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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弦     一言通天txt下载     一言通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张河的恐惧

    徐言眼前的恶鬼,模样与寒雷相似,只不过变成鬼之后,这位就没有原来身体那么大了,显得细长细长,不过鬼脸狰狞,看起来无比恐怖。

    冷漠的盯着眼前的恶鬼,徐言的脸庞也开始狰狞了起来,小小的身体涌动着一股骇人的杀气,单单是这股杀气,就让寒雷的魂魄无法逼近。

    对视的时间不长,徐言猛地瞪起双眼,左眼中暗淡的星纹印记再次浮现而出。

    徐言并不知道自己左眼中的印记,他只是愤怒而已,杀人如麻的恶匪如果都死不瞑目,那么水井里的赵家女孩又如何能瞑目?

    “你们,都该死!”

    低吼的少年,狰狞得比恶鬼还要可怕,徐言站起身来,一把抓住跪倒在地的寒雷尸体,拖着尸体的头发走向火堆。

    噗通一声,寒雷的尸体被扔进了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堆,不大会儿的功夫,尸体的头脸全被烧毁,小小的身影再次坐回到火堆前,面对着逐渐焦糊的尸体,面对着眼前徘徊的厉鬼,一口一口的啃着他的烤鸡,竟是没有半分不适。

    很快,在徐言瞪起的双眼里,寒雷的魂魄渐渐被撕碎,而后消失不见,躲在暗处的张河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看不到鬼魂,他只看到徐言把二当家的尸体扔到火堆上烤,边烤边吃……

    呕……

    张河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响声惊动了那个恶魔,吃人啊,他这辈子别说看了,想都没想过今天这种恐怖的场面。

    一步一步挪出了后厨,张河不是走出的元山寨,是爬出去的,当他爬过充当围墙的篱笆之后,玩了命的往山下狂奔,很快就消失在夜幕当中,这位竟是误以为吃着烤鸡的徐言在吃人。

    漏网之鱼,只有一条,不过徐言是不知道了。

    吃光剩下的烤鸡,徐言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色。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距离天明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坐在火堆前,小道士拧眉思索着,还剩下一个大寨主飞天蜈蚣,徐言能断定廖九鸣没死,既然寒雷都能看得出下毒的元凶来自后厨,为何廖九鸣没有在后厨出现?

    关于廖九鸣的踪迹,徐言有些猜测不出,他是聪明人,然而聪明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想得太多。

    想得越多,就越容易陷入疑团,徐言想不出廖九鸣的打算,而廖九鸣也想不出究竟是谁下的毒。

    飞天蜈蚣既然能做上元山寨的头把交椅,除了他的实力最高之外,他的心机也必定十分深沉,抢来赵家财物之际,他当时明明看得出卢海对寒雷不满,却丝毫没有理会,放任两个得力的手下生出芥蒂,单凭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廖九鸣的心机绝对在卢海之上,更不用说莽撞的寒雷了。

    飞天蜈蚣不是没想到下毒之人来自后厨,他在猜测着幕后的真正黑手。

    后厨有什么人他一清二楚,吴大厨不是先天武者,仗着有把子力气在后厨称王称霸,还有两个厨子身手也不赖,至于小道士徐言,廖九鸣根本就没去想,后来他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三当家的身上,与寒雷一样,他以为卢海才是幕后的元凶。

    惨死不说,还替徐言背了黑锅的卢海的确有些倒霉,谁让他在外面吃得太饱才回来,在拜访大当家的时候他只是喝了两杯酒,基本没动筷子。

    卢海的无意之举,成为了廖九鸣忌惮的缘由,一个卢海廖九鸣自然不怕,可是还有个寒雷呢,还有千八百的山匪呢,卢海既然敢下毒,必然筹谋已久,谁知道他收拢了多少部下准备争夺大当家的位置。

    先天武者的确武力强横,但也不会强到没边儿,一脉的先天武者一个人能打十个不在话下,二十个也能轻易脱身,可要是三五十个身手不错的山匪围杀,即便是一脉先天武者也有被砍死的危险。

    身为二脉先天武者,廖九鸣有能力在三五十人之间纵横驰骋,他也能杀得三五十人片甲不留,如果人在多的话,那就吃力了,一旦被上百人甚至数百人围杀,单独的二脉先天武者也未必能活得下去。

    武者毕竟不是修行者,没有飞天遁地的能耐,开碑裂石的刀剑功夫也架不住人多啊,所以廖九鸣自从发觉自己中毒之后,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院子,他在守株待兔,也在思索着退路与对策。

    后厨里,徐言已经休息够了,他开始忙碌了起来,先是在一片泥泞的菜地里挖出一个大坑,而后寻来十多把钢刀,刀尖冲上,倒着插在坑里。

    种菜的地都是软土,挖出大坑没用多少时间,做好一个陷阱之后,徐言找来一块薄薄的木板盖在坑上,又抱来稻草仔细的铺了一层,第一个陷阱这才正式完成。

    对付二脉先天武者,一个陷阱可未必够用,于是小小的道士在山寨里忙碌了起来,有时在一具尸体上横担着一柄钢刀,有时在两颗大树间绑死几根麻绳,甚至连后厨里的大铁锅都被他用钢刀砍漏了锅底,埋在后厨的门外,翻卷的锅底犹如一根根立起来的刀片儿,如果踩上一脚,非得血肉模糊不可。

    徐言的速度极快,经常进山寻参的小道士,对于猎人布置的陷阱轻车熟路。

    他现在需要尽可能得多做一些致命的陷阱,而且要赶在天亮之前,因为黑夜中的陷阱才最为致命,如果天光一亮,廖九鸣又是先天武者,徐言的这些陷阱很容易就被一眼识破。

    一个时辰的布置,天边出现了一道鱼白,徐言不再布置陷阱,开始谨慎地摸向飞天蜈蚣所住的院落。

    不多时,宽大的院子出现在眼前,徐言没走正门,而是攀上低矮的围墙,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后院。

    廖九鸣的院子很大,此时黑乎乎的声息皆无,大屋里的油灯早就熄灭,看不出屋内有没有活人。

    轻手轻脚的来到门前,月色的衬托下,小小的道士脸色惨白。

    徐言有机会离开这处险地,可是他没走,他需要接应梅三娘,元山寨群匪的惨死,已经将徐言心头的那根倒刺拔出了大半,只有带着梅三娘离开,那根刺才算真正拔了出来。

    留下朋友送死,徐言做不出来,哪怕明知此行是再入龙潭。

    嘎吱吱……

    木门被单薄的手臂轻轻推开,一片惨白的月光当先涌入了房中,月光下,女子的身影正趴在木桌边,满头大汗,气若游丝,身体正在逐渐佝偻起来。

    徐言看到了原本不该中毒,竟身中剧毒的梅三娘,却没有看到廖九鸣的丝毫踪迹,心急之下,当他一脚迈入房中的时候,早已悬在头顶的利刃,无声无息地斩落而来!

第47章 谁下的毒

    无声无息的剑光在徐言头顶斩落,小小的道士仿佛丝毫未觉,不过下一刻,徐言微微前倾准备迈入房中的脚步猛地一顿,身子倒退而回。

    呼!

    一剑斩空,藏身在门后的廖九鸣就是一怔,而后怒吼着冲出门外。

    徐言的确没有发现头顶的剑光,但他早已料定这间安静的大屋里埋伏着杀机,虚晃一枪的顿步抽身不过是谨慎之举,没想到当真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急退的徐言在院落中站定,面前,廖九鸣脸上的刀疤显得更加狰狞凶戾。

    “你是那个小道士。”

    廖九鸣略一回忆,才想起了三月前被他劫杀的老人一家,眼前的小道士正是声称自己搭顺风车的那位。

    “你下的毒?”

    廖九鸣横剑在手,剑身上闪动着比卢海与寒雷还要明亮几分的光晕,他对徐言质问,眼神却始终在观察着周围的黑暗。

    一个小道士不会有能耐毒杀元山寨,廖九鸣此时更加料定了徐言身后还存在着主谋,他最为怀疑的对象就是寒雷与卢海。

    “不是我。”

    徐言声音平静,他始终盯着廖九鸣脸上的表情,看到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徐言立刻想到了这位大寨主在忌惮着什么。

    “是谁,说出来,我饶你不死。”廖九鸣并没有发觉到暗处的埋伏,剑峰开始指向徐言,冷漠的问道,他话语刚落,对面的小道士竟然嘿嘿傻笑了起来。

    “想知道是谁下的毒么,我带你去找他。”

    徐言留下这一句转身就跑,只要廖九鸣有了忌惮,心绪就会更乱,而心绪的烦乱,会影响廖九鸣的判断,那些陷阱的用处就变得更大了几分。

    徐言转身就跑,这一点倒是出乎廖九鸣的预料,他微微愣了愣,把心一横,大步追了上去。

    二脉先天武者的速度,可不是徐言能甩得掉的,即便压制了半天的剧毒,廖九鸣此时的实力仍旧不容小觑,稍有疏忽,徐言也就别想离开元山寨了。

    将梅三娘中毒的疑惑与惊讶暂时抛到脑后,此时的徐言死死地盯着前路,在越过一具尸体的时候他脚后跟一挫,担在尸体上的钢刀立刻调转了方向,直指身后的追兵。

    追奔中的廖九鸣,别看他的注意力仍旧放在了周围的黑暗,在那柄尸体上的长刀被调转了刀锋之际,他仿佛早已预料到一样,手中长剑轻轻巧巧的一挑,原本迈步就会刺中双腿的长刀被轻易拨飞了出去。

    从出剑到挑开长刀,廖九鸣的脚步根本就一刻未停,整个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暗含着某种长期习练才会掌握的武道技巧。

    那是剑法,对于徐言来说无比陌生的搏杀之术。

    听到刀剑相撞的脆响,徐言不用回头都知道第一道陷阱失效,他身形一停,而后折向一侧的几颗大树。

    追逃并未持续太久,廖九鸣眼看就能追上小道士,这位元山寨的大寨主在经过小半天的推算之后,早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不会一剑杀掉徐言,他需要抓出真正的幕后黑手,他更需要得到解药。

    恐怖的剧毒,二脉的先天武者可以压制,却无法轻易将剧毒逼出体外,廖九鸣只有得到解药,他才能真正恢复自己的实力,到时候就算二三两位当家人联手,也绝对不是他飞天蜈蚣的对手。

    送上门来的小道士,成了廖九鸣解开这场危机的关键,不过这一路的追逃,廖九鸣再次疑惑了起来。

    从第一道陷阱开始,他先后破解了大树之间崩得紧紧的麻绳与后厨门口的破烂铁锅,更是险些掉进布满尖刀的菜地陷坑,直到将小道士逼死在后厨菜园的一角,廖九鸣竟然没发现任何活人的踪迹。

    活人是没看到,他倒是看见了半个身子都被火堆烤焦的尸体,那种块头廖九鸣一眼就认了出来。

    “二弟!”

    死掉的寒雷,才能让廖九鸣真正的解除戒心,他没有看到卢海的尸体,此时瞪着环眼死死地盯着徐言喝问道:“到底是谁在指使你,小道士,你可要想好了,你身后的人未必能保住你的性命,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保证不追究,不但如此,我廖九鸣还能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心中的狠辣被深深的藏了起来,廖九鸣一步步逼近,一句句蛊惑威逼:“是不是老三的主意?说出来,他在哪儿?小道士,说出来我就饶了你,不说的话,我会把你大卸八块!”

    被逼到了墙角的徐言,不在做出畏惧的假象,反而冷静得不似他这种年纪,嘴角始终带着诡异的微笑,看起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他越是如此,廖九鸣就越是疑惑,紧紧锁起的双眉预示着他正在提着全部的精神。

    “他在这里!”

    徐言忽然间的大喊,惊得廖九鸣心头一跳,按着徐言的眼光望向一侧的黑暗,廖九鸣的长剑更是时刻准备着劈斩而出。

    嗖!

    有破空声袭来,不是从周围的黑暗,而是廖九鸣的正面。

    “啊!”

    镗啷啷!

    以长剑崩开了石子的廖九鸣,手臂传来一阵酸麻,精钢打造长剑才是他趁手的兵刃,平常的长刀不过是他砍杀俘虏或者处决寨子里不安分的山匪之用。

    看着仍旧震颤不已的长剑,廖九鸣蹬蹬倒退了两步,满脸惊诧。

    长剑的确崩开了石子,可是这份力道却将这位飞天蜈蚣惊得无以复加,他可是二脉的先天武者,他十分清楚如果被刚才的石子打中会有什么后果。

    至少会骨断筋折!

    安静的菜园里,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全都安静了下来,沉默的对持中,气氛能让人窒息。

    徐言的左手此时无力地垂了下来,不但酸麻,左臂更出现了疼痛。

    击杀卢海的时候他用了双手的飞蝗石,对付寒雷的时候第二次用了右臂,刚刚打出的飞蝗,是他左臂的第二次动用。

    每只手,全都用过了两次。

    徐言的双臂,已然伤到了筋骨。

    对持并没有太久,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

    天色已经见亮了,廖九鸣此时确定了周围并没有卢海的踪迹,而死掉的寒雷让他更加放心。

    不是寒雷,如果再不是卢海的话,那么岂不是说毒杀元山寨的真凶,就是眼前这个古怪的小道士了?

    不论如何,廖九鸣是不会放过徐言的,他刚刚身形一动,徐言也同时动了,小小的道士一头就冲进了后厨。

第48章 听风辩位

    徐言的双臂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的体力在经过一夜的搏杀更是虚浮不已。

    想要逃过廖九鸣的追杀根本不可能,天光已经渐渐亮了起来,留在外面的话,徐言几乎没有半分的活路,他只好冲向黑漆漆的后厨。

    只有在黑暗里,仗着左眼能夜视的能力,他才会多出一丝生机,否则的话,今天是必死无疑了。

    看到小道士没有逃向别处而是冲向后厨,廖九鸣虽然紧追不舍,却没有用出全力。

    后厨很大,不但杂物繁多,此时更是黑漆漆的一片,如果卢海真的藏在里面,他廖九鸣一头冲进去岂不是吃了大亏。

    追到门前,廖九鸣就停了下来。

    后厨只有一个大门,再无出口,那个古怪的小道士是逃不掉的。

    想起之前那块力道极大的石子,廖九鸣的目光变得更加阴沉了起来,横剑在身前,将后厨大门的另一侧门框劈裂,这才顺着门边一步跨了进去。

    破烂的木门吱呀呀倒了下去,之前被寒雷撞开的左门框,加上廖九鸣砍烂的右门框,让后厨的大门看起来好像一张巨兽的大嘴,支离破碎的砖瓦犹如兽口中的獠牙。

    从廖九鸣冲进后厨开始,屋子里变得安静了下来,藏身在暗处的徐言以右手紧紧地捏着石子,却没有立刻发出。

    在他的眼里,廖九鸣正蹲在门口,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犹如野狼一样闪烁着寒光,两只耳朵时而抖动,看起来就像警惕的野狗正在分辨着猎物的方位一样。

    徐言常年进山,他十分清楚野兽们抖动耳朵的目的。

    那是在以远超人类的听觉在辨认危险或者寻找食物!

    他能听风辩位?

    徐言本就沉到谷底的心,此时更加沉重了起来。

    后厨里的黑暗是他最后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因为他的双手勉强还能打出最后一次也就是第三次的飞石,打出之后,他的双臂会彻底废掉,没有半年的将养是抬不起来的。

    本以为最后的杀招会在黑暗的掩饰之下成功,可是如今看来,廖九鸣如果真能听风辩位的话,两记飞蝗是杀不掉他的。

    敌人有着纯熟的剑法在身,又能听风辩位,拨挡开飞石也就变得更加容易了起来。

    徐言这一次猜得其实没错,因为冲开第二脉的先天武者,就会拥有听风辩位的能力!

    徐言的飞石的确很强,可是唯一的不足就是飞石出手后的风声,如果对方能听风辩位,飞石的威胁会变得更低。

    死局!

    逃进了黑暗的小道士,非但没有得到任何的先机,反而将自己陷入了必死之局,这间黑洞洞的大屋,或许将成为徐言的埋骨之地。

    明知陷入死局,徐言心头的沉重反而被一扫而空,一股暴戾逐渐侵入心间,清秀的小脸上开始扭曲狰狞,死死咬住的牙关,就犹如濒死的凶兽。

    当徐言的小脸上开始狰狞的时候,门口的廖九鸣缓缓站了起来。

    后厨里只有一个人,这是廖九鸣在听风辩位之后的断定。

    二脉先天武者的能力,让廖九鸣拥有着远超一脉武者的实力,后厨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种程度的木屋,廖九鸣确定屋子里是否有人藏身根本就不难。

    呼吸的声音,成了廖九鸣分辨危险的手段,他已经在门口蛰伏一段时间了,而整个后厨里除了角落的细小呼吸之外,再无二人。

    既然没有埋伏,那么后厨里就只有那小道士一人而已!

    以卢海的能耐,是躲不过听风辩位的,于是这位大寨主满脸狰狞地缓缓逼来。

    只要制服那个小道士,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廖九鸣所行进的方向,正是徐言躲避的地方,在看到对方接近之后,徐言猛地窜向一旁,顺手将一个大碗抛了出去。

    咔嚓!

    大碗被一剑切开,廖九鸣的身形更是急急掠出,既然确认了对方的方位,他哪能等到对方再出飞石。

    越是手忙脚乱,即便绝艺在身也发挥不出多少,这一点是人性的通病,廖九鸣的阅历可不浅,面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他十分清楚自己该如何应对。

    剑随身动,廖九鸣的长剑犹如毒蛇一样刺了出去,紧随着徐言的身影。

    刚才在门口的蛰伏,廖九鸣不但为了辨认出大屋里是否存在着埋伏,他也在适应着屋子里的黑暗,一小会儿的功夫而已,他的眼睛已经能模糊的看清屋子里的情况,至少在徐言飞身而出的时候,他能彻底辨认出来。

    狡猾的飞天蜈蚣,在一个少年人面前占尽了上风,不但剑法高超,在杂乱的后厨里,廖九鸣的身形还灵活至极,那个飞天蜈蚣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

    一脚踏上灶台,借着蹬踏的力道,徐言的身形在下一刻向后翻了过去,这才避开了拦腰斩来的一剑,灶台上的大铁锅被廖九鸣一剑劈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骨碌碌,徐言后翻的身子就地一滚,爬起来扑向堆放米面的地方,他想要扬出白面来阻挡强敌,还没等他赶到近前,身后再次传来了剑风。

    眼看着面袋子就在眼前,无奈的徐言只好猛地一矮身,狼狈至极地避开了一剑,他的身子也顺势摔倒在地,不等他爬起来,心口被一只大脚死死地踩住。

    一夜的忙碌与搏杀,加上双臂传来的隐痛,徐言毕竟还是个少年,他已经尽力了,终究没有躲过飞天蜈蚣的追杀。

    眼前就悬着锋利的剑尖,廖九鸣一脚踩住徐言,冷声说道:“卢海呢,难道他也被你杀了?解药在哪?”

    面对廖九鸣的质问,徐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口的大脚带着巨大的力道,压得他根本喘不上气来,他觉得胸骨都要被踩裂了。

    瞪着的眼睛里带着无比的狰狞,小小的道士看起来不像个少年,犹如一头恶鬼。

    “交出来!”

    廖九鸣阴沉的冷语在徐言头顶响起:“把解药交出来,否则的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廖九鸣的大脚稍微卸下了一点力道,徐言这才猛地喘了一口气,他沙哑的吼道:“没有解药,等到毒发,你会比我死得还惨!”

    嘭!

    猛然踩下的大脚,一脚差点没把徐言踩昏过去,廖九鸣这一脚可毫不留情,一丝鲜血顺着徐言的嘴角流了下来。

    “落在我廖九鸣的手里,没人会挺得过去,既然你不说,我会折磨你到说出来为止!”

    弯下腰的飞天蜈蚣,双手持剑,脸上的刀疤犹如一条条蜈蚣在爬,他一只脚仍旧死死地踩住徐言,将剑尖对准了徐言的眼睛,狞笑中,狠辣的元山匪之首,猛地将长剑刺了下去!

第49章 双雀

    漆黑的后厨,锋利的长剑带着风声刺下,避无可避的小道士眼睁睁看着剑尖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刺进了他的左眼。

    眼皮不过薄薄一层,闭与不闭都没有用处了。

    在剑锋入眼的那一刻,徐言想到了自己会死,双手中死死捏着的两块石子却始终没动。

    之所以没有在临死之前拼死反击,是因为廖九鸣刺的,是徐言的左眼。

    小时候,乘云观的小道士始终生活在恐惧里,因为他的眼睛能看到很多很多恐怖的景象,有山灵精怪,也有妖魔鬼物。

    几岁大的孩子,承受不了这种骇人的视觉,在没有练成视而不见之前,徐言曾经想过挖掉自己的左眼,他也如此做过,可惜,当那根铁签扎进左眼的时候,他只是觉得有些疼,眼睛竟丝毫无碍。

    那不像眼睛,像一颗被镶嵌在眼眶里的金刚石!

    锵!

    清脆的响动犹如刀剑交锋,在昏暗的后厨中响起,伴随着这声脆响的还有廖九鸣不可思议的惊呼,与徐言狰狞的暴喝。

    在刀锋刺下的同时,徐言的腰背用尽全力地顶起,好似恐惧之际的扭曲,实际上他是在伸展身体,好用来借力。

    刀锋入眼,徐言费尽全力拱起的腰背猛地一沉,身体中好像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的双臂更是在那股热流冲到双手的时候全力抡起,手中的石子没有扔出,而是就那么贴在了掌心。

    抡起的双掌,带着恶风拍向弓着腰身的廖九鸣。

    “双雀!!!”

    啪!!!

    被一剑没有刺破对方眼睛的异象所惊诧,廖九鸣又在用脚踩着徐言,手握长剑俯着身子,他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两只少年人的手掌直接拍在了他的左右太阳穴上,两蓬血雾也同时从廖九鸣的脑袋两侧飞溅而出。

    飞石三式的第一式名为飞蝗,而双雀,则是第二式的名字。

    两手连发,双雀绝杀!

    两条清瘦的手臂断了一样,无力地落了下来,两块石子则永远的留在了飞天蜈蚣的脑袋上,每一块石头都陷进去三寸多深,直接将廖九鸣的脑袋打开了花。

    镗啷。

    长剑无力地倒在一旁,廖九鸣的脸上仍旧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一个小小的道士,在被他彻底压制的时候居然还能动用出如此巨大的力量,那只连先天剑气都刺不破的眼睛,究竟是眼球还是金铁?

    用掌心托着石子,和甩臂打出的石子可不是一个概念。

    能在掌心托石,从而砸进不亚于石头一样坚硬的头骨,那需要调动的已经不是力量了,而是真气!

    大张的嘴巴里淌出大口的鲜血,头骨被砸裂,廖九鸣体内的真气顿时涣散,而真气一散,被他压制许久的剧毒同时涌入心脉,内外双重的重创之下,这位元山寨的飞天蜈蚣,进气多,出气少,眼睛里的神采开始飞速的退去。

    “击石……入碑,五……”

    咕咚一口鲜血喷出,廖九鸣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有惊惧也有不解,有恐惧更有茫然,最后逐渐变成了空洞,尸体栽倒一旁,临死之前,他只说出了徐言根本就听不懂的半句话。

    其实廖九鸣说的什么,徐言已经听不清了,他正捂着左眼痛苦的翻滚,周围的锅碗被他撞倒了一地。

    年幼时的徐言的确用铁签子扎过自己的左眼,可是那时候他才几岁大而已,力量有限,而廖九鸣的一剑,带着二脉先天武者的真气,连石碑都能刺个窟窿,又何况是人的眼睛。

    徐言此时只觉得左眼剧痛难忍,他能确定左眼没瞎,因为没有任何血迹出现,可是剧烈的痛楚几乎让他疼得昏死过去。

    好半晌之后,左眼的剧痛才开始消退,徐言紧紧地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大口出气。

    隔着眼皮,小道士的左眼此时正发生着诡异的一幕,那个在峡谷战场中吸纳了无边煞气所形成的星纹轮廓,正随着徐言的痛楚一同在缓缓消散,当徐言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而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左眼中的星纹印记也随之彻底消失,再也不见了踪迹。

    艰难地爬了起来,徐言踉跄着走出后厨,垂着的双臂好像折掉了一样无力地耸拉着。

    两次飞蝗外加一次双雀,徐言这次是当真伤到了筋骨,他能确定自己的手臂还没断掉,却无法判断今后这双手还能不能恢复。

    小小的身影踉踉跄跄,来到水井前。

    天边早已泛起了鱼白,有一缕朝阳在东天出现,犹如一线生机,驱逐着大地上的黑暗。

    坐在井沿儿上,徐言休息了好一阵,居然笑了起来,笑声在遍布尸体的山寨里犹如夜枭长吟,又充满着没心没肺的开怀。

    “我帮你吃光他们了,开心么?”

    半仰着头,小小的道士背对着井口,不知在和谁倾诉,他不再笑了,而是无声地留下一行泪痕。

    赵家女孩的魂魄早已经消散,她已经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疲惫的身影离开了井口,走向廖九鸣的大院。

    飞天蜈蚣终于被杀掉,虽然付出了双臂的代价,徐言倒是觉得很值,如果梅三娘还没死,那就更值了。

    踉跄着撞开屋门,徐言看到梅三娘已经瘫倒在地,浑身颤抖,满头大汗,姣好的脸庞上更是充满了痛苦。

    “三姐,三姐!”

    徐言大声地呼喊着,神色一片焦急,用无力的双手轻轻摇晃着对方。

    “小道士……”

    梅三娘勉强睁开眼睛,她听到廖九鸣冲出屋外的响动之际就疼昏了过去,这时候被晃醒。

    看到徐言活着出现在眼前,女子痛苦的脸色变得开心了起来,虚弱的说道:“你没死就好,走吧,不用管三姐,我留在这,陪着小城……”

    “为什么吃那些饭菜?”徐言带着万般不解。

    “我不吃,他会生疑……”

    女子虚弱的回答,徐言一听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虽然梅三娘基本不吃后厨做的饭菜,可昨天是中秋,整个匪寨都在畅饮,烤羊的味道又极香,想必是廖九鸣夹给梅三娘的羊肉,如果不吃的话,必定会让对方生出疑心,为了报仇,明知肉里有剧毒,梅三娘仍旧吃了下去。

    她吃得极少,这才挺了一夜,可是几口的羊肉,一样能毒杀一个大活人,如果再等个半天,梅三娘也要魂归地府了。

    世上的毒物都有解除的方法,只是徐言并没有解药,不是他不想配出来解毒的药剂,而是手边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草药。

    想要解除钩吻与惺蜈草混合的剧毒,需要至少上百种药材来调配解药,别说小村小镇,即便是大城镇的药铺里也未必能找得齐全。

    现在是没办法解毒了,不过徐言却有办法缓解毒发的时间。

    “三姐,我背你,快上来,再晚就真没救了!”

    费了好大的劲,两只手几乎动不了的徐言这才背起了并没比他高出多少的女子,没等离开屋子,梅三娘强撑着指了指东墙的方向,道:“那里有个东西,廖九鸣成天带在身上,一年能放在暗格里几次,一定……一定要带走!”

第50章 木盒

    在梅三娘的指点下,徐言找到了墙壁上的暗格,费了半天力气才用无力的手臂取出了一个小巧的楠木盒子,比他的手掌都小,看起来十分精致。

    梅三娘所说的东西就在盒子里,不过徐言是不想看了,揣进怀里,背着女子离开了院落,从后方的菜园离开了这处匪寨。

    不多时,踉跄的身影背着梅三娘消失在莽莽山岭之间。

    天光大亮,安静的山寨里东倒西歪着无数尸体,现在还没有尸气,很快,这片山寨将会成为野兽们进食的乐园。

    祁元山的山脚下,一队足有数百人的队伍正在缓慢地接近。

    这些人是永宁镇的衙役和捕快,为首之人跨马擎刀,看起来威风凛凛,只是一脸的苦相,他身后跟着的数百差役更是龇牙咧嘴,心中暗骂着自己的长官接下的这次苦差事。

    衙役和捕快就是用来维护城镇的,抓个毛贼,揍个地痞之类才是他们的本职,剿匪管他们什么事,那应该是各地驻军的责任,再说了元山匪是那么好对付的么,前年的时候另一座城镇的官府曾经派遣两百捕快加上三百多衙役进山围剿,去的时候是五百人,回来的时候连一百人都不剩了。

    那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匪,这些官兵们拖家带口的,拼命的事谁也不想干。

    “王捕头,您老能不能快些,这都好多天了,我那可怜的女儿也不知是死是活呦。”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胖员外,此时满头大汗,一边催促着马上的王捕头,一边焦急地四处打量,寻找着元山寨的踪迹,跟在胖员外身后的还有近百名护院。

    “赵员外莫急,剿匪事关重大,如果不弄清匪人的数量和老巢,贸然出击可绝非上策,我们要做到知己知彼才是。”

    马上的王捕头依旧慢吞吞的催马而行,让他王捕头擒贼可以,剿匪纯粹是赶鸭子上架,元山匪有多凶,混白道的捕头能没有耳闻么,要不是知县大人受不了赵员外整天在衙门里哭求,也不会派出这数百人的衙役和捕快。

    说是剿匪,在王捕头的心里,这次带人进山不过是探路,只要探清元山寨的确切地点就算大功告成,到时候回去交差也就是了,知县会上报朝廷,至于朝廷拨出哪路大军来进攻元山寨,可就不管他王捕头的事了。

    明哲保身的手段,这群捕头乃至知县可全都深谐其道。

    王捕头倒是谨慎,自从进山就走走停停,每过一个山包都要派出手下探路,确定没有危险他才会继续行军。

    他不急,一旁的赵员外急得满头是汗,不断的催促,就这样,一群五六百人的队伍拖拖拉拉,从早上进山,直到晌午才远远地看到了元山寨的影子。

    “大人,山寨里没有动静。”

    探路的捕快摸到了山寨边缘,没敢进去就跑了回来,禀报着他打探到的消息,就是没有动静。

    “没动静?”

    王捕头翻身下马,隔着老远手搭凉棚观望,他看不清山寨里有没有人,不过再也不肯往前多走一步了。

    “捕头大人,下令攻山吧。”赵员外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眼看着匪寨就在眼前,他是越发焦急了起来。

    “偌大的山寨,声息皆无,必定有诈。”王捕头装模装样地说道:“贸然攻山可不妥,不妥啊。”

    轰隆隆!

    王捕头刚想给身旁的赵员外讲一讲兵家大忌,在拖上一阵儿他就要回去了,正在这时,山岭的另一侧忽然地动山摇了起来,无数飞鸟被惊飞,仿佛林中出现了兽群一样。

    几百人的队伍被逐渐接近的响动吓得魂飞天外,不用上官吩咐,齐齐地掉头就逃,那动作好像演练了千百遍一样居然整齐划一,包括王捕头在内,这群本该是护佑百姓的衙役捕快,扔下赵员外,头也不回地冲向山外。

    赵员外已经被官差的举动给吓傻了,等他回过神儿也准备逃跑的时候,一侧的山林里忽然冲出了一匹战马,随后是第二匹第三匹。

    整整五百铁骑!

    浑身都埋在铁甲中的骑兵,刚一出现立刻冲向元山寨,飞马过后,简易的寨墙被踏成了烂泥,那些骑士一个个刀出鞘弓上弦,五百铁骑犹如五百修罗一样满身的杀气。

    跑出老远的王捕头幸好回头看了一眼,当他认出那群骑兵并非山匪而是边军装束之后这才稳下心来,急忙收拢溃散的部下,然后带头冲向山寨。

    有边军开路,元山寨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这种功劳不捡白不捡。

    当一群未战先溃的衰兵折返而回冲进山寨里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再一次让他们惊诧莫名。

    五百铁骑安然未动,仍旧保持着冲锋的队形,在铁骑的前方,则是漫山遍野的尸体,上千名元山匪一个个佝偻着身子,死相及其恐怖,不但口眼歪斜,眼睛瞪出来的更不在少数。

    “将军,是毒杀。”

    五百铁骑的最前方,有提刀的探马来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位已经切开了十几具尸体,无一例外的都是流出黑血。

    “毒杀?”

    为首的将军摘下面甲,现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正是程昱的三儿子,边军副将程羽,他皱了皱眉,吩咐道:“搜索山寨,给我找一个小道士的尸体,看到有活的也一并带来。”

    喏!

    轰然称喏,五百铁骑策马而出,开始梳理整个山寨,小半个时辰之后,骑兵陆续归来,无一例外的全都两手空空。

    “将军,一千一百多元山匪,没有一个活口。”

    “将军,没有找到身穿道袍的少年。”

    听着手下的回报,程羽的眉峰皱得更紧,不远处的王捕头本想上前打个招呼,远远地看到程羽的脸色,这位永宁镇的捕头愣是没敢过来。

    “一次毒杀千人,好大的手笔啊。”程羽冷冷地低语着:“好狠辣的心机!”

    到底是谁毒杀了元山寨,程羽不知道,不过能做到一次毒杀整个元山寨的人,必然是元山寨内部出现了分歧所致,如果是外人出手,除非是修行者,否则的话,寻常的先天武者是无法做到一次击杀上千人的。

    没有找到救过父亲性命的那个小道士,程羽有些遗憾,好在没人见到有穿道袍的尸体,既然如此,那小道士应该还活着才是。

    拨马而行,程羽吩咐一声回营,当先离开了遍布尸体的山寨,五百铁骑紧随其后。

    有那么一瞬间,程羽的脑海里将小道士这三个字眼与毒杀千人的黑手联系在了一起,可是下一刻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不是谁都能杀人的,一个半大孩子,绝对不可能屠光了元山寨。

    看到边军撤走,王捕头这次可扬眉吐气了,带头冲进了遍布尸体的匪寨,活的山匪他不敢来,死的山匪他可不怕,于是整个山寨里不时会传来衙役们发现了财宝的惊喜喊叫,还有寻不到女儿的赵员外的哭声。

    祁元山的深处,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旁,徐言正在不停的往梅三娘嘴里灌水,等对方喝了大量清水之后,他用肩头猛撞对方的腹部,于是梅三娘连胆汁都给吐了个精光。

第51章 以毒攻毒

    距离中毒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夜,梅三娘体内的剧毒差不多全都被吸收了,徐言此时的做法只是在清空对方胃部残留的余毒。

    等到梅三娘呕吐过三次,徐言将其放在树荫下,自己蹲在小溪旁的一块青石边,努力地研磨着一路上寻到的两三种草药。

    两只手臂仍旧巨疼难忍,根本抬不起来,徐言只要弯着腰,让双手尽量自然垂在石头上,研磨药草的手几乎是靠着转动肩膀的力量。

    忙活了半天,徐言已经满头大汗。

    从布袋里取出半月前在山里抓到的那条大蜈蚣,蜈蚣早已被晒干了,去掉头尾,将蜈蚣混入草沫,徐言用一片薄薄的石头盛起一大口黏糊糊的草药,来到梅三娘近前,给她灌了下去。

    “解药么……”

    梅三娘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打透了,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显得更加玲珑有致,只是俏脸惨白,呼吸微弱。

    她还清醒着,勉强吃下小道士调配的草药之后,虚弱的问了一句。

    “毒药。”

    徐言摇了摇头,轻声说出了自己调配的东西。

    “闲三姐死得太慢么,你个没良心的小道士……”

    艰难地打趣了一句,梅三娘的秀眉渐渐拧了起来,徐言说的没错,刚才他吃下的,的确是一种毒药,现在觉得腹中一阵绞痛。

    “以毒攻毒,没办法了。”徐言转身蹲了下去,等到梅三娘爬上他的后背,这才边走边说:“钩吻的毒力太烈,我们短时间内根本找不齐调配解药的草药,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暂时拖延住毒发。”

    在一处山峦中辨认着方向,徐言的小脸上开始迷茫了起来。

    他不知该往哪儿走了。

    常年进山的人,很少会迷路,徐言辨得清方向,可是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才能找到足够的草药来配出解药。

    临山镇距离这里有三五天的路程,永宁镇他没去过,倒也大致知道方位,可是这两座城镇里,徐言能断定全都找不齐他所需要的草药。

    “是不是只有到大城镇,才有机会配齐解药?”

    听到梅三娘的询问,徐言没有言语,而是点了点头,眉宇间的苦楚,预示着梅三娘的生机将十分渺茫。

    瘦削的肩膀被女子捏住,虚弱的梅三娘在徐言背上轻声说道:“往北走,到齐国,丰山城里一定能凑够解药。”

    “齐国?”

    徐言微微愣了愣,他是普国人,别说齐国了,连几天路程的永宁镇他都没去过。

    “我家就住在丰山城……”

    勉强说出两句话,梅三娘已经气喘吁吁,求生的**,让这个坚强的女子忍受着无法想象的痛楚。

    仿佛感觉到了梅三娘的生机,徐言转头看了看四周,而后嘿嘿傻笑了一声,迈开虚浮的脚步,向着北方进发。

    还好,他没有看到黑白无常的身影。

    山脉的深处早已没有了路,满眼巨树荒草,偶尔能看到野兔从眼前窜过去,只是徐言再也握不住石头了。

    从清晨走到黄昏,山路慢慢,眼前看不到丝毫的尽头。

    天气越来越冷了。

    不是傍晚的凉爽,而是气候急速转变所带来的寒意。

    普国的秋天,仍旧天高气爽,白天的时候还会闷热不已,可是自从徐言进入了深山,他甚至看到了远处的山坡下出现了白雪。

    万恒山脉以南的确温暖如春,可是山脉以北,则是地冻天寒!

    两种极致的天象,成为了万恒山脉终年来的景致,徐言听说过,可从未见过,当他一脚踩进了没过膝盖的雪堆之后,小小的道士已经满脸的绝望。

    眼前一片莹白,厚厚的白雪铺满了山峦,犹如一片冰雪的世界。

    急则生错,梅三娘不想死,所以她想到了自己位于丰山城的家,她家以售卖药草为生,只要回到家,必然能筹齐解药所需的各类草药,尤其这些年来梅三娘虽然被掠到了元山寨,可是她始终在考虑着后路,更清楚的知道距离祁元山最近的大城只有丰山城。

    虽然需要半月的路程,但丰山城的确是距离两国边境最近的一座大城了。

    距离没错,方向也没错,错的,是两人全都忘记了万恒山脉北侧的连绵雪山。

    齐普两国之间的交通要道只有一处祁渊峡,而且峡谷两侧全都有两国的重兵把守,寻常的买卖人想要通行,必然会受到层层剥削,两方边军全都要好处,给不起,就得滚回去,所以除非是大家大业的买卖人,小商小贩是走不起那条祁渊峡的。

    翻过山脉也是一个办法,不过深山太过危险,不但野兽繁多,真要遇到妖物,多少人都活不了,于是这些年来,为了经商铤而走险的有之,缴纳大笔银钱的也有之,当然葬身在这片悠长山脉的人则更多。

    徐言背着梅三娘,是走不了祁渊峡的,一来他没钱,二来一旦身份暴露,一个普国道士带着齐国女人,这种怪事说都说不清楚,下场恐怕不被齐国边军宰了,就得被普国边军驱逐。

    面对着皑皑白雪,徐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梅三娘放了下来,他自己也坐在树下休息。

    要翻过雪山才能抵达齐国境内,只要离开万恒山脉,齐国气候虽然寒冷,但也没到下雪的时候,只要没有大雪,走多远的路都不难,可眼前的雪山,却成了横在徐言眼前的一个巨大的难题。

    走,还是不走。

    徐言在思索着出路的时候,梅三娘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小道士褪下道袍盖在女人的身上,看着梅三娘紧紧咬着的唇角,徐言无力的双手开始死死地捏起,又无力地松开。

    他的两只手在短时间内已经废了,还要带着一个中毒已深的女人,面前不是崎岖的山路,而是不知有多深的雪山,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开始袭上徐言的心头。

    那是少年人经常会出现的感觉,因为无力,所以退缩,因为退缩,从而失去一些本不该失去的朋友或是亲人。

    这股无力的感觉刚刚升起,徐言的眼睛猛地瞪了起来,以内心的执着硬生生将这股情绪驱逐了出去。

    他不需要这种让人伤心绝望的情绪,因为他的目标是做一头临死都要争着吃上一口食物的猪,而不是蜷缩在角落里慑慑发抖的野狗。

    坚强的,未必只属于那些猛兽,有时候,也属于最为卑微的生灵。

第52章 蛇怕猪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这句话徐言经常能从老道士口中听到。

    面前的确没有什么路,只有一片片看不到尽头的白雪,但是只要走过去,身后不就出现一条路了么。

    简单的道理,或许猪会懂,而很多人却不会懂。

    咬了咬牙,徐言决定试一试走过雪山,哪怕真的走不过去,他还能掉头往回走,总不至于等着梅三娘毒发身亡吧。

    元山寨的这位压寨夫人,在这三月以来对徐言照顾有加,既然是徐言的朋友,他就绝对不会放弃。

    正要背起梅三娘的时候,徐言这才惊觉,自己的判断与决定,到底往前走还是往后走,其实都已经没什么用了,因为不论往前还是往后,都是死路一条!

    两人小歇的树下,一根突出地面的巨大树根不知何时扭动了起来,无声无息地高高扬起,然后裂开一张能吞下一头牛犊的血盆大口。

    那是一条栖息在树下的巨蟒,颜色与树根一模一样,只要不动,没人能看得出来。

    水桶粗细的巨蟒,就在徐言与梅三娘的头顶张开了血盆大口,如果是寻常的巨蟒,徐言或许还有机会逃离,可是当他看到巨蟒那双猩红的眼珠里浮现着一圈血轮的时候,徐言的心就彻底沉入了谷底。

    那不是蟒蛇,而是一条妖蛇!

    浓重的腥气从蛇妖的大嘴里散发开来,吞吐的信子一伸一缩,好像在选择第一口吞食的猎物,丝丝的轻响惊醒了沉睡的梅三娘,当她看到头顶的巨蟒之后,差点没被吓昏过去,死死的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惊动了对方,使其立刻发难。

    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梅三娘挡住了徐言的身影,这时候她已经不太害怕了,松开捂着嘴的手,忽然转过脸来。

    “替三姐好好活着!”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梅三娘一把推开了徐言,这时候被猎物惊动的妖蛇也同时扑了过来,大嘴对着梅三娘就吞了下去。

    徐言被推开的身影踉跄着往后倒去,他想要捡起石子,却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清秀的小脸上再度狰狞了起来,一声被压抑许久的怒吼随着倒下的身影狂吼而出。

    “不!!!”

    在天道面前,苍生是无力的,在天敌面前,野兔是无力的,面对着强大的妖物,凡人更是无力改变些什么。

    徐言只觉得心口一闷,喉咙发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去,洒在白雪间,看得人触目惊心。

    梅三娘闭上了双眼,他听到了徐言愤怒的咆哮,临死的时候有人能如此不甘,也不算死得委屈了,自己终于能陪着小城一同留在这片无边的荒芜山脉。

    徐言的怒吼,听在梅三娘的耳中,是友人的不甘与不舍,然而听在猪的耳朵里,则是熟悉的,开饭时候的招呼。

    哗啦啦一阵草叶翻飞,不远处的一片藤蔓间,一道黑线犹如闪电般冲了出来,速度之快好似徐言打出的飞蝗,直奔巨大的妖蛇扑了过去。

    或许是冲得太急,嘭的一声闷响之下,那道黑线竟把妖蛇庞大的身体都给撞飞了出去。

    没等吞到食物,妖蛇已经扁扁地贴在了大树上,而后慢慢地滑了下去。

    丝丝的怒吼声中,庞大的妖蛇再次人立而起,两只愤怒的蛇眼盯住了那个打扰它进食的不速之客,于是一双蛇眼与一双猪眼就此缠在了一起。

    “小黑!”

    倒地的徐言已经爬了起来,他此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小黑猪正在与那头巨蛇对持,以为自己必死的梅三娘也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望了过去。

    猪与蛇之间的对持并没持续太久,最后的结局倒是出人预料。

    猪眼中的憨傻竟然打败了蛇眼的阴毒,水桶粗细的巨蛇扭动着身体无声的游走了,临走的时候好像还十分畏惧一样。

    蛇怕猪?

    徐言擦了擦嘴角,为自己这个颠覆了感官的发现感到莫名不已。

    小黑猪冲来的时候徐言已经看到了,黑猪撞上巨蛇所产生的巨力震得那颗大树到现在还摇摆个不停,看着憨憨傻傻的小黑猪,徐言实在是莫名其妙。

    还好蛇妖退走了,他和梅三娘终于不用喂蛇了。

    “这是你家的小黑?”

    梅三娘渐渐从惊惧中恢复了过来,在吃下烤羊的时候她其实就想到自己会死了,如今险死还生的局面,倒也并不太畏惧,强撑着半坐了起来,好奇地问了一句。

    “嗯,我家小黑。”

    看着抓不住自己的衣襟掉到地上,仍旧不竭余力地往怀里窜的小黑猪,徐言苦笑道:“我的手都断了,抱不动你了。”

    呼噜!呼噜!

    好像能听懂人言一样,小黑猪围着主人转了一圈,支着长长的鼻子呼噜噜直叫,看起来十分愤怒,仿佛在问坏人在哪儿,它要去替小道士报仇。

    用无力的手臂拍了拍小黑的后背,徐言歪着头想了一会,而后眼睛一亮,对着梅三娘说道:“三姐,有办法了!”

    小黑的力气很大,这一点徐言早就知道。

    在乘云观的时候,小黑在山里疯跑曾经撞断过一颗碗口大小的树,树断了,它倒是毫发未损。

    小黑毕竟不是家猪,野猪的力量是要超过熊虎的,既然小黑找到自己,那么翻过雪山也就多了一丝希望。

    在树林中收集了一些坚固的藤蔓,徐言费了半天力气,和虚弱的梅三娘一起好不容易编出了一个简易的爬犁,虽然简单,倒也够两人趴在上面了。

    藤蔓编织的套子被牢牢地拴在小黑猪的脖子上,弄得小猪呼噜噜直叫。

    将梅三娘扶上爬犁,自己也趴得牢固,徐言这才大喊着让小黑猪出发,只要能翻过雪山,抵达齐国,剩下的路相对会好走很多。

    用以毒攻毒的办法暂时延缓了梅三娘体内的剧毒,这段时间绝对超不过半月,或许十来天之后,梅三娘毒发得更加厉害,因为两种剧毒一旦不在互斗从而融合在一起,几乎会瞬间致命。

    时间并不充裕,所以徐言十分焦急。

    小道士焦急,小黑猪可不急,翻着猪眼不肯干活,左扭右扭发现挣不开套索之后,索性直接趴在地上,呼噜噜地打起盹儿来。

    “小黑快走!”

    “小黑求你了!”

    “小黑你是不是想当烤猪了!”

    “以后再也不给你吃饭了!”

    还是最后一句有点效用,小黑猪听到不给吃饭,急忙站了起来,呼噜噜地还是不肯拉车,一人一猪的对话听得梅三娘都苦笑了起来。

    大怒的徐言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祭出最后的杀手锏,只听他大喝了一声:“翻过雪山,我们就开饭!”

    呼噜噜!!!

    翻山就开饭,终于成了小黑猪最大的动力,于是一道黑线犹如风驰电掣一般冲进了茫茫雪山,快如奔马的速度扬起了漫天飞雪,不多时,两人一猪就此消失在满山的白雪尽头。

第53章 天南十六国

    贯穿东西的通天河,终年大浪淘沙,奔涌不息,将晴州大地分割成南北两岸,没人知道这条大河的上游在何处,人们只知道通天河最后的尽头是大海,只知道通天河的分支遍布四野。

    即便是一望无际的万恒山脉,与这条大河相比也不过是树上的枝芽,山中的小草。

    晴州无边无际,而通天河就像一条披在这片大地上的缎带,为生活在晴州的人们带来了生机,也带来了灾难。

    每隔百年左右,会出现一次天河决堤,汹涌的通天河水泛滥肆虐,不但会淹没庄家与屋舍,还会淹没大军与皇城,每一次水灾过后,大地一片荒芜,天气也会随之越发寒冷。

    通天河以南,存在着十六座国度,被称之为天南十六国,普国与齐国便是十六国之一。

    大普是幸运的,因为悠长的万恒山脉,不但挡住了北方的寒冷与敌人,还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壁垒,挡住了通天河泛滥的河水。

    有幸运就会有倒霉,而齐国,就是倒霉的那一个。

    因为在万恒山脉以北,齐国的地理位置,正处在万恒山脉与通天河之间,属于天南十六国中最靠近北边,也是最靠近通天河的一个,如果天河绝提,几乎淹不到大普,却能将大齐在顷刻间变成泽国。

    百年一次天灾,不知延续了多少年,于是深受水灾涂炭的齐国人,想尽了办法抵御天灾,扩建河道,挖深河床,清除河泥,种种办法基本被大齐用了一个遍,成效是不错,原本天河一旦决堤,整个齐国都会变成水乡,现在的状况是天河一决堤,至少皇城不会被冲走了,除了皇城之外,仍旧是遍地洪水。

    至于为何皇城能在洪流中保存下来,是因为齐国皇室下了大气力加固城墙,五丈宽,接近二十丈高的城墙堪称天下之最,要说谁的城墙上能跑马车,非大齐莫属,还不是一辆,齐国皇城的城墙并排都能跑三架马车。

    齐国皇城是不怕洪水了,可是治下百姓仍旧深受洪水之苦,于是家家户户都多了一种习惯,那就是备舟。

    大户人家必然在后院里准备着一艘大船,小门小户的人家也会供起来一叶扁舟,至于能不能在洪水里爬上船去,就看谁的运气好了。

    舟船车马,天下百姓所必需的交通之物,齐国在这方面更是能称之为十六国之首,因为一旦洪水来了,人们是需要跑路的,没有快马大船,两条腿可跑不过决堤的河水。

    齐国出好马,更多养马人。

    齐国马匹大多身高体大,毛发油滑,拉起车来堪称风驰电掣,这也是齐国人为之骄傲的地方,在天南十六国提起齐国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世上任何的骄傲都是无法永久的,齐国人数百年的骄傲,终于被一头小黑猪所打破了。

    从万恒山脉的北山一路奔来的小黑,在食物的诱惑之下一头扎进了齐国腹地,于是官道上一头拖着破爬犁的小猪,不知超过了多少骏马,不但惹得路人侧目,还惹得那些高头大马羞愧万分,马眼中泪痕斑斑。

    猪比马跑得快,这实在太伤马儿的自尊心了。

    一天多的狂奔,徐言和梅三娘终于离开了雪山,进入齐国,在经过一处城镇之际,徐言决定停下来。

    小黑猪不知疲惫的狂奔,看起来仍旧精神奕奕,猪还没饿,徐言先饿了。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两夜没吃什么东西,徐言早就前腔贴后腔了,尤其是他编织的爬犁早被磨得四分五裂,再跑下去就该磨肉皮了。

    冲出了雪山险地,梅三娘也精神了许多,在绝死的境地中一旦看到希望,再懦弱人都会变得坚强无比。

    本就求生欲极强的梅三娘,在离开雪山之后几乎看到了希望在冲她招手。

    谁都不想死,活着才是生命的真正价值,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扔掉爬犁,徐言牵着小黑猪,扶着梅三娘走进了这座齐国城镇,在镇子里的客栈要了一间普通的客房,两人一猪就这么凑合着准备休息一晚。

    不是客栈里没有房间,而是徐言身上没有多少钱。

    晚饭是简单的馒头咸菜,小黑猪明显对于这种吃食十分不满,呼噜噜的直叫唤,却被徐言直接无视了。

    “这里是李家镇,距离丰山城还有大概七八天的路程。”梅三娘的精神显得很好,除了脸色越来越白之外,气息到是顺畅了许多。

    “步行恐怕半月都到不了吧。”徐言收拾着碗筷,没有抬头,轻声说着。

    梅三娘的精神是不错,可是气色越来越差了,徐言能断定在十天之内,旁边的女人就会毒发身亡。

    “我是走不动了,不如就死在这里好了。”斜倚在床头的女子声音甜腻,满眼是笑,明显是在调笑着小道士。

    徐言满脸苦涩的从怀里翻找出一串铜钱,加起来不过二三十来个,这么点的钱多说能住一天客栈,吃两天馒头,别说买马了,雇车都雇不起。

    “三姐,你身上要是没钱的话,我们就麻烦了。”

    徐言的确是没钱,在元山寨里的三个月,按理说他也能分到一些,怎奈他那份全都被胖大厨给昧下了,一个月就分给徐言三五个铜板。

    “走得匆忙,三姐真的没带钱。”天生媚骨的女子一旦娇笑起来,那声音是能让人骨头都跟着酥软,梅三娘巧笑着说道:“小道士,是不是舍不得三姐死?”

    “都什么时候了,三姐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徐言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看了看撅在墙角晃着尾巴示威的小黑猪,无奈道:“总不能还让小黑拉车吧,再说我们也买不起车呀。”

    呼噜呼噜!

    一听到拉车俩字,肚皮瘪瘪的小黑猪顿时不干了,呼噜噜直叫唤,它要向主人申明,它是猪,不是马。

    “咯咯咯咯。”梅三娘一看到徐言和猪较劲就想笑,笑着笑着她开始咳嗽了起来。

    徐言急忙拍着她的后背,满眼的担忧,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怀里那个小巧的楠木盒子打开,现出里面一个指甲大小的珠子。

    珠子十分普通,好像个面团,可是刚一出现,立刻有暗淡的药香飘来,看似平常的珠子,在徐言眼里能看到表面上流转着一层奇异的气息,犹如一层薄薄的云雾一样。

    那应该是一枚丹药。

    “收起来!”

    梅三娘刚刚止住咳嗽,看到徐言打开了盒子,脸色一变急忙阻止:“这东西不许让任何人看到,廖九鸣曾经是鬼王门的人,他离开齐国占山为王恐怕与这个木盒有关,这东西绝对不会简单,如果让那些鬼王门的强人得知这件东西在我们手里,我们两个就麻烦了!”

    急忙合上盖子,徐言蹙眉问道:“三姐,这丹药有什么用,如果能解毒,你直接吃掉岂不是更好?”

    梅三娘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这东西对廖九鸣来说十分重要,应该不是解毒的东西,你收好,以后不许再拿出来。”

    看到徐言将小木盒收好,梅三娘这才松了口气,道:“先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去镇上的药铺,镇上有间药铺是我梅家开的,到了药铺,自然就不愁银钱了。”

    原来梅家把药铺都开到了李家镇,得知这个消息,徐言终于开心了起来。

    药铺里不但有钱还有草药,未必能搜集够解毒所需的种类,可是这个机会徐言绝不会放过。

    百十多种药草,能多收集到一种,梅三娘获救的机会就会更大一分。

    外面已经黑透了,两人一猪是又累又困,于是梅三娘决定明天再去梅家药铺,她往里面挪了挪身子,发现徐言正在将被褥铺在地上。

    “地上不凉么,傻道士,上来睡。”

    “男女授受不亲……”

    “半大个孩子,哪来儿的那么多臭毛病。”

    “师傅说方外人不近女色……”

    “佛门俗家弟子都可以娶妻生子,何况你个小道士,还女色,你懂得女色是什么。”

    “慈悲,慈悲……呼,呼……”

    被梅三娘抓住硬扯到床榻上的小道士,没说几句就沉沉的睡去。

    他太累了,不仅是连日里的奔波,一次诛杀上千人的经历,也让徐言那颗小小的心儿疲惫不堪,尤其是囚禁住心里那头出笼的猛鬼,更让徐言心力交瘁。

    夜光透过窗棂,照在女人白皙的脸庞上,望着沉睡的少年,梅三娘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如果小城没死的话,也该是眼前的少年这般大了,她失去了弟弟,被匪人囚禁了五年,终于大仇得报,这种辛酸实在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

    还好,上天又还给了她一个弟弟,至少此时在梅三娘的心间,身边这个与她历经过生死小道士,已经是她的亲弟弟了。

第54章 丰山城

    天亮的时候,徐言与梅三娘草草吃过早饭,在小黑呼噜噜的抗议下,早早地来到了镇西的一间大药铺。

    药铺的确是梅家开的,即便是徐言都能一眼看得出来,因为药铺的牌匾上就写着‘梅家药铺’四个大字。

    早起的小徒弟推开大门,抻了个懒腰,准备扫洒门前,一抬头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和一个邋邋遢遢的小道士。

    “二位这是要看病还是抓药?”在药铺学徒的小徒弟撑出个笑脸,道:“如果是抓药,方子给我就成,如果看病的话,您二位可得等等了,先生还没睡醒呢。”

    “现在的掌柜是谁,是不是吴宽?”

    梅三娘当先问了一句,她已经离家五年了,李家镇上还有梅家药铺,可是药铺里的掌柜可未必是原来的。

    小徒弟一听顿时摇了摇头,道:“我们家掌柜不姓吴,姓周。”

    糟了,梅三娘心中一沉,周姓的掌柜,她根本就不认得。

    身上可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梅三娘是聪明人,她知道留在这里等掌柜也是于事无补,不如趁早想别的办法。

    徐言看到梅三娘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大好,再听到小徒弟摇头说掌柜不姓吴,更说明这间梅家药铺换了新掌柜,梅三娘的确是梅家的人,可是人家不认得,根本不可能白给你药草,更不用说拨出钱来。

    没钱就雇不到马车,没有马车梅三娘的毒可就更麻烦了。

    两人来到药铺一旁,梅三娘将头顶插在发髻里的一枚银簪子拔了出来,她身上没钱,可是带着头饰呢,梅家是大户富商,这枚簪子是她十几岁的时候家人给她买的,价值不菲,即便被掠进元山寨,这枚簪子也始终被梅三娘随身带着。

    “走,去当铺。”

    梅三娘指点着方向,当掉银簪子,至少雇佣车马的钱就足够了。

    正当两人朝着当铺的方向走去的时候,几个皮衣皮帽打扮的商贾正好经过药铺门前,为首一个青年人好像也来药铺里抓药,和梅三娘与徐言几乎是走了个面对面。

    “你是……”

    两拨人已经错身而过,那为首的皮衣青年忽然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盯着梅三娘,疑惑地说道:“梅三姐?”

    听到对方喊自己,梅三娘这才仔细辨认了起来,半晌后面露喜色,道:“你是李家的老三,贵小子!”

    “你真是三姐!”皮衣青年明显高兴万分,齐国民风彪悍,也不介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拉住梅三娘欣喜地说道:“是我啊三姐,我是李贵!”

    “五年没见,贵小子都长这么大了。”梅三娘看到熟人,心头一暖。

    李家与梅家常年有生意来往,两家的关系十分不错,李贵小的时候更是经常往梅家跑,跟在梅三娘后边像个跟屁虫一样,和他这位三姐十分亲近,没想到一别五年,李家老三已经是大小伙子了。

    “三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小城呢?”

    梅家在五年前出事,李家自然清楚,不但梅家认为梅三娘已经不在人世了,就连李贵也认为他这位三姐早就死了,没想到在李家镇遇到。

    听到对方询问小城,梅三娘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身子摇晃了一下,要是没有徐言搀扶,恐怕她都能摔倒。

    “小城死了。”梅三娘沉声说着:“他的仇,已经报了。”

    “小城死了?”李贵听闻也是愤愤不平,咒骂了几句那些可恶的山匪,问道:“三姐这是要去哪儿,老头子让我走些商铺,谈几份买卖,三姐要是不急就等我半天,我忙完回来在招待三姐。”

    这位李贵倒是热情,并无虚伪做作,看起来他对梅三娘的确很亲切。

    “我才逃出魔窟,要立刻回家。”梅三娘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

    “三姐这是要回丰山城吧,也好,等过一阵子我也会回去,到时候在去看望三姐。”

    李贵还有事在身,准备就此告辞,他倒是个机灵的,发现梅三娘眉宇间有些犹豫好像有什么话不好开口,而且身边连个包裹都没有,顿时吩咐几个手下仆人拿出十贯钱来,道:“三姐刚刚逃出升天,这点钱算是贵小子送给三姐的路费。”

    梅三娘推辞不过只好收了下来,两人就此道别。

    这下不用卖簪子了,徐言嘿嘿傻笑了起来,看来世上还真有贵人,要不人家怎么叫李贵呢。

    “见钱眼开的小道士。”

    梅三娘的心情也变好了起来,笑骂了一句。

    两人先到梅家药铺购买了一些药草,虽然不足解药的一半,但也聊胜于无了,而后赶往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挑了位手背宽大的赶车人,在街边备足了干粮,这才离开李家镇,赶往丰山城。

    还有至少一半的药草没有凑齐,不过齐国重镇丰山城这种在齐国数一数二的巨城,应该能凑齐解药才对。

    齐国的马的确很快,赶车人更是经验丰富,一路上虽然风尘仆仆,倒也安然无事,七八天的路程,只用了六天多点。

    越是深入齐国,徐言发现途经的城镇会变得越大,而城镇越大,城墙就越高。

    当他在丰山城下仰望着十多丈高的巨大城墙之后,小脸上全都是惊讶。

    这哪儿是城墙啊,这分明就是一座山嘛。

    小村镇出来的少年人,自然没什么见识,赶车的车夫笑着说道:“这可不算高,大齐皇城的城墙那才叫一个高,天塌下来都能给顶住。”

    用城墙顶住天,徐言可不信,不过用人山人海顶住天,或许能成。

    穿过巨大的城门,入眼一片繁华景致,街边店铺林立,行人如织,有小贩沿街叫卖,方言一喊好像唱戏一般,还有挑着扁担的行商语出如珠,说了一大溜徐言是一句没听懂,不过扁担里的吃食到是飘着浓香,更有小小的娃子仗着身小轻盈在行人中穿梭个不停,碰碰这个拍拍那个好像迷路,却翻手从人家衣兜里顺出一个荷包。

    哦,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贼了。

    丰山城也被称之为丰都,城里的人山人海,带给徐言除了嘈杂热闹之外,还有深深的震撼。

    临山镇上的人已经不少了,可是一来到这座齐国最为著名的大城丰山城,徐言发现临山镇在丰山城面前就像大树底下的一根荒草,根本就比不了。

    恐怕一百个临山镇,都抵不过这半座丰都。

    顺着十丈多宽的大街,早已放慢速度的马车停停走走,一路上的热闹景致让徐言看了个够,待他回头想要问问梅三娘为何丰山城里最大的商铺不是酒楼客栈而是一家巨大无比的船行之际,他忽然惊觉回到故乡的女子已经昏了过去,嘴角还残留着一缕鲜红。

第55章 梅家

    梅家大宅就在丰山城的南街,随便打听一下都能找得到。

    车夫驾着马车来到梅家,管事的一看是梅三娘回来了,立刻慌慌张张的喊来下人,昏迷不醒的梅三娘是被几个婢女给抬进的家门。

    五年没有音讯的家人,早已被梅家人差不多忘干净了,一些闻讯赶来的梅家子弟除了衣着华贵之外,脸上大多没什么焦急之意,反而显得有些好奇。

    梅三娘的父亲梅辛举有四房妻妾,梅三娘是他的三女儿,梅三娘有两位兄长,下边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自从五年前出事之后,梅辛举更是多纳了两房美妾,这五年来又添了四个子女。

    大户人家,钱财无数,少了个儿子缺了个女儿,人家还能补回来,不但补回来,还要多补两个。

    梅三娘被抬进了梅家后宅,家中管事早就吩咐去请大夫,而徐言则被留在了门房,他面前还蹲着一条硕大的黑狗。

    外人是进不了后宅的,除非是通家之好,徐言一个邋邋遢遢的小道士,没把他轰出去就算梅家心善了。

    询问过徐言也是与梅三娘同样落在匪寨的来历之后,管事的心里一阵鄙夷,表面上倒是没有显露出什么,只让徐言在门口等着,他需要通报老爷。

    匪窝里出来的,能是什么好饼,在管事的看来,但凡能在匪窝里活着出来的,都能规划到匪类。

    牵着小黑猪,徐言老老实实地等在门房,梅家的大狗出了名的凶恶,不过这次却叫都没叫,看着徐言脚下的小黑猪四条狗爪直哆嗦,总想往门后钻,要不是被铁链子拴着,这条大狗恐怕都得逃之夭夭。

    徐言其实心里焦急万分,可是他人生地不熟的,人家把梅三娘接回家里是天经地义,他这个小道士注定了无人问津。

    没人搭理不要紧,徐言担心着梅三娘体内的剧毒。

    刚才的昏迷已经是毒发的征兆了,没想到马车跑得很快,毒发作得更快。

    毕竟是个女人,而且这五年来始终提心吊胆,梅三娘的体质在元山寨那五年来已经虚弱了太多,比不得寻常的壮汉,徐言估算的十天毒发,在梅三娘身上提前也就成了必然。

    很快,背着木匣的老大夫匆匆而至,从徐言身边一阵风似的步入梅家,看起来气质不凡,犹如神仙中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药童。

    这位就是丰山城里的名医之一了,姓黎,号称黎快手,治病那叫一个快,不论什么毛病只要让他给瞧瞧,保准三天痊愈,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黎快手的确很快,来得快,去得更快。

    站在门房里的徐言愣愣地望着三人如风而去的背影,挠了挠脑袋,心说这连盏茶的时间都没到呢。

    “你叫徐言?”

    有人在旁边走来,是位富态的员外,白皙的面皮三缕须髯,看年纪四十多岁的模样,来到近前和声悦色地问道。

    “正是。”

    徐言看得出来这位应该是正主,打了个稽首回道。

    来人正是梅三娘的父亲,梅辛举。

    “原来是位道家人,失敬失敬。”

    梅辛举第一眼看到门口的小道士也有些意外,管事的已经说了送梅三娘回来的,是个叫做徐言的半大孩子,梅辛举还以为是匪寨里的孤寡,没想到是个道家人。

    “慈悲慈悲。”徐言再次开口:“梅老爷,三娘可否醒过来了?”

    梅辛举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刚才着人看过,说是惊吓过度,又经历连日奔波,气血双亏以致昏迷不醒,需要长时间的调理方可恢复。”

    这位梅老爷的话,听得徐言瞠目结舌,今天他不但在街上看到了贼,现在还看到了老骗子,那位名医还真敢蒙啊,人都要死了说成惊吓过度气血双亏,怪不得他走得那么快。

    “梅老爷,三娘中毒了。”

    徐言决定还是实话实说的好,要是再耽搁一阵,能不能救回来都是两说。

    梅家世代以售卖草药为生,这么大的家业有大半都出在药铺上,要说梅家人没有懂医的是不可能的,就算家里人医术不精,梅家药铺里的坐堂先生必然医术高深,没请来梅家的大夫反而随便找了个行脚的郎中,可见梅家人对待梅三娘有些凉薄。

    “中毒?”

    梅辛举皱了皱眉,他是来询问对方有关他儿子小城的事情,没想到听说了这么个让人恼火的消息。

    “她中了什么毒?”

    梅辛举的追问,徐言还无法如实告知,总不能把自己毒杀千人的壮举说出来吧,没人信不说,真要让人知道这有个杀人魔王,还不得惹来更多的麻烦。

    “一路奔逃,饥不择食,三娘误食了一些毒蘑菇。”

    随口而出的假话,听得梅辛举一愣一愣,也难怪,能在匪寨里逃出命来,以山菇充饥在梅辛举看来正常不过。

    “我与师父学艺的时候见过那种蘑菇,知道如何解毒,当时拦得慢了,这才害得三娘中毒颇深。”徐言满脸愧疚,自顾自的慈悲个不停。

    “能解就好,能解就好。”梅辛举点头道:“这不怨你,既然你知道解毒的办法,我家就是药铺,药草随你取用,能救下三娘性命就好。”

    说罢,梅辛举吩咐管事的带着徐言去梅家最大的一间药铺抓药,而后转头问道:“小道士,你可见过三娘的弟弟?”

    在询问梅三娘的时候,梅辛举始终神色淡然,即便听说了梅三娘中毒,他也仅仅是邹邹眉头,此时问起了他自己的儿子,脸上明显出现了期望与焦急。

    重男轻女,大户人家的惯例。

    因为男丁可以兴旺家门,而女娃只能嫁给别人,带出去一堆嫁妆不说,随了夫家,也就忘了本家。

    “小城已经故去了,埋在祁元山。”徐言如实说道。

    听到自己的儿子当真死了,梅辛举的身子晃了晃,摇头叹息。

    这种结局在这五年来他早就想过,可他没想到的是,梅三娘居然活着回来了。

    梅辛举脚步沉重的走向后宅,他转过假山的时候徐言能听到隐隐传来的怒骂。

    “她怎么没死在外面,她怎么没死在外面!”

    梅辛举的确愤恨不已,恨那些山匪杀了他的儿子,更恨当年梅三娘带着小城出门,这才引来的杀身之祸。

    少个闺女不算什么,少个儿子,在大户人家的眼里才是真正的损失。

    短暂的对话,让徐言隐隐看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梅三娘的归来,恐怕得不到家人太好的脸色。

    不再多想,这时候最重要的是配出解毒药,于是徐言跟在管事的身后,赶往梅家位于丰山城最大的一间药铺。

第56章 丫鬟小翠

    丰山城大得没边,这是徐言第一次来到这座丰都的感觉,在他看到梅家在丰山城的药铺总店之后,愣是以为这座药铺是一间巨大的客栈或者是酒楼。

    药铺都有三层,这得装下多少药草啊。

    梅家药铺的药草种类的确繁多,从数千种药材之中,徐言终于找齐了配制解药的药草,不但拿够了解毒的药量,徐言还多拿了好几种,多达百种的药材看得梅家管事的眼睛发直。

    吃了个毒蘑菇而已,用得着这么多种草药么。

    毕竟是给自家小姐看病,管事的到没有多说什么,等到徐言找齐了药草又带着他返回了梅府。

    只要草药集齐,熬制相对简单得多了,烧红的火炉放着药罐,咕噜噜的冒着浓郁的药味。

    熬药的地点是在梅家的厢房,这里一般是留宿客人的地方,屋子的床榻上,梅三娘依旧昏迷不醒。

    徐言还以为梅三娘被留在了后宅,竟是被放在了这种地方,他再一次感受到梅家人对待梅三娘的凉薄与陌生,好像这个女人已经不属于梅家了一样。

    其实梅三娘的确是被抬到了后宅,又被她的两位嫂嫂给轰了出来,说是匪窟里的女人不干净,一身晦气,梅家是大户,让外人知道还怎么在丰都立足,梅家上百年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找到药草回来的时候,徐言正听见两个衣着华贵满头金钗的妇人在厢房门外掐着腰训斥几个不懂事的婢女。

    那两人穿得绫罗绸缎,满身贵气,是梅三娘的两位嫂子,本是亲人才对,没成想一开口却是阴毒的话语。

    什么匪窟里为了求活,女人就得成了娼妓,什么伺候了匪人五年还有脸回家,不怕街坊笑话,要是她们被贼人掠去,早就自己抹脖子了,谁还有脸回来,说到气愤之处,一个稍微年长的妇人一把一把地掐着一个婢女,骂她们不长眼,敢把这么一个脏女人抬去后宅。

    不用看,那女孩儿身上必然青一块紫一块了。

    徐言是在妇人们恶毒的话语与鄙夷的目光下走进的这间厢房,捧着药草的小道士连看都没看两个妇人一眼,惹得两个长舌妇又给梅三娘加了一条与道士不清不楚的罪状,再次恶毒地咒骂了一番如今的道人都不要面皮之类,这才扭着肥腰离开。

    既然是咒骂,徐言自然充耳不闻了,两个跟鬼没差多少的东西而已,他的视而不见可不是白练的。

    在徐言熬药的时候,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看打扮也是个婢女,梳着妇人的发式,一进门就哭了起来。

    “小姐!小姐!呜呜呜呜……”

    来的婢女名叫小翠,是梅三娘原来的贴身丫鬟,小姐遇难,原来的丫鬟也就没了主子,后来被二夫人调了过去,如今负责侍候梅三娘的二嫂。

    从小就跟着梅三娘的丫鬟,算得上姐妹情深,一别五年,小翠早以为小姐死在凶匪之手,今天得知小姐回来,她立刻急匆匆地赶来,刚才看见两位夫人在门外咒骂没敢进来,等到对方走了这才敢进来探望。

    “小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小姐。”好不容易盼到了梅三娘,却是个昏迷不醒的样子,小翠的眼泪可就止不住了。

    可算看到个亲近人,徐言问清了小翠的身份之后,简单解释了一番梅三娘的状况,于是他终于多了个帮手。

    两只手都抬不起来,那些草药是被徐言咬着牙抱回来的,要是没有小翠帮忙,靠着徐言自己的话,天黑了都未必能点着柴火。

    一个时辰的熬制,解药终于配了出来,让小翠给梅三娘灌了下去,徐言查看了一番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眉心未黑,眸子没大,毒气尚未抵达心脉,三姐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一副药是解不了钩吻剧毒的,梅三娘体内的毒力已经被解药压制,暂时不会发作了,想要彻底驱除,少说半个月的时间。

    反正抓来的药量足够,徐言也就理所当然地住在了梅家。

    梅家的厢房可不是一座,而是一排,最近可能是访客不多,十多间宽大的厢房全都空着,里面桌椅家具样样齐全,住着比客栈都要舒服。

    挑了间挨着梅三娘的厢房,徐言每天都会熬制两次草药,小翠也会过来帮忙,三天一过,梅三娘终于醒了过来,气色不算太好,精神头儿到是不错。

    “我睡了几天?”

    倚在床头的女子眼神明亮,只是有些淡淡的伤感,她认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她的闺阁,而是招待外人的厢房。

    “三天。”

    徐言的脑袋从桌子上的大碗里抬了起来,嘴角全都是饭粒,嘿嘿笑着说道。

    没办法,两只手抬不起来,吃饭只能把脸埋在碗里了,地上同样把脸埋在食盆里的小黑猪听到了动静,也抬起头,呼噜呼噜直叫,幸好梅家还管饭,要不然徐言和猪都要饿肚皮了。

    与猪一样动作的小道士,惹得女子咯咯直笑,心里那一丝被家人冷落所带来的阴霾,也变得无所谓了。

    活着,总比什么都强。

    “扶我起来。”梅三娘挣扎着想要起身。

    “三姐,你要静养才行。”徐言急忙来到近前阻止,道:“至少还要小半月才能下地,毒还没除尽呢。”

    抓着徐言的道袍,梅三娘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指了指屏风后的大木桶,道:“去给三姐打些热水,我要洗洗身子。”

    女人都爱干净,一路奔波了半月有余,徐言倒是不在乎,梅三娘可能早就受不了了,没办法,徐言只好去外面找水。

    还好,不远的地方就有水井,屋子里有火炉大锅,烧些热水不算麻烦,只不过抬水太要命了。

    徐言的胳膊动不了,于是小黑就成了拉水的主力军,在吃饱之后,猪也是能干活的。

    好不容易弄了大半桶的热水,徐言被累得满头大汗,这还不得好,被梅三娘说成是懒鬼投胎,于是只好哭丧着脸,准备晚饭多吃几碗。

    徐言的手臂伤到了筋却并非伤骨,几个月的调养就能痊愈,这也是少年人身体柔软,只要不是重伤,恢复的时间比成年人可要快得多。

    被小道士扶到水桶边,梅三娘随手将小木盒里的干梅花撒了满桶,这也是她的习惯,五年来唯一没有忘却的记忆。

    望着浮上水面的花瓣,梅三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本想回家之前就狠狠地洗一洗身子,洗掉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如今看来,恐怕就算她洗掉一层皮,也换不来家人的原谅与接纳了。

    轻抽束带,一抹香肩乍现,莹白得犹如羊脂般的肩背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背对着徐言的女子开始宽衣解带,娇笑之间,吓得小道士落荒而逃。

第57章 世态炎凉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圣人之言,不分佛道,世人皆可听之悟之,至于世人做不做得到,那就不是圣人的事了。

    在门口念叨了半天的慈悲,徐言这才好转了不少,却仍旧心有余悸。

    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女人,是比鬼还可怕的……

    小翠偷偷摸摸地走了过来,好像生怕被人看到她照顾梅三娘一样,到得近前都没来得及理会徐言,急匆匆走进房里。

    有人照顾梅三娘沐浴,徐言也就放心了,回到他自己的房间,赶紧喝掉一大壶茶水压压惊,拿出从梅家药铺多取的几种草药,放在药罐里开始熬煮。

    他也需要调理自己的伤势,反正梅家的药材成山,现成的草药不用可是浪费了。

    “这三天,我爹来过几次。”

    泡在木桶里的梅三娘,询问着小翠,声音平静得不带半点的情感,身后无言,小翠只是默默的摇着头。

    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以梅三娘的聪慧,自然知道此时自己的地位与处境。

    住在待客的厢房,无人照料,父亲不来探望,连梅家坐堂的老大夫都不肯为她请来。

    梅三娘在感觉到亲人的凉薄之际,也察觉到了父亲的恨意与疏远,小城的死,归根结底是被她梅三娘连累所致。

    早知如此,还不如死在元山寨了……

    这种心思刚一出现,就被梅三娘彻底掐断,她是个坚强的人,而坚强的人,是绝不会轻言生死的,因为自尽这种举动,只是那些懦夫们不敢面对现实的逃避之举而已。

    热腾腾的清水,洗净了她的身子,却洗不净她的心,还好,身边还有一二亲近之人,总比孤家寡人强多了。

    从这一天开始,梅三娘的气色逐渐恢复了过来,小半月的时间,几十副解药入腹,她体内的剧毒尽解,本就开朗的女子,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借着梅三娘的光,徐言在梅府也算好吃好喝。

    梅辛举不待见他这个女儿,倒也不至于在吃喝上为难,庞大的梅家可不在乎几口饭食,于是徐言和小黑猪终于找到了好地方,吃饱睡,睡饱吃,整天活得和猪一样。

    幸福的生活总不会持久,尤其是对于梅三娘这种福薄的女人,回家的一个月时间里,梅辛举总共来见过她两次。

    第一次问了问伤势,话没超过三句,第二次则是告知梅三娘,家里为她讨了门亲事,一月后男方会上门迎娶。

    连后宅都回不去的女人,注定被草草嫁出家门,这也是大户人家打发那些不受待见的子女的手段。

    当徐言得知了梅家人的凉薄之后,满脸的愤怒,小黑猪更是撅在墙角直哼哼,表达着它的不满。

    倒不是徐言愤恨梅家人的绝情,而是惋惜着一天三顿的好吃好喝,这种免费的客栈,还免费吃喝,满天下上哪儿找去。

    还以为小道士在为自己鸣不平,当梅三娘听到徐言自言自语着吃白饭的地方没了之后,心里的不甘与愤怒全都被气没了,把小小的道士按在自己胸口蹂躏了半天,待到对方鼻血长流才满意地放过徐言。

    “三姐,我们怎么办,要不找个道观挂单算了。”徐言叹息着说道。

    “你是道士,能去道观挂单,难道要三姐去做道姑?”梅三娘没好气地说道。

    “道姑有什么不好,每天诵经吃斋,修身养性,什么烦恼都没有。”徐言眨着眼睛说道。

    “红尘都没待够,三姐可不去出家。”梅三娘直了直腰板,不就是家里嫌弃自己么,有什么大不了,自己走就是了。

    “哦,那三姐去嫁人吧,我去道观挂单。”徐言挠了挠脑袋,嘿嘿傻笑。

    “三姐不嫁人了,要嫁也不会嫁给那个痞子沈六。”一提起梅家给自己安排的亲事,梅三娘就恨得牙根直痒痒。

    沈六是何许人也,赌徒地痞加瘸子。

    沈六可不是天生残疾,他瘸掉的那条腿,是因为欠了赌债不还,让人给打折的,这人三十多岁,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而且嗜赌如命,连腿都能输出去,不知哪天就能把媳妇都给输出去,嫁给这种人,梅三娘哪会同意。

    梅三娘不同意,她的长辈可全都同意,尤其是大房二房的两个嫂子,恨不得明天就把那个脏女人弄出梅家大宅。

    没看其他房的子侄看她们的眼神都不对了么,这谁能受得了。

    有梅辛举做主,梅三娘就算不同意也没有办法,这年头家主开口,别说让一个女儿嫁给个痞子,就算嫁给一头猪都没人敢反对,而且反对也没用,这门亲事就在梅辛举的一句话之后定了下来。

    梅三娘的母亲过世得早,而且她的岁数已经不小了,快到三十的年纪还未成亲的,会别人笑话的,五年前她才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因为婚事和父亲闹得不可开交,梅辛举没办法只好弃之不理,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把这个扫把星早早地嫁出家门,于是连商量都没有,亲自做主了这门亲事。

    得知了自己的亲事,梅三娘没有反对,也没有抗争,只是默默的惨笑了一声。

    她没有离家出走的打算,好像认命了一样等待着一月之后男方家来人迎娶。

    看似认命的女人,在徐言眼里可绝对不是如此,否则的话,谁家闺女要大婚了还整天磨刀的?

    每次看到梅三娘磨着那柄让小翠找来的匕首,徐言都觉得脖子后边凉飕飕的。

    也难怪,和他一起毒杀了上千匪人的女子,能是省油的灯么。

    梅三娘没有离开梅家,是因为她需要钱,需要梅家为她准备的那份嫁妆。

    一旦离开梅家,可就得自力更生了,想要在丰山城生存下去,没钱可不行,小翠已经成家了,嫁给了梅府一个马夫,无法陪着梅三娘一起走,所以只要嫁出梅家的大门,梅三娘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两个月的修养,梅三娘早已恢复了健康,徐言的双手也能上下晃动了,不敢太过用力,不过平常的行走坐卧倒也自如了许多。

    梅家药材的滋养,加上少年人本身的恢复能力,徐言能断定只要再有两月的时间,他的双手就能再度打出飞蝗。

    身体倒是越来越好,两月之期也随之越发临近,这一天,梅家大门外有驴车驶来,一瘸一拐,眉飞色舞的新郎官,终于登门了。

第58章 悔婚

    沈六迎亲,不讲究排场,大清早的雇了一辆驴车,披着大红花,兴致冲冲来到梅家门外。

    没什么仪式,也没几个人送行,梅辛举甚至连面儿都没露,只有梅三娘的两位哥哥送她出了梅府,分别之际,梅三娘的二哥偷偷塞了个布包给梅三娘,却被眼尖的二嫂一把抢了过去,惹得其他亲戚哄堂大笑。

    门口的一幕,看得徐言微微皱眉,都说一入豪门深似海,这句话恐怕果然不假。

    大海是冰冷的,也是无情的。

    还好,梅三娘就要离开梅家了,从此也不会再受白眼。

    “大哥,二哥。”

    大门外,梅三娘回身一拜,道:“三妹这一走,恐怕不会回来了,爹娘就托付给两位兄长了。”

    梅三娘的两位哥哥只是懦弱之人,被自家婆娘管教得只会唯唯诺诺,听到妹子这么说,两人倒也唏嘘不已,急忙点头让三妹放心,梅家家大业大,他们会为爹娘养老送终。

    只说了一句,梅三娘轻轻一笑,登上驴车,周围的梅家人她是看都没看一眼。

    有下人将一个榆木小箱搬上了驴车,沈六在门口作了个罗圈揖,兴高采烈地赶车而去,一路上那是趾高气扬。

    这门亲事,他算是捡到了大便宜,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一样,沈六在心里是高兴不已,如果馅饼旁边没有那只烦人的苍蝇就更好了。

    沈六眼里的苍蝇,正是跟在驴车旁那个牵着猪的小道士。

    “小子,滚一边凉快去,爷爷没钱赏你。”

    赶车的沈六对着徐言龇牙咧嘴,威胁这个碍眼的小道士离远点,也不打听打听他沈六是什么人,还想敲他一笔,真是瞎了狗眼。

    寻常人家娶妻生子是请不起和尚道士的,可梅家是大户,就算有道士上门也算正常,说几句吉利话就能得到赏钱,何乐而不为呢。

    沉六还以为徐言是来蹭赏钱的,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车上的女人和嫁妆现在都是他沈六的,别说来个道士,就算来个神仙也别想讨去一个铜板。

    “停车。”

    转过大街,刚刚离开梅家的女人在车上冷冰冰地喊了一声,也不等沈六答话,被划得粉碎的嫁衣就被抛了出来。

    “娘子,你这是干什么?”沈六一愣,这还没到家呢,怎么嫁衣都给扔了。

    “悔婚。”

    梅三娘的嫁衣里面是平常所穿的衣衫,这时候抱着榆木小箱走下车来,脸色冰冷,拉着徐言看都没看沈六一眼就要扬长而去。

    见过大婚之日哭闹撒泼的,沈六还从没见过刚出家门就悔婚的,看到梅三娘要走,他顿时急了,踮着脚蹦得飞快拦在了前头。

    “你说悔婚就悔婚?你当我沈六是街边的野狗么,这么容易就打发了?”

    之前的满脸喜色此时变成了狰狞,赌徒本就好勇斗狠,媳妇跑了没关系,梅三娘那份嫁妆他沈六是绝不会放过。

    “要走也行,把嫁妆留下!”

    梅家毕竟是大户,沈六还惹不起,人可以走,钱可不能走。

    盯着眼前的地痞,梅三娘倒是不怕,一个沈六可比不过元山匪,不过这种地头蛇最难对付,如果今天不解决个干净,日后必然会被沈六骚扰。

    打开榆木小箱,梅三娘从里面拿出整整百两白银,抛给对方说道:“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干。”

    梅三娘的嫁妆不少,小箱子装着三百两白银,沉甸甸的银子看得沈六口水都下来了。

    三百两白银,他才得到一百两,这可不行,沈六看了看左右无人,就要上前硬抢,反正是他娶的女人,嫁妆也应该都是他的。

    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逼住了扑过来的地痞,梅三娘冷声道:“如果你嫌一百两不够,那就鱼死网破!”

    一个拿着匕首的女人,加上一个牵着小猪的道士,沈六犹豫了好久,到底没敢硬抢,咒骂了几句转身离开,直奔赌坊而去。

    周围渐渐有行人围了过来,有热闹可看,没人会错过,梅三娘见到沈六离开,这才收起匕首,抱着小木箱,与徐言匆匆离开了大街。

    “三姐,我们回不去梅家了吧。”

    客栈里,小道士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囫囵说道,脚下的小猪跟他一模一样,头都不抬。

    “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了。”梅三娘没什么胃口的样子,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这也难怪,三百两的嫁妆放在平常人家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放在梅家,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梅三娘好歹也是梅家的直系后辈,其他的女眷如果出嫁,至少上千两甚至几千两的嫁妆,唯独她梅三娘,只有区区三百两,分给沈六一百两,这时候只剩下二百两了。

    “三姐不必担忧,一两银子就能吃很久呢。”徐言在一旁没心没肺地劝慰,小黑猪也在呼噜噜地乱叫。

    “坐吃山空,你师父没教过你这个道理么。”

    “我们可以种地养猪,吃不空的。”徐言把脸埋在碗里,边吃边说:“三百两可以买很多很多猪崽,猪崽长大了就会变成肥猪,然后肥猪还会下崽,师父说这叫生生不息……”

    愤怒地敲了敲小道士的脑袋,梅三娘没好气地说道:“就知道猪猪猪,你还真是猪啊!让你这么吃,一年后我们就得当乞丐去。”

    敲头也好,怒骂也罢,小小的道士仍旧吃得开怀,一边吃还一边傻笑,惹得梅三娘也笑了起来。

    “我要做些生意,这样才有立身之本,在丰山城,没有钱是站不住脚的,只是,二百两太少了……”

    一听做生意,徐言也来了精神,终于从碗里抬起头来:“不少了三姐,二百两足够盖一座道观了。”

    “盖座道观,然后我跟你在道观里念经喂猪是不是?”

    看到小道士直点头,梅三娘无奈地叹息道:“小小个娃子,脑袋里装的都是猪,你师父是不是把你给养傻了。”

    猪其实挺好,至少没有烦恼,和猪一样的小道士在一起,梅三娘心底的悲伤也就渐渐被淡忘了,抢过一盘菜,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她只是有些不甘而已,对于家人与父亲,梅三娘并没有恨意,因为说到底,小城是被她间接害死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难道还会祈求父亲原谅她这个罪魁祸首么,被草草嫁出家门,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客栈不是久住的地方,从第二天开始,梅三娘整天在街上寻找着店铺,不到两天的功夫,在城东的细柳街到底让她盘下来一间破落的酒楼,地方倒是不小,后院还有一片空地,只是长满了杂草。

    酒楼实在太破了,几年没人打理,里面的桌椅全都被风雨侵蚀得破烂不堪,房顶还漏着一个大洞,晴天能看到太阳,雨天能看到瀑布,就这还要纹银一百八十两。

    屋子破败不要紧,反正梅三娘也不打算开什么酒楼,只不过想要装潢一番的银钱却是不够了,更不用说雇佣些下人小厮。

    搬到酒楼里的两人,正坐在门口发愁。

    徐言不在乎住在哪里,破败的酒楼在他看来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有地方栖身,怎奈梅三娘是愁容满面。

    街尾一间大木屋里的吆喝,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当梅三娘看清那间木屋是什么地方之后,眼前一亮,问道:“小道士,会耍钱么?”

第59章 买糖吃吧

    花钱徐言会,耍钱他还真不会。

    街尾的大木屋是一家挂着茶肆名头的赌坊,整天传出来吆五喝六的声音,实在缺钱的梅三娘,到底把注意打在了那间赌坊上。

    她也是走投无路了,身上没钱,什么事都干不了。

    与其坐吃山空,不如博上一搏,揣着仅剩的二十两银子,梅三娘拉着小道士走进了赌坊。

    一进门,呼喝声几乎要掀翻房顶。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开了开了!这把一定开大!”

    “他娘的,老子连输了九把,不信这把捞不回本!”

    “豹子通吃!”

    “搞没搞错!我全部家当啊,通吃啦?”

    “庄老四算你狠,豹子都能开出来,老子这就回家卖孩子去!”

    一进赌坊,徐言就觉得一股酸臭之气扑面而来,里面的人光着膀子踩着椅子,有人输的眼睛通红,还在那叫嚣着用最后的一点钱来翻本,甚至有人连衣服都给压了上去,也不知一会要是输了该如何出门。

    人世百态,唯赌之一途最能显示出人性的险恶,这群赌徒输红了眼睛连妻儿都能卖掉,说不定再输的话就要出去杀人越货了。

    徐言不是没见过耍钱的,临山镇里也有个小小的赌坊,供人们闲暇之余玩乐一番而已,他可没听说谁家为了赌债卖儿卖女的。

    丰山城的赌坊,明显比临山镇的小赌坊要大了太多,里面人山人海,有男人也有女人,徐言和梅三娘一进来,倒也没人在乎。

    “三姐不会耍钱,交给你了。”

    把仅剩的二十两银子交给徐言,梅三娘倒是落得个清闲,不等徐言反对,又加了一句:“输光了我们就去当乞丐。”

    好吧,徐言最不喜欢当乞丐了,于是硬着头皮来到一桌人最多的赌桌前。

    道士赌钱不算新鲜,旁边几个赌徒看到徐言只是打趣了一句,骰盅一响,这群人就忘了身边的是道士还是和尚,一个个眼睛放光盯着即将开出的骰子。

    看了一小会,徐言眨了眨眼,在庄家的吆喝中将所有的银子全都推在‘大’上面,一把全出,看得梅三娘直皱眉。

    输赢可就看这一次了,一锤子的买卖,拼的只有运气。

    梅三娘的担忧,在下一刻变成了惊喜,这一把开的果然是大,徐言赢到了一倍,此时足有四十两银子,下一把,他又将所有银子压在了‘小’。

    连中了五把,小道士原来的二十两银子,翻到了六百多两,看得周围的赌徒们眼睛都红了,纷纷骂着这小子运气太好,庄家的脸色更是越来越白。

    一会儿的功夫,二十两变成六百两,喜得梅三娘眉开眼笑,这就要收手,却听得庄家劝说这把也一定能赢。

    梅三娘可不想在赌了,带着徐言来赌坊也是她没了办法,既然赢了这么多钱,足够她装潢那间破败的酒楼。

    第一次体会到赚钱如此容易的小道士,此时可不想收手,笑眯眯地说着最后一次,又把所有的银子押向了‘小’,没等银钱离手,徐言的耳朵就是微微一动,即将落在‘小’一方的六百两银子,被他以极快的速度挪到了‘大’。

    徐言不会赌,但他会听。

    听骰子这门本事,他在临山镇就会了,时常与小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当然赌注不是钱,而是谁输弹谁的脑壳。

    徐言的耳力极强,如果练不到听风辩位,他的飞石也不会那么准了,刚才突然从小挪到大,是因为他听到了原本被扣在桌上的骰盅里,出现了一丝极小的响动。

    骰子被什么东西碰到,从而改变了点数。

    十赌九输,这种简单的道理徐言不是不懂,但是赌局里的阴谋诡计,他还是头次遇到。

    幸好自己的耳力不错,千钧一发之际挪走了银子,要不然这些银两可全都要输掉了,徐言在暗暗心惊的同时,也有一种庆幸的感觉,他不喜欢赌,这次要不是梅三娘实在没辙了,他根本不想走进这种赌坊。

    徐言的确要赢了,而且这一局就要数百银两进账,从二十两赢到上千两,亏的可全都是赌坊的钱,庄家的脸色已经白了,周围全都是叫骂着开骰的声音,在无人注意的时候,门口有一个赌坊的小厮在庄家的眼神示意下急匆匆离开了赌坊。

    “开啊,等什么呢!”

    “庄老四,赶紧的,老子等着这把回本呢。”

    “还有没有下注的了,没有就开了!”

    开骰的庄老四急忙跟着吆喝了起来,眼神却直往门口瞟,手里的动作极慢,一点一点的掀开,这种时候最是急人,周围的赌徒眼睛瞪得鼓鼓的,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哐当!

    赌坊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三个挎着腰刀穿着官服的官府衙役冲了进来。

    “听说有人聚众豪赌,庄老四,你家这茶肆不想开了是不是!”

    “官府早有明文,赌资超过十两纹银,责三十大板!”

    三个衙役五大三粗,一进门顿时横眉立目,为首的撇着嘴仰着头,一脸的不屑,他身后的两个衙役纷纷喝骂,一群赌徒看到这二位急忙灰溜溜地躲在一边,连押上去的钱都不敢要了。

    这是丰山城官府的衙役,平头百姓可惹不起,而且齐国的确有规定,赌资超过十两的,责三十大板,只不过民不举官不揪,耍钱的大有人在,被打板子的没见到几个,一些酒楼茶肆都有人耍钱,这间大木屋挂着茶肆的幌子,实际上却是真正的赌坊。

    “呦,陈爷!”

    开骰的庄老四笑眯眯地招呼道:“陈爷消消火气,我们这都是小打小闹,那能赌那么大,您瞧,这桌子上总共才十多个铜板不是。”

    赌徒们被官差吓到了,一个个畏畏缩缩,刚才人们回头的功夫,赌桌上的一堆堆银子就跟变戏法似的消失得无踪无迹,就留着十几二十个铜板,也不知那些庄家都怎么练的,手这叫一个快啊。

    “哼,算你老实。”为首那位陈爷衙役哼了声,道:“小赌怡情,大赌毁家,都给我记着点。”

    “是,是!”庄老四始终笑脸相对,嘿嘿笑道:“来我这玩两把的都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谁能拿棺材本来赌啊。”

    说着,庄老四看向面前的小道士,笑眯眯地在桌子上捡起两个铜板,道:“小子,你运气不错,这把你赢了,喏,拿去买糖吃吧。”

第60章 梅香楼

    一千多两的银子,眨眼间变成了两个铜板,徐言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以他的聪慧,看得出庄家之前在暗地里耍的手段,可他没想到,人家还有这么一手。

    那三个衙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即将赢到上千两白银的时候来搅局,分明和这家赌坊是一伙的。

    民不与官斗,再说也斗不过啊。

    垂头丧气地离开赌坊,徐言与梅三娘相视苦笑,两个铜板,还抵不上之前的二十两银子呢。

    至少二十两银子能吃好久,两个铜板多说能吃一顿,还是馒头咸菜。

    回到破落的酒楼,徐言倒是没什么,吃饱了倒头便睡,小黑猪更是没心没肺,跟徐言挤在一起,至于明天有没有吃的,那是明天的事,不是有那么一句话,明日复明日,明日打野兔么。

    有绝技傍身,小道士这辈子算是饿不死了,只要山里的兔子山鸡没有绝种,徐言就能天天吃饱肚子。

    他倒是不愁,梅三娘可是心乱如麻。

    一个女人守着一间破落的酒楼,什么生意都做不了,更别提养家糊口了,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被人赶出家门,如果过得像个乞丐,还有什么脸面面对那些看不起自己的家人?

    一夜无眠,眼眶红肿的女人在酒楼的大堂坐了整晚,天刚放亮的时候,竟有人登门。

    来人并非吃酒,再说酒楼里连个完整的椅子都没有,除非是瞎子或者乞丐会来,要么就是熟人了。

    来的不是瞎子乞丐,还真就是梅三娘的一位熟人,正是在李家镇遇到的李贵。

    “三姐,你怎么搬到这儿了,让我好找啊。”

    李贵是自己来的,眉宇中有着一阵惋惜,当年梅家的三小姐,出门都要穿金戴银,丫鬟成群,如今落得个这步田地。

    李贵也是刚刚忙完生意赶回的丰山城,李家与梅家是世交,刚回来他就得知了梅三娘被嫁出家门的消息,后来在城西的大赌坊寻到输得眼红的沈六,给了他十两银子才打听出来梅三娘悔婚的消息,左找右找,终于在这间破落的酒楼找到了梅三娘。

    看到故人,梅三娘长叹了一声,摇头苦笑。

    李贵与梅三娘的感情很好,小时候就跟在人家后边长大,视梅三娘如自己的姐姐一样,李家人早就看得出梅三娘不受梅家待见,长辈们不会管,李贵却决定前来探望一番,有什么能帮的,他也会尽力帮一把。

    “三姐这是决定自立门户了?”李贵饶有兴致地看了一圈酒楼,道:“地方不小,只是太过破旧,只要收拾一番必然是处好地方,三姐一定是缺钱了吧。”

    正是精明的岁数,李贵既然能为家里跑生意,说明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这时候哪能看不出梅三娘的苦衷。

    “这间酒楼,就是你三姐全部的身家了。”梅三娘苦笑着说道。

    “就知道三姐是个不喜欢求人的主儿。”李贵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整整三千两的银票,道:“小弟的一点心意,希望能解了三姐的燃眉之急。”

    三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了,寻常的百姓人家几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的钱,看着手里的银票,梅三娘眼圈一红。

    “李家兄弟的好意三姐领了,这份钱算我借的,不用两年,三姐一定还清。”

    “三姐见外了,哎,好吧随你,不过开张的时候我可要来捧场的,哈哈。”

    果然是贵人,徐言揉着眼睛起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等他出来,李贵已经走了,看到梅三娘在大厅里手舞足蹈,还以为她犯了羊角风,急忙过去查看,得了顿奚落不说,还得帮着人家去雇些工匠。

    有钱就好办事,看着破落的酒楼一天天焕然一新,徐言也高兴不已,整天混在泥瓦匠人堆里帮着打打下手。

    虽然喜欢吃喜欢睡,小道士可不懒,有活还是抢着干的,再说了,酒楼一旦开张,徐言也算有了个白吃白喝的好地方。

    大门被装潢一新,酒楼不但盖起了三层,还有长长的甬道通往后院,后院有一座更加精致的小楼,一间间雅间里香气扑鼻,两座楼宇全都被打造得犹如宫殿一般。

    每次看到这间自己盖的酒楼,徐言都有种幸福的感觉充满心田。

    师父不在了,他又多了个三姐,也算在世上有了个亲人,至于三姐经常从外面领回来的女孩儿或者媚眼如丝的女子,徐言也就见怪不怪了。

    大户人家的小姐嘛,哪能没有下人侍候,只不过三姐买来的婢女也太多了点,这都三十多位了。

    三个月之后,位于城东细柳街的梅香楼终于正式建成。

    站在大门口,被梅三娘强行换掉了道袍的徐言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小小的年纪唇红齿白,看起来倒像个世家的公子,笑眯眯地看着楼顶的牌坊。

    梅香楼,好听的名字。

    三层的酒楼,好高啊!

    徐言正陶醉在今后白吃白喝的美好生活里,他身边的爆竹不知被谁点着,噼里啪啦的一顿乱响,门口烟尘滚滚,四邻举步相望。

    这就开张了。

    细柳街只是城东的街巷之一,长街上人来人往,热闹不已,街边两侧的店铺不算多,梅香楼可谓是力拔头筹,在细柳街最为显眼。

    买卖开张,自然会有客人登门,徐言的任务是充当门童,在门口迎来送往,这种活只要一副笑脸就足够了,用不着多说话,客人进店自然有小厮招待。

    笑最容易了,尤其是傻笑。

    笑吟吟的小道士,在门口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一身崭新的衣服看起来倒也喜庆,还别说,有出手阔绰的客人一把铜钱扔过来,足有十多个铜板。

    终于找到个好差事,徐言的笑容变得更加开心了起来,只是随着客人越来越多,徐言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发僵硬了起来。

    到不是笑累了,而是耳朵里听到了一些客人们在门口的言谈。

    “李兄,请了请了,哈哈,今天小弟做东,我们的买卖就在这梅香楼谈上一谈,他家的舞娘听说貌美如花,买卖谈妥,我们在一醉方休,有美人相伴才叫快哉啊。”

    “啊齐员外,久仰久仰,快请快请,这家梅香楼可是刚开张,据说连玉红楼的头牌都被挖了过来,哈哈。”

    “苏老爷,你慢着点,这才晌午,这家青楼又是新开张,你猴急什么?”

    络绎不绝的豪客全都是男人,连一个女的都没有,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群,徐言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青楼?

    梅香楼不是酒楼么,怎么变成青楼了?

    我是道士啊,怎么能住在青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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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通天介绍:
天有九重,地有八荒,我欲七界争雄,不求六道栖身,我曾夺人五谷,也曾行侠四海,三生情尽,两世为仙,只愿一言通天!
我是猪,徐言如是说,我不咽糟糠,只吃龙虎。一言通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言通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言通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