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后山超度
午夜的山寨里不时能听到鼾声,在战场上搜索了一天,谁都觉得乏累,将收获分出一半送给三位当家人之后,这群山匪早已搂着自己的银钱沉沉睡去。
有了钱,就又能挥霍了。
张河翻了个身,在睡梦中也没忘捂着腰间藏有银钱的地方,他和其他元山匪有些不同,其他人只要抢到银钱只知道挥霍快活,张河却始终将自己的那份钱藏了起来,留作日后离开元山的盘缠。
没加入元山寨之前,他可是个账房先生,厨子只是副业,算计如何花钱,才是他的本行。
月光照进窗口,睡梦中的张河觉得肚胀,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准备去小解,惺忪的睡眼刚刚睁开,就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这一下把他差点没给吓死。
“谁!”
还以为是恶鬼索命,张河的汗毛根都立起来了,等他借着月光看清是小道士之后,这才魂魄归位,刚想骂上一句,对方先开口了,语气清冷得让人心寒。
“晚饭,吃猪肉了么。”
“猪肉?什么猪肉?”张河打了个哆嗦,想起小道士在峡谷里宰的那个军汉,刚要出口的谩骂被他憋了回去。
“晚饭,吃猪肉了么。”
徐言再次的询问,语气平静而诡异,月光里,小道士的脸色清冷又阴沉,小黑猪不见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杀了吃肉,那的确是一头猪,可也是徐言从小的玩伴与朋友。
在徐言的心里,小黑猪与铁柱小花那些玩伴一样,如果山匪们吃了他的猪,他就会吃了这群元山匪!
“吃的面条子,累了一天,哪有功夫给他们煮肉。”张河穿上鞋往外走,他没看到徐言的脸色,还以为对方才回来没吃饭,道:“大锅里还有,饿了你就自己吃吧。”
看着张河推门出去,徐言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不少。
晚饭没吃猪肉,小黑应该没事才对,可能是跑出猪圈了。
对于猪跑出猪圈,徐言并不担心,在乘云观的时候,小黑也经常会逃出去疯跑,半天后还会回来,那可不是家猪,就算镇子里有人想抓都抓不到的。
和衣而卧,徐言轻轻呼出一口气,想着小黑猪如果逃进深山,最好不要回来,这里可是匪寨,不是临山镇。
野猪,就该生活在深山里才对。
一夜无言,天光刚亮,徐言早早就起来了,仍旧在后厨忙碌着,让他欣喜又无奈的是,小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己回来了,仍旧在猪圈里对着徐言呼噜呼噜傻叫乞食。
“你是野猪呀,回到深山里不好么。”
呼噜呼噜!
“算了,过阵子我们一起走吧。”徐言一边喂猪一边径自说着:“多吃点吧,怎么吃也长不壮……咦?”
倒满食槽,徐言好奇地盯着小黑猪,一天不见,小黑好像长大了一圈,至少能多出二斤肉。
细微的变化,其他人是看不出来的,徐言和小黑天天待在一起,小黑猪胖了几斤,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难道是元山寨的伙食太好了?”徐言疑惑地挠了挠头,随后傻笑了起来:“那你就多吃点,你长壮了,我就可以骑着猪赶路了,嘿。”
自从去过一次祁渊峡,元山寨的山匪明显少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山匪不时结伴出山,去附近的城镇挥霍一番,回来的时候不时酒气熏天,就是满眼血丝,那是输钱输的。
憨厚的小道士仍旧每天在后厨与菜园之间忙碌着,元山寨的山匪也习惯了这个勤劳又憨傻的小道士,除了偶尔蛊惑一番这个傻兮兮的半大孩子之外,后厨大部分的活计全都推给了徐言。
谁让他是个憨子呢,还是个爱干活的憨子。
这一天清晨,徐言在菜园摘菜的时候,梅三娘再一次出现在后厨。
每天都自己来摘菜的压寨夫人,早就认得了徐言这个小道士,梅三娘在摘菜的时候通常都会调笑一番傻兮兮的徐言,不过这一次,她的神色显得郑重而低沉。
“小道士,今天是我弟弟的祭日,需要准备什么,你说吧。”
梅三娘今天穿着一身素衣,静颜不施半点粉黛,没有挎着篮子,而是拿着一方白帕,来到菜园之后,当先对徐言问道。
得知今天是梅三娘弟弟的祭日,徐言打了个稽首,道:“心若诚,三炷高香足矣。”
“好,随我来吧。”梅三娘稍微有些意外,她已经准备好了诸多纸钱黄酒,既然对方说三炷高香就够了,她也不在多提,转身走向后山。
净了净手,徐言看了眼菜园另一侧假装忙碌的张河。
“你去吧,今天的活交给我了,夫人的吩咐就是圣旨。”张河在一旁弓着腰说道:“夫人慢走!”
别说三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哪怕徐言刚来,夫人一旦开口,他可不敢阻拦,在元山寨,梅三娘的话有时候比二三两位当家的都好使。
离开后厨,徐言随着梅三娘来到后山一处空地。
空地上立着一座坟茔,没有石碑,看起来有些荒凉,不过坟茔周围却没有半根杂草,看样子应该是时常有人收拾。
一路上梅三娘始终沉默不语,徐言看不到她的脸色,但能感觉到一股压抑许久的怨气,到得坟前,徐言接过对方带来的三炷高香,抬手插在坟前,而后整衣襟打稽首,诵了声道号,开始了超度。
坟里的人已经死了多年,这种超度不需要太过正式,因为时间,可以磨灭一切,包括死人的怨念。
小半天的超度,徐言始终神色庄重,等到超度结束,他起身之际,才看到梅三娘的一双丹凤眼已经哭红了,而且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有一股深深的恨意。
高香早已经燃尽,梅三娘仿佛沉浸到痛苦的回忆里,彷如自语般说道:“五年前,我替家里到普国收购药材,小城缠着我非要跟来见见世面,两国边境这条路不好走,可是我也走过多次,之前的祁元山,根本没有山匪的,看不得他哭闹,这才背着家人把他带了出来,没想到,他再也回不去了……”
梅三娘口中的小城,是她的亲弟弟,五年前随着姐姐出发的时候,年仅十一岁,一次走商,小小的少年就此永眠地底。
梅三娘在坟前的低声诉说,充满了浓浓的悔意,徐言安静的站在一旁,这种告慰亲人亡魂的时候,他是不会插话的。
如泣如诉的低语说了许久,梅三娘的双手已经扣进了土里,不但脸色阴沉得吓人,眼中更是涌动着一抹凶戾,就好像那些战场上战死的亡魂,带着不甘和仇恨,徘徊在他们的战场,久久不散。
“慈悲,慈悲。”
徐言微微皱眉,打稽首念了声慈悲,道:“人死不能复生,施主节哀。”
仿佛被这声慈悲惊醒,梅三娘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松开手中的泥土,缓缓站了起来,女子在拍打手上的泥土之际,徐言能看到对方的双手上有些细小的伤疤,像是被蚊虫叮蛰所致。
“如果小城还活着的话,与你差不多年纪了。”
女子再度恢复了妩媚的神色,望着面前的小道士看了许久,忽然做出了一个怪异的举动,只见她张开双臂,一把将徐言搂在了怀里,惊得小道士眼睛瞪得老大,嘴巴更是被绵软的一片给堵死,气都喘不上来。
第32章 三姐
“小道士,以后别叫我施主,叫三姐好了。”
梅三娘紧紧地抱了一阵儿,松开了双臂,转身的时候,眼角有泪痕洒落。
看到这个小道士,她就像看到自己的弟弟,勾起了一场伤心往事,不过很快就再度谈笑风生,一路上调笑着脸红红的小道士,心情倒也好转了不少,只不过眼底深处的那抹恨意,始终无法彻底消失。
徐言从后山回到后厨,已经过了晌午,几个厨子知道他是被夫人带走去超度亡魂,也没人敢多说什么,眼神倒是全都不善。
好久没人干那些杂活了,这帮厨子全都习惯了徐言这个苦力,再让他们烧水劈材,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在大骂,骂那个小道士回来的真是时候,活都干完了才回来。
“徐言,晚饭你准备吧,去宰头猪。”胖大厨撇了眼徐言,道:“明天出山,听说有笔大买卖,大当家吩咐过了,让弟兄们今天吃饱,明天好干活。”
一听胖厨子让徐言去宰猪,旁边一个瘦子顿时高兴了起来,道:“每次都是我宰,今儿终于清闲一次了,嘿嘿,道士宰猪,这可新鲜,徐言,什么时候动手,让我们看看热闹。”
后厨平常的时候都是这个瘦子宰猪,据说他家是屠户出身,徐言的确什么杂活都干,可是宰猪这种活,外行是很难胜任的,一刀下去,杀不死猪不要紧,猪被砍疼了可是会发疯乱撞的。
后厨猪圈里的家猪,拉出来一头都有两三百斤,徐言这要被拱倒或者拱伤,别人只会看笑话,没人会帮忙。
少干了半天活而已,这些厨子不但心里不满,还心生怨恨,想要借此惩罚一下徐言这个小道士。
正帮忙刷碗的徐言在大盆里仰起头,露出白牙憨笑道:“好,洗完碗我就去宰猪。”
“看他傻乎乎的样子,宰猪,那是谁都能宰得了的么。”几个厨子在远处低声嘟囔着,眼里满意看好戏的神色。
“别猪没宰死,他在被猪给拱死了,他那么笨,比猪都蠢。”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有人比猪还蠢的,充其量是和猪一样蠢。”
“哈哈,对对,跟猪一样蠢的小道士,哈哈。”
厨子们的笑骂,声音不大,后厨里也能听个清楚,他们是不怕徐言的,这两个多月,厨子们都知道了小道士好欺负,还傻兮兮的,没事笑骂一番徐言,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切葱的张河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热闹,之前他也会偶尔和厨子们笑骂一番,可是自从看到徐言在峡谷战场杀人的模样,张河就再也不嘲笑徐言了。
他总有种错觉,那个小道士,看着憨傻,真要下手的话,恐怕比元山寨里的所有人都要狠辣。
张河看到了徐言杀人的一幕,其他厨子可没看到,这群厨子当时都在战场边缘,没人去战场中心地带,那些看到徐言杀人的都是其他山匪,过后也就忘了,一个小道士,还是个厨子,杀个将死的军汉也不算什么。
听着厨子们的笑骂,徐言依旧笑呵呵的,只是他的心思却不在这群厨子身上。
他在思索着梅三娘身上的味道。
梅三娘基本每天都会来后厨的菜园摘菜,不过没人敢接近这位压寨夫人,更没人敢调笑梅三娘,大当家的女人,谁不要命了才敢凑过去。
只要梅三娘来到后厨,那帮厨子都跟躲瘟疫似的躲着远远的。
徐言年岁还小,对于女人没什么概念,他所思索的味道,是药草的味道。
随着梅三娘去后山超度的时候,徐言与对方离着不远,有时候还会并肩而行,女人身上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道,徐言能够清晰的闻到。
那是惺蜈草的味道。
从祁渊峡回来的时候,徐言曾经经过一大片长满惺蜈草的草丛,还捉到一条大蜈蚣,当时他就有些怀疑那片惺蜈草是有人故意种的,今天在梅三娘身上闻到惺蜈草的气味,又听到梅三娘自语着说起过她的家里是药商,五年前带着弟弟出门就是为了到普国收购药材。
将几条线索拼接到一起,徐言得到了一个基本可以确认的答案。
山里的那片惺蜈草,就是梅三娘种的!
难道她要报复这群元山匪?
刷完碗筷的徐言走出屋子,一边朝着猪圈走,一边径自思索着。
惺蜈草可以引来蜈蚣蝎子等毒虫,如果抓到这些毒虫采集毒汁,的确有机会杀人,不过蜈蚣蝎子的毒液太过明显,气味还很大,放置的时间久了又会慢慢的失效。
徐言实在想不出,那位梅三娘就算收集到足够的毒液,要怎么在飞天蜈蚣那种先天武者的面前下毒。
难道让人家吃一碗腥臭扑鼻的米饭?或者喝一碗腥臭的米酒?
活物的毒液,是很难被掩盖的。
“是个笨法子么,用蜈蚣蝎子,还不如直接用惺蜈草……”
自言自语的徐言,打开猪圈的门,牵着一头大肥猪的耳朵将其拽了出来,猪不走,他只好用力拽,笨笨的模样看得远处那帮厨子哈哈大笑。
好不容易把这头大肥猪弄出了猪圈,徐言擦了擦头上的汗,找了一根麻绳,把大肥猪绑到一颗树下。
绳子松松垮垮,说是绑,其实跟拴着没差多少,好在这群家猪都被喂饱了,大肥猪在树底下低着头哼哼,四处寻么着吃的。
“他是杀猪还是放猪啊,蠢死了,哈哈。”
“看好戏吧,待会我看他非得被猪给踢飞。”
“猪踢道士,哈,缺胳膊瘸腿没事,别给踢死了就行,他死了谁干活。”
“尖刀不用,拿把镰刀,真是个傻子。”
厨子们一边看热闹,一边嘻嘻哈哈的嘲笑,看到徐言找了把镰刀,那个专门负责宰猪的厨子更是骂了出来,杀猪要先用尖刀割裂血管致命,而后好放血,哪有拿镰刀杀猪的。
厨子们越围越近,张河则离着远远的,这段时间他早就打定了注意,别太接近那个憨傻的小道士为好。
镰刀的刀把被徐言固定在树上,绑得一样松松垮垮,还能上下转动,另一头的刀尖有个小孔,用来挂在墙上,如今被徐言穿过一根铁签子。
双手扶着铁签子的两头,徐言的模样就跟扶着耕犁准备耕地一样,只是镰刀的刀刃处,正好担在了猪头后颈。
“新鲜,他这是耕地呢还是杀猪呢。”
“镰刀杀猪,猪脑子才能想出来的主意。”
“看热闹吧,等会蠢道士就要被踢飞了。”
围观的厨子一个个兴致勃勃,勾肩搭背,等着看小道士出糗,那个吴大厨就站在猪对面,一脸鄙夷地看着小道士杀猪,嘴都要撇到天上去了。
握着担在猪头上的镰刀,徐言扭头对着厨子们笑了笑,一口白牙看起来更加憨傻了几分,下一刻,他忽然用力举起铁签子,猪头上的镰刀也随着抬了起来,阳光下闪着寒光的刀锋,在厨子们嗤笑的神色中挥落。
有血光冲天。
他的确不是在杀猪,他是在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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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杀猪
噗嗤!
镰刀落下,直接砍进了猪头,一刀之下,肥猪的半个脖子都被切了开来,血雾喷了一地。
突然的重创,肥猪根本没有想到,剧痛之下本能的四蹄刨地想要冲出去,然而徐言这种杀猪的办法,是借了巧力,而且自上而下的重击,将肥猪猛地向下砸去,肥猪再要挣扎着站起来,可不是瞬间就能做到的。
在这头大肥猪刚刚站起的时候,徐言的第二刀已经再次砸落。
噗!
噗!
接连三刀,猪头滚落,腔子里喷出的猪血犹如下雨一样,离着近的几个厨子被淋得满身都是,这还没完,瞬间被枭首的肥猪,猪头丢了,猪身子可还能动呢,四蹄死死地刨地,一下就冲了出去,直奔正对面的胖大厨。
面对一只无头肥猪的冲锋,胖大厨都傻了,他是厨子,杀猪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可他从来没见过给猪枭首的。
眼看着无头猪冲来,胖大厨直接被这种诡异的景象吓了个跟头,那只无头猪冲出几步之后,就在胖大厨脚下轰然倒地,猪血喷了他一头一脸。
“啊!”
被吓得大叫了一声,胖大厨急忙爬了起来,往旁边窜了出去。
他是被吓到了,杀猪都能杀得如此血腥恐怖,那个小道士是太蠢了还是故意的?
厨子们一个个直勾勾的盯着小道士,徐言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没、没宰过猪,听说重犯临死是要砍头的,猪快死了,也应该砍头吧。”
用猪和死犯比较,这得多蠢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厨子们此时终于缓过神儿来,一个个骂骂咧咧回去收拾衣服,宰头猪,弄得所有人全都一身血,这要传出去,后厨这帮人非得被寨子里的匪徒笑死不可。
杀猪枭首,没人见过这场面,胖大厨指着徐言的鼻子半天,气得他连骂都骂不出来了,说了声废物之后忙着清洗血迹去了。
“离他远点就对了,省得崩一身血。”
远处的张河乐呵呵的看着那群狼狈的厨子,为他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十分满意,笑着笑着,张河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徐言拎着猪头正在对他傻笑。
本来有些憨傻的笑容,能让小道士看起来更傻,可是满地的血色衬托之下,拎着猪头的小道士怎么看怎么像那些嗜杀成性的修罗,看得张河脖子后边凉飕飕的。
宰了一头大肥肉,元山寨的晚饭可谓丰盛至极,大块大块的肥肉从后厨送到各处,山寨里到处都是吆五喝六的喊声,晚饭过后,磨刀声更是此起彼伏。
明天有一场大买卖,刀不快可不成。
元山匪在天没亮就得出发,他们是劫匪,如果不早点出去,人家一旦走了,他们还抢谁去。
也不知那几位当家人在哪儿打探到的消息,徐言听那些厨子们说了几句,大致是远处大镇上的一户财主家,往临镇运些香料布匹和羊皮。
这年月能用得起香料的人家并不太多,虽然普国富庶,但是大多的百姓人家依旧穷困,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尤其是最近几年天灾不断,穷人的数量就更多了。
还有几天的时间,徐言来到元山寨就足够三个月了,张河只要不再监视,徐言会立刻离开这处匪窝,在他即将远走他乡的时候,一场他并不愿看到的惨案却随之来临。
这次的劫杀,元山寨的匪人全出,即便是后厨的厨子,也要拿着刀出山。
大镇上的财主的确是肥羊,但是肥羊可不是傻子,这几年元山匪患闹得四里八乡人心惶惶,元山下的山路但凡能绕行就绝对没人敢走,尤其是大户人家,谁愿意把自己的财货拱手送给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山匪呢。
元山寨得到的线报不算清晰,而且两镇之间并不需要经过祁元山,飞天蜈蚣无法确定对方会从何处经过,他只好派遣所有的手下出山,埋伏在官道和几处山路。
这笔货他是势在必得!
元山匪大多的时间是住在山里,但也有些山匪出没在周围的城镇,打探一些消息,如果守株待兔,那就不是悍匪,而是蠢匪了。
得知自己也需要出山,徐言就是微微皱眉。
就要离开这处匪窟了,他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去杀一些无冤无仇的人,他厌烦匪寨里的生活,所以整天将自己当做一头猪,如今眼看着自由在即,却被一群提着钢刀的厨子拉着,埋伏在距离元山十里开外的一处山路。
元山寨有一千多人,都是些刀头舔血的悍匪,别看这群厨子平日里负责煮饭烧菜,拿起刀来一样能杀人。
徐言不知道这次元山匪兵分几路,他这里的山匪足足有百人之多,而且还是一条不算好走的山路,埋伏在官道附近的山匪恐怕更多。
顶着月光出山,直到烈日当头,不远处的山路上也没看到什么财主的车队。
倒是有几个砍柴的穷人经过,元山匪们只是看了一眼就没人在乎了,理都没理。
穷人他们可没兴趣。
大大的太阳从头顶跑到了西山,黄昏时分,哈气连天的厨子们一个个无精打采。
一天没吃饭了,昨天吃的那顿好的早就变成了养料,滋养山路边的草木了。
带头的独眼小头目看了天色,招呼了一声,其他人纷纷从藏身地出来,呼呼啦啦的往祁元山走,今天算是白等了。
没遇到财主家的车队,徐言倒是十分高兴,随着山匪们回了山寨。
刚到元山寨的门口,徐言就听到了山寨里传来敲敲打打的杂乱声,伴随着匪人们的大呼小叫,看起来十分热闹,寨子里放着几辆大车,车厢里全都是布匹和羊皮,车辕上遍布着血迹。
徐言跟随的一路山匪的确毫无收获,但是埋伏在其他地方的山匪,居然成功劫住了财主家的车队。
轻皱着眉头,徐言心中发沉,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跟着山匪们傻兮兮的笑,眼光四处打量。
徐言看到了一些外人,应该是护送车队的护卫,足有二三十人,这些人被绑在空地的木桩上,一个个鼻青脸肿,多半都有刀伤。
元山匪此时围拢在空地周围,三当家九头蛇卢海正拿着一柄钢刀,对着第一个护卫说道:“杀一个同伴,你就是我元山寨的人了,今后好酒好肉,为所欲为。”
“呸!你们这群山匪,没有好下场!”
噗!
那护卫话音还没落,人头已经滚落在地。
卢海冷笑了一声,走到第二人面前,仍旧是那番话,第二个护卫看到杀人明显胆怯,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卢海看得闹心,等了一小会而已就再次一刀砍了下去。
“能杀人就加入元山寨,婆婆妈妈的就给我去死!”九头蛇狞声喝道:“一个人我只问一句,痛快杀人的就能活,不杀的,犹豫的,全都死!”
“元山寨不要孬种!”
“你们快点杀吧,我们还等着喝喜酒呢,不杀同伴,就把你们全都宰喽!”
周围的山匪们吵吵嚷嚷,一个个凶神恶煞一样,接下来倒也有几个护卫把心一横,拿刀杀了同伴,加入到山匪的队伍,不过大多人全都死在了卢海的刀下。
几十具尸体倒在血泊里,血腥的一幕,看得山匪们更加兴奋,一个个吆五喝六随着三当家涌向最大的木屋,那座木屋本该是分赃的大厅,而今天,则成了喜堂。
第34章 匪寨里的喜堂
元山寨的确在办喜事,成亲的是二当家寒雷,寒雷娶的,是今天与货物一同劫来的财主家的闺女。
木屋被临时改成了喜堂,最上方摆着几张椅子,飞天蜈蚣与梅三娘坐在上垂手,一侧坐着一个慑慑发抖的小老头。
“亲家公,你看我这二弟配你们家小姐如何啊,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廖九鸣端着酒碗哈哈笑道,一侧的小老头则战战兢兢地答道:“寨、寨主爷,我是赵家的管家,做、做不了这个主啊。”
啪的一声,廖九鸣放下酒碗说道:“管家也是赵家的人,今天既然是我二弟的大喜之日,你就做一次赵家的长辈吧。”
老管家还要解释,廖九鸣脸色一沉,道:“我这人不大喜欢杀生,不过,如果有人胆敢逆我,一样得死!”
死字面前,老管家一缩脖子,急忙点头称是,不敢多说一句,看向场中那个女子的时候,眼中有不忍的神色流露,然而更多的则是畏惧与无奈。
“哈哈哈哈!”披着一匹红绸的二当家,瓮声瓮气地说道:“还是大哥对俺最好,嘿嘿,今天我寒雷成亲,今后也算有了位压寨夫人,嫂子,以后你可得帮我管管这个疯丫头。”
披着红绸的寒雷,一手正捏着女孩儿的脖子,那女孩儿十七八岁的模样,此时头发散乱,正在胡乱抓挠,却够不到铁塔一般的寒雷。
被掠上山寨的车队,除了几个杀掉同伴加入元山寨的护卫之外,活人,就剩下场中的女孩儿与那个老管家了。
这女孩是寒雷亲手抓住的,他看中了人家,也想要学廖九鸣,弄回来个压寨夫人,这才留了活口,否则的话,在这位震天雷的刀下,绝对不存在活人。
徐言来到木屋近前的时候,正好看到二当家娶亲的这一幕,那女孩被寒雷捏着,两个人披着马车上的红绸,在木屋里拜起了天地。
简单的仪式过后,三当家卢海也上前恭贺,只不过这位明显心气不顺,道:“二当家到是手快,先抢了人,哪像我卢海,一直劫杀那群护卫,这种便宜今后我也得占占,光出力不得好处的事儿,今后可不能长干,要不然非得让人说我九头蛇是头傻蛇不可。”
卢海酸溜溜的话,预示着这位也看上了那赵家闺女,廖九鸣早就看了出来,拿起酒碗抿了口酒,暗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出声。
既然是匪寨,都是些翻脸不认人的主儿,廖九鸣身为二脉先天武者,他可不惧只有一脉实力二三两位当家,不过这御下之道,他也并非不懂,出身齐国邪派大宗的飞天蜈蚣,阅历与心机绝对不低,他十分清楚,手底下的人如果亲如兄弟,对他并非是好事。
二三两位当家人如果走得太近,保不准会不会图谋他这个大当家的位置。
“老三,你也想要压寨夫人啊,等下次我给你抓一个来,嘿嘿!”寒雷瓮声瓮气地说着,他的确够狠,但是论到心眼,是远远不及老三卢海和老大廖九鸣的。
“不必了,女人而已,我自己能找。”卢海冷笑了一声,道:“你劫了赵家闺女,大不了我去劫张家闺女。”
“劫来劫去的,哪用那么麻烦。”
这时候坐在廖九鸣身边的梅三娘娇笑了一声开口道:“不就是媳妇么,有机会嫂子给你找一个,我们梅家的女子可都是样貌俱佳,老三,你看嫂子的模样如何,就给你按我这模样找了,咯咯咯咯。”
梅三娘开口,满是调笑的语气,廖九鸣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笑容里隐隐有些冷意,卢海在下边拱了拱手,不敢多看那个风情万种的压寨夫人,道谢后直接退在一边。
他这位嫂子,可不是调笑他一次了。
甚至在无人的时候,梅三娘曾经勾引过卢海,只不过卢海畏惧大当家,始终没敢就范,非但如此,卢海始终觉得那位压寨夫人不但对他不怀好意,好像对大当家也不怀好意。
那女人的亲弟弟死在大当家之手,这件事卢海一清二楚,所以在他看来,梅三娘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带刺的玫瑰,谁粘上谁倒霉。
木屋虽大,毕竟山匪众多,大多匪人是在门外看着热闹,徐言也留在门外,隔着人群观望。
他看到了赵家闺女哭得红肿的眼眶,看到廖九鸣眼底的一抹冷意,看到寒雷的愚钝,也看到了卢海的怨气,他更是看到了梅三娘暗中挑拨三位当家人的打算,虽然仅仅是一丝端倪。
徐言今年只有十五岁,而且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人情世故,按理说这种勾心斗角,一个半大孩子应该看不出来才对,可是他的聪慧,是连徐道远都要赞叹不已的。
人情冷暖,徐言懂得,至于世态炎凉,在太清教的道士占据乘云观的时候,他也看得清楚,若论到心机与心智,如果他不装猪的话,以老道士徐道远的话来说,是绝顶聪慧!
十五岁已经不小了,一些大户人家的少年郎,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成家,在十四五岁的时候,都有通房丫鬟侍寝了,而一些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则很多都已经嫁人成亲,甚至是已为人母,普国的文人墨客,更是流传着‘妻要娶好,妾要娶小’的说法。
其实很多时候,心智,是与年纪无关的。
既然看出了三个寨主的不睦,徐言沉重的心情略微好转了一些,尤其是看出梅三娘的用意之后,徐言更加确定那位压寨夫人这些年必然是在虚与委蛇。
梅三娘的心里始终是想着为弟弟复仇的,这一点徐言在后山超度的那天就已经断定了。
有不睦,就有转机。
徐言的目标,是做一头没有烦恼的猪,他练出了视而不见的本事,却仅仅是对于眼中的异象,如今眼前的一幕,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因为那是活人,一个活生生,比他没大几岁的女孩。
徐言开始在脑子里快速的思索着对策,要如何才能帮一帮那个掉进虎口的羊羔,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希望,但他也不想轻易放弃。
正当徐言思索着能否让女孩脱困,木屋里传来了寒雷的大笑,铁塔般的壮汉一把将女孩夹了起来,瓮声瓮气地喝道:“拜完堂,就该洞房了,嘿嘿,大哥,俺去也!”
第35章 吃你的猪
二寨主寒雷欢欢喜喜地走向屋外,准备回到他自己的院子,没等他迈出大门,忽然觉得腰肋处一阵剧痛,之前被他捏着的女孩伤不了他,此时被他夹在腰间,竟是一口在寒雷的腰肋处咬下一块肉来。
拼死挣扎的女孩,吐掉嘴里的血肉,就要再次下口。
她已经放弃求生了,落在这群魔王手里,她只能生不如死,与其被山匪糟蹋,不如先咬死一个。
一口是咬不死人的,别说寒雷这种铁塔般的壮汉,就算寻常的山匪,女孩一口也咬不死一个,不过咬不死人,却能激发对方的怒火。
本就以暴躁闻名的二当家,被咬下一块血肉之后顿时大怒,怒吼了一声一把将赵家女孩扔了出去,不等对方落地,碗口大的拳头就轰了出去。
寒雷本就力大拳沉,他一拳能砸死一匹马,被他打中,那赵家女孩是别想活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连廖九鸣和卢海都没有想到,站在人群里的徐言更没有想到,就算他找块石子都来不及了。
寒雷的一拳的确砸中了女孩,但在砸中的同时他也反映了过来,勉强收了一半的力气,还没入洞房呢,人死了,他的压寨夫人也就没了。
就算收了手,寒雷一拳下去,正中女孩的面门,女孩的鼻梁骨直接被砸塌,满嘴银牙飞落,撞在墙上直接昏死了过去,半边脸肿起来老高,看着跟猪头一样。
抖了抖手,寒雷也后悔不已,骂骂咧咧地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刚才还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此时连牙都没了,猪头一样半死不活,看起来不像人倒像个鬼,这位顿时没了兴趣,踢了一脚之后冲着充当长辈的老管家吼道:“你们家这是什么闺女,还咬人?老家伙,今天二爷先宰了你!”
怒吼着的寒雷好像一头巨熊一样,一把掐住了老管家的脖子,卢海在一旁抱着肩膀看好戏,一脸的幸灾乐祸,廖九鸣更是转过脸去,看都不看赵家的老管家。
无论是赵家闺女还是老管家或者是那些护卫,都是被山匪劫到山寨的,早就成了仇家,死不死的,飞天蜈蚣根本就不介意。
被直接从座位上提起来的老管家,张着大嘴连喊都喊不出来,蹬了两下腿,脑袋一歪,竟是直接被寒雷给掐死了。
原先的喜堂,片刻之后成了灵堂,赵家仅存的两人,一死一重伤,只是没人为他们搭建灵堂,老管家的尸体被愤怒的寒雷一把扔出了木屋,摔出老远,这位二当家还不解气,凶恶地吼道:“赵家的护卫还有没死的么,都他娘给我滚过来,老子要掐死你们!”
“我、我们杀了同伴,已经加入山寨了啊!”
几个杀过同伴的赵家护卫,顿时惶恐了起来,有告饶的,也有质问的,三四个人全都被吓得不轻。
不管告饶还是质问,这几个人的下场全都是惨死,二当家的怒气没地方发,他们也就倒霉了。
看着二当家追杀那些护卫,卢海心里这个得意,心说死了才好,省得他干眼馋,他走到墙角扫了眼昏死的女人,哼了一声不在理会。
那女人已经废了,他九头蛇可没什么胃口。
乱哄哄的大屋里,几个小头目凑到廖九鸣近前,笑嘻嘻地问道:“大当家,那女人怎么处置?”
“拖走,赏给你们了。”
廖九鸣厌恶地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女子,摆了摆手,那几个小头目顿时嬉皮笑脸地告谢,几个人拖着女人离开了大屋。
野狗,是不挑食的。
木屋里乱哄哄,屋外更乱,一群山匪看着二当家追杀几个护卫,还有不少人跟着几个小头目嘻嘻哈哈地往没人的地方走,人群里,徐言的眉头锁得更深,跟在拖走女人的几个小头目后方。
如果能有机会,徐言希望能救下那个可怜的女孩。
“小道士,你去哪儿?”
脚步一顿,徐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转身之后,又变成了憨厚的模样,道:“看看热闹,三当家,有事么?”
站在徐言身后的,正是走出木屋的卢海。
“今天大当家的高兴,要犒劳犒劳大家伙,你们后厨有得忙了。”卢海盯着小道士,笑容发冷,道:“你可是道士,有些事还是不看为好,走吧,去你们后厨,今天三爷我心情好,想吃点好的。”
元山寨的后厨,也是三位当家人的后厨,只要三位当家的想吃什么了,后厨是必定要全力以赴的。
没想到卢海这时候叫住自己,徐言的眉峰不着痕迹地动了动,仍旧一脸憨笑,道:“三当家想吃点什么,我们后厨做好送来就是了。”
“就吃你带来的那头黑猪。”卢海冷笑着说道,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这两个多月他有些忙,一时忘记了徐言这个小道士,今天正巧看到对方,他立刻想起来自己被喷了一脸猪尿的往事,说以今天张口就要吃那头小黑猪。
“猪还小,现在吃不合适的,在有几个月应该就肥了。”徐言眨眨眼,十分认真的说道,眼角的余光里,已经看不到赵家女孩和那帮匪人了。
“我今天就要吃!”卢海冷哼了一声,道:“走,去后厨,用不着你动手,我亲手宰了那头畜生。”
一推徐言,卢海说是走,实际上却是押着对方,周围还有几个看热闹的厨子,在旁边听到三当家想要吃猪肉,顿时带着幸灾乐祸跟在一旁,一边拍着卢海的马屁,一边吹嘘着黑猪肉有多香。
徐言被推了一把,只好自己走向后厨,袍袖里的双手已经被死死地捏了起来。
自从来到元山寨,小道士终于遇到了一次致命的危机,自身难保的徐言,被推搡着回到了后厨,赵家闺女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徐言不会允许小黑猪被任何人吃掉,如果对方真要下手杀猪,说不得他只能拼命了,飞石的功夫或许敌不过先天武者,但是徐言有信心拼个鱼死网破。
“那头黑猪在哪呢。”来到后厨的卢海,第一件事就是找猪。
“在这边!三当家,您老看着就好,我们来杀。”胖大厨笑眯眯地迎了过来,拍着马屁。
“用不着!”卢海大手一挥,随后冷冷地看了徐言一眼,寒声道:“别说杀猪了,我九头蛇想要谁死,谁就得死!”
第36章 猪活人死
元山寨的三位寨主,对手下的上千山匪的确有着生杀之权,哪怕卢海杀了徐言,都没人敢多说一句,又何况是一头小猪。
卢海其实并非嘴馋,他只是想起了当时的猪尿,前些时日的忙碌让他暂时忘了这口气,恰巧今天看见了徐言,他立刻想了起来。
这个憨憨傻傻的小道士他还没兴趣杀掉,不过那头黑猪,他今天是吃定了。
后厨的菜园里,卢海看到了猪圈里傻乎乎摇着尾巴的小黑猪,于是对着徐言吩咐道:“把猪牵出来。”
“三当家的,刀来了。”胖大厨殷勤地拿来一把杀猪用的尖刀,刀锋飞快飞快,闪着寒光。
“我有刀。”卢海探手将背后的长刀摘了下来,翻手挽了个刀花儿,道:“先天武者杀猪,还用得着杀猪刀么,等下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一刀两断!”
三寨主出刀,自然引得一群厨子轰然叫好,都说杀猪焉用宰牛刀,今天三当家是杀猪用真气了,这可是好戏。
站在猪圈旁的徐言有些犹犹豫豫,他看了看卢海,又看了看摇着尾巴呼噜噜直叫的小黑猪,一脸苦相。
“给我麻利点!”卢海在徐言身后喝道:“再不牵猪,老子宰了你!”
“好、好!”
徐言答应着,手忙脚乱的打开猪圈门,小黑猪早就等半天了,以为徐言来给它开饭,仗着身子小,挤在了最前面,门外还有两个厨子守着,挡住其他的肥猪出来。
这些厨子都知道小黑猪和徐言亲近,今天能看到杀黑猪,他们一个个满脸都是幸灾乐祸,乐呵呵地看着徐言抓住小黑猪的两只耳朵往外拽。
弯腰拽猪的徐言,此时已经不在是憨傻的脸色,而是面沉似水。
他又一次看到了卢海那柄长刀上出现的暗淡光晕。
一脉先天武者的真气!
以真气来杀猪,绝对会一刀毙命,死到临头尤不自知的小黑猪,呼噜噜的叫唤着,直往徐言怀里拱,还以为主人在跟它玩闹。
厨子们的幸灾乐祸,三当家的阴森杀意,小黑猪的茫然无知,看似毫无退路的境地,其实并非无解之局,徐言将小黑刚刚牵出猪圈的同时,一只手在道袍的遮挡下已然抓住了小黑猪的尾巴,随后就是狠狠的一拉。
呼噜噜!!!
犹如被针扎了一样,小黑猪发出一阵嚎叫,从猪圈的门口一头就冲了出去,边上的一个厨子正要拦,竟直接被小猪给撞倒在一边。
“猪跑了!”
“抓住它!”
“锁门,快锁后门!”
运转着一口先天真气的卢海,这时候差点被气得气脉混乱,大喊着吩咐厨子抓猪,可是那头小黑猪犹如发疯了一样,直接从篱笆编造的院墙上冲了出去,一溜烟地冲进了深山,等到一群厨子追出后厨,连猪影子都看不到了。
“那什么猪,跑那么快?”
“我就说那是野猪吧,墙都能撞开。”
“徐言,你们道观里都是瞎子吧,拿野猪当家猪养?”
厨子们追不上小黑猪,反过头来开始数落小道士,胖大厨在一旁偷眼看了看卢海,发现这位三当家的脸色越来越沉,急忙上前道:“三当家的,猪圈里还有几头肥猪,不如我们再宰一头?”
他到不是为了给徐言求情,而是想要拍拍马屁,毕竟这后厨是他说了算,没把三当家的伺候好,今后还不得穿小鞋啊。
“滚一边去,一群饭桶!”
胖大厨没成想马屁拍在马腿上了,他可不知道卢海和徐言有仇,被人家骂了一句立刻不敢言语,带着其他厨子退出了菜园。
临走的时候,始终躲在一边的张河看了眼手足无措的小道士,心说徐言啊徐言,你自求多福吧。
三当家卢海心狠手辣,这一点元山寨所有人都清清楚楚,惹了这位不开心,是真会出人命的。
等到厨子们全都退走,卢海眯起了眼睛,盯着面前的小道士,冷语道:“你故意的,故意放走那头黑猪。”
“我、我不是故意的!”
徐言急忙摆手否认,神色更是显得惊惧不已。
“我说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卢海往前迈出一步,手中的长刀上再次出现了暗淡的光晕,他声音更冷:“我九头蛇既然出刀,就必定要见血,杀不了猪,那就杀人好了,猪活,人死!”
在看到对方长刀上泛起光晕的那一刻,徐言的心头顿时一沉,眼角一扫,看了眼地面上几块合适的石子。
猪,的确是他故意放走的,因为小黑猪有个毛病,只要用力拽它的尾巴,它就会发疯一样狂奔,就连徐言都追不上。
放走了猪,徐言再一次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他没想到卢海居然如此狠辣,杀不到猪,竟要杀人。
慌乱的脸色在下一刻变得平静了下来,徐言不会武功,也没有与武者交手的经验,然而飞石功夫的精湛,让他能不惧狼虎,如今面对一个先天武者,也未必没有脱身的机会。
脚下就是两块石子,只要卢海再进一步,徐言决定立刻反击,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卢海的脚步已经抬了起来,手里的长刀隐隐抡起,没等他迈出这一步,菜园的一侧有身影晃动,一句甜腻的女子声音远远传来。
“呦,我们的三当家原来喜欢欺负孩子啊。”
腰肢扭动,暗香袭来,挎着竹篮的梅三娘走进菜园,巧笑着说道:“老三,想吃什么和嫂子说,嫂子亲手给你做出来,我会的可比小道士多多了,怎么样,你要不要尝尝?咯咯咯咯。”
梅三娘的出现,让卢海眼中的杀意消减了大半,看到这个女人,卢海觉得脑仁儿都疼。
他和大当家可不是什么亲兄弟,元山寨三位当家人的排位也是按照实力,以前梅三娘勾引他的时候都是周围无人的情况下,这次对方居然当着小道士的面就敢如此,这要让廖九鸣知道,明面上或许不说,暗地里不得恨死他卢海不可。
“大嫂,我就是那么一说。”
卢海知道在木屋门口他和徐言说的话被梅三娘听到了,现在别说是吃猪肉了,让他吃龙肉他都没心思,躲着这女人越远越好。
“刚才还有点胃口,现在没心思了,哈,大嫂又来摘菜啊,你忙你忙,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收起刀,卢海不在久留,大步离开菜园,走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徐言一眼,那架势分明是让徐言等着,这事儿没完。
一场危机算是就此化解,徐言在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地看向梅三娘。
“惹谁不好,非得惹九头蛇。”
梅三娘看到卢海走远,对着徐言嗔怪道:“你这小道士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要不是刚才看到卢海叫住你,我才跟了来,现在你都没命了。”
女子柳眉微蹙,点了点徐言的鼻子,低声道:“走吧,离开元山寨,今晚就走,以后再也别回来。”
徐言刚想说些什么,被梅三娘打断,只听对方说道:“张河我会调走他一天,卢海此人记仇,睚眦必报,听三姐的话,走!”
第37章 世间多恶虎
身为压寨夫人,梅三娘心里的苦楚,恐怕没人知道,徐言却一清二楚。
心头涌过一股暖意,小道士深深的对着女人施了一礼。
乘云观的老道士告诉过徐言,恩仇是需要相报的,恩也要报,仇也要报,此为人情世故。
方外人,也是人。
“三姐,也走么?”
徐言眨了眨眼,认真地问道。
“三姐不走,我还要陪着小城……”
梅三娘的笑容有些惨淡,摸了摸徐言的头,在小道士耳边轻声说道:“今天山寨会大举庆祝,等那帮厨子睡死了,你就离开元山寨,放心,只要走得远远的,他们不会追杀你这个穷道士。”
耳边有暗香涌动,徐言的眉峰却始终紧蹙,他还想说些什么,梅三娘已经转身离去,徐言隐约听到张河的恭维声,好像是夫人要他去永宁镇买些水粉,得到命令的张河连片刻都不敢耽搁,立刻动身离开了山寨。
梅三娘离开了菜园,厨子们又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小道士命大,在三当家手底下都能活命,而后徐言就被分派了一堆活计,有这群厨子盯着,他暂时是哪都去不了。
为了庆祝今天的收获,元山匪大肆庆祝了一番,赵家车队里的布匹成堆,羊皮能落成老高的一片,更值钱的香料虽然最少,可比布匹与羊皮更值钱,包括那十来架马车,元山匪的收获可谓颇丰。
各处山匪全部分到了一份好处,连后厨也不例外,这群匪人喝得更加开怀了起来,吃饱喝足之后,全都呼呼大睡,后厨一片震天的呼噜声。
今天的饭菜不错,有酒有肉,可是徐言没有吃下一口。
他眼前总能浮现出那个赵家闺女的模样,从一个俏生生的女子,变成没牙的猪头废人,仅仅是瞬间。
夜色越来越深,星光越来越亮,徐言的心,也越来越沉。
午夜,当所有厨子全都睡得犹如死猪的时候,徐言离开了后厨。
他没有离开元山寨,而且按照白天的记忆,寻找着赵家女子的下落。
他很想离开这处匪巢,可是就这么离开,他心里总觉得扎着一根刺,而且这根刺,会伴随他很久很久。
乘云观的老道士从来没有教导过徐言要做一个好人,能被称之为剑魔的人,又岂能是善男信女?
老道士经常会告诉徐言,做人能做到问心无愧的,已经可以称圣了,因为这世间,根本就没人会当真无愧,对于那些愧疚,只是人们不愿想,不愿提而已。
徐言不是圣人,也不想做圣人,他只想像一头猪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好。
月光下,小道士的耳边依稀还残留着师父的低语,他苦笑了一声,自嘲着:“徐止剑啊徐止剑,人家趋吉避凶,你却避吉近凶,真是一头猪啊……”
聪慧也好,憨傻也罢,徐言的脚步始终不停,在偌大的山寨里搜索着赵家女孩的下落。
他已经不小了,能看得出那些拖走女孩的小头目究竟想干什么,可是只要那女孩没死,或许自己就能帮她逃出这片匪寨。
活着,总比什么都强。
小小的身影在山寨中游荡,时而穿过木棚,时而越过树桩,顶着月色的小道士找到了正在呼呼大睡的几个小头目,却始终没有找到赵家的女孩。
疑惑的徐言,停步在山寨边缘的水井附近,他想了想,决定继续寻找一番。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时间还算充裕。
刚要再次动身,徐言忽然看到远处的水井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借着月光,徐言仔细辨认了一番,终于确定那是一个人。
一个坐在井口的人!
难道是赵家的女孩?
想到这里,徐言朝着井口轻步靠近,能坐在井口,说明对方有投井自尽的打算。
轻缓的脚步,在宁静的午夜里依旧会被听清,在徐言即将接近坐在井口的身影之际,对方也察觉到有人靠近。
猛地转过头来,只用一条破毯子裹住身体的女孩,看起来犹如恶鬼一样,肿起老高的半张脸上通红通红,另外的半张脸则铁青得没有一丝血色,脖颈处的大片淤痕恐怕蔓延到了全身,只是被破毯子挡着看不到而已。
“别跳!”
徐言不敢大声喊叫,轻声说了一句,而得来的,则是一句生命尽头的骇人怨念。
“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群恶贼!”
噗通!
一头扎进水井,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女孩就此消失在徐言眼前,徐言的一只手还抬着,但什么都抓不到了。
山里的井都很深,至少超过了五六丈,徐言经常来打水,他知道跳进去会意味着什么。
那么狭隘的井口,除非那女孩不想死,否则就算徐言跳下去,也会被对方拉扯着沉入深处,根本没人能救得上来。
愣了那么片刻,徐言急忙冲到近前,将吊着的水桶扔进了井口。
“上来,快上来!你会淹死的!”
趴在井口,徐言冲着黑暗的深处喊着,拢音的水井能让他的声音传不出太远,不容易惊动旁人。
也不知喊了多少声,徐言觉得嗓子都要哑了,先前还能听到深处的扑腾声,后来这口幽深的水井,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趴在井口的小道士,缓慢的直起身子,眼神有些空洞。
徐言想不通,本来还活着的女孩,他甚至能帮她逃离匪寨,却在一念之间,选择了葬身水井。
鬼,是报不了仇的,匪寨里杀气极重,寻常的鬼魂甚至刚一出现,就会被山匪身上的杀气给冲散。
“你能活,为什么要死……”
水井旁,传来小道士压抑的低语,徐言面对着井口,两只手死死的捏起,原本清秀的脸庞上,此时扭曲而狰狞,月光之下,仿佛这口水井旁当真出现了一头厉鬼!
“这就是世道啊。”
徐言的身后,传来女子凄苦的话语,梅三娘的身影出现在水井一旁。
“这世上有很多恶虎,他们吃人,不吐骨!”
梅三娘缓步来到徐言身旁,揉了揉小道士的头,自己则坐在井沿上,轻声自语:“五年前,我也在这里坐了一夜,我也想一头扎进井里,我不甘心,不甘心小城一个人睡在后山,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一个女人,落在一群恶匪手里,能挺到今天,我早就不把自己当人了……”
梅三娘没有看徐言,始终望着井口深处的幽暗,有那么一瞬的时间,她真的也想一头扎下去,那样就能解脱了。
有时候人之所想,往往会成为现实,望着幽暗的井口久了,梅三娘的身子开始缓缓的倾向井口,很慢很慢,慢到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徐言早已被梅三娘的出现惊醒,他的神色已然恢复,不过此时,徐言的脸色更是有些惨白了起来。
因为他那怪异的左眼,再一次看到了鬼。
在徐言的眼里,梅三娘的身后,一团暗淡的黑影正在用力地推着坐在井口的女人,想要将梅三娘也推进井里,而那团黑影的模样,隐约就是之前跳井的赵家女孩!
第38章 钩吻
“三姐!”
低声的呼喊中,徐言一把抓住了梅三娘的手臂,将对方拉出了井沿。
身子一晃,梅三娘直到现在才发觉自己刚刚几乎要倾斜到了井口里,她脸色有些发白,眼中惊惧地看了看那口井,与徐言一同退开了几步。
“这里不干净……”梅三娘的心口起伏了起来,要说她不怕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遇到刚才惊悚的一幕,都会后怕。
如果徐言不拉她一把,梅三娘恐怕也坠进水井了。
自己跳井,和被人推下去可是两种感觉。
“天还没亮,趁早离开。”梅三娘稳了稳心神,拍着徐言的肩头嘱咐了一句,自己转身就要离去。
“我不走。”
梅三娘的身后,传来小道士的轻语,低沉而执着。
回过头来的女人,柳眉紧紧地蹙着,没有说话,沉默的望着小道士,眼中有深深的疑惑。
“山里的惺蜈草,是三姐种的吧。”徐言平静的说道,这句话一出口,对面的女人明显身子一颤。
“活物的毒液不好收集,更难以储存。”
徐言看向女子的双手,接着说道:“三姐手上有些细小的伤疤,该是被那些毒虫咬到过,家里贩运药材的人,应该懂得些解毒的办法,可是几只蝎子蜈蚣的毒,杀不了太多人的。”
简单的几句话而已,徐言直接掀开了梅三娘蓄谋多年的计划,这时候原本妩媚妖娆的女子,脸色已经开始发青。
那些惺蜈草,的确是她在五年来好不容易种的。
当初被劫到元山寨的时候,梅三娘的身上并没有带着惺蜈草的种子,是她弟弟小城一时贪玩,才将一把惺蜈草种子揣在身上,而亡弟身上的这些种子,成了梅三娘报仇的关键所在。
她要毒杀元山寨,她要杀光这群恶匪!
五年的筹谋,五年的虚与委蛇,梅三娘为的,只有报仇而已,她虽然粗通些医理,怎奈对付那些蜈蚣蝎子却没什么经验,在收集毒液的时候,时常会被蛰伤,好在她懂得如何解毒,这才平安无事,否则换个人来,没等仇人死,自己非得先被毒死不可。
之所以从来不吃后厨做的东西,之所以经常在午夜流连在水井附近,梅三娘的打算,是要将这口水井里的水变成毒水,只有这样,她才能一举杀光元山匪,而常年不吃后厨做的饭菜,这一点更是梅三娘自己设下的退路,否则连她也吃了井水烧制的饭菜,她自己岂不是也会被毒死。
被毒虫蛰到还有救,如果吃下大量的毒汁,她自己也是活不成的。
五年来的筹划,被人家一语道出,梅三娘的心神开始剧烈起伏,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小道士,神色变幻个不停。
不多时,梅三娘掩嘴轻笑了起来,道:“几只蝎子蜈蚣的确不够杀人,那该怎么办呢?三姐实在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徐言只是个刚刚来到元山寨的小道士,而且梅三娘还在九头蛇要杀徐言的时候帮着解围,眼前的小道士跟她无仇无怨,不会去告密才对。
“三姐舍近求远了,惺蜈草就能毒死人,不过需要另外一种毒草才行。”徐言干涩的笑了笑,满口白牙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渗人,他低语道:“钩吻。”
“钩吻?”
梅三娘的柳眉猛地一锁,她家中世代以售卖草药为生,徐言口中的钩吻她听着有些耳熟,很快就想了起来,讶然道:“断肠草!”
钩吻,亦称断肠草,一种不亚于鹤顶红的剧毒之物。
徐言点了点头,道:“钩吻味苦,惺蜈草发腥,如果两种药草合在一起,腥苦相抵,会变成无色无味,尤其惺蜈草配上钩吻,能让钩吻的毒性倍增,临山镇有一次闹狼灾,师父就是用搅拌了惺蜈草的钩吻喂鸡,再把还未毒发的鸡扔进山林,除掉了上百头野狼。”
眨了眨眼,徐言腼腆地挠头道:“狼没了,鸡也没了,我一年没吃到鸡蛋。”
听着徐言的解说,梅三娘忽然觉得心头有些冷飕飕的,面前这个憨傻的小道士在她眼里再也不是憨傻的模样,而是一头隐匿在暗中,将自己伪装成猪羊的凶兽!
“三姐不认得钩吻的模样,小道士,你认得么?”
梅三娘偏了偏头,一缕青丝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眼底深处的一丝惊惧,那丝惊惧的来源,正是看似憨傻,实则要比她梅三娘还要狠辣的小道士。
“认得,深山里应该能寻到。”徐言现出一副天真的笑容,道:“我帮三姐找。”
梅三娘沉默下来,看了徐言许久,眼底的惊惧终于消失,她张开双臂,再次搂住了手足无措的小道士,揉着徐言的头,笑着的眼里有泪光涌动,好半晌才松开手,转过身去。
“谢谢了,小道士……”
梅三娘离开的时候,只留下一句轻声的道谢,可是听在徐言的耳中,这声道谢,沉重得能让人窒息。
那是压抑了五年的怨念与恨意!
幽静的水井旁,只剩下了小道士的身影,徐言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始终站在原地。
在旁人眼中,水井旁的确只有小道士一个人,可是如果以徐言的眼睛来看的话,就会发现在他对面,正飘荡着一个女子的阴影,青面獠牙,张牙舞爪!
投井自尽的赵家女孩,终究化成了厉鬼,她无法潜入其他山匪的住处,因为周围全都是山匪的杀气,她只能徘徊在井口,或者,缠住眼前这个憨憨傻傻的小道士。
徐言并非第一次看到鬼,也并非第一次看到厉鬼,他知道厉鬼会伤人,如果平常的时候遇到,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回到道观还要诵经超度,除掉自己身上的阴气。
可是今天,徐言没有躲,也没有视而不见,就那么望着女鬼。
鬼不好看,尤其是厉鬼,阴森的模样就像要吃人。
“你害不了他们,也吃不掉他们……”
轻声的自语,不知说给谁听,与鬼交谈的小道士,眉峰轻蹙,低垂的小脸上有慈,也有悲。
呼!
阴冷的寒风扑面而来,青面獠牙的女鬼猛然扑了过来。
厉鬼索命,却要索一个无辜的小道士。
既然成了厉鬼,也就失去了神智,那份不甘,成了女鬼唯一的怨念,被这种程度的厉鬼伤到,徐言也将十分危险。
“我替你……”在女鬼扑来的同时,徐言猛地仰起头,脸上没有了慈悲意,而是一片狰狞的凶戾,沙哑的低吼着:“吃光他们!”
我替你,吃光他们!
随着徐言的低吼,一股比那群山匪还要强烈百倍的杀意在那副小小的身体上浮现,他的左眼中,暗淡无形的星纹印记在此时忽然耀亮了一瞬,扑来的厉鬼在刹那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索命的厉鬼,终究抵不过徐言心中的那头魔鬼,更挡不住小道士左眼中的神秘气息。
第39章 地狱里团聚
“有人跳井了!有人跳井了!”
午夜的元山寨,传来了少年人慌乱的喊叫,很快惊动了几个小头目,一群山匪呼啦啦围在了水井旁边。
七嘴八舌的质问中,几个小头目终于从徐言嘴里得知了跳井的是个女子,加上赵家女孩不见了踪迹,这群匪人立刻断定是那女人跳了井。
“真他娘晦气!快点下去一个,把尸体捞上来扔出寨子!”
一个马脸小头目吩咐着手下,众人帮忙,费了半天劲到底把女子的尸体捞了出来,一丝不挂的尸体早已经冰冷得毫无生机。
“扔远点!”马脸小头目骂骂咧咧地说道:“就这么一口井,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后厨的人在这没有,今天别他娘给我送饭了,老子去外面吃。”
后厨的两个厨子也在旁边看着热闹,一听顿时笑脸相陪,解释着:“井里的水是活水,死人又没泡多久,过个一半天就是新水了。”
“看见那****就恶心,死哪不好,非他娘死井里,我呸!”马脸头目骂了一句,带着手下走远了,他是准备现在就出寨子,反正昨天分到了不少银钱,足够他挥霍一阵子了,有钱谁还待在寨子里吃死人泡过的井水。
死人饭死人饭,这次可真叫死人饭了。
徐言跟着两个厨子返回了后厨,路上那两人嘀嘀咕咕:“这事儿得告诉吴老大一声吧,水是活水,犯忌讳不是,别人吃了没事,别让三位当家人吃了。”
“可不是么,大当家一个不高兴,我们非得人头不保啊,徐言,你这几天去山里打水吧,山里有条小溪,路远了点,就当活动活动腿脚了。”
两人事先将苦活推在了徐言身上,徐言只是嘿嘿傻笑,点头说好。
让他去山里挑水正好,他正要去山里找钩吻呢。
一个投井的女子,到底勾动起徐言心头的凶戾,赵家女孩化作的厉鬼已经消失了,可是元山寨里,却多了一头被徐言亲手放出来的魔鬼。
这世间有人,也有鬼,还有许多吃人的猛虎,老道士临死的时候曾经对徐言说过,如果真想成为一头猪,就让那头猪,吃遍天下猛虎!
憨笑着的小道士,在两个厨子眼里奇傻无比,去山里挑水还能乐得出来,这种傻瓜和蠢猪有什么两样,然而他们可无法想到,有些猪,注定是要吃虎的,一开口,就会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从清晨开始,徐言早早地离开了后厨,挑着水桶进入深山。
山里的小溪离着元山寨可不近,一来一回少说一两个时辰,那么多匪人,一天吃的水都得一大缸,一个人从早挑到晚都未必能装满,这种累活是没人爱去的。
进山的小道士,顶着朝阳,脸上带着憨厚的微笑,走走停停,不时的拨弄青草,寻找着钩吻的踪迹。
之所以在井口旁大喊大叫,徐言为的,是捞出尸体,如果让尸体泡得久了,可就没人会吃井里的水了,他要早些清理掉尸体,因为那口井不仅会淹死一个赵家女孩,还会毒死所有的元山匪。
从清晨到黄昏,小道士始终在山林间辛辛苦苦的挑着水,第一天山寨里吃的水,勉强够用了,从第二天开始,徐言挑的水变得少了一些,因为他这一去挑水,后厨里的活计又变得繁忙了起来。
胖大厨得知了井里死人,也是不敢给三位当家人用井水烧饭了,他怕三位寨主,可不怕其他的喽啰,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吩咐徐言只要挑够三位寨主和几个小头目用的水就够了,别人他可不管。
又过了几天,赵家女孩投井的事渐渐被山匪们遗忘,徐言来到元山寨的时间也达到三个月了。
三月一到,张河就像甩开膏药一样兴高采烈,他可算不用半夜被磨牙声给吓醒了,而徐言也被分到了一间小小的睡房,虽然简陋,倒也能容身。
没人监视,徐言终于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了。
比如说偷偷给留在山里,每次打水都能见到的小黑猪带些吃食,比如说清晨的时候在自己的房内伸展拳脚,习练一番飞石三式,又比如说在无人的时候,研磨一些被晒干了的怪草。
小半个月的时间,经常进山挑水的小道士,找到了二十多颗钩吻毒草,这种毒草只要一小块就能毒死一头牛,二十多颗的分量,加上融入惺蜈草之后的毒力翻倍,想要毒杀个千八百人,已经足够了。
既然心中的猛鬼被放了出来,徐言也就不打算留活口了,山匪们让他干活,欺负他劳作没什么,他甚至连点记恨都没有,可是赵家女孩化作的厉鬼,就如同一把刀,始终扎在徐言心头。
那是根倒刺,想启出来,要用人命来填!
快到中秋了,天气越发凉爽,普国虽说四季如春,冬天的时候也会很冷,那是种湿冷,很少能见得到雪天。
夜空的月亮越来越圆,徐言喜欢满月,因为满月代表着团圆,他自己没有亲人,唯一的师父也离他而去,不过他仍旧喜欢圆圆的月亮。
亲人之间会团聚,有时候仇家之间也会团聚,能让仇人相聚的缘由,不是拼杀之际,就是另一个地方了。
地狱!
该团聚了,水井旁的小道士仰头望着灿烂星空,满脸憨厚的笑意,在他身旁,梅三娘正将一袋干草粉仔仔细细地撒在水井里。
是该团聚了,梅三娘要和她分别了五年的亲人团聚,而这满山的恶匪,要和那个被他们糟蹋过的赵家女孩在地狱里团聚。
“中秋了,真想回家啊……”
梅三娘将粘在手背的一些草粉抖进了井口,回头望向小道士,低声嘱咐:“小心些,千万别露了马脚。”
“知道了三姐。”
徐言还给对方一个笑脸,短暂相聚的两人就此各自分开,返回到自己的住处。
天亮的时候,元山寨显得比平日要热闹得多,喜庆的节日不仅属于王侯将相,更属于平民百姓,也属于这群亡命之徒。
前些天的时候,元山匪劫杀了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村子里的百姓大多逃走,不过家里的猪羊牲畜可来不及带走,砍杀了村子里几十个走得慢的百姓之后,一群猪羊被赶回了元山寨。
有肉就要吃,这是山匪们的习惯,趁着今天是中秋,晌午的时候,后厨就架起了两个大火堆,几十头羔羊被收拾干净,喂上盐巴辣子,随后开始在火堆上翻烤了起来,不多时,整座山寨里飘满了肉香。
第40章 中秋的烤羊
“快着点小子,慢吞吞的找打么!”
“给老子多放点辣子,羊肉烤着吃最香,不辣可就没味儿了!”
“羊头给我留着,我一人能啃一个!”
元山寨热闹,后厨更热闹,一群山匪闻到了香味,全都围拢在后厨,一边看着小道士在两座火堆前忙得满头大汗,一边还不忘数落或者吩咐,好像他们全都是大爷,而徐言就是个奴隶一样。
“都有份都有份。”胖大厨叉着腰喊道:“今儿中秋,大当家吩咐了,给弟兄们吃点好的,都别急,人人有份!”
“吴大厨,你们后厨这回算是轻巧了,都不用干活了,我也会烧饭,调来你们后厨成不成。”一个山匪笑嘻嘻地打趣道。
“谁不说呢,有这个小道士在,我看你们后厨整天都能睡大觉了。”
“是不是道士都爱干活,下次让这小子跟我们出山,最近宰人宰得我手都酸了,让他替我宰几个。”
“小道士,老子就住在西边大木屋,从今天开始,夜壶就归你了,听到没有!”
最后说话的,是山寨里的一个小头目,胖乎乎的跟头猪差不多,拿眼睛横着徐言,语气很冲,看起来凶神恶煞,他吼完半天,发现人家依旧在忙着烤羊,顿时怒火大起,上去一脚把徐言踢了个跟头。
“老子跟你说话呢,聋了是不是!在他娘跟我装傻,信不信老子把你架到火上烤了!”
“叫我么?”徐言挠着脑袋爬了起来,憨笑着说道:“我以为你喊别的道士呢。”
“整个元山寨就他一个道士,他当这里是道观啊,蠢死了。”
“这小子要是不能干活,早被砍死八回了,我们元山寨可不收憨子。”
“跟猪一样,他这么大是吃什么长起来的呢?”
一群山匪嘻嘻哈哈地看着热闹,那胖头领一手按着刀把,一手拎起徐言的脖领子,喝道:“你他娘吃猪粪长大的吧,跟你说最后一次,西边大屋的夜壶归你了,让老子发现早晨的夜壶不干净,我宰了你!”
一把推开小道士,胖头领上去掰下来一条半生不熟的羊腿,大啃了一口,又立刻吐了出来。
“他娘的还没熟,快着点,天都快黑了还没烤熟,你们后厨都是饭桶么!”
小头目在三位寨主面前跟孙子一样,可是在其他喽啰面前那就是真正的大爷,胖头目把羊腿扔给徐言,恶狠狠地说道:“多放辣子,这条羊腿我要了,烤焦点,老子就爱吃糊的,辣子有多少给我放多少!”
“好嘞,好嘞。”
徐言捧着羊腿接着去烤,随手撒了一大把辣子,火堆里立刻火苗乱窜,那群看热闹的山匪不耐烦等着,一个个勾肩搭背的先去耍钱了,他们可没有看到,堆着的辣子里面,被混杂了一些十分细小的草屑。
梅三娘投进井里的毒草只是一大半,还有一少半被徐言全都混杂在盐巴和辣子里面,今天这顿烤羊肉,谁最口重,谁死得最快!
日落时分,三头完整的烤羊被后厨送到了三位寨主的院落,负责送饭的自然是小道士,金黄金黄的羔羊,表面上洒满了一层红彤彤的辣子,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那是徐言为三个匪首特意准备的美餐,毒草的份量最多。
送去烤羊的时候,大当家廖九鸣看到肥羊点了点头,十分满意,二当家寒雷根本是抱起来就啃,唯独三当家的院落里,烤羊是被两个手下接过去的,卢海竟是没在寨子里。
三个寨主都是高手,徐言不知道先天武者究竟强到何种地步,所以毒草的份量才被他加大,如果这种连十头牛都能毒翻的剧毒还毒不死那三个寨主,徐言也就没办法了。
对于钩吻与惺蜈草所调配出的毒药,徐言十分清楚药效如何,不仅老道士曾经用这种毒药来毒杀狼群,在乘云观生活的时候,老道士经常会教给徐言分辨各类毒草,还教他毒草之间的药理。
医术之道,徐言只能说是略懂,可是毒药这一途,把徐言说成是毒道的大家都不为过,尽管他现在并不清楚自己学来的那些本事有什么用,但他已经隐隐能察觉到师父对他的一番好意。
能分辨毒草毒药,至少行走在人世间,徐言不会在毒药上面栽跟头。
后厨的菜园里,听着山寨中吆五喝六的呼喝声,徐言越发开心了起来,忙了一天他也饿了,今天的食物可不能吃,于是趁着火堆还有余热,徐言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找出一只昨天刚收拾过的山鸡,用树叶泥巴包裹好,埋在火堆里,用不了多久,这只叫花鸡就能吃了。
钩吻的毒发很慢,至少要半天的时间,毒发之际,中毒之人会觉得腹部绞痛难忍,因为剧痛,所以整个人都会佝偻起来,死的时候还会死死地抱着双腿,像个皮球一样。
惨烈的景象并不遥远,傍晚开始的大餐,到得午夜时分,元山寨会变成真正的地狱。
上千人的山寨,如果被一举屠空,根本是人间惨剧,可这里是匪寨,寨子里全都是作恶多端的山匪,杀掉他们,徐言的心里没有半分愧疚。
烤着山鸡的小道士,坐在火堆边低头沉吟。
徐言在思索着三寨主卢海。
今天清晨,卢海独自离开了元山寨,不知干什么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如果在午夜之前他还没回来,那就麻烦了。
上次在猪圈的时候,为了小黑猪,卢海就对徐言生出了杀意,后来被梅三娘挡了过去,这些天卢海虽然没找徐言的麻烦,可是徐言始终记着对方离去之际的阴冷目光。
那位三寨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徐言的双手不自觉地捏了起来,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中秋的时候,卢海还能离开山寨,如果漏掉这条恶虎,徐言和梅三娘的处境都会危险。
“一脉先天武者……”火堆旁的小道士低声呢喃:“会有多强呢,他的真气不如飞蝗才对,难不成我打出的石头,能与先天剑气抗衡?”
徐言的疑惑,来自先天武者所持的刀剑上那层暗淡的真气。
从小到大,徐言除了见过自己全力打出的石头会出现流光之外,他从没有见过那种怪异的光晕,徐言以前始终以为石头上的光晕是因为石头的速度太快,与风摩擦所致,自从在元山寨见到卢海长刀上的真气,徐言才惊觉,他自己全力打出的飞蝗,好像也携带着先天真气。
我是先天武者?
徐言自嘲地笑了笑,根本不可能嘛,自己连刀剑的一招半式都不会,怎么可能踏入先天武者之列。
小小的道士,并不懂得武道之说,刀剑其实只是武道的一种而已,还有许多种技艺,都可归纳到武道一途,而真气的形成与壮大,除了以刀术剑法运转习练之外,还与经脉的运转有着莫大的关联。
第41章 九头蛇(上)
从傍晚开始的庆祝,一直延续到深夜,整个元山寨里热闹非凡,到处可见一些醉醺醺的山匪吆五喝六。
空地上更是被摆上了大木桌,骰子一响,喝骂与叫好声顿时连成一片。
后厨的地势要比山寨里高出一块,站在树桩上,能看到山寨大门的位置,快到午夜的时候,点着火把的山寨门口有人影晃动,十几个山匪迎着独自出山的三当家正在往寨子里走。
埋在火堆里的叫花鸡已经熟了,看见卢海回来,徐言这才有了些胃口,掰下一个鸡腿,坐在树桩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怀里更是揣着几十个形状最为顺手的石子。
就快有人毒发了,卢海回来的太晚,即便吃些烤羊和饭菜,他毒发的时间至少要在早上,而这段时间对于徐言来说最为危险。
他还要接应梅三娘,他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他走了,梅三娘的处境将变得愈发危险。
一个女人,不会是卢海这种先天武者的对手。
没人是笨蛋,以卢海的心机,只要他发觉所有人中毒而亡,只有梅三娘还活着,就必然会想到是谁下的毒。
啃着鸡腿的徐言,开始准备着与真正的先天武者交锋,他没有救下赵家女孩,所以他更不想将梅三娘留在这片死地。
无论如何,他决定试上一试,否则他心里的那根刺,永远也拔不出来了。
徐言在准备与思索着如何对付卢海,而那位三当家,也一样寻思着弄死那个可恶的小道士。
拜会过大当家与二当家,卢海在大当家的院子里喝了几杯酒,吃了两口菜,返回自己院落的时候,将手下喽啰们碰都没敢碰的烤羊分了下去,他自己是一口都没吃。
并非卢海看出了菜饭有毒,钩吻与惺蜈草调配的毒药无色无味,除非对于用毒之道及其精湛之人或许能发现端倪之外,即便是先天武者也是看不出来的。
其实卢海根本就不饿。
卢海在中秋出山,是去会他的老相好,酒足饭饱了才返回的元山寨。
在院子里坐了一阵,回味了一番白日里的颠鸾倒凤,卢海撇了撇嘴,脸上有些厌烦。
他对那个老相好已经厌倦了,此时开始琢磨着其他年轻漂亮的女子,想起今天在城里看到的大户人家的闺女,这位九头蛇顿时狞笑了一声。
上次赵家的闺女他可是十分中意,怎奈被二寨主抢先一步给劫了去,卢海是后悔不已,他就喜欢大户人家的黄花闺女,当初投奔元山寨之前,他九头蛇的名声在江湖道上可不算太好,被他凌辱而死的女子不下十人。
大普江湖,以正派为主,邪道之人如过街老鼠,卢海犯的事,那些无能的官兵捕快拿不住他,可是大普正派的高手他可挡不住,于是才远走他乡,最后加入了元山寨占山为王。
想起自己意气风发的往事,卢海觉得心头有一团火在烧,烦闷之间,他提着长刀离开了院子,一个人缓步走向后厨的方向。
杀人,也能让这位九头蛇觉得痛快。
上次徐言放跑了小黑猪的时候,卢海就决定宰了这个小道士,当时有梅三娘出面,卢海卖了寨主夫人一个面子,可是在这元山寨,女人的面子,是不值钱的。
后厨的厨子们此时正围在一起大吃大喝,他们忙到最晚,一个个早就饿狼一样,剩下的烤羊全被他们给分了,吃的汁水横流,好不快活。
“呦,三当家的。”有人眼尖,远远看到卢海过来,急忙迎上去问道:“三当家的想吃点什么,派人来知会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君子远庖厨,远庖厨,嘿嘿。”
吃得满嘴流油的吴大厨也急忙站了起来,赔着笑询问着三当家的来意。
“那个小道士呢。”
卢海没有理会一群厨子,冷冷的问了一句。
“在后边忙活呢,有点活还没干完。”一个厨子指着后院的火堆处说道。
“吃你们的,我找点乐子。”
卢海冷笑了一声,迈着大步走向后院的火堆,一群厨子看到卢海提着钢刀,没人敢跟去,也没人敢多说一句。
那可是三当家,元山寨的第三把交椅,小道士的确勤快,可是死不死的,这群厨子并不会在意,除了有些可惜那个苦力之外,就剩下幸灾乐祸了。
徐言仍旧坐在火堆旁,眼前的火堆已经熄灭了,两股浓烟滚滚冲向夜空,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徐言扭头望去,明亮的眸子在夜空下显得深邃而幽静。
“徐言,吃过了没有?”
提着钢刀的卢海发出善意的招呼,脚步徒然加快,在对方想要回答的同时,他的刀已经举过头顶,刀身上带起一股暗淡的光晕,被月色衬托得清冷无比。
呼!
刀风一起,卢海狞声吼道:“吃了做个饱死鬼,没吃就做个饿死鬼吧!”
咔嚓!
先天武者的一刀下去,徐言坐着的树桩被一分两半,小小身影踉跄着险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看着小道士狼狈的模样,卢海大笑着一步步逼近,戏谑道:“猪尿不是能清火么,老子今天火大,你去找一缸猪尿让我泡个澡,找不到的话,今天你就别活了!”
“好、好!”徐言一边狼狈地倒退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猪圈里有猪,好多猪,能、能撒出好多!”
“猪你姥姥!”卢海狞声骂道:“给我去死吧!”
一个箭步冲出,卢海抡刀就砍,这次他砍中了一颗大腿粗细的小树,直接将小树一刀斩断。
一脉先天武者的能力,能以一敌十甚至二十,元山寨的恶匪全都是刀头舔血的主儿,可是十个二十个的一起上,也不是卢海这种先天武者的对手,他要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半大孩子,根本是轻而易举。
原本是举手之劳,卢海没想到自己连砍了三刀都被对方躲了过去,别看小道士人小,身子可敏捷得很,左窜右跳,像个泥鳅一样溜滑。
“有点意思,哈哈哈哈!”
三刀不中,卢海的杀心更是大起,脚步变得越来越快。
武者练体,先天练气,能成功冲开六脉之中的一脉,卢海可不是寻常的武夫,他若使出全力,能爆发出寻常壮汉一倍还多的力道。
眼看就要追上对方的时候,卢海发现眼前的小道士直接翻出了篱笆后墙,逃向了山里,他顿时大怒。
“行啊小子,还知道跑,你能跑得掉么!”
卢海一刀斩开简陋的院墙,一塌腰,紧紧地追了上去。
第42章 九头蛇(中)
徐言的确得跑了,因为元山寨里的群匪还没到毒发的时间。
他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应付一个先天武者,但他能十分肯定,自己绝对应付不了越聚越多的元山匪。
卢海动手的时候,一群厨子可都出门看热闹了,虽然隔着远远的,保不准他们不来帮忙,只要伤了卢海,对方一声吩咐,必然有无数匪人汇聚而来。
逃进山里,徐言的目的,是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否则的话,他绝对是死路一条。
追逃的两人逐渐远离了山寨,卢海奔跑的速度极快,比寻常的山匪可要快上许多,那是常年修炼所带来的强壮体魄,不过徐言的速度也不慢,十五岁的少年人,身体本就轻灵,多年的飞石功夫,让徐言的体质更是远超常人。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徐言的眼力。
午夜的深山,崎岖不平,杂草丛生,遍地山石不说,还有许多歪脖子老树,树上时常有倒垂的藤蔓,在山林间奔逃,尤其是夜晚更加不便,树荫重的地方能挡住月亮,黑咕隆咚的一片,根本看不清脚下是泥洼还是树根。
在常人眼中的黑暗,在徐言眼里可并非如此。
只要他将注意力全部聚集在眼部,他的左眼即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也能看清周围的景象,只是时间无法坚持太长,而且用眼过度,会十分难受。
徐言轻易不会动用左眼这种夜间视物的能力,除非在深山为师父寻参而耽搁到深夜,为了避开夜间出没的野兽,否则他这种半大孩子,一旦在深山里逗留到午夜,必然成为野兽的口中餐。
元山寨的周围很少出现野兽,即便有,也早被猎杀成了吃食,可是身后追来的卢海,却是一头真正的猛虎,徐言迫不得已,在逃进深山的时候就开启这份无人得知的视物能力,而且专挑黑的地方跑,一时间卢海的速度再快也拿他没辙。
卢海可看不清太黑的地方,哪怕是三脉武者的眼观六路,在漆黑的黑暗里也看不清周围的景致,何况他一个仅仅冲开了一脉的先天武者。
追逃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两人已经远离了元山寨,徐言的速度越来越快,卢海被气得更是狂追不舍,两人在山林中兜兜转转,追逃个不休。
当徐言陷入被追杀的危机之际,午夜的元山寨里,出现了第一声惨叫。
惨叫来自寨子西边的大屋,正在聚集着一群手下耍钱的胖头目,忽然大叫了一声摔倒在地,捂着肚子滚来滚去,这人正是白天的时候在后厨威胁徐言给他倒夜壶的那位,他喜欢吃辣,徐言也就特意为他加大了辣子的分量,混杂在辣子里的毒药,自然也会更多。
旁边的喽啰发现头目肚子疼,急忙围拢过去,这时候的胖头目整张胖脸都开始扭曲了,豆粒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直淌,他捂着绞痛的肚子吼着:“快!快去给我找个郎中!都他娘瞎啊,快去!疼死我了,啊!”
元山寨里可没有郎中,祁元山距离最近的城镇都要百十多里,看这位的模样,就算有人去找郎中,等回来的时候他早就咽气了。
大半夜的,山匪们可不愿意出山,一个个犹豫推脱,你推给我我推给他,最后有个瘦小的山匪推不掉了,硬着头皮准备出门找匹马,走路的话,天亮他都到不了地方。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要去找马的瘦子山匪只觉得肚子一阵剧痛,惨叫了一声摔倒在地,和那胖头目一样翻来滚去,痛苦万分。
一个人肚子疼没什么,两个人全都一个症状,这就有些奇怪了。
不等屋里的山匪想通究竟,又开始陆续有人腹痛了起来,于是这座大屋里哀嚎声大起,犹如鬼屋一样,有两个暂时还没事的山匪被吓得头皮发麻,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外。
一出木屋,两个山匪这才发觉,并非大屋成了鬼屋,整个元山寨全都遍布着哀嚎之音,那痛苦的嚎叫声惨烈无比。
满月当空,中秋之夜。
原本的匪寨,到底变成了修罗场,在这片人间地狱中,有猛鬼肆虐!
那并非真正的阴魂鬼物,它来自于人心,此刻正在山寨的上空默默的注视着一切,眼里无喜,也无悲。
自从炸飞了乘云观,小小的道士第二次放出了心中的猛鬼,化身妖魔,他要屠空这片山寨,要吃光这群害人的猛虎!
人心如鬼,既然元山匪早已放开了心中的魔鬼,肆无忌惮的杀人害人,那么,就都去死好了,这是徐言被藏在心底的暴戾,也是赵家女孩留在水井里的怨念。
“都狼嚎什么呢?”
茅厕旁,捂着肚子的张河两腿打颤,他自己都记不清今天去了几次茅厕了,早上的时候他在山里随手摘了两个野果子打牙祭,没成想吃完之后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别说晚上的烤羊了,他今天连口水都没敢喝,竟拉了。
“那什么果子啊,下次可不能随便吃野果了,要命啊这是,哎呦我地娘啊……”
扶着墙,张河听了一阵山寨里的鬼哭狼嚎,他还以为那群山匪耍钱耍得眼红在呜嗷乱叫,也没多想,肚子一叫,他急忙又冲进茅厕,一次没有小半个时辰是出不来了。
山寨里的哀嚎传不出太远,至少逃进深山的徐言是听不到了。
他听不到,不远处紧追不舍的卢海更听不到。
“小杂种,别让老子追上你!”
追了快一个时辰,如此亡命的奔逃,就算先天武者也觉得累了,卢海气喘吁吁地骂道:“老子今天非把你大卸八块!”
嗖!
随着卢海的谩骂,黑暗里有破风声忽然迎面袭来。
猛地一抬手,卢海从听到风声开始就立刻用长刀护住面门,不愧为先天一脉的武者,这种疾行之间的防御快到让人惊讶。
‘当’的一声脆响,一块比鸟蛋略大的石子正好砸在了刀面上,黑夜里爆出一捧细碎的火花。
擎刀的手微微一麻,卢海心头就是一惊。
这种力道的石头子,如果他不是提前挡住,真要砸在脑袋上,出个大包是小,眼睛被打烂可就坏了。
眼前的树荫里,小道士的身影不在奔逃,而是默默的立在原地,卢海谨慎地以长刀护住要害,口中断喝:“没想到啊,你小子还有两下子,怎么不逃了?不逃的话,那就死吧!”
豁然举刀,卢海的身子猛冲而至,月色正浓,虽然他看不清徐言的脸,却能断定对方的方位,带着暗淡流光的全力一刀,猛地劈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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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九头蛇(下)
凛冽的刀锋划出一道圆环,在树荫下急斩而来,清冷的月光照不进树下,倒能照清卢海猛扑而来的身影。
刀起之际,徐言手中的第二颗石子同时飞出。
第一颗石子是试探,第二颗石子才是全力以赴。
“飞蝗!”
暴喝伴着刀风,飞如蝗,石如电!
卢海的确能确认徐言的方位,但他看不清徐言的姿势,当他出刀的时候,树荫下的小道士正做出一副奔跑的姿态,右臂弯到了身后,等的,就是他全力出刀。
不过两丈的距离,让卢海对于自己的这一刀信心满满,刚才他挡下了对方的石子,那种力道的确惊人,可是在先天武者的眼里却不算什么,要知道先天一脉的武者如果全力出刀,即便是碑石都能被一刀震裂。
对于自身实力的自信,终于让卢海吃了大亏,当他举刀扑进的时刻,他听到了比之前那块石子还要刺耳数倍的破风声,更听到了小道士的暴喝,在他的眼前,一道黑线如电般急射而来。
“啊!”
惊呼的同时,卢海用尽全力偏了偏脑袋,想要避开突如其来的石头,先天武者的实力在此时更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在猛扑的同时做出躲避的动作极难,卢海到底避开了脑袋,可是他的鼻子没有避得开。
啪!!!
闷响中,有一团血雾乍现,几块碎骨随之崩飞了开来。
徐言全力打出的飞蝗,直接砸中了卢海的鼻子,没有砸塌对方的鼻梁骨,而是将整个鼻子都给打烂了,鼻梁骨直接碎裂。
飞石三式中的第一式飞蝗,有着百步穿杨的能力,如果徐言在百步外全力打出一记飞蝗,别说穿过一片杨柳叶,甚至能直接砸进树干,若是树木的粗细不超过碗口大小,徐言在百步外扔出的石子能直接穿树而过!
一记飞蝗石,三寨主的鼻子直接就没了。
嗷呜一声惨叫,卢海捂着鼻子一个翻身直接扑倒在地。
打碎鼻子并不致命,以先天武者的强横体魄,并不会就此摔倒,卢海是故意翻倒,因为徐言这一击让他心头大骇,翻到在地,是为了躲避与隐藏。
荒草里的卢海,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他强忍剧痛,除了刚才的嚎叫之外就此一声不吭,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草叶,死死地盯着徐言的方位。
受伤没什么,鼻子掉了也不算什么,这时候的九头蛇早就恨意大起,他不仅要杀了徐言,还要将那个小道士碎尸万段!
树荫下变得安静了起来,周围有冷冽的杀意弥漫。
徐言之所以决定在这里发难,是因为时间已经到了,元山匪们必然开始毒发,他需要尽快赶回去接应梅三娘,而且头顶的大树及其茂密,身在黑暗里的徐言,打出的飞蝗更加让人避无可避。
轻轻地俯下身子,徐言半蹲在树下,死死地盯着卢海翻倒的那片草丛,右臂传来的酸麻让他眉峰紧蹙。
随意打出的石子还好,徐言能扔出很多,就像打中野兔的石子,他至少能连着扔出几十个,可是全力打出的飞蝗,一次就会让徐言手臂酸麻,第二次更会伤到他的筋骨。
威力惊人的飞石,还不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能轻易打得出的,说到底,徐言现在才十五岁,身体都还未长成,老道士教给他这套飞石三式的时候,更是严禁他过多使用,至少也要在成年之后才可连续打出。
捏着石子的手,变成了左手,徐言静静地盯着不远处的草丛,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除掉九头蛇,他自己也会越发危险。
一个多时辰的奔逃,即便徐言体质极好,此时也早已乏累不堪,乘云观的小道士不怕累,可是身体的乏累,会影响到生死之间的互搏。
哗啦啦!
草叶一阵翻卷,有什么东西朝着一侧飞了出去,徐言的石头也随着扔出,直接打中了黑影,传来清脆的响动。
原来是一块比拳头大出一圈的石头。
哗啦啦!
再次有黑影从另一侧飞出,徐言的石头紧随而至,这一次,他打中了一只鞋子。
哗啦啦!
凶神恶煞的卢海,在接连扔出杂物之后合身扑了过来,这一次他双手擎刀,没了鼻子的脸上狰狞如恶鬼,口中更是发出震耳的怒吼。
接连两次引得对方打出石子,卢海断定徐言此时的手里已经空了,趁着对方取石头的功夫,他终于找到了时机,再加上口中的暴喝能让对手形成短暂的惊骇,这次出手的卢海可谓信心十足。
“飞蝗!”
刚刚扑出草丛的卢海,在暴喝的同时也听到了黑暗里的低吼,对方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听在卢海的耳里,犹如猛虎长吟。
他还有石头?
不可能!
啪!!!
一块坚硬的石子,正中卢海的面门,打在他的双眉之间,眉心骨顷刻碎裂。
骨头碎了还好,可是眉心骨一旦碎裂,人的两只眼睛就遭殃了,飞扑途中的卢海只觉得眼前一黑,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再次的剧痛让卢海把长刀都扔了,捂着脸摔倒在地,这一次可是真的摔倒,他是再也装不出来了。
“啊!!!我的眼睛!!!”
在树下翻滚的身影发出杀猪一样的哀嚎,骨头的断根刺进了卢海的眼球,那种痛苦别说是先天一脉的武者,就算二脉三脉也架不住。
垂着双臂的徐言无声无息地挪动脚步,朝着那把柄钢刀掉落的方向移动。
卢海扔出的石头和鞋子意在吸引徐言的石子,他的确成功了,可也因此掉进了对手的陷阱。
在黑夜里扔出的杂物,能迷惑住常人,却迷惑不了死死瞪着左眼的徐言,那块石头和鞋子,徐言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两块石头,是徐言用酸麻的右手随意打出,既然卢海要迷惑他,他也就将计就计,反过来迷惑卢海,而左手中捏着的石子始终一动未动,在卢海从草丛里暴起的瞬间,徐言才全力以左臂打出第二记飞蝗,一击毁了对方的双眼。
“我要杀了你!小杂种,我要杀了你!”
胡乱着挣扎起身,卢海摸索着四周,双臂抡得霍霍生风,哪怕没有刀,他依旧是先天一脉的武者,如果能徒手抓到徐言,他一样能报了毁目之仇。
疯子一样的九头蛇,在树下胡乱抓着,他碰到了树干,于是一拳轰出,在大树上砸出了一个拳头印。
“给老子过来!徐言,有种你给我过来!我要杀了你!”
胡乱摸索的脚步,在下一刻停了下来,卢海感觉到心口处被人抵上了凉冰冰的东西。
那应该是刀尖。
“哈,哈哈哈哈!”瞎眼的卢海狂笑了起来,往前迈出一步,刀尖直接刺透了皮肤,有血迹渗了出来。
“杀啊,来杀啊!”卢海犹如恶鬼般吼道:“来杀了我啊!”
怒吼之际,卢海的脚下始终在调整着方位,他需要确认刀柄的方向所以不惜故意让刀尖刺破心口,他的怒吼更是为了吓住那个半大的孩子,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反手夺下钢刀,在一刀砍死那个小道士。
就在卢海终于确定了刀柄的方位,准备出手夺刀的时候,这位元山寨的三当家九头蛇,听到了他这辈子所听过的最为无情的一句冷语。
“好呀。”
噗!!!
没有任何的犹豫,徐言手里的钢刀甚至连颤抖都没有,直接刺进了卢海的心口,从对方后背透了出来。
猪,是不怕吓的。
第44章 要帮忙么
树荫下,荒草间,元山寨的三当家张着大嘴,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身子一歪,终究死于非命。
尸体心口的长刀被徐言拔了出来,小小的道士踉跄着走向元山寨的方向,月光洒满了他的身上,显得更加清冷。
人心如鬼,既然放出了猛鬼,就该肆虐妄为才对。
元山寨里的哀嚎已经少了很多,偶尔能听到零星的惨叫与气息奄奄的嚎哭,许多杀人不眨眼的山匪佝偻着身子,像个娃娃一样痛哭不已,巨大的痛楚甚至能让一些山匪选择横刀自尽,也不愿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千多人的山寨,当徐言回到后厨的时候,活着的不过百十来号,而且这百十来人也全都气若游丝,眼见是活不成了。
面无表情的小道士,在走进后厨的时候,倒提着钢刀,刀锋上闪动着慑人的寒芒。
后厨早已混乱不堪,锅碗瓢盆散落一地,两个厨子趴在灶台上蜷缩着身子已经无声无息了,还有几个倒在案板附近,这些厨子无一例外全都佝偻着身体,五官扭曲,瞪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哎呀……哎呀……”
有痛苦的哀嚎从水缸旁传来,那是胖大厨的声音,这位身高体胖,烤羊吃得比别人都多,居然还能挺到现在。
顺着声音寻来,徐言看到了捂着肚子的胖大厨,豆大的汗珠遍布在胖脸上,这位疼得五官都要挪移了。
听到脚步声,胖大厨强睁开眼睛,当他看到小道士的时候,起初还在疑惑对方为什么没事,可是很快他就想通了关键。
“是、是你……下毒!”
胖大厨的声音颤抖,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无视与不屑的神态,满满的全都是恐惧。
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半大的孩子,居然能毒杀整个山寨的人,居然敢毒杀上千人!
“要帮忙么?”
徐言就站在胖大厨的面前,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憨傻的笑容,一口白牙在微弱的火光里看得人心寒。
就像即将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
“你个混……”胖大厨还没说完,只觉得肚子一阵绞痛,五脏六腑都要断了的感觉,他不敢再嘴硬,急忙哀求道:“帮我……徐言,帮我!”
“好呀。”
小道士的笑容变得有些诡谲,手里的长刀往前一递,直接桶进了胖大厨的心窝。
他就是这么帮战场上那位濒死的军汉的,如今也只能如此帮助胖大厨了。
帮他早点解脱!
嗡!
刀尖刚刚刺进胖大厨的心窝,徐言的脑后一阵恶风袭来。
听到风声的同时,徐言猛地一低腰,随后就听到咔嚓嚓一声裂响,眼前的水缸被一柄巨刀一刀给劈碎了开来。
“小杂种,原来是你在搞鬼!”
瓮声瓮气的怒吼,来自铁塔一般的壮汉,元山寨的二当家寒雷手持巨刀,犹如凶神恶煞一般。
这位二当家震天雷别看行事莽撞,没什么心眼,可他也不傻,整个山寨的人全都中了毒,那么最有可能下毒的,必然就是后厨了,所以他始终等在后厨,想要抓住下毒的凶手。
他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没想到当真等来了徐言。
仗着身形灵活,徐言勉强避开了致命的一刀,他此时贴着一侧的墙壁,脸上再次出现了慌乱,眼神更是充满畏惧,支支吾吾的说道:“不、不是我,我去进山找猪,我的猪丢了。”
面对强敌,伪装,成为了自救的唯一办法,徐言在装作慌乱的同时,心头更是越来越沉。
因为对面的壮汉,看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他没吃烤羊?
不对!
送去饭食的时候,徐言亲眼看到寒雷抱着整只烤羊大吃,寒雷这胃口,没有大半只烤羊是填不饱的,他怎么可能没有中毒?
一边思索,徐言一边错动着脚步,他需要计算对方下一次出刀的方位与自己逃脱的方向。
“不是你?”
寒雷看到对方如此惊惧的模样,心里也有些糊涂,他毕竟没有大当家和三当家那种心智,而且一个小道士,怎么敢毒杀上千人。
徐言的年幼,使得寒雷疑惑了起来,他可没听说过一个半大的孩子就有诛杀千人的胆量,他这微微一犹豫,墙角的小道士哧溜一声直接窜出了后厨。
人家竟是逃之夭夭。
“小杂种!敢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徐言这一跑,寒雷顿时认为对方心虚,哪怕毒不是那个小道士下的,也应该与他有着关联才对。
是被谁买通,还是受了谁的威胁?
寒雷来不及细想,大步追了出去,冲到门口的时候膀子一晃,将一边的门框直接给撞塌了,这位震天雷顶着草屑木块从后厨冲杀了出来。
一阵夜风吹来,屋外自然比后厨凉爽,寒雷显得冷静了不少,他第一个怀疑到了三当家卢海。
今天夜里卢海可是拜访了两位当家人,在寒雷的院子里卢海连一口菜都没吃,光凭这一点,就让寒雷无比怀疑,他先是想到了后厨,于是埋伏在这里,倒是没来得及去查看一番卢海和大当家的住处。
寒雷能想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他心智的极限了,他这人不大会用脑子,这次也是迫不得已,他不但需要找出凶手,还需要尽快得到解药。
大半只烤羊下肚,寒雷中的毒,比所有人都要重,之所以他能挺到现在而且行动自如,是因为他用真气暂时压制了毒力。
先天一脉武者的真气,可以游走通身,不但能让刀法剑术的威力更强,还可以协助气血与经脉的运转,来达到修炼的目的,只有气血经脉更加强大,才有可能冲开下一脉,达到二脉先天武者。
在逃出后厨的同时,徐言也想到了先天武者这个词汇。
加入元山寨之后他才听说了先天武者,至于先天武者的真正能力,徐言可是丝毫不知,在看到寒雷行动自如的时候,徐言这才惊觉,原来先天武者是有能力压制体内剧毒的。
一个寒雷就能将毒力压制到现在,那么大寨主飞天蜈蚣,岂不是可以压制得更久!
毒杀的计策,在这半月以来被徐言反反复复的推算过无数次,应对突发事件的办法他更是想到了无数种,然而阅历的不足,到底让徐言吃了大亏,本以为除掉了卢海就算万事大吉,没成想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呢。
这下麻烦了……
第45章 寒雷
冲出后厨的徐言,脚步踉跄,没跑出多远就摔了个跟头,差点栽进院子里的两座火堆。
虽然火早就灭了,真要一头栽进去也能烫个半死。
看到小道士狼狈的模样,刚刚冲出屋子的寒雷更加疑惑了起来,他越发觉得自己猜的没错,那小道士一定是被卢海威逼才下的毒。
“老三!”
寒雷怒火攻心,咬牙切齿的低吼了一声,抡刀追了过去,就算卢海是主谋,寒雷也不会放过面前的小道士。
先宰了一个再说。
寒雷的低吼,被徐言听得真真切切,他心念急转,逃出两步之后立刻朝着墙角的黑暗处张口大喊:“三当家救我!”
徐言这一喊不要紧,寒雷被惊得豁然一顿,眼神立刻望向墙角的方向。
他可是中了剧毒,体内大半的真气都在用来压制毒力,如果与他同为一脉先天武者的卢海此时发难,他绝对不是对手。
就这么一眼看去的功夫,狼狈的小道士反手扔出了长刀。
长刀带着风声劈了过来,寒雷下意识的举刀去挡,镗啷一声脆响,他手里的巨刀差点没拿稳,直接被震开了三尺有余。
这一记飞刀的力道之大,速度之快,惊得寒雷汗毛根都立起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道士随手扔出的长刀居然能崩开他的巨刀,而且人家都没有回身,这一下惊得他大呼了一声:“啊!”
啊字刚刚出口,仍旧在奔跑着的徐言,踏出的脚步猛地一顿,整个身子在瞬间静止,巨大的惯力将他涨得小脸煞白,不过下一刻,他摆动到身前的右臂猛地抡转而回,竟是借着身体急停的惯力,将这股力道硬生生灌入了整条手臂。
右臂直达右手,右手死死地捏着石头,跨步躬身的小道士犹如开弓放箭的神射手一样,转身的刹那,手中的石头也跟着飞了出去。
“飞蝗!!!”
嗖!
啪!
如电的飞蝗石砸进了寒雷的大嘴,直接从后脖颈处窜了出来。
一击毙命!
徐言等的,就是对方张口大喊的时候。
铁塔般的壮汉,仍旧保持着举刀的姿势,瞪着大眼珠子,看起来十分吓人,好像下一刻就要扑杀过来一样,然而这位二寨主寒雷,已经没有了呼吸。
颈骨碎裂,隔绝了整个头部与身体的连接,头和身子一旦断开,是会瞬间致命的。
胸口的起伏,预示着徐言已经脱力了,左臂一次,右臂两次的飞蝗,使得他双臂酸麻不已,尤其是右手,不但发麻,还出现了隐痛。
那是用力过度所致。
让人无法置信的心智,终究使得徐言脱身虎口,可是他的身体,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接连两次动用飞蝗的右臂,已经伤及到筋骨,如果再打出飞蝗,徐言的两条手臂就动了不了,至少要将养三五个月才能恢复。
捡起一边的钢刀,徐言直接跌坐在两座熄灭许久的火堆旁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扑通。
寒雷铁塔般的身子这时候才倒了下来,尸体没有栽倒,而是跪倒在地,看模样好像在给徐言下跪一样,喉咙处咕咚咕咚的冒着鲜血,不一会就将地面染成了通红。
死人是没有威胁的,徐言根本不去理会寒雷的尸体,休息了一小会儿,在眼前的火堆里翻找出先前吃的那只烤鸡,掸了掸草灰,然后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卢海来的时候,徐言只吃了半个鸡腿,小半夜的追杀,返回后厨又经历了绝险的一搏,这时候的徐言早已没了力气,肚子空空,他需要补充食物了。
因为还有个最为棘手的大寨主飞天蜈蚣需要对付。
既然寒雷能压制剧毒,那么廖九鸣就更能压制毒力了,而且还会比寒雷压制的更久。
因为寒雷只是一脉先天武者,而廖九鸣却是二脉的先天武者。
安静的后厨,除了寒雷脖子里咕咚咕咚的冒血声之外,只剩下小道士猛啃烤肉的声响了,暗淡的火堆里偶尔有草屑炸出一捧火星,照得徐言的身影若隐若现,彷如在生吞着活人的恶鬼。
咕隆。
后厨的暗处,响起喉咙滚动的声音,有人用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张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不是被毒死,是被吓死的。
他今天闹了一天的肚子,在茅厕里也蹲了一天,整个元山寨,就他一个没有中毒,在半夜的时候,蹲茅房的张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
先前山寨里的嚎叫,他还以为是那群山匪耍钱输红了眼,往常的时候他都听习惯了,可是输钱的人不能那么多才对啊,他今天听到的哀嚎,基本是整个山寨里所有人的哀嚎了。
全都输了?
谁赢了,鬼赢了么?
张河在茅房里越听越觉得渗人,等他好不容易爬出茅房,开始查看哀嚎的来源之后,差点被吓得拉裤子里。
漫山遍野的死人!
而且全都是死象凄惨!
战战兢兢的张河,走了一圈之后就不敢走了,他看到一个没死透的山匪,佝偻成一个团,瞪着眼睛把自己的舌头都咬掉了,满嘴鲜血,看到张河之后身子开始抖动,抖着抖着就没气儿了,死的时候眼珠子都瞪出了框外。
人间地狱的景象,吓的张河魂飞天外,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后厨的方向传来声音,好像有人在打斗。
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后厨,张河到的时候,没看到寒雷与徐言交手,他看到的是寒雷的尸体跪在地上,脖子里冒血,而那个小道士坐在火堆前背对着他,不知在啃着什么,看起来吃得挺香。
火星的照耀之下,张河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魔鬼,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徐言在吃人,这才吓得他死死地捂住嘴,别说出去了,两条腿还能站住,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张河被吓得脸都青了,后悔自己来什么后厨啊,他早就知道那个小道士不好惹,心狠不说,手还黑,在峡谷战场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到徐言宰了个活人,而后还给人家超度的。
脚步开始缓慢的往外挪,一点一点,不敢发出半丝声音,张河决定离开这处恐怖的修罗场,元山寨他这辈子都不敢再来了。
在张河往外挪动的时候,徐言的眼神也变得冷冽了起来,他并没有发现远处的张河,而是冷冷地盯着眼前的虚空,在他的眼里,一条黑漆漆的恶鬼正在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