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兄长
莫宅书房,五六本书卷翻开随意放在书桌上,原本清净的屋子因在书桌后写字的人儿多了几许的生气。
“你是……莫昕怡?”
门口站着一位身着华服俊美的少年,端是一表人才,儒雅贵重。
他黑亮的眸子隐含年轻人的冲动,骄傲,如玉的面容看清楚书案后猛然抬头的人时多了几许的不耐烦,“谁准你到书房来的?谁准你动我的书?!”
阿九把毛笔放在笔架上,起身道:“三哥。”
莫隽咏——莫冠杰唯一的儿子,在莫家排行在三。
她只是在刚回家后匆匆见过莫隽咏一面,听说他很忙,忙得没时间去给姜氏请安,也没时间应付刚回京的妹妹。
莫隽咏站在原地,屈膝行礼的小姑娘气质干净,容貌明艳,黑溜溜透着聪慧,如果她不是……不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倒挺顺眼……莫隽咏看清楚散乱的书籍明目,眼底多了几分的轻蔑之色,“没想到父亲放在身边养大的女儿竟然只会做表面功夫。”
前朝律法,大唐明律,秦国商鞅变法附录等等法家生涩难懂的书册,她能看得懂?
真真如姨母所言就会在父亲面前装模作样。
这些书卷便是他莫隽咏大多都看不懂,当然他并不赞同法家,主张仁治。
不是今日阿九把书卷从书架上翻出来,他甚至不知书房放着这么多本法家的典籍。
“若装也要装得像一点,父亲是儒家门生岂会认同法家?”
“我敬你为三哥。”
本不想理会莫隽咏,听到他嘲讽的话儿,阿九收拾桌上写好的纸张时顿了顿,“你看不上以法治国,不见得别人也同三哥一样。爹可不是迂腐的儒生,既然三哥晓得我在爹身边长大,我想……我要比你了解父亲。”
莫隽咏俊脸发黑,食指指着阿九,“狂妄,无礼。”
“圣人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阿九把宣纸收拾好,笑道:“儒家门徒不会连这句话都不知何解罢。”
“竟敢嘲讽我?不知兄友弟恭和长兄如父?”
“兄友弟恭,前提不是兄长友爱弟妹么?”
她莫昕怡可不是随便谁都能骑到头上不敢反抗的人,莫冠杰给学生授课时,她在旁边侍奉笔墨,从四岁起,每逢师兄们争论经史子集的文会总能见到她,莫冠杰赶都赶不走。
去年,她更是凭着利落的嘴皮子把莫冠杰的得意学生,江南乡试解元说得哑口无言。
当然,对经史子集的见解她远不如解元,但她最擅长的就是强辩,按照莫冠杰的话说,无理都能狡三分。
莫隽咏看起来像是饱读诗书的学子,张口闭口的圣人,阿九最擅长应付像莫隽咏这类的读书人。
“若三哥没法给小妹父亲般的慈爱和维护,小妹可不敢把您看作父亲。”
阿九笑着屈膝,“起码爹不会因为我进书房写字就大发雷霆,他也不会认为我不懂装懂,这几本书卷我重新清理过,三哥若是不喜,何必让它们在书房蒙尘。”
“你!?”
莫隽咏眼见着阿九抱着书卷离去,拳头砸在书桌上,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人儿。”
他在书房摆了许多根本不会看的书卷,到底是谁做表面文章?
“三少爷……”跟在莫隽咏身后的书童看着就很机灵,捧着茶盏:“您消消气。”
“以后不许她再踏进书房一步。”
莫隽咏抿了一口茶,到底意难平,“你去同姨娘说一声,请她好好的管教脾气乖张的莫昕怡,她这样……出门会给莫家抹黑……”
“咦。”
“三少爷?”
“这是她写的?”
莫隽咏捡起掉在书桌下的草稿纸,字体清俊,笔力很足,毫无脂粉味儿,看得出她下过功夫,小小年纪腕力不俗,落笔藏锋……再看上面的内容,莫隽咏移不开眼儿,脸色一会红,一会黑,时而愤怒,时而鄙夷,“胡说,一派胡言,可是……”
他竟然找不出观点反驳上面对法家,儒家的对比。
莫隽咏蹭得一声从椅子上起身,捏着宣纸就向外面走,“对了,我找她说理去,我想到了。”
“三少爷,三少爷。”
书童拽住莫隽咏的胳膊,低声提醒,“她是九小姐,眼下她只怕回了后宅,周姨娘让您住在外院便是不想您同夫人时常碰面,省得尴尬。国公爷对您寄望很深,舅老爷也怕您受制于夫人,九小姐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少爷您万一把九小姐为难哭了,对夫人……不好交代,老爷还在诏狱里,谁晓老爷回来后,夫人会不会吹枕边风?”
“她应该不会哭。”
莫隽咏垂头丧气的重新跌坐回椅子上,低头阅读宣纸上的内容,喃喃的嘟囔:“她怎么是姜氏的女儿?!”
*****
后宅,姜氏看了一眼周姨娘送过来的首饰,衣物,“让她费心了。”
李妈妈恭维道:“九小姐模样出挑,才貌双全,这些首饰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周姨娘一个劲儿的后悔,若早晓得老爷认识安国公世子,咱们家的两位小姐能得到天风帖儿,她一准早做准备,眼下离着宴会的日子太近了,京城贵胄重臣又多,精巧的饰品怕是一时弄不来,实在是委屈了九小姐。”
去镇国长公主府上自然不能穿得太寒酸,姜氏同阿九连仆从都没带的单独入京,珠宝首饰和衣物等贵重物品多是留在江南。
周姨娘上次给阿九的摆设物件被退回去,她估摸姜氏这次不会再推辞,毕竟姜氏也不想让阿九穿得太寒酸。
“李妈妈。”
“呦,九小姐安。”
阿九从外面走进来,把书卷和宣纸往桌上一放,给姜氏屈膝后,目光落在五颜六色的精巧首饰上,“周姨娘给我的?”
“九小姐总是要出门,不好穿戴太过寻常。帝都不比外面,勋贵重臣家的小姐多是会打扮的,这几套首饰都是宫里的新式样,最般配九小姐您。”
“我记得陛下去年下口谕——勤俭,戒奢靡,惩淫逸。”
阿九把首饰盒子盖起来,递还给李妈妈,“父亲是陛下的忠臣,合该谨遵圣命的,我是爹的女儿,自然不敢让爹名声有损,你代我谢过周姨娘的好意,我外出的穿戴不用她费心。”
李妈妈还想把首饰,绫罗绸缎留下,阿九笑道:“去长公主府我心里自有分寸,不会让父亲丢脸的。”
姜氏道:“既然阿九这么说了,你就先拿着东西回去。”
李妈妈只能让身后的丫鬟收了盒子,悄悄瞄了一眼九小姐,人不大儿,心却不小,这等精巧的首饰都不动心?九小姐是不是女儿家啊。
周姨娘准备的首饰样样精品,款款精致,谁家小姐不喜?
“对了,李妈妈。”
阿九在李妈妈将要出门前,含笑问道:“二姐姐的首饰是不是也同送来的样式差不多?”
李妈妈原以为九小姐改变主意,心想果然没有小姐能抵挡得住好东西,抬头时正好同阿九清冷的目光相碰,又不像是嫉妒二小姐,“是有几件相仿的,九小姐若喜欢可去寻二小姐,二小姐大方得很。”
“我是该去找二姐姐。”阿九点头道:“让二姐姐查清楚周姨娘送的首饰,许是周姨娘大意了吧,我记得镇国公长公主不怎么喜欢江南方家打造的首饰样式,方才我在盒子里看到凤钗样式就是去年方家出的款式,蓝田白玉……最好不要带去给镇国长公主府,容易让长公主殿下记起不好的回忆。”
李妈妈失魂落魄的走了。
姜氏捏了捏阿九的脸颊,笑道:“你呀。”
“动不动就是帝都不比寻常之地,以帝都为荣都没用对地方,帝都……我以为最值得骄傲的地方是凯旋门,在凯旋门前陛下完成了一统,结束四国混战。”
“阿九说周姨娘是故意的么?”
“她应该没那么大胆子,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故意,娘,我是不是很坏?”
“你这不肯受委屈,吃亏的性子也好。”
姜氏带出一分担忧,阿九的性子太好强,真真怕她慧极必伤,姻缘不幸。ps继续求收藏,推荐票,感谢反求诸己的pk票。
第十七章 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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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秦帝国三司之外,唯有北镇抚司可设刑堂聆讯,陆天养更持有先斩后奏的特权,聆讯范围上至皇子,下到百官。
因此他凶名虽盛,世人也只敢在背后不耻他,当面恨不得能同他称兄道弟,巴结奉承他的人极多。
“陆……指挥使,饶命。”
安乐侯嗓音嘶哑,从方才用刑时的破口大骂,到现在俯首求饶不过一个多时辰。
可这一个多时辰对安乐侯来说分分钟都饱受煎熬。
锦衣卫没对他用酷刑,他毫发无损,不过倒吊着并在他腿上坠了石块。不知锦衣卫喂了他什么药,身上每一寸骨头都在痛,“陆大人,我把婉媚送你……本候不该同你争婉媚。”
安乐侯如坠地狱般时刻饱受煎熬,上面端坐的蟒袍不见一丝褶皱的陆指挥使右手持着书卷,看得极是认真。
陆天养不是在审案,而是像个即将参加会试的举子刻苦攻读。
在法华寺为他除去焚蛊的中年男人万琦不禁泪流满面,妻儿的大仇得报,他再无遗憾,自是全心为陆指挥使卖命。
万琦既然能解开焚蛊,用毒手段自然很精妙,方才给安乐侯喝得汤药,就是他精心配置的。
“婉媚是哪个?”陆天养翻了一页书卷,“本官何时同你争过?”
“……陆大人不是为了上个月画舫的事儿?”
安乐侯此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明知道陆阎王不好惹,他偏偏在画舫上同陆阎王争抢婉媚,不过一个名伶而已,“我不仅把婉媚送你,新收的江南瘦马……我没碰过,都送于陆大人。”
“看来侯爷还是不知错。”
陆天养嘴角勾起,指腹摩挲书页,“行贿本官罪加一等,继续动刑。”
“陆天养……你个混蛋,有娘生,没爹养的狗|杂|种……”
安乐侯感觉双腿又加了重量,就算他能活着从北镇抚司衙门出去,双腿只怕也废了,苦求不成,他再一次破口大骂起来。
侍奉在一旁的刘家兄弟看安乐侯如同看死人,陆大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辱骂他的母亲。
果然,陆天养握书卷的手指收紧,指尖泛白,骨节绷紧,空着的手按了按覆盖在脸上冰冷的面具,低沉的笑道:“安乐侯很有精神嘛。”
在这一刻,安乐侯仿佛听到了阎王的召唤,“你……”
门口跑进来一个锦衣卫小旗,在陆天养身边站定,低声说了两句。
“万总旗。”
“卑职在。”
万琦反应过来陆指挥使在叫自己,不管旁人怎么说陆阎王无情,他跟定了陆阎王,以白身成为锦衣卫世袭的总旗,不过陆指挥使一句话而已。
“安乐侯的案子先交给你,他何时招供,何时放他下来。”
“遵命。”
陆天养合上书卷,起身离开,刘家兄弟拍了拍万琦的肩膀,紧跟着离去。
他们两个是陆指挥使的贴身护卫,不离他左右。
“大人去何处?”刘铁成轻声问道。
“有个问题得请教莫兄。”
刘铁功警告的瞥了自家兄弟一眼,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最近陆大人手不释卷,很少见他请教莫冠杰,今日该是提前得到莫小姐来探视莫大人的消息。
刚才送信的同僚看着面熟,应该是陆大人安排在莫家的人。
在京城就没锦衣卫无法渗透的地方,也没锦衣卫探听不到的消息。
“大人,您对莫小姐……”
在跨进牢房前,一向大咧咧的刘铁成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太过在意?”
陆天养侧头,黑亮的眸子深沉中含有几许理所当然的纯然,“她是我侄女,有何问题?”
没问题吗?仅仅是侄女?
被这话雷到的刘家兄弟面容呆滞,莫阿九就算是美人胚子,年岁也太小,身子还长开,若说陆大人对她存男女之情,也够荒唐的,但是侄女的说法,怪吓人的。
他们两个从陆天养入锦衣卫起就一直跟着他,从没见过他过于讨好谁,便是神武帝面前第一得意人马公公,也没见陆天养像对待莫冠杰百般亲近。
为同莫冠杰有话说,陆大人最近手不释卷,抄家勋贵家的时候更注意孤本典籍。
陆大人总不会看上莫冠杰……兄弟两个打了寒颤,甩掉一身的鸡皮疙瘩。陆大人最近虽是看经史子集辛苦些,比以前更像个活人,仿佛也更开朗些。
“陆贤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按阿九的话说,很有水平,只有读懂中庸的人才能问得出。”
莫冠杰看陆阎王的目光像是看稀世珍宝,拽着陆阎王的胳膊不肯撒开,刘家兄弟齐齐的抱着肩膀后退一步,太……渗人了。
“陆贤弟你……你能不能辞掉锦衣卫的官位?你有大才。”莫冠杰手腕收紧,“这话我同谁都没说过,不瞒陆贤弟,当年我岳父还是屡试不中的举子时,我便看出他有治国安邦的大才,曾想着娶了夫人后,助他一臂之力,岳父缺得不是学问,而是机遇。”
“莫兄好眼力。”
陆天养不敢挣脱开莫冠杰,怕用力太过伤到他,只是面对莫冠杰如火的热情,他暗自琢磨是不是最近读书有点过火?
“你不仅思路明晰,贵在天分极高,我想……陆大人的父母也该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莫冠杰感慨道:“都说勤能补拙,然若想功成名就,天分也不可或缺。”
“他们早已过世,小弟由天养,对他们的记忆早已模糊。”
莫冠杰手臂搭在陆天养的肩头,抚慰般拍了拍,刘家兄弟在旁看得傻眼,方才莫冠杰提起陆大人的父母,他们本想冲上去救下莫冠杰的,谁知陆大人竟然没生气,还略显出几分脆弱,两人同时向外面看,莫非今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来的?
莫冠杰感激陆天养的救命之恩,也晓得陆天养对自己的特殊照顾,对陆天养存有几分好感,身为清流本该唾弃鄙夷陆阎王,可莫冠杰爱惜他人才难得,并误入锦衣卫‘歧途’,有心掰正陆天养,督促其走上正确的道路。
他真真有心把天煞孤星陆天养当作幼弟看待,“以后有难处,陆贤弟大可同为兄说。锦衣卫这差事,还是不要做了罢。”
陆天养不动声色的应付莫冠杰的热情,真能做到不动声色?也不尽然,他时不时的瞥向监牢外期盼着那个小人儿快点来。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没盼来阿九,刘铁成低声禀告,“莫小姐来得路上,马惊了。”
“阿九……”莫冠杰立刻紧张的问道,“她可有伤到?”
“莫兄,我亲自去看看侄女。”
“有劳陆贤弟。”
陆阎王快步离开诏狱,莫冠杰焦急的在牢房里走来走去,阿九坐得马车怎么会出事呢?
*****
莫昕怡今日早早回禀姜氏出门去诏狱看望父亲,收拾好准备呈给父亲的礼物,她坐上莫宅的马车,谁知走到长安街口转弯时,拉车的马突然嘶鸣一声,狂野的飞奔。车夫根本控制不住发疯的马,亏着长安街道路平整,若换个地方就冲马这般疯魔似的狂奔,马车早就颠散架了。
阿九钻出车厢,一把夺过车夫的马鞭,对行人喊道:“闪开,闪开。”
她尽力控制着缰绳,既然控制不了疯马的速度,她希望能向人少的地方去,以防伤到路人,好不容易让疯马转弯,驶入一个相对僻静的巷子,岂料巷子是堵死的,前方不远有一堵砖墙,如果马车撞上去……阿九思考跳车保护逃命。
从庭院里探出一节枝桠,阿九拼死扬鞭,鞭子……太短够不到……眼看着就要撞到墙上,阿九只能护住身上要害,闭上眼睛,“我不要死。”
没有听见马车撞墙的声音,阿九的身子因突然而来的惯性向前冲,她如同球一样砸进拦住惊马的人怀中,很软,很香……阿九的手碰到软绵绵的胸口,是女英雄?
她忙张开眼,面前是一位面容明艳,斜眉入鬓的中年妇人,看起来不过三旬,一身紫红色衣裙,强悍的英气外泄,“您是……”
“小丫头,还不从我身上下来?”
“……”
阿九忙跳到地上,脸庞微红,方才碰到妇人胸口的手不知放哪好了,一向冷静的她,此时完全像个惹祸被家长抓到的小丫头,语无伦次的说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娘的身手一点都没退步。”
阿九听见一道悦耳的男声,敛去羞涩抬头,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抓着缰绳,他相貌不如沐焱宇俊美,可也是一位英武不凡的伟岸男子,一双眸子特别有神,隐含着真诚和暖意,便是知晓他身份高不可攀也挡不住世人的亲近之心。
眼前这对母子出自名门,气质卓然。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
青年放开缰绳,含笑道:“小姐不必客气。”
阿九正准备探听恩公的名姓,身后传来马蹄声,陆阎王一马当先,到近前簕住缰绳,看清楚阿九无恙后,翻身下马目光微凝,对救了阿九的母子道:“下官拜见昭华郡主,拜见成国公世子。”
第十八章 旧识
ps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ll言言和岁月在指尖流逝的平安符。镇国长公主生女昭华郡主,神武帝有帝女十八人,孙女外孙女将近五十,神武帝最为疼爱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也是帝国唯一一个有汤邑祁县的郡主,便是帝女也只有公主名分而无汤邑。
莫昕怡对风华绝代的救命恩人昭华郡主亲近之心淡了许多,如同皓月横亘帝国星空的昭华郡主远不是她可亲近的。
“拜谢郡主殿下救命之恩。”
她再一次毕恭毕敬的谢过昭华郡主,方才的拘谨,无措儿完全敛去,因惊马,黑瀑一般的发丝散开在身后微微翘起,衬得她小脸娇嫩非常,果子虽是青涩,已见难得的甘甜。
成国公世子抚着骏马的鬃毛,俊秀英挺的脸庞露出一抹慵懒来,“早同小姐说不必客套,我同母亲恰好赶上,见小姐避免伤及路人将马车驶进胡同,自当尽力相救。”
昭华郡主敛去方才的笑容,面对陆阎王时目光冷傲,隐含警惕不喜,莫昕怡下意识向陆阎王靠了一步,“陆叔叔怎知我在此处?”
“陆叔叔?”昭华郡主冷笑道:“我竟是不知陆大人何时多了个侄女?”
“下官同莫兄相识,她为莫兄幼女,视下官为长辈。”
陆天养躬身略显谦卑,这是阿九从没见过的陆阎王。
他避开昭华郡主的光芒,在郡主面前蜷首,身体绷得似一张弓,越是压弯将来反弹越大。
“你是莫冠杰的女儿?姜灼华是……是你娘?”
昭华郡主惊讶极了,向前一步毫不客气得从陆天养身边把阿九拽到自己面前,上下打量了半晌,阿九被她看得浑身不在,抿着小嘴道:“您认识我娘?”
陆天养低头时拢在袖口的手握得紧紧的,因有面具盖脸,无人发觉他的异样。
“你同你娘长得可不怎么像,真难为你娘生出个美人胚子来。”
“我娘也是美人,我同娘眼睛很像。”
莫昕怡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说自己漂亮的不像娘的女儿?她哪有很漂亮?
“你娘的美不在容貌。”昭华郡主爽朗的笑声传得很远,亲昵的戳了莫昕怡的额头,“本打算等父亲出诏狱,我亲自登门去看望姜妹子。”
莫昕怡从没听娘说过认识昭华郡主,每次她提起偶像镇国长公主时,姜氏总是不以为然,虽承认镇国长公主的地位,可从姜氏的言谈中,总能感到她不希望阿九成长为镇国长公主那类的女子。
昭华郡主的名字,姜氏更是提都没提过。
“当年她待字闺中,我同母亲在山东游玩时碰见了你外公和姜妹子。后听说她来京城嫁人,可不巧我儿染病我带他去寺庙还愿,我回京时她随你父亲外放,我同她已有十余年没有见过,不过我记得她,她也一定记得我。”
“又是布裙荆钗,白龙鱼服。”
“阿九蛮激灵嘛。”
昭华郡主眼底笑容越浓,她怀陆凌风时,正好在成国公陆江的老家待产,生产前东辽余孽劫杀当时已是西秦大将的陆江亲眷,昭华郡主领人力挫东辽国余孽,拼死生下陆凌风,因此坏了身体,此后再没能有孕。
她平生最大的憾事便是没生个女儿出来,又因为她眼界高,很少有闺秀能入她的眼儿,今日在街上见到冷静控制着疯马的阿九,心底就很喜欢,于是她硬闯吏部尚书府,从尚书府角门冲过来,在马车撞墙前救下阿九。
成国公陆江有个很响亮的绰号,赛公瑾,周郎有赤壁,陆江有夷陵之战,同样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夷陵之战后,南陵国精锐丧尽,再无力同西秦抗衡。
陆江本是东辽国降将,先助神武帝平定东辽,随后挥军南下渡过长江天险,踏平南陵国,被尊为帝国第一名将。
帝国最精锐的四支铁军之一的疾风军便是成国公训练出来的,快如风,擅长长途奔袭,是疾风军最大的特点。
据传得知陆江归降西秦,神武帝曾经赤足相迎,大笑天下定已,如此可知陆江当时的地位。
归顺西秦后,陆江迅速同昭华郡主相恋,神武帝亲自赐婚玉成此事,并赐匾额——天作之合,比翼齐飞。
婚后陆江在西秦更是如鱼得水,并同昭华郡主琴瑟和鸣,为世人羡慕的一对恩爱夫妻。
“你娘可好?”
“不大好。”阿九仰头,道:“我爹还在诏狱里,虽得陆叔叔关照,夫妻分离娘她会为我爹担心。”
“阿九是想让我帮你爹?”
昭华郡主点着她脑壳,“给个梯子就能爬树,小阿九真真是激灵,只是我早已不过问朝廷上的事了。”
说到此处,她瞄了陆天养一眼,嘲讽道:“陆大人总该把那群藏头露尾的人收回去了吧,我脾气不好,万一哪日控制不住伤到你的属下,你岂不得怨恨我。”
“下官不敢在成国公身边派遣锦衣卫。”陆天养脑袋更低,声音平淡却隐含一股锋芒:“以陛下对郡主和成国公的宠信,何须锦衣卫?郡主殿下高看下官,下官不过是奉旨办。”
“我晓得陆大人一向铁面无私,安国公亲临求情都难改陆大人查抄李家。今儿陆大人倒是让本郡主颇为意外,你对莫冠杰……有何企图?你入锦衣卫这些年,本郡主从没听说陆大人手下留情过。”
昭华郡主把阿九拽到身后,“凌风,护着你阿九妹妹。”
“……是,母亲。”
陆凌风无奈对阿九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别怕,母亲不会迁怒于你。”
如昭华郡主吩咐,陆凌风敛去慵懒,笔直如松柏站在阿九身边,一个俏丽绝俗的小美人,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虽然年龄,身高有差距,但他们站在一起分外般配,如同一副美好的画卷。
“莫兄为何回京被缉拿在诏狱,郡主殿下不知么?”
陆天养抬起头,漆黑眸子似能噬魂,银鹰面具掩不住他嘴角的嘲讽,“五皇子谋逆案的详情,郡主殿下比下官更为清楚。欧阳珧一日不开口,这桩案子就无法成为铁案,进而太子殿整日不得欢颜,即将同太子殿下联姻的您,又哪来得心情娶儿媳妇?”
“莫昕怡,你过来,我向莫兄保证过把你全须全好的带到他面前。”
“……”
阿九皱了皱眉头,怎么有种大神打架,小鬼遭殃的感觉?
被陆阎王盯着,莫昕怡下意识的走回他身边,福礼道:“改日我同母亲自当亲自登门道谢。”
“呀。”
莫昕怡的腰被揽住,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陆天养已经上了马,他弯腰捞住她的腰儿,阿九挣脱不开,只能被迫坐在他身前。
陌生的气息扑鼻而来,一股别样的冷冽让阿九小身子绷得紧紧的,便是没靠上身后的人,她也能感觉出陆阎王的胸膛有多结实宽厚。
阿九身体尽量前倾,双手扶住马鞍,可马背上地方不大,再怎么小心,彼此也会碰到。
“我会骑马。”阿九小声的说道,“给我一匹马。”
“阿九,我是你叔叔。”
陆天养提起缰绳,对昭华郡主拱手道:“下官告辞。”
“驾。”
如同来一般突然,陆天养一行人离去同样也是疾如风。
昭华郡主眯起眸子,“他骑术不错,同凌风你不相上下。”
“若陆天养没真本事,陛下也不会仅凭着马公公的面子就重用于他。四年间便擢升为北镇抚司的指挥使,年初时不是朝臣反对,他如今只怕已经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
陆凌风轻声感叹,“他仿佛对开国勋贵多有不满,舅舅的面子他也不给。”
“他不过是陛下的鹰犬,陛下让他做得事儿,他哪敢不做?”昭华郡主冷哼一声,“舅舅最近几年越发多疑,锦衣卫用得都是些藏头冷血的小人!”
“陆大人年过三十,莫小姐年岁尚幼,他岂会对莫小姐存了心思?许是给姜次辅面子,想着借着清流莫大人和姜次辅的地位洗洗名声,毕竟这些年他得罪不少人,锦衣卫三位指挥使哪个能得善终?母亲何必同他制气?”
神武帝一统天下的二十年间,更换五位锦衣卫都指挥使,每一任锦衣卫都指挥使都死无丧僧地,最惨的一个受了剐刑。
“凌风,你同安阳郡主……你想娶安阳郡主?”
“是祖母的意思,父亲也没反对。”
陆凌风笑了笑,“外祖母同太子殿下一向亲厚,想来也不会不瞒安阳郡主。”
昭华郡主看着酷似丈夫的儿子,按下不满:“我同你外祖母并不赞同你娶太子殿下的女儿,你的婚事得慎重。没确定之前,弄得满城风雨,绝不是好事,这事我和你祖母说,她宠你就不该让你娶太子之女。”
成国公不同于寻常的开国勋贵,正因此更要疏远皇子。
“陆叔叔……”
“风大,别说话。”
陆阎王的呼吸直冲阿九耳根,她手心冒汗几乎抓不住马鞍,尽量把微红的脸庞往衣领里藏,京城的人应该认不出和陆阎王同乘一骑的人是谁。
第十八章 纠缠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前,阿九固执的坐在马上,扬起垂放在马鞍下的马鞭——啪,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抽在陆天养伸过来的手臂上。
刺啦,陆阎王的袖口因不平的鞭子而裂开一道口子,软缎**露出并逐渐渗出一道血痕。
“退下去。”
陆天养抬手阻止身后的刘家兄弟上前,目光同阿九紧紧的对视,深沉到极致的眸子让阿九不自在的握紧马鞭,随随便便把她抱上马来,她抽他一鞭子都是轻的。
她即便尚未及笄,把陆天养看作长辈,可到底她从没同任何男人如此亲密过。
从骨子里她不喜欢任何男人接近自己,不是因为女戒女则,她是本能的不喜欢。
阿九利落的翻身下马,站在陆天养面前,冷声道:“仅此一次,陆叔叔最好记住。”
“你是因我点破成国公世子即将同太子殿下的安阳郡主定亲,还是怪我阻止你亲近昭华郡主,或是都有些?”
陆天养低头锁定比方才显得沉稳,有一股别样气质的莫昕怡,明明是稚嫩尚未长开的俏脸,眉宇间簇着一抹让人心折又心怜的冷冽,那份冷冽下掩盖的思绪不该出现在阿九身上,陆天养意识到说错了话。
他用受伤的手臂拦住阿九,将伤口亮出来,果然阻止阿九离去的脚步,声音低沉中蕴含着解释,又有几分的无奈:
“成国公一脉太过复杂,别同他们家过于亲近,我……我带走你,完全是为你……为你爹着想。你外祖父最迟下个月便会晋升首辅,莫兄在谋逆案中立功的话,很有可能会晋为国子监祭酒,凭你的出身,容貌不愁嫁,成国公世子和安国公世子绝非好选择。”
“我虽不在京城,但也听说帝都四大世子的名头,他们个个为人中之龙,青年俊杰。”阿九唇边噙着冷意,疏远的回道:“他们是公认的金龟婿,在陆叔叔口中怎么变成了麻烦?”
陆天养眸子顿时暗淡,“算我多事,你将来别后悔。”
以前,陆阎王对旁人狠辣,对她总有一分纵容,缠绕在陆阎王身上的冷意并不排斥阿九,此时阿九感到陆天养把自己推得很远,厚重的冷意死寂般的阴霾让她再难看清躲在面具后的陆叔叔,深沉,压抑,被世人认为无情冷酷的男子竟然让阿九有种似曾相识的触动。
他不在意世人是否懂他,只在意至亲或是他付出关心的人是否理解自己!
阿九双目一热,站在原地的陆阎王怎么一下子变成一名身穿宽大黑色衣袍,头上带着奇怪毛毛的冷艳且高傲的女人?
她有俯视众生,高高在上的资本,也有伤痕累累的内心。
“别走……告诉我……”
阿九一把拽住眼前人衣襟,泪眼迷蒙的喃喃说道:“不值得,他们不值得。”
原本心沉入冰川深处的陆天养被阿九的小手拽住,瞬间他的冷意融化不少,从阿九口中说出的他们不值得……让脸上的面具滚烫灼肤,“阿九。”
陆天养见阿九昏厥,一把捞起她小小的身体,转身走进北镇抚司衙门的后院。
他在京城有一座御赐的宅邸,位于帝都最好,贵胄云集的地段,御赐的宅邸自是美轮美奂,他却很少回去,反倒经常歇息在衙门后院。
把阿九放在松软的床榻上,陆天养后退两步,坐在放置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撑着下颚,盯着不远处的玉香炉若有所思。
时而按一按脸上的面具,时而眼角余光扫过陷入锦缎被褥中的小人儿,从未有过的困惑让他略觉不安。
“属下给您上药。”
刘铁成半跪下身体,把尚好的外伤药涂抹到伤口处,轻声说道:“看伤口,莫小姐并非有意伤到您。”
“她是我侄女,自然舍不得下手。”
“……您说得是。”
“我关心我侄女婚姻大事,没有错。”
“是。”
刘铁成脑袋几乎垂进胸口,顺从的回应道:“莫大人出身清流,嗜书如命,不通俗事,不知权贵人心险恶,万一他被人欺蒙错许爱女,阿九小姐一生都难以幸福,莫家的情况不同旁人,辅国公一脉一直对姜夫人和阿九小姐虎视眈眈,戒心极重。”
“没错。”陆天养唇边多了几分愉悦,他寻到继续关注阿九的的理由,“你说得很对,继妻难做,继妻之女更难当,莫兄有妻有妾,又有原配嫡子嫡女在,后宅岂能太平?辅国公一直把莫兄当作自家女婿看待,少不得生事,姜次辅为人方正,不如辅国公行事无所顾忌,我得替莫兄照看阿九……省得被辅国公算计了。”
“大人英明。”刘铁成额头汗滴滴,不敢抬头不说,还得拼命压着真话。
姜夫人岂是白给的?
她可是昭华郡主的旧识,能让昭华郡主引为友人,姜夫人绝对不是善茬。
姜次辅是方正,但极为护短,又岂会让唯一的外孙女受委屈?
不提姜次辅备受神武帝重用宠信,单凭姜次辅老狐狸一般的心机就能让辅国公一家苦不堪言,没见最近几年辅国公不大得宠了吗?
其中若没有姜次辅的原因,谁会信。
刘铁成抬头时正好看到陆天养深沉的目光落在阿九小姐身上,心里一紧,仿佛窥探到陆大人的秘密,忙重新低头包扎伤口。
“阿九该嫁给世上最好,最专情的男子,疼她,护她一生。”陆天养身体向后仰,“沐焱宇不配,陆凌风也不行,他们……不该站在阿九身边。”
这两位帝都公认的集财富,地位,容貌,才华于一身的俊杰都不配的话,阿九小姐不知该嫁给谁。
“陆指挥使,莫大人遣人来问,莫小姐状况如何?可曾受伤。”
锦衣卫站在门口低声禀告,“莫大人很担心莫小姐。”
“找两个女侍照顾她,我亲自去同莫兄说。”
“是。”
“命女部零三,零七潜入莫家。”陆天养顿了顿,“就近侍奉她。”
“……遵命。”
女部的女人可不好对付,手段,心机极是厉害,还个顶个的一身好功夫,连刘铁成等人都对她们敬而远之。
让两个优秀的女谍子潜伏在莫小姐身边,旁的先不说,莫家后宅一准……热闹。
刘铁成跟着陆天养的脚步,突然想起一件事,低声道:“零三擅长媚术,最是魅惑颠倒众生,属下怕她影响莫小姐。”
零三可是号称没有迷不倒的男人,被人称为祸水万人迷。
只在皇上面前露了一次脸,差一点就被神武帝留在**,不是陆大人周旋,零三不愿意入宫,也许现在零三早就成宠妃了。
陆天养脚步微微一顿,“得零三指点也好,省得阿九被花心,擅长甜言蜜语的世子之流欺骗,你让零三少用媚术,多劝着些阿九。”
“这事还是您同零三姑奶奶说吧,属下见她……口舌都是木的。”
零三媚术天下无双,唯独对陆大人无用,就这一点刘铁成极是佩服的,听说零三受过陆大人大恩,遂她只有陆天养命令得动。
*****
“陆贤弟。”
莫冠杰见到陆天养出现在牢房,赶忙上前焦急的问道:“阿九可好?”
“莫兄放心,阿九侄女无恙,只是受点惊吓。”陆天养说道:“救下阿九的人是昭华郡主和成国公世子,莫兄许是不知,成国公太夫人同太子妃有过约定,陆凌风会是太子殿下的女婿。”
莫冠杰拉着陆天养道:“不瞒陆贤弟,我不担心阿九会爱慕成国公世子,富贵尊荣并非我女儿推崇,别看阿九年纪小,比我另外两个女儿更懂事,不会迷失在富贵中。我……如今担心家里,夫人最疼阿九,此番阿九遇险,你嫂子饶不了府上的人。咏哥儿固执,岚姐儿虽是聪慧,但同咏哥儿也有心结,咏哥儿不一定肯听她的劝说。”
大吐苦水的莫冠杰一筹莫展,“娶两个妻子,日子难过。”
“莫兄多虑了,我查过惊马,看不出有人动手脚。”
“那更可怕。”
莫冠杰挫败的叹息,“夫人更是想怎么说,就怎么做。”
陆天养对莫冠杰大为惊讶,这还是只晓得教书育人不通俗物的男人?
“自从续娶夫人,我就知道这辈子会左右为难,只盼着家里能安生,盼着辅国公等人少些影响咏哥儿。若我夫人起了争胜的心思,别说咏哥和岚姐儿,辅国公上下都好不了。”
所以他把周姨娘留在京城,专一的对待姜氏,除了姜氏同他品味相似,思想上有共鸣之外,更想着让姜氏看在他的面上,厚待咏哥儿等人。
“欧阳珧在何处?”莫冠杰本来对此很排斥,此事也顾不得了,“早些让他开口,我早点回去。”
“我会尽快安排莫兄同他会面的。”
“陆贤弟以后娶妻可要慎重,千万别娶太过精明的女人,傻一点的女人省心……不过……”
莫冠杰低头喃喃的说道:“不过傻女人也无趣得紧,我很心仪……姜灼华。”ps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二十章 建议
ps求收藏,求推荐票。“莫兄,喝茶。”
陆天养完全不似听到最后莫冠杰那句低咛,稳稳的倒茶,并把白瓷茶盏放到莫冠杰手上。
莫冠杰自觉失言,他有心将陆天养当作幼弟看待,可夫妻之间的事情亲兄弟都不能随便开口,连灌好几口茶水,“欧阳珧……可还好?”
既然陆天养没立刻安排他们见面,又大老远把莫冠杰从江南捉回京城,莫冠杰猜到欧阳珧受过大刑也没吐露半句。
锦衣卫的残忍,莫冠杰也听说过,心慈手软的人做不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
“莫兄最好能劝服欧阳珧,五皇子眼下虽没入狱,只被圈禁在府邸,五皇子的生母丽妃娘娘也在尽力周旋,然魔镇太子殿下证据确凿,皇上至今没有定案并非是不疼太子,而是想看看五皇子会牵连出多少的贵胄。”
陆天养敢把安乐侯抓进北镇抚司,就是借着安乐侯曾同五皇子一起吃过酒,跑过马,一同去画舫游玩,“陛下御极二十载,不愿再让不知分寸的贵胄掣肘。”
同时神武帝也担心性情稍显得和柔,仁慈的太子殿下压不住跟他打天下的功臣。
四国虽然一统,江山尽归西秦,然而北方还有鞑靼,柔然等部时不时南下扣边,骚扰边境安宁,南方亦有南陵余孽兴风作浪,西秦帝国并不是无忧的。
莫冠杰感激的拍了拍陆天养肩头,能说出这番话,这份情他必须领,世袭勋贵如今就是坑,弄不好会被牵连进去,等他回府后得同莫昕岚兄妹好好的谈一谈,他不会阻止莫昕岚兄妹同辅国公来往,但莫家的立场必须坚定的站在清流上,“救下阿九的人是昭华郡主?”
陆天养嘴角微翘起,点头道:“昭华郡主似乎很喜欢阿九侄女。”
“救命之恩不能忘,成国公为帝国第一名将,门第太高,莫家根基浅薄,不适深交。”
“莫兄心中有分寸就好。”陆天养思索了一会,低声道:“陛下一恨党争,二恨将领拉帮结派,成国公陆江功劳甚大,即便娶了昭华郡主,陛下最疼爱的侄女也无法改变他为东辽降将的身份。纵使陛下相信成国公,也不会信任围在成国公身边的人。”
莫冠杰点点头,“是该远着些才好。”
就算亲近,最好也只亲近昭华郡主,神武帝曾有杀掉谋逆的女婿,把女儿另嫁人的举动。
“好在救了阿九的人是昭华郡主,至于成国公世子越远越好。”
莫冠杰受够世袭勋贵的霸道,蛮横,辅国公的地位,战功,圣宠远不如成国公,他绝不能给阿九再寻个贵胄夫婿,平淡是福儿……想来岳父也会赞同他的。
陆天养给莫冠杰续满茶水,面具都挡不住他的愉悦,在牢房外的刘铁成默默的低头为成国公世子和安国公世子两大公认的金龟婿哀悼,还没怎样呢,陆指挥使已经把路堵上了一大半。
许是因为遵从陛下的旨意,陆大人对开国贵胄本能带有几许敌意。
堆放在陆天养面前的密报大多都是贵胄们的情报,刘铁成晓得陆大人对安国公最为注意。
安国公身后站得可是镇国长公主,神武帝最信任,也是唯一的妹妹。
“爹,我来啦。”
阿九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莫冠杰起身几步走到牢房门口,隔着圆木栅栏向外张望,陆贤弟说阿九没事,没亲眼所见他哪里放心得下。
莫冠杰对莫昕岚兄妹有愧疚,也想补偿他们,对打小就养在跟前的阿九最是亲近。
阿九不好,他是张口就训,抬手就罚,不用顾及其他,对一直在京城长大的莫昕岚不能太随意。
清醒后,莫昕怡重新梳洗了一番,辫子也重新梳起来,寻不到掉了的头绳,只好在侍女的建议下取用陆叔叔屋中匣子里放得首饰,一串红石榴点翠珠串竟是盒子里最寻常的饰品,阿九对锦衣卫指挥使的家底叹为观止。
陆阎王的屋子里摆设不多,价值却极高,看得出他也是个极会享受的人。
阿九对他的出身多了几分的怀疑,都说陆阎王是孤儿,天煞孤星,可若不是出身富贵,再好的东西放在他面前,他都不知怎么用。
比如屋子里摆得九珠连环的香炉,真正能点燃香炉的人,数遍帝国也没几个,更多开国勋贵只会把香炉当作……花瓶用!
她也是在一本残卷上见过九珠连环香炉的图谱,据说香炉是东辽国国主所有,也不知东辽国被灭后被谁得了,最后落到陆阎王手上。
“没受伤就好。”
莫冠杰拽着阿九看了,板着脸道:“以后出门可得仔细,别再冒失莽撞。”
阿九抿嘴笑着没回莫冠杰的话,反而打量起牢房来,自然看到品茶的陆叔叔,因为带了他留下的珠串,阿九道谢:“等回府,我会把珠串送还给陆叔叔。”
“我留着也无用,阿九侄女带着顽吧。”
陆天养很快的扫过阿九,这丫头适合贵重的首饰,看着比方才还漂亮更衬她气质,可惜她只带了珠串,若是把整套头面都带上许是会让人移不开眼儿,阿九侄女的夫婿家底得丰富,随她取用珠宝首饰。
阿九摸了摸头上的珠串,着实喜欢得紧,而且她带过后,便不想别人再碰,如果说把给陆叔叔银票,陆叔叔一定会勃然大怒,该怎么办报答陆叔叔呢?
有了!早点帮陆叔叔解决麻烦,让陆叔叔在神武帝面前立功,也算回报吧。
“爹想好怎么同欧阳珧说了么?”
“嗯?”
莫冠杰转头怒视陆贤弟,这话你也同阿九说?她才多大?
“咳咳。”陆天养首次不敢面对莫兄的指责的目光,低头研究茶盏的花色。
“阿九,这事你不要管。”
“我不是盼着爹早一点出去嘛。”阿九把莫冠杰按坐下来,站在他身后,轻轻的揉着父亲肩头,“单凭我一个,哪里劝得了娘啊。”
“咳咳。”
这回换莫冠杰咳嗽了。
陆天养眼见阿九笑容灿烂,身体不由得向后仰。
“……阿九。”
莫冠杰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阿九继续为他按摩,辣气壮的告状:“周姨娘送了我很多很多贵重的东西,仿佛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回府上差一点进不去门,门房都不认识我和娘。若按我的脾气,早去外祖父府上住了,可娘说家和万事兴,不让我惹事。您也晓得娘的性情,她嘴上说没事,心里不见得会高兴。周姨娘急火火的把账本钥匙交给娘,连一晚上都等不了,您还在诏狱里,娘哪敢接下?这次我乘坐的马车又出了事儿,娘什么都能忍下,舍不得我受一点伤儿。”
“哎。”莫冠杰抓住阿九的小手,“阿九啊,府上的事还得靠你,爹把家里交给你,周姨娘即便有小心思,她也不敢有害你的心思,你一定要让你娘冷静下来。”
“娘她什么时候不冷静?”
莫冠杰脸色尴尬,无奈的**:“阿九。”
“好啦,我也不想您和娘为小事闹得不快活。”阿九点着小脑袋,“早就猜到您会这么说,真是的,我受了惊吓,还得帮人善后,等您出去后,可要补偿我才行。”
“好,好,好。”
莫冠杰连声的答应,“你姐姐和兄长都是好的,阿九,他们待你应该不错。”
阿九淡淡的笑道:“二姐姐是很好,不过娘说她心事有点重,我和娘不好劝她,还需要爹自己去开解二姐姐,至于三哥,他应该是最让我无力又可恨的那类书生。”
陆天养暗自为阿九着急,怎么能这么说嫡出的兄长?“阿九还小,口无遮拦。”
“陆贤弟不知阿九对书生的分类。”莫冠杰眼底闪过几分的担忧,“咏哥竟然是酸儒,目下无尘固步自封……这的确要不得。陆贤弟,我教人读书一为明理,二是为国有用,夸夸其谈,总是认为旁人不如自己,过于固执且自负的读书人入朝为官的话,于他于国都非好事。”
“阿九侄女看重哪类书生?”
“胸襟广博,脚踏实地,能把圣人教训同施政结合起来的书生。”
阿九轻声道:“父亲诸多学生中,唯有一人符合,可惜他出身名门,富贵以及,他被家世所累。”
安国公世子沐焱宇?!
陆天养紧了紧手中的茶盏,阿九对他的评价很高。
“阿九如何看待欧阳珧?”莫冠杰也想尽快出去,他不能眼看着儿女走上歧路。
“不是爹如何劝他,而是要看陛下要在他身上挖出什么来。”
“……”
陆天养坐直了身体,目光罕见的凝重起来,这小丫头是不是太过聪明了?
第二十一章 廷杖
两人同时愣神,阿九从莫冠杰身后走出来,跪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正好同陆叔叔面对面。
阿九取过干净,没用过的白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撩起眼睑时悄悄的瞪了陆阎王一眼,抿了抿嘴唇,扭过脸庞,一副不给他看得的任性模样,岂不知她侧面的脸部线条更显得俏丽多姿,卷曲挺翘的眼睫更为纤长,眸子亮得惊人,从侧面看,她的小鼻头也是翘的。
陆天养明知道该收回目光,可眼睛违背他的意志,再看一眼……也许又能发现不一样的阿九……侄女。
他是她叔叔,看看无妨,他又不是爱慕阿九的人,何况阿九年岁还小,青涩得紧,在他眼里跟孩童一般无二。
只是她偶尔露出的深沉,让他心都在打颤。
“对,对,对!”
莫冠杰突然狂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阿九说得大好,端看陛下……还望陆贤弟详细的同愚兄说说。”
“咳咳。”陆天养差一点被口中的茶水呛到。
阿九唇边噙笑,活该!
这一笑,她更显鲜活,皓齿明眸,俏丽可爱,似娇艳的海棠徐徐蔓延开。
“阿九,不许笑你陆叔叔。”
“我没笑。”
阿九俏皮的眨了眨眼,露出四颗洁白的皓齿,陆天养按着面具咳嗽着,略有狼狈之色,让你偷看我!“陆叔叔,我爹还等着您详说欧阳珧的状况呢。”
“……”
刘铁成再一次向后退几步,双臂环胸很是同情陆指挥使。
不过,陆阎王终究非等闲之辈,止住咳嗽后,又喝了一口茶,胳膊随意的放在膝盖上,一派慵懒肆意不见方才的窘迫,“阿九侄女着实让我另眼相看,她既是能说出方才那句话,想来心中也是有谱的,不如让她先说说,若有不妥之处,我再指点阿九侄女。”
陆阎王同样露出四颗白牙,只是他不是笑,而是得意,处处摆长辈的得意!
“莫兄,太过娇宠阿九侄女,不是对她好而是误了她。”
“陆贤弟说得很有道理,阿九,你就先说说看。”
莫冠杰同样有心锻炼阿九的眼界,他的女儿不该将目光只局限在后宅一亩三分地上,内则平稳后宅,外则辅助夫婿,这才是他莫冠杰对女儿们的期许。
同时莫冠杰也有私心,阿九眼界开阔,胸襟学识卓绝,必然不会再同莫昕岚,莫昕卿为银钱,嫁妆,首饰等俗物相争,由此他面对原配嫡女,继室嫡女,庶女时也更为从容,他脚上还穿着莫昕岚亲手做得鞋袜,实在不愿女儿们争宠争到他面前。
莫冠杰虽对阿九更亲厚些,可也力求一碗水端平。
“回京的路上,我听陆叔叔提过父亲被押解回京的原因。”
阿九在陆叔叔上加重语气,似有一股恶意怨气,陆天养恍若未闻,眼底含笑慢慢的品茶,“我的确是对阿九侄女漏了口风。”
莫冠杰反应再慢,也察觉出陆贤弟和阿九之间的火花,他很是纳闷这是怎么闹的。
“回京后,我仔细看了欧阳珧入仕后的履历。”
“履历?”
陆天养看到阿九从横跨在腰间的绣花包中取出折叠整齐的宣纸,他这才看明白原来阿九腰间没佩戴女孩儿常常佩戴的玉佩等配饰。
阿九从宣纸中抽出一张来,铺平宣纸放在桌上,莫冠杰和陆天养同时把目光放在宣纸上,简单清晰的履历,从欧阳珧高中二榜第十开始依次推进,旁边还标有年份,陆天养脱口赞道:“吏部若用此法,对官员晋升和掌握更方便。”
“这里……”阿九纤细的手指点着江南盐运的位置,“既然五皇子的罪名是魔镇太子殿下,同欧阳珧的牵扯不大,若欧阳珧做了魔镇太子殿下的帮凶,无论他是否开口,陛下都饶不得他。江南盐运可是四品官上最肥的缺了,去年我听说,盐商为巴结盐运,尽量争取更多的盐引,各显手段神通把白花花的银子,金子往水里扔。”
“皇上是想让欧阳珧说出账本?冻结五皇子殿下的存银?”
莫冠杰缕着胡须,欧阳珧据说是五皇子的财神,簇紧眉头,“不对,总觉得差了点。”
“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会缺银子?当然陛下也不会介意挖出尚未花去的存银,陛下最想整治江南盐政,杀一批盐商和被盐商贿赂的贪官震慑朝臣。江南属于旧国南陵,南陵余孽大多退到沿海海岛上,陛下把帝都放在燕京,最不放心的就是江南,南陵……是成国公平定的,在江南成国公的旧部极多。”
她说着向陆天养看了一眼,能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南下押解父亲入京,皇上的目光绝不仅仅只是盐政,不晓得锦衣卫在江南埋下了几颗钉子。
“每三年一次的盐引分配,的确会让盐商争破头。”
陆天养避开谈论成国公,锦衣卫行事他并不想阿九知道太多,“陛下有心整理盐政,苦无良方。”
“盐引的分配可以投标。”
阿九说完后自己也愣住了,皱紧眉头仿佛在思索这话怎么出口的?
“投标?!”陆天养眸光很亮,充斥着野心,“对,价高者得。”
如此可以尽力压缩盐商的暴利,对神武帝也是一笔很大的收入,这事可以由锦衣卫配合达成,他陆天养也可从中得到些许好处,顺便把根深深的扎在江南,许是还有意外的收获。
阿九懒得再看野心勃勃的陆叔叔,转头对苦思的莫冠杰道:“爹即便知晓皇上的意图,想让欧阳珧开口也很难,虽然他当年进学全靠您的资助,可欧阳珧为官多年,又是五皇子的亲信,他绝非以前的寒门学子,他的心态变了,陆叔叔怎么都无法让他开口,又不能要他的性命,我看您得先思考劝服他的对策。”
一旦莫冠杰没能完成任务,天晓得神武帝会不会怪罪莫冠杰办事不力,就算莫冠杰能从诏狱里出去,想做官只怕也难了。
最近几年倒霉的开国贵胄还少么?
神武帝连同他一起打江山的功臣说灭就灭了,还会在意莫冠杰些许的功劳?
纵观史书,任何一个朝代的开国皇帝都是心硬如铁,卸磨杀驴之辈,神武帝言行颇似**皇帝汉高祖,西汉的开国功臣在刘邦和吕雉的配合下,最后也没几个得了善终。
汉高祖那时可还没有如今遍布朝野的厂卫。
莫冠杰也有几分为难,颔首道:“我只能尽力而为。”
“爹……”阿九靠近莫冠杰,压低声音道:“您不妨从陛下对欧阳珧的看重下手,让欧阳珧有能活命的盼头,他入仕不过八年,比您升官还快,陛下许是把他当作帝国最不可或缺的人才。”
“欺骗他是不是不大地道?”
莫冠杰有几分犹豫,又有几分心动。
阿九最欣赏父亲这点,善良而不盲目,痴迷于圣道而不酸腐,执着于正道而不固执,行事不失灵活,三哥莫隽咏即便才学能同父亲比肩,在行事上他差远了。
“他犯下的罪,按照律例哪一项都够判斩立决的。”
阿九把摘抄下来的律例递给莫冠杰,“将功赎罪,为帝国做一分贡献,他不算白领多年的俸禄,不负帝恩。”
陆天养抻着脑袋看阿九写得整整齐齐的律法,越看越是心惊,“莫兄对阿九侄女得多用心,我担心她慧极必伤,自持聪慧走上邪路。”
“陆叔叔!”
阿九一把推开陆天养的脑袋,白给你看,还落得一肚子埋怨,果然他是坏人!
陆天养醇厚低沉的笑声让阿九更是恼羞成怒,收好东西,去摸头上的珠串,陆天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加以阻止,“我送出去的东西万没收回来的道理。”
两人对视许久,阿九先绷不住移开了目光,不服气的娇哼了一声,嘟囔道:“霸道。”
“大人,陆大人。”
刘铁功从外面慌忙的跑进来,陆天养立刻收回紧握阿九的手臂,“何事?”
“姜次辅……”刘铁功看了一眼阿九和莫冠杰,在陆天养耳边压低声音,阿九立起耳朵也听不到刘铁功说了什么,只见陆天养面色阴沉,“安排在何处?”
“还等大人示下。”
陆天养起身迈步向外走稍感到费力,低头一看,果然阿九的小手又一次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襟,“陆叔叔。”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有求于他才会乖得像只小猫儿。
“姜次辅受了廷杖,同莫兄一样入诏狱。”
“……”
阿九一下子跳了起来,“外公吗?在哪里?”
随后她乖巧的拽着陆阎王不撒手,轻轻摇了摇手臂,“我同陆叔叔一起去嘛。”
她的声音似一根翎羽划过心间,痒得很,陆天养看了她良久,“嗯。”
这么小就有红颜祸水的征兆,将来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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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原由
莫冠杰在后面叮嘱:“阿九照顾好你外祖父,回府前来告诉我一声,岳父伤势如何。”
“爹您就放心吧。”
阿九应了一声,随着陆阎王的脚步去看望外祖父姜次辅。
一边走,阿九愁眉不展,怎会这么巧呢?
外祖父受廷杖入诏狱,莫宅的均衡会被打破。
她来看望莫冠杰,又碰上外祖父被廷杖,谁都想不到阿九同姜次辅第一次碰面竟然是在北镇抚司诏狱里。
陆天养侧头看了一眼小脸快邹成包子样的小侄女,不忍宽慰道:“廷杖对姜次辅不见得是坏事,陛下若真恼了姜次辅,此时,外公就不会以次辅的身份被关进诏狱了。最近朝廷上是非很多,姜次辅缓一缓并非坏事。”
“嗯。”
阿九乖巧的连连点头,小脸绽开笑容,娇娇的说道:“有陆叔叔坐镇北镇抚司,我不担心外公会吃亏,陆叔叔别忘给外公行个方便。”
“你不求我时万不会以这口气同我说话!”
陆天养眸子璀璨深沉,阿九一脸的我哪有那么市侩?陆叔叔看错啦。
“把姜次辅先安排在西边五号牢房,等莫兄旁边的牢房收拾干净再将姜次辅迁移过去。让万总旗给姜次辅诊脉并给伤处上药。”
即便被陆阎王盯着,阿九还是笑得很娇,“嗯,嗯,嗯,我就晓得陆叔叔会善待我的外祖父。等陆叔叔有空,我给陆叔叔做蒸蛋吃。”
他就为了一碗蒸蛋?
会不会在蒸蛋里又放一堆苦了吧唧的苦菜说给他败火!
算了,对没良心的小人,他便是胸口被堵得难受,也不能对她如何。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陆叔叔既然相信我外公不是触怒龙颜,迟早有出头的一日,以后外公重新位列朝堂上也能给陆叔叔方便。”
所以她连感激都不用?!
陆天养就没见过哪个小女孩同阿九一样‘厚颜无耻’“阿九侄女,你知不知道羞耻?”
见到被抬进牢房的人后,阿九撇下陆叔叔,直奔那人而去。
刘铁成干咳了一声,上前宽慰怔怔出神,在京城呼风唤雨的北镇抚司指挥使——陆阎王:“莫小姐天真烂漫,她只是太过关心姜次辅,怕次辅大人在诏狱里受委屈。”
“她什么心思,你知道?”
陆天养的目光透出几分审视,刘铁成心一哆嗦,把头摇得似拨浪鼓,“莫小姐古灵精怪,属下蠢笨得紧,哪里晓得莫小姐的心思?”
“外公,您是我外公吗?”
阿九清脆的声音传来,陆天养顾追查刘铁成对阿九的心思,快走几步赶过去,只是几眼没照顾到,小丫头就乱认亲戚,北镇抚司的监牢似迷宫,走错了门,她会被鲜血淋淋且伤痕累累的囚犯吓到。
不愿意让阿九看到他残忍冷酷的另一面。
他是陆阎王,北镇抚司就是阎王殿!
在诏狱里关着的人鲜少有全须全好的健康人。
“莫侄女?!”
阿九从牢房里跑出来,差一点一头撞进陆天养怀里,“你怎样?”
险险的停住向前冲的身体,阿九再一次抓住陆天养的袍袖一角,“陆叔叔,里面的人……不是我外公。”
她泪盈盈的眸子让人心疼。
“看你还敢不敢乱跑?你当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你家后院?”
“……”
阿九忏悔般低头,手指扣住陆天养的衣袖却更紧了一点。
陆天养转身向前走,这回阿九似小尾巴一样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不敢再乱闯了。
她还有心小声的解释,“仔细想来陆叔叔怎么会把外公关在黑漆漆,脏兮兮的地方。”
“你的意思让你认错门是我的错?”
“不是,不是,陆叔叔怎么会蠢呢?”
说话越来越不动听,陆天养发觉混熟之后,莫侄女让人恨得牙痒痒,眼角余光瞄到她抓着自己袖口的手指,不自觉微微勾起嘴角,配合阿九的小短腿,他迈步的步伐不快,均匀适当,同阿九步调一致。
路过的牢房时而传来痛苦的**,阿九缠陆叔叔越发紧了。
阿九看不清楚了黑漆漆的牢房里关押的犯官,她此时心中对陆叔叔怀有几许感激,不管神武帝关押父亲的原因到底为何,若没有陆叔叔额外关照,莫冠杰绝不会在诏狱还过得这么自在。
救陆叔叔性命的人不是她。
……阿九抬眼,就算只露半张脸,陆叔叔面目线条刚硬,俊朗,他若是容貌完好,未必比安国公世子差,沐焱宇号称玉郎,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陆天养身上的冷冽,禁欲,隐含成熟邪魅霸道的韵味更容易让女子心动。
“啊。”
阿九再一次惊险的稳住身体,又差一点撞上陆叔叔的后背,“怎么又停下了?”
“姜次辅在里面……”
阿九立刻松开手,飞奔入牢房。
陆天养以为她不会回头时,却看到她回眸浅笑,暖流瑟入心底,“多谢陆叔叔。”
这间牢房的环境比关押莫冠杰的地方稍差,不过也是干净的,整洁的。
阿九看到矮塌上卧着一人,救过陆叔叔的神医正在给那人清洗伤口且上药,“外公?”
卧着的人侧头,借着外面射进来的阳光,阿九看清楚他的面容,一张国字脸庞,斜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双眸子漆黑温润,下颚留有三缕保养得很好的胡须,他两鬓已经斑白,眉宇间已有很深的皱纹,然不改他身上的儒雅沉稳。
见到冲进来一个俏丽的小姑娘,他眸子含着惊喜的笑意,显得他整个人越发的温和。
背上的伤口丝毫影响不到他,“阿九吗?是阿九!”
万总旗让开位置,他伸出手臂,“来,阿九。”
“外公。”
阿九直接冲过去,看清楚后背的染血绷带,含着哭腔道:“疼吗?”
“见到阿九,就不疼了。”
“我给您吹吹,娘说,吹吹就不疼啦。”
阿九没有戳破姜次辅的谎话,对着后背鼓两腮使劲的吹凉风,姜次辅笑容满面,牵起外孙女的手拽到自己面前,噗得一声,牢房里骤然明亮了许多。
陆天养收回火折子,把点燃的蜡烛向姜次辅塌边推去,自然唤来姜次辅感激的赞许,陆天养给他在诏狱的优待都比不上能把外孙女看个仔细。
“同我想得一摸一样,我的外孙女就该如是,不……阿九比我想得出落得还好,不像灼华,也不像女婿。”
“像外公吗?”
“你把你爹娘的优点都取了。”
姜次辅笑声爽朗,通透,“上次见阿九你还只有……只有……”
他双臂丈量着婴孩的长度,毕竟当时阿九刚出生没多久,丑得跟只皱皮的猴子似的。
当年他随神武帝巡视天下时匆匆见过阿九一面,便是他认为自己外孙女是个美人,姜次辅也万万不敢想阿九会出落得这般好。
阿九尚未长开已有祸水的潜质,将来……姜次辅同莫冠杰一样忧心该给阿九寻个怎样的夫婿。
让阿九藏拙,扮丑?
姜次辅眼底闪过一分锋芒,想都不要想,他上报陛下,下抚百姓,位列中枢辅宰还能让唯一的外孙女委屈了?
阿九拿着粉蓝色丝绢细细的为姜次辅擦拭额头上的灰尘,“皇上廷杖您,总得有个原因吧。”
她不能在锦衣卫待得时间太长,姜次辅入诏狱,可以想见朝堂上会有一定程度的混乱,顾不上同外公叙旧,她迫切希望能掌握第一手资料,然后……她才好安慰姜氏,没准她还能想到办法让外公早些出诏狱。
再得陆叔叔照顾,诏狱始终不是家里。
陆天养后退两步,准备离开时,姜次辅道:“陆指挥使停一停。”
面对陆天养,姜次辅撑起身体,阿九知趣的扶起外祖父,“本官向陛下的奏本,陆指挥使听听无妨。”
陆天养颔首,跪坐在一旁,如此一来,他比姜次辅自是挨了一头,宛若晚辈听长辈的训诫。
即便跪坐,他的腰背也绷得很直,寒风大雪也无法让青松弯腰。
“开国勋贵不肖得多,仗着功劳便骄横跋扈,长期以往不是帝国之福。”
莫怪神武帝极为信任姜次辅,他把神武帝卸磨杀驴,宰杀功臣说得多么的冠冕堂皇。
“次辅大人请继续。”
“陛下一统天下二十载,国泰民安,为天下的共主。”姜次辅话语里透着隐忧,“然而帝国并非没有隐患,我以为帝国最大的隐患此时并非开国贵胄的骄奢淫逸,而是武将青黄不接。南陵余孽退居海岛,时不时的截杀帝国的商船,柔然,鞑靼已然结盟企图入侵中原。同陛下建立帝国的功臣若都被查抄,谁为陛下靖边?”
“陆指挥使,这件事你可想过?论经验,论作战能力,论筹谋,如今年轻一代的将领有几个赶得上他们?”
“因此外公劝陛下对开国战将网开一面?”
姜次辅点头道:“陛下听不进去,我又不肯认错,便在宫门口受廷杖,被关进诏狱。”
“不是还有成国公么?”陆天养提醒道:“陛下一直很信任镇国长公主,最宠昭华郡主,成国公正当壮年,能征惯战,有他一人足矣撑起帝国。”
阿九瞳孔萎缩,如果西秦帝国只有成国公可以领兵,或是帝国精锐全归于成国公,别说昭华郡主,就算镇国公长公主都保不住成国公的性命。
姜次辅同样大有深意的望着陆天养,“本官还是希望陆指挥使能以天下帝国为重,开国勋贵已经被你收拾怕了,他们对陛下是忠诚的。”
“下官奉旨办事,唯陛下之命事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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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乱棍
唯陛下命事从?!
阿九飞快的抬眼,陆天养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透出真诚,不知为何,阿九并不认为他是真诚的。
在他的面具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往事?
陆天养从头到尾都显得极为神秘。
姜次辅淡然的回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是老夫多嘴,陆指挥使请自便,恕本官不送。”
“……外公……”阿九悄悄的拽了姜次辅的衣襟,又飞快的看了起身的陆天养一眼,脱口而出的陆叔叔重新咽到腹中。
“下官告辞。”
陆天养转身离开牢房,眼角的余光不自觉扫过莫阿九,高大健硕的身影慢慢的隐去,然他似燕过留声,在表面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层层波纹。
“锦衣卫有他,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次辅点了点阿九皱起的眉头,“我晓得他一路上对你爹甚是关照,阿九,陆天养身份成谜,并非善类,连我都看不清他想得到何物。前几任锦衣卫指挥使不是求财,就是求色,要不就想利用监察百官的便利求权柄在握。他……自从他接掌北镇抚司,朝廷上就此多事。”
“我只怕外公受委屈。”
“乖。”
姜次辅摸着外孙女的小脑袋,眼里已现笑意,不再说朝廷上的烦心事,“上次你给我写信说你在学簪花小楷?练得如何?”
“还好。”
“皇上曾赏我一匣子湖笔,等我出诏狱给你送去,湖笔适合你。”
阿九顺势不再提起朝廷,动手帮姜次辅整理牢房,笑语嫣然的陪姜次辅闲话家常,“外祖父是不是同镇国长公主相熟?”
“……”
姜次辅罕见的楞了一下,似点头非点头,“见过几面。”
有猫腻!
阿九见外公避开自己的目光,故作深沉的打量牢房的墙壁,“不知此地哪位前辈住过……咦,墙壁上有字。”
姜次辅举起蜡烛仔细看墙上的字迹,字不是用毛笔写的,而是用尖利的石头刻上去的,姜次辅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字体,直到落款——“陆云?”
“外公认识他?”
“东辽国的太子。”
“他不是在东辽国覆灭的时候就引火**了么?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在中原尚未一统时,辽东太子陆云是举世公认的大贤,也是陆云设伏几乎将神武帝逼入绝境,不是开山王沐逸拼死相救,也许一统天下的不是西秦,而是东辽。
同陆云八拜结交的成国公陆江归降神武帝,使得陆云如断了臂膀。
陆江献策反间计,当时东辽国主废太子陆云并将其软禁,如此西秦的骑兵才在成国公的引领下攻破东辽国都,灭掉东辽国。
据说当初陆云痛骂陆江后,拒不投降,引火**。
“陛下爱惜陆云人才难得,成国公在火海救出陆云,没想到陆云竟然被带回帝都。”
姜次辅偶尔听神武帝念叨过当年的事,外界也隐隐有传闻,陆云以及陆云的儿子并没葬身火海。
阿九对被灭国的往事不感兴趣,低声说了一句:“外公晓得成国公为何归降西秦?”
“史书上会记载,陛下天命所归,成国公顺从天意归降。”
“外公!”
“哈哈。”
姜次辅一笑扯动后背的伤口,阿九可爱的小模样让他即便伤口疼也想笑,“还有一种梦幻的说法是成国公偶然见到昭华郡主,惊为天人,为昭华郡主而归降,大多的闺秀都愿意相信成国公难舍美人。”
“我想听外公的说法。”
“我不知。”
姜次辅一本正经的回答让阿九很无力。
“在成国公归降西秦时,我还在山东老家读书,准备科举会试,成国公和陛下离我远得很。”姜次辅一改方才的轻松,双手搭在阿九的肩头,“我在信里写过,莫要人云亦云,要有自己的主张和看法。不管当初成国公为何归顺西秦,四国割据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耗费力气去想一个不重要的原因岂不是耽搁眼下的正事?”
他们同成国公,陆云太子非亲非故,无论其中有怎样的隐情对他们都没有任何影响。
“嗯。”
阿九乖巧的点头,在心底却把这件事牢牢的记住。
“姜次辅,有人探望您。”
锦衣卫的小旗走到牢房门前,躬身行礼,“吏部李大人,工部商大人,礼部王大人,户部……”
“你同他们说,我在诏狱反省,不宜见人。”
“次辅大人,他们不肯走。”
“你去同陆指挥使说,按照锦衣卫的规矩办事,他是时候为陛下尽忠。”
“……”
锦衣卫小旗张了张嘴,喃喃的说道:“让陆指挥使处理是要见血的,六部的大人几乎全到了。”
“本官如今是待罪之身,着实不方便劝他们回去。”
姜次辅打发走报信的锦衣卫,阿九把茶盏递上,姜次辅抿了一口茶,“隔墙有耳,只须意会,不可言传。”
“阿九明白。”
“我想你这个机灵的小丫头也会明白,你回府后,记得给你外祖母送个消息,姜家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记住!是任何人。”
“我记下啦。”
阿九依依不舍的离开姜次辅,没陆叔叔引路,她不敢在诏狱里乱走。
随锦衣卫小旗走出诏狱,阿九想着该怎么向陆叔叔卖卖。
刚一出来,还没适应外面光线,手搭凉棚挡住阳光,眼前一人高大的背影几乎把她整个人盖住,仿佛地府阎罗般无情的下令,“擅闯辱骂锦衣卫者,杀无赦!”
冷冽的杀气直扑阿九脸颊,她的后背不自觉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念在诸位大人是初犯,本官网开一面,乱棍打出!”
“遵命。”
噼里啪啦,乱棍横舞,几名高冠博带的大臣抱头掩面接连后退,不大一会,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前再不见大臣的人影。
若不是在地面上残留着官帽等配饰,只怕谁都无法相信,陆阎王敢把六部重臣乱棍轰走。
太凶残,太霸道。
那个怕字只怕陆阎王根本就不认识。
陆天养转身进入衙门,他同阿九的身体错开之时,阿九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袖,陆天养目不斜视,“说!”
“我找不到去见我爹的路。”
“所以……”
“陆叔叔帮帮忙,告诉我爹一声,外公伤得不重。”
阿九怯生生的收手,空着的手狠狠的打了一下方才抓住陆阎王的手心,灵活的转动手心红红的手腕,“是它自作主张,不怪我。”
陆天养眸子盯着她手心半晌,止住回衙门的脚步,“我送你回莫宅。”
“……不用麻烦陆叔叔。”
“你认识帝都的道路?”
“我可以……可以问,我自己一人能行。”
“我知道你能辨识方向找到回家的路。”
刘铁城聪明的在陆天养同阿九说话时,早早牵了马过来,陆天养翻身上马,“你若有个万一,我无法对莫兄交代。”
陆天养伸出手,阿九犹豫了半晌,还要共乘一骑?
她本能想拒绝,陆天养便是带着面具,她也能感觉到一股不满扑面而来,被他那双深沉的眸子盯着,仿佛不上马,阿九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竟然无法拒绝!
阿九咬牙拍开陆天养的手,慢慢的爬上马,小心翼翼尽量不蹭到身后的陆叔叔,可马鞍不大,她的小腿不自觉踢到陆天养的小腹,阿九慌乱的向后看,小腹……应该没事吧,可万一她碰到陆叔叔的命根子……该怎么办?
从他眼里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东西,阿九稍稍松了一口气。
突然她头顶一沉,眼前暗了几分,一顶薄纱垂至胸口的惟帽扣在她头上。
“坐好,抓紧。”
没等阿九品味心底的滋味,陆天养温热的气息从耳后传来,阿九抓住马鞍,小声道谢。
陆天养扬鞭,胯下骏马疾驰而去。
刘家兄弟互看一眼,远远的瞄着,不敢离陆指挥使太近,
孪生兄弟默契的叹息,刘铁成道:“碰见莫阿九,陆大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们可从没见过陆阎王为谁着想过,更没见以残忍无情著称的他关心过谁。
陆大人果真只是把莫盺怡当做侄女看待?
怎么没见他对莫昕岚表露过善意?
阿九将来必然是一位倾国的美人,不过眼下看,比阿九大两岁,成熟稳重,行事落落大方且得体的莫昕岚更有少女的妖娆风韵,就连她偶尔流露出的脆弱都特别让人心疼。
很快来到莫宅附近,陆天养把阿九放到马下,“你回去吧。”
“陆叔叔怎么还不走?”
阿九迈出两步后回头一看,陆天养依然坐在马上,银鹰面目挡不住他漆黑的双眸。
陆天养只是摆手让阿九快些进去。
一转身,阿九极快的重新回到陆天养身边,扬起小脸,“外公只能做孤臣,陆叔叔别怪外公。”
陆天养嘴唇抿成一道线。
阿九心底怀有几分歉意,陆叔叔亲不过外祖父,“您会照应我外公的,是不是?”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照顾一个算计我的人?”
“哦。”
阿九小脸上灿烂的笑容消失了,后退两步,有礼的说道:“是我强人所难,多谢陆大人相送。”
她转身离去时太阳也仿佛暗淡下来,阴郁充斥着陆天养的双眸,即便如此,他眼看着阿九走进莫家后,才拨转马头纵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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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相助
ps继续求收藏,求推荐票,新文的女主娘很厉害哦,欢呼鼓掌。莫盺怡见莫宅的仆从个个心不在焉,亦有几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由得蹙眉,“怎么回事?”
引路的婢女停住脚步,福身回道:“夫人,周姨娘都在客厅里……是舅老爷同舅太太到了。”
“辅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
“是。”
“什么时候到的?”
“……有一会儿了,送九小姐出门的马车回府没多久,舅老爷和舅太太就赶来拜访夫人。”
舅老爷?!
莫盺怡并非斤斤计较名分,一个称呼罢了,此时她听舅老爷格外的刺耳,姜家的舅舅来莫府,绝不会有辅国公世子的待遇。
仿若她娘姜氏是硬插进莫家的多余人。
婢女惴惴不安,别看九小姐年岁小,可气势并不弱,方才她回话后,明显感到九小姐双眸中的冷意,万一九小姐杖责她一顿,她只能自认倒霉。
莫盺怡本能的不喜,她明白要寻谁讲道理,“去客厅。”
“九小姐请这边走。”
婢女很快把莫盺怡引到客厅,莫盺怡直接听见客厅里有一道浑厚的男人声音,她示意撩门帘的婢女安静,驻足听说话声。
“姜夫人打算如何处置惊马的意外?”
“世子爷以何身份同我说话?”
姜氏云淡风轻的反问,“若是我没弄错,是阿九乘坐的马车马匹惊了,有了危险,好悬受了伤儿。”
莫盺怡悄悄的撩开门帘,向里面看去,姜氏坐在主位上,客人的位置坐着一位年过四旬的圆脸男人,身体略微发福,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座小山,一身耀眼炫目的世子朝服,金玉配饰,凸显出他富贵逼人。
他眉宇间蹙起的不耐和轻视让人感觉他根本就没把姜氏和莫家放在眼中,即便坐在客人的位置,他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主人的气派。
这些年因姜氏不在京城,辅国公府的人把莫府当做自家别院了。
莫府虽是只是三进的院落却是莫冠杰攒钱买下来的,没用辅国公一枚铜板。
莫怪外面人总是说开国勋贵霸道,陆叔叔对他们下手不留情,开国贵胄这副骄奢淫逸,毫无礼貌的模样,谁喜欢得起来?
神武帝山大王出身,跟神武帝打天下的武将功勋认字的不多,山头主义野蛮土匪气息十足。
记得当初神武帝刚刚攻下洛阳时,手下的将士竟然做出了烧杀抢掠的事儿,不是开山王及时阻止并颁布了军律,严惩犯错的将军,神武帝许是到现在还在山上做山大王呢。
仓廪实,知礼仪,一个家族是否有底蕴,起码得经过三代培养。
开国贵胄们不是穿金戴银,满身富贵就能效仿世家子弟的气质,排场。
当然,阿九也晓得不是所有的贵胄都是跋扈,霸道的,辅国公世子在别人面前许也晓得谦虚为何物。
辅国公世子等人只怕一直认为莫冠杰永远是那个被他们家家丁捉来的妹夫,莫冠杰因榜下捉婿而平步青云,至于姜次辅……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周姨娘见气愤尴尬,含笑上前,“家兄也是关心九小姐。”
莫昕岚暗暗绞帕子,对舅舅突然冲进莫府的做法很是不赞同,然而她也晓得舅舅是关心她和兄长,怕他们受委屈。
这份好意她是领情的,只是……她抬眼悄悄的看去,莫隽咏一本正经的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不是周姨娘几次三番的相请,他根本不会出现在客厅。
这等琐事根本是在浪费莫隽咏读书的时间。
姜氏低头宽茶,莫昕岚同站在门外偷看的阿九同时打了个哆嗦,两姐妹心有灵犀,坏了,她(娘)生气了。
别看姜氏面上平静,每当她翘起小手指宽茶时,证明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母亲……”
莫昕岚总不能眼看着舅舅和舅母被姜氏一波流弄得哑口无言,颜面扫地:“时辰不早了,用不用派人去接九妹回来?她刚来京城,我怕她不认识路。要不……我领人亲自去接九妹?”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姜氏的冷静和无情,也没人比她更明白,姜氏有多疼阿九。
姜氏甚至可以忍下辅国公对自己的轻视,但她决不能容忍阿九受一点点委屈。
辅国公世子夫人得了周姨娘的暗示,笑盈盈的道:“哪用得上岚姐儿亲自去?左右我坐得马车也套着马,就用我的马车去接阿九吧。”
周姨娘忙接道:“就是嘛,都是一家人,夫人不必同我兄嫂客气。”
世子夫人姓夏,之所以嫁入周家是因为——辅国公当年跟着神武帝打天下时,攻入洛阳一心想抢个读书人的女儿给儿子做媳妇。
辅国公本意是想改良子孙后代的基因,岂料兵荒马乱之下抢错了人。
夏氏的父亲只是摆书撑场面的书商,连个秀才都不是。
夏氏认字不多,管账倒是绰绰有余,她已经同还不是世子的周大福拜过天地,周家想反悔也迟了。
后来,神武帝得了天下,周家获封世袭国公,夏氏以正妻的身份成了世子夫人。
虽然丈夫纳一堆的小妾进门,对她早已冷落多时,但她依然坐稳了世子夫人位置,这其中没少得周姨娘的关照指点,周姨娘待字闺中时,同夏氏的关系就特别亲近。
“不必了。”
姜氏淡淡的一笑,清冷的眸子落在谨小慎微,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周姨娘身上,“阿九是嫡出,并非妾生女,用不上领周姨娘兄嫂的情,阿九高攀不上世子爷。”
周姨娘:“……”
哑口无言,她强压住羞愤,宜嗔宜喜的俏面白得似纸,姜氏的话语如同利剑,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她如同跳梁小丑而不知,姜氏轻描淡写就能让败退。
当,姜氏把茶盏撩到桌上,“既是回来了,还不进门?没个规矩,往常我教你的体统规矩都忘了不成?”
辅国公世子周大福面露尴尬,屁股下的椅子像是长了钉子,坐立难安。
姜氏话中有话着实恼人。
他一个大老爷们就算是关心外甥女和在莫家为妾的庶妹也没冲到妹婿家后宅来的道理,何况自己妹妹还亡故了,妹婿另娶继妻。
“娘!”
阿九走进客厅,未语先笑,“我看您正忙着,就没进门。”
辅国公世子和夏氏看清楚莫盺怡,几乎同时怔了怔,这丫头出落得极好,干净,明媚,肌肤赛雪似玉,樱唇边的笑颜让人愉悦,想亲近又因她双眉间蕴含的一丝冷冽不敢过于靠近。
“去见过世子爷,他们是你二姐姐和三哥哥的亲娘舅,得知你马车惊了,专门赶过来为你压惊的。”
“……”
阿九心底一颤,完了,娘还在生气。
她答应过爹要让娘消气,如今情况有点严重,阿九不喜欢周家所为,可更不喜欢莫家鸡犬不宁,是是非非成为京城最大的八卦。
“世子爷安,世子夫人好。”
阿九行礼,屈膝间透出一种别样的优雅。
夏氏在京城多年,也见过勋贵重臣家的小姐,莫盺怡算得上比较凸出特别的一位。
她们母女流露出的气派高雅让夏氏明白,这辈子自己别想赶上她们,摸出荷包,咬牙道:“初次见面,也没给你准备好东西,这里有一块玉牌,你拿去顽罢,这块玉牌可是……”
本来按照夏氏原本的心思要给莫盺怡一个下马威的,顺便凸显辅国公府的富贵,给周姨娘涨涨脸面,可面对莫盺怡璀璨清亮的眸子,她摆阔的话无法说出口。
“舅母太客气了。”
莫昕岚可不敢让九妹再‘回敬’夏氏一顿,除了姜氏还在主位上虎视眈眈外,阿九又岂是好惹的?
舅舅,舅母在姜氏手中吃亏还有些情面讲,毕竟他们是同一辈分。
一旦他们被阿九‘回敬’,辅国公上下的脸面真真是丢尽了。
万一双方面撕破脸……莫盺怡不敢想象以后的事儿。
姜氏是神武帝宠臣姜次辅唯一的女儿,脱身是极容易的。
莫昕岚抢先接过荷包,转身递给眸子亮晶晶的阿九,“九妹妹,这是我舅母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好不好。”
不自觉,莫昕岚带了几分的恳求。
阿九稍作迟疑,接下玉牌,笑道:“多谢世子夫人。”
“娘,您看玉牌很漂亮呢。”
阿九向姜氏炫耀着,背对辅国公世子等人,阿九的小手拜菩萨似的,娘……我答应过父亲的。
从莫昕岚手中接过玉牌时,阿九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莫昕岚垂眼藏起思绪,主动走到夏氏身边,不能让舅舅,舅母再开口刺激姜氏。
“既是你喜欢,就收下吧。”
姜氏没好气的瞪了阿九一眼,转瞬面对夏氏时又恢复了方才的云淡风轻,“让世子夫人破费了。”
莫隽咏突然插话:“不是要彻查九妹马车惊马的事?能不能快些?我待会还有个文会要去。”
“三哥既然忙,就尽管先出门罢,后宅琐事不该耽搁三哥的正事。”
阿九唇边含笑,眸子却是一片清冷,“要处理这事还不容易?等客人走后,很快就会弄明白的。”
第二十五章 强势
辅国公世子夫妇面色凝重不悦,稍微收敛几分在莫宅当主人的气势。
夏氏冷言:“九小姐这是把我们当外人?”
“舅母。”莫昕岚忍不住扶额,又没拦住:“九妹妹并不是……”
阿九答应父亲要让莫家相对安稳,不同周姨娘或是二姐姐等人斗嘴争锋,辅国公世子等人显不在她容忍的范围之内。
若二姐姐和三哥哥因她恶了娘家亲舅便不亲近她,那也随她们。
“二姐姐不必同世子夫人解释。”
莫盺怡站在姜氏左边,朗声道:“世子夫人想得没错,您是客人,也是外姓之人,莫宅的家务事不劳您费心。我娘是爹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她处理后宅小事都让世子夫人过问的话,我爹对姜家的教养会失望的。”
在周姨娘说话前,阿九侧头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周姨娘感到头皮发麻,心肝一颤,硬是把口中的话咽回腹中。
她连世子夫妇的面子都不给,容不得她不小心,为妾在夫人和小姐面前只能算半个主子,哪怕她是良妾。
周姨娘自持美貌,才情,门第样样不输于人,做莫冠杰继室都觉得委屈。
上头还有冷静的姜氏死死的压着她。
如今姜氏又生出个妖孽一般的阿九出来,她终究意难平。
“外祖姜家虽然不是开国功勋,世袭贵胄,然姜家上数五代都有人中举,入仕为官,早些年外祖父虽是科举会试屡次落第,他在齐鲁也曾被称为少年才子,十六中秀才,十七中举,姜家是孔孟之乡颇有声望的积善之家,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不用世子夫人指点如何打理庶务。”
阿九很平静,黑亮的眸子炯炯有神,明明有点炫耀的意思,偏偏她的样子让人觉得理所当然,丝毫不会反感她炫耀姜家是书香门第,清贵之家。
辅国公周大福坐直身体,敛去尴尬,瞄着阿九的小模样怔怔的出神。
夏氏脸若火烧,总觉得阿九在说自己娘家门第低微。
“我父亲身陷诏狱,最近我通读秦律。”
说到此处,便是一向高看九妹妹的莫昕岚都被她流露出的锋芒所震撼。
莫昕岚观阿九如同看陌人。
莫隽咏忍下不耐烦,儒生不喜欢法家,他还是想听听能写出那些文字的人如何阐述,依法治国,法儒并重的道理。
知己知彼,将来他也好把莫盺怡辩个哑口无言。
气势!
这就是气势,莫盺怡在这一刻把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手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指挥棒,指引着他们的思绪。
莫盺怡心底不似表面平静从容,暖流流淌过四肢,这份感觉很熟悉,她颇有驾轻就熟之感,说话的语气,语速都同往日不一样。
“虽然秦律中涉及夫妻的条款并不多,不过短短几句话,我看到……嫡妻亡故后,男人再续娶是受到律法承认,继妻同嫡妻一样。”
“本世子从没反对莫冠杰再娶。”
“神武九年,不是辅国公要求,我外祖父不会送我娘入京成亲,您应该明白,我爹为嫡妻守孝一年有余,当他同嫡妻的婚姻因一方自然病故而终结后,辅国公没有任何理由勉强我父亲或姜家答应入京成亲的要求。并非是惧怕辅国公府,只是不愿意让两家矛盾激化,让三哥和二姐姐左右为难。至于我外公因此而高中,并非是运气或是辅国公的‘恩赐’,而是他厚积薄发,历届状元年岁大多过了三十,少年才子固然备受瞩目,然治国更需要思想相对沉稳,学识扎实,有经历的人。”
别人怎样,夏氏不知道,反正她听傻了。
京城书香门第之家的小姐也没莫盺怡这样的,有些人家可比姜家门第高多了。
“神武十一年,辅国公再次命令回京述职的父亲将我母亲送回老家,不让正妻随丈夫上任,反倒欲让周姨娘一个妾出门同命妇结交,这又是哪家的规矩?辅国公有何资格让我父亲听命?”
“你……”
辅国公世子握紧扶手,面色更是难看。
“若您岳父夏老爷也如此命令世子爷,您会听命?”
“他不敢!”
“因辅国公是世袭公爵,所以敢?我父亲如今只是江南学正,又被关押在诏狱,所以他必须得听辅国公的?”
“……”
周大福目光凶恶的盯着阿九,他早些年也随着父亲拼杀过,还保留几分的杀气,然而莫盺怡对此视若无睹,反倒比方才更显得从容。
这丫头,了不得!
“即便封您为世子的陛下都无法命令我父亲亲侍妾,远正妻。”
言下之意,辅国公更不行了。
姜氏眼底含笑,女儿比她期望得更优秀。
“三哥和二姐姐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女,教养他们是父亲之责。”
莫盺怡稍稍停顿一会,陈述:“即便有一日父亲遇到不幸,他们也会由母亲抚养。辅国公关心他们不是错,然过于关注,只要莫家有事,辅国公世子就赶过来,您又至我父母于何地?二姐姐唤您为舅舅,并非父亲。”
“我怕姜夫人趁着惊马的事公报私仇。”
“我娘对此还没处置,您就先担心上了,疑心太重会错看好人。”
“舅舅,母亲不是您想得是非不分。”
莫昕岚插嘴道:“您和舅母实在不该误会母亲。”
辅国公世子同莫昕岚目光相碰,起身负气道:“算我多事。”
“走,我们回辅国公府。”
“世子爷……”
夏氏还想再说,被周大福警告的一瞥,忙起身跟了上去,略有歉意的看了低头的周姨娘一眼,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你们家九小姐太厉害,连莫昕岚都站在九小姐那边,她又能做什么?
“母亲,我同哥哥去送送舅舅舅母。”
莫昕岚拽了出神的莫隽咏一把。
莫隽咏好不容易从阿九身上收回目光,“你说得都是小事,等有机会,我再同你辩难——大秦帝国亡于律法严苛,亡于法家。”
“三哥哥此话不妥,若无律法,只尊仁术礼教,只有道德约束是不够的。大秦帝国不是灭于法家,恰恰是因为上位者不尊法,横征暴敛才导致亡国。真正的律法对任何人……”
“阿九!”
姜氏出言制止,“同咏哥儿胡说什么!你读了几本书?就敢胡言乱语?世上的大贤还不如你一个小姑娘有见地?”
阿九顺势乖巧的低头,做出认错的样子,但认错的话却是不说的。
“三哥。”
莫昕岚又叫了一声,莫隽咏对舅舅也是尊重的,按礼也该送送,再看阿九时隐隐感觉她很悲伤……把他舅舅说得拂袖而去,她还悲伤?
他随着莫昕岚出门。
姜氏挥手让侍奉的婢女都下去,周姨娘在辅国公世子离开时寻了借口离去,姜氏一把拽过阿九,“你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糊涂话,懂吗?”
莫盺怡点点小脑袋,蹭到姜氏怀里,做了个把嘴巴缝上的动作。
“你呀!”
姜氏心疼的摩挲她的额头,“让我说你什么好?”
“娘,外公……他因为向陛下谏言而受了廷杖,如今同爹在诏狱里做了邻居。”
“什么?”
姜氏大吃一惊,“你外祖父也进了诏狱?”
“虽然陆叔叔说不照顾算计过他的人,可我知道……”莫盺怡握住姜氏微凉的手指,“陆叔叔一定会给外祖父行方便的。他和爹都说过,不挨廷杖,不冒犯圣颜的阁臣,不是好阁臣,做不得首辅。这次廷杖,许是陛下给外公的最后考验,首辅的位置太重要了,如同国本,轻易不可动。”
“你外公升任首辅的消息,你从哪里听来的?陆……陆指挥使说的?”
“锦衣卫的消息一贯灵通。”
阿九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入姜氏怀里,“陆叔叔有阎王之名,对爹很真诚,他不会骗我。”
“我并不担心你外祖父,而是怕有人借机兴风作浪。”
姜氏拍拍阿九的后背,心中略有隐忧,陆阎王对阿九的心思……挺不好说。
“不是有惊马的事吗?足以让您立威。”阿九偷偷的瞄着姜氏,“要不您把调查惊马的事情交给我?”
“你行吗?”
“我会给您一个最最详细,让周姨娘哑口无言,辩无可辨的真相。”
*****
“舅舅,我不是说过,不让您过来么?”
辅国公世子面对莫昕岚不自在的笑了笑,“当时没想太多,我也着实不知莫盺怡如此厉害。”
莫昕岚道:“以后您别听风就是雨,您和外祖父好好的,我同哥哥在家里断不会受委屈,九妹妹也是好的,她也还好,总赶不上亲娘,可她并没亏待委屈我。”
“咏哥儿,好好照顾你妹妹,你娘也希望你们兄妹同齐心。”
“是,舅舅。”
莫隽咏躬身一礼。
辅国公世子同夏氏上了马车,夏氏试探的问道:“小姑子的事情……”
“莫盺怡!”辅国公世子周大福缓缓的说道:“你看小四同她可般配?”
小四周祥瑞是夏氏唯一的嫡子,她虽是生得多,但头两个儿子没站住,养大的只有一个周祥瑞。
“世子爷的意思是让小四娶莫盺怡?年龄上不大合适,而且小四对岚姐儿……”
“岚姐儿是好,但她不用嫁回辅国公府,小四今年十四,再等莫盺怡两年也不是使不得。”周大福算盘打得很响,“岚姐儿无论嫁给谁,都忘不了辅国公府,莫盺怡配得上咱们小四。小四娶了她,老爷子也会高兴的,真正的书香门第,她人出落得好,读书好,学识好,口才好,老爷子就喜欢这样的文雅小姑娘。”
“她到底是姜氏的女儿。”
“这不正好嘛,娶了她,姜氏还能对岚姐儿和咏哥不好?”
周大幅翘起二郎腿,幻想着能言善辩的阿九管他叫公公的画面,想想就觉浑身就舒畅,跟泡了热水澡似的,以后谁再说辅国公一家没个明白人,他就把儿媳妇莫盺怡推出去。
夏氏对此并不看好,周姨娘透过口风有意把卿姐同周祥瑞凑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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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真诚
辅国公世子夫妇离开后,莫隽咏打算出门去时常去的文会,莫昕岚快走几步,挡在莫隽咏面前,“哥哥!”
莫隽咏一身湛清儒衫,束腰宽袖,头戴四方儒巾,身姿挺拔若松柏,同莫昕岚漆黑深沉且有几分隐隐悲伤的眸子对视,问道:“你有何事?”
他——是她嫡亲的兄长,一母同胞的兄长。
本来他们该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因为生母周氏生莫昕岚难产而亡,莫隽咏对她始终有几分埋怨,再加上他两耳不闻内惟事,遵圣贤治国之道,秉承男女大防,对嫡亲妹子多以严兄自居。
莫昕岚一直养在外祖父府上,同外祖母和舅母们亲近,受尽娇宠,兄长对她的‘冷漠’,她也不愿意睬他,因此他们兄妹的关系并不亲厚。
“你对九妹妹遇险的事情怎么看?”
“意外而已。”
“……若不是意外呢?”
莫昕岚眼底闪过几许担忧,轻声说道:“母亲不会饶了幕后黑手,她很疼九妹妹。”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既是没做过,随她去查。”
莫隽咏一派从容,羊脂白玉的俊颜已现不耐,“因为舅舅耽搁些许功夫,再不走就更迟了,这事……等我从文会回来再说。”
“哥哥。”莫昕岚一把拽住莫隽咏的衣袖,咬着嘴唇,莫隽咏的不在意,她分外的难受,恼道:“文会,文会,您就晓得文会,文会比什么都要紧?您结交下的同窗良友,他们……他们又能帮你什么?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他们根本就是一群只会空谈的无能之辈。”
“莫昕岚!”莫隽咏脸色微变,“待友以诚,你怎能辱没我的挚友?况且我同他们志同道合,我辈读书人只想上报帝国,刷新吏治,严惩奸佞,还帝国百姓朗朗晴空,为圣贤之道纵百死不悔,若你认为他们是无能之辈,我同你也无话可说。”
莫昕岚眼圈微红,泪水盈盈,鼻尖微泛红,似有满腹心事无法开口,无线委屈无法表述。
“你先回去歇息罢,往后你少去外祖父府上,舅舅舅母总来莫宅赶来为你和姨娘做主,不是好事。”
“……哥哥知道?”
莫昕岚讶然的看着莫隽咏,“哥哥同舅舅疏远,是不想他们过多插手咱们家的事儿?”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会尊敬孝顺外祖父,但对舅舅的做法不敢苟同。”
虽然辅国公尽力培养莫隽咏,为他严选名师,莫隽咏读书很有天分,明理后对世袭贵胄的种种霸道跋扈的做法很是看不惯。
况且他只是辅国公的外孙……辅国公更重视自己的孙子,只是孙子不争气的居多,远没他在读书上出色,使得表兄弟总被辅国公责骂,如此他同表兄弟的关系并不亲近。
莫隽咏掰开莫昕岚拉着自己的手指,“姨母这些年在京城颇为不易,待你我兄妹如同亲生,我不拦你敬她,却不想见你忘本辜负姨母。”
他一直称周姨娘为姨母,仿佛周姨娘在莫家只是照顾抚养他长大的亲姨母,并非莫冠杰的妾。
对姜氏则是以她来代替,姜氏进门时,他已有四岁,早已经记事,生母难产早丧,继母进门,一直是他最痛处的记忆。
不是周姨娘细心安慰照顾他,他没有今日。
“姨娘同哥哥说了什么?”
莫昕岚在他身后追问,“哥哥,姨娘……我不是说她的不好,也不是不孝顺她,我只是想让你和外祖父一家更好……”
莫隽咏头也不回,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姨母没说你一个字。”
这句话让莫昕岚没脸再追上去,莫隽咏最反感背后搬弄是非的小人,她说得越多,越会让莫隽咏疏远自己。
莫昕岚抬头仰望碧蓝的天空,白云朵朵从眼前缓缓的飘走,手伸开,握紧,握紧,伸开,想抓住点什么怎么那么困难?
姨娘……她也不愿把姨娘想得太坏,那也是一直养大她的亲姨母,可姨娘必然会同姜氏争宠,她不愿也不敢掺和进去。
“她也有亲生女儿,莫家纵然不好,她会尽力为八妹妹安排好一切,只可怜我们……没娘的孩子……哥哥怎么不明白呢,若外祖父被夺爵毁巻,我们更成了无根的浮萍,哥哥不忘姨娘,难道就能忘记外祖父对你的栽培。”
“二姐姐。”
阿九脚步轻盈从一旁的垂花月亮门走来,见莫昕岚站在原地发呆,隐有悲伤,上前问道:“怎么?谁欺负二姐姐了?”
“没事。”
莫昕岚忙擦去眼角的湿润,淡淡的说道:“风大迷了眼儿。九妹妹这是去了何处?”
“我去马厩看了看。”阿九坦诚道:“娘把彻查惊马的事儿交给我,马车在我外出时出事,我想亲自查证是不是意外。”
“九妹妹看出什么?是意外吗?”
“证据不足,不能妄下推断。”
阿九顽皮的眨了眨眼儿,“等有结果,我会告知告诉二姐姐。如果是意外的话,我觉得也好。”
“为什么?”
“因为我出事后家里人就不会再用那匹马拉车了,如果出事的是娘,我绝不会像现在记得父亲的叮嘱。”
莫昕岚心底泛起酸涩羡慕,亦有心惊,“九妹妹很孝顺母亲。”
“娘对我更好。”
阿九眼里闪过一丝尴尬,握了握莫昕岚的手腕,“二姐姐别多心,等相处久了,娘对二姐姐也会很好的。”
“我知道母亲一向贤惠。”
只是不会把她当成亲生的看待,远不如对莫盺怡亲密无间,莫昕岚再努力,她同姜氏的隔阂也无法消去。
姜氏还算是人人称道的继母?
走到岔路时,阿九问道:“二姐姐要去何处?”
她是要去见姜氏的。
莫昕岚道:“我回房练字,哥哥送了我一本颜真卿的字帖。”
“三哥对二姐姐真好。”阿九本想直接同莫昕岚分开,转身后又转回来,“二姐姐……”
“九妹有事?”
只见阿九犹豫了一会,扬起清澈的眸子,“方才我同辅国公世子说的话望二姐姐能仔细斟酌,辅国公蛮横的几次干涉父亲的家事,父亲念旧情暂且忍耐,可迟早有一日旧情会被耗光,我听说……以前父亲经常被辅国公世子兄弟教训,父亲为官多年,早不是乡野小子,他有自己的政治主张,派系立场,就算是祖父还健在也无法过多干涉他。辅国公疼二姐姐和三哥的话,最好先尊重父亲,总是用尊卑或是盛气凌人的态度对待父亲,绝非亲戚相处的长久之道。”
“多谢九妹妹提醒。”
“二姐姐明理聪慧本用不上我多说。”阿九福身道:“还望二姐姐不要怪我狂妄。”
“九妹……你为何提醒我?”
莫昕岚有感动,亦有几分不解,莫盺怡不是多事的人,今日这番话不似她的作风。
“其实我也有私心的,希望父亲和娘能白头到老,相携终生,莫家富贵绵长,成为帝国名门。我娘不会取代二姐姐生母的地位,这一点还请二姐姐放心。我以为活着的人只有过得幸福,才能让故去的亲人安心。见二姐姐的品行,她也应该是一位温柔贤惠的人,可惜她同父亲情深缘浅,这不是谁的错,只能怪造化弄人。二姐姐以后会晓得,父亲教师兄们读书时,眼睛比星辰还亮,痴迷于经史子集的父亲很……很好,他若不被琐事所扰,一心专注教书,桃李满天下之日不会太远,许是他还能名垂青史,偷偷告诉二姐姐,父亲在编写通考,一旦成书,那会是传世之作。”
反之,如果莫家后宅争斗不休,莫冠杰绝对没心思著书。
莫昕岚苦涩一笑,“还是九妹妹了解父亲。”
“以后父亲留在京城,父亲也会很疼二姐姐的。”
她比不过阿九,十年的分别怎么都弥补不上。
*****
“主子。”
“何事?”
周姨娘穿着银红长衫挨着软塌,厌厌的修建面前的盆景,虽然她修剪盆景,却总能想起莫盺怡的咄咄逼人。
“喜事。”
李妈妈压低声音道:“听说姜次辅挨了廷杖,被关入诏狱。”
“嘶。”
周姨娘不注意剪掉了手指指甲,剪刀划破手指,顾不上流血的伤口,瞪大眼睛问道:“此事当真?”
“京城都传遍了,夫人让人给娘家送了一封书信,送信的小厮还是我派的。”
“好,太好了。”
周姨娘允去手指的滴血,血丝黏在她的皓齿上,给她柔媚婉约的面容增添一分的妖魅,“既然九小姐想查就让她查,左右这事牵连不到我,万一查到咏哥儿身上,看姜夫人还能不能端着贤惠大度的样子糊弄世人,我倒是要领教领教书香门第——姜家的好教养。”
把李妈妈叫到身边,周姨娘耳语几句,李妈妈连连点头,“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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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选人
九小姐莫盺怡将甄选近身婢女的消息在姜次辅入诏狱后传开,并在莫家仆从中引起很大的震动。
原本有不少人瞄准九小姐贴身婢女的位置,然而姜次辅被关进诏狱,莫家十余年间一直由周姨娘操持,虽然周姨娘是妾,姜夫人是继妻,一旦姜夫人娘家获罪,姜夫人能不能保住位置还很难说,周姨娘可是养大莫老爷唯一的嫡子——三少爷莫隽咏。
莫家的继承人三少爷对九小姐很是冷淡。
如此,仆从婢女们更多采取观望的态度,能推脱的尽量推脱。
况且九小姐的要求很奇怪,只在认字会算数的婢女中选,认多少字不论,不能一个大字不识。
莫昕岚听说后,主动来寻阿九,进门后也没同她推诿,真诚的说道:“九妹妹若是信得过我,我把蓝玫,秋水送你。等母亲把江南九妹妹用得惯的仆从接回来,九妹再把她们还给我。”
蓝玫,秋水模样姣好,身段优美,年岁比阿九略大上两岁,打眼看去这两人白净和婉,又隐约透出几许的灵气。
看得出莫昕岚对她们用心调\教过。
蓝玫秋水虽是隐藏得很好,但阿九还是从她们低垂的脸庞上看出一丝的不愿。
“她们读过百家姓,千字文,会点算学,签得是死契,秋水的老子娘也在府上当差,蓝玫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不过进府也有八年了,她认了个干娘,如今她干娘管着采买。”
莫昕岚详细的介绍她们的出身,她们是阿九如今能用得上的。
阿九笑道:“多谢二姐姐,君子不夺人所好,她们一直侍奉二姐姐,您身边缺不了她们,何况她们也更乐意侍奉二姐姐,就冲她们这份忠心,我就不好勉强她们。”
见莫昕岚张口,阿九抢先说:“我好不容易从娘手中讨到选婢女的事做,您把两个训练有素的送来,是省了我的功夫,我少了历练,总不能一直依靠二姐姐,我想亲手**丫鬟。”
“世上雪中送炭的少。”莫昕岚浅淡的一笑,主动握住阿九的手腕,“你就不怕选来几个投机的?”
“但凡起有胆色投机的多是聪明人,正因为聪明才更能看清局面,我选得就是聪明伶俐的,自是不怕她们聪明,因为……我比她们更聪明!能掌控她们的野心,跟着我有肉吃。”
莫昕岚手指微颤,避开莫盺怡的自信光芒,那份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明明九妹妹此时不该才华初绽,到底是谁改变了她?
姜氏么?
莫盺怡似没发觉怔怔出神的莫昕岚,甄选的丫鬟已然集中在门外:“有二姐姐帮我把关,我更有信心。”
推开房门,莫盺怡站在回廊下,庭院里只有十几个年岁不等的婢女来应征,大得有十六七岁,小得不过**岁,来应征的婢女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打扮妥当,阿九在着装上倒也挑不出毛病。
“秋水,你帮我个忙。”
阿九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递给秋水,“里面有十几张纸条,让她们每人摸一个。”
“遵命,九小姐。”
秋水等人从没见过用锦娘选贴身婢女的小姐,不由得多了好奇之心。
很快每个人都从锦囊中摸了一张纸条,阿九指着放在一旁的桌椅,“上面有笔墨,按照纸条上的问题回答,一个一个来,你们的问题虽然不一样,难易程度相当。”
婢女们互看一眼,其中有几个不认字意图蒙混过关的人打开纸条后,彻底的呆住了。
阿九笑眯眯的催促:“别害羞,连第一个写答案的勇气都没有么?第一个把纸条给我的人,有额外的奖励。”
从婢女中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人,清清秀秀,却长了一双妩媚的眼睛,仆从的衣衫难掩她自身的风情。
她执笔写了几个字,转身恭敬的把纸条递给阿九,“奴婢拜见主子。”
莫宅还隐藏着如此人物?
阿九盯着她看了半晌,“你叫什么?”
“灵珊。”她冷静的回道。
阿九连答案都没看,随手撕碎纸条,“我还缺一个婢女,你帮我选。”
灵珊没有推脱,站在阿九身边,她再看台阶下的女婢时气势大不一样,“第二列第三个,灵韵,就是你。”
随她话音落地,灵韵从队列里走出,她样貌气质都不如灵珊,在一众婢女中稳居中上,双眉间比灵珊多了憨厚,看着更显稳妥,年岁比灵珊小个一两岁。
“你为何选她?”
“奴婢同灵韵一起进府,最熟悉她,其她人,奴婢了解不深,不敢给九小姐添乱。”
阿九仔细端详两人,笑道:“其余人各自散去,灵珊,灵韵从今日起就是我的近身女婢。”
“九妹妹。”
莫昕岚从屋子里出来,悄悄的拽了拽阿九,“她们刚进府,不大合适,尤其是灵珊,妖妖娆娆的,实在不似来做丫鬟的。”
“她若有做姨娘的野心,也不会笨到来我身边。”
莫冠杰也好,莫隽咏也罢,他们都是儒学弟子,饱读圣贤书,遵礼数规矩,就算收通房侍奉,也没脸把主意打到女儿或是继妹身边去。
“我得了一罐好茶叶,请二姐姐喝。”
阿九挽住莫昕岚的手臂,拽她向屋里去,随口吩咐:“灵珊灵韵收拾好东西就搬过来,你们住西厢房。”
“是,九小姐。”
两人福了一礼,退出院门。
灵韵见四下无人,小声问道:“太过容易了。”
“能得大人看中的小姐,岂是寻常人?”灵珊抿了抿耳边碎发,顿时有如妖艳的百合,纯洁中含有魅惑,芬芳中隐含清媚,“跟着九小姐会很有趣,比同那臭男人玩有趣。”
“灵珊,大人只是让你近身保护九小姐,你别把……”
即便同为女子,灵韵对灵珊的风情也扛不住,“她同我们不同,是正经清贵人家的嫡小姐。”
灵珊妩媚的眸子眯起,“教坊里侍奉爷们的女子不是清贵小姐就是功勋贵女,教坊每日来来往往的男人有多少?京城最大的妓寨就是教坊司。”
见灵韵担心的目光,灵珊嫣然浅笑,“你放心就是,我不会背叛大人,自然会贴身保护九小姐。”
“灵珊……”
“除了大人之外,男人都是狼心狗肺,见利忘义的畜生!”
她最大的任务除了保护阿九的安全外,最重要得便是让九小姐认清楚男人,省得她被虚有其表的贱男人蒙骗了。
“九小姐出落得太好,难怪大人担心。”灵韵低声道:“你说大人到底对九小姐?”
“我不知大人对九小姐是不是有情,可我知道唯一能让大人不冷静,不狼,失控的人就是九小姐,否则我们不会到她身边侍奉。”
“其实大人是不想灵珊你再……再执行任务。”
灵韵握住灵珊的手,轻声说道:“跟在九小姐身边,大人希望你能找回曾经的自己。”
灵珊俏脸一变,痴痴的一笑,“曾经的我早就葬在乱坟岗了。”
*****
茶香扑鼻,莫昕岚心不在焉,瞥见阿九行云流水般优美的沏茶手法,又有几分羡慕,“茶是好茶,九妹妹从何处得来的?”
这罐茶叶连外祖父辅国公府上也不多见。
“陆叔叔送给爹的。”
阿九闭着眼睛慢悠悠的品茶,深深的吸了口茶香,“不愧是贡茶,一年也就十来斤。”
“陆指挥使?”
“往后二姐姐碰见他,也可称他为陆叔叔。”
“……我可不敢。”
莫昕岚对陆天养积怨很深,忍不住埋怨道:“父亲不知他在京城的凶名?怎么同他平辈论交?没有得坏了名声。”
虽然莫冠杰同莫昕岚说过陆天养是资质极高,可莫昕岚一点都没往心里去,朝廷鹰犬而已,现在有多嚣张张狂,以后就有多倒霉。
“父亲在诏狱会同他亲厚些。”
阿九也不勉强莫昕岚,况且姜氏几次叮嘱她远着陆叔叔……阿九认为他绝非神武帝手中钢刃那么简单,“以后相处少了,关系自是会淡下来。”
“九小姐。”
“何事?”
侍奉在姜氏身边的钱妈妈走进来,看到二小姐明显楞了一下,欲言又止的不敢说话,“没甚要紧的事儿。”
钱妈妈用眼神示意同九小姐单独回禀。
莫昕岚起身道:“九妹妹有空去我屋里坐坐。”
阿九拦住莫昕岚,笑盈盈的面对钱妈妈,“是不是我娘已经准备好拜访成国公的礼物?”
成国公陆家?
莫昕岚心一颤,成国公世子么?
“九小姐知道?”钱妈妈讪讪的低头,“奴婢是来知会您同夫人一起出门的,没想到二小姐也在……”
“就因为二姐姐在,你才眼巴巴的赶过来,进门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生怕二姐姐不曾误会我娘,是不是?”
“奴婢不敢。”
“明明娘同我说,二姐姐也一起去的,你为何不提?”
“……冤枉。”
“住嘴!”
阿九把茶盏撩到桌上,“离间我同二姐姐,你还敢叫冤枉?灵珊,你把这个老刁奴送去管家那里打她二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顺便也让府里那群宵小之徒看明白,夫人对我和二姐姐一视同仁。”
灵珊隐藏起惊讶,应了一声。
莫昕岚道:“九妹妹去向昭华郡主道谢,我不该跟去。”
“我是二姐姐的妹妹,二姐姐难道不该去拜谢妹妹的救命恩人?”
阿九意有所指的叹息:“有些小人就是见不得咱们姐妹要好,往后若是有人对二姐姐燥舌,你尽管同我说,话说开了,误会自然少。”
莫昕岚不得不领情,暗自佩服九妹妹的胸襟,行事大气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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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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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两人分别收拾妥当,手挽手一起去见姜氏。
路上时,莫昕岚试探的问:“惊马的事情查得如何?用不用我帮你?”
“等用上二姐姐时,我不会客气。”
“九妹。”
“嗯?”
阿九狐疑的看向莫昕岚,慢慢的唇边荡开明媚的笑,相比莫昕岚欲说还休,落落大方的说道:“并非小妹信不过二姐姐,着实不愿二姐姐为难,况且我始终相信惊马即便不是意外,也是下面人所为。”
“同周姨娘也无关系。”
莫昕岚缓缓低头,阿九道;“别让娘等着急了。”隐藏下莫名的感悟——至亲之人的不理解且伤害是最痛的。
姜氏见她们结伴而来。
莫昕岚一袭绚烂的绛紫缠枝衣裙,披着带帽兜滚红火狐毛的斗篷,垂在她胸前的红宝石扣子同她眉间的红痣交相呼应,合体的剪裁凸显出少女青涩又柔美的娇躯,她如同海棠初绽,或像瑞雪下的红梅。
她身边的阿九要显得天真烂漫,寻常的梳妆更显随意。
“母亲。”莫昕岚毕恭毕敬的屈膝,姜氏眉梢微挑,阿九见后嘻嘻笑道:“让娘久等啦。”
被阿九那双清澈的眸子望着,姜氏只能笑道:“我倒是不担心你二姐姐,到成国公府,你给我老实点,叽叽喳喳的没得让昭华郡主笑话。”
“我保证等你点头再开口。”
阿九扶着姜氏上马车,然后把上车的位置让给莫昕岚,灿烂的笑容从不曾在她脸上消失,“二姐姐请。”
莫昕岚把手递给阿九,阿九摸到一股汗水,看来二姐姐很在意成国公,自己的决定并没错。
在上车前,阿九眼珠灵动的转了半圈,对侍奉在旁边的灵珊道:“你去告诉周姨娘,革钱妈妈三个月月钱,等她伤养好后,便打发到庄子上去。罪名……挑拨我同二姐姐的关系,亏着我有善心,要被周姨娘先知晓,罚得更重。”
阿九钻进马车,同莫昕岚一左一右簇着姜氏,“我看府里得定下个奖惩规矩来,总不能随主子的心意随意处置。或轻或重还是要量刑的,也让侍奉的仆从心里有数。”
“岚姐儿看呢?”
“九妹妹说得很对。”
姜氏勾起嘴角,戳了戳阿九的额头,“这事我也交给你?”
“好啊,我和二姐姐愿意为娘分忧。”阿九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
莫昕岚本打定主意不插手周姨娘和姜氏的争斗,可此时她借阿九的光才能去成国公府,推脱的话怎么也没脸说,“我定当助九妹妹。”
只怕谁都没想到,姜氏会从重新订立规矩慢慢收回周姨娘打理庶务的权柄。
这是巧合?还是阿九故意为之?
莫盺怡捏紧娟帕若有所思。
阿九突然睁大眼睛,哑然的看向如同老佛爷一般沉稳的娘亲,小手偷偷的伸到姜氏身后,轻轻写了个服字,真真会见缝插针,她从没想过让二姐姐为难。
换做寻常姜氏早把小女儿搂紧怀里仔细的教导,莫昕岚在,实在不好表现得太过亲昵,抬手扶正阿九头上的珍珠辫绳,虽然没有言语,姜氏眉宇间透着你还有得学以及几许的疼宠纵容。
本想着心事的莫昕岚见她们母女之间无声的交流,心思越重,慢慢的转头透过马车的玻璃窗看向外面,手指落在冰冷的窗户上,外面朦胧的画面映出她尽量掩藏的羡慕。
路过一人声鼎沸地方,阿九看到骤然多起来的行人,“那是哪里?”
她指向雕梁画栋,很是奢华的建筑群,姜氏向外看了一眼,皱眉道:“怎么走到这里?”
京城纨绔子弟,官宦子弟,勋贵子弟最最流连忘返的地方——教坊司,自然也有**才子的文会定在教坊司。
“咦,陆……陆叔叔。”
因为教坊司的门口行人很多,马车也多,莫家的马车自然缓缓前行,阿九又对陌生的地方好奇,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原本热闹的人群,闪开一条通路,身穿华贵长裘盖不住锦衣卫指挥室蟒袍的陆天养从马背上跳下来,身后跟着刘家兄弟,站在那处富贵之地。
不大一会功夫,里面走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满脸巴结谄媚的笑容,虽是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阿九能感觉出,那名妇人一个劲的讨好他。
“教坊司,犯官的女眷大多没入教坊司。”
姜氏抓住阿九的手,“陛下明令禁止西秦官员出入烟花之地,唯有教坊司不拘官员。”
阿九忍不住撩开帘子,向教坊司门口张望,莫昕岚发觉姜氏很不喜欢陆天养,顺势道:“陆指挥使怕是去教坊司寻李家小姐,当年李嫣然得罪他,便是李嫣然自尽,李家还有留有其她的女孩,他这口气总是要发泄出来的。”
“陆大人都给您准备好了,快请进。”
“嗯。”
陆天养不知为何突然回头,人来人往间恰好看清马车上探出的小脑袋,以及那双失望的眸子……不自觉抿了抿嘴唇,抬手按住脸上的面具。
“大人?”
“把酒摆在听雪阁。”
“好的。”
陆天养走进教坊司后,进进出出的人议论纷纷:
“是不是又有哪家的小姐快要被陆阎王送到教坊司了?”
“每隔几日,陆指挥使必然会来教坊司,不是他捧着,咱们早就能尝尝婉诗美人的味道。”
“可不是。”
这些话飘进阿九耳中,她坐回姜氏身边,托着下颚,“教坊司。”
“九妹妹,陆指挥使正经有几个红粉佳人侍奉左右,听说他看上的女子不准旁人碰,却也不给她们赎身,把她们当做玩物。”
“岚姐儿。”姜氏道:“阿九还小,不适合听。”
“我只是担心九妹妹被陆指挥使蒙蔽了。”莫昕岚回道:“母亲不在京城不知他最喜欢招幸尚未及笄的小姐。”
“我没有再想陆指挥使。”
阿九皱了皱眉,“我只把他当做世叔叔,他一把年岁,又没成亲,去教坊司也不奇怪。方才我在想……想陛下为何要设教坊司,镇国公长公主有紫衫卫,我听说能入紫衫卫的小姐身份贵重,可自主选夫。长公主几次抬高女子的地位,她为何对教坊司视而不见?”
“诛连家眷这项律条是最残忍的,入教坊司更是极度侮辱女子。”
“阿九。”
“律法可以严酷无情,但不该……不该一人犯罪,全家遭殃。”
“只是让人警示。”
“真正犯错的人该赎罪,他们的家人何其无辜?况且既然犯罪的人敢铤而走险,他还会在乎家眷么?”
“……”
姜氏被阿九说得无言以对,同莫昕岚一起避开阿九清澈的眸光,过了一会,姜氏叹道:“让你去见昭华郡主不知是不是错了?阿九,你爹还在诏狱里。”
阿九耷拉下脑袋,“等我能同长公主说上话,不知道得过几年呢,长公主哪会轻易见我,昭华郡主虽是陛下最疼的外甥女,可她已经嫁人了,一向不过问朝政,我怎会让她为难呢。迟早有一日,我……”
她重新抬头,俏脸严谨却又让人感觉一丝对不幸人的慈悲,“我会做到取缔教坊司,规范西秦律法。”
姜氏扶额转向发愣的莫昕岚,无奈的说道:“你别听她胡说,阿九跟老爷读书读傻了,脑袋时不时的犯浑,往后岚姐儿帮忙我看着她。”
莫昕岚不知想到何处,嗯字出口时吓了她自己一跳,心悦臣服的轻笑:“母亲,我反倒觉得九妹妹能做到。”
莫怪莫盺怡从不曾同她争,莫盺怡所想便是她费尽心力也达不到。
她只求岁月静好,辅国公一脉富贵绵长,将来嫁个良人为妻,生儿育女,一生太平富贵。
可莫盺怡……莫昕岚不明白她哪来得那么‘奇怪’的想法,又让人坚信她能做到。
说她善良?莫盺怡并不是乐于助人的人。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成国公府,莫昕岚见国公府下人送进去拜帖,收拾好纷乱的心绪,下意识抿了抿发鬓,俏脸爬上羞涩的红晕,阿九对姜氏眨了眨眼睛,姜氏看了莫昕岚一眼,轻声道:“听说成国公府的太夫人欲同太子殿下联姻。”
莫昕岚眸色一瞬间暗淡下去,“我也听说过这事。”
“姜夫人,郡主请您走侧门入府。”
成国公府随从把马车让进府邸,姜氏领着两姐妹下马车。
成国公不愧是国之柱石,府邸极是奢华气派,占地很广,公爵府很大。
一旁停着三个肩舆,阿九悄悄的摸了摸鼻子,敢情府邸太大,还需要用软轿代步。
入乡随俗,阿九坐进舒服的软轿里,摸了摸周围的细纱,成国公很富贵……透着一股浓浓的贵族味儿,同爽朗明艳的昭华郡主不大相符。
成国公的出身东辽国贵胄,据说成国公的祖上可以追溯到三国江东的陆家,听说是陆逊之后,昭华郡主的祖上……是山大王嘛,不对,沐家也是世家,只是开山王去得早,没来及培养后人的贵气。
****
听雪轩,琴声缈缈,站窗口站着一人,一边饮酒,一边遥望远处。
在他身后,一名绝色美人衣衫单薄的抚琴,美人若秋水的眸子时不时深情的扫过自斟自饮几乎不言语的男人。
“大人。”
刘铁成低头走到男人身边,“属下去看过。”
“成国公陆家。”
陆天养捏紧酒杯,只有去成国公府,才会路过教坊司。
第二十九章 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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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舆落下,莫盺怡搭着探进来的手臂迈出肩舆,先嗅到一股清淡的香味儿,抬头一看,阿九惊讶的张开小嘴,一株株绚烂的梅花绽放,层层叠叠如同花海,随着寒风荡漾的‘波浪’极是惊人。
淡粉色,粉红色,艳红色依次荡开,美不胜收。
“此处种了九百九十九株梅树。”
昭华郡主缓步走来,先向姜氏笑笑,目光落在羡慕惊讶的阿九身上,这丫头太招人喜欢,便是心怀羡慕也表现得坦坦荡荡,毫无矫揉造作之感。
“取意天长地久?”
阿九微微仰头,随风飞舞的梅花瓣打着旋,落樱纷纷,如梦似幻,忍不住伸手接住淡粉的梅花瓣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站在梅林中的阁楼里向下看,一定会更美吧。”
“你看得到?”
“自然。”
阿九福了一礼,按照风水方位来说,西南方主贵,东北主情,随后挽住姜氏的手,走向昭华郡主,“不知能否有机会大饱眼福。”
眼巴巴的可爱俏丽模样能让任何人心软,昭华郡主拂去银红袖口上的落樱,“灼华,你生了个好丫头。”
“郡主过奖了。”
姜氏嘴上谦虚,眉宇间蹙着得意。
“我从不同人客套,好就是好。”
昭华郡主亲热的牵起阿九的小手,一边端详,一边赞许的点头,“出落得成这样,将来灼华你的女婿可不好选,寻常人家可保不住她。”
小小年纪就芳华初绽,等她及笄……京城第一美人的位置只怕谁也争不过她。
“说这些还太早,我会多留阿九两年。”
“我一会让人领你去梅林,”昭华郡主勾起嘴角,抬手挥了挥飞舞的梅花瓣:“晓得灼华和阿九会喜欢。”
“这片梅林是成国公送给郡主殿下的定情礼物,听说每一株梅树都是成国公亲手栽种。”
被遗忘的莫昕岚主动道:“光冲国公爷对郡主殿下这份心思,足以让人羡慕。”
昭华郡主笑容中略有几分敷衍,并没有因成国公而感动,阿九从美景中醒悟,昭华郡主只怕不喜欢梅花。
难道说成国公同昭华郡主初相识时并不知道爱人的喜好?
“莫昕岚?”昭华郡主淡淡的微笑,比对姜氏和阿九时热情稍减。
莫昕岚福礼,“上次我有幸拜见过郡主殿下。”
“我听二哥说过你,舅母也说你是顶顶难得的闺秀。”
舅母自然指得正位中宫的皇后娘娘,神武帝发妻没熬到丈夫君临天下,如今的皇后娘娘是继后,同样出自东辽国,被神武帝一眼看中,纳进皇宫,荣宠不断,终登后位。
因成国公陆江是东辽降将,皇后娘娘对陆家很倚重,昭华郡主本身又是神武帝最疼的外甥女,皇后更不敢轻易得罪她。
莫昕岚优雅的屈膝,宜嗔宜喜的俏面微红,“是安国公和娘娘错爱。”
“二哥很少夸人,尤其是闺秀,我相信二哥的眼光。”昭华郡主笑声爽朗,对姜氏道:“她们两个都很好,你是不是匀给我一个?当年我就同灼华说过,即便做不成儿女亲家,也要让你女儿做我义女。”
姜氏道:“以前的笑话,您还记得?”
她眼角余光扫过两个女儿,阿九一如既往平静,莫昕岚虽是尽力隐藏但还是难掩在意。
“怎么会不记得,当初我可是同你一张塌上睡觉的。”
“……”
姜氏被昭华郡主弄得哭笑不得,一向冷静从容的她也不由得眉眼弯弯,仿佛回到无忧无虑的闺中,“不是郡主赖皮,我怎么会和你**?”
阿九看了看昭华郡主,又算了算母亲的年龄,虽然郡主殿下显得年轻,不见老,但比娘大**岁,她们在山东老家相遇时,娘待字闺中,那时昭华郡主已经嫁给成国公,世子都生了。
“阿九想不想做我干女儿?”
昭华郡主兴致勃勃,显然并不把当初的话当做笑话。
莫昕岚捏紧帕子,她从来不知姜氏同昭华郡主的关系如此亲近,以前……以前完全没有听说过。
“……其实……其实……”阿九悄悄的望向姜氏,道:“我有爹娘疼,不用拜义母,我更想知道……镇国长公主同我外祖父怎么相识的。”
“噗。”
昭华郡主笑不可支,姜氏恨不得拿手堵住阿九的嘴,果然不该对阿九太放心,狠狠的腕了阿九一眼,给她一个回去再算账的警告。
阿九撇下姜氏,直接站在昭华郡主身边,既然已经惹娘不高兴,不趁机问明白太亏,“我外祖父入诏狱,镇国长公主知道吗?”
“你想让母亲为姜次辅求情?”
阿九摇摇头否定,“不瞒郡主我很想拜见镇国长公主。长公主同外祖父认识,我想会方便些。”
“你外祖父没高中之前,母亲说他有治国之才,自从他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他同母亲的分歧越来越大。”
昭华郡主无奈的摇头,“我不明白他们的坚持和主张,他们两人在朝堂上较量过不止一次,两人相争最头疼的就是我舅舅。其实真正继承我父亲主张的人不是我两位兄长,而是我母亲。”
“开山王?”
“父亲的第一个学生就是母亲,他们……在山寨时,父亲就很用心的教导母亲。这些我是听皇帝舅舅说的,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自然也是镇国公长公主最美好的记忆。
阿九能想得出,一向以武力取胜的女大王被文雅的压寨夫君逼着读书习字,“很美好,再久也该记得。”
昭华郡主怔了怔,阿九眼底的光亮同母亲提起父亲时候一样!?
“灼华,我看你家阿九注定是我母亲的人。”
“我不打算让她去紫衫卫。”
姜氏同昭华郡主向梅林深处走去,悄悄的说道:“阿九不会高嫁名门,您知道我两个兄长都是过继来的,等阿九及笄,我会在娘家侄子中为她择夫。富贵尊荣不一定能让阿九幸福一生,名门中的勾心斗角我不想让阿九经历。”
作为姜氏唯一的女儿,姜次辅唯一的血脉延续,阿九嫁回姜家,谁也不敢给她委屈。
昭华郡主回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的两姐妹,莫昕岚沉稳静谧,阿九灵动聪慧,都是出类拔萃的。
不过她更喜欢有朝气的阿九,莫昕岚心事太重,看着闷闷的。
“你的想法说不上错,可是阿九不一定愿意,她不是藏在深闺无人知的闺秀,本该是耀目的明珠,你偏偏把她当萤虫对待。”
“焱绯姐……”
“你觉得我母亲这辈子过得不幸福,可我母亲却认为比任何女人过得都精彩。”
“镇国长公主的境界阿九达不到,开山王只有一个。”
昭华郡主听后抿了抿嘴,在对待阿九婚事上,姜氏罕见的固执,给旁边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我倒要看看你将来能不能决定阿九的婚事。虽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然真正的骄女大多有自己的主意,所选之人和父母相中的不一定是同一个,而父母越是疼儿女,越是容易心软。自己选得夫婿也不见得不好。”
“如郡主和成国公?”
“没错。”
昭华郡主坦然的面对姜氏,“莫冠杰不也是你自己点头的?你能骗骗姜叔叔,但你骗不过我,若是你不相中他,你怎会嫁过去做继妻?可怜的姜叔叔还以为是自己挑中的女婿委屈了唯一的爱女。”
“郡主。”姜氏恼得脸红了一片。
昭华郡主大笑,取下姜氏头上的落梅,“你回京,真好。”
“我们家老太太脾气好,人也和蔼,从不给我委屈,事事以我为主,也没给添堵,可就是……我知道她嫌我的性情不够文静,连凌风都是她养大的。”
“开山王沐家比陆家贵重得多。”
“谁让我父亲去得早,我性情随母亲,又没母亲的天分。”昭华郡主烦恼的叹息:“好在陆江对我很好。”
“就算她看重门第,这世上还有人比郡主门第高?”
“皇帝舅舅是山大王,哪里比得上陆家祖上。”
昭华郡主指了指阁楼上雕刻的图案,无奈的说道:“陆家的规矩。”
“长公主知道吗?”
“我不愿意同母亲说,陆江很护着我,我也不想他为难。况且她说她的,我做我的,她还不敢勉强我!”
“婆媳总是矛盾重重,郡主不必太把她当回事,该摆的威风就要摆,就算看在成国公面上也别委屈了自己。”
“你知道劝我,你呢?在莫家可好?惊马的事情可是周姨娘动得手脚?”
“我不如郡主贵重,始终是他继妻。”
“也就你能容忍他有庶女,若是我……”昭华郡主气势一变,“早把她们打发了。”
*****
姜氏和昭华郡主远去,莫昕岚姐妹在梅林中闲逛。
莫昕岚张开双臂,仰望头顶上枝繁叶茂的梅花,转了两圈,花瓣同裙摆飞舞,她姿态有如梅林中的仙子,一扫方才的拘谨沉稳。
阿九手独自一人站在树下。
“谁?”
阿九睁开眼睛,向来人处看去,侍奉阿九的婢女屈膝道:“见过国公爷,见过世子爷。”
莫昕岚目光落在成国公世子陆凌风身上,如同记忆中他似朝阳一般,玉树临风。
俊朗儒雅的成国公便是年过四旬,也像醇酒一般富有魅力,比青涩的年轻人更有厚重感,俊挺的脸部线条并无冷傲感觉反倒有几许忧郁,通杀任何年龄阶段女人的忧郁,忧郁并未影响他英伟不凡,杀伐果断的气势。
他越过耀眼的莫昕岚,问阿九:“落梅的声音?”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陆游的诗词。”成国公停在不远处,望着打旋的梅花,问道:“再给你个机会。“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这是谁得诗?”
“一位伟人。”
阿九低头苦思,“我做梦梦到的,反正不是我能写出来的。”
第三十章 结好
“噗。”
成国公世子陆凌风笑道:“我还第一次听说有人做梦会梦到诗词的,我若有此天赋,便不用被父亲追着读书做诗。”
“世子爷的天赋极好,所做诗词多是名作。”
莫昕岚站在不远的一株树下,心悦诚服的称赞陆凌风,鬓间碎发卷曲轻拂面庞,眉间的红痣伴随落樱纷纷越发耀目,陆凌风惊讶莫昕岚的风情,她那双眸子似隐含千言万语,波光潋滟衬得她别具魅力。
“你最喜欢哪一首?”
“去年重阳节登高那首水调歌头。”
莫昕岚见陆凌风走近,俊朗的他似能让落樱停滞,抬起下颚,坦诚的说道:“世子爷对故人的怀念之情充斥整首词,读后隐有落泪之殇。”
陆凌风先惊讶于莫昕岚美貌,后惊讶于她真正读懂他的诗词!?
“你是第一个同我说这话的人。”
“……世子爷的故人晓得您惦记他,也会很高兴的。纵然此刻他不在您身边,山水有相逢,总有相见的时候。”
“即便有幸再见,只怕也会相见不相识,徒留感伤。”
莫昕岚本义冷漠的心被深深打动,同陆凌风目光相碰,很快躲闪开,“有人记得就好。”
阿九从梦到卜算子咏梅的事中清醒,正好看到陆凌风同莫昕岚站在梅树下倾谈。
少女美艳不可方物,俊秀的青年温润有礼,他们之间似有一道彩虹虹桥相连,纯粹美好的不忍打扰他们。
若是陆世子不同太子之女永福郡主传出婚讯,能多等二姐姐两年,他们之间许是还有机会。
很快,阿九被扶着树干的成国公吸引过去,他喃喃自语着,似怀有心事……觉察到阿九的目光,他将双手负在身后,如松柏的身体越发挺拔,只是一瞬间的放纵,他又恢复深不可测,内敛儒雅的国公爷——帝国第一名将。
“莫盺怡?!”
“是。”
“我记住你了。”成国公陆将唇角勾起,“小姑娘的梦做得好。”
“风儿。”
“……”
“风儿!”陆江加重语气,幽深的目光扫过儿子,“把两位小姐领去见你祖母。”
“是,父亲。”
陆凌风躬身应下。
沙沙沙,成国公踏着落下的梅花瓣进入梅林深处,阿九怔怔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国公爷相见而见不到的故人是不是原东辽国的太子——陆云?
陆云在诏狱监牢里刻下的诗词一个字,一个字的浮现在她脑海里,她可以想象太子陆云如何用力的在墙壁上写下自白诗时的决绝,身死殉国,绝不苟活。
“九妹妹。”
“嗯。”
阿九忙跟上莫昕岚,略略后退半步,眼见二姐姐同陆世子走在前面。
不管他们能否有将来,起码在这一刻二姐姐是开心的。
“别担心,祖母不难相处,她最喜欢知书达理的小姐。”
陆凌风提起自己祖母很放松,听得出他同太夫人很亲昵。
莫昕岚晓得陆世子是其祖母一手养大的,昭华郡主当初生产时伤了身体,太夫人便把陆世子接到身边,陆家孙子辈并非只有陆凌风,他是最得太夫人喜欢的孙子。
“上得祖母疼怜,又有父母相护,着实是最幸运的,亲人比富贵更重要。”
“莫小姐说得好。”
陆凌风眼底的欣赏喷薄而出,随后更有几分怜悯,莫家的状况,京城贵胄就没不知道的。
辅国公选得好女婿,可惜莫冠杰如今已经是姜次辅的女婿了。
“我有外祖父,舅舅们,母亲也甚是疼爱我,我也很幸福呢。”
她不需要他的怜悯,坚强得让人心疼。
阿九缓缓的低头走着,一路保持沉默,在迈进院落门时,“二姐姐少说了我嘛。”
快步隔开陆世子,阿九主动挽住莫昕岚的手,笑盈盈的眨眼,“您怎能把我忘了呢。”
陆凌风被阿九逼得后退好几步,对突然冒出的阿九略觉诧异,随后见到庭院里侍立的婢女妈妈,陆凌风恍然大悟,原来阿九小姑娘是怕影响莫昕岚的名声……他同一位待字闺中的闺秀离的太近,在陆家不是小事。
若不是昭华郡主一直坚持他不该早娶,他许是早就成亲了。
虽然他相貌比不上表弟安国公世子沐焱宇,可也是京城四大世子,声名赫赫不弱于任何人。
来见祖母,他的确最好同莫昕岚保持距离。
“谁都无法忽略你。”
陆凌风笑声坦荡爽朗,仿若把阿九当做亲妹子一般。
“世子爷,太夫人等了半晌,怎么在梅林耽搁这么久?”
从门里走出一位俏丽绝俗的婢女,亲近的拂去陆世子肩膀上的落梅,含笑面对莫昕岚姐妹,“这两位就是莫大人的千金?”
陆凌风点头道:“姜夫人是母亲多年旧友,母亲拉她自顾的说话,父亲让我陪她们来拜见祖母。”
“奴婢失礼了。”
婢女福了一礼,阿九本以为莫家的丫鬟已经穿戴很富贵了,没想到到成国公府才明白……莫家的婢女还是很收敛的。
不说同陆世子站在一起的俏丽婢女,便是庭院里侍立的没资格近身侍奉太夫人的婢女们穿戴也是精致富贵的,手腕上明晃晃的赤金纹丝镯子,玻璃种翡翠耳环,攒十几颗珍珠的发钗……阿九身上所带的首饰都没她们贵重。
真该把陆叔叔送的首饰带出来……咦,阿九悄悄的鄙视自己炫富的念头。
陆指挥使再富贵也比不上传承百年几经风雨的陆家。
成国公归降西秦时,可是把家底都搬来了,而且灭东辽,灭南陵,率先攻入皇宫的都是成国公,谁不晓得国破是发财的最好机会?
况且还有昭华郡主富可敌国的嫁妆。
别人家如此富贵奢靡必然会受御史的弹劾,成国公府不富贵,才会让御史们注意。
即便阿九早有准备,还是差一点被满目的富贵古董震个跟头。
身穿松香寿字纹的老太太头戴镶着祖母绿翡翠的抹额,她身上倒是没首饰,可她身边的炕桌,香炉,以及靠着的软榻都不是凡品,极为考究。
塌上的小屏更是难得的双面绣,一面秀丽的山峰,一面是广阔的江水。
双面绣据说只有天织阁的当代传人会。
“见过太夫人。”
莫昕岚比阿九更显得沉稳淡定,处变不惊,“这是舍妹莫盺怡。”
“太夫人安。”阿九屈膝,微微低着脑袋瞧见太夫人脚上穿得绣鞋上镶嵌着南海珍珠,果然一派世家贵族的好享受。
太夫人声音和蔼,宽厚,笑着道:“出落得果真不错,不枉郡主对你们姐妹百般称赞。”
自有丫鬟撩开翡翠珠子穿成的珠帘将莫昕岚姐妹引到太夫人身边。
莫昕岚含笑道:“郡主谬赞。”
“如此气派,怎是谬赞?”太夫人让两人坐在下,啧啧称赞两声,“比我的孙女出落得更好些。”
阿九悄悄看去,太夫人鹤发童颜,一派富态,慈眉善目让人心生亲近。
莫昕岚显然表现的更好,更会同太夫人相处,不大一会功夫太夫人便眉开眼笑,对莫昕岚更为看重,宛若长辈一般询问莫昕岚读什么书?
“我是读过几本诗词,更喜欢楚辞。”
“楚辞?”
“是。”
太夫人面露欣喜,“最近读楚辞的人可不多了。”
“精华所在,不会过时。”
“好。”
太夫人笑容满面,转头问阿九,“你读什么书?”
“多有涉猎,若说最喜欢……”阿九展颜一笑,“最喜欢刑律。”
“刑律?!”
“知法懂法,才不会犯法。”
“……”
见多识广的太夫人眸子一僵,好一会才道:“读刑律的闺秀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倒是出奇制胜。”
言下之意,阿九借用独特的表现让太夫人记住自己,野心更大。
莫昕岚想帮阿九,却听见阿九清脆的声音,“您是成国公府的太夫人,我为父母的幺女,您高高在上,若出奇制胜就能攀附只怕您早已身边挤满闺秀。从郡主殿下论,我敬您为长辈,长辈垂问,我不敢说谎。”
太夫人仿佛首次看清楚阿九,“你这丫头好爽利的一张嘴。”
“您见多识广,我万万不敢在您面前卖弄。”
这话让太夫人面色微一变,不过很快她缓和下来,“莫怪郡主看重你,好,小姑娘说话行事着实厉害得紧,有你父亲和外祖父的气节。”
莫昕岚的心随之上下起伏,好在太夫人没生气,歉然道:“舍妹刚回京城,还不大习惯。”
太夫人笑道:“这丫头将来了不得。”
“郡主有情莫小姐。”丫鬟在外通禀。
太夫人把两个精致的秀囊递给莫昕岚和阿九,“往后两家亲近,自是时常见面。”
莫昕岚和阿九福身离去。
太夫人靠着软枕,慢慢的闭眼,捻动佛珠,紫鹃轻声问:“两位小姐年岁尚小。”
“明天请永福郡主过府,让风儿留在府上待客。”
“是。”
莫盺怡?!许是郡主看上得是她,太夫人换了姿势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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