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鬼影婆娑
这金棺的造型比较奇特,内部更不是空的,而是镂出了一个人形,其他地方都是实心的,金灿灿的。
庞太师盯着看了半天,忍不住伸手敲了两下,“难不成是纯金的啊?难怪那么沉了!”
包拯一脸佩服地看他,“你关心的重点果然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啊!”
庞太师咳嗽了一声,他也是为了把这恐怖的气氛稍微盖一盖,因为那棺材里除了金子的部分,装着的东西实在有些太可怕了。
在棺材镂出的人形空隙里,不大不小,正好放进一具穿着铠甲的枯骨。
这枯骨通身焦灰色,比一般人要高,也更魁梧。
赵普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我怎么觉得它不像人啊?”
众人都跟着点头,开封府的人,骷髅见了不少,只是眼前这具骨头,却不太是像平日常见的那种,特别是头的部位,不像人类,更像兽类。
“鼻子好突出,牙齿也尖,这个更像狗头之类的吧?”庞煜皱眉。
“是猫。”公孙摆了摆手,“不是狗。”
“那么大的猫头?”白玉堂下意识地转脸看了看展昭的头,“而且牙齿也太长了吧。”
展昭也下意识摸了摸下巴,的确很像是猫头,不过没理由那么大个吧?而且头似乎和脖子很契合的样子,不像是拼接的,有人天生长了这样一个脑袋?
“爹爹。”
小四子站在剪子背上往棺材里指了一下,“看呀,好多尾巴!”
这时,众人才将注意力都从死尸的头部转移到了尾部——果真好多尾巴。
“五根哦!”小四子一根根数过去,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问箫良,“是吧,小良子?”
“嗯!”箫良点头。
“和棺材上的是一种东西吧?”白玉堂指了指棺材上雕刻的两种武士,也是这种兽面多尾的模样。
“只是一边只有猫脸没有尾巴,一边没有猫脸却有尾巴,这个躺在棺材里的人,似乎是两边的集合体!
“有这种人存在么?”展昭皱眉,“看起来更像妖怪。”
“猫妖或者是猞猁精?”公孙皱眉,“真的有妖怪存在?”
众人盯着棺材看了良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不吉利得慌。
“唉,老包,你弄这玩意儿来干嘛?瘆得慌,赶紧把盖子盖上!”庞吉在一旁催包拯,“咱还不少正经事干呢。”
包拯瞧了瞧他,众人还是决定先把金棺盖上,回去再研究究竟怎么回事。
“喵~”
正在众人盖棺材盖子的时候,只见五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蹦了出来,窜到了那尊五命猫泥像的身边。
再看五命,跟见了许久未见的兄弟似的,尾巴勾着那泥猫的尾巴,侧着脑袋蹭啊蹭,嘴里“酿、酿地叫个不停。”
“哦,五命很喜欢它哦!”小四子伸手揉了揉五命的脑袋,“它是泥的哦,不会动。”
“酿~”五命还在蹭。
展昭戳了戳白玉堂,小声问,“觉不觉的,五命叫得比以往要嗲?”
白玉堂看了看他,佯装不经意地问,“以往什么叫法?”
“就是普通猫的叫法了。”展昭解释。
白玉堂还是摇头,“有什么区别?”
“啧。”展昭不满,“你不是对猫很有研究么!普通来说应该是‘喵~’,五命这会儿是在叫‘酿~’”
白玉堂微微一挑眉。
“明显差很多听不出来?”展昭见他还不明白,有些着急。
白玉堂点头,“好像是有点不同,再叫两声听听?”
展昭皱眉,“喵……”随即又觉得不对,抬眼就看到白玉堂似笑非笑一脸享受地在一旁听着。
展昭伸手过去,捏住他腰,只是这耗子精瘦,隔着腰带捏不着肉。
白玉堂凑过去小声问,“要不要捏别处?”
展昭猛地捏住他腮帮子……
枯骨加泥胎,也没什么好看的,众人将金棺和泥胎暂时放进了一间空的大房里头,派了影卫严加看守,而且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也不怕丢。
又忙碌了一下午,赵普收到了吐蕃赞普的回信,他也十分紧张,一方面达并在赵普手上,二来这是吐蕃单方面与贺正勾结企图策反,一旦引起战火,吐蕃理亏不说,也不占优势。西南诸国,谁不怕赵普呢?
于是,赞普回信说那些孩子都十分健康安好,愿意将人送还,来交换达并,赵普欣然同意。
包拯也松了口气,同时还有好消息,那些被贺正绑架后失去意识的大人们也都渐渐康复了过来,公孙给他们的用药都有效,于是当天包拯让众人早些休息,次日大早再做定夺。
入夜的时候,忽然起了一大风,没多久,成都府就开始下起大雪,天气也冷了下来。
府衙里头高挂气死风灯,这是公孙给影卫们发明的法子,专门用来在晚上守夜用。将四周都点亮,于是有人潜入便无处遁形,于是影卫们可以在暖和的地方集中看守,不用在雪地里走来走去。
厨房给众人都热了些姜丝黄酒,展昭提溜着一壶急匆匆踩了雪地回到屋中,关门,“嘶……好冷。”
白玉堂正靠在床上看着一卷展昭描好的卷轴,身边趴着在舔毛的五命。
“五命怎么在这里啊?”展昭有些不解。
白玉堂抬头,“吴老爷子带着豆豆回家收拾屋子去了,他们现在可以搬回原处住,这几天托我照顾五命。”
展昭拿着酒走到桌边,边随口问了一句,“豆豆很喜欢你啊?怎么专门给你养,我还以为他会给小四子呢。”
白玉堂微微一挑眉,“据说豆豆问小四子,‘开封府谁最喜欢猫?’”说着,他一指自己,“小四子不假思索就说是我!”
展昭干笑。
“然后吴老爷子问包大人‘开封府谁最会养猫,谁又比较闲?’”白玉堂接着指自己,“包大人和庞太师也连想都没想就说是我,于是……”
白玉堂有些无奈地提起五命晃了晃,“这猫这几天暂时跟我。”
展昭倒了杯酒走到床边,见白玉堂没穿袜子趴在被子上,就伸手一掀被子盖他身上,“大冬天的小心着凉!”
白玉堂伸手一把将他拉下来,拽到身边,展昭还稳着手里的酒杯,“别闹,酒洒了还得洗床单……”
白玉堂微微一笑,接了展昭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就听到“笃笃”两声,有人敲门。
“进。”展昭门没落锁,答应了一声,就见门被推开。
小四子探头进来,还抱着个枕头。
“小四子?”展昭和五命一起仰起脸,动作特统一。
小四子探头看了看,见白玉堂和展昭都躺在床上,就撅个嘴问,“你们也不方便呀?那我找小包子睡去吧。”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心说公孙和赵普不方便?他俩还真有兴致。
白玉堂不解,“你不是和箫良单独住一间么?”
小四子继续撅嘴,“今天冷,房间不够用了,大家都挤在一起哦。”
展昭和白玉堂往他身后瞧了瞧,就见还有扛着被子的箫良和石头剪子。
展昭和白玉堂这间客房是比较大的一间,床也够大,于是就对两人招手,“来吧。”
小四子和箫良对视了一眼,欢欢喜喜跑进去。
展昭在地上铺了一条厚被褥,让石头剪子也睡暖和点,接着就让箫良和小四子钻进被窝。
“外头冻死了。”小四子钻进被子里,伸手抱五命。
展昭熄了灯,众人就想早早睡了。
“好亮。”白玉堂皱眉看着外边。
“下雪本来就亮,还点了那么多灯。”展昭也躺下,转眼看着纸窗。
白玉堂偏头凑过来一些,“睡不着?”
“还好。”展昭指了指窗户,雪花飘落打碎了明亮的灯光,感觉有些闪烁,非常特别。
白玉堂低头看了看床尾,小四子已经抱着五命枕着箫良的胳膊睡熟了,箫良也正边休息边调整内息,看来是在练内功。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下雪的夜晚特别安静,两人也这样安静地睡去。
展昭睡得迷迷糊糊就开始做恶梦,一会儿人脸怪物,一会儿又梦到展晧出现,随后又是什么猫长了五条尾巴。他倒是也知道自己可能在做梦,就是醒不过来,越睡越累,正在难受,就感觉有人轻轻地推自己。
展昭伸手搂了一把,“别闹。”
可是那人还在推,而且似乎还有人抱着自己的腿。
展昭正纳闷呢,就听到耳边传来白玉堂低低的呼唤声音,“猫儿!”
“嗯?”
“猫儿!”
可能是因为白玉堂在身边所以展昭睡得特别熟,有些叫不醒。最后他感觉不大对劲了,白玉堂对着他耳朵吹气呢,热热的,一点点暧昧。
“嘶!”展昭一把捂住耳朵赶紧睁开眼睛看。
只见眼前白玉堂一双眼睛睁着,亮亮的,脸上神情也怪异。
展昭有些犯困,伸手搂住蹭,决定继续睡觉。
这时候,就感觉抱着自己腿的小四子戳他的腿肚子两下,“喵喵,别睡啦。”
展昭才醒过来,低头,就见小四子趴在他腿上,箫良半个身子在外头,搂着趴在床边的石头和剪子,众人此时的共同点就是,直直地盯着窗外看。
“干嘛?”展昭不解。
白玉堂双手捧着他脸扭向外,让他朝窗户的位置看!
展昭这才回过头,一眼,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此时,外头可能雪已经停了,院子里的灯估计有一半也灭了,还剩下一半,不亮不暗。而就在这种晦暗的夜色中,院子里站着一队人。
展昭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完全没有声息。这么多人站在院子里,外头应该还是大雪满地,他们竟然一点声音都听不到,甚至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几乎是不可能的啊!
仔细看那些人影,只见他们手中都拿着长长的大刀,似乎是在操练,穿着盔甲显得特别巨大,最诡异的是——身后还有几条尾巴在挥舞。
展昭越看,嘴巴张得越大,就感觉搂着自己小腿的小四子也越抱越紧。众人此时不约而同想到的就是今早金棺里头的那具诡异的猫人尸体。
展昭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拍拍白玉堂放在自己肩上的那手,低声问,“玉堂,那个……”
“鬼鬼!”小四子又往被子里钻了钻。
“会不会是影子?”箫良性子比较随赵普,不管看见没看见只要不想相信的就说不存在,于是要爬起来看个究竟。
展昭和白玉堂自然不会让他去了,赶紧将他按回床上,把他和小四子都塞进被褥里头,两人一起爬起来,闪到了窗边。
先侧耳听了听,此时外头起了西北风,呜呜地响,却没有其他声音,连挥舞刀剑的声音都没有。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地伸手按住两扇纸窗,轻轻推开一条缝——往院子里一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满园的大雪,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白,一个脚印都没有。
展昭和白玉堂一皱眉,猛地推开窗户……
同时,对面、隔壁……各个房间的窗户都推开了,同时有人探头出来看。
公孙和赵普的房间就在他们对面,双方打了个照面,展昭指指眼睛。
赵普和公孙都点头,示意——的确也看到了!
“这时候,屋顶上有两个雪球动了动。
众人抬头看,只见屋顶的帐篷里负责看守的紫影和赭影探出头来,似乎是不解,“元帅,你们怎么了?”
展昭仰着脸问,“你们刚刚看到院子里有人没有?”
紫影和赭影都不解地看了看对方,“人?”
“没有啊。”
这时候,停在院子角落的马车帘子也掀开了,青影和赤影探头出来,“我们一直守着,没有人来过。”
“是啊,连脚印都没有。”灰影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展昭皱起了眉,问白玉堂,“难道看错了?”
“不可能吧!”白玉堂摇头,“一个人看错,可能喝多了,所有人都看错了不成?”
“喵喵!”
这时候,小四子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来,指着窗户,叫展昭“还有哦!又出来了!”
展昭和白玉堂退回来,关上窗户退后几步……果然就看到窗户上又有刚才的人影在晃动,一排士兵正在操练。
对面赵普和公孙也关上窗户看了一眼,果然还是能看见。
“是影子,猫儿。”白玉堂去床边拿了衣服披上,同时留意到五命睡得正香,石头和剪子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片刻之后,所有的大门都打开,众人都从房间走了出来。连包拯和庞吉都醒了,庞吉一路上在马车里睡,晚上睡不着了,看到鬼影吓得从床上窜起来猛摇包拯,把包大人惊得醒过来就直接先给了他一拳。
众人走到院子里,一起望向存放金棺的库房。
灰影他们一直都在库房的屋顶上,没看到任何异样。
展昭走过去到打开了库房的大门,众人往里一看……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连向来处变不惊面部僵硬的白玉堂都忍不住发出来一声惊叹,“这不可能吧?!”
18 童惑
此时房中的景象是,金棺的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那具猫脸五尾的古尸就那样直挺挺地坐在棺材里头,头朝着外面,黑洞洞的眼眶直视着门口的众人,那样子,像是刚刚爬起来。【]
门口众人沉默了半晌,就听到“娘喂!”一嗓子,庞煜、包延、庞太师、加上小四子和随行的几个衙役都惨叫一声躲到了展昭白玉堂以及赵普的身后。
屋顶上,紫影一把熊抱住赭影,“啊!诈尸,好可怕啊!”
赭影他们跟随赵普行军打仗多年,什么可怕的事情没见过,不过眼前的情景还是有些瘆人。
特别是就在屋顶上守卫的灰影等人,他敢保证没人进去过,这么说,棺材盖是怎么打开的?尸体是自己做起来的……怎么可能?
“唉,老包。”庞吉手指头戳戳前边的包拯,也难得,包大人的脸色比平时可是白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大雪天映的。
“呀啊!”
正在众人想往里走,看个究竟的时候,小四子突然一把搂住公孙大叫了一声。
公孙胆子是大的,死人见多了,不过会自己动的骨头还是头一次见到,正兴奋呢,小四子这一扑把他也吓了一激灵,回头看,“小四子,咋的了?”
“动了!”小四子激动地跟公孙说,“爹爹,那个骨头刚刚动了哦!”
众人都皱眉,同时,就听到“嘎嘎嘎嘎……”的古怪声音传来,似乎是那股骷髅在笑。
在场众多高手,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同时,就见那猫脸古尸忽然一扬脸,又躺了回去。与此同时,那大而沉重的棺材盖子缓缓移动了起来,轻轻落在了棺材上,盖紧,严丝合缝一般。
万籁俱寂的大雪夜里,众人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音,以及自己的心跳——太邪门了!
“老包!”庞煜拽了拽包拯的袖子,“撞鬼了啊!你不文曲星下凡么,问问那将军要什么!咱给他多烧点纸钱行不行啊?”
包拯无力地回头白了他一眼,皱眉看看众人,“诸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赵普挑着半边眉毛瞧着,良久,问那棺材,“有本事再来一次。”
公孙拍了他一把,“你跟它较什么劲啊。”
众人都下意识地看包拯,像是问——接下来要怎么办?
包拯也有些无奈,这情况他还真没碰到过。
正在犹豫,公孙就感觉身后小四子拽住他,本以为他害怕,却见小四子伸手指了指前边。
公孙和赵普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站在最前边的白玉堂和展昭此时比较奇怪。
展昭正好奇地看着白玉堂,而白玉堂则是半蹲下来,单手按着雪地,歪着头看着金棺的下部,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莫非是白玉堂发现了什么?
这时候,只见白玉堂仰起脸看了看天色,雪已经彻底停了,风还是很大。
白玉堂走过去,把门关起来,再打开,里头没什么变化。
众人都默默地看着他动作,展昭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玉堂,什么情况?”
白玉堂回头,“我想让它再来一遍。”
“真能再来一遍?”赵普也感兴趣起来,众人都聚集过去看。
白玉堂问,“谁房里的火盆借来用一下?”
众人对视了一眼,箫良快步跑回去拿来了房间里的火盆。
白玉堂又说,“要一桶热水。”
“我去弄。”青影快步去灶房弄来了一桶水。
白玉堂让把水桶和火盆都放到房间里,然后将房门关上,对众人道,“回房去等一会儿。”
“白少侠……”包拯问白玉堂,“这是?”
白玉堂微微一耸肩,“如果我没猜错,这棺材是一个结构复杂的机关,我以前见过这种类似的机关,叫做走马灯盒,机关里头有乾坤。机关打开的时候,会利用光影的变化,产生影子,而且影子还是会动的,所以看起来特别真实,就跟走马灯的原理是一样的。【]
说话间,众人都集中到了白玉堂他们的房间里。
等了一会儿后,只听小四子叫了一声,“出现了!”
众人再看,果然!纸窗户上出现了和之前一样的影子,一群士兵在操练,还长着五根尾巴。
“可以了。”白玉堂说完,带着众人到了库房门前,不过这次他们没打开门,而是上了屋顶,打开几块瓦片,纵身跳了下去……
进了屋子,果然,就见那棺材盖子已经打开了,而古尸也坐了起来。可与刚才不同的是棺材板和棺材里头都有“咔哒咔哒”的声音不断地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转动。
展昭看着墙上四壁都投射着影子,还会动,也惊讶不已,“原来光影是从这里映出去的啊。”
“真的和走马灯一样啊。”公孙也蹲在地上看着棺材的变化,“难怪空出了那么大一块,以为是实心的,没想到里头都是机关。”
“可是,为什么尸体会坐起来?”赵普不明白。
白玉堂笑了笑,“恐怕这尸体不是真的骨头。”
公孙微微一愣,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尸骨,“真的!不是骨头的!”
众人也都过去敲敲骨头,发现像是木头做的。
“整个机关都是连着的。”白玉堂道,“这种走马灯式样的机关通常要几个要素。第一当然是机关了,第二就是启动机关的关键,冷热变化。第三就是光和影子。”
“冷人变化……”展昭皱眉想了想,“因为里头暖和,还有水汽是么?”
“之前大家都说在山里有看到成群的官兵在操练是吧?”白玉堂问,“其中提到了几个要点。”
“雷雨交加,山火。”赵普反应还挺快,“有光亮了,也厚冷暖突变。”
白玉堂拆开尸体的手骨,从里边抽出了一根绳子。
“这是什么东西?”展昭勾住轻轻弹了弹,发现绳子有弹性,很软但是也很韧。
“这是传说中的龙肠,是走马灯机关的关键。”白玉堂道,“这种龙肠绕在机关上,紧紧地固定住机关。但是它有个特点。只要一热一受潮,这种龙肠就会松掉,机关开启。而等到我们一开门。
“冷风往里一灌,龙肠就会僵硬,机关瞬间停掉。”众人都明白了过来
白玉堂让人把棺材打开,果然……棺材停了下来,影子消失,尸体就僵直在那里。
“等再冷一会儿,机关就会倒回,一切复回原位。”白玉堂笑得有些无奈,“小时候见过。”
展昭小声问,“五姨做给你看的么?”
白玉堂点头,“小时候她做了一堆机关来吓唬我。”
展昭就开始自行想象小时候牙齿没长齐叫着“师呼”的小白玉堂被机关吓得直蹦的样子。
白玉堂见他的神情,凑过去,“五姨带我的时候牙齿早就不漏风了。”
“咳咳。”展昭赶紧收拾心神,瞄了白玉堂一眼——竟然可以猜到?!
金棺的机关解除后,众人就开始疑惑。
“展晧之所以要找金棺,是因为它有让人起死回生的传说吧。”包拯看了看众人,“可是如今证实不过是个骗人的机关,可见没多大价值?”
众人都点头,不明白为什么展晧费尽心机要找这样一具假金棺,还有这些猫脸怪物,有什么意义?
“哈啊~”小四子打了个哈欠,公孙将他抱起来拍了拍。
包拯看了看天色,“今晚虚惊一场,大家还是先休息吧。”
众人都各自回房,离开库房的时候,展昭就看到五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到了屋子里,正趴在装五命猫泥胎的箱子旁边闻着,边又很亲昵地叫了两声,蹭起来。
展昭微微皱眉,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
“五命。”展昭叫了小黑猫一声。
五命抬头瞧了瞧,轻轻巧巧地蹦了下来,窜到展昭怀里。抱着它离去的时候,它还对着那装泥胎的箱子叫了两声,那样子,像是在告别一样。
白玉堂关上房门,看了看眼前满是凌乱脚印的雪地——总觉得有些事情没有想通,哪里不对劲呢?
回到了房间,白玉堂刚坐下,展昭就凑到他身边,“见多识广啊,白五爷!那么厉害的机关竟然没被唬住!”
白玉堂一笑,“有些事情我没说。”
“什么?”展昭好奇。
白玉堂低声道,“我不太明白那几关为什么会发出声音。”
展昭眨眨眼。
“也就是说我不明白为什么那玩意刚才会笑……”
白玉堂阴森森一句话说得展昭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惊骇地看着白玉堂,“说笑的吧你?!”
白玉堂皱眉,跟他对视了良久,忽然一笑,轻轻捏他下巴,“嗯,说笑的。”说完,一个翻身,盖被准备睡。
展昭愣在那里,才明白过来白玉堂故意逗他的。
“死耗子!”展昭扑上去,连着被子一起按住。
“猫儿,重。”白玉堂在被子里拽他,“还不睡?”
“不睡!你也别想睡!”展昭按着被子跟他闹。
正闹得欢,就见小四子探头进来,撅个嘴打量。
白玉堂和展昭一挑眉,异口同声,“不是吧,赵普和公孙还不睡?!”
小四子歪个头说,“九九说不睡了,和小良子练功去了,爹爹也说不睡了,要配药,明天下午再睡中觉。”
展昭和白玉堂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人一副老夫老妻的腔调。
“对小四子招招手,让他进门。”展昭问他,“那么大一张床自己不够睡啊?”
“害怕么。”小四子钻进被褥里,抱住五命,又往门外望了一眼。
“怕什么?”展昭拍拍他脑袋。
小四子小声说,“就算白白说那个是假的,但还是好吓人,死人竟然坐起来。”
“不用怕,这世上没那么多妖魔鬼怪。”白玉堂戳了他肉呼呼的腮帮子两下,“就算有,也不会找上你的。”
“真的么?”小四子鼓着个腮帮子还叹了口气,“嗯,我总觉得老碰到古怪的事情哦。”
“那是因为在开封府的缘故。”展昭给他盖好被子,“衙门就是跟这种鬼啊神啊之类打交道的地方,坏人总是各种各样的都有,想尽一切法子害人。”
小四子看了看怀里已经睡着的五命,“说起来,五命好喜欢五命呐。”
展昭和白玉堂都笑了,轻轻拍拍小四子让他睡觉。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展昭看看被公孙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四子,莫名想起了那些被展晧拐走的小孩,大哥拐那么多小孩去干嘛呢?无论他有多少理由,就算有一万条万不得已的道理,把小孩子带离亲身父母的身边总是不对的,光这一条,就让他耿耿于怀,怎么说服自己,大哥是好人呢?!
展昭叹了口气,白玉堂轻轻拍他肩膀,“猫儿,别想了,睡吧。”
展昭再一次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动,他原先觉得是五命,后来发现不对,可能是小四子想起床了或者起夜。
他伸手轻轻抓了一把,果然抓住了小四子的一只胳膊,问,“小四子,起夜啊?”
问了一声,没人回答,展昭睁开眼睛,就见果然,小四子正在往外爬。
“小四子?”展昭又叫了一声,但是小四子完全没有反应,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机械地要往外爬,但是爬不动。
展昭抬眼,才明白为什么小四子爬不出去了,原来他的衣服后头被白玉堂拽住了。
展昭不明白一大一小在闹什么,看了看天色,还没有彻底亮,刚才躺下去到现在应该还不到一个时辰。
“玉堂?”展昭看白玉堂,白玉堂对他“嘘”了一声,示意他看小四子。
小四子还是机械地往外爬着,五命也醒了,喵呜了两声,不解地看着小四子。
展昭愣了良久,见小四子的双眼睁着,只是原本亮晶晶的大眼睛此时一点神采都没有,直直地更像是无意识状态。展昭立马想到是不是小四子做梦梦游呢,这会儿可不能吵醒,的确小孩儿梦游很常见,突然叫醒了容易吓出病来。
他压低声音问白玉堂,“他怎么了?”
白玉堂摇了摇头,低声说,“他这样一盏茶时间了。”
展昭惊讶地睁大了眼,“这么久……”
正这时候,就听外头传来了赵普的大喊声,“公孙!”
展昭和白玉堂都一惊,第一个反应是去看小四子,但是小家伙完全没被吵醒,只是无神地呆呆地往外爬。第二反应则是——赵普竟然叫公孙的姓!这是出了多大的事情才会如此?
展昭翻身起来,白玉堂还拽着小四子在床上靠着。展昭推开窗户,就见赵普抱着被他五花大绑的箫良在院子里喊“公孙!”
公孙原本调配好了药准备再眯一会儿,被赵普这一声惊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手忙脚乱跑出去,就见箫良睁大了眼睛被赵普绑起来了。
“怎么回事?!”公孙跑出来。
展昭回头叫白玉堂,“玉堂!”
白玉堂抱着小四子跟出门,就感觉小四子在怀中还动弹呢,像是想挣脱,然后往外跑。他和箫良所面对的,是同一个方向,西边……
“不知道,练功练得好好地,突然就走了,也不说话,拦都拦不住,跟撞邪了似的。”赵普将箫良放下,箫良立刻挣扎着像是要往远处跑。箫良想来十分听话懂事,这情况真是第一次发生,
其他人也都惊动了,纷纷跑出来问情况。
“小四子也是。”展昭一句话,众人都抬头看,只见小四子也呆呆的样子,要往外跑。
“小四子!”公孙去推他,“你醒醒!”
赵普摇头,“我推了小良子半天了,他都不醒。”
“两人一样的么?”影卫们也束手无策。
公孙赶紧给两个小孩儿把脉,可半晌,他也挠头,“没问题啊……”
包拯和庞吉不解,“怎么回事?!”
就在众人疑惑上火的时候,突然……只见小四子和箫良不动了,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不动了……”白玉堂低头看了看。
没一会儿,小四子仰起脸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好似是脖子酸,伸手揉了揉看四周,一脸茫然。
同样的,箫良也醒过来了,不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绳子,最后抬头看赵普,“师父?”
赵普伸手摸他脑门,“你怎么了?”
箫良不解地摇头。
“小良子?”小四子看到箫良了,惊讶,“干嘛把小良子绑起来啊?”
众大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赵普将绳子解开,公孙一手抓住一个,警惕地看着,生怕一会儿又跑了哪个。
小四子和箫良则是不解,怎么回事?
展昭蹲下,看着两个小孩儿,“你俩刚才,有什么感觉?”
“嗯……”小四子像是也有什么想不通,“我好像做梦了哦!”
“我也做梦了。”箫良点头,“好古怪的梦。”
“梦到什么了?”白玉堂问他们。
“我梦到有人叫我走,好像有人对我招手。”小四子回答了一句,另一边箫良惊讶,“槿儿,我也是啊。”
“这么巧一起梦游了?”庞煜觉得稀奇。
“怎么可能。”赵普皱眉指着箫良,“我教他练功到一半难道突然睡着了?”
箫良也挠头,“我好像是在练功哦……突然怎么回事?”
“看来,只是小孩子受了影响。”白玉堂自言自语。
展昭点点头,“现在明白那么多小孩儿,是怎么被乖乖带走,还神不知鬼不觉的。”
19 横生事端
小四子和箫良突然梦游,差点跑丢了,让众人都捏了把汗。
两人醒过来之后,公孙一手抓着一个都不敢放,闹得小四子和箫良也很郁闷。
这一天,成都府同样炸开了锅,因为小孩儿失踪了好些。之前大家都说是贺正下令绑架的,可这回坐镇成都府的是包拯,包青天总不会让手下去绑架无辜的小孩儿吧?
于是那些孩子跑去哪儿了,全城的人都开始寻找,街上一团糟。
展昭和白玉堂都有些后悔,刚才不叫醒小四子和箫良就好了,可以跟着他们去看看,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孙还抓着小四子和箫良呢,生怕一个没盯紧又中招了,边问,“你俩知道要去哪儿不?”
小四子困得打哈欠,就觉得昨晚没睡好似的不舒服,箫良倒是稍微记得一些,毕竟比小四子大一些,“西边……好似有人在召唤一样。”
“西边哪里?”展昭问。
箫良摇了摇头。
赵普皱眉,影卫们带人往西边找过去,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错过。
好在城外有守城的官兵,都说没看到过有任何小孩儿出城,也就是说孩子们还在城里。
影卫们带着大批人马全城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人都照出来。
“为什么只有小孩子能听到?”白玉堂纳闷,他对音律有些研究,没听过还有这钟奇怪的事情。
“会不会跟小孩的身体情况有关?”展昭问白玉堂,“还记不记得那一次,调查马腹案的时候,晚上有奇怪的声音,只有我和小四子能听到。”
“那这次你没听到?”白玉堂问展昭,“还是说效果与第一次不太一样?”
“嗯……”展昭也觉得困惑,转眼就瞥见赵普抱着胳膊皱着眉,正站在一旁发呆。
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了一眼,都看他,赵普回过头,双方对视了一下,赵普“啧”一声,说,“我就是想不通,贺正的余党都抓起来了,吐蕃人也抓起来了,谁弄出这种怪法子骗小孩,骗走了又如何?”
“除非……”
正在众人想不通的时候,就听庞煜问,“会不会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公孙捂着小四子的耳朵问他,“又是鬼神之说?”
“不是。”庞煜摆手,“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么,会不会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可以引小孩子的?未必是声音啊,气味、感觉之类?”
众人都觉得也有可能,但依然无线索。
晌午的时候,豆豆跑来了,说来看看五命。
众人见他来了赶紧问他昨晚干嘛了,有没有做梦。
豆豆一脸茫然,“睡得挺好的,没做梦。”
“没出去走走?”
豆豆听得搔头,“去哪儿啊?”
“好似的确只对有些小孩儿有用,对大多数小孩儿没用。”包拯走了进来,“昨夜也不是城中所有的孩子都丢了,好多都睡觉呢,一点儿事都没有。”
这下,众人都回头看小四子和箫良,他俩和豆豆有什么区别呢?
公孙站起来,拉着三个小孩儿进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出来后还是摇头,“都没问题,就是小四子胖些、豆豆瘦些、小良子精壮些。”
而此时,白玉堂一言不发,一直在发呆,好似想着什么。
“玉堂。”展昭轻轻一拽他,“怎么了?”
“没……”白玉堂回过神来,说了句,“有人召唤着走,我小时候好似也做过这种梦。”
展昭睁大了眼睛。
白玉堂皱眉,“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梦吧?”
“后来呢?”展昭追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和五姨一起的时候?”
白玉堂看了看展昭,这猫还挺敏感的,的确是因为和五姨有些关系,所以他才会在意。叹了口气,“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似乎没到半夜跑出去的程度。”
“等一下。”赵普突然打断众人,“这几天一直相安无事,为什么偏偏是昨晚?昨晚有什么不同的事情发生么?”
“硬要说的话,昨晚金棺吓着人了。”展昭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同时望向了库房的方向——会不会和金棺有关系?
赵普过去打开了库房的大门,这次没什么可怕的场景,尸体也没坐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下,根本没有变化。
白玉堂就有些想要拆了那金棺的冲动。
展昭发现他从昨晚就已经盯上金棺了,像个发现了好玩东西的小孩子,就一拍他肩膀,“拆吧!”
白玉堂看了看包拯。
包拯先问了一句,“拆掉了,可装得回去?”
白玉堂笑着点头,“应该可以。”
“那拆吧,看看里边究竟有什么东西。”包拯点头答应。白玉堂便拿来了好些工具,真跟个小孩儿似的,开始研究那棺材,准备拆卸。
展昭托着下巴靠在一张凳子上盯着他看,神情专注……很少看到白玉堂小孩儿似的认真样子。
众人起先都觉得这么大一座金棺,壳硬又没什么接缝,怎么拆呢?
可白玉堂拿着一把锉刀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撬了一下,只听到“咔哒”一声,竟然有一条缝裂开了。
展昭惊讶地看着白玉堂熟门熟路地拆开棺材侧面一边,从里面拿出不同的零件来,一件件,都好似知道位置。
连小四子都觉得神奇,“白白好熟练哦!”
赵普靠在门边问,“你不是以前拆过吧?”
白玉堂回头看了看众人,淡淡回了一句,“的确拆过。”
展昭吃惊,“在哪里拆过?”
白玉堂放下钻头道,“五姨做过一座很大的七巧玲珑阁,我被困在里边三天三夜,到处都是这种机关。”
“这是你五姨做的?”
白玉堂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本人,但是手艺几乎一样,这点最奇怪。”
等白玉堂将最后一点拆开,抽身出来对展昭道,“猫儿,来帮把手。”
展昭跑过去,就见白玉堂从最里边抽出了一个盒子来,帮他接了一把,就见在大金棺里头,还有一樽小金棺。
“里边竟然还藏了东西!”公孙不得不赞叹这巧夺天工的技艺。
白玉堂让众人退开一些,开始拆解金棺上边的八重金锁,展昭看得脖子都疼了,也忍不住佩服,他家白耗子真是很聪明,这么精细的事情都记得住,一般脸长得好看的男人大多绣花枕头,他家耗子可是秀外慧中!
展昭想到这里,原本全神贯注的白玉堂就感觉嗖的一阵凉气从地底冒出来。
随着“嘎达嘎达”的几声响动,白玉堂往后退开了一些,就看到小金棺的盖子微微一松,裂开了一道口子。伸手轻轻揭开了棺材盖子……里头有一件东西。
小金棺里头并没有尸体,而是放着一个圆形的玉盘。玉盘上突出一个把,四周一圈有刻度也有方位,看着像是一个司南,又像个日晷。
“是冰玉啊。”庞煜对玉器比较在行,凑过来摸了摸,赞叹,“上等好玉,这玩意儿一定是古器,价值连城。”
“是用来干嘛的呢?”展昭纳闷。
白玉堂摇头,他以前也没见过这种东西,不过这么大费心机地藏起来,铁定是了不得的。
正在众人一起观赏这玉器的时候,紫影和赭影跑了回来,“元帅,找到了!”
包拯赶紧问,“找到那些小孩子了?”
“嗯,都找到了,聚集在一起正哭呢,都是自己跑去的。”紫影说着,脸上露出了些疑惑的神情,“不过你们最好去看看,还有别的东西。”说着,边看展昭,“你可能会感兴趣。”
……
众人随着影卫赶到城西,离开城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边。那里有个大山洞,小孩儿们都掉进了山洞里头的一个大坑内。坑内填了满满的稻草,十分柔软,看起来就像是个陷阱专门用来抓他们用的。
展昭等赶去的时候,小孩儿们已经被救上来安抚好,等着家里大人来接。
赭影纵身跳过了大坑,指着山洞的深处,“在里边。”
白玉堂伸手捏着鼻子皱眉,“什么味道?!”
赵普也皱眉,“嗯,一股香不香臭不臭的味道。”
“有味道么?”公孙纳闷。
白玉堂和赵普一起看他,“你闻不到?”
公孙摸了摸鼻子,身后也有几个人点头示意闻到了,同时还有人摇头说完全没闻到。
展昭皱眉。
白玉堂看他,“猫儿,你闻到没?”
展昭摇摇头,“闻是闻到些味道,不过不是香香臭臭。”
“那是什么味道?”众人都纳闷。
展昭仰起脸想了想,“怎么形容呢……就跟果子没熟似的味道,生脆脆、感觉还有些酸。”
白玉堂挑眉,没法想象这种味道要怎么“闻”出来。
“进去看看就明白了。”赭影在前边带路。
众人点了个火把,走入黑暗的洞穴深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尽头。就见在黑暗的洞穴内,横着一截枯木。在枯木上开着几多碗口大小的红花,类似于红棉的感觉。
而就在那些红花附近,长了几颗果子。这种果子形状奇特,就跟吊胆似的,可在展昭他们看来却是熟悉!血魔胆也是这长相,而这枯木的形态,众人同时想到了陵山泣血图里头描绘到的那棵圣木。
形状实在是太相似了,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棵圣木上边长着不同颜色的果子,而这棵则是只长了一种颜色的果子,或者说是因为还没成熟所以颜色都没显现。那些果子都是白色的,微微有些青。别说,看看这果子的样子,真的像是展昭描述的那样——生脆,还没熟,一眼望去就觉得应该是酸的吧?当然,大家都知道这果子的厉害,谁都不敢去尝试吃一口。
“这里竟然有一棵圣木!”公孙正感慨,就见赵普和白玉堂捂着鼻子似乎都不行了。白玉堂摆摆手,要出去找个地方吐一下,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叫人想吐。赵普没他那么难受,不过也觉得不好闻,赶紧跑了。只有公孙没事人儿一般,展昭则是盯着那些果子看,眼中淡淡的疑惑。
众人出了山洞,就见门口的小孩儿们已经平复了平静,坐在那里好奇地看着大人们。
展昭将几个看起来比较胆大的拉过来,蹲下低头仔细审视。小孩儿们觉得这个大哥哥长得很好看,也都好奇地仰着脸跟展昭对看,有好些小孩儿都指着他的眼睛说,“啊!是你叫我们呐!”
展昭微微一愣,不解地看着他们,“我?”
几个小孩儿都点头,“我们是跟着你来的。”
“我没啊……”展昭皱眉,“那个带你们来的人,什么样子?”
小孩儿们彼此看了看,只说记得那人长了一双金色的眼睛,笑起来好好看哦,其他都不记得了。
展昭一听到金色眼睛,自然又想到了展晧——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那棵诡异的果树,这么说来,这些小孩儿是被这棵树引来的么?为什么只能引来一部分,另一部分却完全没有反应呢?
将孩子们都送了回去,众人开始观察那棵树。
“如果让它留在这里,会一直引来小孩吧?”公孙指了指其中一朵刚刚盛开的花朵,“会不会是因为花开导致的小孩儿失常?”
众人都觉得有可能,不过再看看那大坑,完全是为了安全捕获小孩儿设置的。展昭就纳闷了,展晧抓小孩儿做什么?
包拯命人将这树丛黑洞洞的山洞里拖出来,还没来得及装箱,不知道是不是太阳照射的缘故,那棵树瞬间萎靡了。
“诶?”众人被闹了个措手不及,随后“哗啦”一声,那棵树竟然转眼间变黑枯萎,一阵山风过去,立刻灰飞烟灭一般,飘散了。
包拯急得跺脚,后悔自己太着急了。
圣木怕晒太阳这一点谁都不知道,当然不能怪包拯了,这东西留着也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没了就没了吧。
回到了成都府,又处理了几天公务,吐蕃那边就将所有被绑架的小孩儿都安安全全地送了回来。
包拯一一让家人来领,还问了那些小孩儿被带走的情况。
据说这些孩子只有极少部分是因为家中父辈与贺正作对,于是被绑架了做人质,其他大多数都是晚上做梦,自己跑去那个陷阱的。他们没受到任何伤害,相反的这一段时间好吃好喝好玩还有人教读书识字,一个个胖了不少。
展昭找了几个小孩儿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像展晧的人,那些小孩儿就说看到了,他就看大家的眼睛,人很和气。
“眼睛……”展昭微微皱了皱眉头,拉来了小四子、箫良还有豆豆。终于……展昭看出了他们之间的不同。
小四子的眼睛也是小猫儿眼,颜色很淡,眼珠子和白玉堂一样有些偏向琥珀色。箫良是外族,不是混血,没有赵普的阴阳眼,但是眼睛的颜色类似于赵普那只灰眼,总之也不是纯黑的。而小豆豆则是一双眼睛乌黑乌黑,跟黑曜石似的。之后众人又观察了所有被绑走的小孩儿,发现他们眼睛的颜色都偏淡。
展昭和白玉堂就想起之前夜王撺掇贺正弄了很多少年来,也是要找有颜色的眼睛——展晧想找什么颜色的呢?
既然孩子都交回来了,赵普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就将达并还给了吐蕃,让他的随从送他回去了。
接下来,众人开始商量下一步怎么走,是回开封府,还是想法子去吐蕃找找传说中的万魔城,以及展晧的行踪。
商量了两天,觉得还是先回开封府吧。
可还没动身,西边就出了乱子,边关加急文书送来,贺一航派人来告诉赵普说出事了。原来那天达并并没有回到吐蕃,而是中途失踪。他的随从回去禀报说达并被几个蒙面高手绑了回去,可能是赵普出尔反尔,于是赞普咽不下这口气,集结兵马联合西夏辽国,准备跟大宋开战。
赵普接着信后打了个愣神,问赭影,“达并没回去?”
赭影也皱眉,“我们陪着送去的人马送到边界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交给吐蕃的武将后,我们的人折返,当时达并还活着,但是后来就消失了。”
赵普眉头一皱,“啧……被摆了一道。”
包拯也点头,“可能是有人从中作梗,想挑起我们与吐蕃的矛盾。”
赵普点头,“失策,派人送送他就好了。”
“那接下来呢?”公孙有点担心。
“怕他做什么。”赵普一挑眉,“来就一起揍。”
“唉,王爷。”包拯赶紧拦,“没必要打!正中别人的奸计。”
“就是。”公孙也点头,“找到达并才是正经,要打也打那个挑事儿的!”
包拯也点头,“公孙先生说得有理,这是典型的栽赃嫁祸。而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达并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他位高权重,对方未必会下毒手,可能还活着。”
展昭拍了拍赵普,“你先别急着打,咱们找找凶手!”
赵普皱眉,“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赞普未必肯等。”
“给个时限吧。”公孙道,“就说多少时间破案,给那赞普个台阶下,我还真不信他敢真跟你叫板,那是下不来台了而已,打肿脸成胖子呢。”
赵普微微挑眉,觉得也不错,于是就提笔写了封信给赞普,就说他已经放达并回去了,半路丢了可能有人挑事,半个月时间,想法子找到人,找不到,到时候愿打再打。
一封信送过去,没几天赞普就回信了,说愿意等,可说了,西边儿没人会主动招惹赵普。而且熟悉他为人的人都知道,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不是赵普的一贯作风。
之后,众人分道扬镳,赵普带着公孙还有包拯和庞吉大部队,启程前往军营,处理这次的战事。
而展昭和白玉堂则是带着紫影赭影,踏上了达并返回时走的路线,调查这次的绑架案件,查查,究竟是谁在重中作梗。
21 大风谷
“赭聪明,你说冤不冤?大老远去找那个死胖子!”
在成都府通往吐蕃的官道上,紫影骑在马上跟赭影抱怨,“大冬天的,挨着冻去找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赭影正查看地理图,也点头,“那大饼未免太不中用了,好歹是个将军,带了那么多人还半途消失,真不像话。【]”
“你猜是谁动的手脚?西夏还是辽国?大理应该不至于吧?”紫影摸着下巴揣测。
赭影微微一耸肩,“李元昊和野驴都有嫌疑不过似乎条件并不成熟,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说不通。”
“唉,你有没有想过……”紫影凑过去,“会不会是我们自己人?”
赭影微微一挑眉,“你说朝里的人还是江湖人?”
“江湖人应该不至于跟达并过不去吧,消息也不至于那么灵通,朝里么……”紫影冷笑了一声,扭脸也不说话了。
赭影也皱眉,心中谁都有数,虽然赵普做了逍遥王爷,整天看着也是不务正业,但军权还是在手。而且打仗靠的是本事,军中将士还是大多惟赵普之命是从,几乎所有有些能耐的大将也都对赵普敬佩有加。另外毕竟是亲三分向,赵祯也是十分信任赵普,现在又风调雨顺的,导致个别有点儿野心的将帅统统爬不上来。大宋原本就重文轻武,赵普可以说是个例外,其他将领日子都不好过,迁怒赵普或者因妒生恨都是有可能的。
说到怀疑,紫影他们倒是也有几个嫌疑人,不过没真凭实据,他们也不好说。
而走在两人身后的,则是展昭和白玉堂。
白玉堂那天拆棺材装棺材花了太多时间,困得都快不行了,骑在白云帆背上,一直在点头。展昭瞧着他犯困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就坐着枣多多,边看着他继续点头。
成都府往西北边走,就进入吐蕃境内了,往来两头只有一条商路,这一带吐蕃与汉族混居,多是买卖货品的。成都府不少居民也到这里来卖衣服和粮食,开饭馆儿的更多。
这一带两边靠山,通常风大气候恶劣,所以附近的人都管这里叫大风谷。
展昭等人从成都府出来,等到达大风谷附近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入夜了。
展昭和白玉堂还是第一次往吐蕃这边出关进入西域的地界,就问比较熟悉地理的紫影和赭影,这一带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是外族众多,基本混居在一起,通过长长的走廊那头就是吐蕃。如果真的有人动手抓达并,很有可能就是在这里,人多好办事么,绑架了直接往哪个柴房一塞,还真不好找。”
入夜的时候天又冷了下来,展昭和白玉堂披着厚厚的披风,骑马踏过界碑,走进了这个大风谷。
展昭和白玉堂披着白色的皮毛披风,走在前头的紫影回头望了一眼,皱皱眉,两人本来就长得好看,穿着一身白,看着特别赏心悦目。回过头,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那条黑色的毛皮斗篷,皱着鼻子问赭影,“赭聪明,你看王爷多没品位,什么都拿黑的,连毛披风也要黑的,穿着跟个狗熊一样。”
“熊本来就是黑的啊,白熊还得了?”赭影拍了拍紫影,“展昭他们那套是狐狸毛的,你也知道王爷有规矩,不准碰狐狸。”
紫影皱了皱眉头,“还是白色的好看,小四子那身兔毛就好看的。”
“小四子才多小一只,你要多少兔子才能包住了?”赭影那他调侃,见紫影臭了脸,赶紧道,“行了,下次要是真碰上白熊,我跟它大战三百会和,给你做披风。”
紫影听着还挺满意,想了想,“不如咱们做两件黑白相间的?你一件我一件!”
赭影一脸佩服地看他,“你索性说想要剪子的皮得了。”
……
此时,出了成都府往西北的官道上,赵普的大队人马正在行进中。【]趴在马车里给小四子做靠垫的剪子不自觉地就打了个哆嗦,小四子枕在它软乎乎的背毛里,搂着石头的爪子,身上盖着被子还有兔毛小披肩。
公孙打了个哈欠,给正睡得香的小四子塞好被角,边往车外看。此时外头已经下起了大雪,赵家军驻的大营就快到了。公孙去过一次,黑风城,是赵家军的总部,要塞一般建造得很好,但是公孙不喜欢那里,那里的人都拿赵普当神一样,好像他一个人就能保住这天下。
公孙正在看着路边的风景出神,眼前忽然出现了赵普的脸,他骑在黑枭背上,弯腰对着车窗里的他嬉皮笑脸的。黑枭觉得赵普坐姿不好拧巴得难受,踹了两蹄子雪,甩鬃毛——赵普,你他娘老实点!
赵普原本想凑近来亲公孙一口,没想到黑枭一动害他一头床车窗上了,揉着鼻子勒缰绳,
“你个家伙!”
黑枭回头瞪他,边踹后蹄子,扬起一片飞雪——想打架?!
公孙看着和黑枭互瞪的赵普叹气,还真是没个主帅的威严样子,他分明就只想做个逍遥自在的浪荡子,偏偏要被逼着做保天下太平的修罗王。
赵普没看到公孙眼中满满的心疼,后头欧阳等人可看的真切。
欧阳挑了挑嘴角,野小子也有人疼了,真不得了。
赵普和黑枭闹了两下,黑枭甩开四蹄就跑起来,黑袍飞雪横冲直撞就往前去了,将士们一个个拔着胸脯看赵普骑马的“英姿”,赵普则是用脚跟踹黑枭的屁股。惹得那疯马气得在雪地里撒泼发癫。
公孙就看着赵普越跑越远,乱雪迷了双眼就感觉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脸,心中莫名纠结起来,这次西行,总有些很不祥的预感。
心烦意乱地将帘子放下,公孙回头叹第一百零一口气,就感觉小四子挪到了他身边,搂住他腰。
“醒啦?”公孙低头。
“爹爹,你一直在叹气哦。”小四子往上爬了些,伸手揉公孙皱着的眉心,“不准皱眉头,九九最怕你皱眉头了。”
公孙抱他起来拍了拍,“爹爹有些担心啊。”
“担心什莫?”
“担心赵普。”
小四子一惊,“九九怎么啦?生病了还是有人要害他?”
公孙倒是意外,“你怎么知道,有人想害赵普?”
“唔……”小四子摸着下巴,指了指外边,“你看哦,从出了成都府,小良子就一直跟在九九身边,盯得好紧哦,小良子似乎比以往要紧张!“
“吃醋啊。”公孙戳了戳他胖乎乎的胳膊,下意识地看窗外。
被小四子一提醒,他才发现,之前他就觉得小良子出了成都府似乎不怎么看着小四子,而是紧跟在赵普身边,他原本以为是赵普要求的,好让他学习行军打仗之类。赵普想来对小四子的要求是叫他吃喝玩乐,对箫良的要求就是让他勤学苦练,可两个孩子他都一样疼爱,而且也似乎并不希望箫良做官什么的,只要他有能力日后保护自己和小四子。
公孙仔细看了看,笑了,箫良双眉微皱盯着赵普的样子,像是有人要欺负他爹是的,就问小四子,“小良子,有些与以往不同啊?”
“大概是小肚子说的话吧。”小四子随后说了一句。
公孙一愣,“庞太师说了什么?”
“出成都府前,我们不是在小肚子和小包子的马车里边么?”小四子仰着脸告诉公孙,“小肚子他们就说什么这次十有不太妙,还说什么内斗之类。”
“内斗?”公孙眉头一皱。
小四子伸手按住,“小肚子说,要小良子看紧九九,小良子于是就变得好紧张了。”
公孙心中就咯噔一下,果然,庞太师和包大人也都觉察出了些不妙。他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公孙一个前倾,抱着小四子摔了出去,幸好前边有软乎乎的石头给做肉垫。
“怎么回事”公孙探出头往外看,只见赵普已经下了黑枭,站在马车边盯着车辕看,原来是车辕突然断了,马拉着车子的缰绳也散了。
公孙看了一眼,赵普回头笑着跟他说,“没事,可能车子太久没用所以坏掉了。”
公孙回到车里,低头——车辕断是十分不吉利的事情,特别是对于行军打仗的战马以及战车。他脑中就反反复复几个字——断了、散了……
“爹爹。”小四子忽然摸着公孙的手背,“不要担心哦,喵喵和白白他们一定会帮九九的。”
……
展昭和白玉堂进入了大风谷后,眼前的景象叫两人吃了一惊。
原本以为大风谷地如其名,是个多么荒凉的地方,可一进来,灯火辉煌的街道还有满街的行人,俨然有些开封夜市的样子,只是开封没那么多的外族而已。
“先吃点东西吧?”紫影指着前边一家看起来阔气一些的酒楼。
“吐蕃有什么好吃的么?”展昭还是保持着好心情,天大地大、除了耗子就是吃饭最大。
“唉,等等。”见展昭和白玉堂大摇大摆就要进酒楼,紫影赶紧拦住,“我先打个招呼啊,西域一带的饭庄酒楼和中原那边可不一样。”
展昭和白玉堂都不解,“多不一样?”
“里头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我们还有事情要办,所以尽量低调一点。”赭影从一旁的摊贩那里买来了四顶大斗笠,没人一顶戴着。
酒楼为了驱寒,在门口挂了两块棉被那么厚的门帘。
外头听着还挺安静的,可是一掀开帘子……哄一股热气伴着浓浓的酒味传了出来,当然了,还有差不多能掀翻屋顶的吵闹声。
展昭下意识地回头看身边白玉堂,大大的斗笠下边,白玉堂一脸无奈的神情。
四人戴着斗笠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也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或者注意,因为这里有一半左右的人都戴着斗笠呢。
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赭影告诉两人,“这里什么人都有,因为不属于大宋也不属于吐蕃、西夏等,几乎是个三不管的地带,所以什么重犯要犯、恶棍狂徒,到了此处也就算脱困了。这一带的人大多跟逃出了牢笼的野兽似的,十分嚣张狂躁。
展昭和白玉堂行走江湖,也甚少见这种场面,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坐下就跟伙计点菜。
展昭一开口就想要吃糖醋鱼,那伙计愣了半晌,笑得前仰后合的,“客官你江南来的?这地方哪儿来的鱼给你吃,要不然来只烤全羊,要不然就吃碗牛肉面吧,哈哈。”
赭影和紫影幸灾乐祸地看着尴尬的展昭,赭影对老板道,“要半只烤羊,四碗牛肉面,一坛烧刀子,再要二十个馒头和干牛肉干四袋,四个水壶,两个装满酒,两个装满水。”
“好嘞。”伙计问赭影,“几位爷要出关啊?往西还是往北啊?”
展昭和白玉堂倒是知道,往西是向吐蕃的。
赭影和紫影可没直接回答,只是问,“西边最近太平么?”
伙计左右看了看,一挑眉,“怎么可能太平。”
展昭好奇,“出什么事了么?”
“九王爷赵普突然在成都府出现了,还带了十来万大军。”伙计摇了摇头,“唉,这边的人都吓坏了,希望是冲着西边或者北边去的。”
白玉堂微微皱眉,“这里的人怕什么?赵普不是来蜀中平贪的么?”
“唉!”伙计一摆手,“谁知道他会不会心血来潮上这儿来抓人?我们这儿不知道多少当年的降将和逃兵,谁身上没几条人命官司?这不包拯包青天也来了么?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这里的人好不容易太平了一阵子,都怕又要打仗了。”伙计抱怨着就走了。
展昭问紫影和赭影,“这里的人似乎警觉性相当高啊,要怎么才能找到达并的线索?”
“最重要是先知道什么人动的手。”紫影将桌上的茶杯摆了摆,“这里主要分成几种人,一种是常住在这里的生意人,这些人大多比较安分,不会惹麻烦,也不好勇斗狠,应该不会是他们做的。第二种是山贼,这里的山贼和关内的山贼不太一样,因为这里的大多是抢劫西域商贾车队的马贼,平日这里也就是销赃和居住,这帮人倒是有可能绑架达并,不过一定会要赎金的。第三种人,则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寇。”
“就像是那些逃走的重刑犯么?”白玉堂问,“亡命徒之类?”
“没错,这些人有很多一部分含冤受屈,或者一时冲动犯下大错,之前很可能还是官员或者武将,不愿意做贼,要抢劫也是做些劫富济贫的事情,所以……”
“这帮人很有可能会做。”展昭和白玉堂都点头,“达并是异族还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官。”
“第四种人。”赭影接着说,“外族。”
“都是生意人么?”白玉堂看了看那些最吵闹的,大多都是外族,只是他不太会区分哪些是哪个族的,大家似乎都差不多,头发卷曲,穿着兽皮。
“这个我知道。”展昭捧着杯子喝热茶,边告诉白玉堂,“通常留两撇小胡子的是辽人,头发黑一些戴着佛珠的是吐蕃人,西夏么……”说着,展昭轻轻弹了白玉堂的耳朵垂一下,“多戴着大大的耳环,还是好几个圈儿串在一起的那种。”
白玉堂本能地一让,这猫又摸他耳朵。
展昭坏笑,白玉堂耳朵果然红了,这时候,伙计也把吃的都送上来了,还附赠了一大叠的辣椒面。
紫影抓了辣椒面自己碗里洒一把,又给赭影碗里洒了两把。赭影无奈地看他,紫影拿胳膊撞撞他,显得颇任性,“吃呀。”
赭影吃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紫影高兴得笑。
展昭撒了点辣椒面在碗里,尝了尝,也抓了一把给白玉堂,“这个辣椒很厉害啊!”
白玉堂看着碗里红彤彤的辣椒面,心说可不是么……蜀中的辣椒。
“展兄说得没错,特征基本都是对的。”赭影边说,边撕下烤羊肉来给紫影吃,“外族通常是来做买卖的,除非是有人安排,假扮成商贾来这里绑架达并,挑起事端。”
白玉堂皱眉,“那就不好办了,如果他们想法子把达并带离这里,可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幸好达并那家伙目标比较大,容易被发现。”紫影笑嘻嘻,“世上没不透风的墙,这种地方,没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干什么。”
“那还有没有第五种人?”展昭有些意外这穷乡僻壤的食物也挺美味,心情跟着好了起来,接着询问。
紫影和赭影听到这里,却是沉默了下来,对视一眼。
“有什么问题?”白玉堂见两人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了,就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如果真有第五种……那就是最麻烦的了。”赭影看了看两人。
“那是什么人?”展昭和白玉堂见他俩突然脸色严峻,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自己人。”
“啊?”展昭一愣,“自己人?”
赭影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知道朝内有多少人想坐王爷的位子么?别说三军统帅这至高无上的权位了,赵家军里头任何一个有些实权的位置,都是不知道多少人在抢的,我们当兵久了,见得多了。因妒生恨之类的也是经常有的事情,王爷打仗那么久,最多的绊子都是自己人给下的。不过是王爷没心没肺又看在他皇侄当皇帝不容易的份上,不跟那些人计较罢了。”
展昭皱眉,“该不会,这次的事件是朝中有人故意作梗,为的是对付赵普?”
白玉堂冷笑了一声,“防不胜防啊,古话说得好么,英雄通常都死在自己人手里,特别是战无不胜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一周年了呢~
22 当年恩怨
展昭和白玉堂都有些替赵普担心,联想到历朝历代那些能征惯战的忠臣良将大多没什么太好的下场,不禁捏把汗。赵普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真会动摇军心天下大乱,另外,公孙不是要伤心死?小四子估计也要哭死的!
“有没有什么怀疑对象?”展昭问。
“嗯,明面儿上当然没有了,元帅虽然会打仗,不过这方面他反应很迟钝……”紫影话没说完,白玉堂笑了一声,“有人迟钝就有人警醒,比如说庞太师。”
紫影和赭影对视了一眼,伸手点了点白玉堂,“哈,难怪庞太师和包大人都说你和展昭在一起后展昭很少吃亏了。”
展昭眉头挑了挑,说得好像以前自己多吃亏似的!伸手掏了块帕子擦擦油乎乎的手,又塞回去,问,“这么说,你们临走的时候庞太师给提供人选了?”
“嘿嘿。”赭影掏出一张纸来,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展昭,“临走时太师塞我手里的,说让我们默默处理,别让王爷和包相知道。”
展昭打开纸,“神神秘秘的啊。”
“他得保住自己女婿的江山,赵普可是他的保命草。”白玉堂似笑非笑,“不让赵普知道是怕放不开手脚,不让包相知道是因为包大人不想知道。”
赭影和紫影一起对白玉堂竖大拇指,“小王爷常说的那句,就是酱紫!”
展昭看了看纸上,才一个名字,心里松了口气,好办啊,就一个怀疑对象——赵琮。
“本家人么?”白玉堂对皇室成员和开封朝中大官都不了解,问展昭。
展昭也歪着个头,“好像……是在哪儿听说过。”
“啧。”紫影摇了摇头,似乎很不待见此人。
赭影告诉两人,“这个人,一言难尽啊。”
展昭和白玉堂都觉得事情可能比较复杂,就让赭影详细说说,他跟赵普有什么恩怨。
“赵琮就算捅王爷一刀,王爷估计也不会宰了他,连他认错不认错,他都不在意。”紫影语出惊人。
“什么?”展昭和白玉堂都想不通,赵普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两人下意识地脑袋里一个念头闪过,脱口而出,“皇太妃的私生子?”
“噗……”紫影一口茶水喷出来,展昭和白玉堂十分敏锐地往旁边一躲,茶水都喷地上了。幸好此时外间很吵,没什么人注意。
赭影无奈地拿袖子给他擦嘴,边一脸佩服地看展昭和白玉堂,“你俩,想改行说像生啊?”(ps,据传说相声起源于宋朝,那时候叫“像生”,8过具体是北宋南宋俺也不确定,这里用一下==。)
展昭和白玉堂讪讪地摸了摸头。
“王爷是八王爷和柴郡主养大的,知道吧?”
展昭和白玉堂点头,“谁都知道。”
“赵琮比王爷小一岁,是八王和柴郡主的亲生子。”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都不解,“不是说八王没儿子么?就是领养了几个……”
“呵呵。”赭影笑起来,“原本王位是八王爷的,叫先皇抢了去,当然世人也怕他成了皇叔后,会不会再抢回来。”
展昭和白玉堂默默喝茶,又是皇位之争啊,那就复杂了。
“王爷是八王最小的弟弟,据说从小性格古怪天赋异禀,当年有人预言他会带来战火,但也有人说他日后是不世之才。过去那点事情你们也都知道的,王爷是混血,被接了回来养了一阵就回了大漠,一直到长大了才再回来,那段恩怨,就是小时候种下的。”
“王爷和郡主十分低调,似乎是很想隐瞒自己亲生儿子的存在,等他稍大一些,就送到了亲戚家,找人代为抚养。他们夫妇俩则是全心全意照顾王爷以及还年幼的皇上。”紫影撇撇嘴,“那儿子就是赵琮。”
“把亲子交给外人抚养,任何父母都不会愿意的吧。”白玉堂道,“是不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
“说到点子上了。”赭影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么,当时皇上年纪很小,身体也比较孱弱,而且性子很温和。王爷就十分霸气,与太祖当年性格非常像,于是朝中人马分成了两派,都是保皇派,只是保得是不一样的血统。八王爷身份最特殊,他比较镇得住。但是……”
“但是赵琮的存在是个障碍。”展昭也学着白玉堂刚才深沉了一把,“八王爷权衡利弊保着赵祯的皇位,又照顾赵普,可自己偏偏有个儿子,无论在哪一派看来,他都有可能有私心,先将两个皇子控制在自己手中,日后皇位传给亲生子,也说不定。”
紫影和赭影都点头,“所以说,好人不易做,一不小心就会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然后呢?”白玉堂追问,“怎么外界都没有关于赵琮的传言?”
“王爷为了低调,很晚都没给赵琮取名字,所以外界流传不开,也没人知道他的存在。后来出了件事情,当时权倾朝野的太后,也就是狸猫换太子后来自尽那位刘后,知道赵琮还没名字,就赐了一个给他。”赭影双眉微挑,“那个女人不简单,歹毒不说,心机还重。她亲子夭折后,就将皇上视若己出,后来发现皇上竟然就是当年被自己换掉那位皇子,都气疯了,总觉得有人跟她抢儿子、抢后位。她给赵琮赐名‘琮’字,当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展昭倒是微微皱眉,他向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把人往坏处想,而且某些方面还很迟钝,不解地问,“为什么?这名字挺好听的啊。”
紫影和赭影伸手一指他,“啊!缺心眼!和当年的王爷一样单纯!”
展昭满脸黑线,看白玉堂。
白玉堂摇头叹气,“琮字,一个王一个宗,是暗示此子才是王室正宗,提醒先皇以及保皇两派,还有一个抢皇位的人呢,也暗示八王爷才是正宗……的确十分歹毒。”
展昭“哦”了一声点头,倒也是真坏心眼。
“赐名当天,八王爷就与王丞相等几位老臣商量,最就设了一条计策,假装八王府失火,赵琮没逃出来被烧死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王爷差点把命搭进去。”
“什么意思?”展昭和白玉堂都不解。
“赵琮那人,从小娇生惯养,性子也比较小家子气。而且八王和王妃为了保护他,总也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八王想他成才,也对他很严苛,他和赵祯倒是也好相处的,毕竟皇上之前名义上是个义子,而且很快被接进宫里养了。可王爷就不同了,赵琮从小就很讨厌王爷。”赭影认识赵普最久,知道很多过去的事情,而且他算个万事通还是个好好先生,王府上下所有三姑六婆包括柴郡主都喜欢找他谈心事,他也乐得听。
“赵琮是独子吧?有赵普这样一个皇叔……其实也跟个大哥差不多吧,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就表示不会有人欺负他?”展昭皱眉不解,“赵琮如果体弱多病那不是正好?干嘛不高兴啊?”
紫影和赭影耷拉着眼皮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展昭,半晌,指他,“缺心眼,迟钝,反应跟王爷一样的,思考方法也一样的!”
展昭嘴角抽了两下,身旁白玉堂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真单纯……”
展昭瞥他一眼,心说你才是缺心眼的耗子!
白玉堂笑了笑,“我原本不懂,后来跟师父去了两次天山派,发现很多比我大的徒子徒孙都给我脸色看,还以为自己很讨人嫌,后来师父说,这叫嫉妒。”
“没错啊!”紫影和赭影对白玉堂点头,紫影拍着他肩膀,“其实你不是最讨人厌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招人恨就躲着人走呗,以免撞小人。最怕那种明明招人恨却还傻乎乎一根筋,觉得天下人都差不都的!”说着,一起斜了展昭一眼。
展昭捧着杯子呼噜一口,“瞎说,我从小都只跟老头子打交道!不招人恨。”
白玉堂失笑,见展昭一脸不怎么甘心的样子,赶紧接着问赭影,“赵普怎么差点把命搭进去?”
“得从前头开始说。”赭影又要了两坛子酒,“王爷小时候据说也根正苗红的,后来越长越痞气了。”
展昭和白玉堂忍着喷酒的冲动,继续听。
“赵琮相貌很好,从小人见人夸,文采也很好,功夫也不错,相比起来,倒是皇上从小非常平凡,似乎很不起眼。”
白玉堂冷笑了一声,“是凡事留一手吧,高就高在这里,寄人篱下的人太能干容易招人恨,大智若愚的最高境界。”
“喂,你最近睿智了很多啊!”紫影对白玉堂挑大拇指。
白玉堂喝酒不说话,展昭暗笑,白玉堂只见过赵祯几次而已。一般人第一眼看到赵祯都会觉得这皇帝不起眼,太平凡,只有白玉堂,见完赵祯之后就跟展昭说了一句,“离他远一点。”
“赵琮什么都好,家里照顾他那位大太监岑公公是早年照顾八王爷的,总觉得八王爷好吃亏,于是从小就给赵琮灌输一些他才是真命天子之类的东西,搞得他傲慢自大。”赭影托着下巴啃羊肉,“可是突然有一天,来了个从道理上说,比赵琮更真命天子的赵普,长得又比他好,据说当时把王府所有丫鬟的心都勾跑了。”
展昭和白玉堂忍不住啧了声,这话亏得没叫公孙听到。
“另外,比起女人,王爷其实更容易得到男人的心……”
“噗。”紫影话没说完,展昭和白玉堂果然喷了。
赭影抬手给了紫影一个烧栗,“把话说清楚啊,这让先生听到王爷又要被掐了。”
“什么意思?”白玉堂擦了擦嘴,一擦一嘴油,才发现帕子上油乎乎一个手印子。原来刚才展昭抽帕子擦嘴又把帕子塞回去的动作太纯熟了,以至于他都没发现那猫抽的是他的帕子……
“王爷的确很多兄弟么!”紫影被赭影敲了一下还委屈了,嘟囔一句,“你问赵家军四十万男人哪个不喜欢他?!”
赭影抚着额头,“你千万别说有四十万男人喜欢他的话啊,先生要抽王爷四十万下的!”
展昭和白玉堂回过滋味儿来了,要照紫影这么说也没错,赵普的确非常得人心,而且此人没有架子,又有些草莽气,比起他俩都好交朋友。白玉堂自己人怪,还有不少怪朋友,比他还怪千百倍的那种都有。有时候偶尔碰上了一起喝一顿酒,几天后,那些怪人大多会跟他说,赵普这人忒适合做兄弟了。
展昭莫名有些感慨,“和我大哥正好相反呐……”
众人都看他,貌似展晧是和别人都没什么交情,只与展昭相处融洽。
“王爷最气人的不是一来没几天就夺走了众人的注意力,而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赭影轻轻叹一口气,“柴郡主总跟我说起,王爷小时候整天吊儿郎当的,不是去骑马打猎就是找一群朋友玩,小时候孩子王长大还是孩子王,老早就喝酒交朋友。可是他太聪明,学什么一看就会。夫子请回来,没几天就换一个。武夫子来了,三天后铁定给打趴下,最奇怪就是文夫子也能被气跑了。”
展昭皱眉,看了白玉堂一眼,想起了卢大嫂口中某人小时候打跑所有武师父,气走全部文师父的壮举。
“赵琮武功是绝对敌不过王爷,但是看外貌,可能觉得王爷这人文不成。”
展昭和白玉堂都点头同意,赵普的确看起来大大咧咧不学无术的样子,其实不然。相处一下,他吟诗作对是不喜欢的,但博古通今不是吹牛皮的,特别是古今历史十分通晓,尤其那些战术战役之类简直如数家珍。
“王爷不是不会,是懒得。”赭影笑了一声,“据说最开始他和赵琮是一个夫子在教书,很有名的,陈夫子,也是皇上的帝师。”
展昭和白玉堂都点头,知道这老头,包大人对他十分尊敬。
“据说陈夫子每每上课,王爷铁定不见了……”赭影干笑,“逃学找人打架或者喝酒去了。”
“阿嚏……”
刚到兵营的赵普刚下马车就一个响亮的喷嚏,刷拉一声,几万人同时回头惊骇地看他,一副——他竟然伤风了!的神情。
赵普气得一踹木桩,“他奶奶的,哪个说老子坏话?!”
公孙警惕地在后头瞧着他,应该不会被下药了吧?一会儿给他做个仔细的检查!
小四子拉拉箫良,“小良子,爹爹看着九九的样子,好像在盯着一棵珍贵药材!”
箫良也有些无力,赵普这几天都叫公孙看得汗毛直竖,他还没发现公孙拿“热切”的眼神,以为自己被什么背后灵撞上了。
望了望灰蒙蒙的边塞天空,箫良只希望展昭和白玉堂能快点找到绑架达并的人,化解这一次的阴谋,不能让赵普出事。
……
“那个陈夫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赭影含笑接着说,“他有一天给赵琮布置了一篇老长的文章,让他背诵。那文章总共三段,夫子说每天背一段就行,可赵琮熬了一宿都背完了。第二天,夫子跟八王爷告状,柴郡主在门口将正要偷跑的赵普抓了回来。陈夫子也不说他昨天布置的课文,就说是十天前布置的,再笨也该背出来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忍不住笑,“那夫子够坏的,赵普背不出,岂不是很没面子?”
“关键是王爷从来不上他的课,所以根本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柴郡主见他哭丧着脸,也以为这回能好好管束一下他的野性子,于是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赭影撇嘴,“陈夫子先让赵琮背了一遍,赵琮将长长三段都背完了,据说陈夫子当时就夸了他,说他勤奋刻苦,继续努力,来日必定成一番事业。”
展昭和白玉堂挑眉,评价不错啊,那陈夫子据说出了名的严厉,很少夸人。
“然后呢?”白玉堂很好奇,“赵普出丑了?”
“没。”赭影摇头,“他听赵琮背了一遍,记下来了,也一模一样背了一遍。”
展昭和白玉堂张大了嘴,摇头,一脸“我不相信!”的模样。
紫影干笑,“最初我也不信!不过柴郡主亲口说的,我们问王爷有没有这事儿,他那文章现在还记得怎么背呢,据说当时貌似是急了,于是一听就记住了,还很招人恨地说,谁急了都能背出来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白玉堂十分认真地点头,“确实欠揍。”
展昭一脸不满地掐他胳膊,“过目不忘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
“王爷背完后,据说陈夫子傻了。”赭影笑着继续,“当时陈夫子跟他说,下一盘棋,如果王爷赢了,以后可以不来上课。”
展昭一听觉得有些没意思,“不用问,赵普铁定下赢了,他下棋从来没输过吧?”
紫影摇头,一脸嫌弃“比那个更气人的!”
白玉堂在一旁端着酒杯说风凉话,“赵普能活到今天真不容易。”
展昭顺势又踩了他一脚——你没资格说别人,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白玉堂看着自己雪白靴子身上的脚印,怨念地看展昭。
“王爷连和了他三盘。”赭影也笑得无奈,“据说后来陈夫子掀桌子了,说王爷看不起他,活到这岁数没受过这种侮辱,要悬梁自尽。”
“呵……”展昭咧嘴,“老先生够刚烈的啊。”
白玉堂挠头,想起了是不是曾经也有几个夫子,貌似也说要自尽什么的……
“后来这事情怎么解决的?”展昭好奇。
“据说陈夫子气病了,蹲在家里不出门,还跟司马大人他们说,这孩子幸亏没当皇帝,恃才傲物不像话。”赭影撇撇嘴,“不过两天后就改口了,说大宋有福了,此子绝非凡品日后能定乾坤,搞得大家都以为他老糊涂了。”
展昭和白玉堂一起看他,“别卖关子!”
“王爷去他家请罪了,跟陈夫子说,不赢棋是不想不来上课,因为那样柴郡主和八王会担心,本来应该故意输的,不过他从小好胜最不喜欢输,于是让老爷子大方点,一把年纪了甭那么小气,大不了请他喝酒。”
白玉堂和展昭沉默半晌,“那夫子没被气死,也是个奇迹。”
“据说陈夫子被气乐了,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最后他把王爷介绍给了多位大文豪,王爷见那些文豪都好酒如命,就跟人家成忘年交加莫逆交了。最后每次陈夫子上课他都去了,只是通常学和赵琮不一样的内容,陈夫子不用他背课文,只让他看书,都是兵书、不懂可以问,还有很多野史闲书,王爷爱看这些个。”
“赵琮什么表现?”展昭和白玉堂一起问了一句。
“没表现。”紫影摇了摇头,“依旧不冷不热,念他的书,只是日日熬夜,王爷看的那些书,他都要看,看不完不睡觉也看。”
白玉堂和展昭都皱眉,难说这究竟是好是坏,也可以说这孩子有志气不认输吧,不想输人之常情啊!
“他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啊。”展昭问,“为什么怀疑他?”
“据说从那天之后,赵琮就变了,陈夫子似乎也不是太喜欢他,至于理由,怪老头也没说什么。”赭影眉头微微一皱,“直到刘后赐名那天。”
“当时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只有赵琮十分高兴,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是王室正宗,回到家里,见赵普正准备出门,就问他,‘赵琮’这名字怎么样?”赭影咧了咧嘴,“你也知道王爷是直性子,他根本没听清是哪个琮,还以为是赵怂,说‘哪儿能叫赵怂啊,这名儿也太怂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哭笑不得,赵普死小孩那会儿太欠揍了!不过这也能理解,赵琮念快了的确像赵怂,“怂”是说人土气没用的吧?的确不能叫。
“这话,说得直了些啊。”展昭认识赵普久了,直到他没心没肺,“也不用太在意,赵普自个儿不也总拿自己的名字开玩笑么?说什么哪儿能照谱啊?不能照谱,当年就该叫赵没谱,什么的!”
“言者无心听者有心!当日说这话不少家人都听到了,有些坏的,背地里就说闲话,都叫赵琮做赵怂。”
白玉堂皱眉,“赵琮是心高气傲的性格,生气也正常吧,可以理解,谁受得了。”
“对。”展昭也有些抱不平,想想赵琮出生本就特别,从小铁定受了不少不公待遇,小孩儿大多想得人疼爱,他努力想要更好一些,就算嫉妒赵普也无可厚非,是那些背后取笑他的人不对!
“到这个时候,我们都没说他不对啊。”赭影笑了笑,“之前的种种,我们都说是王爷缺心眼。王爷后来听了有人管赵琮叫赵怂就翻脸,还动手的揍人,后悔得不行。找赵琮道歉,他也就是笑笑说王爷想太多了……”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这个……作为一个小孩儿的确深沉了些吧?若说发通脾气或者索性跟赵普翻脸,也还正常些。不过各人各人的性格,估计赵家人心眼都多,赵普偶尔也是多的,比如说打仗的时候。
“事情就出在这不久后。计策定下来后,八王跟柴郡主告诉了赵琮,要他装死,暗地里将他送去亲戚家里。”赭影脸色沉了下来,“计划是,伪造成他原本的屋子走水。那一天,屋子里泼满了火油。八王还特地弄了一具和赵琮身材差不多的尸体放在火场里。这事情是要保密的,只有几个人知道,王爷年纪还小,而且那天八王把能打发走的人都打发走了,王爷也正好跟一群朋友喝酒,原本是不会回来的。”
“但是?”白玉堂和展昭也都沉下了脸,该不会……
“但是,王爷临走前碰上赵琮,赵琮正抱怨呢,说他被八王骂了,要关禁闭,一天不准吃饭。”赭影冷笑,“王爷当时就说要带他出去躲一天吃香喝辣,不过赵琮可怜巴巴说他又不是王爷那么得宠,他可能过几天就要被送走,再也不能待在他娘身边了。”
白玉堂皱眉,“戳中赵普的死穴了,这是对付他的终极方法。”
展昭也叹了点头,“他的确吃软不吃硬啊。”
“王爷当晚出去喝酒的时候心不在焉的,还买了一堆吃的,准备回去陪着赵琮一起关禁闭。虽然不知道赵琮为什么被送走,不过铁定跟自己有些关系。只是喝酒到一半,听人声喧哗,说八王府着火了。王爷看到的时候早就火光冲天了。糟糕的是八王爷为了营造气氛叫人信服,故意让人到处嚷嚷,说小王爷还没出来呢,于是……”
“赵普冲进火场救人去了吧?”展昭皱眉,想想当年他年纪还小,的确够危险的。
“最离奇的是,房子里拦了一根绊绳,就在里屋,王爷看不清楚,顾着找赵琮的时候,被绳子绊了一下,触动了一个机关,四边落下不少暗器,而且门还被大木头挡住了。”
展昭已经再不为赵琮不平了,如果真是他设下的陷阱,那只能说他小小年纪心肠歹毒了,歹毒和嫉妒是两码事。
白玉堂也不说话,端着杯子听。
“王爷还是把赵琮的尸体找到了,当时都烧焦了,他把尸体扛了出来,到了门口就嚎啕大哭。”赭影无奈,“其实吧,当时刘后原本不信的,也当八王爷是用计,可看到王爷冒死进去救人,出来伤心欲绝的反应,她反倒信以为真了。八王爷和柴郡主以为王爷葬身火海了,也吓坏了,见他平安出来后,为赵琮哭得死去活来的,知这孩子重情义,想想自己的难处,也伤心地陪他哭起来。家人都以为赵琮死了,想想八王柴郡主为人忠厚,好不容易一个儿子小心翼翼养着竟然这么死了,也跟着哭,于是哭声一片。看的刘后想不相信都难了,最后赵琮那小子也算保住了性命。”
“赵普不知道真相么?”展昭问,“直心眼不代表他笨啊,会猜不到赵琮是有意害他?”
“其实,八王爷第一时间就发现火场里头有蹊跷,知子莫若父,他抓来了赵琮的贴身侍卫拷问,果然那些机关都是赵琮吩咐他们悄悄做的。当时,八王气得要宰了他,柴郡主苦苦求情才最后保住了赵琮。八王很内疚,觉得养儿如此无颜面对一腔真心的王爷,于是一直不敢告诉他真相。可是之后王爷伤心了几天茶饭不思的,像是要生病。后来一天,皇上突然来了,进屋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王爷就恢复正常了。”
展昭和白玉堂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刘后没看出来的事情,当年还是个小孩子的赵祯却看出来了,是么?”
紫影和赭影都点头。
“后来再住了半个月不到,王爷就回大漠去了。”赭影道,“留下封书信,说开封太小了,他先回大漠去看看他娘,再找个高人学功夫去,让八王和柴郡主好好保重,切莫挂念,等他长大了再回来尽忠尽孝,于是开封从此宁静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点头,是赵普一贯的洒脱风格。
“事情虽然平息了,但八王始终对此耿耿于怀。”紫影低声道,“赵琮长大后,承袭了爵位原本该回朝做官的,但八王给他要了一个没什么大权力的官职,皇上虽然对他十分客气,但也显然留着些提防,于是赵琮可谓是郁郁不得志。不过据说他的确长进了不少,也算文武全才,虽然现在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庞太师最了解朝中那些明争暗斗,会让我们小心这个人,定是有道理的。”
24 枯叶
展昭和白玉堂从赭影口中了解到了赵琮和赵普当年的一些过节,也明白庞太师为什么会怀疑他了,只是凡事也要真凭实据才行,当务之急先找达并。
四人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就打算找个地方落脚,正琢磨住哪儿好呢……忽然,隔壁桌一个喝高了的大个子站起来,他一脚踩着凳子,一脚踩着地。正好那凳子估计有些年头了,“咔嚓”一声,凳子腿折了。
“唉!”那人往后一仰,一下子撞向了展昭。
白玉堂伸手,顺势将展昭往自己怀里一拽……“嘭”一声,那大个子撞到了他们的饭桌。
桌子倒了,菜也是洒了一地。
展昭堪堪接住了落下来的斗笠,看那大个子,心说,这人真马虎。
可这一眼看过去不要紧,展昭愣了一会儿,叫了声,“啊!二虎!”
那大个子也回头看他,惊讶地一张嘴,“展……”
话没说完,个包子对着他的嘴砸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把他嘴巴给堵上了,丢包子的自然是白玉堂。白玉堂好奇地看展昭,像是问——二虎?谁啊?
展昭凑他耳边小声说,“老乡,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很久没见了。”
白玉堂微微一挑眉……这么巧?
“嘶。”那叫二虎的,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包子给拿出来,揉着嘴看展昭,“差点认不出你了。”
“虎哥,熟人啊?”与二虎一起喝酒的几人都好奇地问,边打量这边……展昭已经戴上了斗笠。
“哦,以前一个兄弟,功夫可好啦……”二虎话没说完,展昭拽了他一下。
这二虎估计也见过些世面的,见展昭戴着斗笠神神秘秘的样子,大概猜到他有什秘密行动,于是也不说破,跟同桌几人打了招呼后,就和展昭他们一块儿出去了。
“到了门口,众人选了条无人的巷子,紫影和赭影把风,展昭跟白玉堂和二虎到了巷子里边。
“你怎么在这儿?”展昭好奇地问二虎。
二虎搔搔头,“我在家乡犯了点事,跑来这边避难,后来就糊里糊涂做了个小小的山大王,也有了些人马,算混得还行吧。”
展昭有些不敢相信,这二虎虎了吧唧的,从小就是个愣子。当时他体格大力气也大,总是欺负同村的小孩儿,一次他欺负到展昭家里一个官家的娃娃身上,展昭看着了,揍了他一顿。不过这二虎不打不相识,满村宣扬,说展昭才是一把手,他是二把手。总之后来两人处的不错,展昭在老家住的时间太短,还真不知道这二虎后来竟然成了山大王。
白玉堂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只是注意地观察二虎的言行举止,虽然暂时没什么不妥,但他还是加着地方。二虎这种类型的人是最不容易引人怀疑的,可在这种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老乡,又是这种时候,会不会太巧了些?另外,作为老乡估估计也认识展晧,展昭家里可没少出老乡,那个诡异的仇朗行就是他老乡,一样是展晧的人。
“喂喂。”二虎见白玉堂冷冰冰站在一旁,那眼神一点儿温度都没有,被看得鸡皮疙瘩直竖,小声问展昭,“他谁啊?你们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都说要打仗了,是不是真的?”
展昭微微一笑,反问,“打仗?谁和谁打?”
“不说是吐蕃、西夏、辽国,联手要打赵普么?”二虎问,“赵普绑了他们三家的重臣和接班人,搞得三家都没辙了,说欺人太甚才咬牙反了。”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巷子口的紫影和赭影也吃惊——不是只绑了一家么?其他两家也丢人了不成?
展昭皱眉,“为什么说是赵普绑的人?什么时候的事”
“啊?你们不知道啊?”二虎见没第一手的消息还有些遗憾的样子,“达并是前阵子丢的吧,就在大风谷附近,然后不说昨晚上有高手潜入西夏和大辽,将几家的皇子和重臣都掳走了么?现在说两边儿都急眼了。”
“你们哪儿来的消息?”白玉堂终于是开了口。
“这地方南来北往的人多,现在大家又都关心这事儿。”二虎又偷眼看了看白玉堂,此时天色也暗了,他带着斗笠,披风拉得挺高的,二虎只能看到他一双眼睛。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二虎往展昭身边靠了靠,心说这人是谁啊?好冷一双眼睛。
“你们有没有想过,是别的什么人干的?”展昭问二虎,“毕竟,赵普这样做,有些招摇了吧?”
“不都说皇帝有心思要一统西域么?”二虎啧啧两声,“绑了人回来好控制么,现在谁敢跟赵普对着干啊,那几十万精兵各个骁勇善战。”
“这些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展昭心中疑惑,他们和赵普才刚刚分开没多久,这段时间赵普应该是刚到军营驻扎,怎么又冒出了两件绑架案来?
紫影和赭影也没得到消息,说明赵普可能还没得到消息或者刚刚知道……不然应该已经派人来通知他们了。
一想到这里,众人心中都咯噔了一下——原本西夏和大辽帮着吐蕃也有那么点勉强的意思,吐蕃也给了很长的期限。如今如果二虎说的事情属实,那估计辽国和西夏态度也会变化,可见是有人不想见到这种缓和的局面出现,希望事情越闹越大。
不过同时,众人也觉得——达并可能真没有死,不然的话,对方不会这么着急。
“西夏和辽国的人,也是在大风谷被绑架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里来往外族很多的,我们若不是因为现在局势不稳妥,也不会跑来这里。”
“哦……”展昭点头,同时看了看白玉堂,像是问——你觉得呢?
白玉堂单手轻轻摸了摸下巴——半信半疑吧。
二虎一拍展昭,“展老二,要不要去我的山寨玩玩?”
展昭微微一笑,“你是山贼我是捕快,你不怕惹麻烦?”
“怕那个做啥。”二虎嘿嘿一乐,“这地方是三不管,我就在西边儿藏锋山里头,是虎家寨,你什么时候上我那儿坐坐,我好久没打听家里的情况了。”
展昭点点头,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见过我大哥没有?”
二虎像是愣了愣,咧嘴看展昭,“你说展晧啊?”
展昭点头,白玉堂也看他。
“说起来,好似是见过一回,不过人感觉很不一样啊,我都没敢认,而且一瞥就不见了。”二虎仰着脸想……
这时候,他的随从都从酒楼出来了,在远处喊,“大哥,走不走?”
“来了。”二虎赶紧跟展昭道了别,让他一定上山上找自己去,就急匆匆走了。
等人走后,白玉堂伸手给发呆的展昭紧了紧斗篷的衣领子,“总觉得可疑。”
……
展昭和白玉堂他们先找客栈落脚,而同时,赵普军营。
黑风城驻守的将士好久没见赵普来了,一听说主帅来了都都喜气洋洋的,而赵普身边的人则是虎视眈眈的。
赵普再迟钝也注意到公孙和箫良紧盯不放的眼神了,他家公孙整天紧张兮兮的像是天要塌下来一般。
刚刚驻扎好人马,影卫就来说了西夏和辽国也丢了人的事情,这两家如今非常激动,正连夜和吐蕃商议。
包拯和庞吉也都觉得蹊跷,真的是有人从中作梗的话,目的究竟是什么?总觉得,似乎不单纯。
……
展昭等人好容易找到了一家客栈住下,这大风谷的所有店家都是宰人的“黑店”,要价昂贵还没什么保障,这地方比江湖更危险。
当夜,四人聚集在房中。
展昭刚才去外面逛了逛,觉得沮丧,大风谷的本地人几乎不与人交流,外地经商的都是路人,什么事都不关心,他愣是没问出哪怕一丁点儿线索。
紫影托着下巴生闷气,“呐呐,赭聪明,要是他们把达并关起来往深山里一眯,就是死活不出来,我们怎么办啊?”
赭影也挠头,看展昭,“你有没有好建议?”
展昭也有些束手无策,这时候,就听“啪”一声,白玉堂将厚厚一叠银票放到桌上,开口,云淡风轻几个字,“最不是办法的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
展昭等人都无语地看他,这人又开始败家了!
之后,白玉堂叫来了店伙计,故意让他看到满桌子的银票,那伙计离开的时候眼珠子都绿了,估计会招来一大帮人晚上打劫来。
当夜,果真就热闹了。
紫影和赭影在门口把风,展昭跟白玉堂在屋子里,来一个打劫的就抓一个,最后堆起来了不小一座人山。
天亮的时候,抓了几十号人,挤得屋子里都没地儿下脚了,还吵闹得厉害。
展昭用巨阙敲了敲桌子,“都安静。”
那些盗贼强人都回头看着展昭,一个个瞧着还挺硬气。
白玉堂放在桌上的银票始终没动过,他看了看众人,“我想问个问题,谁能给我答案,钱就归谁。”
众人面面相觑,“问什么?”
“绑架案的线索,还有,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
展昭的话问出来,众人反应各异,有些茫然地看身边人,有些嚷嚷吵闹,展昭和白玉堂一个个地看过去,最终,还真发现了几个人,他们似乎若有所思,可能知道什么线索。
展昭和白玉堂让紫影赭影将其他人带走,塞了点银子封口,留下了三个人——两个应该是本地的地痞,而一个就是纯粹商贾,显然也是过路人。
赭影到了三人面前,蹲下朝他们看了看,“几位,有什么线索么?”
两个地痞咽了口唾沫,似乎很犹豫,不过后来架不住重金诱惑,就说了一件事情。
“最近,的确来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都落脚在西山的山寨里头。”
展昭一听西山的山寨,就想到了二虎,有些不好的预感,问,“哪座山寨?”
“那不知道啊,西山那里是山寨密集区,山寨很多的。”两人压低声音说,“这帮人可能是去了其中的哪个山寨,我们会注意到,完全是因为里头有个很奇怪的人。”
“多奇怪?”展昭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追问。
“嗯……十岁一老头,满头白头发一身白袍。”两个地痞描述着,“说话女声女气的,像是个太监。”
他这话,让紫影和赭影都皱了皱眉头。
紫影追问,“这白发老头,有没有什么特征?”
“有,虽说一头白发好似年纪不小了,皮都皱了不过还画个浓妆。动作举止不像老人,他还带着一支人马,都是黑衣人,看起来好像武功很高的样子。”
“对了!”一个地痞想起来,“拿个白头发老人哦,眼睛下边有一圈红色的,像是特意画的一样,脸也很白嘴也很红,正眉心的位置还有一个红色的竖条,总之古怪得要命。”
紫影和赭影对白玉堂跟展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知道此人!
那两个地痞领了赏钱就走了,最后留下一个商贾。这商贾看样子一脸犹豫,像是很害怕。
紫影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想叫他别发呆了,他都吓得一激灵。
“怎么了?”展昭问他。
“我是没见过他们说的什么人,可是……你们说的外族,我倒是见过些尸体。”
展昭和白玉堂心里咯噔一下——尸体?别的不怕,就怕对方杀人灭口,一旦达并等人交回去时只是一具尸体,那就麻烦了!
“那些好像都是外族人。”商贾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我本来还带着几个手下,是打算连夜赶路的,经过西边山区一片林子的时候,就听到里头有怪声音。我打发几个手下去看看,可等了半天手下人也没回来。我又派了两个随从去看,但他们都没回来。后来天暗下来,我也有些担心,进入林子一看,就发现林子里一片平地,什么人都没哟,除了淡淡一点血腥味外。”
众人都皱眉。
商贾接着说,“后来我才在地面上,发现泥土很松软,像是被人挖过,而且还踩到了一样东西,那是我属下的一把兵器。我就拿起来挖了两下,发现地下买者尸体。”商贾擦擦汗,“我连着挖了好一会儿,但尸体越挖越多,发现除了我那几个属下之外,还有好几具外族的……当时我吓怕了就逃回了大风谷。车马和钱财都留在山路上了,我又不敢回去拿,没银子了,就稀里糊涂跟他们上这儿来抢劫了。”
展昭等人让他详细说了一下山谷的位置,给了他银两做回去的路费,四人连夜赶往那片山区,果然,就在官道边不远的一片林子里,找到了那片区域。
这一带的地面的确松软,像是被翻挖过,赭影和紫影带着铁锹呢,挖了一宿,挖出了众多的尸体。因为这片地区天冷,尸体并未腐烂,样貌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展昭他们一眼就认出来,其中几个,正是达并的护卫队。
“奇怪,怎么都死在这里了?”
展昭到了林子的外围,“这附近有很多马蹄印子,不过很整齐一点都不凌乱。”
“还有车轮的痕迹。”紫影蹲在地上看着因为少有人来而保存完好的车轮痕迹,“车子行得也不快,看这大鞋印,那么深那么大,应该是达并的吧,毕竟三四百斤的胖子也不多见。”
“似乎没有被强迫的痕迹。”赭影眉头紧皱,“是达并自愿到这儿来的么?”
“这些尸体里并没有达并。”白玉堂抱着胳膊仰起脸看树林浓密的高山,在这里发生了变故,达并被掳走,属下全部杀死。
“对了。”展昭忽然想起来,拍了拍紫影问,“刚刚那地痞说的白发老头,是什么人啊?”
紫影双眉一皱,抬头看赭影。
赭影也沉着脸,“多半是岑公公。”
“太监?”白玉堂想了一下,形象倒是很符合的。
“岑……就是赵琮身边那个公公?”展昭心中暗叹,还真跟赵琮扯上关系了?
“那老太监,鬼气森森的。”紫影摇头,“平日他基本深居简出,因为身份很高资格很老,八王都比较敬重他。他基本不怎么见人,就是跟着赵琮,对赵琮言听计从或者说……是潜移默化,从小就在按照自己的意思影响着赵琮吧。”
“哦……”展昭干笑了两声,“可以说是个忠心的奴才,也可以说是个有异心的奴才,是吧?”
“嘿嘿,王爷说过一样的话。”紫影笑嘻嘻,“但是据说他功夫很高强。”
白玉堂和展昭默默对视了一眼,发现紫影对赵普有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崇拜,认为赵普的判断都是对的,几乎所有的影卫都是如此,所以说,兄弟和奴才……是不一样的。
“达并可能在山中。”白玉堂问展昭,“也许真该去拜访一下你那位老乡。”
“嗯……”展昭正蹲在一具尸体旁边,“我想……我可能知道是谁干的了。”
“这么快?!”紫影和赭影都激动地跑过来。
展昭指了指几具尸体的脖颈,“全身无其他伤口,只有脖颈割开一般,快准狠,目的只是杀人,没有任何恻隐之心。”
“杀手。”白玉堂也点了点头,“而且还是高手。”
“动手的是一个人,跟你一样是左撇子,用刀。”展昭仰起脸看白玉堂,“达并的随从都是高手,普天之下能瞬息间杀死那么多人的人不多,还有就是……”他说着,从一个死者的身体地下抽搐了两片黑色的树叶。乍一看是树叶,但仔细一看,像是蝴蝶——长得和树叶几乎一模一样的蝴蝶。
“枯叶。”白玉堂惊讶地接过那两只蝴蝶看了起来,最后皱眉,“难办了。”
紫影和赭影面面相觑,好奇问,“枯叶是谁啊?”
展昭微微一笑,抱着巨阙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想引他出来可容易,大喊三声,白玉堂在这儿,他就来了。”
紫影和赭影惊讶地张大了嘴,“啥意思?”
展昭拍拍白玉堂,“那家伙好久没出现了,可能躲在哪个深山练功去了,这回出来似乎武功又进步了。”
紫影和赭影着急,“你俩别卖关子好不好啊,什么人啊?!”
“枯叶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展昭给两人解释了一下,“这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年岁么,跟我们差不多,用枯叶刀,刀法精绝。此人无感情,无原则,只收钱替人杀人而已。而且杀的都是高手,从未失手,除了一个人。”
紫影和赭影下意识地看向白玉堂。
展昭点了点手指,“没错没错,让他大受挫折的就是这白耗子了。”
白玉堂此时皱眉盯着那枯叶看,“他和其他杀手不同,一般以杀人为营生的人,杀人后都会尽量不留下痕迹,唯独他,每次都会留下几枚枯叶,做标志。”
“江湖人曾经一度对枯叶闻风丧胆。”展昭笑道,“三年前,你们还在打仗的时候,他横扫几乎整个江湖。而且这人有个毛病,他要杀人前,会先在被杀的人枕边放一枚枯叶,过几天再去杀。”
“嚯,这不是吓唬人么?”赭影不解,“能将枯叶放枕边,直接杀了不就好了?”
“他可能觉得没意思,他是将杀戮当成一场游戏。”展昭戳戳白玉堂,“那次他要杀的不是你吧?”
“嗯。”白玉堂点头,“是我大哥。大哥因为河帮的事情,与一些帮派发生了点冲突,所以对方花高价雇佣了枯叶杀他。”白玉堂淡淡道,“那次我还不在陷空岛,接到二哥的消息,说大哥被枯叶盯上了,把大嫂吓着了。”
紫影和赭影交换了一个眼神,长嫂如母小叔是儿……白玉堂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容忍别人吓着他大嫂。
“于是嘞”紫影很感兴趣地问。
“我听说后就回陷空岛了,枯叶第二次来的时候,我抓住了他,仅此而已。”白玉堂一耸肩,“这人有些毛病,疯狗一样,打架不要命。我觉得他从小不是经过非人训练就是吃过不知道多少苦。我没杀他,他却从此销声匿迹了,起先还会冒出来一两次要跟我比武,后来彻底消失不见了。”
“那他参与了绑架达并?”赭影挠头,“也的确,杀手的话,谁都能雇。”
“枯叶这人不简单,目前为止除了我、展昭、赵普……可能还有欧阳他们几个,其他人未必是他对手。”
紫影和赭影对视了一眼,白玉堂的意思是……
“这人杀人不眨眼,而且以杀人为乐,如果对方有他帮忙,我们恐怕会遇到麻烦。”说着,他望向身后浓密的山林,“看来暗中之人,来头不小。”
24 开场
“哈啊~”小四子打了个哈欠,搂着石头躺在军帐里,捏着石头毛茸茸的耳朵抬头看,只见公孙站在门口抱着胳膊,围着一身熊皮盯着前方赵普的大帐,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看了块一个时辰了。
“爹爹,你要不然去陪着九九吧?”
“那怎么成,九九有军务的。”公孙回了一下头,接着看,“小四子,咱们不能给九九拖后腿知道么?”
小四子撅个嘴,“九九一直都说小四子跟爹爹是他的福星,怎么会拖后腿。”
公孙轻轻叹口气,这些事情当然没法跟小四子说明白,但是这份担心却是越来越浓,公孙暗暗祈祷,展昭和白玉堂,这次都靠你们了。
……
白玉堂找到枯叶蝶之后,倒是有了些头绪,展昭他们决定上山找二虎,如果是同一片山区的山寨,说不定会有些线索流出来。
上了山,展昭感觉这二虎还真是混得不错的,起码山寨大门挺阔气。
为了安全,紫影和赭影依然暗探山寨,展昭和白玉堂则是敲开了山寨的大门。
小校进屋通传了一声,二虎立刻带着人迎接出来,展昭和白玉堂被上宾一样迎接进了山寨里。二虎令人大排筵宴招待,展昭忙摆手说吃饱了,有正经事情想跟二虎打听。
二虎屏退了左右,和白玉堂、展昭坐在分赃聚义厅里头。
下人奉上了茶,二虎问展昭,“啥事儿?”
“这一片山区,有多少个大寨?”
“那多了去了。”二虎想了想,“我们从粗了算啊,大概有个十五六个。”
“那么多?”展昭皱眉,“那各个山寨的动向,你大致了解么?”
“嘿嘿。”二虎笑了笑,“不说一清二楚但好歹也是知道点的,干我们这行风吹草动需要警醒。”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展昭直接问,“那最近这附近,有没有哪个山寨来了什么高手或者奇怪的人?”
二虎微微一愣,摸了摸头,“高手或者奇怪的人……我给你问问啊。”说着,他让师爷去找来了几个经常在附近走动负责查探的小山贼。
其中一个看起来特别机灵,就说,他看到了,的确有怪人还有高手。
二虎单独留下他,让他详细给展昭和白玉堂说一说。
那小山贼道,“前阵子,说是马家寨来了一票人。”
二虎插了一嘴帮着解释下,“马家寨是这儿最大的山寨,寨主叫马方,貌似是军旅出身,人挺厉害的就是性子很古怪。
展昭和白玉堂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细问,屋顶上的紫影和赭影则是对视了一眼——马方?同名同姓么?!
“那个马家寨,来的什么人?”
“几个穿着斗篷的黑衣人,因为他们骑的马都很好,所以山上有些人传说是马家寨请来了什么高手。其中貌似还有个白胡子的老头。”小山贼接着说,“还有啊,这阵子马家寨也怪得很,不做买卖了,关紧大寨不知道是干什么。”
展昭和白玉堂都觉得有几点是符合的——不如去看看。
因为事关紧急,展昭和白玉堂问明了情况也不耽搁,就匆匆别了二虎离去,闹得二虎一头雾水,就来喝杯茶啊?啥情况?
展昭和白玉堂到了大寨外面,紫影赭影跟了过来。
“这二虎的山寨没什么大问题,看起来挺正常的。”紫影说着,看了看赭影。
赭影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心事。
展昭和白玉堂都看出了些端倪,忙问,“事关紧急,但说无妨!”
“如果这个马方真的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马方,那倒是可能会跟他有些关系。”紫影道,“赵家军原先出过一个叛徒,就叫马方。”
“叛徒?!”展昭和白玉堂都惊讶,“详细说说。”
“马方这人原是西北军的守将,性格十分狂傲,好勇斗狠。元帅到后,他有些不听指挥,后来带领将士不听命令身陷险境,王爷去救了他们出来,就把他贬了,让他好好反省。马方觉得在将士面前有些抬不起头,就拼命想争口气,后来盲目行动被辽兵俘虏了,最后成了叛徒,回来刺探。”赭影说到此处颇为不屑,“总之是个反复小人,最后杀死亲信趁乱脱身,听说他逃出来做了什么山贼,总之是销声匿迹很久了。”
展昭和白玉堂听了,都皱眉。
“这么说,赵普也算救过他的命,他很恨赵普么?”展昭有些想不通。
“怎么说呢。”赭影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他究竟是恨还是不恨元帅,不过这人会突然出现,的确可疑。”
紫影抱着胳膊点头,“就是,那些阿猫阿狗平日不见,一到出点儿什么事就立马冒出来了。”
“刚才二虎说,马家寨人也不少,得有个一两百,再加上枯叶等高手。”展昭算了算,“我们先暗探吧?”
众人都无异议,就下山,按照二虎给的指引,赶往马家寨了。
临走的时候,白玉堂盯着栓马的木桩子看了良久,也不知道他看的什么。
“怎么了?”往山下走,展昭总觉得莫名别别扭扭的,就问白玉堂。
白玉堂沉默半晌,“总觉得过分顺利。”
展昭沉默不语,白玉堂一句话说出了他此时的感觉——的确是太过顺利!到了马家寨,会成功找到那些被绑架的人么?
马家寨并不难找,展昭等人十分顺利地就上了山,发现寨门前守卫森严,层层关卡,让人不猜想其中有蹊跷都难。
展昭和白玉堂轻功好,绕了路上山蹲守,发现山寨里头竟然还筑造了防御的攻势。展昭看得有些想笑,问白玉堂,“你看看这山寨,那架势跟要打仗相似。”
“这是军队才会做的防御阵仗。”紫影给展昭和白玉堂指出了潜入的途径,众人便溜进了山寨内部。
寨中依然守卫森严,然展昭和白玉堂轻功太好,都有惊无险地躲过,最终到了大厅附近,往大厅里看。
厅堂之中的确有人,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正当中正问话呢,下边跪着几个小校。别看他们没穿着统一的号衣,但说话拿腔作势的调调,就跟正规行军相似,而这位坐在虎皮金交椅上的大王,显然也那自己当了三军统帅似的,发号施令。
展昭微微挑眉,问赭影,“是不是他?”
赭影无奈点头,“可不就是这马方么,这么多年了还没变,野心勃勃一心只想出人头地当老大。”
众人四周看了看,毕竟是山寨,守卫再森严,也总有个躲藏的地方,于是他们也不着急,就在暗中等着。
大厅里的会面很快结束了,马方打发众人散去,便独自回屋了,一切都似乎相安无事。
但其中有一人,却引起了展昭他们的主意。
那人类似于山寨的一个师爷,出了门,就往后院去。
展昭他们之所以觉得此人奇怪,是因为他手中拿着一些东西——文房四宝。
那人拿着文房四宝,不是朝着书房去的,他走入的,而更像是一座废弃的柴房。
紫影轻轻一拽展昭的衣袖,“那里像是牢房!”
“怎么看出来的?”
“门窗钉死了,以前行军都这样,临时关押抓住的俘虏。这马方是个军痴,一心一意只想当元帅将军,南征北战,所以大寨按照军营那么设计很有可能。”
于是,展昭等人落到了柴房的顶上,悄无声息,拨开一些稻草,再掀起下边的木片。展昭等往下望,白玉堂接过他手里的木片,盯着发呆……好新的木头。
屋子里的景象叫众人吓了一跳,原来一排木桩子上绑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大胖子分外显眼,那一身肥肉和那身衣服,可不就是达并么!
众人再看其他的木桩子上,连着捆了好几个,有西夏打扮也有辽国打扮,这些人都被堵住嘴绑在木桩上边,紧张地看着进屋的人。
展昭抬起头,看了看身后,白玉堂手上拿着木片,皱眉看着下方。紫影和赭影也歪着头——按理来说,找到了达并他们,就表示案子有线索了,应该高兴才是,可众人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另外,四人心里不约而同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也未免太顺利了吧?就这么找见了?
那师爷将文房四宝放下,抬头看众人,微笑,“几位大人,谁先动手给写封信,就放了你们。”
几人面面相觑,师爷从达并嘴里抽出了堵嘴的布团,“达并将军,你就给赞普写,是赵普绑架了你。”
达并张着嘴,旁边几人对他一个劲摇头,这几人位高权重都不是傻子,谁不知道若是这么写了,估计命也没了,对方的目的就是为了挑拨西域和中原这场战火。众人都明白,打起来,损失最惨重的还是他们,谁好端端的想跟赵普拼命?
“不写的话,不如我替你写?”师爷放下笔,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顺便,给赞普寄回去你一只耳朵……还是一只手呢?”
达并惊得就嚷嚷,“你……你是什么人啊!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我……啊!”话没说完,那师爷狠狠踹了他肥胖的肚子一脚。达并窝着胸一个劲咳嗽,显得十分痛苦,“咳咳……”
紫影看了看赭影,那样子像是问——救不救啊?万一他打坏了达并或者真的给他剁下些什么来,那估计就麻烦了。
赭影头一次有了些不知所措的感觉,执行任务那么多次,真的也有遇到过十分容易的情况,但这次总觉得好似少了些什么,莫非是他们准备太充分了,所以觉得轻而易举得手有些诡异?
展昭也迟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下面,示意——他进去,让三人在外边接应,以免有什么埋伏。
赭影决定跟展昭一起去,白玉堂也不放心展昭一个人去,但是展昭示意他留在外面,两人一起不怎么安全。
白玉堂担心,抓着展昭的袖子——再考虑下?
展昭拍了拍他的手背,还对他眨眼睛——我有分寸!
于是,白玉堂紫影留在外边,赭影跟着展昭一起下去了屋里。
展昭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拿着刀走向达并的师爷身后,一掌敲晕了他。
达并自然认识他了,一激动,“展……”
“嘘!”展昭瞪了他一眼,过去解开他的绑绳,又将其他几个人的绳子也解开。同时,展昭有些挠头——这几人功夫都不像是很好的样子,能逃出去么?
站在屋顶上的白玉堂也有些好笑,的确也不用严加防范,就达并那块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紫影撇嘴,嘟囔了一句,“那死胖子干脆就地砍了吧,谁拖得动他!”
赭影也叹气。
展昭带着众人出门,紫影和赭影就跳了下去,众人都想,大不了杀出去吧,这山寨的情况也大致看了一下,突围成功的可能性还挺高。
白玉堂也想跟下去,忽然……他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除了浓密的树林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从飘过来的一阵冷风中,白玉堂莫名闻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嘘。”
白玉堂低头,展昭正对他招手,示意——赶紧下来了!
白玉堂纵身一跃,和展昭一起,保护那几个被绑架的皇亲贵胄突围。
……
而就在刚才白玉堂回头看的那片浓密树丛之中,站着两个人。
“呵呵”
低哑的冷笑声传来,带着一股子嗜血的兴奋。
“别那么激动,还不是时候。”另一个的嗓音却是尖细,有些阴阳怪气,来自一位白头的老者。他腥红的下眼线让一张白脸似哭又似笑,看着眼前兴奋地舔着嘴角的残忍男子,老头提醒,“这次不过是预布棋子,必须让赵普放心地回到了开封,才好下手。”
“我对赵普不赵普不感兴趣。”那人蹲在树梢之上,单手支着膝盖,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黑色的怪刀,“白玉堂身边那个,就是展昭?”
“嗯。”白头人点了点头,“要除掉赵普,他们两个就是最大的阻力。”
“呵呵。”冷酷的笑声又传来,“将展昭剁碎在白玉堂面前,那才叫好玩。”
“你也未免太自信了些。”老者摇头,“凭你一人,与这两人为敌可不会有胜算,还是要按照少主的计划行事。”
“哼。”那人不屑冷笑,盯着手中的刀自言自语,“白玉堂,这次赢的那个,肯定是我!”
展昭和白玉堂还有两个影卫保护着那几人往外突围,一路上的确遇到了些阻碍,但都被顺利地摆平了。最后他们突围出大寨,一起逃到了半山腰,才看到山上响起了响箭,估计是发现人质逃走了。
众人加快脚步到了山下,混入大风谷的闹市,买了一辆马车,上路。
直到车子驶离了大风谷,展昭等人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达并他们成功脱逃,高兴得欢呼雀跃,紫影和赭影赶着车,两人都一言不发,怎么说呢——不妥!越想越不妥!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展昭和白玉堂都沉默不语,骑着马跟在后边。
展昭回头看,并没有追兵,两边观察,也没埋伏——这是见了鬼了么?要将这几人从各自的地盘绑架出来,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没理由大费周章之后,将人交给一群饭桶这么松散地看管,如今人丢了也不出来追,究竟什么意思?
白玉堂骑马,拖在最后边,不时地回头,不是怕人追来,而是奇怪为什么不追来?绑架一个达并就杀了那么多人,枯叶那疯狗一样的性子他最清楚,没理由不露面。
众人在回到成都府的时候,准备与留在那里的几个影卫和上千赵家军会和,保护着众人北行,往黑风城去。
连青影和赤影都想不通了,“那么快啊办妥了?”
紫影抓着青影叽里咕噜一通说,青影皱着眉头,“这么顺利?会不会有诈?”
赤影转念一想,冲进马车,抓住那几个皇亲国戚一顿扯脸皮,疼得他们哇哇叫,都捂着脸不解地看他。
“奇怪啊!”赤影搔着脑袋,“是真身没错,莫非王爷吉星高照了?真的撞狗屎运撞到那么容易化解的危机?”
既然人没错,那任务也完成了,至于抓不抓凶手那是后续的事情,当务之急是把人送回去。
众人就赶路前往西北。
几天后,黑风城里忧心忡忡的公孙得到了消息,说展昭他们将人质都救出来了,已经到了城门口。
公孙一阵欣喜,可算松了口气,小四子也拍手,问公孙,“爹爹,是不是人都救出来了,就证明九九是清白的了啊?”
公孙点头,抱着他出去迎接展昭等人了。
箫良也想跟出去,但就见营中众将都很高兴,而唯独应该最高兴的赵普却是没什么表情。他抱着胳膊靠在军帐的大门边,似乎满脸费解。
“师父。”箫良问他,“怎么了?”
赵普皱了皱眉,“他们走了几天?”
箫良愣了愣,“嗯,七天半吧,先生每天都数着呢。”
“到从成都府到这里,路程要几天?”
小良子摸摸头算了算,“嗯……最快也七天。”
“换句话说,他们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把那些人都找到了。”赵普摸下巴,“这也太快了吧,我估算着凭展昭和白玉堂的本事,少说十五天左右也刚刚够。”
“那是因为展大哥和白大哥很能干吧?”箫良见赵普皱着眉头,就仰着脸笑,“或者他们运气很好呢?”
赵普低头见他也一脸担忧,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脑袋,“嗯,也对。”
箫良又问,“那我们把人还回去后,是不是就能回开封了?”
赵普轻点头。
箫良欢欢喜喜拉着他往外跑,“那我们赶紧办完了事回开封吧?”
众人到大帐外先检查了一下,果然那几个做人质的都没事,就是看到赵普还有些腿软。公孙多了个心眼,一一给他们把脉,发现无病也没中毒,十分完好。
众人很想看出其中有什么端倪,但是实在无证据,也总不能自寻烦恼吧?于是赵普索性派人通知了三家的王过来接人,当面说清楚。
要说那三家也够有意思的,疑神疑鬼怕赵普用什么计谋骗他们入瓮,都不敢来。
赵普望天,带着人将几人给这三家送了回去,那些人质也挺靠谱的,虽然不知道绑架他们的是谁,但还是说了实情,此事的确与赵普无关,是有人想要挑拨。
等最后一人送完,赵普回到了黑风城,雪也停了,就感觉一天云彩散,成功度过了这场危机。
又在边关住了几天,赵普就等着变天或者来个什么大叛乱,可等了半天,风平浪静。
他就觉得邪了门了,抱着胳膊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身后跟着小四子也抱着胳膊走来走去。赵普一脚停下来,小四子一头撞上去,揉着鼻子仰脸看。
“小四子。”赵普将他抱起来,“九九烦了。”
小四子也对着他点头,“是哦,小四子也发现九九烦躁了。”
“你说是为什么呢?”赵普百思不解,“老子是不是焦躁过头了?”
小四子歪个头,“对哦!”
赵普皱眉,“果然。”
但仔细一看,小四子也很焦躁的感觉,“你怎了?不每天开开心心的了么?”
“嗯!”小四子认真点头,就是感觉怪怪的。
“哪里奇怪?”赵普觉得有趣,边掐他鼻子,“你才多大,就焦躁?”
“九九很少焦躁,对不对?”小四子问他。
赵普点头。
“喵喵和白白也很少焦躁,是吧?”
赵普继续点头。
“小肚子和小包子,也很少焦躁,对不?”
赵普点头,“嗯。”
“可是今天大家都在焦躁!”小四子一脸费解,“为啥?”
赵普微微一愣。
小四子揪揪赵普的衣袖,“我们啥时候回开封吧九九?”
“哦。”赵普嘴上答应着,心中则是在想小四子刚才的话,果然,大家都感觉到不对劲了么?总觉得这次绑架人和脱裤子放屁一样多此一举。
正这时候,外头有人进来,是影卫。
“王爷,开封来圣旨了。”
赵普微微一挑眉,“不是派人回去报过平安了么?”
“不是边关和人质的事儿。”紫影压低声音道,“最近开封出了怪案,皇上叫包大人回去呢,然后……”
“什么?”
“几天前皇宫遇袭,皇上受了轻伤。”
“什么?”赵祯双眉都皱到了一起,心中惊奇不已,什么人那么大本事。从赵祯登基以来,进宫行刺的不在少数,但真能近他身的从来没有,更何况伤到他了。
“刺客抓到没有?多少人?”
紫影摇头,“就一个人,逃走了,据说是个绝顶高手,还杀了不下二十个大内侍卫。”
赵普心头一凛,武林中这样的高手应该是有头有脸的人吧?怎么会……
“据说那日幸亏小王爷挺身相救,不然皇上可能丢了性命。”紫影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赵普则是追问,“哪个小王爷?”
“赵琮。”
“哦……”赵普了然点头,又问,“当时赵琮也在?”
“是啊,他之前到南方游历刚刚回开封,和八王爷一起进宫面圣的时候正好遇到刺客。”
赵普点头,“通知包大人了没有?”
“赭影去说了。”
“好。”赵普站起来,“马上回宫!”一声令下,众人都去准备了。
出了门正准备启程,赵普发现展昭和白玉堂不在,原来包拯生怕皇宫再次遇袭,让展昭先回去,白玉堂自然也跟着走了,只是白五爷这几天一直都沉着脸,也不怎么说话似乎心事重重,问他他也说不清楚。
展昭一路跟他往回赶,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这次的事情还没完,或者说……刚刚开始?
……
而此时开封也是冰天雪地,今年的冬似乎特别的愣,落雪飘洒铺满了院落里的十字路。一个人坐在桌边,眼前一个棋盘,对面空无一人,棋盘上却是杀得正欢。
抬手轻轻放下一枚黑子,围困住对手,观赏着棋盘上的敌军苦苦抵抗,那人的嘴角也露出了浅笑来,“角儿都到齐了,咱们的好戏,也该开锣了……呵呵。”
……
01 雨夜破庙
“阿嚏……”
开封近郊的驿站里,长途跋涉从边关赶回开封的展昭刚坐下,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白玉堂放下刀在他身边坐了,伸手摸他的额头,皱眉,“病了。”
白玉堂这话说的不是发问也不是惊讶,而是十分肯定地告诉展昭——生病了!
白玉堂对伙计招了招手,要一壶热茶,边看展昭微红的脸,这猫真不愧是江南出生,一冻就病了。
说到展昭是怎么病的,那还是前几天的事情。
刚到黑风城的时候,这猫还知道披条皮子跑进跑出,不过包拯安排他俩先回开封之后,展昭就精神了,觉得离了黑风城就不用再披什么笨重的劳什子裘皮了,穿着便衣就跑进跑出。白玉堂劝他多穿点,但那猫还神气活现一撇嘴——才不会生病!
白玉堂练的是偏寒的真气,平日里就寒气森森的,冷一点无所谓,况且他也知道冷了要添件衣裳。展昭练的却是偏阳的真气,一提内劲就热了,可实际上身体还是受了凉的,但也不知道及时加衣服,容易冻坏。在开封府气候宜人,还好些,从边关到开封,气候变化极大,这两天就觉着有些不得劲了。加之之前在成都府,展昭始终担心展晧的事情,总体来说比较疲累。
“嗯。”展昭坐在桌边,无精打采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伙计端上来的热茶,皱眉头。他犯困,嘴巴里也苦,一看到热茶更加苦的感觉,白玉堂问他饿不饿,他也什么都不想吃。
白玉堂瞧着展昭像是要生大病了,便考虑——现在天色已晚,且头顶上阴云密布,说不定一会儿就会下雨。这里离开封有差不多小半天的路程。也就是说他们连夜赶路,也要到明早才能回开封。偏偏前边都是官道荒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如往回一点,找个客栈让展昭休息一晚,再吃点药,雇辆马车明早再赶路,稳妥点。
白玉堂正想呢,展昭已经捧着茶碗咕嘟咕嘟喝了茶,仰起脸问他,“接着赶路吧?回到开封喝碗姜汤就好了。”
白玉堂皱眉,“你能熬得住?还一宿呢!”
展昭懒懒摆摆手,“又不是多严重,再说跑步的是多多,我大不了趴它背上睡一宿。”
白玉堂始终觉得不妥,抬头问伙计,“有姜汤没有?”
伙计挺为难,“客官,倒是能给煮,不过买来老姜再煮,得等个把时辰呢,这天快黑了,俺要关掉铺子回去,家里人还等着呢。”
展昭拉了拉白玉堂的袖子,“哎呀,哪儿那么娇贵。”
“那马车呢?”白玉堂不死心,问驿站的伙计,“你这里有没有马车?”
伙计更挠头了,“客官,马匹有的,驿站换马自个儿拿就成,马车么……没有。”
展昭对伙计说,“给包倆馒头一壶酒就行啦。”
白玉堂皱眉,展昭伸手揉他眉心,“你不老说我皱眉头么,你也来。”
“猫儿……”白玉堂担心展昭身体,但是这猫死犟。
没一会儿,伙计拿来了酒和馒头,还给两人拿来了两个斗笠,“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您二位戴着斗笠走。”
白玉堂接了斗笠,伙计低头看展昭的面色,“看着真是病得不轻啊,你们连夜要赶去开封?不如等明早吧?”
白玉堂刚想再劝劝展昭,展昭站了起来翻身上马,对白玉堂勾手指头,“快些快些。”
白玉堂也没辙,展昭吧,内力深厚平日身体也好,属于一年半载都不会伤寒一次的人,这猫觉得自个儿有本钱就一天到晚稀里糊涂过日子。其实,要按照公孙的话说,这越是不病的人,一旦病起来越麻烦。
“你真没事?”白玉堂也上马,还忧心忡忡问他。
展昭眨眨眼,“晕乎乎其实挺舒服的……”
白玉堂彻底无语,觉得还是回镇上吧,但展昭已经一踹枣多多,“多多,咱们回去了。”
枣多多撒开蹄子往前飞奔,白云帆自然也跟着去了,白玉堂只好祈祷一会儿千万别下雨。
可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没一会儿,天越来越黑,风里就带着些湿气了,白玉堂抬头看了看觉得不成——这平日还好,现在天那么冷展昭还生着病,万一淋雨病上加病怎么办。
“猫儿!”白玉堂一把扯住枣多多的马缰绳。
展昭还有些不满,觉得白玉堂有些过度保护了,他那么好功夫,不就个伤寒么,又不会有事。喝碗姜汤睡一觉也就过去了,别耽误正经事,眯着眼睛瞅白玉堂。
展昭停下来的同时,就开始有“啪嗒啪嗒”的大雨点子落下来,而且越来越密集。
白云帆甩了甩鬃毛回头看白玉堂和展昭,那意思倒像是问——还赶不赶路了?
白云帆和枣多多还有黑枭是三种性格,其中白云帆和黑枭都不喜欢水。黑枭是因为本就生在西北,不怕冷不怕干,就怕湿漉漉。白云帆是因为性子随白玉堂有些爱干净,最怕粘糊糊湿漉漉的环境。而枣多多吧,性子比较活泼,还爱玩水,夏天每日最爱就是洗澡,还爱甩人一身水。见下雨了,它还在雨地里溜达,边晃晃背上展昭,像是问——继续走呗?
但是它这一晃,就感觉背上展昭似乎没坐稳?随后也觉察出不对劲来,回头的同时,就见展昭身子一歪……
白玉堂赶紧一接,展大侠很没面子地一阵天旋地转,因为高热,昏过去了。
这下可急死白玉堂了,天上雨越来越大,这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如何是好?
脱下外袍给展昭披上,白玉堂前后四顾想法子。
这时候,枣多多冲着山坡上方叫了几声,边跑上半山坡,对白玉堂甩鬃毛。
枣多多长年跟展昭出入开封府,这条道不用人就能来去自如,所以估计知道山上的情况。白玉堂仰起脸一看,果然——山腰上有一座破庙。显然,破庙里边似乎还有人避雨的,因为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白玉堂心中一动,说不定能跟那里的人商量商量,买了马车来,送展昭入开封。
带着展昭骑马不容易,白玉堂索性抱着他纵身跃起,施展轻功跟个鬼影子似的就“飘”上山去了,枣多多和白云帆随后跟着,一起上山。
此时山上的破庙之中,的确有人正在避雨。在庙宇中有四个人,点了两堆篝火。
一个是个大和尚,穿着一件灰色僧袍。这和尚年纪不大,似乎只有个十岁,样貌还挺不错的,皮肤白净,肩上背着个包袱,正坐在篝火边盘腿打坐,闭着眼睛养神。
他是最早到破庙里的,徒步而来,没骑马。
而另外三个人,则是坐马车来的,两男一女。两个男的一个穿黑一个穿青,年纪都二十多岁。
穿黑那个头发偏短且硬,看面孔,五官长得甚是不错,但有些玩世不恭的随性,嘴角还有些歪,没什么正经的样子,看起来随随便便流里流气。此人身材高瘦,盘腿坐着,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根树枝,正在拨弄篝火,边懒洋洋打哈欠。
另外一个男的与他相反,斯文端正,年纪身材都与他相仿,穿着青色得体的长袍,外罩青纱腰缠玉帛,十分的贵气,头发一丝不乱地梳理着。此人面如冠玉十分端正,手边放着一把漂亮的长剑,全身饰物也是精细名贵,一看应该是某些名门正派的公子哥儿。
在两个对面,坐着个年轻的女子。这姑娘十岁年纪,蜷腿坐在庙内的蒲团之上,穿着一身鹅黄长裙,和那贵公子一样,显得优雅富贵。这姑娘长得不能算多好看,圆脸大眼睛,鼻头微微有些扁平,嘴巴很小,显得挺俏皮可爱,是一种不同的风情,但不能算是个大美人。
她手上拿着一根树枝,比比划划,似乎在琢磨什么剑招,手边也放着一把白色的短剑,边跟那贵公子说话,“二师兄,我听说刘师伯当年叱咤武林,为什么后来到开封府做买卖,退出江湖啦?”
那位贵气的二师兄还没开口说话,流里流气那位黑袍男子就插了一嘴,“你刘师伯在武林吃茶啊?现在在做茶买卖么?”
姑娘双眉一挑,颇为不屑地瞪他一眼,“你懂什么,是叱咤武林,什么吃茶!”边有些不满地看了她师兄一眼,小声嘟囔一句,“师父真是的,干嘛让我们带这种人一起走,什么都不懂,丢天山派的脸面。”
那贵公子皱眉,“玉清,不得无礼,师父说了,对岑公子要尊重。”
正说着话,那黑衣的岑公子忽然看了看庙门的外面,同时,一直在庙内打坐的和尚也睁开了眼睛,看着庙门外的方向。
那叫玉清的姑娘也听到山下似乎有马蹄声响,觉得是不是又有人上山避雨了呢?她是头一回出远门,见到什么都新鲜,于是赶紧回头看。
就在她回头的同时,就觉一阵风,把她的头发都吹乱了,赶紧伸手摸头发,一抬眼,吓了一跳。
只见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人。
庙内的空地上,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个白衣男子。
众人转眼一望,都暗暗吃了一惊,脑袋里同时蹦出来三个字——美男子!
进来的白衣人自然是白玉堂。
白玉堂进了庙宇也不看别人,单手一抽包袱就抖出了之前收着的白色裘皮斗篷。将斗篷往地上一铺,顺手轻轻将展昭放上去。见展昭双眉微蹙双目紧闭,嘴巴也闭着,白玉堂就知道这猫得了什么急症了,也有些闹心——刚才就该强行拉他回去客栈睡觉。
伸手轻按他额头,白玉堂心惊,烫手!
庙里四个人就见那白衣人动作迅捷潇洒,从他刚刚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庙宇的轻功来看,绝对是个决定高手。此时他头发微湿,黑色的长发上带着些水珠,从肩头滑落,一身考究的白衣银丝滚边上边暗藏锦绣河山,那可不是一般的名贵料子。只是此人此时眼里就眼前一个裹了银白色外袍,似乎昏迷的人,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一身素白挺拔高傲,又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偏单膝点地半跪在那人身边查看病情,满眼的虔诚与担忧……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搂着的是情人吧!
正在众人出神的时候,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两声响亮的马嘶之声,下意识地往庙门外面看去,只见庙门口来了两匹骏马,一白一红。
白马鬃毛炸着,照夜玉狮子,而那红马毛一湿,一甩干,鬃毛也翻起来了,从里往外就泛着一层红,如同火焰一般耀眼夺目。那贵公子忍不住赞叹一声——好马。
枣多多和白云帆到了门口,躲在屋檐下避雨,甩了鬃毛后边往里看。多多似乎也知道展昭病了,它身上还有行囊和水袋,就跑进了庙里,张嘴叼住白玉堂白色的衣袖。
白玉堂一扬脸,刚才被黑发半遮半挡的颜面也露了出来,庙中几人都暗暗抽了口气,赞他好相貌。
黑衣那位岑公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嘴角带出淡淡笑容来。
那叫玉清的姑娘不自觉地有些脸红,低头,就见那岑公子挑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自己呢,脸更红,赶紧瞪他一眼。
枣多多咬了白玉堂袖子后,又低下头蹭展昭的腰带。
白玉堂立马想起来,离开黑风城之前,公孙给了他俩一些药的,说路上应急用,他伸手摸索了一下,掏出个白玉药瓶打开一闻,一股淡淡的人参味道,说不定有些用?
倒出两粒来放进展昭嘴里,白玉堂顺手从枣多多马鞍上摘下水袋来,自己喝了一口,低头……单手轻托着昭的脖颈,另一只手轻按他下巴,嘴对嘴给他喂水,把那药丸顺下去。
一个动作,看得在场除了那黑衣人之外的三人都下意识地低头。
和尚打了个稽首,赶紧闭眼。
二公子神色似乎也有些一样,转开视线似乎是在想心思。
那姑娘则是惊讶——那个被白衣人抱上来的竟然是个男人啊!看不太清楚长相,只隐约看到鼻子很好看,那白衣人似乎是有意挡着不让众人看清楚。
枣多多见展昭吃了药了,就跑去门口和白云帆一起躲雨了,两匹马站在屋檐下,头时不时地碰在一起,似乎在交流着什么,只有它俩自己懂得。
白玉堂又从包袱里抽出一件衣服来给展昭盖在他身上,抓起他手腕子,撩袍坐在他身边,似乎是在给他把脉,其实是在过一些内力给他,他不敢给得多,因为内力和展昭区别比较大,怕物极必反,只是帮着他撑一下,看展昭能不能醒。他就想着雨快些停,然后直接抱着那猫冲回开封,找个郎中看病。
“轰隆隆”的雷声传来,大雨“哗哗”地下了起来,天色也彻底黑了。
庙宇中没有人说话,和尚继续闭目打坐,那贵公子抱着胳膊,低头闭目,似乎也在养神,只有那姑娘似乎没什么睡意,四处看,无所事事,那黑衣人,则是挑着嘴角继续拨弄着篝火。
又过了好一会儿,雨水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白玉堂见展昭呼吸已经均匀,眉间的褶子也打开了,脸色没刚才那样潮红,就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公孙给的药就是厉害,似乎是压下去了。
松了口气,白玉堂靠在身后一根庙宇的大柱边,静静地等雨停。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那黑衣男子忽然问那姑娘,“唉,有吃的没有?饿死了。”
“哦。”姑娘站起来,“马车里有干粮。”说完,跑回去马车拿,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不屑跟傲慢。那黑衣男子笑得有些滑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玉堂。
而白玉堂始终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看着展昭,又似乎是在发呆。
他俩这一说话,和尚睁开了眼睛,那位二师兄也抬头,他看看黑衣人,“岑兄,你跟陆师伯很熟么?”
“嗯?”黑衣人无所谓地一笑,耸耸肩,“一般般吧。”
此时,那叫玉清的姑娘回来了,拿着一包干粮,递给黑衣人,“吃吧。”
黑衣人往包袱里看了看,失笑,“这么客气?怎么突然淑女了?”
姑娘瞪了他一眼,嘟囔一句,“不吃算了!”说完,又递给她师兄。那二师兄摆摆手,黑衣人赶忙伸手拿了个包子吃,边回头问和尚,“大师,要不要吃点东西?”
和尚打了个稽首,彬彬有礼地笑道,“多谢施主,贫僧不饿。”
说完了,黑衣人又看白玉堂,“你呢?”
白玉堂没回话,只是低头看展昭……因为展昭突然轻轻地动了动。
白玉堂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在展昭人中按了一下。
“嘶……”展昭疼得一激灵,睁开眼睛,和白玉堂眼对眼,良久……展护卫眨眨眼,伸手捏住白玉堂的鼻子,“你表情好诡异。”
在场除了白玉堂,众人都惊讶不已。原先他们觉着这白衣人是不是天生冷酷,总觉得跟冰块似的生人勿近,一点温度都没有,还有些邪气。
只是展昭伸手一捏他鼻子,白玉堂的眉间也舒展了,伸手颇为无奈地拿开这猫的爪子,低头用额头碰他额头,问,“难不难受?”
“呃……”展昭才觉着,嗓子痛、鼻子不通、头还有些晕乎乎,明白自己可能是真的病了。一想到此处,展昭脸一红,心说——不是吧?!他堂堂南侠展昭竟然因为伤寒病倒了,还晕倒了!面子没有了!还在这耗子面前,以后怎么混呐。他也纳闷,原先一个人的时候什么病都能扛一扛的,怎么在白玉堂身边竟然会晕倒?
“冷不冷?”白玉堂只管问他。
“不冷。”展昭就想坐起来,顺便看看这是哪里,四周似乎还有人。
白玉堂将他按住,淡淡一句,“接着睡。”不容违抗的感觉。
展昭扁扁嘴,知道这耗子估计翻脸了,自己也觉得挂不住,索性翻了个身,抓着白玉堂一只袖子睡了起来,边问,“允州城西五里坡的观音庙吧?”
白玉堂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神龛的方向,就见是矗立着一座观音,就点点头,“嗯。”
“这庙怎么来的知道么?”展昭刚才似乎睡醒了,或者是公孙的药起了效果,心情挺好的样子像是想跟白玉堂聊会儿天。
白玉堂无奈地按住他下巴,送他一个字,“睡!”
展昭眯起眼睛,不过他了解白玉堂,这耗子开始单个字说话的时候,最好不要惹他。
于是只好闭着嘴巴捏白玉堂修长的手指,边尽量睡一会儿。
雨声渐渐地小了起来,四周围再一次恢复了安静,直到午夜左右,和尚眼前的篝火熄灭了,只有被黑衣人反复拨弄的篝火,还有微弱的火光。
就在这安静的子夜,忽然……外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似乎又有一队人,上山来了。白玉堂一听马蹄声凌乱,之前似乎还有不稳的脚步声,就微微皱眉——似乎是有人在追赶某个人。
展昭刚睡着,病情似乎又有些反复,白玉堂觉得他热度上来了一些,果然还是治标不治本么。心烦意乱,只想着别来人吵醒他。
庙里其他人也醒了,和尚点燃了眼前的篝火,庙中亮起来的同时,有一个人冲进了大堂,“嘭”一声关上了破旧的庙门。
跑上来的是个女人,三十多岁,不算很年轻了但算是十分漂亮,一身红色的衣裙,一手拿着剑一手捂着肩膀,头发和衣服湿了有一半,肩头一个血口子,半边衣服也都被血染成了深红色。
她关上庙门后看到庙中有人,也惊讶,但很快就要往庙宇的后门走,只是似乎失血过多,跑到黑衣人身后、展昭脚边的位置,她忽然腿一软,摔倒在地。
玉清站起来,“唉,你没事吧?”
此时,外边马队声音也到了,那女子眼看来不及逃脱,赶紧躲进了菩萨像后边。地上有斑驳的血迹。
同时,庙门被“嘭”一声踹开。
走进来的是一伙男的,年纪各异,为首一个三十多岁,连鬓胡子十分的魁梧,手里拿着一杆大刀,身后跟着十几个像是打手,都持着刀剑,进屋就四外看,边伸手一指众人,“你们是那妖女的同伙?”
和尚轻轻说了句,“阿弥陀佛。”
拿着大刀的大个子看了看破庙里的人,扯着嗓子嚷嚷,“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衣服的妖女跑进来?”
那叫玉清的姑娘似乎是好打不平的性子,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那么多大男人,追个姑娘,也不害臊。”
“你说什么?!”大个子恶狠狠瞪她,“果然是那妖女同党,来啊,抓起来!”
姑娘一挑眉,见两个大汉朝自己走过来,也不拔剑,用那根树枝啪啪两下,挡住了两个打手,“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的,还想强抢民女不成?”
“呸!”大个子啐了一口,“那个妖女是朝廷钦犯,你们这伙人包庇她,小心杀头之罪。”
大个子嗓门也大,白玉堂就见展昭皱着眉头动了动,似乎要被吵醒了很不舒服,脸色也不自觉沉下来——真烦。
这会儿,大个子一眼看见躺在白玉堂身边的展昭了。此时展昭盖着厚厚的衣服,看不到样貌,脚边有血,他就伸手一指,“那个人是谁啊?把衣服掀开我看看是不是那妖女!”
白玉堂抬起头,目光一对,那大个子吓了一跳,一来是白玉堂眼神冷,二来……这男的咋长那好看?
玉清姑娘皱眉,帮着说话“那是个男的,病了,你别去吵着人家!”
“我管他病了还是死……”他死字没出口,忽然就觉脸上挨了一巴掌,原地转了个仨圈一屁股坐地上,不敢相信地捂着脸抬头看,那眼神——谁打我?
他的手下也不解,黑衣人和那位二师兄都惊讶地看白玉堂。
白玉堂看着那大个子,“滚出去。”
“好啊,你胆敢窝藏钦犯……”那大个子刚刚爬起来,要叫身后人冲上去,就见原本躺着的展昭一抬腿,一脚将他踹出了庙门。白玉堂低头,展昭捂着耳朵一头扎他腰眼里,郁闷地蹭,边嘟囔,“吵死了。”
白玉堂也无奈,展昭别看平日脾气温和,唯独这起床气厉害,谁都别吵他睡觉,被吵醒了脾气贼大。开封府众人一般叫他起床都拿食物引诱,实在没办法也是隔着门喊,直接靠近太危险了,猫睡迷糊了容易失去控制。
那大个子被展昭这一脚可踹了个实打实,一屁股摔在地上就感觉尾巴骨肯定摔碎了,疼的他直捂胸口,边对身后人喊,“快!告诉将军人在这儿呢!这里有人窝藏那女妖,拘捕还打人。”
展昭此时觉也醒了,晕乎乎十分难受,白玉堂给他揉了揉太阳穴,“再吃点药?”
此时,门口又有更响的马蹄声传来,显然来了大批人马。那大个子回头,立马带着一众人跪下行礼,“将军……”
此时,从外边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摆手阻止了大个子说话,开始环视四周。
这人穿着一身酱紫色的锦袍,十分的贵气,白玉堂倒是认得这袍子的花样,赵普偶尔参加什么正式场合也会穿类似的衣服,这是大宋武将的官服。当然了,赵普那件是黑色的,上边的九条金龙更加霸气一点,属于元帅袍。这人衣服上绣的是雉鸡之类的图案吧?白玉堂也闹不清楚是个什么官阶。
细看此人相貌,算是上上的品相,五官端正,不突兀不平扁,但若要说多有特色也不然,看起来显得斯文温和。只是又隐约能感觉到,眼神有些阴郁。
“姜泓月,你出来吧。”那人说话声音比较低,话也是说得不快不慢,“不用躲了。”
正在众人琢磨这姜泓月是谁的时候,展昭忽然睁开了眼睛坐起来,抓了抓头问,“西江红月姜泓月?”
白玉堂行走江湖也有些年头了,头一次听说西江红月姜泓月这名头,也有些纳闷,问展昭,“你认识?”
“嗯!”展昭点头,半睡半醒地回答白玉堂,“开封不有个西江红月茶楼么?那儿的冰皮点心特别有名,中秋那会儿不还定过她家的冰皮火腿月饼?就小四子最爱吃的那家。”
白玉堂盯着展昭看了良久,“于是姜泓月是厨子么?”
“嗯!”展昭很认真地点头,“厨子!”
白玉堂扶额,果然……开封府的厨子,这猫都认识!
展昭也顾不得生病了,站起来问,“她怎么就成朝廷钦犯了?”
“大胆!”
那“将军”身边一个随侍怒视展昭,“不得对将军无礼……”
话没说完,那位将军摆手阻止了他,打量了一下展昭。虽然展昭此时看起来有些病倦,但此人相貌出众有着一股特别的气度,绝非凡品。再加上他身边的白玉堂,两人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此时,躲在菩萨后边的那红衣女子也听到动静了,探出头来一眼看到了展昭,惊喜,“展大人!我是被冤枉的!”
那位将军微微一愣,自言自语了一句,“展大人?”
展昭见她脸色苍白地上还有血,忍不住皱眉,“姜师傅,怎么受伤了?”
“我被他们打伤的……”
那姜泓月还没来得及说完,那位将军忽然问,“展大人……阁下莫非也在开封为官?”
展昭回头看他,“在下展昭,阁下是哪位将军?”
“哦?”那位将军脸上又惊又喜的神色,“阁下竟是御猫展昭,小王仰慕已久了,这次回来可算见着了!”
在场其他几个江湖人也有些讶异地看向展昭,此人名气甚大,只是未曾想,竟然如此年轻。不用问啊,他身边那位关系亲密,又生人勿近性格冷酷,相貌出众的白衣人——自然是锦毛鼠白玉堂!
展昭和白玉堂心中则是都咯噔一下——小王?大宋总共赵普和八贤王两个王爷,怎么又跑出一个王爷来?
展昭对他拱拱手,“尊驾哪位?”
“哦,太巧了,我总听父王提起展兄。”那男子笑得越发和气,“父王说你跟随包大人还有九叔就快回来了,我正天天盼着呢。”
展昭和白玉堂心中都有了些数,九叔,这人该不会就是……
“哦,你看我话多。”那人笑着对展昭抱拳,“在下赵琮!久仰展兄大名。”说着,看白玉堂,“这位该不会就是……”
白玉堂见此人说话带笑,为曾出声先见笑的人,白玉堂是最讨厌的。
基本,白玉堂的朋友除了展昭之外都不爱笑。赵普不爱笑,甚至话少还难相处。公孙也不爱笑。
原先白玉堂一直都以为自己只是单纯讨厌爱笑的人,但后来发现不是……展昭的笑容他就十分喜欢。现在知道,关键不是爱笑不爱笑,而是有没有必要笑,这笑容是发自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的。
赵琮脸上的笑容就是白玉堂最不喜欢的那种,这样官样文章的人,也是他最不会应对的。
白玉堂原本不会理他,展昭大致了解他脾气,但毕竟这里头牵扯甚多关系微妙,关键还是他们都尊敬八王爷,所以就代替白玉堂点头,“他就是白玉堂,小王爷为何捉姜泓月?她不过是个厨子。”
“不瞒展兄。”赵琮道,“此女子涉嫌入宫行刺皇上,我正要捉她回去问话。”
展昭微微皱眉,姜泓月远在开封城西做月饼,怎么跟入宫行刺扯上关系了?
“我没有!”姜泓月赶紧争辩,“展大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牵扯到这里头去,但我什么都没干过……”
展昭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多说。姜泓月的确也会些功夫,但功夫很一般,按照之前得到的消息,入宫行刺的刺客功夫极好,断不是她能做到的。
赵琮也很会看眼色,对展昭一笑,“包大人不在开封,我父暂代开封府尹一职,我也是帮帮忙,既然展兄回来了,而且听说包相也不日就到,那我便不多管了,这人便交给展兄吧。”
展昭心说赵琮这人,可比赵普圆滑世故多了啊,对他点点头,说了声,“多谢。”转身去扶姜泓月。
赵琮身后几个副将似乎有些犹豫,赵琮一摆手,示意——都别多话。
众将就退到了门外。
白玉堂暗中打量,这赵琮,也不是个彻底的草包,起码手下十分听话,但和赵普比起来,确实又似乎少了些什么。
姜泓月伤得挺重,而且就伤在胸口,展昭也不好去帮她处理,玉清姑娘突然跑了过来,手上拿着干净的白布绷带,不过仰着脸看的却是白玉堂,“你……你是白玉堂?”
白玉堂愣了愣,微微点头。
玉清一阵惊喜,对一旁显然一脸吃惊的二师兄和黑衣人招手。
黑衣人笑了笑,“果然啊……”
白玉堂微微皱眉,心说果然什么?
展昭也回头,真担心那黑衣人胡说一句“天下长那么好看的男人舍你其谁”,那估计白玉堂要翻脸的。不过黑衣人很识趣地闭上了嘴,没继续往下说。
那位二师兄也走了过来,对白玉堂恭敬一礼,“天山派俗家弟子沈伯清、深玉清,见过尊师叔祖。”
白玉堂一听,头都晕了,什么尊师叔祖,辈分又长了么?他也闹不清楚这俩人是谁,只是暗骂天山派那帮徒子徒孙也太喜欢收徒弟了,收徒弟就收呗,还跟每个人都说一遍自己和天山派的关系,搞得他走哪儿都能无缘无故遇上几个年纪相仿的后辈。
淡淡点了点头,白玉堂也没多说话。
沈伯清就让玉清帮忙处理那姜泓月的伤口,边又看白玉堂,神情有些怪异。
展昭站了一会儿,白玉堂就扶他坐回去,心中厌烦,这帮人还真能吵闹,就不能让这猫安静睡片刻么,果然一回开封展昭就不得安宁,刚才就该回去镇上住客栈!
赵琮见展昭似乎不适,白玉堂又脸色很臭,就问,“展兄莫不是病了?”
展昭干笑了一声,心里哀怨——老子的威名啊!
赵琮派人立刻去准备马车,顺道带着御医来,准备送展昭他们回去了,殷勤备至。
“九叔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赵琮问展昭和白玉堂,“边关还好吧?”
展昭点点头,“三四天后就到了。”
赵琮显得很欣喜,随后左一句“九叔”右一句“赵普”,说得热络。
若是没有之前紫影和赭影跟两人说起过的那一段往事,展昭和白玉堂真的会觉得这赵琮只是一个把赵普当神明尊敬的后辈,就跟千千万万赵家军里头的年轻官兵一样。
白玉堂没心思应对赵琮,看了已经包扎好伤口的姜泓月一眼,却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一直在角落打坐不说话的小和尚很在意地看着展昭,似乎欲言又止。等发现白玉堂在看他,他又转开了视线。
白玉堂皱眉,视线又落在了沈伯清沈玉清两兄妹身边的黑衣人身上。
这黑衣人始终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而沈伯清也似乎有什么心事,总觉得这破庙虽不大,庙中的人却是各怀心思。
白玉堂在展昭身边站着,更担心展昭的病情,而此时……大雨也停了,“吱吱”的虫鸣声伴着山风响起来。
赵琮起身,外边马车带着御医来了,他就请展昭白玉堂上车。
展昭看了看白玉堂。
白玉堂也没拒绝,送展昭和姜泓月上了马车,自己骑马,随赵琮一起下山赶往开封府。
赵琮也骑着马,身后的大批兵马已经撤走了,只留下几个随从,也不知道他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白玉堂总觉得这人,心机太过深沉。
这些人一走,那小和尚也突然就下山了,庙里留下三人。
沈玉清这才惊讶地问沈伯清,“二师兄,白玉堂原来这样年轻啊?!”
沈伯清淡淡笑了笑,“虽然听说他才二十多岁,且相貌俊美,没想到竟是真的。”
“展昭也好年轻啊。”沈玉清叹了口气,“你看看人家,年纪轻轻就名动江湖了,我们还都没什么名气。”
那黑衣人听了这话笑起来,“你们天山派真有趣,年岁差不多,辈分就一个天一个地。”
“岑经!”沈玉清怒瞪那黑衣人,“你真是讨厌!陆师伯就让我们送你来开封府,现在开封快到了,你怎么还不走啊?
“玉清!”沈伯清皱眉,“别吵了,赶紧上车,我们也赶路去开封找刘师伯,那头还乱着呢。”
“哼。”沈玉清扭身愤愤出去了。
沈伯清回头,对还在篝火边拨弄着火堆的岑经说,“走吧。”
岑经摆摆手,“你们走吧,那丫头说得不错,咱们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一路多谢照顾,后会有期。”
沈伯清皱了皱眉头,也没勉强,对他轻轻拱手,就转身走了。
此时,破庙之中就只剩下了岑经,他站起身来,看到了墙角有一件白色的袍子。这是刚才白玉堂用来裹住展昭的袍子,湿了又沾了土,白玉堂的性子,自然就丢了,展昭也是没看见,不然又该说他败家了。
走过去捡起袍子,岑经冷笑了一声,“白玉堂和展昭……果真有趣。”说完往外走,抬手轻轻一挥,庙中篝火熄灭。
出了庙宇,几个黑衣人落下,岑经对他们点点头,“按计划行事。”
黑衣人“嗖”一声就没入了林中,消失不见。
岑经笑嘻嘻披上那件白袍,晃晃悠悠下山去了。
02 不祥之兆
马车离开了山坡往开封的方向走,展昭坐在马车里,感觉比之前好了些,问姜泓月,“究竟怎么回事?”
姜泓月显然伤口处还隐隐作痛,一脸不甘地说,“说起来真是冤枉死我了,前几天,我还是老样子给太后做点心。做完了就交给了宫里的魏公公,可是魏公公拿进宫去的时候被人袭击了,貌似是什么刺客。然后拿刺客假扮成他行刺皇上,还在糕点里下了毒……他们便说我跟刺客有勾结,要带我去问话。”
“那你为什么跑,还拔剑和官兵打起来?说明一下情况不就好了么?”展昭见她伤得挺重的,也有些疑惑。
“我不是要对付官兵的!”姜泓月无奈,“昨天早上,所有相关的人都被带到枢密院问过话了,当然也包括我。傍晚的时候还要到我的作坊查找,看有没有隐瞒,我都很配合的。但是昨天晚上有个黑衣人突然杀出来袭击我,我就还手了,正巧这个时候官兵上来,于是就发生了误会。我是被那黑衣人砍伤的……但是那帮官兵凶神恶煞地就冲着我来了,我解释他们也不听,到最后我只好跑了。”
展昭皱眉,“从开封城一直跑到这里?”
姜泓月无奈地望了望天,“展大人,我的老作坊是在这允州府镇上的,根本不在开封城里头。”
“是么?”展昭第一次听说,“老作坊……”
“西江月的点心从我爷爷那一辈就有了,我接手做大了,才在开封开了铺子,作坊还是老的。”姜泓月叹了口气,“不知道老窑老灶砸坏了没有,那些都是爷爷和爹爹的心血,如果没了这些,西江月的点心也可能再做不出来了。”
展昭一听那岂不是损失巨大?!不过有一点让他想不通,姜泓月不过是个做点心的,如果真有刺客,干嘛跟个做点心的过不去呢?古怪!
马车外面,赵琮想问问白玉堂边关的情况,不过白玉堂不是什么健谈的人,基本有问无答,气氛十分尴尬。
等天亮的时候,马车可算到了开封府门前,几个衙役见展昭他们回来了,可来了精神。
案情没查清楚之前,姜泓月也算是个嫌疑人,展昭让人先把她安顿在开封府的后院,派人看守着,并找了大夫来诊治,一切等包拯回来之后再处理。姜泓月也很配合,乖乖留在了开封府里,总比被官兵带回去不分青红皂白严加审问要好,实在是无妄之灾。
赵琮送人到了开封府,就带着手下回去了,行事也看不出什么不妥,不过此时,白玉堂根本没心思琢磨这人到底好不好,因为眼前出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开封府一个丫鬟都没剩下?”白玉堂惊讶地问几个衙役,“那厨房的大婶呢?”
“大家都回老家去了,包大人临走的时候给她们放了大假。”一个衙役交代,“我们昨天刚派人去通知她们,估计要明后天才能回来吧。”
白玉堂只好让人去白府把白福找来,可衙役很快回来禀报,说白福也放假回陷空岛了,要过几天才回来。白府的门关着,就剩下个守门的老头儿。
白玉堂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时候,给展昭看病的郎中走了出来,给开了药方子,“展大人无大碍,就是得了严重的伤寒,不过身体底子好,将养几日估计就好了。这期间要多喝水,吃热的东西,记得吃药。”说完,留下方子,郎中也走了。
白玉堂手里拿着药方子站在院子里发呆,手边没有人啊,开封府那些衙役不少都放假回家了,留下一些不怎么熟的,他也不放心让他们办事。
想了想,白玉堂进了房间,展昭这会儿还低热呢,头上顶着个冰包,盖着厚厚的被子,双颊绯红正睡觉。
白玉堂让开封府的衙役守住院子不要打扰他,自己出门,去药铺抓药了。
虽说皇宫出了件大事,但开封街上的百姓显然不知情,还是一派的平和繁荣之象,认识白玉堂的都跟他问好,好多人还打听,“五爷,你们回来啦?怎么不见展大人来逛街来?准备了好吃的等着他呢。”
白玉堂只好对他们笑笑,说过几天就来了,心中则是感慨——那猫真是好人缘。
进入了回春堂,白玉堂将方子放到了柜台上,掌柜的低着头正在拨算盘,头都不抬地问他,“要几副?”
白玉堂想了想,刚才郎中说几副来着?说是连着服用三天,那一天吃几副?他正犹豫,掌柜的还有些没好气,“几副?”
白玉堂想了想,多多益善吧,就道,“有多少买多少吧。”
掌柜的一愣,这些都是治疗伤风的常备药,一般来说有个头疼脑热的大家都吃这种药,铺子里存得也多,谁会买那么多这些个回去?莫非来了个傻帽?他好奇地仰起脸一看,惊了一跳,“呦,这不白五爷么?”
白玉堂点了点头。
掌柜的乐了,“怎么您亲自买药来?”
白玉堂面无表情地回答,“没人。”
“呵呵。”掌柜的汗都下来了,第一次跟白玉堂本人说话,果然冷冰冰啊,相比起来展大人可亲切多了。估计他不太懂,掌柜的就笑着问“您要几天的量?”
白玉堂想了想,郎中说是三天,不过让展昭多吃几天吧,治标要治本么,就道,“四五天。”
“哦,这好办。”掌柜的快手快脚包了十副药材,“一天两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连着吃五天什么伤风都好了。”
白玉堂点了点头,脑袋里却是想着“三碗水烧成一碗水”这句话。平日总听到,不过貌似有些难度,比方说你三碗水倒进锅里了,怎么就知道烧成一碗水了呢?
白五爷愁眉不展从药铺走了出来,街上路人都纳闷,白五爷这是怎么了?从药铺出来还愁眉苦脸的,莫不是什么人得了不治之症?按理不能啊,开封府有公孙活神仙在,什么病是治不好的?殊不知白玉堂烦恼的只是三碗水和一碗水的问题。
走出一段路后,白玉堂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刚才有那么一阵,他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人在盯着他看。
身后并没有人跟踪,以白玉堂的功夫,有人跟踪肯定能发现,这种感觉……是被谁远远盯着的感觉,而且还是一种不怀好意的注视。
拿着药材回了开封府,就见门口蹲着个赵家军的信使,说是赵普派来的,他们明儿个下午就能到。
白玉堂点点头,公孙明天下午回来就好了,希望这之前展昭的病情不要加重。
偌大的开封府,没了那些叽叽喳喳的丫鬟、没了跑进跑出的小四子等一帮小孩儿,还真是冷清。
轻轻推开展昭的房门,白玉堂走进屋先到床边看展昭的情况,果然……胳膊出来了!
白玉堂赶紧走过去,轻轻把展昭的胳膊放进被子里,给他盖好棉被,伸手摸了摸,头发湿漉漉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潮红了。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白玉堂低头在他面颊上浅浅一吻,站起来,拿着药去厨房了。
房门关上,被子里有什么东西拱了拱……原本闭着眼睛的展昭缓缓地睁开了眼,伸手将钻进被窝的小虎抓了出来,放在枕边。
小虎好一阵子没看到展昭了,亲昵地在他手边蹭来蹭去。展昭脸上带出浅浅的笑容来,翻身,搂着被子继续睡,嗓子没那么疼了,心情莫名有些期待。那耗子说他十指不沾阳春水也差不多了,不知道熬出什么味儿的药来。
而此时厨房里的白玉堂,则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推开厨房的门,白玉堂算了算,这大概是他人生可以数的过来的唯二一次进厨房,当然了,第一次也是因为看展昭煮面。
厨房很久没动了,最近厨房大娘回老家去了,衙役们都上外头开伙去。
厨房里有个大的灶台还有个小的炉子。白玉堂左右看了看,生火……要怎样弄?
“喵。”
回头,就见窗台上,大虎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那里舔着爪子。它似乎是刚刚吃了中午饭,一阵子没见,又肥了一圈。
白玉堂左右找了找,弄来一些柴草扔进了灶台里,拿出火折子也扔进去,抱着胳膊在灶台边等着。良久,就看到那么一点点的火星子。白玉堂皱眉,觉得好慢,索性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罐子火油一泼……轰一声。
白玉堂猛地退开,才没被烧着,不过旁边的窗帘布着火了,赶紧扑灭。
不管怎样,火算是点起来了。
白玉堂退后一步,颇为得意地看看燃着熊熊大火的炉灶,回头,就见大虎吓得窜到窗户外边去了,在院子里的石桌子上蹲着,往屋内张望。
白玉堂伸手拿了炉子,放了药又兑了三碗水,放上灶台煮起来。他就站在旁边,没过一会儿,打开盖子看一眼,貌似还没变成一碗水,于是又放回去。又打开盖子,烫了一下,似乎水没变过,皱眉——好慢!
卧房里,已经睡醒了的展昭单手托着下巴算着时间,边戳戳枕边的小虎,“怎么那么慢啊?煮个伤寒药而已啊,那耗子会不会把厨房燎了?”
直到展护卫等得都坐不住了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展昭一喜——来了!赶紧躺下,卧床盖被蒙住半个头,将小虎塞到床底下。
同时,听到了“嘎吱”的开门声。
白玉堂捧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不多不少,刚刚好一碗,黑乎乎稠乎乎,样子和一般的药很符合,就是味道难闻了点。
展昭蒙在被子里都闻到了一股糊味儿,不用问啊,那公子哥儿至少烧掉了半个厨房。
走到床边,白玉堂伸手摸了摸展昭的额头,已经不烧了,不过汗涔涔的,是不是该给这猫洗个澡?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猫儿。”白玉堂凑到展昭耳边,低声说,“起来吃药。”
“嗯……”展昭佯装睡迷糊了,继续蹭了蹭缩进被子里。
白玉堂看了看药碗,这猫睡糊涂了,只能用喂的了。伸手将被褥撩开一些,白玉堂跟喂水似的,喝了一口药……
“咳咳!”这一口药,呛得白玉堂差点把药都喷展昭脸上——这也太苦了,还一股子古怪的的糊味儿。
强忍着那种难喝,白玉堂低头,还是将药喂给了展昭。
“唔!”展昭原本还美滋滋的,一口药下去,噌就窜了起来,“好苦!”
白玉堂尴尬地端着碗看他,“猫儿……”他还有些内疚,是不是药太苦了,把展昭都苦醒了。
展昭睁开眼睛一看,乐了,伸手捏白玉堂的下巴,“成花猫了!”
白玉堂凑到铜镜前看了看,可不是,满脸黑灰。伸手擦了擦,又看了看手里的药丸,“干脆我出门让太白居的伙计给再熬一副吧,我记着没那么苦……”
展昭心说糊了当然苦了,不过他可没让,伸手夺了药碗,一扬脸,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伸手一指桌子,“茶!”
白玉堂赶紧倒茶给他,别看他平日从容,这会儿手忙脚乱的。
喝了茶水,展昭又说要吃鸡蛋面,这回可难倒白五爷了,说给他买去,他还不要,就要吃白玉堂做的。
于是厨房里又一阵大乱,黑乎乎一碗鸡蛋面送到了展昭眼前,白玉堂的贵公子形象算是彻底毁了,浑身黑灰,而且厨房刚才已经着过一次火了,白玉堂就预感厨房大娘明儿个要是回来,非生气不可。
展昭却是吃得很高兴,呼噜噜的吃面声音,白玉堂在一旁坐着,也尝了一口,伸手就抢了要扔,展昭还不敢了,拽住面碗不让丢。最后白玉堂跑了趟太白居给展昭叫了些好菜,展昭也不吃,说怕串了味儿,最后都便宜了已经胖得快走不动了的大虎小虎。
一碗面两碗药,花费了白玉堂一整天,等展昭神清气爽再睡醒的时候,屏风后边浴桶里,已经接了大半桶热水了,白玉堂提着两个热水桶进来,两人对视。
展昭看着长发凌乱随意扎在脑后,脸上身上还有些灰迹的白玉堂,倒是别有一番帅气。
“猫儿。”白玉堂试了试水温,正合适,“洗个澡,我给你换床被褥。”
展昭莫名不好意思起来,白玉堂估计这辈子头一回伺候人,还是全套,再说了……他会不会换被褥这一点,展昭也有些怀疑。
正想说两句,白玉堂已经走到柜子旁边去找床单和被褥,扯出一大块白布,左右翻着,看要怎么弄。
展昭将自己浸在热腾腾的浴缸里头,觉得一蒸之后整个人都精神百倍,显然伤寒已经好了,再看屏风后边,白玉堂扑腾着一床的被褥,正在奋力将被单的一头撤出来,还要严防大虎小虎捣乱。
等展昭洗完了澡跑出来,白玉堂快手快脚将他塞进了被褥里边,边坐在床头,帮他擦着湿润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擦,细心而又有些笨拙。
展昭仰着脸,看白玉堂低着头,专注地擦着头发,忍不住伸手上去想帮他擦掉面颊上的一点灰色痕迹。
白玉堂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认真吩咐,“睡觉!”
展昭的手又不老实地伸出来,摸着他脸颊。白玉堂停下手上的动作,抓住展昭的手,顺势在腕子上亲了一口,低声道,“不准再生病了。”
展昭翘起嘴角,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柔软的被褥和药物的作用,让展昭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熟睡中,他还能感觉到白玉堂似乎在他身边躺下了,抓着他的手。他今天一定很累……展昭想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些景象……似乎是某片草场,头顶有蓝天和很大的风,草场上白色的花朵被风吹得飞了起来。
展昭心情也跟着轻飘飘的,顺着白色的花丛往前看,就听到笑声传来。远处,小四子和箫良带着石头剪子在草地上跑着,公孙和赵普还有一帮影卫在野餐,包拯、庞吉还是在斗嘴,庞煜和包延也都在,大家其乐融融的。
展昭正纳闷呢,怎么白玉堂不在呢?这时,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熟悉的声音传来,“猫儿。”
展昭心中一喜,赶紧回头,就看到白玉堂一袭白衣站在他身后,张嘴,似乎要跟他说什么话,忽然之间……感觉脸上沾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展昭伸手摸了一把,粘糊糊的,低头一看,满手鲜红的血。草地雪白的花朵上也有长长的血迹,一直连到白玉堂雪白的衣襟上。视线慢慢地向上移……只见白玉堂的胸口有红艳艳一大片,还在渐渐地扩大,一柄锋利的刀正从他的胸口刺出,白玉堂随着风缓缓地倒了下去。
“啊!”展昭突然叫了一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他虽然隐约知道可能是在做梦,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还是清晰异常。
伸手一把抓旁边,“玉堂!”
白玉堂原本今天神经紧张外加熬了一宿有些困,刚刚睡着,谁知道展昭一声吼外加揪住他衣服领子来回晃,把他也吓醒了,惊骇地睁着眼睛看展昭,“猫……”
展昭上下左右检查了一遍,白玉堂一点儿伤都没有,而且他也彻底清醒知道那肯定只是一场梦而已,只是那种感觉还在……心痛加不吉祥。
“你怎么了?”白玉堂坐起来跟展昭对视,展昭还没开口,忽然,就听房顶上,传来了一丝异样的响动。
03 鸡蛋面
房顶上的响声自然引起了展昭和白玉堂的注意,听内力,来的应该是个高手。
展昭刚想起床,白玉堂却伸手将他按下,一扯被子盖好了示意他继续睡,顺便那爬到自己膝盖上的小虎丢到了他怀里,拿着刀出屋子。
展昭躺在床上眉头皱起来——真的被当做病患了!这耗子。
到了大院,白玉堂抬头看着西边的屋顶,神色也冷峻了起来,因为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有几片枯叶飘飘忽忽地落到了眼前,就在落叶掉地前那一刹那,“噗啦”一声,落叶张开翅膀,飞了起来,竟然是蝴蝶。
白玉堂微微皱眉,房顶上传来了笑声,“堂堂的白玉堂,竟然沦落到在开封府打杂的境地,这人果然是会变的。”
屋顶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这人年纪大概二十多岁,长相有些尖锐,细眉细目鹰钩鼻子,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只是他只露出了左半边的脸面在外边,右半边的脸上蒙着的面具是皮质的。这是枯叶的习惯,据说他的另外一侧脸上有严重的烧伤,或者是有胎记,总之一直都以半边脸见人
白玉堂见是他,心中了然,刚才在药铺附近盯着自己的果然是此人么……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开封府?之前绑架西域官员的案件,果然跟他有关系?
展昭在屋子里听得真切,一口气“腾”就上来了,说白玉堂打杂了?!急急忙忙穿了衣服拿着巨阙就往外跑。一推门,他还没往外迈步子,就听白玉堂十分严厉地说了一声,“把被子披上!”
展昭嘴一扁……气势矮了一半,这耗子,太不给面子了!
白玉堂见他将在门口,眉头更皱,“回去躺下!”
展昭眯着眼睛看他,郁闷——老子才是开封府的护卫!
谁料白玉堂一挑眉,回瞪——你人都是老子的,争什么,回去睡!
展昭只好退回去一点,觉得气势被压住了,这耗子越发嚣张了!
“呵呵。”枯叶见两人还有心思眉目传情,显然白玉堂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干笑了一声,蹲在屋顶上朝房门口半退半进的展昭看,“哦……那个让白玉堂弃了江湖的展昭就是你啊?也不怎么样么。”
展昭横他一眼,也没好气,“比你强得多。”
枯叶早就听说展昭脾气很好,没想到被噎了一句,这哪儿是脾气好啊,比白玉堂还难相处。
白玉堂则是微微皱眉,这枯叶是不是转性了?以前没那么多话啊,通常见面就打,打输了回去接着练,怎么这会儿开始耍嘴皮子了?
展昭还在为刚才枯叶诋毁白玉堂的话愤愤不平,只是白玉堂不让他出来吹风,只好冷森森瞧着枯叶,心说——你小子找死啊。
“嚯,好吓人的眼神。”枯叶似笑非笑地对展昭比了个手势,“我最讨厌用剑的。”
展昭眼眉微微挑了挑,“为啥?同名同姓啊?”
枯叶愣了愣,随即脑经一转,展昭拐着弯骂他“贱”呢,大吃一惊——展昭真是传闻中的温文儒雅?
白玉堂也纳闷,这猫平日温顺、偶尔腹黑、喝多了爱笑、喝醉了睡觉,原来病了还会呱呱叫。
枯叶站了起来,显然他并不像在此时动手或者发难,对白玉堂道,“我不过来打声招呼,反正以后还要见面。”说完,眼神微微变了变,脸上的笑容带点诡异和残忍,“呐,白五,你的人头总有一天我会割下来。”说完,一闪……翻墙走了。
白玉堂也没追,回头就见展昭正站在门槛后面,探着半个身子磨牙呢,有些想笑,“猫儿,他就是这种人,你跟他计较什么?”
展昭伸手一指他,“他胡说八道,你怎么不揍他?!”
白玉堂好笑,“你不总叫我不要跟人打架么……”
“这次不一样!”展昭低头穿好鞋子,要踏出屋子,白玉堂将他推进屋子里,关门,“门口风大,你刚好,还想吃药啊!”
“咽不下这口气!”展昭还有些愤愤,白玉堂失笑,伸手摸了摸他头,“咽不下这口气的是枯叶才对。”
“怎么说?”展昭皱眉,“他说你打杂的!”
“你还说他贱呢。”白玉堂放下刀,将展昭拉到床边,塞进被褥盖好被,“别理他。”
展昭见白玉堂给自己盖好被子后原地转悠,似乎有些饿了,那样子像是盯着桌上的菜琢磨,是去热一热呢,还是再叫一桌。
展昭有些过意不去,还是很在意刚才枯叶的话,竟然敢说白玉堂是打杂的,刚才太着急没穿好鞋子,别让他再看见那小子,下回饶不了他。
窝在被褥里,展昭满心都在气枯叶说白玉堂是“打杂”的这件事,而完全没注意枯叶刚才还顺带说了他。
白玉堂觉得热菜估计有些难度,再泼一次火油说不定厨房就烧掉了,干脆去买一趟。
正想着,房顶上又传来了响声。白玉堂和展昭仰起脸,皱眉——这回又是谁?
那人并未在屋顶停留,而是一个翻身落到了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展大人?白五爷。”
展昭和白玉堂愣了愣,声音还挺耳熟的啊。
白玉堂去把门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是赵祯身边最信任的影卫之一——南宫纪。
南宫纪进入了屋子,伸手拿出一卷黄色的手谕给展昭,低声道,“展大人,开封这几天出了点乱子,皇上让我委托你秘密调查,具体事宜,等包大人回来后,再详细谈。”
“哦。”展昭接了手谕,南宫纪一转身,离去。
白玉堂再一次关上门,感慨影卫们大多来去如风,回头就见展昭已经在看手谕了。
展昭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白玉堂觉得可能事情严重,“猫儿,先睡吧,等病好了再说。”
展昭点了点头,将手谕递给白玉堂,“你看。”
白玉堂接过来,赵祯事情写的很简短,主要是说了一下皇陵被盗,但是东西却没丢。可下手之人手法娴熟,似乎是有准备而来。赵祯想知道他们进皇陵拿了什么,或者目的为何。
“皇陵……”白玉堂皱眉,“先帝的陵墓?”
展昭点了点头,单手托着下巴,“这事儿,如果没拿走宝物,也就不算盗墓了。那闯进皇陵目的是什么?”
说完,展昭摸了摸肚子,伸手拉住白玉堂,“我又饿了。”
“正好我也有些饿,我去再叫些吃的。”白玉堂刚想往外走,展昭一把拽住他胳膊,嘴角挑起,笑嘻嘻说,“我只想吃面,要吃鸡蛋面。”
白玉堂无奈,“那我给你买鸡蛋面。”
“不要买的那种。”展昭仗着自己生病提要求,要吃亲手做的面。
白玉堂无奈但也没辙,最后只好点了点头,“好,我去做……”
“我也去。”展昭莫名很想看白玉堂做饭,就要裹着被子下床。
白玉堂瞪他一眼,“给我回去躺下!”
“我躺了一天了。”展昭围着被褥,顺便抱了小虎往外走,边对白玉堂招手,“来来,饿死了。”
白玉堂没办法,被展昭拽到了厨房里,伸手摸摸他额头,果然已经退烧了,见展昭生龙活虎的,白玉堂随口问了一句,“猫儿,你好了要不然你做吧?你做的好吃。”
“哎呀。”
话音一落,就见展昭找了厨房里一张椅子坐下,捂着额头“好晕……”
白玉堂无语,伸手摸他脑门,“明明烧退了。”
展昭笑嘻嘻,“还是晕。”
白玉堂只好挽起了袖子,走到一片狼藉的灶台前边,伸手进缸里抓面粉。
展昭觉着白玉堂为难的样子太有意思了,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好久没来了,开封府的厨房怎么貌似和以前的不太一样了呢?细细一打量,展昭惊出了一身汗来,厨房墙壁一半都焦黑了,满地的面粉,到处都是稻草和柴禾,酱油坛子料酒瓶子原本都应该是完整的啊,碎了一地,还有地上一片一片的白色,那些是盐巴不成?
展昭越看越心惊,这要是厨房大娘突然回来了……那她还不得闹翻天了。
“猫儿。”正这时候,白玉堂无奈回过头看展昭,“你要不然回去躺会儿?”
“没事,你忙你的,我看着。”展昭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玉堂,面粉不用那么多吧。”
白玉堂原本就不会弄这些个,身后还展昭看着,脑袋里也跟面粉一样一片空白。展昭坏心眼地笑了起来,这笑声终于招致白玉堂无比怨念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展昭哪儿还像有病的样子,都生龙活虎了。
展昭自然是好了,像他这样的身体,两碗药一下肚,再加上白玉堂那么悉心照顾了两天,好得都过头了,这会儿他精神十足。
“玉堂,面里不放个鸡蛋?”展昭裹着被子架着腿,膝盖上放着小虎,桌上还趴着大虎。
白玉堂回头看他,“鸡蛋不是煮面的时候放的么?”
展昭点点头,“可是和面的时候放一个,面更好吃。”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面粉,又想象了一下鸡蛋,产生了一个疑问,要怎样将两样东西放到一起?鸡蛋不是会流出来的么?
“说起来。”展昭往柜子里看了看,“没鸡蛋了啊。”
白玉堂无所谓地回答,“嗯,今早在外边买了两个。”
展昭沉默片刻,“你是说,你出去买了两个鸡蛋?”
“嗯。”白玉堂点头,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给了人家多少银子啊?”
“一两吧……”白玉堂摇头示意不记得了。
展昭眼皮子抽了抽,“其实后院养着芦花鸡,要不要去摸一个来?”
白玉堂立马脸色铁青——鸡窝?!
展昭笑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
“别啊,我教你怎么偷鸡蛋。”展昭继续坏心眼地拉着白玉堂往后远走,大虎小虎兴致勃勃跟着。
白玉堂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一大两小三只猫,面部表情十分相似。
一走到后院,白玉堂松了口气,鸡窝挺干净的,几只芦花鸡趴在一窝睡觉呢,一直大公鸡睡在门口。这公鸡名字叫大红,因为有个大红鸡冠还有个大红腮帮子,特别凶悍。这公鸡养了好些年了,是开封府的打鸣鸡,整个开封府的人它都认识。
大红见有人来了,抬眼撩开眼皮子瞅了瞅,见是展昭白玉堂,也没动弹,继续眯着。
白玉堂轻轻咳嗽一声,大红挡着道路,怎么走进去?
“唉。”展昭拽了拽白玉堂的袖子,指指鸡窝,“母鸡在里边呢。”
白玉堂略微迟疑了一下,朝鸡窝里看了看。
展昭蹲着对母鸡的肚子指了指,“在肚皮底下。”
白玉堂犹豫了一下,抬脚走过去。
走到鸡窝边往里看了看,母鸡们还在睡觉,肚皮底下会有鸡蛋?
正想伸手,身后一阵“恶风”不善,白玉堂赶紧一闪,只见大红扑闪着翅膀窜过来了,脖颈毛炸着咯咯直嚷嚷,那些母鸡也醒了,扯着脖子咯咯哒。
白玉堂赶紧退开,展昭眼疾手快,窜到鸡窝边伸手拿了两个鸡蛋出来,大红看见了,蹦跶着就追。
大红是给厨房大娘教好了的,谁偷鸡蛋撵谁,这下可好,院子里看门的大黄狗也惊动了,大虎小虎惊得窜上墙头就跑了。
展昭一把拉起白玉堂,两人冲出院子就关上门,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白玉堂见你兴致勃勃的展昭,“不病啦?那面你做。”
展昭眨眨眼,将鸡蛋塞进白玉堂手里,裹着被子伸手扶额头,“哎呀,晕……”
白玉堂气得深吸一口气,摇着头,拽住犯“晕”的展昭,快步回厨房了。
按照展昭的“指导”,白玉堂切了青菜,还捏着鼻子拍了几片大蒜,面条倒是擀得很漂亮,毕竟内力深厚,只是拍了一身的白面儿。
另外刀法也好,那切出来的面跟拉出来的龙须差不多,一溜一溜贼利落。
展昭教了几遍,白玉堂毕竟聪明,有模有样,就是分不清楚糖和盐、料酒和酸醋。
等面要下锅的时候,被展昭一把拦住了。
展昭可算知道刚才的面为什么都是疙瘩汤了,“要等水开了才下面!”
白玉堂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水什么样子算开?”
“起泡了就差不多了。”
“多少泡?”
“多少……”
“一个还是两个?”
……
沉默良久,展昭伸手,拿满是面粉的手揉白玉堂极俊的脸。
水开面下锅,再加进鸡蛋,撩上来加了作料后,和刚才的面糊糊不同,两碗漂亮的鸡蛋面就做好。
白玉堂拿着筷子,尝了一口,嘴角微微地挑了挑。
展昭见他笑了,也端着面碗呼噜噜吃起来,满意点头,“嗯,不错。”
见白玉堂边吃边笑,展昭纳闷,“那么高兴?”
白玉堂吃了口面,边点头,“嗯,我会煮面了,以后可以养你了。”
展昭愣了半晌,再一次扑上去揉脸。
正边闹边吃面,两人就听厨房外头一声狮子吼,“我回来啦!小展和小白是不是回来啦?大娘特地早回来给你们做宵夜嘞!”
两人一听这熟悉又中气十足的吼声,惊得头皮一炸——厨房大娘回来了!
对视了一眼,看了看杯盘狼藉一塌糊涂的厨房,两人捧着面碗站起来,“嗖”一声就往后窗户溜走了,临走展昭还不忘提上大虎小虎。
刚一出厨房的院墙,就听到惨叫一声。
随后,厨房大娘更加中气十足的骂声就传来了,“哎呀!哪个天煞的把我的厨房拆了啊!来人啊!开封府闹贼啦!鸡蛋和面粉都没啦!油盐酱醋都打翻了,这是要闹大耗子呀?那些猫呢,那些猫怎么不逮耗子啊!”
开封府的衙役们早知道展昭和白玉堂在厨房折腾了,都眯着不出声,心说——可不就是猫怂恿的大耗子么。
展昭和白玉堂捧着面碗回屋,将面吃完了,面碗装进一个盒子塞到床底下……
白玉堂拉开被子把展昭塞进去,对他眨眼,“明天把碗丢河里,就毁尸灭迹了!”
展昭捏着他下巴认真点头,“嗯,不过要先把你那一身面粉洗掉!”
……
当晚,厨房大娘挨间屋子搜毁了厨房的小贼,白玉堂洗完了澡潇潇洒洒站在浴缸旁琢磨,这一浴缸的面糊糊,要怎样毁尸灭迹比较好呢?
而展昭则是已经睡熟了,估计吃得开心了,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个美滋滋的笑。梦里,一只漂亮的白耗子扛着根擀面杖,得意地跟一只小黑猫说,“我会煮面了,以后可以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章节数非常二==+
04 合伙试探
第二天大早,白玉堂睡得迷糊的时候,就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拍他面颊。【]
微微皱眉,白玉堂昨晚忙了一宿,因为倒面粉水的时候被厨房大娘抓住了,可怜白五爷英雄气概潇洒贵气,抵不过厨房大娘的一声狮子吼。展昭很不讲义气地睡着了就不醒,厨房大娘让白玉堂将厨房恢复原样,最后白玉堂只得让衙役拿银子找人,把厨房翻新一遍。
等他再躺下,天都快亮了,连着熬夜赶路,白玉堂躺下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喵~”喵呜声在耳边响起,白玉堂翻了个身,又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蹭自己面颊。
白玉堂原本以为是小虎,抬手拍了一下,抓住毛茸茸一条尾巴。虽然睡迷糊了,但他还能分辨出来,小虎没那么粗的尾巴,大虎么?
正糊里糊涂,就听耳边有人说话,“日上三竿啦,耗子,再不起来被猫吃了!”
白玉堂睁开眼一瞧,只见展昭抱着一只肥肥的大花猫正看他呢,脸上带笑,似乎心情极好。
白玉堂看着两猫盯着自己看,伸手戳了那肥肥的大花猫肚子一下,猫尾巴一甩,又拍了他的脸……好胖!
白玉堂伸手摸展昭的额头,“烧退了?”
“早就好了。”
“吃药了没?”
展昭指了指旁边的茶碗,“一大早小玉给我煮的,已经喝过了。”
“人都回来啦。”白玉堂点点头坐起来,见那大花猫肥啊,比大虎还肥,有些不解,“哪儿来的花猫?”
展昭神神秘秘地笑,“大虎的相公。”
白玉堂望天,“小虎它爹?”
“嗯。”展昭点头,“原本在厨房大娘闺女家里养的,这回闺女有了,就带来开封府再跟大虎生两胎,名字叫花狸狸,五岁。”
白玉堂觉得有些好笑,“你一大早抱着只胖猫做什么?”
展昭盘腿坐下,捏着花狸狸的耳朵,“已经中午啦,还早,去不去太白居吃饭?“
“中午……”白玉堂感觉腿上一重,低头看,那叫花狸狸的大肥猫坐他腿上了,再一次感慨这猫的肥硕,白玉堂边穿衣服,“今天赵普他们会到了吧?”
“嗯,紫影他们早上刚到,现在进宫去了,貌似说我晚上皇上要设宴。”
“设什么宴,迎接赵普?”白玉堂皱眉,“他俩那么熟了。”
“说是给包大人他们接风,不过是八王爷提议的。”展昭对白玉堂眨眨眼。
白玉堂看了看他,“哦……是否赵琮要进开封做官了?”
“我刚才去门口转了一圈,听到不少消息。”展昭从床头拿了把梳子给白玉堂梳头发,边说,“赵琮回来没几天,为人亲和,特别是开封府包大人不在这阵子,八王爷代管开封,基本的案子都交给他办了,据说赵琮秉公执法,行事妥当。”
白玉堂微微点了点头,“的确是个聪明人,再加上他是八王家的孩子,应该口碑更好了。
“别动。”展昭按住白玉堂的脑袋,继续梳头,“而且近期似乎在流传一个很诡异的说法。”
白玉堂回头,“什么?”
“不要动!”展昭将白玉堂的脑袋摆正,“说他和赵普不愧都是八王教出来的,都那么有出息。”
白玉堂微微挑了挑眉。
“还有流传说王室正宗应该在八王这一边之类……当然都是私下讲讲的。”展昭给白玉堂梳好了头发,又坐回去包花猫,白玉堂起床洗漱。
“你怎么看赵琮这人?”
“表面看不出来什么。”展昭翻了花猫揉肚子,“要不是赭影说以前的事情,我可能会觉得他人还不错吧。”
白玉堂洗了把脸,“那你觉得,人能改好么?”
“按理来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错也分哪一种。”展昭捏着花猫两个白色的爪子晃来晃去,“当时也许年少无知?”
“我不觉得他改好了。”白玉堂洗漱完了,走到床边把花猫提起来丢到床上,拉了展昭,“走,吃饭去。”
太白居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展昭白玉堂一上楼,伙计小六就屁颠颠过来了,“呦,二位爷你们可回来了!”
展昭笑着在雅间坐了,问他,“这段时间开封怎么样?”
“唉,都一样呗,也没啥大事儿,不过没有包大人在,总觉着不得劲。”伙计给展昭和白玉堂倒茶,边问,“听说边关的事儿又叫九王爷摆平了,是不?”
展昭和白玉堂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多说。
“嗨!有九王爷在就是稳妥啊!”小六笑嘻嘻道,“如今又出了个小王爷,越发好了。”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不解地看小六,“什么小王爷?”
小六也有些意外,“小王爷赵琮啊,不都说他是九王爷的继任么?”
展昭差点笑喷了,“赵普还不到三十岁呢,什么继任啊?”
“不说赵琮小王爷也是文武全才,九王爷有心归隐和公孙先生做神仙眷侣,赵家军日后就归赵琮小王爷带领,他是最佳人选。”小六子抓着后脑勺,“好些人都那么说啊。”
展昭和白玉堂都没说话,不过两人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事情……是该说赵琮野心不小呢,还是该说有好事之徒无中生有?
小六何等的机灵,见两人若有所思不说话了,就凑过来低声问“该不会……满不是那么回事?”
白玉堂没说话,继续喝茶,展昭则是对小六说,“我们刚从边关回来,具体不清楚。”
“哦……”小六心下有数,再不说这些了,跑去端菜。
等雅间的门关上,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了一眼。
“怎么看?赵琮故意传的流言?”
“死无对证的事情吧。”白玉堂淡淡一笑,“不过说到文武全才……”
展昭托着下巴笑,“你觉得他不够文武全才?”
“会写字也会打拳的人多得是,赵琮不会真傻到想抢赵普的位子吧?”白玉堂觉得好笑,“要抢也抢赵祯的不是?留着赵普帮忙打天下,那才是聪明的做法。”
“啧啧。”展昭拿筷子戳戳白玉堂,“就你精。”
白玉堂拿了他筷子,“小心为妙,姓赵的心眼都多,估计没那么简单。【]”
展昭微微一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楼下传来了两声清晰响亮的“阿嚏!”
展昭和白玉堂探头往外望,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九九伤风了吗?”
“小四子,我也打喷嚏了。”
“呼呼也伤风?”
展昭和白玉堂一挑眉——不会那么巧吧?
果然,就见楼下一队人马,还有两顶轿子,是包拯、赵普他们回来了。刚才打喷嚏的是赵普和赵虎。
小四子正坐在黑枭背上,赵普和公孙手拉着手走在旁边,黑枭平日都疯疯癫癫的,唯独小四子往它背上一坐,就会非常安静温顺。
展昭随手拿了颗花生米往下一丢。
箫良抬手一接,仰起脸,众人相视一笑。
赵普伸手把小四子抱下来,“正好,饿的慌,好久没吃太白居的小菜了。”
小四子下了地,欢欢喜喜跑进楼里,冲上二楼,“喵喵、白白!”
其他人也风尘仆仆上了楼,显然众人也是急着赶回来的。庞太师上楼都要庞煜扶,嘴里嘟囔,“哎呀哎呀,腿麻了,那轿子也太颠得慌了。话没说完,从他身边溜溜达达过的石头踩了他一脚,疼得他直呲牙。
坐下吃饭,白玉堂第一件事情让公孙看看展昭的情况。包拯一听展昭病了也挺担心。公孙给展昭把了脉后示意已经彻底没事了,还夸了白玉堂两句照顾得不错,白玉堂又想起了昨晚上被他烧掉的厨房,不知道这会儿修好了没,不然叫包青天看见,会不会判他故意放火打他板子?
“对了,皇上说没说什么事?”庞煜挺好奇的。
“嗯……”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了一眼,赵琮的事情先没说,因为毕竟也没什么证据,还不知道赵普对他什么看法,别多事。展昭将手谕拿出来给包拯看,“皇上给了这个,让一切等大人回来后再谈。”
“哦……”包拯打开手谕,也是吃了一惊,“皇陵被盗?”
“嚯。”庞吉伸长了脖子看包拯手里的圣谕,“先皇节俭,坟墓之中也没太多值钱物件吧?”
众人都看赵普,赵普端着饭碗正吃饭呢,见众人看他,摇头,“我不知道啊,八哥比较清楚,不过好似是没啥东西,要不然我写信回去问问我娘。”
展昭和白玉堂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这会儿,窗户外头赭影和紫影来了,一大早展昭跟他们约好了,他们从皇宫回来,就在太白居见面。
“王爷?!”赭影一愣,“你们那么快回来了?”
赵普点头,问,“宫里咋样?”
“没什么事,皇上还有太后和各位嫔妃都无恙。”赭影神色如常坐下吃饭,身旁紫影却是撅个嘴,愤愤坐下似乎肚子里带气。
公孙看见了,知道紫影小孩子心性不会藏着掖着,有什么不高兴就摆在脸上,便给他夹菜,问他,“怎么了?又和赭影吵架啦?”
“咳咳。”赭影赶紧摆手,“不关我的事。”
紫影扁着嘴抬头看了一旁正给箫良剥个虾,边嚼着小四子递到嘴边的煎饺的赵普一眼,叹了口气。
赵普抬头,不解,“怎么了?”
紫影张了张嘴,下边赭影掐了他一把,紫影把到嘴边的话都咽回去了,捧着饭碗不满地吃饭,一副没什么食欲的样子。
白玉堂和展昭大概猜到了些原因,可能跟赵普有关,更有可能跟赵琮有关系。
赵普见紫影闹脾气不说话,搔搔头,“赵祯给你气受啦?”
“才不是。”紫影撇嘴,“另外一个姓赵的。”
“八哥?”好普更纳闷。
“当然不是。”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都看正狼吞虎咽吃饭的赵虎,赵虎惊得赶紧摆手,紫影昨晚上离开那会儿他们还一块儿喝酒呢,自己没招惹他。
“还有一个。”紫影赌气嘟囔了一句。
赭影给他夹了个鸡腿让他别说了赶紧吃饭。
展昭和白玉堂自然是心知肚明,这么说,惹恼了紫影的是赵琮?
赵普偶尔糊涂可不是个傻的,大概也猜到了些,给一旁忧心忡忡的公孙夹了菜,“吃饭。”
公孙端着饭碗看展昭,那眼神——你们知道些什么么?
展昭和白玉堂都下意识地低头吃菜,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这一招开封府的人经常用,表示——一会儿再说。
公孙眉头就皱了起来,果然针对赵普的事情还没完么。
等众人饭罢回了开封,就有宫里太监来传旨,说是皇上请九王爷、包大人还有庞太师进宫去一趟,三人洗漱一下换了朝服,进宫去了。
等人一走,公孙一把抓住展昭白玉堂,问出了什么事。
两人将关于赵琮的事情说了一下,这几天展昭这么巧生病,所以并没有太多地去打听。
这也够公孙不开心的了,他让小四子将闷闷不乐的紫影抓了过来,问他缘由。
紫影不满地说,“我和赭影出宫的时候碰着赵琮那厮了,跩得二五八万的,得瑟不死他,气死我了!”
展昭和白玉堂不太明白——跩?赵琮不是十分谦卑么?
“赵琮也带了几个影卫。”赭影道,“而且都蒙着面打扮得和我们差不多,只是胳膊上缠着八王府的家徽,功夫看起来还都不错,应该是江湖人。”
展昭和白玉堂点头,那天他们倒是也注意到了,赵琮身边跟着几个功夫不差的黑衣人,当时他俩都没怎么注意,不过这么一想——真的和影卫们的打扮很相似啊。
“赵琮那晚上救驾有功,皇上今晚也准备封赏他。”紫影闷闷不乐,“他刚才跟我妈说想从军,还说勤学了兵书想打仗什么的。说以后有什么简单的事情,王爷可以差使他做,不用凡事亲力亲为,唱得跟歌谣儿似的那么好听,讲得他多崇拜王爷似的,谁不知道他心里头打什么算盘呢。”
展昭和白玉堂都无奈笑了笑,影卫们护赵普心切,尤其紫影和赵普感情颇深,对赵琮有猜忌也是正常。
“可是赵琮的话完全没有任何破绽。”展昭道,“总不能不准他为国效力吧?会不会是想多了?”
“才不会。”紫影小声说,“这小子肯定是个坏人!”
展昭和白玉堂同事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紫影一指自己的脑门,正色道,“直觉!”
展昭和白玉堂哭笑不得。
“那你觉得呢?”白玉堂转脸看赭影,“赵琮是有野心呢,还是改邪归正了?”
“我从来不觉得人能改邪归正。”赭影淡淡道。
一旁小四子有异议,“那小小胖就改好了!”
庞煜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小四子也知道以前自己很坏啊。
“呵。”紫影嗤笑了一声,捏了小四子的腮帮子一把,“你啊,见过什么坏人啊。”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公孙轻轻地点了点头,“的确,坏人分很多种,人会变化也有很多理由,但变坏和改好的前提是有好的本性。可也有些人是天生就坏的,或者说,根本不是善与恶、好与坏的问题,而是选择了完全不一样的生存方式,有完全不一样的,考虑事情的方法。
展昭和白玉堂都明白自己的那种不安感觉是怎么回事,两人长年混迹江湖,好人坏人见太多了,之所以对赵琮有一份提防,完全是凭借着那份感觉。
正在众人心中感慨之时,门口衙役来禀报,说八王爷来了。
公孙等人一愣。
“哎呀,大人不在。”展昭站了起来,那就只能他去招待了,公孙跟他一起往外走,小四子一听能见到小八子,也欢欢喜喜跟了出去,进屋的却是两个人。
八王爷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春风得意,一进门就喊,“泽岚?老包!”
展昭迎出去对他笑,说包大人和九王爷进宫去了,他可没说是赵祯派人来请的。
“哎呀,那我来早了。”八王爷有些沮丧,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展昭和白玉堂认识,正是赵琮。
“那可惜了,我还以为能碰着皇叔。“赵琮叹了口气,很多年没见了,还有大名鼎鼎的包大人。”
公孙往客厅迎众人,“王爷坐下等一会儿吧,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好好!”八王笑着往里走,边伸手抱小四子,还给赵琮介绍,“琮儿,这位是公孙先生。”
赵琮自然知道赵普和公孙的关系,殷勤备至说话却很有分寸,公孙也不动声色,笑脸迎人。
展昭和白玉堂默默对视了一眼,公孙这人吧,平日都是冷着脸的,只对两种人笑,一种是关系很好,他信任的人,另外一种则是外人,他加着提防的那种。显然,事关赵普安危,他可能是想趁此机会,试一试赵琮。
展昭跟在后头往里走,见白玉堂也在一旁,似乎是在留意四周围——赵琮,的确是带着影卫来的啊。
八王爷一派轻松,进客厅坐下后跟小四子闲聊,赵琮也过来逗,“这是皇兄的儿子么?”
公孙点点头,“嗯,大名叫公孙槿,小名叫小四子。”
“哦,槿儿啊。”赵琮笑着捏了捏小四子的脸,小四子原本笑眯眯的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摆了摆手,“不行呐,虫虫叫我小四子,槿儿只有一个人可以叫的。”说完,脸皮子又红了几分。
箫良也尴尬地低头站在一旁,耳朵绯红,槿儿真好呐!
“是么?”赵琮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些微收起了些,但很快笑得越发和蔼,“小四子,跟皇兄感情很好啊。”
一直留意他神情的公孙,心中“咯噔”了一下,紫影和赭影讨厌赵琮是有理由的。此时赵琮虽然脸上带笑,但眼睛里隐约有些怒意,显然,刚才小四子那句‘虫虫’让他很不开心。
但最奇妙的是……看出这一点的,不止是公孙一个。
小四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赵琮,最后往八王身边缩了缩,捏着手指头看别处了。公孙心中想笑,自从来了开封,小四子很久没露出这种神情了。进了开封府后,大家都宠爱他,所以他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愿意和大人说话了。以前在家乡的时候,因为小四子呆呆的很容易说错话,有些人都会不高兴,于是他对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一般来说,大人不高兴了,就好似以前那些亲戚们,都会对他很凶,所以他知道这个人不高兴了,就干劲别说话了。
八王爷没察觉到,只是捏着小四子的胳膊,“往西边一趟受了不少苦吧?看着怎么没有去的时候圆了?
小四子还是很喜欢八王爷的,笑眯眯伸出一根手指头,很高兴地说,“瘦了一斤!”
“那怎么行?!”八王立刻一脸不满,“泽岚也不把你喂回来啊?我一会儿说他。”
小四子咯咯笑,公孙适时地将他从八王爷手里接了过来,放在地上,“你不说要给小玉她们送西域带来的礼物去么?”
“哦,对!”小四子想起来了,拉着箫良的手就跑,出院子的时候,箫良回头看了赵琮一眼。
赵琮一愣,这小孩儿,眼神犀利坚毅,带着一种这个年纪小孩儿不应爱有的煞气。再看他年纪轻轻似乎功夫不错,样貌出众又不喜废话,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赵普。
“刚才另一个孩子是谁啊?”赵琮问八王爷。
“哦,那是小良子,小孩儿不错吧?”八王爷喝着茶笑呵呵说,“那是泽岚的得意门生,功夫好极了,性子和泽岚也像,迟早有大出息。我看泽岚再过几十年以后归隐了,赵家军也不怕群龙无首,小良子到时候就独当一面了。”
展昭和白玉堂相视,微微一挑眉——说句不恭敬的话,八王也够二的,看赵琮此时脸上虽然笑着点头,眼里可有些不怎么自在,果然,还是有野心的么?只是此人的情绪变化只有那么一瞬间闪过眼底,很快就遮掩过去,心机深沉,不容小视啊。
但有一点也让公孙比较放心,八王爷似乎并不知道赵琮的心思,希望赵琮这次只是小打小闹,不然的话,最伤心的还是八王,和柴郡主。
众人已经证实了之前对赵琮的猜疑不止是猜疑,以后要对他严加提防,于是也就有一句每一句地扯些闲话。
赵琮坐在八王身边听着他和公孙聊起了字帖和书法,展昭可是坐不住了。白玉堂刚才抽了个空就溜走了,这会儿指不定在厨房和小四子他们吃好吃的呢。
“展兄。”这时,赵琮突然叫了展昭一声,“不如,带我参观一下开封府,如何?”
“哦,那好那好,你们年轻人多亲近亲近。”八王爷见赵琮等着无聊,就往外撵他,他也想赵琮能跟展昭成为好友,人伴贤良品自高么!
展昭虽然不怎么情愿,但总不能说不好,只好带着赵琮往外走。
“我以前一直以为开封府森罗宝殿似的,没想到这么清幽的庭院。”赵琮边走边张望。
“那是说的公堂,其实公堂也不吓人。”展昭带他去看了看,又往后,到了别院转了个圈,去侍卫房转了转……
“真没想到,开封府那么大,一点都不输给王府。”赵琮脸上倒是露出一些天真来,展昭笑了笑,没说话,因为难辨真假。
“我小时候总觉得王府是个迷宫,都没逛全过,不过这次回来看看也没多大,倒是爹娘苍老了不少。”赵琮声音挺低,似乎有些伤感。
展昭伸手轻轻摸了摸耳朵,是他多心么?赵琮是否是暗示自己,他很小就离开了王府,刚刚回来,但是对八王和柴郡主他却并不记恨,反而因为没在身边尽孝而遗憾……这算动之以情?
两人经过灶房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一阵笑声传出来。
展昭眼皮子挑了挑,是小四子在笑,指不定那群丫鬟又逗他玩儿了。
探头往院门里看,只见包延带着小四子、小良子,还有几个在开封府私塾里头念书的小孩儿们,正跟庞煜玩老鹰捉小鸡呢。一群丫鬟在一旁绣花聊天,厨房大娘在灶房里研究新的菜式。白玉堂也在,在院里那棵梨花树下的藤榻上坐着,看一份卷宗,膝盖上趴着小虎,脚边是大虎和花狸狸。
“这么热闹?”赵琮惊讶地问展昭,“开封府为什么有那么多小孩儿?”
“大多是衙役们的孩子,后头有私塾。”展昭轻描淡写地回答。
庞煜追着包延身后那一群小尾巴,可是每次都不能顺利抓到,不是被包延发现了,就是被小良子挡下了,要不然就是被石头剪子挡住去路,最后气得他跺脚,“小馒头,你耍赖,母鸡只有翅膀,不用爪狸绊我!”
“你才耍赖呢!”包延就是不让庞煜得逞,“老鹰都飞着的,你飞一个看看!”
一群小孩儿在他身后笑。
“这两人是……”庞煜对包延和庞煜有点好奇。
这时候,院子里的众人也注意到门口的展昭和赵琮了,都停了下来。
展昭走进去,白玉堂抬了抬头,见赵琮也跟着,继续低头翻书。
“这是包二公子,包延。这位是小侯爷庞煜。”展昭给一一介绍,“这是小王爷赵琮。”
包延和庞煜都打了个愣神——哦,这就是那赵琮啊!是善是恶,得想法子试试他啊。
赵琮也万没想到,包延和庞煜这么大的人了,一个不去考功名一个不去争权夺利,在这里陪一群小孩儿玩什么老鹰逮小鸡?他心中暗笑——看来名门之后,也是后继无人了。
包延看不出什么不妥,拿着帕子给身后一群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孩儿擦脸,丫鬟们从厨房拿出大娘刚刚煮好的红豆汤哄小孩儿们吃,院子里叽叽喳喳的特别吵闹。
赵琮微微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当然了,也是瞬间敛去的。展昭到白玉堂身边坐下,将小虎接过来,两人心中都有些明白赵琮的性格了。童言无忌,从他跟小四子生气这一点,看得出赵琮心胸狭窄,可能是个记仇的人。而再看他讨厌小孩子这一点,可见此人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善。
“唉,我说小王爷。”庞煜嬉皮笑脸一搭赵琮的肩膀,“推牌九不?”
赵琮一愣,展昭和白玉堂低头喝茶,直接无视掉。
“晚上要不要去喝花酒?”庞煜嘿嘿直乐,“你不好久没来开封了么?小爷带你玩到天亮怎么样,见识见识这花花世界……哎呀!”
庞煜话没说完,见身后包延一掌拍了脑门,“花你个头啊!”
“死馒头,你又打我!”
包延白了他一眼,对赵琮拱拱手,“小王爷,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个人自己不学无术没上进心,还以为全天下都跟他一样是闲人,整天吃喝玩乐。”
庞煜摸着脑袋,“那他应该也很闲么,又没有什么事情做,出去玩玩怎么了。”
赵琮微微笑了笑,虽然笑得有些僵硬,“小侯爷快饶了我吧,我不太玩得来那些个。”
“那你喜欢啥?”庞吉撇撇嘴,“我还当你跟赵普是叔侄好歹性子差不多呢,啊,敢情是个文生,对了,你这会儿在哪发财呢?”
包延踹了庞煜一脚,“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好人说话的样子,教你多念点书!”
庞煜撇个大嘴,“就看不上你个书生。”
“你……”
庞煜机灵地躲开了包延砸过来的拳头,一搭赵琮的肩头,笑着道,“唉,你若是没地方做官?不如我让爹在翰林院给你弄一个位子?那地方工作闲得慌,俸禄还厚。”
赵琮嘴角微微动了动,一拱手,“多谢小侯爷美意,但是……”
“唉,客气什么。”庞煜大大咧咧一摆手,“小爷有的是门路,就知道八王爷肯定看你看得紧,抱在我身上,保管给你找个不用干活还有银子拿的肥缺!”
赵琮忽然哈哈大笑,拍着庞煜的肩膀,“小侯爷太客气了,这翰林院我可进不去……”
话没说完,八王府的官家找来了,“小王爷,九王爷回来啦。”
“哦?!”赵琮一喜,赶紧脱身,别过众人往外走,身后庞煜和包延还斗嘴了,包延说庞煜没出息,庞煜说包延假正经。赵琮出门的那一瞬间,脸色沉了下来,快步离去。
等人走了,包延和庞煜也不吵架了,庞煜双手叉着腰问包延,“怎么看?”
“这货心里有鬼。”
“你不是书生么!”庞煜睁大了眼睛看包延,“说话斯文点不行啊!”
包延挑挑眉,回头,就看到一群小孩仰着脸捧着红豆汤,惊讶地看着两人,刚才还以为吵架呢,怎么一下子就和好了哦?
包延挽起袖子问,“还来不来?!”
“来!”小孩们欢欢喜喜吃了红豆汤,接着玩。
一旁树下的展昭和白玉堂一脸敬佩——真行啊!简直合作无间。
白玉堂将都爬到自己身上的三只猫提起来挨个儿放在桌上,霎时觉得身轻如燕,站起来对展昭道,“走,我们去外边看看情况。”
展昭却是拉住他,略带狡黠地眨眨眼,“我想到个,更好的地方!”
05 琉璃巧遇
赵普和包拯、庞吉一起进了皇宫,赵祯问了边关的情况之后,拉着赵普到屏风后面,私下聊了几句。【]
庞吉和包拯竖着耳朵努力也没听到一句半句的,急得抓耳挠腮。
没一会儿,赵普走了出来,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庞吉用胳膊肘碰碰包拯,“唉,你问问。”
包拯一挑眉,“要去自己去。”
两人正争吵,身后赵祯咳嗽了一声,两人赶紧噤声,觉得有些失态。恭恭敬敬给赵祯行了个礼,跟着赵普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赵祯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了,伸手抚着眉心。
“皇上。”陈班班给赵祯端来人参茶,“莫忧心,您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
赵祯笑了笑,“朕与九叔那么多年联手克敌,每次都可以遇难成祥,但是这次有些不同啊。”
赵祯站起来,背着手走到窗边,“有时候,还真不是帝王无情,而是别人不领情……”
赵普出宫后翻身上马,赶回开封府,包拯和庞吉坐着轿子走在后头。包拯还嫌弃呢,“我说你这胖子不回太师府,怎么老跟着我?”
庞吉挑着帘子白他,“我看儿子去不行啊?”
包拯不信任地看他。
庞吉嘿嘿一乐,摸了摸下巴,“今日必有好戏,不看不行啊。”
包拯摇头,这老狐狸。
赵普下了马后,进开封府一眼瞧见了捧着蜂蜜罐子往后院走的小玉。
“王爷回来啦!”小玉乐呵呵跟赵普打招呼。
“嗯,我家公孙呢?”赵普一如既往的好心情,还伸手捞了一把蜂蜜吃,点头,“嗯,好东西,一会儿给那群小孩儿弄个蜂蜜糖糕吃。”
“嗯,大娘也这么说。”小玉笑眯眯,“先生在里边会客哩。”
赵普微微一愣,“什么客人?”
“八王爷,还有……”
“九叔。”
赵普和小玉正说话,就听有人喊了一嗓子,抬头,只见从后院快步走出来了一个人,年纪不大,一身的华服,样貌么……
赵普认了一下,惊讶,“赵琮?”
“九叔,多年不见了。”赵琮跑出去,就要给赵普行大礼,赵普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你回开封府了?”
随后跟出来的,还有不少人。
从正殿走出来的公孙他们、从后院出来的展昭等人,还有后头进来的庞煜和包拯。让众人万万没料到的是,赵普怎么就那么吃惊呢?
众人一想,也是啊——在去边关的时候,赵琮的事情谁都没提起,庞太师也就是背地里跟他们说了说。到了开封之后,白玉堂和展昭第一个碰到赵琮,也没跟赵普提起,到最后就是刚才赵普进宫了。原本以为赵祯必然会跟他说吧,可如今看赵普那一脸惊讶,莫非赵祯也没跟他提起?那可怪了,赵祯叫他进宫干嘛去了?
赵琮也有些惊讶,神情总之有些变化,也看不出什么意思,都在瞬息间。
庞吉对包拯一挑眉——什么情况。
包拯摸着下巴也是沉思状,最后笑了笑,对庞吉一挑大拇指,那意思——皇上越来越高干了。
庞吉见包拯对自己挑大拇指,乐呵呵地拍了拍胖肚子,得瑟,“老包,你总算知道老夫的好处了啊!”
包拯嘴角抽了抽,手腕子一番,大拇指朝下,接着对他晃,气得庞吉磨牙。
赵普好几年没看见赵琮了,记忆当中那还是个小孩儿,后来一直打仗,上回也没看见他,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好小子,长那么大啦。”
赵琮也高兴,“九叔你才比我大几岁,别卖老。”
这会儿,八王也出来了,“泽岚,边关的事情都了了?”
“嗯,放心吧八哥。”赵普点头,见八王爷气色很好,也松了口气。
展昭轻轻一拽白玉堂的衣服——不对啊,刚才吃饭的时候,紫影赌气,算是提到赵琮了!
白玉堂皱眉——没明说吧……以赵普的神经,也可能没注意?
两人想到这里,又对视——还是装的?也装的太像那么回事了吧?
赵普伸手把跟箫良跑出来的小四子抱起来,到公孙身边,“唉,书呆,皇上刚才跟我说庞妃好像又有了,要你今晚给去诊脉呢。”
“啥?!”
这回惊讶的可是庞吉,庞太师都快蹦起来了,“真的啊?王爷你别骗老夫啊,上次也说有了结果查出来是胃病,害老夫白开心一场。”
赵普一笑,指了指耳朵,“太师你刚才没听见啊?皇上带我进屏风后边说的,我看你跟包相在外头竖着耳朵,还以为听着了。【]”
庞吉和包拯一愣,都拍腿,叫皇上摆了一道,敢情赵祯不是试赵普呢,是在试他俩。
庞吉也顾不得追究了,管他什么赵琮不赵琮,拉了乐颠颠的庞煜,进宫看闺女去了。
众人进屋子坐下继续谈话,很快人都走了,就剩下院子里展昭和白玉堂。
展昭抱着剑,问白玉堂,“唉,你觉得……”
白玉堂摇了摇头,“赵普那人,他若是想藏着谁也看不透,估计……”
展昭点头,“嗯,我也觉得应该只有公孙知道。”
“对了,你刚才说去哪儿?”白玉堂见都没人了,就问展昭。
“去买古董。”展昭莫名回了一句,乐呵呵拉着他往外走了。
“古董……”白玉堂皱眉,“你这话可别在我师父面前说。”
“是咱师父。”展昭笑眯眯,笑得白玉堂心情莫名好了一大截,就是有些饿,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吃过饭。
两人出了开封,来到城北的一趟大街,这里是一处古玩市场,大多卖的却是些书画。
白玉堂明白了展昭的意思,“猫儿,你想看看有没有人从皇陵里带出了什么,上这儿脱手?”
“总能打听打听,察言观色什么的我不在行,还是干些在行的。”展昭随口答了一句,摇头,“唉,我一想到八王爷觉得可怜的慌,含辛茹苦那么多年,教出皇上和赵普都那么出色,唯独亲生儿子……你说赵琮像谁呢?王爷柴郡主明明都是大好人。唉?你说赵普是不是为了不让八王难过,所以才装成什么事儿都没有?”
展昭嘀嘀咕咕,就听白玉堂没什么反应,一转脸,气得展昭跺脚——白玉堂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一旁的一个琉璃摊子前边,好奇地看着那些从西域过来的琉璃。
展昭拧着眉头走过去,瞄他。
白玉堂抬眼,“猫儿,脸色那么难看?”
展昭心说,你倒是知道。
“是不是又难受了?”白玉堂伸手去摸展昭的额头,展昭气消了一半,凑过去,“我早就好了,你看什么呢?”
“展大人,白五爷。”这一带的人也差不多都认识他俩,看铺子的伙计就招呼他们“这是西域天水一带来的冰珀琉璃,好东西啊!”
“你不是天玉行的伙计么?”白玉堂望了一眼不远处一座巍峨的大门,那宅子差不多将一整趟街都占满了,气派非凡,匾额上写着“天玉行”三个大字,龙飞凤舞的……是赵祯的亲笔题字。
“嘿嘿,五爷还记得我啊。”伙计乐得脸都开花了,“这不是老板娘最近喜欢上玩琉璃了么,从天水进了一大车来,我这儿卖些小物件,里头有大的,五爷有兴趣进屋瞧瞧去?”
白玉堂倒是也想找天玉行的老板娘打听事情,正想走,就见展昭站在摊边看。
“冰珀琉璃啊,晶莹剔透的是挺好看。”展昭看中了一只胖乎乎的兔子,就伸手想去摘,却被一只手抢先摘了下来。
展昭下意识地一转脸,就见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年轻的男子,一个应该是少爷,穿帛戴玉,十分的体面。身后一个黑衣服的小厮,挺机灵的。那年轻公子可能十岁,小厮看着菜十六七。
那公子摘了小兔子给小厮看,“你看这个兔子好不好看?”
“挺好看的二少爷,不如你就买这个吧?”
“嗯。”那位二少爷点点头,美滋滋地问伙计,“这多少银子?”
伙计看了看展昭,这个是他先看上的。
展昭自然不会跟个半大小子抢东西,就对伙计笑了笑,示意——无妨。白玉堂见他似乎喜欢琉璃,就站在一旁等一会儿,展昭说不定还能看中什么。
伙计告诉那二少爷,“十两银子。”
展昭和白玉堂听了觉着有些贵,这琉璃不是什么玉器,估计是伙计做买卖呢,觉得这二少爷穿得不错,有意开个高价,好让他还价。
不料那二少爷皱了眉头,“啧……那么便宜啊,送不出手。”
伙计一听真相转身抽自己一嘴巴,刚才早知道多要点儿。
“少爷,他已经要贵了。”那小厮嘴挺利索的,跟自家少爷说,“这个琉璃又不是玉器,就值个一二两的,这里小摊卖的都是便宜货,店铺里头才是贵的。”
伙计不乐意了,“唉,这位少爷这么说就不对啦,我这摊也是后头大铺子拿出来摆的,东西自然有贵有便宜。”
二少爷沉默了一会儿,眉头一挑,“原来这东西就值一两,你却卖十两?”
伙计赶紧摆手,“不能这么说啊,我这可是天水来的冰珀琉璃,和一般琉璃不同嗒,你想想,脚程费都得多少呢!”
“呵。”小小厮煽风点火,“了不起啊,你们进货都是一车一车来的,平摊一下一个的进价就几钱银子,就是你做买卖不老实。”
白玉堂一看有要吵架的趋势,决定还是走吧。
伙计也懒得跟俩人吵架,到一旁去了。
那小厮将兔子挂回去,对他家少爷说,“走吧少爷。”
两人就转身走了。
展昭见他俩不要了,拿过小兔子瞧了瞧,越看越像小四子,就问伙计,“六两卖不卖?”
展昭老在这一带走动,知道规矩。一般叫十两的东西,本钱就三四两,通常五两伙计就买了,于是客人基本都还价到五六两。偶尔有些特别呆的,就跟天尊那样的,叫个高价,他若是不缺钱也就买亏了,这也不能说商家骗人,毕竟愿买愿卖,他卖的也是真东西,厚道倒是不厚道了些,属于宰客。
伙计嘿嘿朝展昭乐,点头,“六两行,买回去是给小四子的不?是的话收您四两银子。”
展昭和白玉堂都一挑眉——瞧瞧!小四子这面子多大。
展昭给了他五两银子,只是银子还没到那伙计手里,一旁伸出来了一只手,一把抢走了银子。展昭瞅着那只手挺眼熟的,不就是刚才抢玉佩的那只手么?
伙计一看就皱眉——还是那位二少爷。
那位少爷瞧了瞧伙计,“你这奸商,为何给他四两,给我却十两?”
伙计白眼,“我说这位大少爷啊,我怎么做买卖你也管啊!”
“你这买卖有失公道!”那小厮还挺能蹦跶,“哦!我明白了,这琉璃是我们先看上的,我刚才看到他对你笑了,是不是让你叫高价讹我们的银子?好就地分赃?!”
伙计听了那小厮的话,愣了,良久才明白过来他说自己和展昭说好了讹人呢,哈哈大笑,“我说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子,赶紧回家吧啊,别搁这儿吵了,跟你都说不明白。”
“你敢说我没见识?!”那位少爷不干了,伸手拿过伙计准备给展昭包起来的小兔子琉璃,就往地上丢了出去。
“唉!”伙计大急,这么丢非摔碎了不可。
同时,人影一晃……伙计就见眼前蓝色的身影晃了一下,展昭再伸手,那琉璃兔子已经在手上了。
白玉堂嫌多事,又抛给了伙计一锭银子,拉了展昭,“走吧。”
“慢着!”那二少爷不干了,伸手要拉展昭的胳膊,“兔子给我!”
白玉堂轻轻一带展昭,少年就觉手上一痛,似乎有人拍了一下,但又没看见,纳闷抬头。白玉堂脸色微微有些不善,心说这猫不是你碰的。
展昭这会儿,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二少爷,十岁没错,只是虽然做汉族打扮,但似乎有些像是外族,因为五官感觉和中原人稍微还是有些区别的。但是展昭看不出他是哪儿的人,应该不是西域那几国的。
“这兔子是我们少爷看上了。”小厮将展昭那五两银子扔了回去,又给了伙计四两,“我们买了。”
说完,将展昭拿在手里的琉璃抢了回来,交给二少爷,“少爷,您尽管扔,我们有的是钱,把他整个铺子买下来砸烂了都成!”
那少爷嘴角微微挑了挑,似乎心情也好了,伸手拿了琉璃兔子,抬手就扔了出去。
可眼看白玉堂一抬手……琉璃兔子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他手上,伙计一看糟糕了,把白五爷惹着了。
展昭伸手,将那琉璃拿了过来,伸手轻轻拍了拍白玉堂,“唉,去看天玉夫人不能空手去,你买两坛子好酒去。”
白玉堂就见展昭左边的嘴角瞧着,知道这猫估计是看那少年不顺眼,多管闲事的性子上来准备教训教训他了。点点头,白玉堂转身就到附近的酒庄买酒去了。
这天玉行,乃是开封府最大的玉器行。
玉器行的老板是个寡妇,叫风天玉,她亡夫是白玉堂和展昭的好友,人称玉痴的大才子江满湖。江满湖是大才,恋上了江湖女子风天玉,为她开了这天玉行。只可惜天妒英才,他年纪轻轻就怪病缠身,原本早就不行了,公孙愣把他救了回来,但也事先说了,至多再活两年。风天玉与江满湖感情深厚,两人又共同生活了三年后,江满湖就静静地就离开了人世。风天玉从此继承了这玉器铺子,越做愈大。
风天玉原本在江湖上就来头不小,常住开封后,交游极广,展昭知道白玉堂是趁着这会儿,找风天玉问消息去了。
那二少爷见展昭又捡起了琉璃兔子,十分不满,“把兔子还我,我不要了要丢了它!”
展昭一笑,“对啊,所以这兔子不是你的了。”
“什么?”
“你说你不要了,丢了,我捡起来的自然归我了。”
伙计赶忙将银子收了,点头,“我看见了!”
“好啊!”那小厮跳脚,“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展昭依旧浅笑,“你说你能把整家玉器铺子都买下来砸烂,我怎么那么就那么不信呢。”
“你觉得我买不起?”那少爷恼了。
展昭上下打量他,“你不像多有钱的样子。”
“我呸!”那二少爷看伙计,“这铺子多少银子?”
伙计也乐了,“我说这位少爷啊,我身后的大铺子你就别想了,这一摊的琉璃进价是三千两。”
“哈,不就三千两么!”小厮拿出银票砸在了伙计桌上,“少爷,咱们砸!”
“好!”那少爷捧起玉器就往地上砸……可奇怪的是,等他气喘吁吁砸了所有的东西,东西却都到了展昭手上。
伙计乐呵呵收了三千两。
展昭将玉器都还给了那伙计。
“你干嘛?”那少爷不明白了。
“我捡到了却不想要,所以白送给伙计了。”展昭一笑,“有本事你再买再砸啊?没钱了吧。”
“爷爷银子多得是!”那少爷气得一张脸通红,让小厮买给了银子,他再砸,展昭依旧都捡了,给伙计。
最后那少爷都砸不动了,累得靠在摊子上,越看展昭越来气,“你这混蛋……给钱!我就不信砸不了。”
伙计捧着几万两银子都乐晕了,这不白给钱么。
那小厮尴尬地揪了揪他家少爷的衣袖,“少爷,我们没银子了。”
“什么?”
“要不然,我回去拿?”小厮哭丧着脸。
那少爷脸涨得通红。
伙计乐呵呵逗他,“哎呀,没银子啦,我这玉器铺可还好好的呢!”
那二少爷像是恨极了,跺着脚怒瞪那伙计,“奸商!你等着,我让人拆了你的铺子。”
伙计一挑眉,“我说你才是小混蛋,这开封府大家讲道理,动不动拆铺子,你有点儿王法没有?”
那少年气得脸都皱到一起去了,身后小厮小声嘟囔了一句,白扔了几万两。
展昭见差不多了,将玉器还给伙计,一挑眉。
伙计也笑了,将银子都还给了那小厮,“拿着钱。”
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解。
“这位是衙门的大人,怎么会跟我合计起来讹你们银子,不过你们也太嚣张了些。”伙计伸手将那小兔子琉璃包好了递给展昭。”他在这界面上混久了,知道这少年随身带了那么多银子,一定来头也不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给老板娘添麻烦啊,于是也不想跟他多计较了。
小四子收了银子看二少爷。
那二少爷看了看展昭,“你功夫不错啊,我叫……刘度,你叫什么名字?”
展昭想回答,就见不远处白玉堂走过来了,手上拿着酒坛子对他轻轻一扬。展昭就跑过去了,跟白玉堂一起进了天玉行,找风天玉打听消息去了。
等人都走了,那二少爷问伙计,“唉,伙计。”
“啊?”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你不是本地人啊?连他都不认识。”伙计笑,“那是展昭展大人,鼎鼎大名的南侠客。”
“展昭?”二少爷抱着胳膊皱起了眉头,“原来他就是展昭。”
“少爷少爷。”
二少爷正出神,就感觉身边小四子拉着他的一袖子直拽,声音还有些抖。
“干嘛你?”
小厮十分害怕地示意他看不远处。
二少爷一转脸,就见不远处的巷子口,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靠着巷子的墙壁。一旁房舍的屋顶正好斜斜落了一道影子在墙上,遮挡了他的面容,远远地,看不清楚样貌。
但是那少年瞬间白了脸色,一旁小厮小声说,“赶紧回去吧少爷。”
伙计有些好奇,回头看了一眼,巷子里的人正转身走进巷子,他只看见了个背影,微微皱眉——他见得人多了,本能觉得,那人似乎功夫不错,而且……有一股阴森的感觉。
那位刚才还挺嚣张的二少爷不知为何已经蔫了,怯怯地拉着小厮往前走,追进巷子里边去了。
06 木盒藏疑
展昭和白玉堂进了天玉行,找风天玉去打探消息。
玉铺里,风天玉正端坐在后院的桌边,用一块水砂石,轻轻地打磨着一块玉器。
见展昭和白玉堂来了,她放下石头乐,“吃了定亲酒后上哪儿去了?叫我好找!”
展昭和白玉堂也笑了,坐下与她谈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俩突然上我这儿来了,是想打听什么吧?”
展昭和白玉堂也不绕圈子,但又不能直说皇陵被盗,只得问风天玉,“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手上有心奇玩意儿?”
风天玉愣了愣,看了看展昭和白玉堂,挑起嘴角微笑,“这也说得太笼统了些,稍再明白些?”
展昭想了想,“就这几天,让人很吃惊的那种。”
风天玉听后点头,“嗯……我大概猜到你们要说哪件事了。”
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了一眼,果真有风声了?
“其实不少人都在猜了,最近皇陵附近守卫增加了不少,是不是皇陵出了什么事情?”风天玉问了一声,也的确问在了点子上。
知道这种事情展昭不好直接回答,风天玉看了看两人的神色,也猜得差不多了,就自顾自往下说,“只是这次绝对不是这一带的人做的事情。”
“这么肯定?”
“嗯!”风天玉摆手不停,“谁敢偷皇陵啊,不过么……我倒是曾经听过一个关于皇陵的传说。”
展昭和白玉堂立刻洗耳恭听状。
“当年太祖南征北战的时候,得到过一些宝贝。”风天玉神秘地一笑,“我也是听满湖说起,据说是在出海的时候得到了,似乎是拦下了一艘漂浮的破船,找到了为数不少的稀世珍宝。”
“破船……”展昭皱眉,“那些珍宝是什么东西?”
“那我上哪儿知道去。”天玉夫人一摊手,“不过我认识个明白人,说不定,他能给你们些线索。
展昭和白玉堂都点头,天玉夫人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有个外号叫土爪狸的老头,是出了名的木匠。年纪么,得有些了吧。当年太祖活着的时候请他师父做过一个机关盒子,说是藏天机的宝盒,将来要带进坟里,以免遗祸后世子孙的。”
展昭和白玉堂自然想问是什么宝贝,不过估计风天玉也不晓得,便寻根究底,想尽量打听一下关于那个外号“土爪狸“的木匠,他师父的话,估计已经仙逝了。”
“那土爪狸早些年还听到有人提起过的。”风天玉想了想,“这几年就没有了,不过他手艺很好,估计找找木匠,或者找些地方上的老人,还能打听到一些。”
展昭和白玉堂觉得是条线索,又跟风老板娘闲话了几句,就告辞离去。
之后,两人去了一趟皇陵,发现果然守卫严密。展昭有赵祯给的彻查此案的手谕,自然通行无阻,白玉堂熟悉机关暗道,跟他一起进入皇陵的内部。
“我还是头一回进太祖的皇陵。”展昭看着四周围的壁画,大多记录了太祖一身征战的功绩。
“这皇陵大门封死,还有机关,是打盗洞进来的么?”展昭问陪同进来的禁军将领苏栋。
苏栋摇头“当晚所有守卫都被点了穴道,有人破坏了机关,打开大门进入内室,而且层层机关都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我们查点了葬品清单,没有遗失任何东西。”
展昭跟他要来了清单,他也不太懂这种金银玉器,就顺手递给白玉堂看。
白玉堂拿过来细细看。
太祖出身戎马,不太喜欢金银玉器,陪葬品倒是有很多兵器、陶俑之类。看了良久,白玉堂抬头问陈栋,“有没有一个机关盒子?”
陈栋眨了眨眼,不解,“机关盒子?”
“嗯。”白玉堂点头,“设计精巧不易打开的那种机木关盒子。”
“没有。”陈栋想都没想就摇头。
“这么肯定?”
“清单上的东西每一样我们都仔细比对过,没有少,关键是……陪葬品里面没有木头盒子装的东西!”陈栋十分笃定地告诉展昭和白玉堂,“唯一装在盒子里的是太祖喜欢的几枚刻印和一把匕首。刻印是装在锦帛盒里的,而匕首则是装在一个鎏金盒子,没机关。”
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了一眼,看来——对方可能是拿走了那个传说中的木头盒子?当然了,如果那个盒子真的存在的话。
之后,白玉堂就在地宫里转了起来,展昭站在一旁等着,十分有耐性。
陈栋不太明白白玉堂在干些什么,不过也不敢多问,只好在一旁等。
白玉堂找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按住了墙壁上的一快砖,不动了。
展昭赶紧跑过去,知道他肯定发现了什么。
“玉堂?”
白玉堂伸手轻轻将展昭拉到身边来,又示意陈栋躲开一点。
陈栋不太明白,往旁边让了让,忽然,就听到“嗖”一声,什么东西从耳边飞了过去。
陈栋一惊,猛然回头才发现身后的墙壁上插着一支短箭。仔细一看,心里突一下——因为在那根短箭的旁边,似乎有一个黑色的小窟窿。
陈栋下意识地脑门就有点冒汗,刚才白玉堂的确在那面墙附近看了好久,之后才到对面去的……是发现了那个窟窿么?他们几百个士兵这几天都快将皇陵翻了个底朝天了,却是谁都没注意这个窟窿。
白玉堂在射出机关的地方轻轻按了一下……咔哒一声,暗格打开,里边是一个空空的方格。回头,白玉堂看展昭。
展昭点了点头,这个机关曾经被打开过,被拿走的应该是这里的东西,的确可以放进一个很大的木头盒子。
陈栋也走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暗格,打开了清单前前后后翻了个遍,摇头,“单子上没有这个的记载啊!”
展昭微微挑眉,问他,“你们怎么发现皇陵被盗的?”
“门没关上。”
“奇怪啊。”白玉堂有些想不通,“盗宝之人为什么要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也对。”陈栋自己都点头,“如果他临走记得把门封死,我们可能一年半载都没法发现有人进来过。
“不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展昭和白玉堂喃喃自语一般,同时抬头看顶部。
陈栋也跟着抬起头,不太明白二人在看什么。
展昭忽然微微皱眉,一跃上了屋顶。这地宫十分高,穹顶弧形,四壁没什么特别好抓的地方。
展昭上了顶部一仰脸,脸朝屋顶往前划出去了一段路后下落,一个翻身稳稳落到了地上,指着头顶告诉白玉堂“有个手印。”
白玉堂皱眉,“有人埋伏在那里?”
“或者是跟踪进来后,藏在了上面。”展昭提醒,“此人轻功极高,内力深厚。”
两人已经心中有数,可能进来的不止一个人,有可能在一人拿走了盒子之后,另一个突然出来抢夺。也许抢到了,被抢那位故意不关门想引起注意,又或者没被抢走,那人急急忙忙逃走了,没来得及关门。
之后,展昭和白玉堂又开始找起脚印来……原本地宫的地面上应该是落了一层灰的,应很容易留下脚印。但是正如陈栋说的,他们一大群人进来,踩得乱七八糟,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展昭耸耸肩,不无遗憾,如果有清晰的脚印留下来,可以推测出偷东西的人的大致体型。若是有交手那更好了,还能推算出武功门派。
陈栋很不好意思,非但没查到任何线索还给展昭他们添了乱,不过开封府查案就是快啊,一下子就有了线索。
展昭和白玉堂匆匆回了开封府,先找了府里最老的一个衙役,也号称开封万事通的金老伯。
“土爪狸啊!”金老伯点头,“哈哈,知道知道。”
“哪儿能找到他?”展昭挺着急的。
“这个就难说咯。”金老伯摇摇头,“好些年没见着了。”
“你认识他啊?”展昭和白玉堂都惊喜,这么巧?
“认识啊,他虽然是木匠吧,不过性子很古怪,除了木头活儿做得好,石头活儿做得也很好。”金老伯说着,还撇撇嘴,“就是毛病多,这人疑心病极重,总说什么天要收他,或者什么大难要临头了。他每两三个月就要搬家一次,而且必定在家里安装机关,还要四通八达挖上三四条的地道,说方便日后逃跑用。”
白玉堂有些想笑,叫那人爪狸还真没叫错,比石头剪子还爱挖洞。
“他逃什么?”展昭不解,“有人抓他?”
“谁知道啊。”金老伯摇头,“我认识他完全是因为巧合,他挖坑不小心把人家的地窖给挖开了,别人当他是小偷,抓住就报了官。”
“那包大人也认识他?”
“当时大人的确问了一下他的情况,老头年纪大了还有些疯疯癫癫,大人让他帮着人家把地窖修补好,也就没为难他。”金老伯说着,又有些担心,“他出什么是了么?我记得他人还挺不错的,偶尔疯癫之外都很正常。我孙女儿出嫁的时候,拜托他做了个首饰盒,做得是漂亮极了。”
“土爪狸,本名叫什么?”
“叫图垒。”
“姓图?”
“没错,人么,年纪不小了,得有个五六十岁,一头白头发,瘦猴儿似的。他有个比较明显的特征,在左边腮帮子靠近下巴的地方,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很好辨认。”
展昭和白玉堂得到了紧要的线索,急匆匆回书房。
赵琮和八王爷已经回去了,众人正准备去宫里参加赵祯的晚宴,都收拾好了就等他俩。
展昭很想说查案不去了找个借口开溜,不料包拯黑着脸,“一定要去!”
展昭瞧着白玉堂。
白玉堂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准备晚上去太白居喝一杯、或者早早睡一觉,总之比在皇宫坐着好。
没想到包拯转眼看白玉堂,“白少侠也要去!”
白玉堂一愣,展昭也说,“他又不是官员,为什么一定要去?”
包拯失笑,心说刚定亲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伸手轻轻一捋胡须,“他是官员家属,皇上圣旨上说了,要携眷出席。”
展昭眨了眨眼,随后笑得欢畅,伸手一拍白玉堂肩膀,“眷,换衣服去!”
白玉堂回到房间,才瞬间意识到自己被划分在了“家属”一类。展昭乐颠颠地伸手揽他肩膀,“如花美眷!”
白玉堂伸手就去抓他,展昭一个翻身跃了出去,站在房门口还气白玉堂呢,“眷,快些啊!”
白玉堂叹气,赵祯明显是故意的!
等众人都换好了衣服,时间也差不多了,就一起出门赶往皇宫。
途中,公孙和赵普同坐在黑枭背上,小四子和箫良分别骑着石头和剪子,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出行。
展昭到了轿子边,将大致的调查结果跟包拯说了一下。
包拯暗暗点头,问赵普,“先皇有陪葬一个木头盒子么?”
赵普一脸茫然,“那我就真不知道了,不过里头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都陪葬了还挖个暗格藏起来?”
“有多少人是有可能知道的?”公孙问。
“我看……还真的不剩下几个了。”包拯也有些为难,转念一想,“倒是能问问庞吉,说不定他会知道。”
“不问问八王爷么?”公孙问,“他可能知道得比太师多。”
赵普笑了,“问太师的意思就是让他去打听。”
众人都觉得是好法子,太师心眼儿贼多,估计能考虑到各方面都很周详。
赵普还对公孙眨眨眼,“庞妃都有了,日后他可不得跟你搞好关系么,一定帮忙的。”
……
“唉,小事情,抱在老夫身上!”
果然,众人到了宫门口下马入宫,这么巧就碰上了庞太师。
赵普跟他一说,庞吉拍着胸脯满口答应,脸上喜气洋洋的。
包延问庞煜,“你爹心情很好啊?”
“我姐又有了,爹可不开心么!”庞煜抱着个胳膊对包延龇牙,“现在谁都阻止不了他高兴,嘿嘿!”
展昭忽然想起来,庞煜也算是交游广阔的,就问他,听没听说过一个叫“土爪狸”的木匠。
庞煜搔了搔头,“那还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开封卖最贵的盒子在哪里。”
“最贵的盒子?”白玉堂觉得好奇。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谁没几件珠宝首饰,是不是?”庞煜显然还挺懂行的,“好东西总不能就拿个碎布包一下,都要拿盒子装起来,这好盒子可不比珠宝便宜。”
包延摇头叹气,“一看就是经常流连青楼的人。”
庞煜冤枉,“小馒头,说什么呢你,我家里娘多你不知道啊!”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什么铺子?”
“那家铺子叫金霞满堂。”庞煜拿出一块随身带的玉佩交给展昭,“这家只接待熟客的,要买东西也得排队,不过盒子真的挺精致,据说是找最好的木匠雕刻的。大概天下的木匠他们都能有些联系。”
展昭和白玉堂都一挑眉,觉得这的确是条好线索,金老伯不也提到土爪狸给他孙女做过首饰盒么。
走入御花园,因为赵普在呢,群臣都来问候。刚入座,就见赵琮走了过来,“九叔。”
赵普点点头,见八王爷不在,微微蹙眉,“八哥呢?”
“哦,我皇娘突然病了,父王让我先来。”
“什么?”赵普眉头一皱,“病得严不严重?”
赵琮摇头叹气,“不清楚啊,下午突然就不舒服了,请了好几个郎中也没查出来病因,父王一直陪着。”
赵普脸上显然闪过一丝担心,毕竟是柴郡主一直照顾着,对赵普来说跟亲娘也没太大差别。
“不如我去看看。”公孙见赵普忧虑,也担心柴郡主的身体。
赵普很想和公孙一起去,不过今天给他们接风的,他若是走了……
“展护卫、白少侠。”包拯立刻来救场,“你俩送公孙先生去一趟吧?”
展昭站起来,却听赵琮说,“不用,让我手下送先生吧,几位今日是主角,怎么好离席?”说着,对身后招了招手。
有一个黑衣的男子走了上来,赵琮吩咐,“送公孙先生回王府,若出了什么事为你是问!”
男子点头,但公孙还没迈开腿,就被小四子拽住了。
公孙回头,小四子抱着他的胳膊紧张地盯着那个黑衣人,“爹爹不要去。”
公孙摸他脑袋,“你在这里陪九九,我去看看柴郡主就来。”
“我也觉得不太妥当。”展昭同时一伸手,拦住了公孙,看向赵琮身后的那个黑衣人,“为什么王爷会留一个杀手在身边?”
赵琮一愣,回头,身后那人依然气定神闲地站着,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赵普皱眉看展昭,“杀手?”
展昭点头,沉下脸色,“杀手枯叶。”
站在赵琮身后的那个人戴着半边树皮面具,可不就是昨晚上夜袭开封的枯叶么。
赵琮惊讶,回头看枯叶,“你是杀手?”
枯叶微微一耸肩,“恐怕展大人认错人了。”
正这时候,就听有通报声传来,“皇上、太后驾到。”
众臣赶紧回到了座位上坐好,剩下开封府众人和赵琮,也都回去自己的座位。
公孙看了看赵普,赵普拉着他坐下。坐好了手也不放开,跟怕丢了似的。
展昭见白玉堂脸色也不善,伸手按了他的手背,示意——慢慢来。联想到昨天枯叶说以后应该会经常见面,两人都有所悟,原来他投靠了赵琮……这次的麻烦,看来是当真不小。
赵祯免去礼数,说好久没聚了,抽空群臣聚一聚,也顺便给赵普他们洗尘,不必拘谨。当然,他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八王不在,惊讶问赵琮,得知柴郡主病了,太后第一个急了。
“太后。”赵琮道,“我刚才还跟九叔讨公孙先生去给皇娘看病呢,最好能在王府住一段时间帮着皇娘调理调理。”
展昭和白玉堂案子冷笑,身边赵普身上都杀气泛滥了——赵琮不要命了?
包拯和庞煜暗自摇头,赵琮是装傻充愣呢,还是心怀不轨呢?可坏就坏在话没说错,佯装不知,拿他一点儿辙都没有
太后一拍手,“对……干脆啊!来人!”话音一落,就有宫中侍卫过来,“去,抬着哀家的凤驾去把嫂嫂接进宫里来,哀家要亲自照顾她。”说完看公孙,“公孙先生一会儿要替哀家好好给皇嫂诊脉啊!还有庞妃也是。”
公孙会心一笑,点头答应。
庞煜紧着对包拯使眼色——姜还是老的辣啊。
赵琮起身谢礼,也看不出什么不妥,还连谢太后关照,显得挺开心……演技好还是没心没肺呢?
回头,赵琮对公孙也拱手,“有劳公孙先生了。”
公孙笑了笑,示意无妨,赵琮再看赵普,却是吓了一跳。
赵普沉着脸坐在那里,眼神冰冷,赵琮不自觉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一阵恐惧之感,幸好身后枯叶轻轻拍了拍他背,才没有失态摔了手里的酒杯。
放下酒杯暗暗握住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赵琮可算明白为什么战场上有让赵普吓死的人了,两只眼睛不一样,看起来妖异得厉害。
展昭对白玉堂摇头——赵普果然翻脸了。
白玉堂笑得无奈——那是,主意都打到公孙头上来了,赵普可不得翻脸了么。
随后,赵祯让人开席,叫众臣随意,大家也都来给赵普、包拯和庞太师敬酒。
展昭拽过小四子,往他嘴里塞丸子,边问他,“小四子,你刚才干嘛不让你爹去?”
“唔?”小四子嚼着个丸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那个人我以前见过啊,是坏人。”
展昭和白玉堂微微一愣,盯着小四子看,“哪个人?”
小四子遮住自己半张脸,“这个!”
展昭和白玉堂立刻明白是指枯叶,忙问,“你在哪儿见过?什么时候?”
小四子仰着脸,“嗯……”
展昭和白玉堂在那儿等着小四子快些说,可是小四子的架势像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于是急得展昭和白玉堂抓耳挠腮的。
小四子想了半天,扁嘴,“忘记掉了,不过我记得讨厌这个人。”
“你再好好想想!”
“唔……”小四子是越着急越想不起来。
“小四子,来,皇奶奶这儿来!”
这时候,皇太后叫小四子,小四子跑过去陪皇太后了。
展昭和白玉堂瞬间就觉一颗心被吊了起来——小四子不可能见过枯叶啊,在什么时候见到的呢?还知道他是坏人……
07 毒计
展昭拽过箫良,小声嘱咐他,“无论如何,一定要从小四子嘴里问出他在哪儿见过枯叶。【]”
箫良将这活儿应承了下来,展昭和白玉堂才稍稍松口气——反正能对付小四子的,估计也只有箫良了。
酒过三巡,小四子说想去看胖姨姨和香香,太后就拉着他的手往后走了。赵祯看了包拯一眼,包拯用胳膊肘捅了庞太师一下。
庞吉正喝酒呢,好悬一口酒从鼻子里喷出来,怒瞪包拯。
就见包拯正看太后那头呢。
庞吉赶紧蹦起来,“老夫也去看看王妃。”说完,颠颠儿地就跟去了。出了院子,太后一边拉着小四子的手,边问庞吉,“太师,有什么要问哀家的?”
庞太师立刻竖起大拇指,“太后太聪明了!都看到老臣心里去了,老臣对太后的敬仰真是……”
太后深吸了口气直摆手。
小四子掐了掐胖太师的裤腿,“小肚子,直说,不准拍马屁。”
太后听得直乐,太师也笑嘻嘻将小四子拉到自己这边,低声问太后,“跟您打听个事儿……”
……
此时,赵琮站在不远处和众臣聊得热络,这边赵普坐着喝酒,似乎有心事。
公孙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别愁眉苦脸的,吃点东西。”
赵普看了看静静站在赵琮身后的枯叶,低声告诉公孙,“你这几天别一个人出去知道么,我到哪儿你跟到哪儿。”
“嗯。”公孙点头,拍他肩膀,“放心吧。”
展昭留神观察赵琮的情况,白玉堂却是没怎么在意,四处看了看,一眼看到站在角落的回廊里,陈班班似乎正看着自己。
白玉堂微微一愣,果然,陈班班抬手对他招了招手,像是示意他过去。
白玉堂和陈班班交情比较深,毕竟白玉堂救过他一命,陈班班对他十分照顾。
到了陈班班身边,白玉堂有些不解。
“来来!”陈班班招招手,往后边园子走去。
展昭自然看见了,白玉堂对他一挑眉,展昭估计也是赵祯安排的,于是没动弹,继续喝酒,边盯着赵琮及枯叶的动静。
“白少侠。”陈班班带着白玉堂到了一座类似于祠堂一样的小殿里头,取出一个大口壶来,放到了桌上。这壶够大的,酒坛子相仿,似乎很沉重。
陈班班打开了壶,从里边取出一支发簪来,递给白玉堂。
白玉堂微微皱眉,这发簪并非是女人的那种发簪,而是男人用的那种简单的木头发簪,上边刻了几道浅浅的花纹,看起来相当朴实。
“这是什么?”白玉堂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接,他最怕碰陌生人的东西,别人插在头发上的钗他怎么会拿,又不是那猫的。
陈班班无奈地笑了笑,“知道太史公么?”
白玉堂失笑,“知道啊。”
“历朝历代都有史官,我朝也有个有名的史官,叫陆心程,白少侠听过么?”
白玉堂欣然点头,“自然听过,不是说已经被太祖下令斩首的么……”
“太祖当年,斩的是他的发髻。”陈班班说着,将那坛子转过来一些,就见果然上边刻着陆心程的牌位。
白玉堂暗暗咧嘴——原来是个骨灰坛子。
“陆心程虽然性格顽固不化,还爱说丧气话,但聪明绝顶记忆极好,而且博古通今,太祖实在是不舍得杀他。”陈班班将发簪塞到白玉堂手里,将骨灰坛子归位,“太祖一直将陆心程带在身边,后来带他南征北战,直到有一天,陆心程忽然被开刀问斩就地火化……从此消失于人间。”
白玉堂点头,他倒是也听说过关于这位奇人的传说。
“只是先皇临终前曾传话下来,告诉我说,陆心程其实没死,他答应先皇,为他保守一个能挽救后世子孙的大秘密,隐遁民间,而这根发簪,就是找到他的最好线索。”
“就凭这样一根发簪?”白玉堂拿着簪子打量一番,只是普通木制簪,几条道道的花纹,说明什么呢?没地图也没暗语,这有些难度了……一想到陆心程的智慧和技巧,他设下的迷局,不好破啊!
“先皇嘱咐了,等到十万火急之时,将这件事告诉皇上,让他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办,那人最好还别是官府中人,还要胆子够大、够有本事。”陈班班尴尬地笑了笑,“白少侠,不是老奴恭维你,第一个想到的最好人选,就是少侠你了。”
白玉堂淡淡地笑了笑,拿着发簪,“你们想我通过这发簪找到陆心程的下落,问出那个大秘密?”
“不错!”
“我要告诉展昭的。【]”白玉堂也不是征求意见,直接告诉陈班班,不可能瞒着展昭做什么。
陈班班微微一笑,“那个当然,老奴只是遵从圣命告诉白少侠这些,而至于少侠如何去找……当然不过问。”
白玉堂点了点头,还是将发簪收了,“不过现在找,应该也找不到陆心程了吧?”
“他估计早就过世了,可陆心程是个重情重义信守承诺的人,所以一定会将这个秘密传给后世子孙。”陈班班微笑,对白玉堂拱了拱手,“有劳白少侠了。”
白玉堂点头,见陈班班说完就要走,忽然心生一计,坏心眼上来了,叫停他,“等一下。”
陈班班回头,“少侠还有何不明?”
白玉堂微微一耸肩,“展昭是官差我不是,没理由要我白帮忙。”
陈班班笑了,“久闻白少侠富甲一方,应该不是为了钱,按少侠的性格也不会是为了权或者名利……莫不是少侠有什么想要又求不得的?老奴一定尽力成全。”
白玉堂一笑,“班班客气,也不是什么大事。”
“嗯。”陈班班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白玉堂就低声说了两句。
说完,陈班班差点没乐笑了,捂着嘴点头,“这个好办这个好办,少侠稍等,老奴这就去办。”
白玉堂嘴角微挑,淡定地回到了展昭身边坐下。
展昭正等得不耐烦呢,心说陈班班神神秘秘地找白玉堂去打听什么?
见白玉堂坐下继续喝酒,展昭赶紧拍了拍他,问,“唉,他找你干嘛?”
白玉堂轻描淡写地回答,“想让我帮个忙,这里人多,回去详细给你说。”
展昭皱个眉头,“他们想让你替他们干活啊?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
白玉堂微微愣了愣。
展昭一脸忿忿,“竟然擅自使用我家如花美眷!”
白玉堂伸手揉眉心,正好赵媛养的那只小黑猫到了他身边,伸手一把掐住……捏着尾巴拽胡须,惊得小黑猫喵喵叫着就逃走了。
展昭正得意,这时候,就见几个小丫鬟走了过来,往展昭眼前摆了几道甜点还有一碗甜羹。
展昭礼貌地道谢,转脸却发现白玉堂没有,又往一旁看,发现公孙和小四子都有,有些不解,“只有我有啊?”
丫鬟点头,笑眯眯说,“嗯呐!皇上说了,这个是给家眷的点心。”
“家……”展昭来气,正色,“唉,这位姑娘你这就不对了,怎么看我也不是家眷!”
“可皇上说你是啊……还说你不认就当众宣布你是眷。”
展昭张大了嘴深吸一口气,赵祯这招也太狠了些吧?转回头,就见赵祯对白玉堂微微一挑眉,白玉堂点头轻轻拍了拍胸口的那根发簪——包在我身上。
赵祯举杯敬他,展昭愤愤,果然说好了!
小丫头拿着勺子给他,“展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展昭心不甘情不愿接了勺子,赵祯这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还是别跟他硬碰硬,一会儿要是他真的发起疯来在众臣面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可得受气了。
想到这里,展昭郁闷地瞧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觉得这样倒是的确有些欺负展昭的意思,不过这猫刚才左一个家属右一个眷的,叫得也没留情面。
展昭拨弄了两下甜汤,忽然捞到一个莲子,舀出了满满一勺子甜汤递给白玉堂,“玉堂,你吃!”
白玉堂微微一愣,双眼就有些移不开了,这猫笑得真开心。
展昭笑眯眯将勺子放到他嘴边,“大嫂说你喜欢吃莲子的。”
白玉堂看着展昭的一张笑脸,本能地就张嘴将那一口送到嘴边的美食给吞下去了。甜甜的汤水再加上清脆爽口的莲子,还有展昭那一声好听的“玉堂”。
白玉堂就觉得心飘乎乎的,一抬头,却见赵祯坐在最上手的龙椅上,抚着额头苦笑,颇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而同时,展昭已经将一汤盅甜羹都塞进了白玉堂的手里,“你吃啊,里边很多莲子!”
说着,又拿起一块核桃酥送过去,“配着核桃酥吃,多吃点!”说完,刚才小丫鬟端上来的点心都被移到了白玉堂的面前。
于是,身边那几个小丫头捂着嘴笑着就跑了,白玉堂也回魂了,暗骂自己不争气,叫展昭三两下糊弄过去了。在看赵祯,只见他一摊手,对白玉堂示意——不是朕不帮你,你自己把持不住啊!
白玉堂无奈地长叹了一声,索性捧着甜汤吃起来,味道还不错啊。
展昭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吃,心情阴转晴,反正都是眷,也不吃亏。
又过了一阵子,太后的丫鬟跑来传话了,说柴郡主已经送到,病得真的很重。
赵祯赶紧令群臣今日到此为止,早早回去休息,就带着公孙赵普他们往后院去。
赵琮也跟着进去了,枯叶却没有尾随,转身似乎要走。
展昭可没让他走的意思,一跃上了屋顶拦住他去路,“枯叶。”
“展大人,有何指教啊?”枯叶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展昭,又见白玉堂在下边站着似乎并不想上来,冷笑了一声,“我不过小王爷的一个随侍而已,至于什么杀手,展大人实在认错人了。”
展昭眼神一凛,想起那天他说白玉堂的事儿来了,动了些杀气。
枯叶微微一惊,展昭果然好深厚内力,见他眼神不善,知道他对自己有意见,慢条斯理地问,“展大人……不会真的打算在皇宫的屋顶上跟我较量一下吧?”
“要不要选个空地方?”展昭似乎坚持要为他家“美眷”强出头,白玉堂知道以展昭的功夫对付一个枯叶应该没问题,也没干预。
这时候,屋顶上落下了另外一个人来,站在展昭身旁。众人一看,是皇宫的守卫南宫纪。
南宫纪似乎是有意要阻止双方的争斗,对两人摆手,“都是自己人,息怒息怒,一场误会而已。”
展昭皱眉,这又唱的哪出?
枯叶只是无所谓地一笑,“那各位,过几天再见。”说完,一闪身离去,临走还不忘横上白玉堂一眼,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
展昭看南宫纪,像是问——这人真的要自由出入皇宫?
南宫纪转身,低声跟展昭说,“展大人稍安勿躁,皇上有话,还不是时候,日后乱子还多着呢。
南宫纪是走了,展昭和白玉堂则是觉得耳朵嗡嗡响——还有乱子?难道还不够乱!
到了后宫太后的宫殿,院子里包拯他们都在,八王爷也来了,正忧心忡忡地站在那里等,庞太师在安慰他。
“怎么样?”展昭过去问庞煜。
庞煜小声告诉展昭,“公孙说柴郡主中毒了,还是一种中原一带很少见的西域奇毒。
“西域……”展昭皱眉,都回到中原了,怎么还跟西域脱不开关系?
“要多久才能解毒?”
“爹爹说要五六个时辰呢。”
这时候,小四子抱着胖乎乎的小香香跑了过来。
展昭赶紧抓住他,“公孙说王妃中的是什么毒
“爹爹说虽然是慢性毒,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中毒了,不是近期的事情!”小四子抱着香香拍了两下,还很熟练地晃晃她,边回答展昭,“可是王妃不记得什么时候中毒的了。”
展昭微微皱眉,看八王爷。
八王也挠头,“这……王府之中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怎么会下毒?!”
“大概多少天前中的毒?”包拯问小四子。
“爹爹说有个小半年了。”
“小半年?!”八王爷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就沉默了下来,良久,“该不会……”
“不会什么?”包拯纳闷。
“没……”八王爷摇了摇头,不说话了,走到一旁去坐着发呆。
展昭等人面面相觑,这是发现了什么,却不肯说?事关王妃生死,八王为什么就在这个时候打住了呢?莫非是他不想往下追究。
庞煜见众人都没辙,摆摆手示意莫急,对展昭和白玉堂使了个眼色,两人跟他出去。
到了院子门口,就见几个丫鬟站在那里。
禁宫之内守卫森严,几个小丫头心急火燎担心柴郡主伤势,却又不敢进内院去打听,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团团转。
庞煜带着展昭和白玉堂远远出来了,那几个丫头一眼瞧见了,眼巴巴看着。
“唉……可怜呦。”庞煜还故意长吁短叹。
跟着王妃那个最年长的丫鬟受不了了,冲过来就问,“小侯爷,我们王妃怎么样了啊?”
庞煜为难地看了看展昭和白玉堂,两人望天不说话,等着庞煜套话。
“唉!王妃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呢?!真是……“
“去哪个地方?”丫鬟们一头雾水。
“来不及了!”庞煜一跺脚,“都小半年前的事儿了,这会儿黄花菜都凉了,还不肯说。”
“小半年前……”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啊!是去皇陵祭祖那次啊?”几个丫鬟急得哭了起来,“那天王妃是说见鬼了来着,还说恶心不舒服,怕惊动八王爷,所以我们都不准说的。”
“那怎么办啊,王妃还有没有得救?”
展昭和白玉堂听了微微一挑眉——王妃小半年前去了皇陵?众所周知啊,柴郡主是柴氏之后,应该是前朝余下的贵族。柴氏宗亲是应该很恨大宋的,唯独这柴郡主声明大义,毕竟再错也是上一辈的过错,她没兴趣追究。但皇族毕竟是皇族,柴郡主从不去参拜皇陵的,尤其是太祖陵,怎么还一个人去?
大概看出了展昭和白玉堂的疑惑,两个丫头支支吾吾地回答,“那个,王妃去的那个,不是太祖陵,而是……”
展昭和白玉堂心中了然,还能有谁,周世宗柴荣的墓吧?
几个丫鬟尴尬地点头,庞煜撇嘴摇头,心说八王爷那是不能说,说了可不得罪皇上了么,这么多年关系密切,竟然去拜祭前朝的皇帝?!
“你们说王妃那天不舒服,还见鬼了?”展昭觉得见鬼比较可以,追问,“详细说!”
“对啊!”丫鬟们压低了一些声音,“我们拜祭完后,在别院里露宿一晚,当晚风雨交加,王妃大半夜的噩梦警醒,就说在门口有人影晃动。我们派守卫去看,但是为了不让王爷知道,也不引起人注意,咱们都是偷偷去的,守卫没带够。当时就有个会飞的白袍恶鬼飞了进来,还在王妃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什么?”展昭惊讶,“这……”
话没说完,就听一个嫩嫩的嗓音传来,“什么啊?!被咬开的,那就是有外伤的咯?”
几个丫鬟回头,就见是抱着香香的小四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出来了,听了个正着。
“嗯!当时咬开了的,伤口已经好了很久……”几个丫鬟话没说完,小四子将香香塞给了庞煜,转身往里跑,边嚷嚷,“爹爹,有外伤的!有外伤!”
众人都不明白小四子怎么了?
而屋子里头,沉默片刻后忽然一阵脚步声,公孙踹开门大吼了一声,“有外伤不早说,想害死王妃啊!”
众人都一惊,才想起这个也算是王妃,就是实在彪悍了些。
八王惊得跳了起来
赵祯忍不住皱眉,“这究竟怎么回事?”
太后见八王爷还在那里犹豫,也气急,“老八,你倒是说啊,想急死人么!”
八王爷跺跺脚,死就死吧,大不了陪着夫人一起,便将那日王妃偷去祭拜先祖,还被恶鬼咬了一口的事情说了。
公孙听完后想了想,转身又进去了,叫丫鬟帮着打开柴郡主的衣领子一看,果然,肩膀后边有一片青吁吁的。
公孙沉下脸,“何等的歹毒!”
赵普不解。
赵祯也进来了,“先生?”
公孙将银针刺入王妃肩胛骨的淤青处,没多久,用了十几根银针驱毒,直到将那些毒素差不多都吸得差不多了,王妃面色也渐渐恢复,再不似刚才那般白纸一般。
“差不多了。”公孙给开了个药方子让陈班班找人煮药。
众人都不解,“不是说要治疗五六个时辰么?”
公孙摇头,伸手摸一旁小四子的脑袋,“不是,这种毒和另一种毒很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有外伤一个没外伤。偏偏一中毒的解药是令一种毒的毒药。换句话说,我若刚才没停下来继续施针,王妃已经死了。”
众人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好险!
“这法子真歹毒啊!”包延和庞吉都摇头。
包拯轻叹,“下毒之人看来并不只想要王妃的命。”
太师也摸着胡须,“一箭三雕。”
“爹。”包延问包拯,“什么意思?”
包延低声说,“柴郡主去祭拜先祖突然中了毒,八王爷会怀疑是谁给她下的毒?有可能怀疑皇上或太后。公孙先生神医盖世,这次特意将人接近了皇宫去治,若是治死了,八王估计会怀疑是皇上下的命令。必令皇上和八王之间有嫌隙。同时九王爷和公孙先生也会对两家多方猜疑,可不就是挑拨离间的妙计么?”
站在门口的展昭和白玉堂时不时地看一眼站在角落的赵琮的脸色。这个人,此时无喜无忧、无任何表情在他脸上。双眼看着前方,似乎是在关注柴郡主,但眼神又似乎漠不关心。
展昭看白玉堂——该不会,连亲娘也害?
白玉堂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在他眼里,亲娘为了别人的孩子能不要他,他反过来为了自己害死亲娘,有什么问题?
展昭皱眉,始终不想相信这种母子关系。
白玉堂轻轻一拍他肩膀——不见得是赵琮下的毒,但也难免跟他有些关系吧,人心难测啊,别忘了赵祯说过,还有大乱子。
08 毒舌传人
柴郡主的治疗很快结束了,人也醒了过来。
太后坐在她身边说她傻,祭祖拜先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怎么会怪罪。相反的,这么独自一个人跑了去,万一碰到危险怎么办!
柴郡主见太后皇上都没为难八王,也松了口气,身体还是比较虚弱,赵琮在一旁照顾她。
展昭远远看着,低声对身边白玉堂说,“不好办啊,柴郡主似乎十分疼爱赵琮。”
“自己生的自然是疼爱的。”白玉堂摇了摇头,“更何况这么多年养在外面,多少会有些内疚的。”
“而且赵琮看起来挺会讨人欢心。”展昭无奈,“还是说我们一直对他有偏见?”
白玉堂一笑,“就算没有紫影和赭影事先提醒,你也不会觉得这人讨人喜欢的。”
“为什么?”展昭疑惑。
“因为小四子都不喜欢他。”白玉堂淡淡道,“庞太师让提防他。”
……
公孙的治疗结束,说柴郡主已无大碍,就是需要静养。
太后想留下她在宫里住,柴郡主似乎有些舍不得赵琮,就说想回家住,毕竟这么多年没在了,想尽量多陪陪赵琮。
赵琮也跟皇太后保证这几天都不外出了,好好照顾自家皇娘,柴郡主显然相当欣慰。
临走,八王爷忽然找到展昭和白玉堂,说借一步说话。
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了一眼,跟着八王到了偏院。
“赵琮这孩子,你们觉得怎么样?”八王爷忽然问。
展昭和白玉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展昭只好说,“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深交,不过小王爷一表人才,看得出十分的聪明。”
白玉堂在一旁暗暗叹气——的确,展昭也不算说瞎话。
八王苦笑,“那个,我不想瞒着你们,这孩子小时候做过很荒唐的事情,我一气之下,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把他赶走了,他独自一人长大,也没有爹娘在身边。我原本以为他再回来会恨我们,不过他却没用,本王看得出来,他是改好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只可惜孩子的心,藏在肚子里,谁都看不见。
“我跟他皇娘,始终都觉得欠那孩子的,当年若不是对他太过忽视,他也不会误入歧途,归根结底是我们的错。”八王伸手拍了拍展昭和白玉堂,“你俩与泽岚、公孙先生……那都是人中龙凤,良禽择木而栖,你们帮我提点提点琮儿。”
展昭点头,“八王言重了。”
八王爷满脸期待地看着两人,展昭和白玉堂都点点头,答应一定尽力。八王爷也算松了口气,回去后,展昭就看到包拯和庞吉不无忧心地看着八王,眼中似乎还有一丝的无奈。
“真可怜。”
展昭就听身后白玉堂忽然说了一句,惊讶地回头,他认识白玉堂那么久,白玉堂第一次说一个人可怜。他以前都不会对人抱有不必要的同情心,特别是家有逆子之类,他从来都说爹娘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真少见。”展昭忍不住问他。
“我不是说八王可怜。”白玉堂淡淡道,“是整个皇族,可怜。”说完,一拉展昭,回去了。
回到开封后,白玉堂将簪子和陈班班的话告诉了展昭,至于告不告诉别人,由展昭自己决定,于是……包拯的书房里,众人被叫到一起讨论下一步怎么走。
刚坐下,庞吉颠颠地跑来了,也不通传,踹开门就进,“老包,我打听到个事情!”
包拯皱眉看他。
没等包拯开口,庞煜正坐门口呢,“爹,有什么事你明早说么,这里是开封府又不是太师府,这么晚了你还跑来!”
气得庞吉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烧栗,“你他奶奶的小兔崽子还知道这里是开封府?你都拿这儿当自己家了还好意思说老子?你说说你几天没回家了!”
庞煜撇撇嘴,嘟囔一句,“家里又没案子破。”
赵普问,“太师,什么事?”
“哦,老夫刚才听说过几天,西夏、辽、吐蕃、还有回鹘以及一些边塞小国都要派使者过来。”
众人都有些不解,“来干嘛?不年不节的。”
“说是那三国先来谢谢王爷救了他们的重臣,另外好似有议和的意思。”
展昭立马对白玉堂挤挤眼睛——果然,还有大乱子!
白玉堂也不明白,“本来也没打仗,议什么和?”
“他们的意思是说,不是他们想打仗,而是我大宋兵强马壮……”说着,庞吉看了看赵普,“尤其九王爷骁勇善战,他们那不是怕么,所以不得不防。就好似你家门前总蹲着只老虎,那我好歹也得养几条狗防备着是不是,如果把老虎关起来换成狗,那不就天下太平了!”
众人都一皱眉——原来,是变着法儿地想来骗赵祯削减军力,或者排挤一下赵普。
“老生常谈。”赵普冷笑了一声,“我原本都卸任了,分明是他们惹事。”
庞吉轻轻摆手,“唉,王爷,话不是那么说啊,您这卸任了还不是兵权在握么。这会儿,他们似乎想提议找个温和一点的人上任,跟他们能沟通的……”
赵普嘴角抽了抽,瞪眼“沟通?沟屁通,老子把他们肠子抽出来看他们通不通。”
“啧。”公孙伸手抓抓他肩膀,“你又来了,别说一句就瞪眼么,要学会以德服人!”
赵普嘴角抽得更厉害,无语地看公孙,“亲,打仗怎么以德服人?他打我右脸我再递过去左脸让他打?”
“不是!”公孙也跟他说不明白,想了想,正色,“就是你打了他左脸,他没及时递上右脸来给你打的时候,你也不能说他不懂事。”
“哦……”赵普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那我以后适当忍耐。”
公孙伸手摸头,“嗯!也不用忍太多的。”
赵普心情明显阴转晴,大狗似的蹭了公孙手心两下。
这回,轮到在座的其他人抽嘴角,展昭和白玉堂忍笑忍得辛苦,公孙还教赵普忍耐,他自己脾气比谁都暴躁。
庞吉咧了咧嘴,找了张凳子坐下,“这事儿是太后悄悄跟我说的,说最近的事情太蹊跷了。先是那晚上遇袭,当日救驾的都是赵琮的手下,那几个黑衣人不显山不露水,功夫贼高强。皇上让人打听了一下,发现都是一些江湖异类,多为人所不齿的杀手。他有些奇怪,为什么普普通通一个赵琮,可以集结那么多的穷凶极恶之徒为他卖命?还有,赵琮既然救驾有功了,那就得给封赏,拖着不是办法,若是过几天再出点乱子和流言……到时候局面不好控制,所以让老包你尽快摸着个头绪!”
众人都点头,包拯问他,“你说了半天,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呢?”
“打听什么?”庞吉一脸天真无邪。
包拯长叹一声,“我问你太祖当年弄到的事关天下存亡的究竟是什么宝贝!”
“哦……”庞吉眨眨眼,“这样啊,那我再去打听打听。”说完,转身走了,顺便不忘一把揪住庞煜的耳朵,“你也给老子回家!”
庞煜被揪出门还冲包延嚷嚷,“唉,小馒头,我明早过来,你给我留俩萝卜丝馅儿的包子!”
话音落处,“嘭”一声书房门关上。
众人面面相觑,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念头——堂堂庞太师,竟然沦落到给包大人跑腿。再看捻髯沉思的包拯……果然还是黑压白一头!
随后言归正传,展昭说了找陆心程传人的事情,白玉堂也拿出了簪子给众人看。
公孙接过簪子瞧了一眼,一笑,“哦,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展昭和白玉堂一惊——不是吧?这么快!
赵普得意地撇嘴——公孙博学自然与众不同!
“巧合巧合!”公孙却是笑了起来,“这三道图案,横看是川、竖看是三,三川叠到一起是个田字。这开封城,田地大多在南边。另外三道划痕,也就是三道沟。在南边有个小溪谷,俗名就叫三道沟,这三道沟出产三七。估计说的是那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有门!
“还有,这木头是黄梨木。”公孙接着说,“这种簪子很普通,只能别发髻不能别箍也固定不住头巾,黄梨木加发髻,我听说陆心程平生最爱吃的就是三黄鸡。不如明早上南边的三道沟一带找找养三黄鸡的人家,主人家姓陆,只有发髻不别簪的打扮。”
包拯摸着胡须频频点头,看包延,“学着点!”
包延一脸佩服地盯着公孙,服气得无可无不可的,就凭一根木簪上头三道沟,竟然推测出了人家的所在还有人的样子,怎么能不佩服呢!
包拯就让展昭明天去趟三道沟找一找,白玉堂作为“家属”,自然跟着。
赵普说明天要去王府陪郡主一会儿,下午还要去趟军营。
公孙原本也想去看王妃,但赵普不放心,让他带着小四子留守开封,最后公孙决定跟展昭他们一起去找陆心程的后人。相传陆心程这人是个怪到几点的鬼才,包延也要跟着公孙去,包拯就让众人早早休息,他继续派人,寻找丢失箱子的下落。
一夜无话,次日大早,公孙伸了个懒腰精神气爽地站在院子里,身边是趴在石头背上连连打哈欠的小四子。
“小四子。”展昭正在井边洗脸,瞧见小四子的样子伸手捏他腮帮子,“小孩子早晨应该精神饱满才是啊。”
小四子怨念地看了一眼展昭,惊了展昭一跳。
公孙哭笑不得,“别怪他,昨晚上小良子问他在哪儿见过枯叶,小四子想了一宿,说睡不着了。今天一大早小良子叫他撵走去盯着赵普,可算清净会儿。”
展昭和白玉堂也怪不好意思的,给了箫良个艰巨的任务。
“赵普这么早去王府了?”白玉堂纳闷。
“哦,不是,紫影和赭影昨晚上似乎发现了些什么线索,今天一大早他就跟人一起走了,欧阳也来了。”公孙说话间始终带着忧心,军情之事他从来不跟赵普打听,但总觉得忧心忡忡。于是让箫良日夜不间断地盯着他,以免被人暗算。
展昭心中了然,伸手一拍公孙的肩膀,“赵普风里来雨里去的那么多年了,一般人难不住他的,别担心!”
众人准备完毕出发前,就听到院子外边包延和庞煜吵吵闹闹进来了。
“我说真的,你怎么就不信!”
“八成你做恶梦呢!”
“真的啊!”
庞煜似乎在跟包延解释些什么,但包延不信。
“怎么了?”展昭问两人,边往外走
“这人睡糊涂了,非说晚上听到鬼夜哭。”包延一指庞煜
“真的!”庞煜急得跳脚。
展昭看白玉堂,那样子像是问——昨晚你听到怪声儿了没?
白玉堂摇头,展昭也摇头,他俩耳力好,如果连他俩都没听到,那估计就真是幻听了。
庞煜搔头,“没理由啊,明明听到了,奇怪啊……庞府里大家也都没听到,除了我小妈。”
“小妈?”包延有些纳闷,“你家最小的娘不是六姨娘么?哪儿又多出个小妈?”
“嘿嘿。”庞煜笑嘻嘻,“还不是俺爹欠下的风流债么。”
众人下意识地将胖胖的庞太师和风流债几个字联系在一起,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我小妈姓花,叫花叶彩。”庞煜一句话说完,小四子噗嗤一声乐了。
公孙见他在石头背上趴着,捏他,“笑什么?”
“花椰菜。”小四子小小声嘟囔了一句。
众人也一脸佩服地看庞煜——瞧你小妈这名儿取的。
“啧啧。”庞煜摆手,“我们都叫她阿花,年纪大概没到三十吧……”
“是三十吧还是三十八?”展昭问了一句。
“今年大概有个二十**?”庞煜想了想。
剩下众人立刻一脸鄙视地看他,包延啐了他一口,“缺德不缺的啊,你爹都能做别人爹了,还娶过门?”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庞煜赶紧摆手,“我最小那个六姨娘都四十岁了,俺爹也有心无力啊!”
众人更加听不明白。
“这个阿花以前是我家的下人,年轻那会儿被我爹爹救回来的,力气很大功夫也好,我十几岁那年她来我家里,也算含辛茹苦带大我跟我姐,打架那叫一个狠啊,关键是她暗恋我爹!”
众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口味很特别!”
庞煜也怪不好意思的,“这不我爹让她嫁好几回她都不干么,一转眼二十八了,再不嫁人就该三十了啊!她最近测了一卦,说二十八岁之前嫁不掉有血光之灾,而我爹又测了一卦,说最近血光之灾最好弄门亲事冲冲喜,于是就做了个挂名夫妻,两人都了了一桩心事。”
众人都觉得,这种家务事也没什么好管的吧,便没再细问。
庞煜掏着耳朵,“我昨晚上真的听到了,可刺耳了!”
“什么样的声音?”公孙详细打听了下。
“嗯……你们放过风筝没?带空竹的那种,一放上去嗡嗡响,就是那种嗡嗡嗡的声音。”庞煜拍着胸脯打保票,“我昨晚听到这声音的时候醒着的!没睡着所以绝对不是做梦!”
……
絮絮叨叨了一路,众人顺利到了三道沟附近。
一打听,果然在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户陆姓人家,家里老人差不多都过世了,就留下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平日喜欢耍钱,不学无术。家里的确养了很多三黄鸡,这小子养鸡有一套,开封城各大酒楼都到他家来买鸡的。
“不学无术?”包延觉得可惜了,如果真的是陆心程的后人,那么大的学问没继承,说不过去啊!
小四子这会儿差不多也睡醒了,坐起来,公孙拉着他手往前走,“小四子,有三黄鸡,我们买两斤鸡蛋回去**蛋干怎样?”
“好哦!”小四子最爱吃厨房大娘做的五香鸡蛋干,兴匆匆地就跟着公孙往前走了。
白玉堂轻轻一拍展昭,“猫儿,有人跟着我们。”
展昭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庞煜昨晚没睡好,也哈欠连天的,听到了,就压低声音说,“昨天我小妈还说呢,说最近开封府总是影影绰绰的,好似多了不少密探的感觉,别是要出大事。”
“你小妈是江湖人?”展昭挺好奇。
“算吧,就是貌似名声不太好。”庞煜随口答了一句,“好像人称花慕吉。”
“噗!”这回噗的是包延,“花母鸡……”
庞煜撇嘴,“她当年取名字的时候光顾着意思了没顾着读音,后来江湖人都笑她,她也退隐江湖了,懒得再争这些有的没得。”
“意思?”包延脑筋一转,立马撇嘴,“该不会是仰慕你爹,所以慕吉了?”
庞煜笑眯眯,“可不是!”
庞煜答得轻松,展昭和白玉堂则是眉头微皱,江湖上,当年有个著名的杀手叫花木疾,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但很早就传说已经惨死,该不会……就是这个含辛茹苦带大庞氏姐弟的花慕吉?
说话间,众人到了那一处农舍附近,一眼望去,够气派的!一大溜鸡棚,拉出半里地远,几个小丫头小伙计忙忙活活地正在给鸡舍里添食儿换水。这鸡棚里头的鸡,一溜都是单间,养得膘肥体壮油光锃亮,公孙就想买几只回去给小四子和箫良炖鸡,估计吃几只就能长个儿。
“几位要买鸡啊?”这时候,一个小丫鬟乐呵呵跑过来,见好些个年轻英俊的男子还有个漂亮娃娃,脸上笑容更盛了些,“要几只?我们陆家庄的三黄鸡最好了!”
庞煜大手一挥,“要两百只!”
包延踹他,“有病啊你,买那么多鸡干嘛?”
庞煜揉着屁股,“都说了俺家人多啊!”
包延一伸手,“五十只够了!”
“嗯……”
展昭开始算人数。
一旁白玉堂抚着额头来了句,“都要了。”
庞煜回头对他竖大拇指,小四子笑眯眯对那小丫头说,“姐姐不要理他们,就要三只老母鸡和两只大公鸡,还要两斤鸡蛋。”
小丫鬟伸手拍了拍小四子的脑袋,“小娃娃懂规矩呀!我们这里的鸡,最多一次买五只。”
小四子点头,“嗯,一般鸡舍买卖好的都这样的,他们都是公子哥,不懂的。”
公孙在一旁捂嘴,展昭等人一脸沮丧。
小丫头吩咐人抓鸡去了,边说,“我们这儿鸡可贵哦,我家主人有规矩的,有钱人一百两一只,没钱的一两银子三只,你门是有钱人哦!”
众人都愣在那里。
良久,公孙笑问,“为什么定着种规矩啊?”
“我家主人说了,有钱人平日肯定吃得很好,再补也没什么用。”小姑娘晃着两根小辫儿嘴皮子挺利索,“穷人家一只鸡可以正正经经补身体,鼎大用的。所以两者吃起来心情不同,对鸡的重视程度也不同。若是皇亲国戚沾边的来,一千两一只。”
众人下意识地看庞煜,庞煜撇嘴一指小四子和公孙,“你俩看我,亏心不亏心呐?!”
小四子和公孙对视了一眼,一拍额头——对哦,他俩也是皇亲国戚。
展昭笑了笑,觉得这么古怪的性子,这位主人和陆心程说不定还真的有关系,于是问小姑娘,“价钱你开吧,你们家主人是不是姓陆?”
小丫头点点头,指了指门口的牌匾,“不写着陆家庄么。”
“我们能不能见见他?”展昭问。
“嗯……”小丫头歪着个头打量众人,“找他做什么呢?”
展昭还没开口,身边白玉堂插嘴说了一句,“赌钱。”
“哈哈。”小丫头拍着手赶紧开门,“早说呀,我家主人有规矩,赌钱的进,其他免谈!”
庞煜一撇嘴,白玉堂够精明的,之前的确说了这家主人不学无术就爱耍钱。
“他爱耍钱怎么不去赌坊呢?”庞煜随口问了句,“我在赌坊都没见过他。”
“呦,这位公子看来也是豪客。”小丫头揪住小四子的衣袖要跟他玩儿,边回答,“我家主人早些年被开封以及周边府县所有的赌坊、赌庄甚至赌摊都给禁了。因为他太厉害,老赢钱,所以没人跟他赌,这不自己给自己弄了个封号。说着,伸手一指通往后头幽静田园小院儿的门廊。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上边一个大牌匾歪歪扭扭写着一副对联。
上联:赌遍天下无敌手寂寞难耐
下联:骰子大小推牌九就是不败
横批——谁能赢我鸡白送
“噗。”小四子一捂嘴,“对子好怪,字好难看喔!”
公孙淡淡一笑,“他是用脚写的吧。”
众人都一愣,脑袋里同时蹦出一个画面——这人该不会故意有辱斯文的吧?
那小丫头拍着手蹦跶,“啊,先生真是慧眼,里边请里边请,杀杀我家主人的锐气吧,我们想揍他很久了!”
展昭和白玉堂回头看那丫头,庞煜也问,“喂,他可给你工钱的,你这么说不要紧啊?”
“怕什么!”小姑娘一拍胸脯,“我家主人太讨人厌了,根本没人肯给他干活,所以他都不敢得罪我们。”
众人一挑眉——真有那么讨人嫌的人么?
众人往里,走进第一趟院子,在第二趟院子门前停下,小丫鬟喊了一嗓子,“讨厌鬼,有人来找你赌钱了!”
“啪啦”一声从院子里传出来,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似乎是骰盅或者牌九。随后有人嚷嚷,“这世上竟然还有肯来跟爷赌钱的人,小玉,今晚上母鸡肯定下红蛋!”
展昭对白玉堂使眼色——似乎天下丫鬟都叫小玉啊!
白玉堂一脸鄙视——不是小玉就是小翠,没办法,给丫鬟取名字的人太懒记性还不好,怕取复杂了记不住!
小玉一叉腰,“他们说能赢你!”
“呵呵。”笑声传来,“输了老子要他们从狗洞钻出去的啊!”
白玉堂眼皮子一挑,心说不管赌不赌,进门先揍他一顿再说,怎么说话的。
展昭反问,“那若是你输了么?”
“不可能!”
“万事无绝对。”公孙一笑,“到时候你可不能耍赖。”
“老子输了你们想怎么样都行!”
展昭点头,对白玉堂挑眉头,“那先让他吃两百个生鸡蛋!”
白玉堂望天,小玉刚想推门,却听里头传来了一声惨叫,众人一惊——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