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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惠美     闺娇txt下载     闺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心结

    昭华郡主知晓两姐妹不仅在梅林遇见陆世子,还碰到成国公,她略显吃惊,“早答应阿九让你去观景阁,来人,送莫小姐过去。”

    阿九向昭华郡主福礼,跟随郡主身边的婢女登上梅林深处四层的观景阁,站在最高处凭栏眺望下面的花海,寒风拂过面颊,“二姐姐。”

    莫昕岚站在她身侧,仿若从心事中惊醒,笑道:“何事?”

    “从上看下去,很高的梅树仿佛很矮。站得地方不一样,看到的景色大为不同。不敢说在观景阁看花海更美,但可俯瞰一切,能看到花海的尽头。”

    “九妹妹想说什么?”

    “……我喜欢天边的白云朵朵,喜欢眼前泰山顶上的朝霞,喜欢波涛汹涌一望无际的大海,任何奇景的瑰丽都引人赞叹。”

    阿九握住莫昕岚的手,低声说:“抓住手中的才是自己的,触手可及才有争取的希望。二姐姐比我沉稳,比我看得懂事,有些人并非不好,只是天意弄人,没有在正确的时间碰到她。”

    莫昕岚心沉入谷底,反手握住阿九的手,低垂下眼睑,“我以为这话会是母亲说。”

    “我娘不好说呢。”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好说?”莫昕岚语调突然拔高几分,随后自嘲的笑笑,“看我,又犯傻了。”

    “小时候,我贪玩不愿意读书,娘屡次管教我,我依然把爹宝贝的书卷撕开叠成……鸟啊,鱼什么的,爹气得跳脚,娘用藤条打了我,不给我饭吃,当时我好委屈,埋怨她,现在回头看,不是娘严厉,又哪有我今日呢。我记得六岁上,同督抚的女儿拌嘴并把督抚最最疼爱的幼子一脚踢进小湖里。”

    “当时娘气坏了,我的屁股整整一个月不敢挨凳子,两个月后我才敢正常走路。是她亲自下得手,板子很重,我都快哭死了,她依然没有停手。在二姐姐眼里,娘很疼我,可我在娘手上没少挨打,娘总说辩不过我,打也要打服我。”

    “……”

    莫昕岚从没想到姜氏会‘残暴’的教导阿九。

    “她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把我关起来让我改正错误,完善性情,没人会指责她,我心里只有感激。若是娘像对我一样对待二姐姐,不说辅国公会怎样,外面的人不会想娘为何要严厉管教二姐姐,只会猜测她凌虐原配嫡女,而二姐姐只怕也会对娘离心离德。”

    阿九淡淡的笑着,云淡风轻的说:“其实这番话,原本我不该说……我始终记得父亲的嘱托,记得他在诏狱里依然很挂念家里,怕我们姐妹因不同母而相争算计。”

    “只是为父亲?”

    “还有一点。”

    阿九扶着栏杆,轻轻向上跳了一下,脸庞自信且骄傲,“我是莫盺怡。”

    如此,才不会辜负她从小读过的书,练过的字,不愧对父母的教养和期许,至亲之间,明知道前面是坑而不出声提醒,连密友都比不上,还敢亲亲热热的叫姐姐么?

    “小心点。”

    莫昕岚拽住阿九的胳膊,往回拽了拽,“九妹妹……”

    “芸芸众生,你我成为姐妹,本就不易,我们做一世的好姐妹,可好?”

    “……嗯。”

    莫昕岚拂去阿九耳边的碎发,展颜笑道:“一世姐妹,定不相负。”

    多年以后,莫昕岚每次想到观景阁上的‘誓言’,都会感叹天意如刀,造化弄人,彼时,她们的心境和境遇已同当时大为不同,唯一相同的是——莫盺怡还是那个骄傲到骨子里阿九。

    *****

    “灼华,算我的错。”昭华郡主满是歉意,“我儿子凌风品学问好,品行佳,骑射是陆江亲传,完全承袭陆江的衣钵,阿九总是要嫁人的,我只是想让儿子提前让你看到而已,只是没想到我家老太太会见阿九。”

    “陆世子完全不适合做我女婿。”

    姜氏放下茶盏,冷静又直接的拒绝:“不是陆世子不好,是我……不想阿九过得艰辛,哪怕我晓得她能应付,我教她是想她明白,并非要她亲自去深宅名门中历练。”

    “……”

    昭华郡主扶额,“你的脾气一点都没变,丝毫不给我面子。好,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不插手,行了吧。其实婆婆很讲道理,公正慈爱,阿九会更得她欢心。”

    姜氏望着昭华郡主,轻轻一叹,“这话本不该我说。”

    昭华郡主怔了怔,似有所悟,“你说。”

    “太夫人一心同太子殿下联姻,以我看非真正聪明人,当然,以我的出身见识许是看不透太夫人的意图。”

    姜氏直接起身,“郡主,多保重。”

    直到姜氏领女儿离去,昭华郡主才回味过来,“灼华妹子一针见血呐。”

    “郡主。”

    “母亲当年就说我比不上她,母亲果真好眼力。”

    昭华郡主随后笑道:“你说阿九出落得那样好,我又喜欢她,怎能轻言放弃?我觉得阿九该是我儿媳妇。”

    “世子年岁不小了。”

    “今年不过十九,哪里不小?”昭华郡主反驳乳母齐氏,“再等三年,也好让他专心武道。”

    “可是太夫人那里……听说明日永福郡主会来拜访。”

    “我敬她,她自然是太夫人,凌风始终是我儿子,就算养在她身边,也是我儿子,儿子的婚事,万没有越过我的道理。”

    昭华郡主若是霸道起来,别说太夫人,就算是当今圣上也得吃瘪退让。

    她是遗腹子,生下来就没见过开山王沐逸,神武帝对她百般宠爱,据说沐逸临终前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见到女儿降生。

    沐逸为救神武帝而亡,神武帝怎能亏待昭华郡主。

    “就算您能阻止太夫人同太子殿下结亲,奴婢看姜夫人那关不好过。”

    “儿女的事儿,父母管不了。我不会勉强阿九,可阿九若是看上风儿,我同灼华就有话说。”

    “……您英明。”

    在乳娘齐氏看来成国公世子是难得良人,洁身自好,样样都好。

    ****

    月上中天,星光点点,寒风吹打窗棂,温暖的屋子蜡烛斑斑,烛火莹莹,炕上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娇笑声。

    “娘,娘,不闹啦,不闹啦。”

    “先把头发擦干再往我怀里钻!”

    “您帮我。”

    “不管。”

    阿九光着小脚丫,拿着雪白的娟帕,裹着凌乱的小单衣,披散半干不干的头发,噘嘴撒娇:“娘……”

    “地上凉!”

    姜氏再硬的心也软了,阿九飞也似的扑进她怀里,枕在她的膝头,“我就知道娘舍不得我。”

    “哼。”姜氏动作轻柔的擦着爱女的头发,烛光使得她本来清冷的眸子柔和,似潺潺的温泉,“你今日同你二姐姐谈过了?”

    “……娘。”阿九小手盖住眼睛,来回蠕动,似冰雪堆砌精雕的身体时隐时现,只听姜氏喝一声,“别动。”

    “哦。”

    她立刻停止蠕动,翘着小腿,“只是对二姐姐和三哥哥,娘,我不是对任何人都好的。”

    “为什么只对他们心软谦让?等卿姐儿回来,你该如何?”

    “我……许是同情二姐姐他们。”阿九咬着嘴唇想了许久,眉宇间蕴含不解,“好像有种声音……为什么我一定要同二姐姐争呢?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同她拼个你死我活,非要用二姐姐不幸来衬托我的幸福?我觉得……我同二姐姐的想法不一样,要走得路也不一样,眼光自然也不一样,既然如此,为了珠宝首饰,嫁妆相争是不是俗了点?”

    翻转身体,阿九下颚杵着姜氏的大腿,小腿翘着,亵裤落在膝盖处,雪白的小腿晃人双目,恨不得去摸摸看,“娘也会对我失望的,八姐姐不同二姐姐,她……有周姨娘。我始终记得,与人为善也要有底线和坚持,孔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你对陆世子怎么看?”

    “他还不错,不过我晓得二姐姐对他……所以他再好,也同我无缘。娘,我还不到十一岁,您总不会让我现在就开始选相公吧。”

    “郡主很喜欢你,成国公地位极高,富贵以及,他所拥有的富贵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外面疯传他会同太子之女定亲。”阿九撑起身子,黑亮的眸子清澈无比,隐含一股难以掩盖的傲气,“哪怕只是疯传,我也不会看上他,世上的男子多得是,也许没有比他优秀富贵的,但却会是我一个人的。”

    姜氏听后愣住了,“你的念头……很奇特。”

    “同尚未及笄的我谈论婚事,娘也很奇特!所以,我们注定是母女,一脉相承嘛。”

    “鬼丫头。”

    姜氏捏已经跌入自己怀里的女儿脸颊,心都被她揉化了,轻轻的摇了摇手臂,“阿九,睡吧。”

    *****

    “二姐姐,这是……这是……”

    阿九捧着曲谱,手不由得颤抖着,“您要把它送给我?”

    “也谢有九妹妹能弹出此曲的意境。”莫昕岚笑容温润,手指轻轻撩拨琴弦,“去长公主府上,九妹妹可以凭此绝唱一鸣惊人,我……我亲自为你抚琴伴奏。”

    “不。”

    阿九摇摇头,“曲谱我收下,不过我不打算在人前演奏。二姐姐,我想好了,那日我会吹笛子……”

    “三少爷,三少爷,您慢点。”

    莫隽咏突然闯进来。

    阿九停口,握紧琴谱,云淡风轻的面对一脸怒气的莫隽咏,“三哥连通报都等不及,直接闯进妹妹的闺房,恐怕不是圣人子弟所为。”

    莫隽咏的怒气瞬间被这句话扑灭了一半,沙哑的说道:“我的人,同惊马的事情无关!”

    “三哥是莫家少爷,侍奉三哥的人是莫家奴才,怎么能说是您的人?况且您和我是兄妹,我也是莫家主人之一。”

    “……”

    莫隽咏能言善辩却从没在阿九面前讨得便宜,这丫头太过伶牙俐齿,机灵善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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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证据

    莫隽咏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凝视冷静自持的莫盺怡,“即便你是莫家的主子,是我……妹妹也不可随意加罪名到明智身上!”

    妹妹?!

    阿九斜睨莫隽咏一眼,莫隽咏依然步步紧逼,可耳尖微红,目光不敢同阿九对视。

    “三哥坐下慢慢说,九妹妹万万不会冤枉明智。”

    莫昕岚暗自松了一口气,主动起身让莫隽咏落座,命墨香奉茶。

    莫隽咏坐在东边的椅子上,同西边落座的阿九泾渭分明,他坐得很直,双手放在膝头,好似一柄随时拔剑迎敌的剑客。

    阿九笑意盈盈,“三哥,闺房可不是国子监的辩理堂,在我和二姐姐面前,三哥不必把我们当对手看待。”

    莫昕岚眼见莫隽咏因阿九的话而舒缓紧绷的身躯,一丝羡慕一闪而过,她也曾一心同三哥相处,化解三哥心里的芥蒂,效果却不明显。

    而且她有更要紧的事做,便想把同莫隽咏相处的事情暂且放一放。

    他们一母同胞,当为世上最亲近的人,她总有机会让兄长同自己亲近,让兄长听从她的‘建议’从而少走些弯路。

    莫昕岚对兄长的固执,沉迷儒道学术总觉素手无策,阿九才回京几日,便找到同莫隽咏的相处之道。

    阿九的聪慧许是天生的。

    莫昕岚释然的淡笑,左右阿九对三哥不会有坏心,况且有她在旁看着,谁也算计不了兄长,包括哪些落井下石的小人。

    “君子六艺并不包括茶道,清雅如竹的君子大多喜欢饮茶。”

    阿九把茶盏推到莫隽咏面前,“清茗一盏,能否消君子的怒火?”

    “一盏茶?!”

    “三哥火气不要太大,伤身体呢。”阿九敛去眼底的俏皮活泼,正色提醒道:“三哥的心境尚不圆满,还需磨砺。”

    莫隽咏不知该把茶盏放到桌上,还是继续饮用,“一盏茶而已。”

    “如果我有心同三哥为敌,一盏茶的功夫足以想到多种制胜的关键。”

    “九妹妹又不是三哥的对手。”莫昕岚笑着说道,“何苦吓三哥呢。”

    “高手对决,致胜的关键反倒是细节,当三哥把人逼入绝境时,理应乘胜追击。”

    “……我不是来同你交手的。”

    “可我方才见三哥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怎么看都像是寻仇。”

    阿九嘴角悄悄勾起,慢慢宽着茶盏,莫隽咏簇紧眉头,似有所悟,莫昕岚看了看东西对坐的人,“你们……”

    “你从我进门就开始算计我?”

    莫隽咏摆手让莫昕岚先闭上嘴,讶然道:“我说了第一句话后,就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落到你设下的陷阱。莫盺怡……你……你太狡诈。”

    “三哥。”

    莫昕岚忍不住拦住打算拂袖而去的莫隽咏,回头道:“九妹妹。”

    阿九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三哥忘记来寻我的原因?明智还等着三哥救命呢。”

    “……”

    莫隽咏俊脸一瞬间扭曲,食指点着阿九好半晌,最终垂头丧气的重新坐下,紧握拳头暗自发誓,以后决不能被阿九再骗了,“你说!”

    从主动到现在步步被动,莫隽咏欠缺的不仅仅是应变,阿九并没有掌控局面的喜悦,莫隽咏代表着莫家将来的兴衰荣辱,他这性情和儒生的固执能在京城立起来吗?

    “九小姐,奴婢给您送东西。”

    “灵珊?进来吧。”

    “是。”

    莫隽咏原本愤愤不平的目光再看到灵珊时楞了一瞬。

    灵珊毕恭毕敬的把手中的一叠宣纸交给阿九,低眉顺目退到一旁。

    “三哥今日最大的失误便是偏听偏信,因一个奴才的话而敌视亲妹妹。在三哥心里,明智比我重要?还是说您认为我会借此算计你?”

    莫隽咏面色尴尬。

    “您先看看我做的调查结果。”

    “调查结果?”

    “证据充分才不会冤枉好人。”

    莫隽咏接过宣纸,一个惊马她竟然写了十几张宣纸的‘证据’‘口供’?

    该称赞她精细,还是该说她大材小用?

    即便他高看阿九,把这个妹妹才华看得很高,也不觉得阿九能做得很好,无非就是口供……莫隽咏带着挑刺的心思扫过宣纸,慢慢的,莫昕岚见到他握着宣纸的手很用力,轻视的目光变得慎重,一双剑眉不由得簇紧。

    “二姐姐,别打扰三哥。”

    阿九悄悄的拽莫昕岚的衣袖,能把她写的东西看进去,并慎重对待,证明莫隽咏还有培养的价值。

    一旦莫隽咏一意孤行,就算看在父亲的面子,阿九不会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耗费心力。

    “三哥……他……”

    莫昕岚真真是一头雾水,“你到底写了什么?”

    “一会再给二姐姐看。”阿九拽莫昕岚去了窗旁,离莫隽咏远了些。

    “九妹妹有事?”

    “二姐姐和八姐姐在京城都是名媛吧。”

    莫昕岚一听,忙道:“等长公主府的宴会后,九妹妹也会位于名媛之列,我一定帮九妹妹扬名。许是用不上我,九妹妹抚琴的意境再配上我送你的曲谱,必将一鸣惊人,得镇国长公主看中也非难事,以后若能进入紫衫卫……”

    “娘不喜欢紫衫卫。”

    那天晚上,姜氏同她说得很清楚,镇国长公主是陆世子的外祖母,若阿九不愿意同成国公世子纠缠不清,最好远离镇国长公主。

    阿九明白姜氏用心良苦,她刚劝莫昕岚放弃遥不可及且不适合的陆世子,那边同陆世子纠缠,谁都会误会。

    她敬佩镇国公长公主,但不一定非要跟在她身边做一名虚有其被为嫁入名门贵胄的紫衫卫。

    “母亲怎会不喜?”莫昕岚黑如点墨的眸子盛满惊讶,“真的吗?”

    “不过娘不会阻止二姐姐进入紫衫卫。娘使嫌我笨,怕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总是惹事。所以……二姐姐送我的曲谱我会好好珍惜,但在长公主府的宴会上,二姐姐不必顾虑我,相比较琴铮,我更喜欢被定位难登大雅之堂的竹笛。”

    “竹笛?”

    莫昕岚见阿九点头,神色越发怪异,“九妹妹决定了?”

    “我万不会欺骗二姐姐。”

    “我还是希望九妹妹能再仔细考虑,即便母亲担心你,九妹妹也不至于用竹笛。谁都晓得,竹笛是长公主最不喜欢的乐器。何苦惹得贵人不悦?父亲还没出诏狱,姜次辅也深陷诏狱,为他们着想也不能太任性。”

    “长公主胸襟博大,不会计较这些。”

    阿九不在意的笑笑,“我只坚持我喜欢的,若因旁人的喜好改变,就不是我了。”

    阿九看了一眼莫隽咏,“我拉二姐姐过来,是想说说三哥。”

    “三哥怎么?”

    “二姐姐同三哥一奶同胞,我脾气不大好总是惹三哥不快,有些话不好说。若外人只知道莫家女儿,而不晓得三哥,于莫家将来并不是好事。女儿再出色也是要嫁人的,三哥才是莫氏一族立足京城的关键。”

    阿九见莫昕岚面色不好看,道:“我并非阻止二姐姐扬名,莫家芝兰玉树齐放,儿女皆为俊杰不是更好吗?”

    “九妹妹小看了女子?”莫昕岚隐约有几分不服气,“巾帼不让须眉才是我辈风采,有镇国长公主在,谁敢言女子不如男儿!”

    玻璃窗映出阿九蹙眉的影子,“镇国长公主的地位是时势造就的,是特例,而不是常态,再出色的女子也得依附于男子,这很悲哀,可我们既然在尘世中,又不得不去适应。二姐姐,也许有一日男女能真正的平等,即便那时女子想要取得同男人相同的成就也会波折重重,付出得比男人更多。”

    她眉宇间好似多了一抹思愁。

    莫隽咏捏着宣纸,死死盯着阿九,“这一切都是真的?”

    阿九转身同他面对面,淡淡的说道:“三哥不都看到了么?我特意找了京城最厉害的仵作,那枚短针就藏在骏马的鬃毛下,很难发觉,但证据总是有痕迹的。明智……我并非冤枉他,马厩管事的口供等等都罗列的很详细。”

    “你……可曾怀疑过我?”

    莫隽咏问出隐藏在心底的问题,“明智虽然没说,但他是我的小厮,你最该怀疑我。”

    “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三哥同惊马有关,为何要怀疑您?只因为您看我不顺眼?”

    “我何时看你不顺眼?”

    “那三哥是喜欢我咯?!”

    “我……我……”

    莫隽咏闹了个大红脸,转身出门,“我会给九妹一个交代。”

    “不是给我。”阿九对着他背影说道,“是给您自己,正因为我和三哥不同母,才让人有机可乘,我们都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

    莫隽咏加快脚步离去。

    莫昕岚忧心的说道:“我去看看三哥。”

    “二姐姐去看他也好。”

    阿九目色深沉,该受教训的人还有一个——周姨娘,只是这话她无法同莫昕岚兄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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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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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姨娘把他们兄妹抚养长大,且在身份上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小姨,以阿九同莫昕岚兄妹的交情,着实不好说周姨娘的不是。

    那会让她同三哥好不有所转暖的关系而重新变得对立尖锐,更有可能让莫隽咏怀疑她的用意。

    阿九不愿自己一片好心被人践踏或是踩在脚底下,莫隽咏便是她兄长,她也不会受这份委屈。

    瑞雪晶莹,莫家虽然没有成国公府千株梅树的盛景,然在通向九和居主院的小路旁种下梅树,梅香隐隐飘来。

    阿九漫步在小路上,心情变得飞扬愉悦起来。

    灵珊跟在其后,眼见九小姐天真烂漫的喜形于色,在无人的小路上跳来跳去,她很难想象九小姐竟然能做出那份精细到极致,让人辩无可辨的调查报告。

    甚至九小姐能从口供中推断出当初明智怎么把短针藏好的,好似九小姐亲眼所见。

    她出自锦衣卫,自然晓得一些手段,被陆指挥使安排在阿九身边,她本是有些小看被娇宠着长大的九小姐,除了阿九将来会很漂亮外,原本她看不出莫盺怡有让陆大人注意的特质,若说莫盺怡倾国倾城,也是几年以后的事了,京城未必没有在姿色能同莫盺怡一较高下的闺秀。

    直到莫盺怡熬夜写完调查报告,灵珊彻底的服气,暗自赞叹陆大人真真是好眼光,可惜……离着九小姐及笄还有好几年,陆大人……从他的吩咐看,不似对九小姐有想法的样子。

    陆大人长辈的名分已定,莫冠杰和姜夫人万不会同意陆大人娶九小姐。

    即便莫大人感念陆大人的关照,灵珊对不声不响的姜夫人的忌惮是最重的,姜夫人才真真是高手,谁也别想动她爱女一根毫毛。

    昭华郡主的面子都无法让姜夫人动容。

    况且……灵珊见阿九把落在鼻尖的梅花瓣取下,妩媚的眸子忍不住透出一抹浅笑,九小姐心志之坚受不得任何人的勉强。

    若陆大人无意还好,一旦陆大人有心,这条路必然处处惊险,曲折漫长。

    “娘,娘,我抚琴给您听。”

    阿九还没进门,轻快的声音就飘进姜氏的耳中,“二姐姐送我一本绝世琴谱。”

    姜氏淡淡一笑对身边的圆脸妈妈道:“看看她,没一刻安静的,活泼得紧,一会一个主意,我只求她能沉稳些。”

    圆脸妈妈笑道:“老夫人一直想见九小姐,心肝肉的盼了大半年,偏偏赶上老爷被打入诏狱。接到您的传信后,老夫人便约束两位少爷和孙少爷不得外出。不是听闻九小姐要去长公主府,怕她被轻看了,主子也不会让我出门。”

    阿九发觉屋里有外人在,又看到桌上的礼盒,“这是?”

    姜氏笑盈盈的说道:“你外祖母送你的。司徒妈妈,你眼前的疯丫头就是我生的魔星。”

    “见过九小姐。”

    “妈妈好。”

    阿九向司徒妈妈点头,“外祖母身体可好?”

    “好,好。”

    司徒妈妈是姜家的老人,打小看着姜氏长大,也是姜次辅夫人黄氏最最得力的人,对姜氏和阿九很亲近。

    尤其阿九出落得水灵,她更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不愧让姜次辅夫妻时常挂在嘴边的孙小姐。

    “娘给我准备了一些,让外祖母费心了。”

    “早早就备下的。”司徒妈妈解释道:“每年皇上都会给老爷赏赐,老夫人每年选几样留给九小姐。”

    姜氏微微皱眉,两个嫂子只怕不会太高兴,“她还小,用不上这许多的好东西。”

    神武帝赏赐给姜次辅的首饰,钗环,丝绸,笔墨等物都不是凡品,黄氏又把最好的留下,便是阿九看到打开的礼盒眼睛都有点直。

    阿九轻声感叹,“我想外祖父很快就能从诏狱出来的。”

    光看这些赏赐,神武帝哪会舍弃姜次辅?

    做了皇帝的神武帝只对自己人大方,寻常臣子别想轻易从他手中得到贵重的恩赏。

    便是过大年,神武帝多是随手写几个福字应付朝臣,如果神武帝的书法好看,大臣们也愿意把福字挂在门上,可惜……山大王出身的神武帝那笔字就算是做了二十年皇帝都没练出来。

    据说只有最亲近,最得神武帝信任的人才能得到贵重的赏赐。

    姜氏勾起嘴角,司徒妈妈眼睛大亮,“真真是血亲,老夫人也是这么同两位夫人说的。”

    “一脉相传嘛。”

    阿九对外祖母同样好奇得紧,想了想道:“灵珊,去把我给外祖母准备东西取来。”

    “司徒妈妈,也会劳烦你给外祖母带去。”

    “老夫人得了九小姐好东西,定是欢喜的。”

    “阿九。”

    “娘有吩咐?”

    “午后无事的话,你去趟珍宝阁,把我定的东西取回来。”

    姜氏晓得阿九是关不住的,也想让阿九更适应京城,每隔几日便放阿九出门去,不仅可以熟悉京城,还能让她开阔眼界。

    “不如我同司徒妈妈一起走?”

    “此时不适合见你外祖母。”

    “哦。”

    阿九隐隐有些失落。

    “九小姐,三少爷和二小姐去了执法堂。”

    “我说过以后执法堂改为思过堂。”

    阿九转身出门,“娘,我去看看。”

    等到她走后,司徒妈妈担心的说道:“您不去?”

    姜氏自信的一笑,“阿九应付得来。”

    她轻轻的抿了抿嘴唇,悠悠的叹息:“既是阿九把岚姐儿和咏哥儿当亲人看待,我便随她的心意。”

    “老夫人总是说苦了您。”

    “一点也不,有阿九一切都是值得的。”

    姜氏一惯清冷,除了阿九外,就算是莫冠杰都无法进驻她的心底。

    “我不会横加阻挡阿九,只会在后面看着。”

    “有您在,九小姐万万不会吃亏的。”

    司徒妈妈对姜氏比对主子老夫人还慎重,做小姐时姜氏就是一个有大主意的,姜次辅只得姜氏一女,自然把一切的心血都用在姜氏身上。

    *****

    “九妹妹吩咐将明智送去衙门?”

    莫昕岚俏脸一白,本来她随着莫隽咏来惩罚明智,谁知碰上明智被扭送衙门,“明智有错,自然该罚,他是家生子,不必送衙门去。你们先退下,这事我同九妹妹说。”

    签了卖身契的仆从,性命都是主子的,很少会闹到衙门去。

    被捆绑得结实的明智身上倒是没有任何伤口,可他精神萎靡,似遭受了非人的待遇,耷拉着脑袋魂不守舍。

    莫隽咏记起那份详实的口供,对明智的遭遇有几分同情,想来明智在九妹妹手中没少受苦,并非挨打严刑逼供才是苦。

    “三哥,您也说两句呀。”

    莫昕岚很是着急,拽了莫隽咏的袖口,低声道:“去了衙门,便是有证据在,外面的人也会议论您的。还不如……咱们罚了明智给九妹妹报仇出气,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

    正在此时,靓丽绝俗的周姨娘赶过来,“明智害了九小姐,还留着作甚?来人,拉下去杖毙这个狗奴才。”

    她护在莫隽咏身前,横眉冷对明智,“若不是九小姐聪明,好悬让你坏了性命去,亏着九小姐和夫人明察秋毫,要不然……岂不是冤死三少爷?”

    “姨母。”

    莫隽咏扶着周姨娘,剑眉紧锁,“这事还是按照九妹妹说得办吧,我既是无愧于心,便不怕人非议。”

    “咏哥儿!”周姨娘无奈的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天真!老爷在诏狱本就惹人侧目,莫家再闹得家宅不宁,岂不是外人落井下石的机会。兄妹之间应以友爱为上,既是九小姐亲近你,为你仕途将来着想也不该把明智送去衙门,这等嫡子和继妻所出兄妹相争的戏码最是惹人注意。”

    莫昕岚赞同周姨娘所言,“并非九妹妹有心伤害三哥,只是她不了解京城。”

    莫隽咏左右都是他至亲的人,晓得她们是好意,然他始终无法忘记阿九在宣纸上写的话,“你们……”

    “三哥犹豫了?”

    “九妹妹。”

    莫隽咏抬眼看去,阿九从容不迫的走近,周姨娘抿了抿下唇,“见过九小姐。”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明智好悬弄得我丧命,量刑便该是谋杀,谋杀案不是家规所能执行的。”

    阿九眸子很亮,无视周姨娘,直接看进莫隽咏的眼底,声音清冷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家家户户私设刑堂,随意量刑,只会让国法名不副实。”

    “九小姐心中有气,尽管发作就是,送去衙门对三少爷和莫家并非好事。”

    “恰恰相反,周姨娘,我认为掩盖并含糊其辞才会让三哥名声有损。惊马的事情传遍京城,明智无缘无故的‘消失’,外人会认为三哥是清白的吗?明智是莫家的奴才,他同样是帝国的子民,莫家主人没有资格越过国法刑律定他生死,光明正大把明智送去衙门,只会显得莫家尊重律法,忠于陛下。”

    阿九再次看向莫隽咏,“三哥认为呢?”

    “我不如你。”莫隽洒然一笑,躬身对阿九行了半礼,“多谢九妹妹,儒道经文我恐怕只做了表面文章。”

    “以儒之仁义提升百姓道德素养,以法约束百姓言行,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可惜你为女子,你若为男儿,必是状元之才。”

    “我不认为做女子有何不好。”阿九笑容灿烂,洋溢着自信,“你说过要补偿我,不如……罚三哥陪我一起出门如何?”

    “甘愿领罚。”

    莫隽咏愿意同阿九相处,起码阿九能让他找到不足,开阔思路,不再拘限一家之言。

    “二姐姐也一起去。”

    阿九挽住莫昕岚的手臂,从头到尾无视周姨娘,跟莫隽咏出门。

    周姨娘死死咬着嘴唇,“莫盺怡……”

    “主子。”

    “我没事。”

    周姨娘转身离去,咏哥儿是她养大的,没那么容易被莫盺怡拐走。

    ****

    于此同时,一辆奢华的马车行进京城,马车里坐着一位容貌秀美的贵妇和一位姿容绝俗的少女,四旬左右的贵妇被少女逗得开怀,“有卿儿一路相伴,不觉寂寞。”

    少女嫣然一笑,“我同祖母有幸陪伴夫人,没有夫人关照,我同祖母无法这么快就赶回京城。”

    “卿儿孝心可嘉,你尽管放心,你父亲莫大人……有我在,便是陆天养也不敢动他一根汗毛。”

    “多谢夫人。”

    莫昕卿拜谢后,顺着车窗看向外面,陶醉于京城繁华的味道,车窗映出她浅浅自信的笑容,莫盺怡么?

新书上架,聊两句

    又到上架时,几天前夜就开始各种烦躁,写了这么多年书,依然无法淡定下来,尤其是这一本闺娇,也许是太过慎重,太过在意。

    严格说这本书的构思远在娇女开文前。

    娇女成绩很好,闺娇平白多了很大的压力。

    闺娇是夜码子这么多年,最喜欢的一个构思,大纲设定,人物性格,都用很多的心思,以往惨痛的经验告诉夜越是慎重,成绩越差劲。

    再喜欢一个构思,码出来若是没人订,对作者来说是很伤的,夜希望不会被新书闺娇的冷淡伤得体无完肤。

    另外说一下闺娇中做母亲的配角,吸取上本书的经验,本文的妈妈无论是正派,还是反派,她们都很疼爱自己的儿女,为儿女什么都肯做。

    至于女主莫盺怡,小阿九,她并非是灵魂穿越女,也非重生的灵魂,而是转世后因为孟婆汤逐渐失效,记起前生的记忆。

    她就是莫冠杰和姜氏的女儿,从外到内,连灵魂都是,完全可以把她当做本土看待。至于阿九前生的经历,那是一个很有女王感觉的故事,可惜她赢得一切,却输了爱情。

    最后吆喝一句,无论是订阅,粉红票,还是打赏什么的,夜都来者不拒,订阅是基础,还是希望书友们能订阅支持一下,收藏不多,期望能有一个过得去的收订比,另外粉红票过三十会有加更哦。

第三十四章 冲突(双更求粉红)

    静谧的茶室,香茗淼淼,清淡茶香四溢。

    茶室北边雪白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山水画,从晕染开的层层叠叠的水墨色到用画笔的技法都显得与众不同,几笔便勾勒出山峰的奇险,阿九好奇的走过去仔细欣赏画作。

    在画作的左下角印着印章——山水主人。

    好狂妄的人!

    旁人许是对画作的主人嗤之以鼻,阿九独爱他的画法以及用色,唯有真正看明白山水的人才可画出这幅画作,自称山水主人也不算太过分。

    帝国画坛文坛谦和为主流,此画作的主人如此‘大言不惭’想来得不到画坛主流的认可。

    “齐兄说得是。”

    莫隽咏点头赞同坐在茶桌对面儒生的观点,“国子监贵胄子弟扰乱课堂,欺辱大儒,又有锦衣卫狼狈为奸,着实遗祸不小,此关头正是我辈读书人肃清学风的良机,便是今日不曾同齐兄详谈,齐兄出结社令,我必将亲往。”

    “大善,莫贤弟的气节一向是愚兄所推崇,得你相助,如虎添翼。”

    说话的人自称齐言,和莫隽咏都是国子监的监生。

    原本阿九兴致很高的同三哥和二姐姐熟悉京城,简称逛街……莫隽咏小看了阿九,本以为一向冷静的九妹妹只是随便走走,一个多时辰后,莫隽咏累得想吐血。

    然莫隽咏以君子自我要求,君子一诺,千金重。他只能跟着阿九继续逛下去。

    亏着莫昕岚说口渴,阿九才不情愿的被拽到茶室暂时歇息。不过进茶楼时,莫隽咏兄妹向她保证。一定会陪她继续逛下去。

    巧合的是,莫隽咏在上茶楼时碰上同窗齐言,齐言正好有事寻他,他们便坐在一间茶室里。

    齐言比莫隽咏大上一两岁,一席青衫,简洁质朴,头戴纶巾,趁得他面容越发清俊,身上半点不沾富贵。以寒门学子示人。

    此人莫冠杰评价甚高,阿九听说齐言是国子监最大的社团——华文社的牵头人,也是国子监寒门学子的领袖表率。

    阿九没去过国子监,但从他们的谈话中不难看出,国子监中,只求镀金混日子的纨绔子弟同寒门学子互相看不顺眼由来已久,他们斗得很凶,另一股势力便是萌荫坐监的文臣子弟,这股势力基本属于开国后新贵族。很少涉足两派的争斗,只是偶尔会帮寒门学子一把。

    听莫隽咏答应相助齐言,背对着他们的阿九微不可闻的簇紧眉头,按说三哥不该同寒门学子派结交太深。毕竟莫隽咏的外祖是世袭勋贵。

    西秦帝国的爵位分世袭和只袭一代,开国贵胄才有丹书铁券,拥有丹书铁券的爵位才可世袭。

    神武帝一统天下后。陆续封有功之臣不可世袭的爵位,同时神武帝后宫有妃位名分的宫妃娘家也多是得到不可世袭的伯爵爵位。特别得宠并育有皇子的后妃娘家父兄会封不世袭的侯爵。

    国子监是帝国最高学府,三派相争也是朝廷上新旧贵族相争的延续。

    莫隽咏既是贵胄外孙。又是朝臣之子,莫冠杰是清流中生代代表人物之一,莫隽咏入哪一派都可,最好的是独善其身。

    阿九回头看齐言的目光透着一股的深究,此人只怕是居心不良。

    莫冠杰一直扶持寒门学子,莫盺怡从小在父亲身边,又怎会歧视寒门子弟?

    只是齐言给她的感觉并不好,看似不畏权贵的齐言言谈间时常表露出野心,仿佛除了寒门学子外,其余人都是蛀虫,不堪大用。

    “君子朋而不党,志同道合为朋,互相勾结为党。不知齐公子和三哥是否为朋?”

    “莫九小姐。”

    齐言的注意力首次落在莫隽咏继母所出的莫盺怡身上,也不怪他没注意阿九,落座后,他除了同莫隽咏说话,更多的被莫昕岚吸引。

    莫昕岚气质稳重落落大方,容貌出众,明艳动人,尤其是齐言能察觉出莫昕岚对自己的敬佩崇拜。

    有佳人如此,他自是看不上年岁尚幼,又不定性只顾着欣赏山水画的阿九,尤其是他知道莫隽咏对继母始终有心结,姜次辅又被关在诏狱中不见天日,齐言既然想拽莫隽咏入伙,自然会表现出无视莫盺怡的一面。

    他就没听说继妻所生子女会同原配嫡子亲如兄弟的,莫隽咏以前对莫盺怡颇为不屑。

    “我自然和莫贤弟为志同道合的友人。”

    齐言对阿九多了慎重,然眼底还是漏出些许的轻蔑之色,“莫贤弟若是疑我,我这就离去,只当今日我不曾见过你。”

    莫隽咏左右为难,“九妹!”

    他还是选择站在齐言一边,多年的习惯不是阿九一朝一夕就能扭转的。

    齐言眼角眉梢透出几许得意,“莫贤弟不受闺中小姐影响才是我辈读书人。”

    “九妹才华见识远胜于我。”莫隽咏说出让齐言意外的话。

    莫昕岚亲自为齐言斟茶,用眼色阻止阿九继续说下去,“齐公子高洁,胸襟广博,自是不会同九妹妹计较。”

    她满是柔情,推崇的目光让齐言更显得得意,“罢了,看在贤弟的份上,我还能怪莫九小姐不成?”

    “其实齐公子还可寻一人共襄盛举。”

    “何人?”

    齐言颇为慎重,莫昕岚笑盈盈的指出:“有道是灯下黑,齐公子一心为寒门学子着想,忘记四君子之一的纳兰公子。”

    “纳兰公子?”齐言楞了一会,“他一向独来独往,虽也算是寒门出身。”

    “以齐公子之才,定是可以说动他的。”

    莫昕岚一双妙目满含信任,“若得纳兰公子相助。不仅可使齐公子如虎添翼,亦可向世人证明齐公子有统领群伦的实力……”

    齐言道:“我等不求名利。只求真理道义长存。”

    “齐公子真乃……真乃无私的君子。”

    莫昕岚似更倾慕于他,然她藏在桌下的手却死死的攥成拳头。便是恨极了卑劣的齐言,她也不能表露出来。

    四君子之一的纳兰运可不会被齐言几句话就骗了去,即便纳兰运被齐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他身后的人也会记住齐言,只要那人对齐言不悦,齐言别想踩着莫隽咏向上爬。

    阿九站在山水画下,朗声道:“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

    “……九妹妹。”莫隽咏傻了。

    齐言同莫昕岚一起看向阿九。莫昕岚簇起眉头,九妹妹怎么这般耿直?坏了她的好事,借刀杀人才可给阴险小人齐言毕生难忘的教训,毁齐言一生孜孜以求的仕途。

    “九小姐此话何意?”

    “熟读孔孟之书的大才子问为此话何意?好吧,看在你诚心诚意的求知上,我勉为其难的讲解给你听。”

    “……”

    齐言被阿九弄了大红脸,此话简单好懂,他岂会不知?

    “这话是说,伯夷不是孟子心中理想的君主就不去辅佐。不是他认定的朋友就不会结交,不跟居心叵测的恶人说话,”

    “我何时对莫贤弟有恶意?莫贤弟,你就任由她羞辱于我?”

    “真正良朋应体谅友人困难。不该相逼。”

    阿九抢在莫隽咏说话前,道:“齐公子扪心自问,莫非你不晓得我三哥的身份尴尬?况且我们父亲深陷诏狱。是生是死尚不得知,三哥若帮齐公子而恶了你们口中的朝廷鹰犬锦衣卫。锦衣卫世所公认的睚眦必报,小人行径。一旦他们在我父身上寻仇,岂不是三哥不孝?三哥,百善孝当先!”

    “若为私利而向锦衣卫妥协,枉读圣贤书。”齐言怒道,“你并非为莫贤弟着想,而是害他不负以往的高洁志向。”

    “道义有大小之分,为大义,纵使三哥把孝道放在道义之后,我父不仅不会怪三哥,还会为三哥骄傲。然而国子监派系之争,可称大义?我看连小义都算不上,不过是几人在国子监这处圣地无病呻吟,空谈罢了。”

    “你怎知是空谈?”

    “上不能安邦,下无法抚民,不是空谈是什么?齐公子……”

    阿九下手不留情又狠狠的捅了齐言一刀,“同强敌势均力敌,本身也是强者,和一群只凭着祖上功勋混日子纨绔子弟争论,齐公子好大的志向呢。”

    “……”

    齐言羞红脸庞,坐立不宁。

    莫隽咏扶额,原来以前九妹妹同自己说话是留了情面的。

    “陛下为何设立国子监?齐公子为何入国子监读书?尚未读通四书五经,便妄言天下事,动不动就是我辈读书人,我辈圣人子弟。”

    阿九冷冽的气势直逼齐言,嘲讽的说道:“圣人都羞于承认你为其弟子,敢问齐公子可知民生几何?律法如何补遗?学孔孟之道,不为帝国百姓造福,一心挑起贵胄,寒门相争,这就是齐公子的圣道?”

    “以后三哥再介绍似齐公子这等朋友,别怪小妹不再理你。”

    阿九抚了抚衣袖,“北大街还没去过,同一空谈酸儒说话,真真是耽搁功夫。”

    北大街是商业街道,商贩云集,把逛街同齐言相提并论,这是彻彻底底打脸,让齐言无地自容。

    “对了,齐公子容我提醒您一句,不是身穿青衫,头戴纶巾便是寒门学子,不是不同勋贵为伍,便是蔑视富贵。”

    “……羞……羞煞我……”

    齐公子差一点喷血,遮挡面容匆忙离开茶室。

    莫隽咏同莫昕岚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阿九在结算茶钱时,让茶博士把茶楼掌柜叫来,亲自询问山水画是否愿意割让。

    “这个……这个……”

    茶楼老板中等身材,模样儒雅,常年经营清客才子云集的茶楼。他身上少了几许铜臭以及商贾的市侩。

    “不卖?”

    “不是。”

    老板连连摇头,面前水灵明艳的小姐他不认识。可他认莫隽咏和京城名媛莫昕岚,“我能问一下小姐看出这幅画哪好来?”

    阿九一本正经的回道:“我喜欢画作主人意境深远的签名。”

    山水主人?!

    老板面色扭曲。沉吟半晌,“把画作取下,送于莫小姐。”

    “怎能平白得此画作?”

    “无妨。”老板如卸重负的拱手道,“莫小姐不必推辞,坦白讲这幅画挂在弊店时常引起客人的非议,然在下答应过画作主人悬挂此画,断然不敢言而无信,莫小姐为画作主人的知音,送于您。也省得在下麻烦,一举两得。”

    “画作主人老板得罪不起?”

    老板一脸讪讪的,心说莫小姐用不用这么犀利?“……您别误会,只是在下欠画作主人一份人情,所以才会帮他以画作寻找知音。”

    阿九低头从随身带的荷包中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老板道:“知音谈不上,我只是觉得画作主人用墨很新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然无功不受禄。这张银票还望老板代为转交给画作主人。”

    帝国画坛的画作价格有高有低,大师名家千金难求,无名小卒的画作不过几两银子,此山水画的主人籍籍无名。若不是阿九偏爱,这幅画撑死也不过值五十两银子。

    “莫小姐太客气,用不上这么多。”

    “金银有价。画物价,谁让我喜欢呢。”

    阿九把画作小心翼翼的放到踞中。回头对各怀心事的莫昕岚兄妹道:“可以走了。”

    走出茶楼,莫隽咏犹豫许久。说道:“九妹实不该苛责齐兄。”

    “对心术不正的人就要碾压而过,三哥且仔细想想,你的挚友是否有私心,三哥若为他摇旗呐喊,又怎么面对三哥的外祖父和舅舅?等父亲从诏狱出来,几位师兄进京赶考,三哥就会明白何为寒门子弟,此时我说得再多,三哥的心结难解,事实胜于雄辩,眼见为实嘛。”

    莫隽咏张了张嘴,默默的叹息一声,“父亲把九妹妹教得太好。”

    如果他不是在京城而是跟随父亲,是否也能像九妹一般?

    莫昕岚靠近阿九低声道:“何苦明着得罪他?我自有办法让他暴漏真面目,九妹妹没听过,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二姐姐既是也认为他为小人,何必同一个小人虚以为蛇?”

    “我担心他记恨九妹妹。”

    “这世上不招人嫉妒的人是庸才,既然想在京城立足,就要让旁人明白——莫氏一族惹不起,小人的伎俩无非是搬弄是非,落井下石,狐假虎威,莫家根基深厚,这些伎俩根本起不到作用,与其同小人耗费心力,不如想者如何巩固莫家根基,同一小人伪君子比阴险手段,实在是大材小用,太看得起他,也沦为齐言之流。”

    阿九挽住莫昕岚的手臂,低声道:“父亲若能完成陛下的命令,官职必会高升,尚未回京父亲已经是江南学政,再提升的话……想来会是国子监祭酒,就算不是祭酒,官职不会太低,齐言倒时不仅不会记恨三哥,没准还会上门来结交。”

    “父亲若做祭酒还得过一关。”莫昕岚失神的说道,“国子监祭酒并不好做,我怕父亲应付不来。”

    “事在人为,二姐姐不可轻看爹的才干。得之我命,失之我幸,既是尽力,即使没能达到目的,也不会留下遗憾。”

    莫昕岚被阿九说得一愣一愣的,莫隽咏想着心事并没听两位妹妹说的悄悄话。

    突然,街上人潮同时向一个方向涌去,阿九差一点被挤了个跟头,莫昕岚扶住她,莫隽咏张开双臂把两个妹妹保护住。

    只听行人兴奋的议论,“有热闹可看,锦衣卫陆阎王的热闹!”

    阿九稳住身体,陆叔叔?!什么人能当街给锦衣卫权柄最重的陆指挥使好看?

    “陆指挥使得罪太多的人,总会有报应。”莫昕岚神色笃定,“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莫隽咏点头道:“伸张正义。在所不辞。”

    “三哥……”阿九有几分哭笑不得,“您是去看热闹啊。还是去帮人摇旗呐喊?若是看热闹,我们就去。若是想伸张正义,还是算了吧。”

    “九妹妹不能因父亲陷入诏狱,就怕了陆天养!”

    “不是怕了他,而是三哥总是说陆大人为朝廷鹰犬,既是鹰犬有哪能离开主人的驱使。”

    “……不会,陛下乃圣主,定是陆天养直流蛊惑陛下。”

    阿九张嘴欲反驳,突然脑海中出现姜氏不赞同的目光,周围人潮涌动。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嫣然一笑:“我也想知道,谁人能让陆指挥使低头。”

    顺着人流方向,阿九兄妹三人赶到始发地。

    繁华的街道空出一块空地,对峙的两人手中都持有宝剑,身高相仿,体型相似,一位是身穿华服,头戴紫玉冠的贵公子。面容俊朗,贵气逼人,另外一位脸上罩着银鹰面具,掩盖不住的凤眼眉梢微挑。透出点点的肃杀气息,他穿在身上的银白四爪蟒袍在阳光的反射下,龙蟒似活过来。游走间刺人双目。

    “原来是成国公世子!”

    莫昕岚目光不自觉得落在器宇轩昂,鹤立鸡群的陆凌风身上。纵使知道他遥远的似梦,可还是忍不住关注文武双全的陆凌风。

    陆天养背对着阿九。在围观的人群中,他一心同陆世子对峙,自是看不到阿九,纵使发现阿九小侄女,他此时只怕也不会有心思关心小侄女。

    “二姐姐,没看到骑在马上的成国公?”

    真正让陆指挥使忌惮的人,不是持剑同他对峙的陆世子。

    成国公陆江面色寻常,但帝国第一名将的气势足以让陆阎王忌惮,再加上停在大街中央的郡主车架,陆指挥使再强,也强不过昭华郡主手中持有的金光闪闪的令箭!

    “陆天养,你若伤我儿一根汗毛,本郡主让你死无葬僧地。”

    昭华郡主一手撩开车帘,一手拿着令箭,不屑的目光在落到陆凌风身上时,顷刻间化作似水的慈爱,陆世子身上团花墨青直缀被宝剑划出一道口子,虽是没有伤到皮肉,但爱子受伤,足以让昭华郡主恼火,“还不跪下!”

    陆天养漆黑的眸子缓缓低垂,撤回宝剑,单膝跪地,“恭请圣安。”

    直到此刻,让陆天养低头俯首得是神武帝赐给昭华郡主的令箭,而不是昭华郡主同成国公世子。

    一直很平静的成国公陆江淡淡扫过陆天养,“并非我同郡主阻碍陆指挥使办事,你所追拿之人同陆某是远亲,陆指挥使又无陛下圣旨,陆某今日保下她,自然会同郡主给陛下一个交代。”

    “你同他说这些许多废话作甚?”昭华郡主略带几分不悦,“儿子都被他伤到了。”

    陆凌风俊脸一红。

    “凌风学艺不精,身手不如陆指挥使。”

    陆江看了看儿子陆凌风,“以后练剑还敢偷懒不?”

    “不敢,不敢。”

    陆凌风对父母笑道:“有父亲言传身教,母亲垂爱,儿子再不敢辜负父母所望。”

    昭华郡主含笑戳了戳儿子额头,“你身手并不比陆天养差,吃亏在兵器不趁手上,论剑法,陆家不敢称第一,论枪法……谁人也不是你的对手。”

    “郡主莫要惯坏了凌风。”陆江虽是这么说,但眼底隐含的疼爱期许一点不比昭华郡主少。

    眼前一家人亲密无间,父慈子孝,让人欣羡。

    阿九见到陆天养的手指几乎陷入尘土里,对天煞孤星的人来说,这份家庭的温暖,父母的垂爱最能刺痛他。

    昭华郡主将陆凌风拽进车架中,放下帘子,将跪地的陆天养当做尘埃一般无视,“回府。”

    直到车架重新启动,还能听见昭华郡主训子的声音,“千金之子不垂堂,你什么身份?他不过是陛下的奴才,怎配同你交手?!”

    “母亲……”

    声音渐渐远去,围观的百姓有不少幸灾乐祸的看着陆阎王,恶人自有恶人磨,别看陆阎王平时威风赫赫,在昭华郡主面前,他也像是可怜虫一样低头求饶。

    等到郡主的车架彻底看不到,陆天养从地上起身,鹰眸环顾方才议论纷纷的众人,立刻无人再敢多说一句,甚至不敢同他目光相碰。

    睥睨天下,无人是他一回合之敌。

    直到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张一本正经的俏脸,陆天养的目光才多了一丝的柔和,压下那分的不甘,翻身上马,“走。”

    为什么她会在?

    还让她看到他被逼下跪的事儿。

    “三哥,你还没看明白么?真正能束缚陆指挥使的只有陛下一人而已。”

    他不是输给昭华郡主,也不是输给陆世子,而是输给神武帝至高无上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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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齐聚(双更合一)

    今日注定会让京城老百姓过足看热闹的瘾儿,这边名震京城的陆阎王不敌昭华郡主,在北街上,又发生极为罕见的事儿。

    西秦帝国商农并举,侧重农桑,并不过分抑制商贾。

    帝都又是天下一等一富贵繁华之地,帝都的北街是顶顶有名的商业街道,摊床,商户林立,在北街能买到一切想买的物品。

    今儿又是每半月一次的大集,北街要比平时更热闹,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莫盺怡在北街如鱼得水,新奇的左顾右盼,莫隽咏追在她后面,“九妹,慢点。”

    莫昕岚虽在意阿九,然她脑子里不仅记着小人齐言,想着怎么报复齐言,另一方面,她无法完全释怀忘记英武不凡的成国公世子。

    北街上卖的物件对阿九是稀奇的,习惯锦衣玉食的莫昕岚并没放在眼中。

    人潮拥挤,莫隽咏一边顾着莫昕岚,一边看着阿九,不大一会功夫他额头大汗淋淋,解开长裘宝石扣子,照看妹妹比读书练字都累。

    “三哥只照看九妹妹就好,她刚回京城,容易迷路。”

    莫昕岚见到不远处的阿九举着买下的七彩风车,不由得哑然失笑,九妹妹哪还有在茶楼责难齐言的气势?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童,天真浪漫,好奇心重。

    京城治安很好,然姜氏也不可能不安排随从就让阿九出门,嗖嗖,几名穿着青衣的小厮跟上阿九。

    莫隽咏擦了擦额头的汗。幽怨道:“不知她哪来得精力,她不知累?”

    相比而言。仿佛历经沧桑,稳重不被外物热闹索绕的莫昕岚更让莫隽咏放心。

    阿九一会一个主意。活力充沛,让跟在她后面的人跑断肠,一惊一乍的没刻安宁。

    正因如此,阿九不自觉的吸引旁人的注意力,只要她愿意,但凡她出现的地方,旁人极少能再注意到除她以外的人。

    “咦。”

    阿九正琢磨手上的风车,听见不远处一阵喧哗,寻了个地势高的石头。她跳了上去,占据周围最有利看热闹的地点。

    北街入口处停着十几匹高头大马,遥遥看去,马背上的男子肩宽背厚,胸口肌肉紧绷,一眼便知他们身手不凡。

    他们簇拥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垂下的马车穗子穿得是珍珠翡翠,不比方才昭华郡主的车架档次低。

    “天,韩国夫人。”

    “没错。是韩国夫人!”

    围观的百姓显得很激动,热切的同身边人八卦,“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贵人。”

    阿九颦眉,姜氏并没提过韩国夫人。但能获封国夫人,又以极奢亮相的韩国夫人想来在京城很有名望,地位。

    “韩国夫人的父亲曾经散尽万贯家财支持陛下……而后她又为陛下生下皇子皇女。”

    正纳闷的阿九听到熟悉的声音。站在石头上居高临下的一看,“陆……陆叔叔?”

    方才被神武帝令箭逼得只能下跪的陆阎王换掉一身显眼耀目的蟒袍。一件灰鼠皮长裘罩身,脸上带着在摊床上随意买的昆仑奴面具。除了那双凤眸外,旁人很难察觉冷傲的贵公子就是凶名赫赫的陆阎王。

    “你还不下来?”

    “站这里看得清楚点,我若下来,他们立刻把地方占了。”

    阿九申辩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陆天养伸手拽下大石头,薄唇不悦的抿了抿,“一会人越来越多,你被挤下来摔到怎么办?小小年纪,哪有热闹,往哪里钻,你缺热闹看?”

    “陆叔叔,放开我。三哥和二姐姐在后面呢。”

    她不愿意在人群中拉拉扯扯,若不是前面的韩国夫人太显眼,她同陆天养一定会让人侧目,就算如此,身边的百姓也对他们发出善意的微笑,“大兄弟,你可得看紧你家小侄女,京城虽是太平,可这般水灵的玉人落单,难免有人铤而走险,遇到拐子可就坏了。”

    旁人连连点头,教育起阿九来,“小姑娘别同你叔叔闹别扭,跟紧他。”

    阿九想说不认识他……陆天养对善意提醒的百姓勾了勾嘴角,“小丫头不懂事。”

    这是陆阎王该说得话?

    阿九回头寻找真正的亲人,陆天养牵着她袖口,毛茸茸的滚狐狸毛边拂过手心,仿佛能挠进心底,低头看着不到自己胸口的小人儿,轻声说:“有锦衣卫跟着他们,你不是要看热闹吗?”

    “三哥会着急的。”

    “你倒是对莫隽咏毫无戒心。”

    “这话我不爱听。”阿九不悦的噘嘴,“他是我亲哥,怎么总有人盼着我同他怒目相向?莫家家宅不宁,我爹的仕途还能顺畅?况且三哥固执些,死板些,可心底善良,没某人的鬼心思,我自会亲近三哥。”

    “某人说谁?”

    “谁问说谁!”

    “……”

    陆天养凤眼眉梢微挑,他刚被昭华郡主狠狠羞辱过一番,怎么成了有鬼心思的人?

    “明明您该回锦衣卫衙门思索如何报一箭之仇,若没藏鬼心思,您会出现在北街?”

    阿九清澈的眸子看得陆天养心中微乱,“看陆叔叔的安排,想来到北街是有公干的,就算您没事做,也不会仅仅为把我从大石头上拽下来,顺便同我说韩国夫人……咦,她是陛下的女人,怎么会封韩国夫人?”

    陆天养早知阿九聪慧过人,万没想到她一眼就能看穿自己在北街另有安排,将她领到一旁的胭脂水粉店铺,掌柜和伙计见到陆天养后,稍楞,“您是?”

    直到看到陆天养腰间的玉佩,躬身道:“见过东家。”

    阿九瞪大圆圆的眼睛,水天坊是陆叔叔的产业?

    在帝国没有女子不知水天坊的。这里的胭脂水粉最低廉的一款也要卖二两银子。

    水天坊的分号开遍大江南北,驰名海外。是帝国标志性的商号之一。

    难怪陆叔叔一直穿戴极好,除了抄家的额外收入外。还有水天坊。

    “陆叔叔。”

    “你年岁小,用不上水粉。”

    “……我可以给我娘,给二姐姐用。”

    阿九对占陆天养的便宜,没一点点愧疚感,这回换她揪住对方的衣袖了,撒娇般摇晃两下:“给个成本价如何?”

    陆天养被阿九一会精明干练,一会天真浪漫弄得头疼,凤眸中多了几分隐晦,“阿九侄女……你是在让我开怀。忘记昭华郡主?”

    如果不是,往日恨不得离他远远,只做萍水相逢的小阿九怎会同他说这么多话?怎么表情如此生动?

    白嫩柔软的小手离他袖口远去,陆天养看清楚阿九脸上的疏离,拢住袖口的手握紧拳头,几步来到水天坊二楼的窗口,推开玻璃窗,说道:

    “韩国夫人是陛下的妃妾之一,她不愿随陛下入宫。娘家又对陛下有恩,陛下便准她居住宫外,封她为国夫人,恩准她所出的皇子公主不入皇室族谱。随母姓。她善于经商,又有陛下做靠山,南阳商行是最大的皇商。富可敌国,居于宫外。方便她行事,她同许多的封疆大吏。地方官宦结下交往很深。”

    阿九眸光闪过一丝嘲讽,“韩国夫人真真是特立独行,想来陛下最惦记她。”

    就在此时,从马车里钻出一位小姐,红裳,青丝,娇艳绝俗,极少有人能把媚俗的红色穿得如她艳而不俗,清湄而不张狂。

    阿九眯了眯眼睛,她手中持有一张弯弓,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似能折射出阳光的七彩光芒,一团光亮包裹着她,所有人都注意眼前这位英姿飒爽又有几分娇媚的美人,“她是韩国夫人的女儿?”

    也是陛下的皇女么?

    “你看她如何?”陆天养反问。

    “容貌出众,看她手中持有的弯弓,便知她臂力不小,年岁同我相仿,不过……”

    阿九比较了一下双方的身材,那位少女发育得比她早,比她更好,已经初见豆蔻少女的玲珑线条,“许是比我年长。”

    “她与你同岁。”陆天养揭晓谜底,“她是莫兄的庶女——你的八姐姐莫昕卿。”

    “周姨娘的女儿?”

    阿九见陆天养点头,“难怪,周姨娘生得天香国色,姿色撩人,八姐姐有此好样貌,我并不觉得意外。”

    站在马车上弯弓搭箭的莫昕卿眉宇间蹙着英气,锋芒银亮的弓箭对住不远处的一位明显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公子哥儿,在公子哥脚边有卧着一吐血老者,老者身边跪着啼哭不休的清丽少女。

    “原来,八姐姐是英雄救美?!”

    话音未落,莫昕卿宛若黄鹂般的声音隐含一丝的正气,“止恶,便是扬善,对付色胚手下留情的话,会让更多的女子受害。”

    弓弦一响,在弓箭射程范围内且被瞄准的公子哥双脚一软,狼狈的坐在地上,泪水横流,衣衫下摆印出水渍,吓得失禁,“饶命……小姐饶命。”

    莫昕卿勾起嘴角,她弯弓射箭的动作帅气极了,用空弦就能让公子哥求饶,百姓大声称赞,“好样的。”

    “你的血不配沾我的弓箭。”

    莫昕卿利落的收回弓箭,居高临下的睥睨一笑,“下次再让我碰到,必取你的小命儿,滚吧!”

    面对围观百姓时,她谦虚的一笑,坐回到马车里,无论外面人如何呼喊,她都没有再露头。

    “如何?”陆天养追问阿九。

    “很好。”

    阿九赞道:“有勇气,有正义感,没凭着惩恶伤人性命,相同的状况下没人做得比她更好。”

    “多谢陆叔叔让我看到精彩的一幕。”

    说完阿九转身下楼去,听到陆天养的提醒:“对她多加小心。”

    她脚步都没停顿,陆天养握紧窗棂,眸底多了一丝的隐晦不明。目光不由得追随阿九小小的身影,直到见阿九同莫隽咏回合。他正打算关上窗户,突然见阿九向水天坊方向展颜轻笑。碰——他极快的关上窗户,转身背对窗外那抹淡笑。

    阿九只是他侄女而已,提醒阿九只是担心她轻视莫昕卿,同莫昕岚不同,莫昕卿……许会是阿九最大的麻烦。

    “大人。”

    “嗯。”

    陆天养坐到椅子上,手扶下颚,“宜州的情报何时传回京城?”

    一位不显眼的人低声道:“最迟三日。”

    指尖轻轻的敲打脸上木质面具,半晌之后,陆天养起身悠悠一叹。“从韩国夫人开始。”

    “是,大人。”

    ******

    “你方才跑到哪去了?”

    莫昕岚见到阿九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训道:“好几个小厮都没跟上你!”

    若阿九在京城走失,回去后姜氏还不得把莫昕岚和莫隽咏生吞活剥了。

    “我站在马车附近,看得很清楚,那位小姐不仅骑射不凡,心思足够细腻。”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莫昕卿身上,阿九的话足以取信莫昕岚,同陆叔叔相遇的事情。阿九不愿让莫昕岚知道。

    二姐姐和三哥对陆叔叔的误会颇深,很难对他有好感。

    锦衣卫名声本就不好,北镇抚司尤甚。

    “射箭的小姐,阿九不认识?”莫隽咏俊脸挂着几许骄傲。

    阿九瞄了一眼莫昕岚。没看出她有多余的神色变化,只是微微颦眉,问道:“二姐姐也认识?”

    不怪她装傻。莫昕卿从头到尾就没报名号,她总不能没见过莫昕卿就叫八姐姐。

    “三哥。九妹妹没见过八妹妹。”

    莫昕岚温婉的一笑,主动道:“你不认识八妹妹。等见了她,九妹妹也会喜欢她的,很多人都对她另眼相看,祖母更是把她当做心肝儿。”

    随后,她轻轻一叹,望着远去的马车,“我没想到她连韩国夫人都认得,还随韩国夫人一起回京。”

    听莫昕岚的口气对韩国夫人很敬佩。

    “三哥怎么看韩国夫人?”

    “八妹不该同她一处。”

    莫隽咏直言道:“韩国夫人抛头露面经商号暂且不论对错,她侍寝于陛下,却不居于后宫,诞下皇子皇女,却不让其入皇室族谱,混淆皇室血脉。她恃宠而骄,凭些许功劳无视正宫皇后,获封不伦不类的韩国夫人,着实不可取。”

    “三哥!”

    莫昕岚吓了一跳,拽住莫隽咏的衣袖,“你小声点,韩国夫人地位崇高,深受帝宠,万不是你能吃罪得起的。听说她背后有镇国长公主的支持,最近几年长公主极少露面,听说都是韩国夫人出面的,昭华郡主一心扑在成国公世子和成国公身上,极少过问长公主的事儿。”

    “便是镇国公长公主近在咫尺,这话我也敢说。”

    “……三哥。”莫昕岚对兄长的耿直冲动实在很头疼,“九妹妹不劝劝三哥?”

    阿九轻笑道:“我赞同三哥,韩国夫人其实不就是相当于商贾或是勋贵子弟置办的外室么?按照西秦律法外室得不到承认,地位还赶不上侍妾。”

    “九妹妹不知,她很得陛下的宠爱,陛下赞她性情高洁,以梅兰比喻她。她居于宫外,只是不愿同后妃争宠,自持自尊。”

    “若有自尊,岂会做人外室,自欺欺人,哗众取宠罢了。”

    阿九说得更为直白,莫隽咏抚掌大笑,俊脸胀得通红,兴奋的说道:“好,说得好。”

    莫隽咏早就看不起韩国夫人,可惜在京城很多人都觉得韩国夫人是难得且独立的女子,儒学子弟不好总是非议陛下外室,莫隽咏说了几次,同旁人意见相左,便没再提起,就算他在迂腐,也晓得不能随便非议陛下的‘外室’。

    今日得同阿九看法相同,莫隽咏大感快慰,越看九妹越有知己之感。

    虽然他对阿九分不出是疼爱多些,还是埋怨戒心多些,然此时他只觉得阿九顺眼。

    “三哥,我看上两幅画作,无奈囊中羞涩……”

    “买!你看中都买下来。”

    莫隽咏豪气大手一挥,陪阿九继续逛街。此后付账极是爽快,再也不嫌弃阿九买得零七八碎的‘破烂’。

    莫昕岚远远的看着讨论得热火朝天。关系越发亲近的两人,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好笑,不知者无惧,他们不懂韩国夫人的重要。

    等他们三兄妹回府后,听守门的下人说,不仅八小姐回来了,老太太也从老家赶了过来。

    阿九问道:“祖母在何处?”

    “老夫人虽有八小姐一路侍奉,但身上不适,又担心老爷,回府就歇下了。只留八小姐近身侍奉。”回话的李妈妈眼角眉梢透出一丝得意。

    周姨娘所出的八小姐才是老夫人的眼珠子,掌上明珠,这些孙女哪个也赶不上八小姐。

    “祖母居余庆堂。”莫昕岚解释道:“这是父亲一早就定下的。”

    阿九把带回来的东西交给灵韵,领着灵珊随莫昕岚转去余庆堂。

    “八姐姐一直跟着祖母?”

    “一年中大半年八妹妹都要去老家侍奉祖母的,也算是祖母一手养大了八妹妹,情分必然更深厚些.”

    莫昕岚眼底闪过几许犹豫迟疑,说多了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九妹妹以后常驻京城,祖母也会像疼八妹妹一样疼你。”

    阿九不在意的笑笑。祖母能疼自己最好,不疼也无妨,“二姐姐不必担心,我同八姐姐会相处得很好的。”

    话音刚落。阿九看到姜氏站在余庆堂回廊底下,从琉璃瓦屋顶瓜下来的小雪落在她肩头,姜氏的脸颊被冻得微红。阿九目色一变,凛冽之色让莫昕岚心底翻滚气一股的寒意。

    “娘。”

    阿九握住姜氏微凉的手掌。轻轻的搓了搓,“怎么不进去?”

    “你祖母歇息呢。”

    姜氏想挣开阿九温暖自己的手。毫无对老夫人的抱怨,也不见任何的沮丧难堪,云淡风轻的说道:“游玩得可好?”

    她淡淡的目光落在莫隽咏身上,“麻烦咏哥儿了。”

    莫隽咏冷着脸庞,躬身道:“并不麻烦。”

    姜氏对继子的冷淡不以为意,“不觉麻烦就好,阿九有时很恼人。”

    即便在回廊下,姜氏受到老太太的冷遇,可她同坐在九和居没任何的区别。

    “夫人还在?”

    周姨娘从一旁的小厨房端着托盘走来,讶然失色,“您怎么不进屋去?”

    姜氏道:“看你的样子很惊讶?”

    “妾真不知夫人还在门外。”周姨娘一脸的无辜,“太夫人想用珍珠糯米酒暖暖肠胃,煮出最适合老夫人胃口的糯米酒极耗时,妾不敢有任何的疏忽。”

    “娘是不是进屋同周姨娘无关吧。”

    阿九固执的拽住姜氏凉凉的手,“我怎么觉得周姨娘是余庆堂主人?娘,您是来拜见祖母的吧。”

    “嗯。”姜氏点点头。

    “周姨娘是想进去回禀祖母,让娘进门?”

    “九小姐,妾哪敢帮太夫人做主,只是心疼夫人。”周姨娘冷静的回道:“其实夫人完全可去厢房等候,站在外面,老夫人歇息够了醒来岂不得心疼夫人?让外人知晓也并非好事。”

    “周姨娘言下之意是祖母故意为难我娘?”

    “这……”

    周姨娘万万没想到阿九敢把这话问出来,本来对姜氏不利的局面瞬时被逆转。

    无论周姨娘怎么回答,都是错!

    周姨娘慎重了几分,道:“九小姐误会了,妾是为夫人着想,也怕老夫人多想,妾只盼着夫人能同太夫人和睦,万不敢无事生非。”

    “真是误会才好。”阿九冷冷的说道:“就怕祖母刚回京,便有人想搅和的后宅不宁。”

    “阿九,你越举了。”

    “娘。”

    “既是太夫人歇息,在她门外说话会打扰到太夫人清净。”

    姜氏挽着阿九,“周姨娘就好生的侍奉太夫人用糯米酒,等太夫人歇息够了,我再同阿九来拜见。”

    言罢,姜氏看都没再看周姨娘一眼,领着阿九从容的离去。

    从头到尾,姜氏就没把周姨娘当成对手看。

    这可比姜氏亲自教训还让周姨娘难堪,她很难维持着往日的平和,忍了忍还是对莫隽咏道:“九小姐是不是对我有偏见?”

    莫隽咏想开口,莫昕岚抢先道:“哥哥晓得姨娘是好意,相处久了,九妹也会明白姨娘的性情。”

    眼见相携而去的母女,莫昕岚暗叹,姜氏还是那个姜氏,游刃有余,对周姨娘从不曾上心。

    站在门帘后的俏丽少女眯了眯眸子,转身端着笑脸,“祖母可醒了?”

    *****

    “娘……”

    “我站在外面,不是我进不去屋子。”

    姜氏揉了揉阿九额前的碎发,目光深幽,“你呀,坏了我的好事。”

    “关心则乱,我就看不得娘委屈。”

    “莫家谁能委屈了我?”姜氏戳了阿九的额头,“你的心还是向着你爹。”

    阿九吐了吐舌头,“我也向着您,希望您和爹能好好的。”

    ps一盆冷水浇头,订阅惨淡,粉红惨淡。夜继续求粉红暖暖心,顺便恳请大家支持正版,另外郑重说一声,莫昕卿是本土的,非重生非穿越哈。(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偏心(双更求粉红)

    温暖如春的屋子,姜氏褪去罩外袍,斜歪在暖炕上,阿九献宝似的捧着添加香片的手炉走到姜氏身边,巴结讨好般说道:“娘,闻闻香不香?我自己制得香料。”

    姜氏疏懒的应了一声,赖洋洋的不乐意搭理一向放在心上宠着的阿九,从炕桌上随手抽出一本古卷,慢慢的翻看着。

    完了,娘生气啦,怪自己只记住爹的话,忘记了娘,阿九大大清澈的眸子眨呀眨,耷拉下肩膀,可怜兮兮的宛若被抛弃的猫儿,若她如猫儿耳朵也会耷拉下来的,甩掉绣鞋,把飘香的手炉抱在怀里,爬到姜氏身边,不二话的往她怀里钻,“闻闻阿九香不香,娘……”

    尾音带着特有的娇憨,软绵绵的甜极了。

    姜氏不是不想推开她,奈何暖玉生香一般的小人儿最是缠人不过。

    “娘。”

    “……哎。”

    姜氏一手揽着她,一手轻拂过她娇俏的眉眼,阿九被舒服的眯着眼儿,姜氏无奈又疼惜的问道:“阿九,只跟着娘不好?”

    “不是不好,只是阿九也想要爹嘛。”

    阿九又向姜氏怀里钻了钻,闷闷的说道:“不能因为八姐姐和周姨娘,以及祖母她们,娘就嫌麻烦而推开他,其实爹也很可怜。方才若不是我呛声,娘如今会在余庆堂大杀四方吧。”

    姜氏忍不住笑道:“大杀四方?说得我仿佛很厉害似的。”

    “您原本就很厉害,也很……”阿九停顿一会,悄悄抬起眼睑。瞄着姜氏,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一只生恐惹主人不喜欢的猫。

    “说。”姜氏指尖点她的挺翘的鼻尖。“一肚子棍意,你最好的一点就是坦诚。通透,什么话都敢说。”

    阿九跪在姜氏身体弯起的地方,扬起小脸,“娘不在意父亲!”

    “阿九。”

    “您先听我说,我晓得娘不是想同二姐姐的生母,爹先前过世的嫡妻相比。”阿九小手堵住姜氏的嘴,认真的说道:“您怪爹纳周姨娘,还同周姨娘生下八姐姐,即便您陪爹十余年。您也是怪他的。”

    姜氏眸色隐晦不明,把阿九的手拽下来,“我做你爹的妻子不合格?”

    “不是。”阿九忙摇头。

    “那阿九想让娘整日捧着醋坛子,束缚住你爹的手脚?”

    “也不是。”阿九再次摇头。

    姜氏洒然笑道:“都不是,你想我如何?”

    “积极一点,争取一点,把爹放在心上一点。”

    阿九盯着姜氏看,“若我说,这世上能配上娘的人恐怕不多。您已经嫁给他,该积极的面对一切问题,爹……并非不值得娘托付终生。我之所以记得爹的话,一心留住娘。的确是我偏心,可我偏心的对象,不是爹。而是您。”

    姜氏眼眶微热,摸着女儿柔滑的脸颊。“你还不懂,不过。你将来不必学我。”

    阿九希望过得日子或是说阿九心目中的良人特质,姜氏大约有数了,以前打定在娘家侄子中选恐怕多了变数,娘家侄子固然不敢对阿九不好,然侄子不大配得上阿九。

    这丫头比在江南时,聪明太多,志向也高了许多,连她的心事都能看透,姜氏有点措不及防。

    “争取过,即便不如意,也不觉遗憾,娘……您该给爹一个机会的。”

    “还说偏心我?张口闭口不离你爹。”

    姜氏叹道:“你的小脑袋装得竟是些这事?我和你爹的事儿,你少操些心。”

    “你祖母和卿姐儿是韩国夫人亲自送回来的,韩国夫人……果真威风得紧,没怎么说话却让犯官之妻跪了半晌,不是卿姐儿出面为我说话,直到韩国夫人离开我都不见得能起身。”

    “还有这事?”

    阿九翻身而起,瞪大眼睛去看姜氏的膝盖,小手更是摸到膝盖,“您有没有受伤?”

    “卿姐儿伶俐聪慧,又是尊重嫡母的人,我就在她眼前给韩国夫人请安,她怎会太让我没脸?”姜氏把阿九揽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她后背,“以前我以为岚姐儿的性情不好说,没准会把我当害死她娘,占了老爷的恶人看,如今看她虽是心事重了些,言行规规矩矩,不亲近我,也不仇视我,对你也有几分真心,就冲这条,该给她的,我不会少了她一分,该教她的,我会代替她亲娘教她,自然是不是听得进去,相信我,在她自己。”

    再怎么,姜氏也不可能对莫昕岚同阿九一样尽心尽力,恨不得把心都掏给阿九。

    “京城的人和事儿,不让我意外,早就做了准备。唯独卿姐儿……”

    “以前娘许是以为是周姨娘为八姐姐谋划。”

    周姨娘虽是难缠,但并没超出正常水平,莫昕卿……阿九忍不住想到方才在街上杀伐果断,光芒四射的她。

    “小小年纪,端是不凡,听说她大半日子去老家陪伴你祖母,并非我目中无人,你祖母教不出卿姐儿,方才我仔细瞧了,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一股古礼气息。”

    “古礼?”

    “嗯。”姜氏肯定的点头,喃喃的自问:“谁教她的?”

    阿九也不由得慎重起来,古礼是曾经第一强国北燕的传承,自从北燕被神武帝灭国后,繁琐传承悠久的古礼便逐渐失传.

    神武帝出身草莽,虽有开山王沐逸辅佐,但一时半刻领悟不到古礼的精髓,神武帝也反感古礼的繁琐,沐逸过世后,他行事越发的放纵,上行下效,帝国如今懂得古礼的人不多。

    最近几年,神武帝坐稳天下,反倒记起古礼的好处,拼命想给皇族脸上贴金。大兴礼仪。

    奈何寻遍天下也难寻到肯为神武帝名典古礼的人。

    人不是没有,而是大多自持曾经高贵的身份。看不起山大王土匪出身的神武帝。

    何况他们大多同神武帝有灭国之恨,一统天下结束乱世割据是大势所趋。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忘记亡国痛楚。

    “八姐姐若有神秘的师傅,于莫家是一个很不好的事儿。我并不嫉妒或是羡慕八姐姐懂得多,品貌远超过我,而是担心教她的人另有所求。陛下剿抚各国残余势力二十余年,除了南陵余孽占据海岛外,北燕,东辽的残余势力大多化明为暗,他们并没放弃颠覆帝国。”

    阿九经常陪莫冠杰看邸报,姜氏对邸报不感兴趣看得不多。阿九无法忘记邸报上记载的血衣教。梅花盟等以光复故国为己任的秘密组织。

    姜氏摇头道:“许是你想多了,卿姐儿得了机缘受高人指点才显得不凡,别说她,就是你爹都不值得那些人看重。”

    “娘说得是。”

    她怕姜氏多想,心里对莫昕卿越发在意,神武帝对勾结北燕等国余孽的官宦绝不曾手软,这件事……太过严重,不管怎样都不能泄露半分消息。

    莫昕卿回来的很是时候,过两日便是长公主府上瑶台凤宴。即便请帖都发下去了,以韩国夫人的能耐不难再给她弄一张帖子,就算莫昕卿没得帖子,阿九和莫昕岚也不能不带她一起去。可寻常倒罢了。一旦莫昕卿言行被人看出端倪,又该如何交代过去?

    阿九揉了揉额头,这件事比哄娘回心转意还艰难。莫不是她要处处抢莫昕卿的风头,以风头盖住她?以更耀眼的风光让旁人无法注意莫昕卿?

    大出风头不符合阿九的计划。也太遭人恨,以她此时的背景即便她能艳压群芳。也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闺秀们的记恨之心。

    咦,怎么不是想着达不到艳压群芳,而是嫌麻烦?

    莫非她太小看京城名媛?

    阿九靠近姜氏怀里,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脑袋上,“娘,摸摸看热不热?”

    “怎么了?不舒服?”姜氏慎重的感觉女儿额头的温度,随后更是额头相抵,“不烫。”

    “不烫就不是脑袋发热,狂妄自大。”

    “又在胡思乱想。”

    姜氏无奈的摇头,“你脑袋里的念头越发古怪,就连我都看不透。记得在江南时,你很乖巧的。”

    回京路上的波折让阿九的变化有些大,就连姜氏都跟不上阿九的思路。

    “夫人,八小姐到。”

    门口的丫鬟轻声通传,八小姐通身的气派,又得韩国夫人看中的荣宠着实让莫宅上下的人羡慕。

    八小姐莫昕卿穿戴不如二小姐贵重,可偏偏让人印象深刻,便是旁人想模仿也学不来八小姐,只能沦为东施效颦。

    屋子里半晌没有动静,丫鬟歉意的问:“奴婢进门给您通传。”

    “不必。”莫昕卿亲和的一笑,“母亲许是有事,左右我不着急。你是母亲跟前的丫鬟,你贸然为我闯进去,让你为难,也让母亲责怪我不守礼一时半刻都等不起。”

    “寻常二小姐来没见等她等太久。”

    “收声,让母亲听到仔细你的皮。”

    莫昕卿淡淡的说道:“你忘记本分,忘记最基本的规矩,若你是我跟前的丫鬟,我必是不容的。”

    “八小姐……奴婢不敢多言。”丫鬟吓得脸煞白,“奴婢只是为您委屈……旁人没听见,求八小姐饶过奴婢。”

    “母亲问起,我会以实相告。”莫昕卿眼里不揉沙子,“是不是制你的错,母亲自有定论,便是求饶讨人情,你也不该讨要在我身上。”

    阿九撩开帘子,莫昕卿此时正好抬头,两人目光碰到一起,彼此多了几分慎重,莫昕卿先笑道:“九妹妹?!”

    方才莫昕卿躲在余庆堂门后窥见阿九,此时瞧得更清楚,莫昕卿不由得心中一紧,面上一如既往挂着甜美婉转的笑容,莫盺怡有一股不弱于她的气质,也许比她更强。

    莫昕卿见过许多成名的名媛闺秀,唯独在莫盺怡面前,她会紧张。心跳得很快。

    人一旦过于在意,便是紧张。

    “八姐姐。”

    阿九只是微勾起唇角。“娘一直在等你。”

    原本莫昕卿主动来九和居,占了先手的优势。谁知阿九一句姜氏等着她……局面立刻反转,姜氏显得高深莫测,莫昕卿‘自投罗网’,失去先机。

    “按礼该同母亲请安,我来迟了。”莫昕卿笑意不改,亲近去拉阿九的手腕,略带几许俏皮的眨眨眼,“母亲若怪罪于我,还望九妹妹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娘怎么责怪八姐姐?这许多人都对八姐姐另眼相看。娘不敢对你如何,不怕又以犯官命妇的身份跪迎命妇?”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没坚决回绝韩国夫人的好意。”

    莫昕卿一脸诚恳,凝视阿九的目光中盛满真挚的歉意,一派坦诚,让人不忍责怪于她。

    “八姐姐真真是难得,文武双全,又孝心可嘉,同你站在一起。我都有几分自愧不如。”

    “九妹妹姿容出众,又是母亲和父亲的掌上明珠,怎会赶不上我?”

    “对祖母孝心上,我不如八姐姐良多。”阿九淡淡的点破莫昕卿隐瞒的‘真相’“就冲八姐姐这份心。我娘也不会怪你。”

    莫昕卿不是拒绝不了韩国夫人相送,也不是刚回府就想借着韩国夫人给姜氏下马威,只怕她们的祖母不愿意轻车简从的回京。姜次辅入诏狱的消息,祖母不可能不知。此时她不必再顾忌姜次辅,身份上无法百足婆婆的派头。她便拉韩国夫人壮胆。

    莫昕卿眸色凝重,随后无怨无悔的说道:“母亲不怪我就好。”

    “快些进去说话,省得娘等着急了。”

    阿九拽莫昕卿进门,心底对这位同自己年岁相当的八姐姐格外的重视,若她内心和言行一致,像她这样庶出的姐姐哪里去找?

    姜氏早已经从炕上起身,不过疏懒不改,靠在大红挑金线绣万福的迎枕上,乌鸦鸦青丝挽髻,露出姜氏白皙脖颈,被她那双眸子看着,让人很难再记起姜氏只是中上的姿容。此时姜氏才展露她全部的风华,面对骄横的韩国夫人,姜氏一直是谦卑听命的。

    “莫昕卿给母亲请安。”

    规规矩矩的跪在蒲团上,莫昕卿收敛一身的骄傲,如同在嫡母手下战战兢兢的小庶女,不敢有任何儧越之处。

    莫怪她生母周姨娘几次在姜氏母女身上没能讨得好处,果然,她们母女都非寻常人。

    “起来吧。”

    “多谢母亲。”

    莫昕卿规矩的叩首后,缓缓起身,低眉顺目垂手站在姜氏身边。

    “太夫人可醒了?”

    “回母亲的话,尚未睡醒。”

    “既是如此,你怎么不在太夫人跟前侍奉?听你姨娘说,太夫人离不得你。”

    姜氏笑容婉转,然莫昕卿可不敢把她当做心情柔软的嫡母看待,小心翼翼的措辞回道:“祖母只是见我孝心可用,这许多的孙女哪一个跟在祖母身边都使得。方才不曾拜见母亲,又让母亲侯在外面,着实是我出事不周,祖母歇息前就吩咐过,先请母亲进门,可我竟然疏忽了,还请母亲责罚。”

    阿九笑盈盈的说道:“八姐姐着实难得,莫怪祖母最喜欢最看重她。八姐姐为家宅和睦,不惧苦,不惧委屈,爹知晓一准高兴。我同八姐姐相比,心性上相差太远。”

    “啪。”

    阿九抚掌,道:“我一会去写十张大字。”

    “你练字就练字,提卿姐儿作甚?”姜氏晓得阿九棍意多,言辞犀利,既然阿九想还莫昕卿一个下马威,她当娘的还怕了不成?

    “练字可以锻炼心性,做到荣辱不惊。纵使旁人误解,承担所有的过错,也百般无悔。”

    阿九向莫昕卿勾起嘴角,只是那丝笑露出的几分的轻蔑,嘲讽。

    莫昕卿低头宛若没看到一般,略显木讷,全无以往的灵性。

    姜氏簇起双眉,“卿姐儿也别什么都自己担着,仔细闷出病来,莫家子弟齐心协力,才能使得家族昌盛,单凭一人。再多的赞誉不过也只是昙花一现,不得长久。”

    “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莫昕卿毕恭毕敬的答应下来。手心快被自己指尖划破了。

    “夫人,鸳鸯到了。”

    鸳鸯?姜氏狐疑的看了莫昕卿一眼。莫昕卿道:“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一直侍奉祖母,在老宅甚得脸面,玩笑时,几位在老宅的堂姐也会称她一声鸳鸯姐姐。”

    “问她有何事?”

    姜氏可不见得会给这位‘鸳鸯姐姐’面子。

    门口的鸳鸯不满的皱眉,这位当家太太连门不让她进?谁不知她说得话比寻常主子还管用,在老宅,就是少爷也对她笑脸相迎。

    鸳鸯不硬不软的说道:“太夫人想见夫人,让奴婢知会您一声。奴婢还得回去侍奉太夫人,就不进门了。”

    说得仿佛她不屑进门似的。

    阿九眉梢微挑起,“鸳鸯姐姐好大的架子呢。”

    “九妹妹,鸳鸯不知分寸,等我回了祖母,祖母定是要罚她的。”莫昕卿轻声说:“若九妹妹一心罚鸳鸯,祖母骤然离开鸳鸯,又刚到京城,我担心祖母不习惯。”

    姜氏把手腕递给阿九。起身道:“卿姐儿说得是,阿九啊,你真该同你八姐姐多学学。”

    “您舍得让我像八姐姐?”

    “像卿姐儿不好?”

    “我同八姐姐不一样,学也学不像。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莫昕卿就在旁边把阿九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常年练就的耐心差一点被阿九戳了一个窟窿,低头紧紧抿着嘴唇。怨恨的目光一闪而逝,默默跟着前面亲密的母女向余庆堂走去。

    在进余庆堂之前。阿九眼角余光扫过莫昕卿,同姜氏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母女心里都对莫昕卿的表现很警惕。

    “母亲。”

    莫昕岚同莫隽咏站在一起,莫昕岚主动对姜氏福礼。

    “三哥哥。”

    莫昕卿亲热熟稔的唤道。

    莫隽咏含笑点头,同样显得对莫昕卿高看一眼,亲密程度比对莫昕岚嫡亲妹妹更深。

    有意思,阿九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二姐姐只怕也感觉出来了,姜氏心里一动,阿九却握紧姜氏的手腕,轻轻摇头,姜氏皱眉盯着阿九看了半晌,“进门后,要乖一点。”

    “嗯。”

    阿九不大敢面对姜氏,莫昕岚虽是也很好,但想赢莫昕卿太难。

    最好的方法就是坐山观虎斗,可阿九不愿意莫昕岚被动的同莫昕卿交火,若莫昕岚主动为之,她也不会阻止。

    *****

    太夫人是一位头发花白,面色微黑,皮肤甚是粗糙的老人,就算她穿着绫罗绸缎,头带贵重的抹额,也无法掩盖她身上的村妇气息。

    论起来莫家因莫冠杰而摆脱农夫境地也不过十年,老太太早些年一直侍弄庄稼,受过苦,就算现在荣养,早年的习惯也难以改变。

    在富贵的余庆堂,在文雅沉稳的儿媳姜氏面前,越发显出老太太几分鄙俗。

    即便姜氏一派恭敬的向她见礼,她也觉得自己矮了儿媳妇一头。

    从姜氏进门,老太太就不喜欢她,原本好好的娶国公爷家千金,结果……结果精致漂亮的小周氏竟然做了妾,弄得老太太眼巴巴盼着的小周氏的嫁妆顿时少了许多。

    过世儿媳妇的嫁妆虽然在,但因姜氏做继室,嫁妆全部登记得详详细细,就算一根针都记录再案,老太太根本插不上手。

    有时她常想,若是小周氏做了继室,莫家一定比眼下富贵,至于后来姜氏的父亲中状元,做大官,远没有金银田产对她影响大。

    姜家就是除了首辅,还能有世袭国公富贵?

    姜氏在进门后,莫冠杰就带着姜氏履任,一走就是十余年,让老太太想给姜氏下马威的机会都没有,她曾想把周姨娘给莫冠杰送去,谁知被莫冠杰拒绝,这些姜氏都没出面,但老太太晓得自己儿子性情,若没姜氏在背后撺掇,莫冠杰万不敢回绝她。

    小周氏容貌比姜氏强百倍,又善解人意,哪个男人不爱?

    还不是姜氏善妒才把小周氏留在京城。

    没有婆婆喜欢善妒的儿媳妇,常年在地里刨食的老太太尤其如此,别看莫冠杰在儿子中最争气,也给她挣得诰命的身份,可她并非最疼二儿子莫冠杰,总想着给长子多拿点好处。

    “好啊,好啊。”

    老太太无视一排跪在自己身前的孙女,孙女,抹泪道:“我听老二入狱的消息,痛不欲生,什么都顾不上匆匆忙忙赶到京城,累得身上似散了架,骨头没一处不疼,可你……儿媳却无动于衷,这几年你是怎么跟着老二的?就不晓得劝他?不是你不贤,杰儿万万不会入诏狱。”

    她满腔的愤怒,多年的积恨直冲姜氏而去,莫昕卿低头掩藏起嘴角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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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挑拨(双更合一)

    老太太的话很不中听,不仅指责姜氏善妒,容不下侍妾周姨娘,说姜氏不知孝道,身为儿媳不说在老宅侍奉她,反倒同莫冠杰一起履任地方,最严重的便是骂姜氏不贤。

    姜次辅被关进诏狱给了她十足的借口,她哭天抢地的嚎啕大哭,指着姜氏道:“都是你娘家拖累我儿,若不是我儿因娶了你,把官运分给你爹,我儿早就做大官,封爵不在话下,哪会有今日受尽你爹的牵连,我苦命的老二,当初怎么就盲了眼儿非要定下你为继妻?”

    她越哭越凶,谁也劝不住,荣养多年,老太太本身耕作的一把子蛮力犹存,将暖炕上的炕桌排得咚咚响,“这许多年,你除了一个丫头片子外,也没为我儿生出个带把的,白白站着位置……你……”

    一直听之任之的姜氏突然抬头,染墨般黑瞳让哭得老泪纵横的老太太顿时收了声,富态的身躯不自在的向一旁移动一寸,哭声小上几分,“我有说错你!你嫁进来十多年,只生了个小丫头,别说三年抱两了,你有给杰儿开枝散叶?还不是你心里没杰儿,只顾着自己。”

    阿九早就忍不住想要同老太太辩个一二,在老太太骂姜氏最凶的时候,阿九被姜氏用眼神压着不敢回嘴,直到老太太说到她身上,阿九眼珠一转,早就打好的腹稿脱口而出,“圣人云,小戒忍,大棒走。祖母见我娘如同见仇人,娘,女儿扶您回去反思如何讨得祖母喜欢。万一娘在此处气坏祖母。岂不是您不孝?”

    正因为老太太是阿九嫡亲的祖母,她无法像面对外人一样无情。

    阿九倒不怕外人议论她乖张。可姜氏会在意她因为忤逆老太太而名声有损。

    她从蒲团上起身,扶着姜氏。“还望祖母明白,父亲在诏狱里安然无恙是我娘上下打点的,并非我娘不想救出父亲,而是父亲再三叮嘱于我,他另有要责,娘不得不成全父亲对陛下的忠心。自古忠孝无法两全,父亲既是为帝国尽忠,只能疏忽祖母。若祖母实在不平,不妨写个折子同陛下说道说道。祖母身上也有四品诰命,便是去宫门口也使得。”

    “我外祖家也遭逢大难,无力相帮,莫家……父亲全靠祖母您搭救。”

    阿九福了一礼,“祖母并没看错,小丫头确实不管用,我人小言轻,只能在佛前为父亲祈福,感叹祖母救子的壮举。”

    她这番文绉绉的话。说得又快,老太太听得稀里糊涂的,即便如此她也被阿九气得够呛。

    在老太太眼里皇上是最大的,让她去寻皇上的不是。岂不是要她的命儿?

    “你!你回来!”

    老太太指着将要出门的母女,“反了,反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孙女自知百无一用,自罚陪伴母亲。不敢再在您面前惹您生气。祖母许是不知,我外祖父虽是被关入诏狱。然陛下并没削去他的次辅官职。”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阿九的底气让老太太气势顿时少了几分。

    在老太太眼里姜次辅不如辅国公富贵,次辅同样不是她能随便得罪的。

    姜氏出门前淡淡的说道:“既是老太太厌了我,我万万不敢在您面前侍奉,以后侍奉老太太的事儿便交给周姨娘和卿姐儿,你们两个可要好生侍奉着。”

    她无法对老太太如何,同理,周姨娘和庶女莫昕卿也不敢违抗姜氏的命令。

    “周姨娘一心不可二用,以后莫家的事儿不好再劳烦你。”

    “……”

    周姨娘想过把中馈庶务交出去,但不是这时被姜氏生生的剥夺去,“妾……”

    “你不乐意?”

    “妾不敢。”

    周姨娘见到莫昕卿递过来的眼色,咬牙道:“妾遵从夫人之命。”

    “往后老太太缺什么尽管同我说。”

    姜氏抚了抚身,领着阿九全身而退。

    老太太被气了倒仰,直到姜氏走远了,悲愤的大哭:“我让我儿休了她,一定要休了她!”

    莫昕岚一直在旁看着,除了阻止三哥参与其中之外,她心底还是挺痛快的,恨不得老太太能气得肝肠寸断!只认银子,偏心到极致不管儿孙死活的老太太根本不配做她的祖母。

    莫家偌大的富贵都是莫冠杰带来的,可老太太恨不得把一切都留给长子长孙,根本无视莫昕岚兄妹的死活。

    若说莫昕岚最恨的人,老太太绝对排得上号。

    “祖母,您消消气。”

    莫昕卿拽住莫昕岚,“二姐姐同我一起劝劝祖母吧。”

    老太太对周姨娘保证道:“等我儿从诏狱出来,我命他休妻,然后让你做太太。”

    “祖母。”莫昕卿忙道:“您怎能这么想?父亲既然能出诏狱,自是无罪官复原职,先不说休掉次辅爱女不利父亲仕途,有损父亲官声,即便母亲不在,您为父亲着想,也不能扶正姨娘。”

    老太太抹去眼泪,“有何不可?”

    莫昕卿义正言辞的说道:“于礼不合,于法不容。”

    “好,你的翅膀也长硬了敢教训我?一个个都不省心,都看我不顺眼,我……我这就回老家去,好在你伯父伯母还孝顺,我不在你们近前碍眼。”

    “祖母。”

    莫昕岚做做姿态的阻止老太太,她比谁都清楚老太太舍不得京城荣华富贵,更盼着把一切都攥到手里。

    相比较她的敷衍,莫昕卿直挺挺的跪在老太太面前,诚恳的说道:“孙女并非不爱姨娘,实在不能因一己私利害了莫氏一族,害了父亲前程,害得三哥哥在外抬不起头来。”

    “你……”

    老太太对莫昕卿还是有几分真心的。莫昕卿出落得好,在老家时。很多人都说莫昕卿最像她,老太太自然欢喜自己年轻时如莫昕卿一样貌美如花。

    她把莫昕卿拽起来。“卿姐儿吃亏就吃亏在懂事上,若姜氏生的丫头有你一半,我何至于如此?等我儿出来,我定要把今日的事情好好说说不可。”

    老太太安抚了莫昕卿后,又揽住莫昕岚和莫隽咏兄妹,眼泪汪汪的说道:“苦了你们两个没娘的孩子,我活着尚且能压一压她,一旦我闭上了眼儿,你们可怎么办?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是真心疼。”

    “祖母多虑了,母亲待我和哥哥很好。”

    “好?!”老太太摇头叹息,“岚姐儿啊,你个傻丫头,被她糊弄了,单看今日怡姐儿在我面前伶牙俐齿的乖张样子,便知她们母女目中无人,便是说你的好话里面都含着砒霜。”

    莫隽咏道:“有姨母和祖母您照看,二妹妹在后宅并不需要太过担心。至于我早居于外书房,又在国子监读书,便是她有害我之心,也动不到我头上去。九妹妹方才话不大中听。但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祖母还应多读些书长些见识。”

    “咏哥儿!”

    周姨娘在一旁拽了他一把,瞥见老太太变了脸色。低声责怪:“你怎么同你祖母说话呢?”

    “祖母若在老宅,随心所欲无妨。但在京城,人情往来。祖母还需谨慎,万一在命妇老诰命面前说错话,不仅影响父亲,对莫氏一族也非好事。”

    此时莫隽咏是莫家唯一的男儿,自然得操心莫冠杰入狱后如何让莫家屹立不倒,熬过难关,总不能事事都依靠几个尚未及笄的妹妹,姜氏和祖母的心结暂且放到一旁,莫隽咏也怕老太太一言不慎毁了莫家在京城的根基。

    方才阿九的话也算给他提醒了。

    “有八妹妹陪着祖母,我也能放心些。”

    “我定当尽力,其实祖母并非不晓事儿,祖母教了我许多,我亦从祖母身上懂得许多道理。”

    莫昕卿真诚的说道:“三哥哥往后对祖母多上心,多陪伴她老人家会明白祖母是大智若愚的人。”

    莫隽咏敷衍的点头,书生的清高对老太太的鄙俗言行着实看不上,尤其是老太太因姜次辅入诏狱而落井下石的言行,实在不符合他多年养成的观念。

    撇开姜氏是他继母不谈,姜次辅的气节和敢于直言劝诫神武帝还是很值得莫隽咏效仿的。

    如果莫隽咏晓得姜次辅是为了升任首辅……他一定不齿姜次辅!

    “你们闹得脑仁疼,只留卿姐儿,你们都回去,明日……卿姐儿陪我去见我苦命的儿。”

    “是,祖母。”

    莫昕岚没有任何犹豫的随着莫隽咏出门,在垂花月亮门分开前,莫昕岚轻声对莫隽咏道:“三哥哥只管在外书房安心读书,旁的事情不必理会。我曾经对姨娘说过,但看今日……她许是没听进去。过两日我去寻外祖母,请外祖母亲自同姨娘说。”

    莫隽咏看了莫昕岚良久,道:“姨母的难处你也晓得,有八妹妹在,姨母不需要你担心,总是让外祖母压姨母,会让她寒心的。”

    “哥哥!”

    莫昕岚心中有委屈无法公之于众。

    莫隽咏烦躁的摆手:“我先回书房读书,你自己回屋子去。”

    他比任何人都盼着莫冠杰早点出狱,莫隽咏根本不想理会莫家后宅的烦心事。

    ******

    姜氏回到屋里,见阿九喝了大半杯茶顺气,噗嗤一声笑了,“至于把你气成这样?”

    “我是没想到祖母她……她会如此落您的面子。”

    阿九早知道祖母不识字,可就算是出身农户家不识字的妇人也不会全像老太太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刁难儿媳妇,莫冠杰高中做官已有十几年,老太太着实不见长进。

    “您说是不是八姐姐在祖母耳边搬弄是非……”阿九随后摇头否定自己荒唐年头,“是我小人之心了。”

    莫昕卿不出手则以,一出手的话定然是狠招,她不屑用搬弄是非的小人手段。

    “你倒是了解她。”

    “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阿九坐在姜氏身边。“您也别生气了。”

    “同你祖母生气?”姜氏唇边含笑,“我可不像阿九傻乎乎的。”

    “娘!”

    阿九小脸邹了起来。姜氏的手指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阿九的包子脸。“你要分得清楚同何人该生气,该把何人的话当做耳边风。你若是同老太太生气较劲,我可真要揍你屁股了。”

    阿九趴在姜氏膝头,翘起小屁股,“打吧,反正我就是生气,容不得她说您。”

    姜氏手臂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嗔道:“今儿就算了。往后脾气得收敛些,她再不好也是你爹的生母,你祖母……除非娘不在她跟前。”

    “我好佩服爹。”

    “什么?”姜氏皱眉道:“佩服他什么?”

    “有祖母这样的母亲,还能成才高中,爹很厉害没被祖母拖累。”

    姜氏目光深幽,轻轻抚摸女儿垂在后背的发丝,低声问道:“老太太会把老宅的人都迁到京城来的,你祖母注定偏心,最疼你爹的长兄幼弟。你伯父付出良多。你爹心里也很感激他,几乎有求必应。你几个堂哥进学读书,可谁知他们的性情如何?将来你不喜欢的人许是会越来越多,绊住你手脚的人会一个个出现。”

    “阿九。你还愿意留下?”

    姜氏把莫家的人看得太明白,“你最好考虑清楚。”

    阿九眼睛眨了眨,道:“您会不高兴?”

    “嗯?”

    “如果您觉得勉强。我愿意随您离开。”阿九道:“我知道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儿,您和爹之间绝不是仅仅因为周姨娘。”

    “你舍不得你爹?”

    “虽是舍不得他。但我更不愿意您难过。”

    姜氏望向窗外,过了好一会自言自语的说道:“罢了,不该辜负他一纸婚约娶我入门。”

    十余年朝夕相伴。纵使姜氏心肠再冷也有被莫冠杰感动的时候,只是次数不多而已。

    既然拿定主意,姜氏便让人从周姨娘手中取回账本和对牌等物,“所有管事明日在九和居外候着。”

    “是。”

    捧着账本过来的李妈妈毕恭毕敬的答应一声,见姜氏再无吩咐,躬身退下。悄悄的让在九和居侍奉的婢女打听姜氏的动静。

    “以前不收回账本因为不愿涉入太深,如今……”姜氏一手揽着阿九,一手抽出一本账册,“只怕再难以周全大家的脸面。”

    阿九帮姜氏翻页,顺便查看莫家往年的账册,库存等等,“她做得很不错。”

    账面清晰,很难看出瑕疵来,莫家经过几年的积累足以支持主子们过富贵的日子。

    “娘。”

    “嗯?”

    阿九手指点着账本,说道:“我想周姨娘不会犯常规的错误,被您抓住把柄。”

    “何为常规错误?”

    姜氏好脾气的问道,账册真伪远没有阿九给她的惊喜大,即便她希望阿九一辈子平顺,但有真本事总不是坏事。

    “贪墨银子,徇私舞弊。”

    阿九随便说了几个后,低声道:“我最担心周姨娘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敢情周姨娘还学过兵法。”

    “您别当我玩笑,您想,万一周姨娘用父亲的俸禄买下店铺,然后却把先头周夫人的嫁妆偷砖过来,一旦有人不满,再查账本,您哪怕管家只有一日,也会被说成窥视原配嫡妻嫁妆,外人可不管您是不是无辜,到时候辅国公一家就更有借口寻您的不是。”

    阿九眼底透出几分担忧,“这还不算,我查过管事的祖籍,不是京城,就是老家的人。周姨娘以妾身份进门,嫁妆陪房不会太多,她所用的人大多应该是以前二姐姐母亲留下的,再有就是老太太送到京城来依附于莫家过活的族亲。他们万一闹起来,您脸上也没光彩。”

    姜氏笑着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小惩大诫,挑个有分量的杀鸡儆猴,再慢慢的规范仆从言行,立下章程让他们遵循。不管他们心里是向着谁,往后奖惩都是公开的。料想他们也无话可说。”

    阿九不慌不忙,沉稳的说道:“他们能喊冤。难道我们就不行?查账的重心不在盈余几何,而在这些店铺的所有权上。”

    姜氏嘴角满意的勾起,眼底闪过一丝的惊讶,阿九比自己想得更深远,“店铺,田产有不少呢,咱们用得惯的人手尚未回京,你外祖父又入诏狱,去衙门查询房产地契需要一个可信的人。况且若是周姨娘别有用心,许是隐藏的更深。”

    唯有此,才能给姜氏沉重的一击。

    “我来。”

    “你?!”姜氏摇头道:“不行,你太小。”

    “我看不得她们算计娘。”

    阿九缠着磨着姜氏,直到用尽浑身解数,姜氏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一切当心,阿九你若有事,娘会让她们十倍偿还。”

    阿九捧着账本回自己屋子。姜氏独坐在椅子上,意味深长的把玩着手中的钥匙,随后她写了一张便条送出莫宅,至于送到何处。便是时刻注意九和居动静的周姨娘都查不到。

    ******

    “娘,您别生气了。”

    莫昕卿笑盈盈的安慰失去管家大权的周姨娘,“轻松自在不是更好?她就是主持中馈。还敢短了您吃穿用度不成?这些年您为莫家尽心尽力,如今父亲回了京城。您早该把繁琐的庶务丢给她,做得越多。错处越大,您在一旁静静看着不是更好?安心自在的过自己的日子,养养花草,练练书画,许是反而会有意外的收获。”

    “不甘心!卿儿,我真真是不甘心。”

    周姨娘在亲生女儿面前坦露心声,“凭什么?姜灼华凭什么?!”

    “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就凭她是继妻,您是妾。”

    “卿儿!”

    周姨娘气恼的捶莫昕卿后背,莫昕卿抓住周姨娘的手臂,说道:“我知道您不甘心,可眼下情况就是如此,您还能如何?我并非不想您做父亲正妻,可父亲若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莫家想在京城立足,您只能暂且忍下来。”

    “她说你爹很快就会从诏狱出来,卿儿,她是不是故意骗我?”

    莫昕卿一双漂亮的眸子多了几分隐晦不明,周姨娘看得有些心惊,“卿儿。”这还是她女儿吗?

    “父亲不仅很快会出来,完成陛下嘱托的话,极有可能高升一步,礼部侍郎……”

    莫昕卿淡淡的笑道:“礼部虽是清闲,可掌管帝国礼仪,圣道最为注重礼,但凡以后有大成就的官员大多有礼部的资历,而且礼部仅此于吏部,以父亲的资历进不去吏部的,去礼部待上一年半载,再寻机会更好。如今陛下着手处置开国贵胄,提拔新贵清流,正好是父亲大展拳脚的好机会。”

    “就算你父亲将来入阁,得封一品诰命的也是姜灼华,我还不是为妾?”

    “您的身份也不是不能改变,不过,要等到适合的机缘。”

    莫昕卿笑着帮周姨娘扶正头钗,“机缘到了,娘今日收得委屈,自是可加倍奉还给她。”

    “什么机缘?”

    “佛曰,天机不可泄露。”

    “哎。”

    周姨娘似泄了气的皮球,萎靡的靠着迎枕,“你这丫头越发的让我看不透,卿儿你在外面是不是同……”

    “娘。”莫昕卿眼底的厉色一闪而过,把茶盏放到周姨娘手中,“我有立足京城,扬名天下的本事,您该高兴才是,无论如何,我都是您亲生女儿,为您着想,万不会害您。”

    周姨娘下意识的喝了茶水,“你说姜次辅也能平安出来?”

    莫昕卿此时皱了皱眉,“按理说,姜次辅不会在这事上翻船,不过……他的事可是说不准。”

    “外面的事暂且放一放,我回来后,怎么发觉莫盺怡同三哥关心亲近了许多?二姐姐也大变样。”

    “这事……”

    不知从何时起,莫昕卿成了周姨娘的主心骨,“谁晓得莫盺怡用了什么狐媚手段,你三哥对姜灼华疏远,可却把她当做妹妹看待,岚丫头我算是白养她了,事事向着九和居说话,还用你舅舅和外公压我。”

    莫昕卿听后,深思了许久,“这事交给我。”

    “你回京,我心里安稳了许多。”周姨娘揽住女儿,欣慰的说道:“你不仅能帮娘分忧,还结识了韩国夫人,卿儿,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夸你才好。”

    “结好韩国夫人算不上什么。”

    莫昕卿开解周姨娘半晌,出房门时对身边的婢女低声耳语几句,婢女点头离去,莫昕卿望着梅花勾起嘴角……这只是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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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再争(双更求粉红)

    月上中天,夜风簌簌,莫宅大部分的人都已经上炕歇息,三进的宅邸寂静无声,守夜的丫鬟后背靠柱子打着盹。

    在漆黑的夜里亦有几处透着些许的亮光。

    一处为外书房,莫隽咏为白天后宅琐事闹得心烦意乱,又有几分难言的心思,唯有苦读圣贤书才能让陌生的情绪消散,往后若他嫡妻过世,他绝不再娶。

    莫隽咏用手中的书卷敲了敲额头,不自觉得遐思:“子曰……窈窕淑女……”

    作甚非要娶一个娇弱的妻子?身体健康,一直陪着他的岂不是更好?!

    他一直无法释怀的记忆,在她眼里只怕是微不足道,还是说她并非是她?只是面容相似而已?

    陌生的情愫让莫隽咏辗转反侧,患得患失,无法安睡。

    莫昕卿同样因为白天的事情失眠了,别看她面对姨娘仿佛很有信心,深夜独处时,她承认莫盺怡是一个难缠的人,而莫盺怡背后的姜氏总是用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她,好似她无所遁形一般。

    一个韩国夫人不足以让姜氏动容么?

    莫昕卿摸着脖子上的玉佛,她本该是鹤立鸡群的人,偏偏多了一个处处对她有敌意的九妹妹,也罢,他们也拉拢不到姜次辅,还不如借此机会,打压下去九妹妹,让姜次辅跟着名声扫地。

    西秦帝国的阁臣有一百双眼睛盯着,姜次辅为人方正,甚得神武帝信任,不如把这块绊脚石挪开。

    “九小姐,您再不睡,奴婢可不帮您遮掩了。”

    灵珊和灵韵扯着一块黑布贴在窗户上。灵韵偷偷看着东边的动静,灵珊回头,阿九正在烛火下一手翻看账本,一手在宣纸上写写停停,眉宇间簇着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成熟韵味。

    阿九头也没抬,“再看一个时辰。”

    “您总是偷偷的熬夜。夫人迟早有一日会发现端倪。”

    在阿九身边放着好几张写满了字迹的宣纸,这些都是最近几日她做出的‘纪录’,莫家上下,哪怕是扫地,倒夜香的仆从的姓名,祖籍,亲人都被纪录在这些宣纸上。

    为做好这件事,阿九连着熬了两个晚上。

    灵珊劝不住,便想着做完这些事。九小姐就可以早早歇息,谁知今儿九小姐又捧着账本看。

    若易地而处,灵珊早用媚功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然后还不是她想如何就如何?周姨娘也好,莫昕卿也罢,直接关起来打断腿,她们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清流文臣家的小姐……做为什么都要讲理,九小姐更是做什么都要讲证据。讲规矩,毋枉毋纵。不冤枉一个好人。

    “有你们帮我,娘发现不了。”

    阿九继续手中的毛笔游走于宣纸上,“明早记得用制稍稍的帮我遮掩……还是不用麻烦了,明日一早我就去衙门,田产地契的变更,我要在今晚查清楚。”

    “盒子里不是有地契房契?”

    “等我写完。你们就明白了。”

    阿九声音很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好不容让姜氏同意不一起睡,万一动静太大,把正房的姜氏招来。她一定讨不了好处。

    并非是不在意身体,阿九只是不习惯太早入睡,每次她熬夜看东西,写东西,都有一种熟悉感,仿佛这样的事情她经常做……阿九定了定神,集中精力做好手中的事儿。

    果然一个时辰后,阿九弄完账本,爬上暖炕,灵珊瞄了一眼堆在书桌上的宣纸,暗自咋舌,就算是锦衣卫最出色抄家查账的人只怕也做不到这一地步。

    若是九小姐入了锦衣卫,陆大人的家底只怕会更丰沛。

    每次抄开国贵胄的府邸,陆大人总对锦衣卫的效率很不满意,对做假账给皇上写抄家清单的人更不满意。

    有时候他们这些属下会偷偷的议论,陆大人光棍一条,府上除了瑛姑娘外就再没别的主子,真不知陆大人要那么多银钱,贵重珍玩作甚?

    教坊司不敢收陆大人的银钱,不过他们也发觉跟在惯会享受的陆大人也很涨见识。

    灵珊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某位随成国公征战东辽国的贵胄把香炉当痰盂用,陆阎王差一点让那个勋贵用舌头把‘痰盂’舔干净。

    在他们看来,拿东西的确像是痰盂没错!

    “三处房产,五处田产出息来历不明。”

    阿九慢慢的合上眼睛,“其中定有猫腻,明天还需要去衙门抄录一份田产地契的单子……”

    “奴婢没看出来。”

    “三年前九月淮中大旱,庄稼欠收,朝廷邸报有写。”阿九侧身见灵珊一头雾水的看着宣纸,很少见灵珊会露出这幅呆萌的样子,比她身体本身具有的灵媚更有趣,“可是账册上田庄的入息却比往常多了几笔银子,这些银子哪来的?”

    “您是说周姨娘挪用先头周夫人的嫁妆?”

    “是不是,还要去衙门看看才明白。”

    “可是用了也没什么关系,都是一家人啊。”

    “换做平常自没什么,左右银子也不是都用在我娘身上,然而眼下上有祖母在,外面又有辅国公一直对娘满怀戒心,不能不防他们借机生事。”

    阿九扯开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我可不能让娘白白背这黑锅,谁挪用嫁妆,谁领罪责。最重要得是,我同二姐姐,三哥的关系还没亲近到,让他们绝对信任我的程度。万一他们误会了,麻烦事会接踵而来。嫁妆银钱本来是小事,况且不过几百两银子而已,但在有人眼里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上纲上线……把我娘说成侵占嫡妻嫁妆的小人。”

    她的话语透着几许无奈,按了按太阳穴,喃喃的说道,“为几百两银子的事劳心劳力,我都为自己可悲……什么时候这种小事也需要……我?”

    灵珊低笑吹灭蜡烛。“您还是好好歇歇吧。”

    九小姐的郁闷,她能理解一二,九小姐并不轻视银钱,可她最不愿意被银钱等琐事绊住,若不是涉及到原配嫁妆,几百两银子算什么?

    清晨。阿九洗漱后,先随着姜氏给老太太请安,知道老太太还消气,姜氏二话没说,直接领着阿九回转九和居。

    把本想耍婆婆威风的老太太气得牙痒痒,口口声声的说不孝,不孝。

    阿九临出门前听仆从说老太太为此大发雷霆,嚷着要去衙门状告儿媳不贤,对报信有心看好戏的李妈妈道:“你去回祖母。若想父亲安安稳稳的从诏狱里出来,祖母最好在后宅颐养天年,府上的事自有我娘处置,若是祖母不在意父亲生死,不在意老家的千顷良田,不在意莫家的官绅身份,她尽管去衙门,我和娘都不拦着她。”

    “……”

    李妈妈听得咋舌。自从八小姐和老太太回京后,九小姐这气势比往常可是更胜一筹。

    姜氏稳坐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她淡淡的欣慰,“最近外面对莫家多有窥探,老太太初到京城,还是先养好身体为上,以后有门房接到请帖先送给我过目。”

    “是,夫人。”

    姜氏这是打算变相软禁周姨娘一干人等。见不到外人,自然会少很多是非。

    李妈妈见阿九收拾停当,“九小姐这是要去何处?”

    “李妈妈,你是我莫家的奴才,我要去哪里用得上向你报告么?”

    “……奴婢不敢。”

    阿九没有看李妈妈骤变觉得委屈的脸色。回头对姜氏说:“娘,家里的规矩也该立起来了。”

    “我晓得。”姜氏勾了勾嘴角。

    “夫人,这是……这是韩国夫人送来的礼单,请您过目。”

    姜氏新提拔上来的如意捧着礼单进门,见一向在莫家很有派头的李妈妈吃瘪,如意对姜氏更多了敬意,畏惧,夫人接下管家大权,府里的天只怕要变了。

    如意如今已经是姜氏的人了,她也只能紧跟着夫人。

    阿九停下出门的脚步,大有深意的问道:“是都有呢,还是只送八姐姐一人?”

    “奴婢听说是都有的。”

    “也是,八姐姐深明大义,自然不会让我和娘,以及二姐姐‘吃亏’,我同韩国夫人素未平生,娘同她也没交情,怎能平白的受韩国夫人的礼?”

    “九小姐的意思是把礼单退回去?”

    “我不认识韩国夫人,可八姐姐认识啊,礼单呐……和礼物一起交给八姐姐。”

    这份烫手的山药直接交到莫昕卿手上,想必她面色也会很精彩,阿九略有遗憾没法亲眼所见。

    果然……莫昕卿握紧礼单,把莫盺怡的名字默默念了几遍,过了一会才缓缓的笑了:“把礼物给祖母送去。”

    “是,八小姐。”

    “让人盯紧她。”

    “奴婢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

    莫昕卿这才继续低头做绣活,仿佛手中的刺绣就是她的全部,即便莫昕岚也劝过她多多练习书画,可她大多轻轻一笑并不在意。在老家时,莫昕卿还随老太太下过田地。

    周姨娘听说后,抱着莫昕卿心疼了好久,有几分后悔不该让女儿去讨好老太太。

    莫昕卿对周姨娘意味深长的说过,“我去老家,只有好处,娘,真的只有好处。我眼界更宽,认识的人更多,也动了许多很少有人明白的道理。”

    她因此得到的好处不能同周姨娘细说,面对周姨娘的担忧,莫昕卿只能暂且安抚着。

    *******

    “九小姐,后面有人盯梢。”

    “嗯?”

    阿九略有惊讶,“除了周姨娘和八姐姐外,应该不会有旁人盯着我。”

    灵珊,灵韵坐在阿九身边,马车急速前行,灵韵笑容婉湄,“甩掉他们?”

    阿九想了想,“不必,让他们看着好了。反正账本和地契等物再我手上,便是周姨娘晓得我去衙门,她想亡羊补牢正经得费些功夫。”

    “奴婢担心衙门的人不会给九小姐通融。”

    灵珊对阿九多了几分在意,小小年纪去衙门抄录房产地契单子。怎么看都像是儿戏,也不知姜夫人怎么舍得……“奴婢脸皮厚些,让奴婢去吧。”

    美色,钱财对衙门小吏来说很有诱惑力。

    “我娘说我脸皮也很厚。”阿九自己捏了脸颊,“一点点闲言碎语我还受得起,你们可是我的人。欺负我的人就是打我的脸儿,灵珊,我昨日给你的书你看过了没,下个月我是要考你的,别偷懒!仔细下个月没有月钱银子拿。”

    灵珊沅湄的眼波微凝,不是极美却有一股难以言语的风情,阿九看后摇头,“收敛些,我不是公子哥。灵珊媚骨天成。可还需要磨砺,有诗书压一压,许是不仅能收放自如,还能……倾国倾城。”

    “奴婢可没九小姐出落得好。”灵珊婉约一笑,多了几分亲昵。

    “不是容貌最美才是倾国倾城……我想便是我及笄后,也不会有灵珊的魅力无边,如同我有过目不忘一样,灵珊的媚骨也是天赋。旁人羡慕不来。”

    “会有人羡慕?”

    “自然。”

    阿九看了灵珊半晌,意味深长的说道:“别听什么女戒。女则胡说,女人有征服男人的魅力是极好的。我就……哎……不行,羡慕不来。”

    灵珊咽下脱口而出的话,她是不知九小姐有没有征服男人的天赋,但她却知晓,一向冷漠的陆大人是在意九小姐的。不管是把九小姐当晚辈看……还是当情人看,总归陆大人对她另眼相看。

    不过,他们之间年岁和身份地位的差距,注定只能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

    倒不是陆大人身份低,莫家和姜次辅都是清流文臣。怎么会把至亲的宝贝疙瘩嫁给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指挥使?

    虽然眼下神武帝对开国勋贵的戒心更重,一新提拔文臣新贵取代勋贵,锦衣卫也多是侦查勋贵,可对文臣新贵……神武帝同样没有放松警惕。

    连灵珊都看得出,往后锦衣卫和清流文臣的矛盾会越来越深,到时候陆大人想维持长辈的关系恐怕都很困难。

    阿九不知灵珊心里的念头,她拖着下颚想着心事,为什么觉得自己没有女人的魅力,抓不住男人呢?

    奇怪……她一下子俏脸微红,才多大就想男人?!

    一定是昨夜有做了早晨会忘记的怪梦。

    阿九拍了拍脸颊,命令自己不能再多想,又过了一会,帝都府尹衙门到了。

    帝都府尹虽然比帝国其余地方的府尹官职,待遇高出半格,但却没几个人愿意做帝都府尹,在勋贵遍地走,官员不如够的帝都做府尹就是受气包,民间传言,上辈子做了孽才会做帝都府尹。

    官员升迁的最重要因素——教化百姓,安民之功轮不到帝都府尹,他总不敢在神武帝的眼皮子底下收买人心。

    德政更是想都不要想。

    没有好处不说,坏处一箩筐,帝国尚武,贵胄子弟骄奢淫逸,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帝都府尹看着爵位比他高,后台比他硬的‘犯人’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敢委屈这群尊贵的‘犯人’。

    另外帝都百姓的税负也格外难以收齐。

    因此帝都府尹的位置被称为四品官的坟墓。

    阿九年纪不大,衣着虽是寻常,但也不是京城寻常富商能有的,尤其是眼前这位小姐气质独特,镇定自若,看起来就像出自名门,帝都府尹衙门的人也不敢太过为难她。

    阿九也很识趣,嘴甜,又用银子开路,衙门的人听说是来查田产地契的,更对阿九很慎重了。

    毕竟有众多房产地契的人都是大人物。

    灵韵跟着阿九走进衙门,在后面听九小姐同衙门的司隶笑语嫣然的说话,从九小姐的话语里能感觉出,她是真心体谅司隶的难处,并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

    甚至九小姐还会请教一些关于帝都邢狱的事儿,这让连官都算不上的皂隶更对阿九亲近些,又有钱拿,又得贵族小姐的尊重,这等好事,一辈子也不见得碰上一次。

    她们一路上畅通无阻。并没受到预想的刁难。

    “九小姐不觉委屈?”

    “委屈什么?”

    阿九那笔先抄录原本的嫁妆单子,随后翻看几处账本上提及的房产变更,“我看他们态度挺好的,在帝都做官都难,更何况是他们这群皂隶。”

    让灵珊暗自称奇的是,九小姐竟然一边同她说话。一边还能牢记单子上的内容,一心二用!?

    灵珊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像九小姐这样的闺秀,她一个都没碰到过。

    出了衙门后,阿九紧锁眉头,等到上了马车后,灵珊才问道:“怎么?没查到您想查的?要不奴婢再去一趟?”

    “不是。”

    阿九慎重的摇头,眸子闪烁,“你晓得么。我竟然没有发现任何的漏洞!若不是我昨日在账册上发现端倪,周姨娘想不到我从四岁起就陪着爹看邸报,陪着爹读书,而且有过目不忘之能,没准真被她算计了去。”

    灵珊灵韵对视一眼,同时心惊怎么能人都跑到一起去了?

    也是,如果能人同寻常人在一起,岂不是胜得太轻松?

    “您有何打算?”灵珊问道。

    “在京城找人太耗费功夫。”阿九咬着嘴唇。眼底透出几分犹豫来,最终拿定主意。“去锦衣卫北镇抚司。”

    “……”

    “我去求陆叔叔好了,反正论找人打听消息,在帝国锦衣卫是这个!”

    阿九竖起大拇指,一改方才的迟疑,小脸红扑扑的,水灵可爱。眼底却闪过一丝的狡黠,“谁让他是我的陆叔叔呢。”

    灵韵低头强忍着笑意,是啊,谁让陆大人认了聪明,狡诈的小侄女呢。九小姐有麻烦事若想不起‘求助’陆大人,许是还会惹陆大人不开心……

    太有趣了!

    灵韵越发认为跟在九小姐身边有热闹看。

    马车来到人迹罕至的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此处被戏称为阎王殿,是帝都三大凶地之一,没有哪个正常人愿意来北镇抚司衙门。

    阿九笑盈盈的下了马车,乖乖的站在衙门门口等候,前几日她才去诏狱看了父亲,外祖父,门口的锦衣卫还记得她,被顶头上司关照过的莫小姐,他们自然不敢给这位活祖宗任何的委屈。

    吃拿卡要的事儿提都不敢提。

    “莫小姐。”

    不大一会,从锦衣卫走出来一人,阿九定睛一看,“神医。”

    “不敢当神医。”万总旗在阿九面前很谦逊,他被阿九看破身份救了陆大人一命,因此才有了今日。

    他不仅报了大仇,还做了锦衣卫,在京城站稳脚跟。

    相比较在法华寺的落魄,万总旗此时神采飞扬,生活富足。

    “陆叔叔不在?”

    “陆大人去了帝都北海。”

    “哦。”

    阿九理解点点头,“是为了公事?”

    “这……说不好。”万总旗面带为难,轻声说道:“去北海不该是公务,不过,在下也说不准。”

    北海景色宜人,有山有水,一向是文人墨客最喜欢流连之地,夏日夜晚北海上画舫林立,不弱于江南金的秦淮河。

    阿九暗自盘算了一番,对北海也很好奇,同万总旗告别后,让马车向北海进发,叮嘱灵珊道:“回府后,千万不可告诉我娘。”

    “九小姐。”

    “我只是去北海看看。”

    若是姜氏在,阿九理由再充分也别想踏足北海。

    “您要答应奴婢不去北海胭脂巷。”

    “胭脂巷?”

    阿九一双眼睛茫然无神,“是什么地方?”

    灵珊张口结舌,明知道九小姐是装的,可谁让九小姐装得很像?

    其实北海除了胭脂巷外,也会有一些女子同心仪的情郎去游玩的,北海也被称为人约黄昏后的圣地,阿九去北海倒也不算太过出格。

    刚刚到达北海,阿九还没来得及欣赏北海的美景,就被眼前的状况惊掉了下巴。

    “陆叔叔?安国公世子?”

    阿九喃喃的自语,“他们这是在文斗吗?”

    一群文人打扮的人围把他们两位围在中间,陆天养和安国公世子沐焱宇各自占据一张书桌,两人聚精会神的提笔写着什么……帝国江南盛行文斗,斗诗词,斗画作,斗棋,君子六艺都能斗上一番。

    阿九没想到帝都也喜欢文斗。

    她很清楚沐焱宇琴棋书画的水准,陆叔叔……虽是被爹认为天纵之才,能同沐焱宇比吗?

    就在此时,陆天养突然抬头,深沉的目光穿透众人,落在阿九身上,怎么又是你?!

    阿九憨态可掬的拱了拱手,来看陆叔叔显威风嘛。

    她忽略了同样抬头看过来的安国公世子——玉郎沐焱宇。

    ps又是六千更新量,再求两张保底粉红,成绩很垃圾,书评区也有不理解夜的读者,哎,其实阿九不是勉强姜氏留下来,只是让蒋氏主动去面对困难,别总想着离开,况且情况也没到非和离不可的地步啊。阿九还没有完整的穿越前记忆,她是土著,土著。(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相求(双更求粉红)

    阿九不知眼前这两位怎么对上的,心底略微替陆叔叔担心。

    沐焱宇在江南隐瞒身份向莫冠杰问学时,很多同辈人远远不如他,如果不是晓得沐焱宇安国公世子的贵重身份,他会是莫冠杰最出色的弟子,没有之一。

    阿九回京时日不长,耳朵里已经灌满沐焱宇的才名,帝都百姓甚至赌沐焱宇何时能被读书人捧为天下第一才子。

    由此可见,安国公世子,玉郎沐焱宇到底有多麽的出众。

    他名声显赫固然有其出身贵重,是镇国长公主最疼的孙子之故,可他有今日的地位,绝不是仅凭借出身。

    若有人把沐焱宇当做虚有其碑人,绝对会在他手上吃大亏。

    很多人都会沉醉在沐焱宇深邃如星海的双眸中不可自拔,而沐焱宇仿若纤尘不染的心上不会住进任何人。

    陆叔叔据说自幼父母双亡,五服内亲戚断绝,上无亲族教导,也无挚友相伴,他……怎么会想同沐焱宇文斗?

    阿九借着年岁小,身子灵便拼命向前去,围观的人群自持名士风度,自是不会过多为难一个俏丽爱笑的小姑娘,她很快挤进人群,站到前排,伸长脖子,仿佛嗷嗷待哺的小鸟儿一般看向陆指挥使面前的桌子……是一幅画?!

    用墨的颜色以及画法……不得了!

    阿九的目光从画纸上向上移动,惊讶的望着又带上银鹰面具,胡须长满两腮和下颚的陆叔叔,无论从相貌还是强健有力的臂膀上看,陆叔叔都不像是画坛高手。

    可他偏偏用的技法几乎绝迹于画坛。

    到底是谁教陆叔叔呢?

    “咳咳。”

    沐焱宇一袭藏青华服,面冠如玉。文雅高贵,他用帕子捂着嘴唇,清咳两声,便引得周围人群中女子心疼的目光纷纷投向他,对同沐焱宇文战的陆阎王暗恨不已。

    单论卖相,玉郎甩陆阎王八条街都不止。

    不说陆阎王面容尽毁能吓退鬼怪。就说他北镇抚司指挥使的凶残野蛮也足够旁人敌视他。

    在场的人九成九希望玉郎获胜。

    阿九的注意力自是被玉郎拽过去,毕竟俊美到极致的男人太过赏心悦目,而且……阿九瞪大了一双眼睛,喃喃的说道:“今儿是怎么了?两大神级画技重现!往日能出一种神技就足够让人惊叹了。”

    “小姐好眼力。”

    旁边一位上了年岁仪表风流的四旬男人点头赞道:“安国公世子承袭开山王的画技并不稀奇,陆指挥使的画虽是尚未完成,可他的画技应该属于绝迹许久的泼墨派。”

    随后的话,男子隐下没说。

    泼墨派的代表人物是东辽太子陆云。

    自从陆云太子殉国后,泼墨派便逐渐式微,零星有人冒出来也多是无法领会泼墨派的精髓。

    沐焱宇突然放下手中的毛笔。潇洒的向陆天养拱手,“本世子输了。”

    周围人惊呼,有人脱口而出,“世子爷怎么会输?”

    “心不静,自是无法取胜。”

    沐焱宇唇边隐含着一抹说不出的沮丧,但眼里却无懊悔之色,“况且我练画超过十载,观陆大人的手法学画不足一年。一年就能领会泼墨派的精髓,本世子自问做不到。”

    他从宽大飘逸的袖口中取出一本用红绸卷起的书卷。抬手扔向陆天养。

    陆天养同样动作利落的接住,可同玉郎比,他难改留给众人阎王的印象,便是接书的动作很飘逸,也不如沐焱宇浊世佳公子的气势。

    一年?阿九听得有些傻,陆叔叔真是天才呐。

    同时阿九心底有一丝异样极快的闪过,若陆叔叔有父母或是名师教导,他如今又将会有怎样卓绝的风华呢?

    抽气声把阿九从沉思中唤醒,抬头一看,沐焱宇的俊脸在眼前放大。星海的双眸隐隐含着笑意,他的身体恰好站在陆天养和阿九中间,挡住比他挨一头的阿九再看向陆天养。

    “你来北海是观景,还是寻人?”

    沐焱宇罕见的展露如同月华般的笑容,旁边有幸看到玉郎含笑的女子多是失声惊呼,可惜玉郎的眼中只看到带着毛茸茸帽兜,披着银红滚毛斗篷的阿九。

    “……我是来……”

    砰,阿九闻声伸头看去,地上砚台碎片甚至显眼……陆阎王失手打翻桌上的砚台。

    不仅周围人惊讶,便是陆天养眸子也闪过一丝讶然,看了看打翻砚台的左手,怔怔的出神,仿佛不相信他自己会做出失手的事儿。

    稍刻的讶然很快从他眼底消失,紧了紧手中赢回来的书卷,恰好同阿九看过来的目光相碰,面对阿九疑惑清澈的眸子,陆天养顿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甚至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又怎么同阿九说?

    恨意?!

    陆天养很快寻到理由,对沐焱宇以及开山王一脉的恨意才让他不愿意让阿九……跟沐家或是陆家牵扯太深。

    他只是不想同小侄女站在对立面上,毕竟阿九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想要报答,呵护的人了。

    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阿九同沐焱宇站在一起,可以称得上郎才女貌,极是般配!

    成国公世子陆凌风俊朗阳光,不过年岁比阿九大将近十岁,反倒不如沐焱宇占优势……陆凌风同太子爱女眉来眼去,怎配阿九?

    沐焱宇倒是洁身自好,才华出众,将来不仅能袭爵,还有可能承袭开山王的一切资源,沐焱宇是世间难寻的金龟婿。

    陆天养转过身去,他只是想帮小侄女看清男人而已。

    他到底在做什么?

    为了赢下这卷书册当众同沐焱宇比作画?!

    还用了泼墨派的绝技,即便陛下知道他画技的由来,他也不该当众用出来。

    陆天养此时想时光倒流,回到方才阻止头脑发热的自己。

    昭华郡主当街给他的‘侮辱’还没报复回去,他竟然……竟然为了莫冠杰提过好几遍的书……该死……陆天养望着北海薄薄的冰面,如果他此时跳进北海里。是不是可以清醒些?

    “我是来寻陆指挥使的。”

    “……”

    陆天养迈向北海的双腿顿时沉如山峦,嘴角却忍不住勾起,方才还懊悔的心绪因小人儿软绵绵的话音而重新飞扬,很多人都称呼他为陆指挥使,怕他的,讨好他的。向他求饶的,但唯有小侄女的语调最是悦耳。

    阿九含笑点头,无视沐焱宇的诧异,“没错,我的确是来寻陆指挥使的。”

    她是不明白陆叔叔为何后背对着自己,更弄不明白沐焱宇眼中的黯然,她的确无法当众称呼陆叔叔,但她来北海的目的……不需要藏着掖着。

    “没想到世子爷会同陆大人在北海文斗。”

    “我也没想到陆指挥使会同意。”

    沐焱宇掩藏起心底涌起的一丝苦涩,大方的侧了身躯。让开通向陆天养的道路,含笑道:“我不耽搁你正事,等你同他说完,我送你回府,北海终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用,不用你送的,我坐马车来,还有灵韵灵珊侍奉。京城我已经很熟悉了,不劳烦世子爷。”

    阿九连声的推辞。迈开腿向陆天养走去。

    陆天养嘴角翘得更高,小侄女还是自尊自爱的,阿九对他时而疏远,时而怀着戒心,对沐焱宇更是如此,阿九不是玉郎说两句亲切的话就被迷得神魂颠倒的闺秀。玉郎沐焱宇的魅力不过如此……只是还不能放松。

    “陆大人在看什么?”

    他们并肩站在一处,共同眺望北海,水面上结冰,眼前一片苍茫,萧瑟得紧。阿九实在是看不出面前的景色有多好,“夏秋两季北海会更美吧。”

    阿九不喜欢凄美的景色。

    一高一矮,他们的身高差距很大,从后面看,明显有股长辈带晚辈来看北海的意思。

    沐焱宇心底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披上随侍奉上的裘衣,转身离去……莫冠杰不能再留在诏狱里了!

    安国公世子离去,周围看文斗的人随后一哄而散,虽是文斗中安国公世子认输,但没有人认为玉郎不如陆阎王。

    许多人曾赞沐焱宇君子如风,品行谦和。

    “陆大人?!”

    陆天养不动声色的沉吟一声。

    阿九回头看身后的人都走光了,一双湿漉漉,漂亮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扬起,软软的喊了一声,“陆叔叔。”

    不远处的灵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陆大人怎么受得了?!

    她低声对灵韵道:“我想咱们主子绝对低估了九小姐。”

    灵韵点头赞同,光看陆大人的表情,九小姐根本不用灵珊来教导怎么施展魅力。

    陆天养看了阿九半晌,转身就走,阿九手更快,精准的拽住他的衣袖,“别生气啦,我……我不是怕人误会么。”

    “误会?”认他当叔叔很丢人?带不出门去?

    “是呢。”

    阿九轻轻的摇晃着拽着衣袖,“陆叔叔和安国公世子旗鼓相当,在场可有不少未出阁的闺秀在,万一被人误会你有我这么大年岁的侄女,年轻的闺秀只怕是再动心,也不会想要嫁您。”

    带着面具的陆叔叔好难哄哦,完全看不出他为何生气,为何恼火。

    “您总不能一直不成亲,我还想要婶婶的红包呢。”

    “……不用你这个小丫头操心我终身大事。”

    陆天养迈步向不远处的暖阁走去,听不到身边的脚步声,袖口又没被阿九拽住,他还隐隐有几分不习惯,暗自唾弃自己,“不是有事么?”

    北海虽然有汤泉的关系比帝都其余地方稍显暖和,阿九也穿得足够厚,站在寒风中,阿九小脸还是被吹得微红。

    环绕着北海建造十余座楼阁,北边是用于做生意的茶楼,会馆,南边景色最好的二层小楼大多属于私人的,陆天养要去的地方就在南边。

    “还不走?!”

    “哦。”

    阿九迈开小腿快步追上去。暗自愤恨身高不足,腿也太短,陆叔叔大长腿一步顶得上她三步。

    走得很急,阿九气息是粗重些,呼出的气息遇见冷风顷刻演化成白雾,些许潮湿的雾气湿润她卷翘的眼睫儿。淡淡的幽香被风送入旁边人的鼻息里。

    陆天养迈步却更快了,好似落荒而逃。

    阿九不解其意,在后面道:“慢一点,我跟不上!陆叔叔……你背我算了。”

    见陆叔叔停下脚步,阿九得意的笑道:“吓到了?放心啦,我晓得陆叔叔只会背将来婶婶。”

    “怎么不走?”阿九很快越过陆天养,回头纳闷的皱着小眉头。

    陆天养的目光凝重,眸子里仿佛多了什么。

    怕被阿九看穿,他抬手按了按面具。顺带遮挡住双瞳,阿九这回更是猜不到陆叔叔想什么了,不过隐隐感到陆叔叔身上散发的些许比寒风更冷冽的气息。

    阿九低头努力回想,到底哪句话说得不妥,莫非是陆叔叔自卑娶不到媳妇?

    有陆阎王的名头惧怕他的人比喜欢他的人多,况且别看眼下陆阎王权柄赫赫,他无亲族父母,仅凭着皇上的信任在帝都立足。随时都有可能翻船,再加上他面容尽毁。又总是胡子邋遢,仪容实在是不怎好。

    虽然有人看中内秀,然容貌可怕,谁也不敢轻易的凑上去。

    他以往得罪的人太多,等他落难时,那些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有远见的好人家绝不会把女儿嫁给陆阎王。

    为达到某些目的贴上陆阎王。意图联姻的人家……阿九想陆叔叔不一定看得上。

    虽是接触不多,但阿九能感觉到陆叔叔骨子里的骄傲,那股骄傲……不弱于名门显贵的玉郎沐焱宇或是成国公世子。

    突然阿九眼前一黑,头上带的帽兜被重重向下拽了一把,盖住她上半张脸。她想挣扎,头上又压住一双大手,似抚摸安慰小猫脑袋一般:

    “小丫头年岁不大,却爱胡思乱想不怕折了寿元?你这会儿,正是爱玩爱闹的好时候,烦心时自有长辈为你操心,阿九侄女做个无忧无虑的小淑女……”

    他的声音浑厚中隐含一丝难以察觉的宠溺。

    进了小楼后,他示意侍奉在楼中的仆从给身后的阿九端上一碗热茶去去寒气。

    阿九捧着热茶时,陆天养已经褪去罩在外面的鹤裘,露出里面的湛蓝锦缎直缀。

    宽肩蜂腰,直缀很好的勾勒出他宛若猎豹一般有力,敏捷的身材,腰间挂着一对宛若水滴形状的玉珏,如果不看脸的话,陆叔叔身上的贵气也不弱于名满帝都的四大世子。

    “看什么?”

    陆天养扫了自己身上一眼,穿戴上不妥?

    “我是在想人配衣服马配鞍,有些人纵使一身华服美饰,也如暴发户一般。”

    阿九手心被热茶温暖,水眸越发清亮,欣赏‘美景’的连连点头,“比如陆叔叔,任何服饰穿到您身上,只会显得您英伟不凡,服饰只是点缀。”

    证明陆叔叔气场很强大,可以奴外物。

    陆天养楞了一下,“说吧,你又有什么事儿?”

    嘴这么甜,一准有事相求,要不她会巴巴的追到北海来?

    楼梯上隐隐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陆天养顿时身体一僵,没等阿九看明白,他便道:“回去!”

    不过停顿一会,脚步声逐渐远去,阿九只来得及看到美人惊鸿一瞥,连一瞥都算不上,只看到那人层叠的裙摆,隐隐能嗅到一股梅花的香味儿。

    男人到北海,除了以文会友外,不外乎两件事,一是同心上人约会,二是去领着名伶艳妓来北海享受。

    “有事就说!”

    一般人在陆天养面前像阿九一样犹豫的话,下一句话没事就滚早就脱口而出了。

    阿九压下好奇心,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俏脸上不见方才的娇媚,严肃了许多,“我请陆叔叔帮我寻人。”

    “寻人?”

    “是的,寻一个买卖田产的人。若是找不到,能找到买卖的保人也行。”

    陆天养见阿九不似玩笑,坐直身体道:“具体说说。”

    阿九犹豫了一会,毕竟莫家的家丑不好同陆叔叔细说,“有一笔田产买卖许是涉及我父亲亡妻嫁妆,我娘如今接下账本和中馈。若不弄个清楚,将来会有麻烦的。”

    “你担心辅国公寻姜夫人的不是?”

    陆天养不在意的宽茶,眸子里透出一丝嘲讽来,“等你外祖父升任首辅,辅国公他们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敢再提。何况他们家也不见得干净,自顾不暇,还想操心莫兄的家务?他们总有求你外祖父关照的时候……”

    “虽然外公升任首辅我很高兴,但是莫家的家务还是一是一,二是二。理得清清白白的好。”

    阿九想了一会,轻声说:“我不瞒陆叔叔,我不愿意没了父亲,但也不想我娘受委屈,若旁人只是忌惮外祖父不敢言语,对我娘来说是侮辱,况且二姐姐和三哥哥是我至亲,不该因误会生了嫌疑。”

    “只怕你的目的不仅如此吧。”

    “……我爹什么时候能完成陛下的命令。从诏狱里出来?”

    阿九走到陆天养面前,“父亲出来前。以陆叔叔的神通广大一定会帮我寻到那个人。”

    言罢,阿九还表示确定信任的连连点头,陆天养看后想要为难小侄女都张不开口,“拿来。”

    “好处吗?”

    “你是比我有银子,还是比我有权?”

    陆天养上下打量阿九,“小身板还不到我胸口。你是不是只爱吃零嘴,不好好用膳,将来……将来若是长不高,可就嫁不出去了。”

    阿九眨着眼睛反问:“难道长高,每日用膳就为了嫁人?”

    “……”

    陆天养顿时感觉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不劳烦陆叔叔费心,就算我长不高,一样有傻小子肯娶我。”

    阿九还是挺有自信的,毕竟她嫁妆不少,才华不差,背景也算深厚,就算寻不到人杰为夫,嫁一个普通人还不成么?

    陆天养喃喃的动了动嘴唇,傻小子?!娶阿九的人可不就是傻小子。

    有好几个聪明人都想做‘傻小子’。

    阿九才刚刚回京,名声不显,姜次辅和莫冠杰又同时入了诏狱,就算如此,昭华郡主已经有心为独子聘阿九为妇,还有名满京城的玉郎沐焱宇……往后阿九若长住京城,不知有多少贵胄,官宦之家想联姻,以便巴结上姜家。

    门第越高的联姻越是要慎重,得顾虑方方面面,男女双方是美是俊,反倒成了不重要的因素。

    陆天养清楚阿九不差,反而比帝都闺秀更为优秀。

    “你不会想只凭两句话就让我在帝都大海捞针的找人。”

    陆天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赶紧的,我还有事儿。”

    太迟回去,姜夫人会担心阿九,怕他过于亲近阿九。

    姜夫人对他的戒心一直很重,比莫兄难讨好多了……他再孟浪也不至于看上还没及笄的小丫头。

    此时他完全忽略了方才的那丝难言的嫉妒,一定是错觉,或是不想阿九同沐焱宇牵扯太深。

    “我就说以陆叔叔的高尚节操,乐于助人为乐的情怀,不至于向我要好处嘛,果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阿九灿烂的一笑,好话似不要钱的往外倒,事成后,也不用给陆叔叔好处,这买卖赚大了。

    将从衙门抄来的宣纸递给陆天养,阿九抚了抚身,“一切拜托陆叔叔。”

    “不是应该跟着一句,您的大恩没齿难忘?”

    陆天养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字,阿九的字很有神韵,也很有特点,极少有人能模仿她的字迹。

    “那句话太俗气,陆叔叔肯定听腻了,陆叔叔的恩情我记在这里。”

    阿九比了比心口,“还不成么。”

    陆天养脸庞一热,立刻移开目光,捏着宣纸的手指微微颤,“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嗯。”

    阿九点头向外走,到门口时,听见:“……两日后,你到伽蓝寺领人。往后别再让我在北海看到你!”

    “遵命。”

    阿九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没那么巧再碰见陆叔叔,北海……还是可以逛一逛的,起码她对文会很有兴趣,又是约会圣地,不过还是等解决眼前的麻烦事才有心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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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出招

    完成初步目标的阿九开开心心的回到莫宅,路上时灵珊大有深意的询问,为何相信凶名很盛,被很多人辱为鹰犬,人面兽行,好色忘义的陆指挥使。

    阿九直接把这个问题抛开,她就是相信陆叔叔会帮忙她,而不会害她,不管是不是因为报答救命之恩,反正阿九就是很相信陆阎王。

    别人看陆阎王只看到了他的狠辣,孤傲,以及无情,她隐隐觉得陆叔叔隐含一股坚持,倔强。

    没有家族的庇护,也无法借助长辈的力量,陆叔叔能做到这一步,谁能说他只是凶残的人?

    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可是火山口的职位,撤换得极为频繁,陆天养自从接任后直到现在依然得到神武帝的信任,足以说明他的手段心机了。

    “陛下组建锦衣卫,重用陆叔叔就是为严防死守勋贵文武大臣,若他心慈手软,四处卖人人情,便是满朝人都夸赞他仁义,陛下也容不得他。”

    阿九进门后,解开斗篷的扣子,递给灵珊时,发觉她正在楞神,笑道:“陆叔叔若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凶刀,那握着刀柄的人就是陛下。凶刀只能体现握刀人的意志,虽然偶尔可以稍稍露些锋芒,然而陛下指哪里,凶刀的刀锋必会出现在何处。”

    她只会求陆叔叔帮忙寻人,却不肯求陆叔叔把一切都做妥当。

    北镇抚司指挥使可偶尔徇私,过于自专,利用陛下给的特权‘公办私事’会害了陆叔叔的。

    “希望陆叔叔早同陛下说过。”

    “说过什么?”

    “泼墨派呗。”

    阿九换下出门的衣衫,穿着半新不旧的绵软褙子,顺手把绑着包包头的珍珠编绳取下,长及臀部的青丝如同瀑布垂下。明亮的眸子不见任何情绪的偏向:

    “一旦安国公世子把这事告诉陛下,陆叔叔不好解释,毕竟领会泼墨派精髓的人是陆云太子。”

    陆云太子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四国混战时,时常有昏庸之辈贻误良机,伟岸不凡的奇才也会涌现——时势造英雄嘛。

    如开山王沐逸,东辽太子陆云。如今的成国公陆江,鬼才安国公,自然还有长枪独守西秦国的镇国公长公主等等注定名标史册的人杰。

    阿九羡慕的叹息,“若我早生二十年就好了。不,早生二十年也赶不上。”

    “阿九?”姜氏进门,“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数百年。”

    阿九小炮到姜氏身边,一如既往向姜氏怀里钻,“娘。”

    生在盛世也不错。盛世也可出英才嘛。

    姜氏把阿九抱了满怀,一步一挪的向炕上走去,“外面冷不冷?在衙门可曾受了委屈?怎么去了这么久?”

    虽是相信阿九处事的能力,但做母亲的还是会担心。

    “过几日我就能掌握确实的证据了,现在不能说哦。”

    阿九翘起小脑袋,固执的摇头:“同您也不能说。”

    姜氏宠溺的笑道:“好,我等着,等着看阿九给娘的惊喜。”

    “祖母有没有再为难您?”

    “怕惹她动怒。我没再去见她,不是你给娘找的理由要自省如何讨好她么?左右她身边有卿姐儿陪着。老太太精神,身体好得很,一顿用三只鸭子配菜。”

    姜氏微微皱眉,“老太太极喜欢用鸭子。她……眼下随着她,等你爹出诏狱,让你爹再去劝她。”

    若是莫冠杰能体会她的用心。同老太太交涉,她便同他做一世的夫妻,若他准备和稀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话。便是他背后在对她甜面蜜语,便是阿九还惦记着他这个爹,她也要带着阿九离开莫家。

    姜氏并非忍不下庶女和周姨娘,但绝不会受一个是非不分的老太太气,也不愿被老太太用孝道压着。

    “老太太已经去信接老宅的人入京,再过不到一月,莫氏一族便会在帝都团聚共庆大年。”

    “大伯父,叔叔一家都会来?”

    “你还说说了一位——你祖母唯一的女儿,你姑姑,她三年前守寡,带着亡父的家财回了娘家。你姑姑当年嫁得可是极有钱的人家,想来她手中的银子,田产不会少,听说她便是对亲生女儿都没对卿姐好。”

    “家里住得下?”

    “我已经让人打听宅子了。”

    姜氏揉了揉额头,自小因父母只有她一个,她很羡慕兄弟姐妹多的人家,后来父亲过继两个嗣子,她已经出嫁了,自是没享受到兄长的呵护。

    可莫家这些亲戚都来帝都,姜氏略觉烦心,若亲戚齐心还好,一旦各有心思,烦心事没完没了。

    “应该不必都住在一起吧。”

    “这话咱们母女不能说,该你爹去说。”

    阿九眼珠转了两圈,最后默默的想着,她是不能给爹送信的,只希望爹能明白眼前的状况,早早做出决断才好。

    此时阿九突然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触,家族庞大,亲朋太多,不见得都是好事,若是将来……她也嫁入名门望族,岂不是得日日面对妯娌?小姑子,小叔子等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族人众多,又怎么会没矛盾?!

    偏偏帝国有父母在不分家的传统。

    若是嫁个兄弟姐妹少的,父母……双亡的是不是会少很多麻烦?虽然无法借助宗族之力,可若人有本事,便是没有宗族一样可以立足当世。

    ******

    北镇抚司诏狱,陆天养走进莫冠杰的牢房,往日一直手不释卷的莫兄竟然仰头发呆,这让陆天养大为惊讶,回头看了一眼牢头,牢头忙申辩,“属下万不敢亏待莫大人。”

    “莫兄。”

    “……”

    陆天养敏锐的发现盘坐的莫冠杰膝盖上摊开了两块护膝,以及一封打开的书信。谁送来的?不会是阿九,莫非是莫兄刚刚归京的庶女莫昕卿?!

    他早就下令,往后除了阿九外,任何人不许探视莫冠杰。

    牢头赶到陆大人不善的目光,低声道:“今早姜夫人给莫大人送了东西过来,午膳后。他就这样了。”

    姜夫人送的?

    陆天养目光稍稍柔和几分,以莫昕卿刚进京的表现,以及些许的情报,陆天养晓得此人不好对付,一定会同阿九争宠!

    他怎能准许莫兄偏向庶女?!

    他这么做不厚道,然陆阎王做得‘坏事’‘不公的事情’很多,也不差这一件。

    况且莫兄本身心思纯净,容易被狡诈的人蒙骗。

    陆天养拿出迎来的书卷,在发呆的莫冠杰眼前晃了晃。换做以往,莫冠杰早就跳起来抢夺宝贝了,可此时他只是喃喃的说了一句,“春秋注解……”

    “嫂夫人信上说了什么?”

    “……嘿嘿,嘿嘿嘿。”

    莫冠杰俊脸上多了几许傻笑,“陆贤弟,今儿我才感到灼华是在意我的。以前……以前她对我也很好,可总觉得差点什么。明明就在我身边,温婉贤惠是难得的贤妻。就是……就……”

    “我说不出,陆贤弟还没成亲,不明白。”

    “交心?”

    “啊。”

    被陆天养一下子点明,莫冠杰眼睛锃亮,“就是交心,不是因为她是我妻子对我好。而是真心实意的对我好,陆贤弟,当初是我……是我勉强了她,可她却没说一句抱怨的话,这些年……也没同我耍过一次小性子。”

    莫冠杰友人很多。这些话从未同任何人说过,今日却说给认识不足一月,还是关押他的锦衣卫指挥使听,最重要的是陆贤弟还没娶妻子。

    “在莫兄心里,是姜夫人重要,还是先头的夫人要紧?”

    “灼华不会同死人相比。”

    莫冠杰自信的说道:“周氏已经去了,我总不能一辈子想着她过日子。她们两个不能比,也没法比,便是我同周氏聚少离多,她也是我这辈子的嫡妻。读书人正心,才可立行,我不会做下昧良心的事儿。她们都在我心上,不分高低,只是一个存在记忆中,一个陪着我而已。”

    “还是莫兄想得明白。”

    陆天养对莫冠杰多了一分佩服,虽然莫冠杰书呆属性很强,可并非他就是蠢货,难怪他同姜夫人能养出通透,聪慧的阿九……几个侄女都很不错,但阿九最得他心。

    “春秋注解,莫兄还……”

    “要,要,要。”

    莫冠杰收好膝盖上的书信等物,紧接着一个飞扑,从陆天养手中夺走书卷,感慨的摸着书卷,“陆贤弟知我,是我平生的知己,往后陆贤弟所求,我必是会答应并全力以赴。”

    一个是权柄赫赫的锦衣卫指挥使,一个是诏狱的犯人,便是莫冠杰出狱后能高升,陆天养不觉得有事求莫兄……回绝的话在脱口前又咽了回去,“莫兄客气了。”

    算是留下回旋的余地。

    得到春秋注解后,莫冠杰再不理会陆天养,随意的挥了挥手手臂,示意陆天养可以‘跪安’了。

    陆天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方才称赞莫冠杰的话全然收回去,莫兄……不怎么让人放心,在帝都外为官,朝廷中枢有姜次辅,本身又是清流的表率倒也不会仕途不顺,可往后在帝都位列中枢的话,就算有姜首辅,莫冠杰难保不会被人算计去。

    “哎。”

    陆天养轻轻的叹息一声,起身离开牢房,嘱咐属下提醒‘书痴’莫兄用膳。

    往后大不了他暗自帮他。

    锦衣卫同清流不对付,可如今他身为北镇抚司的指挥使,未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竟然要去保护清流的表率。

    怪事年年有,唯有今年多。

    陆天养刚出诏狱,刘铁成从衙门外赶到他身边,低声回禀,“……属下失职。”

    “安国公世子敢把手伸进北镇抚司,胆量着实不错。”

    他眼底闪过几许兴奋之色,“这可是好事。大好事。”

    若安国公世子沐焱宇动用镇国公长公主的力量,陆天养有信心在神武帝心上留下一道疑虑,沐焱宇这么做……陆天养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并非只因为莫冠杰曾经教过沐焱宇一段日子,更多得只怕是为了阿九侄女。

    否则也不会在今日北海相见后,沐焱宇就立刻出手帮莫冠杰。

    若他借此机会攻击沐焱宇。固然可以些许打击镇国公长公主一派的实力,然莫冠杰会如何看他……最重要得是,阿九侄女只怕会感激沐焱宇,他们两家的关系会比现在更显亲近,到时候许是会影响到姜首辅同镇国公长公主的关系。

    他不能眼见他们‘串通一气’,姜次辅和镇国公长公主还是保持一定距离对陆天养才是最有利的。

    纵使神武帝不满沐焱宇,只要他提起其祖父开山王沐逸,神武帝便会毫无原则的原谅沐焱宇些许过失。

    神武帝的臣子千千万,却比不上一个已死的开山王沐逸。

    “大人?”

    “按兵不动。”

    陆天养身上的长裘因为转身尾部打了一个旋。本想入宫的念头暂时打消,转身回到衙门里专供他歇息的屋子,躺靠在长椅上,眸色深幽的摸了摸下颚的胡须,沐焱宇同阿九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画面不停的在眼前回荡。

    刘铁成跟进门,听到一句自言自语,“我的胡子是不是长得太过凌乱?”

    “……大人?”

    “无事。”

    陆天养盖住深邃的眼睛,手指触摸到脸上的面具。银鹰面具无法舍弃,胡须不一定非要让其自由生长。

    刘铁成在旁边似懂非懂的回答:“马公公为胡须的事儿劝过您好几次。瑛姑娘也说过您,婉诗……”

    “去同教坊司说一声好生照看婉诗。”

    “您……”

    “我最近不会踏足教坊司。”

    陆天养侧苫留给属下一个宽厚的后背,显然不愿再提起婉诗,刘铁成不敢多言,心里琢磨,婉诗到底怎么得罪了陆大人?

    即便有陆大人的吩咐。陆大人若不去教坊司,婉诗的日子必定很难过,惦记着婉诗的人太多了,其中有几个身份贵重的。

    “刘大人只留她一女……”

    倾国倾城的美人,刘铁成真不想见婉诗沦为勋贵子弟的玩物。何况陆大人给刘大人翻案的证据就差转交给神武帝,以此证明汉王谋反陷害忠良,此时陆大人不理会婉诗,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们都猜陆大人会收了婉诗做妾,即便刘大人能沉冤昭雪,在教坊司待过的婉诗也不可能再嫁高门,侍奉陆大人是她最好的出路。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

    “属下不敢。”

    刘铁成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陆大人的话虽轻,但有一股不容抗拒的震慑力。

    “出去。”

    “是。”

    刘铁成不敢再有二话,倒退着出门。

    “明日给我准备剃须刀。”

    “是。”

    直到退出屋子三尺开外,刘铁成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定是今日在北海,婉诗让大人不悦,若大人这口气一直不消,婉诗美人挺可怜的。

    不过这事已经不是刘铁成能操心的,他还是去给莫九小姐找证人吧。

    ******

    帝都中轴线的中央巍峨耸立着皇宫,而距离皇宫最近的府邸,便是开山王之后两位国公爷的府邸。

    据风水大师说,此地九龙汇聚,龙气最浓,由此可见神武帝有多麽信任自己的两个外甥。

    镇国长公主的府邸并没建造在帝都内城,最近几年长公主长居建在京郊占地极大的府邸,很少入朝,闲暇时大多调教选在身边的‘紫衫卫’,寄希望自己的衣钵能有一个不错的传人。

    安国公早年丧妻后,一直没有再娶,沐焱宇从小便被二叔当儿子养大,后来更是过继个二叔,他们虽不是父子,但彼此的感情更胜父子。

    “你决定了?”

    安国公一袭宽袖长衫,双眸清淡,乌黑发丝披散在身后,便是他看你。也仿佛透过你看遥远的星空。

    沐焱宇被赞为玉郎,安国公凤仪容貌更胜沐焱宇一筹,只是他更愿意云游天下,极少出现在世俗百姓面前。

    又因他神秘莫测,曾有鬼才之称,更没几个人敢议论他的才名。

    他今年不过三十五六岁。同沐焱宇站在一起,他们却像是兄弟,安国公起码比真实年龄年轻十岁。

    沐焱宇躬身道:“恳请父亲成全。”

    “你要做的事情,我只有支持。”

    安国公空灵的眸子闪过几许异色,白玉的手指握着毛笔,“莫冠杰?又听见他……”

    “父亲!”

    沐焱宇略带几分震惊,莫非父亲认识莫冠杰?他从未听父亲说起过。

    “也罢,我唯一给你的建议就是小心陆天养。”

    “是。”

    “你出去吧。”

    “儿子告退。”

    沐焱宇早就习惯安国公的冷淡,也晓得父亲冷淡并非不疼他。“您也早些歇息。”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安国公,他将没有完成的画纸揉成团,定了定神,重新提起毛笔……可在空白的宣纸上却无法再落笔,扔掉毛笔,他做回椅子上,缓缓的合眼,陷入深思中。

    ******

    姜氏用两日接掌下莫家。日子短一时还无法消弭周姨娘十年的经营,但管事妈妈大多不敢违背姜氏的命令。在掌家第一天,姜氏就拿人立威,而且罚得很严重。

    阿九在旁看着,深感自己娘亲是不发威则以,一发威惊人。

    老太太继续同阿九母女较劲,每次打发人去让姜氏母女到她身边立规矩。大多见不到她们母女的影儿,就算姜氏勉强过来侍奉老太太,也只会让老太太更不舒服。

    阿九更是在昨日送给老太太一本厚厚的书卷,上面写了一系列繁琐到极致的礼法,吃穿住用行的规矩。一条条写得非常清晰,然而老太太不识字,经过莫昕卿解释后,老太太再也不想让姜氏立规矩了。

    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莫昕岚见老太太整日愁眉苦脸,指桑骂槐却拿姜氏没有一点办法,心情很是舒畅。

    她不会亲自对付老太太,省得留下不孝的污名,借着姜氏的手让老太太受苦再好不过……莫昕岚便在老太太跟前装傻充愣,每日沉默寡言,似一根木头。

    无论老太太如何感叹继母恶毒,感怀可惜莫昕岚的生母都无法打动她。

    即便同一直关系亲近的莫昕卿单独相处,莫昕岚也很少像以前那样同她亲密无间,大多是莫昕卿一个人再说,莫昕岚静静的听着,就是随手做做绣活。

    如此,莫昕卿更觉得二姐姐变了。

    总是被莫昕岚安静的眸子看着,莫昕卿行事更为谨慎,听闻莫盺怡又坐马车出门去,同低头做绣活的莫昕岚感慨,“母亲真真是放纵九妹妹。”

    她们出门不容易,可阿九基本上三天两头的往外跑。

    “二姐姐猜猜,九妹妹到底忙些什么?我听姨娘说过,母亲仿佛在查账。”

    “九妹妹眼里不是只有银钱。”

    嫁妆!

    莫昕岚也想过保住生母的嫁妆,但她对嫁妆不再看得格外重要,姜氏和阿九根本不会动嫁妆的心思,真正动心思的人是她的好祖母。

    莫昕卿淡淡一笑,“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认为九妹妹不是俗气人。”

    察觉到莫昕卿的笑容隐含了一丝异样,莫昕岚有几分警觉,亦有几分的疑惑,盯着莫昕卿看了好半晌,莫昕卿挽住她胳膊撒娇般笑道:“二姐姐看什么?不认识妹妹了?”

    “……嗯。”

    莫昕岚点点头,“八妹妹是越长越出众,远不是我能比的,外祖母提起你,过两日我回了母亲,一起去给外祖母请安,可好?”

    “好啊。”

    见莫昕卿娇媚真诚的笑颜,莫昕岚想着心事,自己真的了解八妹妹么?

    ******

    伽蓝寺建在京城,位于帝都西北角上,占地很广,因在皇城根下,自然伽蓝寺是帝国最有名的寺院,香火鼎盛不说,据说还十分灵验,求子得子,求姻缘有姻缘。

    有时伽蓝寺的名僧还会开坛给信佛的信徒讲解经文,每次高僧讲经文都是帝都一大盛事,很多富商,贵胄,以及平民百姓云集,佛教在帝国甚是有影响力。

    阿九下了马车,站在伽蓝寺门前,香烟俩绕之下,伽蓝寺更显神圣。

    “九小姐。”

    刘铁成一身便装,赶过来毕恭毕敬的说道:“陆大人在西佛院等您,请随我来。”

    阿九点点头,跟上刘铁成,“陆叔叔这两日可好?”

    “……好……”

    刘铁成舔了舔嘴唇,“您见到就知道了。”

    ps昨天求到五张粉红,惊喜,惊喜,今日夜只求两张。本文配角的逼格有些高,不接地气可能也是扑街的原因之一,望天,夜怎么特喜欢虐逼格高的人呢,虽然扑街,可写得蛮开心的。(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情敌

    在前面领路,刘铁成瞥见莫九小姐带着欣赏景色的心思看伽蓝寺,再想到‘特别’的陆阎王,于心不忍的多了一句嘴,“最近两日陆大人在衣着上比较……嗯,特殊点。”

    “难道陆叔叔把阎王官袍穿出来了?”

    “……”

    刘铁成抬手轻扇自己一记耳光,让你多嘴。

    阿九笑意盈盈,脚步轻快:“无论怎样……他总是陆叔叔不是么。在江南学政府时,我没嫌弃吃掉娘做给我寿面的陆阎王,回京一路上的相互,对我爹的关照,此时我又怎么会嫌弃他呢。”

    还记得寿面的事儿?!

    刘铁成暗自非议,是不是吃了寿面,所以陆大人便欠了莫九小姐?对九小姐总是狠不下心。

    西佛院位于伽蓝寺西边,背靠十三座佛塔,据说佛塔下镇着高僧圆寂的舍利,除却伽蓝寺的僧侣之外,十三塔林绝不准许外人进入。因此西佛院极是宁静,当然没有过硬的背影,伽蓝寺也不会让人在西佛院歇息。

    阿九来伽蓝寺之前稍稍的了解过概况,听说陆叔叔在西佛院,暗自咋舌,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陆阎王的名头在佛门清静之地都是管用的。

    西佛院被十几株苍天大树包围,此时寒冬初现,仿佛高耸入云的大树树叶大多掉得精光,若是在炎炎夏日,有浓密的树叶遮挡阳光,想来很适合避暑。

    “听说前任主持就是在西佛院圆寂的。”

    阿九感慨的迈进西佛院的大门,踏入死过人的院落并不吉利,尤其是那人故去还没满一年,许是灵魂还留在亡故之地,但若圆寂的人曾经是佛家第一高僧且圆寂前已经有一百岁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据说西佛院到现在还保留着尚未消散的佛气。许多贵胄富商对西佛院趋之若鹜,就是想沾沾佛气,便是得不到佛气,也许能沾点寿元,人过七十古来稀,何况高僧圆寂时瞒百岁。

    西佛院收拾得很干净。地上不见任何积血,庭院中的亦有几株挺立的松柏,四周的院墙刚刚粉刷过,不见任何衰败之色。

    一正两厢的佛堂门口放着硕大的九鼎香炉,香烟缭绕,衬托出佛家的庄严肃穆。

    从敞开的窗户望去,可见正朝阳的佛堂里供奉着佛龛,以及墙壁上写的大大佛字。

    一路行来,阿九认为伽蓝寺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寺。比之进京路上养病的落败萧瑟的法华寺高出不知一头。

    正在她全神关注欣赏西佛院时,从佛堂走出一人来,阿九瞪大了眼睛,失态的道:“陆叔叔?!”

    他是陆叔叔么?!

    以前陆叔叔衣衫穿着也很富贵,可万没像今日这般奢华。

    他身穿貂毛领鹤裘,流光水滑的貂毛滚满领口和衣襟,貂毛针很长,很光亮。但给人以很柔韧的感觉,长裘前面长至膝盖上方分开并向延伸开去。露出陆叔叔里面穿着的湛蓝色广袍宽袖衫,如此精巧的设计显得他身材越发修长。

    陆叔叔脸上的银鹰面目也仿佛抹了一层银光似的可以当镜子用,原本杂乱无章宛若乱草的络腮胡被重新整理过,只留下下颚处的一缕胡须,不被胡须掩盖的两腮线条如同刀斧精雕过一般,刚毅俊朗。此时他脸上的面具反倒增添了些许神秘,引得旁人想要掀开面积仔细看看面前俊朗的贵公子。

    最显眼的只怕是他头上戴着的玉冠,那块镶嵌在冠上的美玉温润如水,淡淡的散发着光泽,一看就是和田玉中最珍贵的一块。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就因为头顶宝玉,就算陆叔叔带着面具,也会给人以君子如玉的视觉冲击。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但凡入仕的人纵使刚刚及冠也会留起胡须,所以阿九猜不透陆叔叔年岁几何。

    陆天养不再在的轻咳两声,“阿九侄女。”

    阿九慢慢的回神,眼睛还是围着陆叔叔打转,早就晓得陆叔叔通身的气质不弱于贵公子,只是一直以冷酷无情示人,孤冷气息破坏让人不敢多看他一眼。

    就凭他今日这身往京城里一去,尚未出阁的闺秀定是对他另眼相看的,哪怕他掩藏在面具下的另外半张脸毁了,也无损闺秀对他的爱慕,陆叔叔何愁娶不到妻子呐。

    “京城的风水真是好。”

    “嗯?”

    陆天养被她炙热欣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隐隐略有后悔,他到底抽什么风?

    大敌当前,大仇未报,他陪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胡闹,就算为报答小侄女,也不至于改变妆容……万一被有心人看破……陆天养忍不住按了按银鹰面具,顺便挡住阿九的目光,后悔,酸涩中又因为小侄女全神贯注的看自己而涌起一丝难言的甜蜜是怎么回事?

    焚蛊之毒折磨他十几年,每次熬过后,身上总会有一股暖流慢慢的汇集心处,此时他就有这样异样的感觉,莫非他又中了什么不知名的毒蛊?!

    “俊男美人满地走,小家碧玉,姿容清秀多如狗。”

    “阿九!”

    陆天养忍不住喝止她,尽量按下发热的脸颊,戴面具也有好处,起码她不会看到自己红了脸,“姜夫人晓得你说这话,回去定会罚你!”

    “陆叔叔同娘我不熟,而且一直很关照我,应该不会同我娘说,对吧,对吧。”

    阿九一蹦一跳的走进陆天养,头上的滚毛帽兜因此而从头上滑落,一串小拇指手指大的珍珠绑着辫子,几条丝绦垂在脑后,圆润的珍珠似水滴一般清凉,随着她走动,珍珠的蓥华不会伤人眼,却也足够吸引人。

    陆天养忙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想同小侄女拉开距离,若是再亲近……他怕压不住心底的异样,“没大没小。我是你叔叔。”

    “那算我们两人的秘密成不?陆叔叔?”

    阿九眼睑仿佛蝶翼一般忽闪着,眸子因此时隐时现,水粉的唇瓣微微撅起,“左右我同陆叔叔之间秘密挺多的,不差这一句了。”

    “阿九……你……”

    陆天养喉咙发紧有话说不出,略带几分疑惑。她真的当自己是叔叔么?!只当自己是有求必应的陆叔叔?

    “什么?您说。”阿九一派天真。

    “没事。”

    陆天养移开目光,无论阿九侄女的答案是什么,此时他都没勇气听,也不想听。

    他先进了佛堂,阿九狐疑的皱了皱眉,陆叔叔今日的状态不对,难怪刘铁成兄弟不仅躲得远远的,还一副见到鬼的欲言又止模样。

    “进来。”

    “哦。”

    阿九答应一声,随即进门。佛堂弥漫着一股佛延香,又混合一丝檀木的味道,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犹如身处佛界。

    陆天养已经盘膝坐在蒲团上,抬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阿九乖乖的跪坐下去,“您说吧。”

    “……阿九侄女所托之事……”

    陆天养垂下眼睑,放在膝头的手握紧拳头。见此状况,阿九心里多了几分明悟。“您尽管说,若寻不到人,也无妨。”

    “并非寻不到你说的人。”陆天养略带几分不甘的说道:“他们死了!”

    “死了?!”

    阿九瞪大眼睛,陆天养无奈的点头,“是死了,一个酒后失足落河淹死了。保人去青楼**与人口角冲突,被板砖砸得脑袋开瓢,没熬过两日就去了。”

    他——做四年的锦衣卫,从没受过挫折,偏偏帮小侄女查两个人。却没想到有人先于一步灭口。

    “是巧合?”阿九喃喃的自语。

    “巧合?”陆天养摇头道:“世上哪来得这么巧的事儿?阿九侄女……你往后得多小心些。”

    若一切是辅国公所为的话,阿九在莫家会有危险的。

    好在……好在他已经掌握锦衣卫,辅国公再敢动一下试试?不过,阿九身处莫家后院,陆天养也不能时刻照看,有灵珊,灵韵在……他能稍稍安心点。

    阿九白净的小脸露出几分郑重,“若不是巧合意外,她把人命当做何物?”

    “阿九。”

    “陆叔叔曾对我说过,性命是最宝贵的。”

    陆天养在阿九清澈的目光下点头,在法华寺时,他韶剧毒渴望活下去,不愿阿九因为担心莫冠杰入诏狱而伤了身体,自己的性命才是最宝贵的……做到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他怎么会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只为陷害我娘,两个正当年的男人死于意外,毁了两个家庭,让老人无人奉养,孩童无让照看。这么做实在是太卑鄙,太恶劣。”

    阿九气得胳膊轻轻颤抖,“有没有可能证明他们是死于谋杀?”

    “谋杀?”陆天养下意识摇头,“衙门已经定案,他们的亲族也扶灵离开帝都。”

    “身份卑贱,性命就不值钱,可惜……佛家都说众生平等,怎能因地位到底,就决定性命是否重要?!”

    阿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并非她要证明什么,也非同情心泛滥,而是眼前发生的事儿同她脑子里某些至今自己还想不起的记忆片段有很强的冲突,仿佛世上不该因高低贵贱定人生死。

    陆天养给阿九倒了一杯茶水,慢慢的交到她手上,“阿九,别钻牛角尖,世道如此,想不被人决定命运,失去最宝贵的性命,就要比你的敌人,对手站得更高。”

    “不。”阿九眼睛清澈明亮,晃动着一股陆天养从未见过的执着,他有一种错觉,面前俏丽的小侄女仿佛突然间成了可同自己比肩的女子。

    “不是比他们站的更高,让世上少些这样的悲剧,除了更高的地位外,还需要一部更完整的司律体系,不仅有律法,还需要仵作,衙门里的差役,更需要青天父母官。”

    阿九眸子突然暗淡下去,小手捧着茶杯,“不求天下大同,再无人枉死,若能让更多的死人为自己辩解开口说话。便是进步,再过上百年,或是几百年,许是会离目标更进一步,每一代都向前夸一小步,那么后代的日子起码比现在更美好。”

    陆天养默默饮茶。不知被阿九的话吓到,还是怎么,他不敢看向近在咫尺的小侄女。

    “其实我眼下同空谈误国的人没有区别。”

    这些话她从未同任何人提过,没和父母说过,今儿却对一个相识不久的陆叔叔说起,只是因为没有找到证人而郁闷?

    阿九眨了眨困惑的眼睛,“陆叔叔一定很想笑吧。”

    陆天养吹了吹手中的茶盏,拂过水面带起微皱的波纹,依然不愿意抬头。“笑你什么?”

    答案理所当然,又让阿九意外,仿佛她方才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他是个好人!

    “不管怎样,我谢谢陆叔叔。”

    阿九拿茶当酒,敬陆天养,“麻烦您了。”

    此时,对面的人才抬头,深邃的眸子闪过几许异色。玩味的勾起嘴角,“他们是死了。可阿九侄女想要的证据并没消失。”

    将几张宣纸掏出,他放到阿九手中,指尖碰触到细腻柔软的小手,极快的收回手臂,抬眼看去,小侄女根本就没注意到反常。一门心思的看宣纸。

    不知他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他碰触过柔软肌肤的指尖很痒,似有一道莫名气息钻进手指中一般,暗暗的指尖摩着衣衫,阿九年岁小不说。还是他的‘侄女’,他到底在想什么?

    宠着阿九,呵护她,不就是想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么?

    脑子里想过一个问题,她真是你侄女?

    陆天养嘴角微微抽动,多新鲜?她怎么会不是晚辈呢?又想了一个傻问题,他已经好几年没犯冲动,没犯傻了。

    “呼。”

    阿九抬头,长出一口气,“有这几样证据,足够洗清我娘,周姨娘也足够让我爹怀疑,二姐姐他们应该也会对她有所疑惑,我三哥那人儒生气息很重,仁义,孝道一直是他所坚持的。二姐姐我倒是不担心,三哥怕是会很难过。”

    “她待莫隽咏如同亲子。”陆天养微微颔首,“甚至比有些人家的母亲对待亲子还要好。不仅衣食住行操心在前,就连你三哥的延请的师傅,她都有亲自过问,为你三哥的事没少同辅国公夫人等人争辩,辅国公夫人当日同意让她去照顾亲生女儿所留血脉,其实是很信任她,也很喜欢她的。”

    “嗯。”阿九点头,示意陆天养继续说下去。

    厂卫就是消息灵通且详细,连勋贵的后院的消息也了如指掌。

    “当年……”陆天养犹豫了一会,抿了抿嘴唇,“莫兄的脾气你也晓得,这些话本不该我说,可莫兄这辈子只怕也不会为自己辩白,宁可姜夫人误会他。”

    阿九好奇的问道:“什么事儿?我娘没有误会我爹。”

    “小周氏在辅国公庶女中是最得宠的一个,嫡母对她另眼相看,后来莫兄嫡妻生产而亡,留下一双儿女,辅国公夫妇怜惜女儿,疼惜外孙外孙女,自然信不过莫兄所选的继妻人选。无论莫兄如何保证不会偏心,依然无法取信辅国公夫妻。当时莫兄已经不是刚中进士没有任何根基的人了,辅国公也不好在强行命令逼迫他娶小周氏。”

    陆天养缓缓的提起这段往事,一来他担心莫宅后院起火后,阿九从旁人口中听到颠倒是非不利其父的话,阿九恩怨分明,一旦误会其父,定会疏远莫冠杰,这会给莫昕岚等人可乘之机。

    就算阿九有外祖父做依靠,父亲还在,姜次辅也不好越过他,直接为阿九做主。

    一旦莫冠杰偏心,对阿九将来没有任何好处。

    二来,陆天养还记得在诏狱里傻笑的莫兄,姜夫人只是些许示好,他便喜不自禁。

    陆天养抿了口茶,有情,有缘分的两人不该因误会而疏远,痴男怨女的悲剧已经足够多了……不希望阿九的父母也如此。

    “为亡妻守孝一年后,莫兄同远在山东的姜举人以书信定下亲事,你外祖父只怕到现在还不知道,当年他隐姓埋名自助过的过百寒门学子中,就有你爹。”

    “啊。”阿九万万想不到父亲和外公还有如此渊源,“外公也曾资助寒门学子?”

    “姜次辅……他家财颇丰。世代书香,他本尚举又早,只是一直中不了进士,可他善经营,姜家的田产又因为举人身份而免税,姜家比外人想得要富庶得多。”

    陆天养对姜次辅藏拙也暗自佩服。“因你外祖父仕途不顺,又不忍眼看寒门学子无力科考,那些年几乎每年他都用化名向书院捐献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莫兄当时家境贫寒,你祖母几次阻他求学科举,若不是得到资助,也没他今日。”

    “既是化名,我爹是怎么知道的?”

    “莫兄听过你外祖父去书院里讲解四书五经的课程,我猜应该是你外祖父同书院山长说话时,被莫兄听到了。当年你外公还没高中状元。你父亲虽是丧妻,但已经是正六品实权官宦,又执政一方,这门婚事……论起来反倒是外公高攀了莫兄。”

    莫冠杰相貌不凡,又是二甲第一,有许多富贵人家愿意同他再联姻,就算顾忌辅国公难缠,但勋贵中。不惧怕辅国公的人家正经不少。

    阿九道:“就算不知父亲有报恩的心思,以父亲的才学人品。外公也会同意的。”

    “所以莫兄赶去国公府同辅国公说起此事,辅国公一向对你父亲很专横,听后勃然大怒,责怪你父亲没良心,且同姜家小姐有了收尾,莫兄自是争辩的。开国勋贵一向霸道,说不过,总能打得过。你父亲被一棍子打昏了去。随后辅国公毁了定亲书信,然后……然后把你父亲关在小周氏闺房。”

    “噗。”

    阿九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狗血,“辅国公哪来的勇气?我爹当时也是朝廷命官。”

    陆天养嘴角挂着嘲讽。“开国贵胄一向跋扈,辅国公还不算最过分的,有些人自持功勋,逼着娶亲的男人贬妻为妾,更狠一点直接抹杀那人的发妻,当时妻离子散的事情很多。”

    “就没人管?”

    “管?都是同陛下打江山的老兄弟,他们只需要去陛下面前哭两声,说说曾为陛下立下的功劳,陛下便不会为难他们,毕竟……”陆天养声音转为低沉,“这样的事情,陛下也不是没做过。”

    阿九拍了拍额头,欺男霸女山大王所为,神武帝的确做过。

    “我爹就同朝夕相处的周姨娘有了手尾?”就算关在一起,也不该为美色所迷惑。

    “……应该是一杯茶。”

    陆天养叹道:“过得太久,我查不到是茶水所致,还是莫兄被逼无奈。莫兄是心软的,便是对辅国公不满,也不能不要小周氏,但他们低估了莫兄正僧道,他可对小周氏心软,可不会觉得对辅国公愧疚,更不会因辅国公的逼迫就此低头,后面的事儿,你应该都知道了。唯一让莫兄对姜夫人愧疚的是,你外公送你娘进京成亲时,是不知道莫兄已经纳了辅国公庶女为妾。”

    “难怪,难怪外祖父早放下对科举入仕的心思,再一次被挑起来。”

    三媒六聘已过,姜氏若不嫁莫冠杰,往后很难再有体面的婚事。

    “辅国公费尽心机,最后一场空,以庶女为妾,受尽世人的嘲讽。而你外祖父拼死一搏,却得陛下看中,进阶首辅有望。”

    陆天养摇了摇头,“匪夷所思,这门婚事被称为当年最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多谢陆叔叔告知当年真相。”

    阿九起桑重谢过,不是陆叔叔,她也不会知道当年的事情还有如此多的内情,子不言父过,即便莫冠杰有无数的苦衷,也做到了娶姜氏为妻的承诺,因他隐瞒京城的变故,让姜氏再没选择的余地。

    不是外祖父厚积薄发,许是现在莫家后宅早就是周姨娘一家独大。

    阿九暗自摇头,自己小看了娘亲,便是没有做次辅的爹,娘也不会让周姨娘蹦跶的。

    “来伽蓝寺必得求福签。”

    陆天养同样起身,含笑道:“我领你去。”

    “我……”阿九不怎么想去,不过却不敢当面拒绝陆叔叔,毕竟还欠着他人情呢,点头道:“劳烦陆叔叔了。”

    陆天养勾起嘴角,带阿九向大雄宝殿走去。

    “玉郎,玉郎。”

    阿九听到几声尖叫,向前看去,沐焱宇护住身边的少女,挡住来上香的闺秀投过来的荷包等物,“真够疯狂的。”

    陆天养眸子的笑意越来越浓,沐焱突然抬头,正好看见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他不由得眸色一变,晓得陆天养是故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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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警觉

    安国公世子沐焱宇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见任何失态,高高在上受尽凡夫俗子的‘顶礼膜拜’。出身高贵,身份贵重,才华横溢,面容俊美有玉郎之称,沐焱宇拥有世俗人想拥有得到的一切。

    从小到大,他亦从未受过挫折,许拥有的太多或是安国公培养的原因,沐焱宇就没有特别想要争取的人或是物。

    在江南求学时,他只把莫盺怡当做一个可爱,有些慧根,多是娇蛮任性的小姑娘,不是莫冠杰过于宠溺阿九,总是带着小尾巴,他不会同阿九结识,但就算如此,他对莫盺怡始终很疏远。

    从何时开始变了?

    他在读书或是练字时,脑子里时而闪现阿九的影子,想听她软软的叫自己师兄,或是想得到她的消息。

    沐焱宇是一个极为聪明自持的人,他不甘心接受这样的改变,尤其是阿九对他疏远,不屑一顾后,他也加倍想要忘记那份触动,重新回归正常。

    莫盺怡回京已有三个多月了,自从他送了阿九天凤帖后,就没有再同阿九接触过,他离开帝都,去祖母身边,期望能让躁动的心思回归平静。

    就在前几天,镇国长公主对他说了一句话,让他顿然开朗,不再勉强遗忘阿九。

    ‘情之所钟,你是躲不开的,越是躲闪,疏远,你的心越会记住她。’

    沐焱宇由此重返帝都,幻想着见阿九次数多许是会发觉阿九身上不让人满意的缺点,心中的那份触动情分许是会因此随风消散。如果他光凭着想象,阿九浑身都是优点,当然他也清楚可能会陷得更深。

    陷得深也无妨,他——安国公世子沐焱宇没有得不到的人。

    没想到阿九同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陆阎王关系亲厚。以陆叔叔相称,更没料到见到阿九同别人站在一起,向旁人展露笑容,他以前一切的抵触显得那么好笑,他恨不得拔剑同得到阿九笑容的人决斗。

    祖父沐逸曾经对祖母镇国长公主说过,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定终生。

    若不是沐逸对当时还是女大王的长公主情有所衷,堂堂天下第一大才子,最优秀的世家子弟怎会毫无反抗的被女大王劫到山寨去做什么压寨夫君?

    在当年沐逸拒绝了多少名门贵胄的小姐?

    他不愿意的话,旁人休想缠上他。

    他若是有恨,也不会帮着西秦建国,奠定神武帝一统天下的基础。

    北海相遇之后,沐焱宇就知道自己栽了,所以他动用家族力量帮助莫冠杰早日从诏狱出来。甚至亲自入宫向神武帝,他的舅公为莫冠杰求情。

    他尚且不知陆天养对阿九抱着怎样的念头,但本能的把他当做情敌看。

    对付情敌决不能手下留情,这句话是祖母镇国长公主教的。

    因此他故意闹得声势很大,陆天养若是阻止他,沐焱宇会向阿九同莫冠杰证明,陆阎王绝非良善之辈,对阿九居心叵测。

    以莫冠杰和姜夫人对阿九的疼惜。沐焱宇不信他们舍得把最宝贝的女儿嫁给一个比阿九大很多的男人,而且还是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指挥使。

    沐焱宇做好安排后。陆阎王却没有任何反常阻挠的举动,他一度怀疑是不是陆阎王对阿九没有异样的心思……不管陆天养如何,他并没吃亏,莫冠杰最迟三日后必然从诏狱里出来,以后莫冠杰的仕途有长公主一派全力支持,再加上其岳父相助。自是会越走越好。

    如此一来,陆天养同阿九就再没有任何可能,身份地位相差太多,就算是想见面都不容易。

    毕竟陆天养在帝都的名声太差,莫冠杰清贵出身。自不会对锦衣卫指挥使再有好感。

    一切都按他的计划一步步进行,没想到今日他陪着表妹来伽蓝寺上香,竟然会撞见阿九。

    阿九诧异好奇的目光让他很难受,她离着他越发远了。

    “二表哥。”

    沐焱宇被表妹的声音唤醒,陆天养今日的穿戴,倒是让他吃惊不小,以前因胡子看不出陆天养剩下的半张脸到底生得如何,把胡子休整后,陆天养去了几许野性,更多几分的贵重清俊。

    陆阎王若没被毁容,想来也是一位俊秀的人。

    沐焱宇紧锁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身边的刘表妹又说话了,“表哥认识她吧,小妹妹挺机灵可爱的,瞧,还向咱们这边眨眼睛呢。”

    说完此话,刘表妹俏脸酡红,略有几许的羞涩,她感觉到阿九的好奇,站在玉郎身边的女子,注定会吸引很多人羡慕,好奇,这一点她早就有所准备。

    从她出生起,父母就在她耳边念叨沐焱宇,念叨她这位注定名满天下的才子表哥。

    她的姑姑只生两子,次子沐焱宇同她年岁相当,两家彼此有结亲的意向,不是镇国长公主说,等沐焱宇长大后自己拿主意,他们早就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了。

    就算沐焱宇被过继给安国公,他也是在姑姑身边长大的,一样叫姑姑为母亲。

    沐焱宇对任何闺秀都是冷若冰霜,敬而远之,唯有对她是和颜悦色的,她是最特别的。

    “走,我介绍她给你认识。”

    沐焱宇强行压下恼怒,棋差一招……但这次输了,不代表以后他会一败涂地,安国公世子不怕输,也不缺风度和自信。

    阿九看到沐焱宇轻轻的挥了挥手,在他身后侍奉的四名佩剑青年上前,挡住拥挤的人群,不大一会功夫,追着玉郎的闺秀,妇人便被劝走,热闹的大雄宝殿门口清净起来。

    沐焱宇仪态飘然,走到阿九面前,俊脸含笑,专注的看着她,“又见面了。”

    “嗯。”

    阿九点点头,同样含笑回道:“世子爷也来上香祈福?”

    “为母亲还愿。”

    沐焱宇指了指身边俏丽脱俗的少女。“我表妹,刘凝烟。她……是我在江南问学的老师幺女,莫盺怡。”

    “莫小姐。”刘凝烟抢先福身,仪态万千,一派大家贵胄风范,显出极好的教养。

    安国公一向尊师重道。刘凝烟虽对阿九有戒心,但也不会失礼。

    阿九还礼后,道:“我去求福签,不敢耽搁世子爷同刘小姐。”

    “若莫妹妹不嫌弃的话,不如一起去,如何?”

    刘凝烟嗔怪的瞥了沐焱宇一眼,主动去拽阿九的手腕,“同他在一起,总是被人盯着不说。还很无趣,我但凡做什么,他大多会阻止,且说出许多的道理,让我辩无可辨,只能听表哥的话。”

    阿九笑道:“玉郎出行,自是吸引人的,世子爷在意你。才会管你。”

    “早去早回。”陆天养顺势道:“不许到处乱跑。”

    阿九眨了眨眼睛,陆叔叔是不是故意的?!她这边刚说在意才会被管。那边他就管了自己……刘凝烟的目光让阿九心底涌起一丝的异样来,轻轻的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大雄宝殿。

    刘凝烟对陆阎王并不陌生,长辈们说起陆天养总是带着很强的轻蔑敌意。

    陆阎王的凶残无情之名很盛,从未听过他对谁和气,迁就。今日陆阎王没穿蟒袍,打扮得如同贵公子,又对莫小姐很亲和,若不是阿九年岁尚小,她都怀疑陆阎王是不是在哄心上人。

    此时带着银鹰面具气质卓然。不弱于表哥的人真是陆阎王?

    不是旁人带着陆阎王常带的面具假扮的?

    “莫小姐,方才同你站在一处的人是……”刘凝烟低声询问,“是北镇抚司指挥使?别怪我多嘴,若是陆指挥使的话,变化太大了些,你又怎么会同他站在一起?”

    “出门拜佛碰见的,在押送我爹回京时,得陆大人关照,便多说了几句话,我借机向他询问我爹在诏狱的消息。”

    阿九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夹着点燃的香料,闭上眼睛,暗自祈福,刘凝烟自然不好再细问。

    何时她才能对所有人公开说,陆天养是她的陆叔叔呢?

    阿九对陆叔叔有了几分的愧疚,麻烦他的事情不少,她却胆小的不敢承认彼此的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只因陆叔叔名声不好……阿九越想越是鄙视自己。

    刘凝烟同阿九一样的动作,专心求福,从眉眼含情上看,她更多求得是姻缘,求佛祖早日促成同二表哥的情缘。

    “陆指挥使好算计,本世子佩服。”

    “过奖,过奖。”

    陆天养气势不弱于玉郎沐焱宇,因为年纪,经历的原因,他隐隐散发出的锋芒让沐焱宇忍不住后退一小步。

    沐焱宇虽然很快反应过来,但弱势以成,强行上前,只会显得气急败坏,小人行径,调整好情绪,淡淡的说道:“仅此一次,下次我绝再相让。”

    回答他的是陆天养的笑声,陆天养冷冽如同欣赏一件尚未雕琢好玉器的目光,让沐焱宇格外的难堪。

    “安国公世子如此天真,安国公知道么?”

    “陆指挥使是看不起本世子?”

    “世子爷背后的长辈尊贵异常,在下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岂敢小窥您。”

    陆天养眸色深沉,抿了抿嘴唇,“不怕昭华郡主再出示令箭,令我跪在长安街上?”

    言下之意,除了神武帝特别赐给长公主一脉的特权外,沐焱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见沐焱宇气色微变,陆天养又接了一句,“出身尊贵的世子爷得陛下垂爱,在下天煞孤星无父无母着实羡慕的紧,可惜世上的事儿……总没有万全的,生母是高贵卑微,没得选择。世子爷投胎好,我羡慕不来。”

    “告辞。”

    陆天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后,转身远离安国公世子。

    在交锋中,沐焱宇完全落于下风,无论从气势上,还是从表现上,这让一直顺风顺水的世子爷心底越发的不服气,同时对陆阎王更加慎重对待。

    陆天养负手站在大雄宝殿门口。双眸深邃的向里面看去……虽然佛前跪了一排祈祷的女子,他只会专注的看着阿九一人。

    来往的香客大多认不出路阎王,可也本能的绕开他,即便对他好奇的闺秀也只能躲在一旁偷偷打量清俊,孤傲的陆天养。

    这一点沐焱宇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每次他出行。都需要侍从隔开众人。

    砰砰砰,阿九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看了一眼还在祈祷的刘凝烟,转身离开,彼此不熟,而且刘小姐祈祷时,不适合打断她。

    出门时,再一次碰上陆叔叔。

    “正好顺路,我护送你回去。”

    陆天养目光中褪去方才生人勿近的寒芒。并没询问阿九是否答应,直接霸道的做了决定,转身走在前面。

    阿九原本对陆叔叔的些许愧疚,此时荡然无存,不是晓得陆叔叔为自己好,她才不会忍受霸道且擅自做决定的男人。

    “阿九。”

    沐焱宇走过来,试探的问道:“要不然,我护送你回去?”

    陆天养脚步微微一顿。背对着阿九一样可以听见她浅浅的说话声,“不敢劳烦世子爷。刘小姐还在里面,世子爷护送她就好。”

    她福礼后,快步离去,不大一会功夫就跟上陆叔叔。

    沐焱宇怔怔的出神,一高一矮两人的背影分外的融洽,因阿九出现。陆天养身上的阴霾冷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顿时少上许多,即便他们彼此隔着一段距离,也没有交谈。

    “表哥?”

    刘凝烟在沐焱宇身边跺了跺脚,娇嗔道:“我有很多的愿望。自然要久一点,礼佛……”

    “回府。”

    沐焱宇心不在焉的打断她,刘凝烟咬着唇瓣儿,跟上沐焱宇,几次想开口询问,瞧见表哥冷峻的面容,她提不起胆量,暗自给自己鼓劲,不会的,表哥不会变心,她才是沐家上下公认的安国公世子夫人。

    *****

    马车停在伽蓝寺门口,灵珊放下小凳子准备扶着阿九上马车,低眉顺目权当做不认识陆大人。

    当然对陆大人的改变,她同样吃惊不小,以前很多人劝说过,可陆大人依然我行我素。

    若是陆大人只为九小姐改变的话,证明陆大人已经泥足深陷了,同陷入情网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惜……灵珊阅尽千帆的经历自然看得出,莫阿九同陆阎王彼此都糊涂着,不知陆大人要多久才能明白,他不是莫小姐的叔叔,对莫小姐的疼惜同长辈疼惜晚辈是不同的。

    “安国公世子同刘小姐青梅竹马……”

    在阿九上马车前,陆阎王还是开口了,“两家彼此有过默契,不是镇国长公主坚持让安国公世子自己选妻,他们的婚事早就确定下来了。”

    他不带任何个人倾向的向阿九阐明沐焱宇同刘凝烟的关系。

    “陆叔叔不必同我说这些。”

    阿九淡淡的说道:“安国公世子身份贵重,自然会匹配名门淑媛。”

    听见这话,他本该高兴的,高兴小侄女不会被安国公世子所迷惑,耽搁终身幸福,可不知为何,他略觉得有几分羞愧,不敢面对阿九清澈的目光。

    他装作无事,打量着伽蓝寺四周,仿佛他第一来伽蓝寺一样的好奇。

    “陆叔叔……”阿九上了马车后,想了想来时撩开帘拢,“我很感谢陆叔叔相助,不过您是不是太高看我了?帝国最明亮闪烁的星辰,岂是凡夫俗女能得到的?他离着我太过遥远,若是陆叔叔为他偶尔的好奇,大可不必担心我。”

    陆天养握紧拳头,傻阿九,沐焱宇对你绝不是偶尔的‘游戏好奇’“他若是真心的……阿九如何?”

    “陆叔叔同他是不是有私怨?”

    “嗯?!”

    陆天养眼底多了几分的警惕,“为什么这么问?”

    阿九淡淡的笑道,神色远比方才显得疏远,“突然想到而已,今日得陆叔叔相助,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于您。”

    帘子轻飘飘的落下,马车很快离开伽蓝寺。

    他本该追上去,却被阿九方才说不出的失落所阻。

    他是说错了话?还是做错了事儿?为什么阿九突然就变了?

    *****

    “九小姐。”

    “没事。”

    阿九自从离开伽蓝寺后就一直很沉闷。皱着的眉头似陷入某种难以表述的困惑和愤怒,向灵珊轻笑,“我真的没事。”

    “奴婢看陆大人还是挺关心您的。”

    “嗯。”

    “您是不是误会陆大人的用心?”

    “没有误会,只是突然想明白了。”

    阿九自嘲的笑笑,低头重新看起得来的证据,过了一会。阿九自言自语的说道:“锦衣卫果真人才辈出啊。”

    “九小姐?”灵珊心底打了个哆嗦。

    “陆叔叔着实大费苦心,可惜……假的真不了。”

    阿九把宣纸重新收好,慢慢的向后靠去,缓缓的合眼,“此事不能只依靠陆叔叔。”

    灵珊不大明白,看九小姐的意思是证据造假?可只要用得上,真伪又有何区别?何必在意证据的真伪?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说多了。以九小姐聪慧没准会怀疑她的用心和真实身份,除了心底对陆大人涌起几分同情外,灵珊更想看九小姐如何做出决断。

    *****

    莫宅,莫昕卿刚刚侍候老太太躺下午睡,锤了捶酸痛的腰,慢慢的品茶滋润嗓子,老太太越发的难哄。

    “主子。”

    一直跟在她身边,自容平平的丫鬟翠儿低声在她耳边耳语几句。莫昕卿手中的茶盏差一点扔到地上,俏面不由得一变。同样压低声音:“消息确实?”

    “是,一直有人注意着那边的动向。”

    莫昕卿一下子站起身,走了两步,随后停下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一定要冷静下来。

    因为莫盺怡而自乱阵脚的话,岂不是辜负这些年她受得栽培?

    “二姐姐在何处?”

    “二小姐在闺房,并没出门。”

    莫昕卿暗自庆幸,挑拣两幅新奇的花样子,起身去寻莫昕岚。原本她想给周姨娘送个口信,又怕周姨娘神色又变让莫盺怡和姜氏看出端倪来,周姨娘‘无辜’的模样更能取信旁人。

    回府后,阿九一如既往的腻歪在姜氏身边,缠着姜氏撒娇。

    姜氏脸上虽是无奈,眸子里盛满愉悦。

    阿九晓得当年内情后,不满父亲欺瞒姜氏,孝顺娘亲的心思越重。

    母女两人正笑闹着说话,门口有人回禀,“夫人,二小姐让人来传话,她准备去辅国公府看望国公爷。”

    阿九从姜氏怀里钻出来,虽然二姐姐对姜氏一直很尊重,但很少会到姜氏身边来,莫昕岚原配嫡女的本能还是不喜靠近姜氏,不过寻常时候,她想出门便出门,这次特意来给姜氏送信,倒是让人奇怪。

    姜氏皱眉不解,阿九问道:“只有二姐姐么?”

    “说是八小姐也同二小姐一起去辅国公府。”

    果然,阿九豁然开朗,八姐姐虽是不出门,但却知天下事儿,娘亲接掌庶务后,整顿府邸上下的奴婢,依然阻止不了莫昕卿从府外得到消息,由此可见,莫昕卿多有手段,她背后绝不仅仅依靠着辅国公。

    “你二姐姐只怕是想让我留下她,不准她出门。”

    姜氏淡淡的说道:“她不想得罪卿姐儿,让我做恶人。”

    阿九讪讪的说道:“那就让她们去。”

    “咦,今儿你怎么不帮岚姐儿说话了?”

    姜氏调笑的目光让阿九脸颊红扑扑的,飞扑进姜氏怀里,“我最亲近娘。”

    “磨人的小丫头。”

    姜氏作势推了推阿九,却默许阿九缠她缠得更紧,扬声吩咐门外的婢女,“岚姐儿可去辅国公府,至于八丫头……我正好有一桩事儿吩咐她办,不过,我也不能勉强卿姐儿,她乐意就过来,随着岚姐儿一起出门我也不怪她。”

    “是,夫人。”

    丫鬟回话去了。

    “娘还是心软的。”阿九轻声说道,“若不然您不会帮二姐姐。”

    “能帮自是帮一把。”

    姜氏摸着阿九的额头,语气复杂,隐含一股说不出的无奈:“我倒是不怕外人说我亏待庶女卿姐儿,若你二姐姐不想让卿姐跟着,哪怕来同我说一声,我自会拘着卿姐儿,可她偏偏用请示……她有时总怪我不疼她,她对我亦有戒心,疏远,算计,我有阿九你需要照看,哪来得多余心思感化她?就算我对她好,她也未必肯听。”

    有些时候,不是继母不想亲近原配嫡女,而是原配嫡女未必会对继母付出真心。

    *****

    “八妹妹,你看呢?”莫昕岚略带几分为难,“要不我再去同母亲说说?”

    莫昕卿含笑摇头:“既然母亲有事吩咐我,改日我再去拜见外祖母和舅母们也使得。”

    莫昕岚独自一人乘坐马车出门,她唇边勾出淡淡的笑容,原来利用旁人达到目的是如此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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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开端(双更求粉红)

    莫宅主院,九和居一如既往的舒适,温暖,并不奢华的摆设很好的衬托出女主人的品味。

    莫昕卿并非第一次踏进九和居,虽是老太太依然同姜氏较劲,但她每日对嫡母姜氏晨昏定请从不曾落下,宛若最最循规蹈矩的庶女,不敢越雷池分毫。

    即便是周姨娘为莫昕卿不平,老太太强留她在身边,莫昕卿总能找到脱身的法子来给姜氏问安。

    面对阿九时,她一样很客气,几次三番同阿九示好并未得到回应后,她并没再纠缠下去,同九妹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按说姜氏又莫昕卿为庶女,实在是算是有福气的人了。只是莫昕卿晓得,她的一切完美表现并没打消姜氏的疑惑,更无法取信双眸清澈宛若看好戏一般的九妹妹。

    随老太太回京后,莫昕卿一直在小心的观察,适应亲人的变化。

    她对把生母周姨娘压在京城十余年的姜氏很敬畏,也很诧异二姐姐莫昕岚以及三哥莫隽咏的改变,一切的变化并没让太过震惊,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最让她意外的人是莫盺怡,和她同年出生的姐妹,很多人说她是天才,心智过人,将来必成大器,可莫昕卿隐隐有种感觉,阿九莫盺怡才是真正的天才,许是比她更为出色。

    莫昕卿进门便见到,姜氏身穿半新不旧的宽松褂子,梳着略显疏松的坠马髻,柔柔的目光注视着伏在炕桌上写什么的阿九,时不时的姜氏会指点阿九哪里算错了。

    阿九调皮的用笔杆子敲打自己脑壳,向姜氏撒娇的一笑,“还是娘聪明。”

    这句话,总会换来姜氏越发柔软宠溺的微笑。

    莫昕卿心想真该让二姐姐来看看。

    “母亲。”

    莫昕卿含笑乖巧的弯了弯膝盖。声音婉转悦耳,不见任何不能随莫昕岚回辅国公府的气愤,“您换女儿来有何吩咐?”

    离着近了,她看到阿九原来不是在练字,而是在盘账。

    姜氏把这等重要的事情交给阿九,除了信任阿九外。想也是要锻炼自己的亲生女儿。

    盘账,如何打理庶务等事儿,姜氏会一点点的,仔细的教给莫盺怡。

    而她莫昕卿别想得到姜氏的指点,许是二姐姐都不一定能让姜氏传授多年的经验。

    姜氏随莫冠杰外放十余年,每年都会往帝都送银子,莫昕卿听说莫冠杰嗜书成癖,又自助寒门学子,本身为官很清廉。若是光靠着每月的俸禄,只怕连他自己都养不活。

    莫冠杰过得很滋润,不为缺银子烦恼,想来嫡母姜氏功不可没。

    姜氏笑意盈盈,但同对阿九毫无戒心疼宠的笑不同,虽是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卿姐儿可怪我留下你?”

    “母亲说得哪里话?女儿怎敢怪您?况且二姐姐邀女儿一起去辅国公府。女儿前些天已经拜见过外祖父他们了,留在母亲身边尽孝更合女儿心意。”

    莫昕卿一派诚恳。低头道:“女儿始终记得身份,更记得是莫家小姐,外祖父再尊荣,我也姓莫。父亲还在诏狱,女儿无法救父亲,能在母亲身边。被您差遣,女儿深感荣幸,也算女儿为莫家尽一份绵薄之力。”

    阿九悄悄的抬眼,无论从表情,还是动作都看不出莫昕卿的任何破绽。听不出莫昕卿勉强虚伪,若不是阿九总是无法对莫昕卿放心,八姐姐恐怕是最完美的庶姐。

    若三年前移花接木的账本出自她之手,阿九会忍不住佩服她,若是灭口的手段也是她,阿九会鄙视她。

    三年前,阿九还在莫冠杰的膝头撒娇呢,不是回京遇刺后的那场昏厥,做了一场总是记不起来的怪梦,阿九根本不敢同莫昕卿抗衡。

    “岚姐儿去辅国公府邸,也是孝,同你留下是一样的。”

    姜氏探身从发愣的阿九手中取过毛笔,责怪:“别弄花了账本。”

    完全的无视!

    莫昕卿低头垂手站在一旁,嫡母不糊涂,自己再多的小心思都入不了姜氏的法眼。

    她万万没想到姜氏对莫昕岚……会如此‘维护’,从寻常时姜氏对莫昕岚的生疏完全看不出。

    姜氏看了一会阿九算完的账本,眼底闪过一分的无奈,戳了戳她的额头,“鬼丫头。”

    “嘿嘿。”阿九白嫩的小手去拽姜氏衣袖,轻轻摇了摇,直到姜氏点头,她小脸上才重现灿烂笑容,“我也姓莫也愿为莫家尽心,总不能让两位姐姐专美于前,而我只能在您和爹面前撒娇卖乖,彩衣娱亲吧。”

    莫昕卿似听不懂阿九的暗指,唇边噙着得体的笑容,偶尔看向阿九时,带着几分对幺妹的疼惜。

    “听周姨娘说,卿姐儿认识梵文?”

    姜氏端起茶盏,用茶杯盖宽茶叶,“如今认识梵文,会写梵文的人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来。”

    “机缘巧合同一位云游的高僧学了几日梵文,只是略知皮毛,说不上精通。”

    “略知皮毛就很厉害了。”

    姜氏似笑非笑的抬了抬眼,“卿姐儿不必怕我为难你,也不必担心我追问你从何处学得梵文,你有此机缘,我同老爷都高兴,阿九和岚姐儿一样也有各自的机缘,这些请求不得,阿九虽是我亲生,我从未想过全天下所有的福气都归了她,你和岚姐儿出众,我脸上也有光彩。许是将来哪日阿九还得求助于你们。”

    “九妹妹福缘深厚,天资聪颖,远不是我能比的,梵文不过是小道。”

    “罢了。”姜氏抿了口茶,“相处久了,你便晓得我是怎样的性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眼下说得再多,卿姐儿也见得完全信任我。”

    “女儿不敢。”

    “无妨。”

    姜氏笑盈盈抬手不让莫昕卿跪下去。拍了拍莫昕卿的手臂,“我有一件事麻烦你,最近莫家似犯了太岁似的,诸事不顺,我便想着抄一本梵文经书供奉在伽蓝寺里,一边为老太太祈福。一边祈求佛祖庇佑老爷逢凶化吉。”

    “原本我想让阿九抄写的,可这魔星活泼好动。”

    说到此处,姜氏和莫昕卿一起向阿九看去,只见她俏皮的眨眼,“蝌蚪一样的梵文……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就算我照猫画虎,词不达意,抄错了经文,佛祖一定会降责的。”

    “看看。我一说她,她就一堆的借口理由,还不是懒散?”

    姜氏无奈宠溺的摇摇头,看向莫昕卿道:“此事就劳烦你了,我信得过卿姐儿。”

    “女儿定当尽力。”

    莫昕卿只能答应下来,一卷全梵文还要供奉在伽蓝寺的经书没一个月根本抄不完,姜氏……这是想把她困死在府里。

    也许不是姜氏,莫昕卿永远无法相信姜氏会对莫昕岚掏心掏肺的好。她的目光扫过阿九,能让姜氏改变主意的人只有一人、

    “娘。我想随着八姐姐抄写梵文。”阿九提出要求。

    “卿姐儿看呢?”姜氏问莫昕卿,“阿九太过好动,若能因抄写佛经安静一点,我就阿弥陀佛了。”

    “女儿自然是愿意的。”

    莫昕卿欢喜的答应下来,姜氏发话了,她敢不同意么?

    直到现在。莫昕卿没有必胜的把握同姜氏撕破面皮,装也要装出最低调的庶女出来。

    “如意,你侍奉她们去东厢房。”

    “是。”

    姜氏吩咐下去后,眼看着两姐妹捧着梵文经书出去,纳闷之色一闪而逝。不管阿九想要做什么,她都会在背后支持唯一的宝贝女儿。

    *****

    莫昕卿仔细的抄写梵文经书,阿九却捧着梵文经书看得入迷,一个写,一个看,倒也相安无事。

    过了一会,阿九凑到莫昕卿面前,指着其中一行梵文问道:“八姐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莫昕卿扫了一眼,“佛家戒杀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卷经书有没有说过,害人性命,尤其是为达到目的害了无辜人的性命会如何?”

    “……”

    莫昕卿原本心中就存着事,此时听见阿九的话,不由得心底咯噔一声,静静的看着掩藏起好奇之色的阿九,她此时不像是在姜氏身边的撒娇的模样,冷静,从容,给莫昕卿莫大的压力。

    “九妹妹为何这么问?”

    她想先装傻试探阿九,“害无辜人的性命是要偿命的,佛经上大多不会说,但帝国律法上有量刑标准。”

    “明知故犯,岂不是罪加一等?”

    “九妹妹……”

    阿九抬手压住莫昕卿,冷声道:“为一己私利,罔顾人命,践踏律法的人,决不可姑息。”

    莫昕卿缓缓的笑道:“你这话说得很对,九妹妹的才学远超过我。”

    你有证据么?!莫昕卿眼底闪过锋芒,宛若回到当街射箭时,阿九并不为所动,淡淡的回了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两人对视了半晌,都想从彼此的眼中发现些许端倪,或是让对方臣服。

    莫昕卿率先移开目光,轻声说道:“不管九妹妹愿不愿意相信,我对母亲一直心存敬意,不敢违背母亲的话,虽是生我的姨娘因出身辅国公府略有不平,但我晓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被父亲扶正。我规劝姨娘以母亲为重,安静渡日是真心实意的。”

    阿九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莫昕卿身上突然多一股洒脱的气势,“山峦很高,帝国很大,我同九妹妹的目光不该仅仅局限在后宅之中。读了着许多年的书,见了许多的人,我本无心嫡庶相争,同九妹妹又是同根生的姐妹,何必非要你死我活?”

    “我同九妹妹是友非敌,你何必对我苦苦相逼?”

    莫昕卿道:“这对九妹妹也没有好处。”

    “你说得很动听。”阿九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非常的动听,可惜……当你凌云志的根基就是错的,你所说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看似美好,暗藏祸心而已。”

    莫昕卿低头低笑。“九妹妹是一定要为难我?就不能安静的过日子么?”

    “并非我不想家里和睦,姐妹们相处无间,我自认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八姐姐也好,二姐姐也罢,你们若是能扬名立万。我自是为你们欢喜,以做你们妹妹为荣。”

    阿九清澈的眸子直视莫昕卿,“八姐姐可敢这么说?”

    莫昕卿并没回应阿九,重新提笔道:“我比不得九妹妹,得尽快把母亲安排给我的经书抄写完。九妹妹若是觉得无趣,便先离开吧。抄写经书需赤城,佛祖才会能达成所愿。”

    “我不晓得八姐姐有何依仗,也不知谁在背后教导八姐姐,奉劝你一句。人心叵测,莫要害人害己。”

    阿九转身离开东厢房。

    莫昕卿抬头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好半晌,沉默不语许久,突然唇边挂起一丝的浅笑,眼底争胜锋芒更胜一筹。

    *****

    “怎么了?”

    姜氏好笑的揽住阿九,抓牢她微凉的小手,“被卿姐儿气到了?用不用娘帮你报仇?”

    “不是。”

    阿九摇头,咬着嘴唇。若是她把陆叔叔给的证据拿出来,岂不是同莫昕卿一样。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证据大部分都是陆叔叔伪造的,便是对她有利,到底她意不平。

    姜氏道:“还不肯同我说?”

    “娘……我……”

    “阿九一心想要堂堂正正,想要公平。”姜氏叹道:“这本是没错的,然世上最多的就是不公,这点你可曾想过?你父亲和你外公明明没有犯错。可他们因为种种理由被陛下关进诏狱里,这你还不明白么?”

    阿九怔了好半晌,慢慢退出姜氏怀里,“我想我明白了。”

    姜氏摸了摸阿九的额头,“方才锦衣卫的人来送消息。明日可去诏狱接你父亲回来。”

    “嗯。”

    阿九惊喜的点头,“我去接。”

    “不,让你三哥去,你给我老实待在家里。”

    “娘?!”

    阿九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姜氏道:“你父亲更愿意看到你三哥去,他毕竟是莫家的子嗣。”

    “我是觉得娘变了。”阿九并不是嫉妒莫隽咏得父亲看重。

    “这不是阿九所盼望的么?”

    “您不觉得勉强?”

    “既是一辈子都要同他纠缠,将来还要入莫家祖坟,受后人香火,我自是盼着莫家能好。”

    阿九揽住姜氏的腰,“娘,我会保护你的。”

    姜氏笑而不语。

    “无论怎样,我都会保护你。”阿九执着的重复,那份证据完全可以做得再像一点……

    ******

    莫昕岚回来后听说莫冠杰即将出狱的好消息,她自是面带喜色,姜氏不是她生母,莫冠杰却是她生父,又一向疼爱她,莫昕岚想到了什么,直接去寻莫隽咏,一定要让三哥去接父亲。

    阿九已经承欢膝下莫冠杰十余年,如今也该是他们兄妹尽孝的时候了。

    不求完全占据莫冠杰的父爱,只求不再留有遗憾。

    等她赶到外书房时,见莫隽咏后,直接道:“三哥,您一定要去接父亲,便是母亲不准,您也一定要去。”

    莫隽咏坐在书桌后,从手中的书卷抬眼,神色略有几分尴尬,向旁边的书架后指了指,莫昕岚心急火燎的赶过来,一心想劝莫隽咏,没看到书架后有人。

    等她发现时,顿时俏脸微红,“九妹妹怎么……怎么在书房?”

    阿九举起手中的书卷,仿佛没听见莫昕岚方才的话,“来寻两本书看,外书房的书果然很齐全呢。”

    莫昕岚脸似火烧,张口解释:“听闻父亲即将出诏狱,我着实欢喜……我……”

    “我同二姐姐心思一般无二。”

    阿九向莫隽咏看去,“三哥,这几卷书我看完后再还你。”

    “嗯。”

    莫隽咏按了按额头,“往后再想看书,你便直接来外书房就是。”

    莫昕岚吃惊的睁大眼睛,这还是那位觉得女子读不懂深奥圣道的三哥么?他虽不敢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一直坚持女子就在后宅相夫教子。不是不可读书,但女子不必科举,读四书五经等经文是浪费功夫。

    阿九方才手中拿得就是尚书注解。

    外书房的书每一本莫隽咏都当做宝贝,别说外借了,碰都不让人碰。

    怎么偏偏对阿九屡次破例?

    “二姐姐,我先回去啦。”

    阿九打过招呼后。离开外书房。莫隽咏怎么同莫昕岚说,她不再理会,用书卷敲了敲额头,二姐姐有戒心倒也不稀奇,回房后,阿九把尚书注解放到一旁,重新拿起那叠‘证据’,锦衣卫是伪造证据的行家,自然不会有明显的漏洞。

    可是阿九还是不怎么放心。莫昕卿也不是善茬,姜氏掌家依然能同外面互通消息,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一心侍奉老太太,很难相信莫昕卿只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她仔细的查看买卖的凭证,还是有迹可循的。

    “九小姐,夫人让人送来的冰糖燕窝。”

    等到阿九抬头时,夕阳西陲,满屋溢满黄晕的晚霞霞光。

    灵韵道:“几张纸而已。您看了整整两个时辰。”

    当然在阿九身边的桌上,厚厚一叠的宣纸写满了字。方才灵珊磨墨都快没耐心了。

    阿九显是伸展胳膊,然后接下燕窝,“我正饿着呢,还是娘疼我。”

    “您就不想知道二小姐同三少爷说了什么?”

    灵珊眸子里溢出不赞同,就算证据是伪造的,凭八小姐还能看出来?

    “本来就很生疏。容易误会重重,虽是至亲血脉却是刚刚见面的陌生人,一时之间她的确无法信任我。不过,我相信她迟早会明白的,我和娘从没有过害她同三哥的心思。”

    “九小姐不觉得委屈?”

    “委屈什么?”

    “夹在老爷和夫人之间。一片好心还被二小姐误会,二小姐今儿去辅国公府上,不知会说些什么呢。”

    阿九见愤愤不平的灵珊,摇头道:“你脾气比我还冲动。我遵从父亲的交代,只是因为二姐姐和三哥并非一定会同我对立,我希望娘亲主动一点,也是想消除她同父亲的隔阂,希望娘能过得更好。我尽我所能,只求无愧于心。若二姐姐依然如故,父亲在娘亲主动亲近后,依然无动于衷,那么……我自然不会一条路走到黑。”

    便是不同莫昕岚为敌,把她当做陌生人还是能做到的。

    “您心里有分寸就好。”灵珊道:“真怕您总是心软,对人一退再退。”

    阿九笑道:“看了我娘行事后,我明白刚柔并济才是王道。有时候,我太过固执,太相信自己,反而看不通透。”

    *****

    诏狱,莫冠杰用阿九所献的计策,同汉王谋反案最重要的人证欧阳珧深切恳谈,没用大加斥责,只说陛下如何看中他……莫冠杰并没摆资助欧阳珧恩人的样子,从忠君说起,几次三番提到皇上对他的信任。

    最后说得欧阳珧泪流满面,悔恨自己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皇上并不想知道汉王谋反的事儿,你饱读圣贤书,该清楚一句话,兴百姓之福,乱百姓之衰。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陛下一统江山,尚有残存的余孽意图恢复四国割据的局面,你自己好好想想,为何读书,为何入仕为官。”

    莫冠杰说完,离开欧阳珧的牢房。

    “莫兄,你这是何意?”

    等候在外面的陆天养差一点被行叩拜大礼的莫冠杰吓到,一步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折煞小弟了。”

    “多谢,多谢。”

    莫冠杰看了别人的牢房后,才知道北镇抚司是阎王殿并非只是传闻,想他入狱两月过得日子,他对陆贤弟发自内心的感激,“贤弟不仅在回京时救了我一家的性命,这些日子也承蒙贤弟关照,愚兄没齿难忘!”

    陆天养谦虚几句,莫兄可比只把感恩挂在嘴边上的小侄女有情有义多了。

    “莫兄完成陛下重托,高升指日可待。”

    陆天养道:“我提醒莫兄一句,若是高升,只在陛下信任,并非有人为您求情。”

    “这……”

    莫冠杰好奇陆天养说得有人到底指得是谁?

    欧阳珧写了奏折后,自尽而亡,神武帝命人厚葬他,并下令释放有功之臣——莫冠杰。

    得了圣旨后,莫冠杰收拾好这些日子陆贤弟送的书卷,走出诏狱,还没等适应外面的光线,就听见一阵阵的哭泣声:

    “儿啊,你总算是出来了,你若有好歹,娘也不活了。”

    “母亲?!”

    莫冠杰嘴角微抽,这惊喜着实有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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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放妾

    锦衣卫北镇抚司被称作阎王殿,如今光天化日之下上演老太太嚎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亲自送莫冠杰出狱的陆阎王微微眯起眼眸,身边的锦衣卫随从直接用拇指挑出一节深藏在刀鞘里的绣春刀!

    “陆贤弟,误会,误会!”

    莫冠杰忙对陆天养拱手,他本来整洁的青衫胸口沾满老太太的鼻涕,眼泪,好不容易从老太太怀抱中挣脱出来:

    “她是我母亲,刚从老家来京城,有失礼之处,还望陆贤弟海涵。”

    身穿蟒袍,脸罩银鹰面具的人是谁,老太太也是清楚的,被陆阎王盯上,老太太后背发寒,立刻收了哭声,扯着莫冠杰的衣袖,把儿子莫冠杰顶在身前,口中喃喃自语,“我儿怎会叫阎王为贤弟?”

    莫冠杰一直对母亲不抱有任何希望,要不然他也不会十余年不肯把老太太接到京城来。

    这年头官已经不容易做了,再有个添乱,不知分寸的老太太,莫冠杰可没信心能护莫家平安。

    “陆贤弟于我有恩。”

    莫冠杰郑重的说道,“咏哥儿,岚姐儿,卿姐儿,你们都来拜见陆叔叔。”

    除了姜氏母女没到外,莫冠杰所有的儿女都随着老太太赶来接他出狱。

    莫冠杰此时心里想着,一定有人惹到灼华,要不然灼华不至于‘报复’的让老太太出门。

    他痴迷于书卷,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也绝非脑袋僵化的儒生。

    “你们不必多礼。”陆天养直接打断莫冠杰儿女的行礼,“我还有事,莫兄,我先告辞了。”

    随后。陆天养直接翻身上马,阴冷,冷冽的目光扫过站在马下的莫隽咏等人,勾起嘴角,“同莫兄之情无需加在儿女身上,莫兄出诏狱后。陛下自是有封赏,往后莫大人同我不过是官场同僚罢了。”

    “陆贤弟……”

    莫冠杰开口,莫昕岚在旁边狠狠的拽了他一把,低声道:“父亲为清流,陆大人是锦衣卫,君子之交淡如水,交情甚密,于父亲故然不妥,对陆大人也没好处。”

    莫昕岚上前福了一礼。对总是为难开国勋贵的陆阎王实在是很没好感,尤其是陆阎王几次为刁难外祖父和舅舅,更是让她对陆阎王气上几分。

    “小女子多谢这些日子陆大人对家父的关照。”

    “我早说过,不必谢。”

    陆天养马鞭在手,目光越过莫昕岚落在一直低眉顺目站在一旁的莫昕卿身上,半新不旧的映红牡丹长裘穿在她身上格外显眼,即便她不曾说话,旁人也很难忽略了她。

    阿九……同她相比略显娇俏。天真了,便是同岁。阿九也有成熟睿智的一面,但更多时就是个被父母娇惯的小丫头。

    可莫昕卿不同,身量比阿九更高些,也更显出少女的风姿来,哪怕她今年虚岁不过十二。

    陆天养忍不住紧了紧手中的马鞭,再一次忍不住想起那个无情。清冷的小侄女,看破他的‘诡计’,却认为他只是想向沐焱宇报复才会利用她……他的眸色暗淡了几分,纵马扬鞭而去。

    他一离开,老太太仿佛卸去紧箍咒。顿时来了精神,“儿啊,岚姐儿说得对,你怎能自甘堕落,自毁名声的同锦衣卫相交?当年我和你兄长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为何?莫忘了你的志向,何况勋贵老爷们岂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能得罪的?”

    莫冠杰充耳不闻,回头问道:“咏哥儿,以为如何?”

    “……陆大人救下父亲,于莫家有恩。”

    莫隽咏宛若松柏劲竹,字正腔圆,俊脸刚正:“称他为陆叔叔并非不可,然私情不可影响朝争,若锦衣卫越举妄为,父亲应该最先上条陈弹劾之。”

    莫昕岚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实在是无法想象这话是从三哥口中说出的,按说三哥不是应该最无视锦衣卫的?

    她隐隐看到九妹妹入京后对三哥的影响。

    不过三个月而已,三哥已经同九妹妹无话不谈了?

    “善。”

    莫昕卿抬头含笑,“三哥哥微言大义,大善。”

    莫冠杰抚掌大笑,拍着莫隽咏的肩头,得意又有几分欣慰的说道:“好,吾家亦有千里驹,着实不错。”

    “……父亲。”

    莫隽咏被赞后,俊脸微红,越发显得丰神俊秀,莫冠杰眼底的欣慰之色更浓,再多加教导,不愁他自己后继无人。

    “卿姐儿说得很好。”

    莫冠杰点头赞了莫昕卿,随后对发楞的莫昕岚看了半晌,终究因愧疚无法说她不是,毕竟她同外祖父家更亲近一点,也难免对陆贤弟憎恨。

    莫昕岚记起上次来看诏狱探视莫冠杰时,父亲对陆阎王天纵奇才的评价,父亲很在意他:

    “女儿只是……只是不想您同锦衣卫的人牵绊太深,您重情重信,为您心中大道不惜牺牲一切,女儿担心你被人利用。皮之不存,毛之焉附?您才是莫家的主心骨。”

    莫昕岚双眸隐现水雾,亦有几许悲凉,让看到她的人都有几分异样的沉重感。

    “晓得你亦替为父着想,岚姐儿不赞同陆贤弟,我是不会怪你的。”

    莫冠杰默默叹息,总不能让所有女儿都心悦臣服的管陆贤弟叫叔叔,除了阿九外,其余的……没有经历过回京路上的凶险,没有同陆贤弟朝夕相处过,想让她们信服陆贤弟只怕是很难。

    陆贤弟看着内敛,实则性情高傲,能入他眼的人不多,不屑勉强得来的侄女,还不如保持现状为好。

    “走,回府去。”

    莫冠杰先扶着老太太上马车,他直接被老太太拽到了马车上,一路上他只能听着老太太哭诉,哭她命苦,守寡多年。好不容拉扯长大出息的儿子有危险,做儿媳的却不闻不问。

    她哭长子为莫冠杰积劳成疾,有早逝之兆,幼子为莫冠杰早早辍学……这些话,莫冠杰自己都能倒背如流,因他外放为官。几年不曾再见母亲,没想到母亲的习惯还在。

    从他不顾老太太反对,执意上书院求学后,老太太就没少念叨他不知劳作,念叨他不顾莫家,念叨他把养家种地的重任扔给兄长……

    即便如今因他莫家挺起了脊梁,在老家家财万贯,步入书香门第之家,他关照子侄。这一切都抵消不了老太太的怨念。

    老太太总是时刻提醒莫冠杰,不要忘记长兄为他的付出,但凡不如老太太的心意,莫冠杰就会被她念叨。

    莫冠杰感激兄长的支持,即便对兄长有愧疚,他也不认为当初选读书有何错处。

    “当年我就说姜氏是个福薄的,你不肯听,迷了心窍似的非要娶她。如今不是被我说中了?她眼里不仅没有我这个婆婆,这些年也只给你生了一个小丫头。听说她父亲也进了诏狱?你看看……若是同辅国公再联姻,今日我儿许是早就做了大老爷了。”

    老太太对娶姜氏为继妻一直耿耿于怀,见过辅国公府的富贵更对姜家的寒酸不满。

    每次莫昕卿和周姨娘回辅国公府都会送给她许多闪闪发亮的珍玩,宝贝,金银珠宝她更是藏起了不少。

    姜氏从没孝敬过她好东西。

    “我儿……”

    老太太看出莫冠杰根本没往心中去,不由得变了脸色。“我说得话,你到底听到没有?姜氏和阿九真真是很不孝!临老,临老,你还让我受罪儿媳的欺负?我还不如回老家去……”

    “母亲若不习惯京城,儿子让人送您回去。”

    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住了口,好不容易来到京城,怎么都不能再被送回去,帝都哪哪都好,比老家富贵许多,况且只有她在京城,长子幼子以及守寡的女儿才能跟过来。

    莫冠杰道:“夫人的性情我晓得,母亲,为儿子着想,您别太过为难于她。”

    “哼!”老太太很是不高兴。

    “儿子能从诏狱出来,岳父也可以。”

    莫冠杰眼底多了几许无奈,谁都想有个命理的母亲,偏偏他摊上这么一位?!

    同老太太说理是说不通的,只能用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打动于她:

    “最近陛下对开国贵胄多有戒心,辅国公看似花团锦簇,满门富贵,实则步步凶险,说不好哪一日便被陛下……夺爵毁券,到时必会牵连许多的人。”

    老太太眼睛眨巴眨巴,对莫冠杰的话将将信将疑,“那可是堂堂世袭国公府。”

    “皇上的命令谁敢不从?就算辅国公爵位还在,在朝野上的权柄远远不如岳父。您想做首辅能没有富贵吗?首辅可是帝国朝臣的第一人。”

    “你说姜氏的父亲能做首辅?”

    见莫冠杰点头,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宰相等同于首辅,这点她还是知道的,“首辅教不好女儿,还不许我抱怨两句?”

    “为莫家富贵……为儿子……”

    老太太并不动容,莫冠杰心里颇不是滋味,喉咙发苦,“就算不为儿子,您总得为大哥和侄子们着想吧,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首辅爱女。”

    “看你娶的一个个好媳妇,先头那个就不说了,整日病怏怏的,针线不过,可好在有一份体面的嫁妆,又给你生了一儿一女,可姜氏……”

    老太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当初还不如娶村子上的小花过门,她当年可是村上一枝花,模样长得俊俏,又能干活,孝顺我,你是不知道她最是能生的。”

    “母亲!”

    “好啦,好啦。”

    老太太道:“她不惹我,我便不理会她。为了你,我万万不敢得罪首辅。不过你大哥他们进京的事情,你可要放在心上,他们在你身边,也是你的臂膀助力,总比外人强些。你侄子和外甥的才学私塾的老夫子没有不赞的,你大哥为你累了半辈子,做人可不能没良心。你对咏哥儿如何,对他们得更好些才是,没你大哥。哪有你今日?!”

    “你听见没?!”

    “儿子记得。”

    莫冠杰答应下来,报答长兄一直也是他的心愿,只是被老太太逼着,他心里很是不舒服,有几分面对后娘的感觉……老太太总会忘记,自从他中举后。莫家有今日不在长兄幼弟,支撑莫家富贵的是他!

    “老爷,回府了。”

    莫宅中门大开,两辆马车从外面驶进来,仆从按照规矩的站好位置,等到莫冠杰下马车时,跪倒一片,“恭迎老爷,贺老爷高升。”

    神武帝已经有口谕。命吏部擢升莫冠杰一级补官缺。

    莫冠杰官职还没定下,但注定高升。

    阿九扶着姜氏的胳膊站在下跪的仆从中间,鹤立鸡群甚是显眼,莫冠杰一眼就能看到她们母女。

    姜氏淡淡且恰到好处的柔和笑容驱散莫冠杰方才的郁闷,阿九天真俏丽的向他眨眼,更是让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来。

    随后下车的莫昕卿叹服般的说道:“还是母亲和九妹妹厉害,懂得父亲的心思。”

    她们去诏狱门口接莫冠杰的人,反倒不如在府上等候的姜氏母女。

    莫昕岚嘴唇蠕动。不在意的一笑,“母亲一直很厉害。九妹妹最得父亲的宠爱,她最小,又是父亲一手养大的,自然比你我更得父亲的心。”

    莫冠杰为她做过许多事,甚至可以为她牺牲性命,可对她的疼爱远远不如阿九。

    纵使她嫉妒阿九。也不会当着莫昕卿的面表现出来,“八妹妹最好摆正心思,该是你的,别人夺不走,不该是你的。你也抢不去。”

    “还是二姐姐想得明白。”

    莫昕卿淡淡的应了一句,“我晓得自己身份,万不敢生出同九妹妹争父亲疼爱的心思。”

    她未来的荣辱不在莫冠杰身上,有什么好争的?瞄了莫昕岚一眼,这次不行,就不信次次不成!

    等莫冠杰得到仕途上的好处,自然会看中于她。

    “爹。”

    阿九笑盈盈的迎上去,上下打量一番,“我怎么觉得您好像胖了一些?”

    莫冠杰哈哈大笑,挺起微膨的小腹,“看得挺准,诏狱是个好地方,你陆叔叔关照我,锦衣卫有钱什么都买得到,我里面可是没少用好东西,又没你娘在身边看着,除了读书外,去不得别的地方,自是要胖的。”

    姜氏一直更注重药膳,轻易不会让莫冠杰多吃。

    “以后有夫人在,可就没那么多油水了。”

    旁人不知,莫冠杰是个无肉不欢的人,只是姜氏一直卡着,他觉得自己会怀念诏狱的日子,还是陆贤弟对他好啊。

    这点也促成莫冠杰总是同陆阎王偷偷会面,顺便解馋。

    姜氏忍不住瞪了莫冠杰一眼,“老爷怎同阿九一般胡闹?我又不是不让老爷用膳,只是不想您吃得太油腻。”

    “夫人的心思,我晓得。”

    莫冠杰躬身以礼,抬头同姜氏平静的眸子对视,直到察觉出姜氏眼底的那丝羞涩,惊喜,才道:“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以后……以后为夫不会再让夫人担惊受怕。”

    他握了握姜氏藏在袖口的手。

    一簇红晕爬上姜氏脸颊,挣脱开他手,扭身道:“进屋去吧。”

    自从莫冠杰下车,周姨娘的目光就一刻没有离开他,离着上次见面,已经过三年多,她实在是很想问一问狠心的人儿,若不是莫冠杰必须得回京述职,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见自己?

    周姨娘见到姜氏和莫冠杰眉目传情,心底更是悲凉。

    “姨娘同我一起送祖母回后宅可好?”

    “……我。”

    即便刺痛了她的眼儿,她也不想离开,总盼着莫冠杰能看到她。

    莫昕卿默默叹息一声,让奴婢护送老太太回后宅,她陪着周姨娘一起站在原地。

    莫冠杰此时已经同姜氏进屋去了。

    阿九瞄了备受刺激的周姨娘一眼,谁让周姨娘是妾呢。

    并非父亲爱母亲爱到无视任何女子的地步,而是做妾的周姨娘很难再入莫冠杰的眼儿。

    晓得当年的内情,阿九觉得周姨娘纯粹是自作自受。

    阿九紧紧了拳头,也许那份‘证据’能让周姨娘从此解脱了,不用再受罪。

    ******

    莫冠杰重新梳洗过后。坐在九和居正房。

    莫隽咏等兄妹跪了一排,正式给父亲磕头,莫冠杰见儿子英挺俊秀,女儿钟灵敏秀,模样出众,满意的笑道:“起来。都起来。”

    阿九随着莫昕岚起身,站在一旁,莫昕卿站在阿九身后,便是她比阿九年长,也无法越到阿九身前去。

    周姨娘单独一人上前,聘聘婷婷的屈膝,一件水蓝色褙子,撒花不落地的长裙把她显得更是清灵脱俗,斜插在鬓间瓒南珠的钗环每一次晃动。都会带有一圈淡淡的光芒,媚而不俗,周姨娘俏脸隐隐有珍珠般的光泽,着实动人极了。

    她低头行礼时漏出一节白皙的脖颈,腰间的带子束得很紧,显出她不可盈握的芊芊细腰,胸口波澜起伏证明她并非像看起来的清瘦,该丰满的地方不弱于任何人。

    “见过老爷。”

    “嗯。”

    莫冠杰点点头。抿了一口茶,避开周姨娘幽怨。含情的目光,“这些年你照顾咏哥儿他们兄妹,辛苦了。”

    她眼底的幽怨更浓,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只是来抚养亡姐的儿女?对自己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义么?

    莫冠杰放下茶盏,起身对一直沉稳的姜氏道:“留在江南的书卷可曾送到?陆贤弟送了我一箱子书卷。我得先把书卷整理好。”

    “留在江南的物什早就送到了京城,书卷是阿九同咏哥儿一起放的。”

    “好。”

    莫冠杰不在意贵重的摆设,最在意他留在江南的书卷,那可是他耗费十年功夫收集誊写的,坏了一本都像要他的命儿。“阿九做得好!咏哥也好。”

    “老爷看进京的奴才该如何安置?吴妈妈一家侍奉了许多年,便是老爷被锁拿进京也没想着离开。”

    “这些事,夫人拿注意就好。”

    莫冠杰摆手道:“后宅的事情,夫人做主,不必知会我。”

    “爹,您忘了,你答应过的让吴妈妈的儿子保全给您做长随,还说过让吴妈妈的孙子小竹子去书房侍奉呢。”

    “对,对。”

    莫冠杰点头道:“这话是我说的,保全跟着我,小竹子……就在外书房侍奉。”

    姜氏道:“如此也不负吴妈妈一家的忠诚,保全跟着老爷,我能放心些。”

    这是要将里里外外都不许旁人插手的节奏么?

    莫昕岚便是没心思同姜氏争,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原本跟着父亲的人该是她乳娘的儿子,在外书房侍奉的人也该是乳娘的孙子。莫昕卿眼底晃过笑意,二姐姐能忍这么久,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父亲,哥哥身边还缺一个侍奉笔墨的书童,不如让常恩去吧。”

    “常恩?”

    莫冠杰皱了皱眉头,“他是谁?”

    毕竟要放在唯一儿子身边的人,莫冠杰还是很慎重的,尤其又是伺候笔墨的,问莫昕岚:“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人?”

    莫隽咏看了一眼为自己好的妹妹,道:“我身边还有明礼,晓意,足够使唤。”

    “常恩忠诚护主,哥哥以后便明白他的好处。”

    莫昕岚暗自埋怨莫隽咏不支持自己,明礼,晓意可赶不上常恩忠诚。

    阿九在旁边道:“一个书童罢了,既是二姐姐提得人选,三哥先用着,若不顺手打发出去也就是了。”

    何必为一个小书童闹得不愉快?

    “爹,我随您一起去外书房。”阿九挽住莫冠杰,“我爬上爬下把书卷都放妥当了,您不赞我几句,以后别想我再帮您整理书架。陆叔叔送你的书,我还没看过呢。”

    莫冠杰点头道:“我还真离不得你。”

    有个过目不忘的女儿,莫冠杰找书时会省下很多功夫。

    “咏哥儿,明日我靠考较你功课,以后我亲自教你读书。”

    “是,父亲。”

    莫隽咏脸上闪过一丝倨傲,并不怕莫冠杰考他的功课。

    等到莫冠杰离去,姜氏道:“晚膳时,你们再过来吧。”

    莫昕岚等人福礼离去,失落的周姨娘被莫昕卿搀走了,莫昕岚拽住莫隽咏,叮嘱道:“哥哥要好好的对待常恩,当心小竹子……母亲虽不见得有害哥哥的心思,但总归不是你我的生母。常恩重情重义,他对哥哥会很忠心的。”

    *****

    外书房中,阿九把证据递给莫冠杰,轻声说道:“您自己看看吧,娘有多不容易。我听爹的嘱咐,可有人却刨坑害我娘,爹,我能让娘留下,看见不得娘承受含冤莫白。”

    莫冠杰面色凝重,连三年前的邸报阿九都找出来了,真实性不容质疑,“周姨娘……罢了,你三哥已经长大,我耽她十年,不能再让她空耗下去,毁她一辈子不说,弄得家宅不宁反而遗祸无穷。”

    “明日,我让人请辅国公过来。”

    “爹决定了?”

    阿九略带几分惊讶,看着莫冠杰再宣纸上写字,“放妾书?”

    莫冠杰点点头,“领了放妾书,此事就作罢,总归是我亏欠她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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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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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娇介绍:
开国之初,盛世再临,各色妹子齐聚,共舞一曲群芳争艳。
闺阁中她是骄女,靠山硬才貌绝,百花之中她最红。
出嫁后她为娇妻,嫁得五好夫婿,日子过得甜如蜜。
总结:慧眼识珠的人是我?还是你?
日常环境嫡女,庶女,继室女——女女不缺。重生,穿越,金手指——样样不少。
npc智商有高有低,狼一样的对手,猪一样的队友都是存在的。人性是复杂的,任务是隐藏的。
女主:……求生,求破,求放过。
男主:……娘子,快到我碗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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