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四章 点拨
夜里给郑瑜准备的接风筵席,昙华只略动了几筷子便是放下了。若不是还有几样清爽的,怕是连筷子都不知道往哪里下了。
不得不说,这就是郑氏的功劳了。郑氏自然是了解郑瑜的口味的,所以准备的都是些味大的,而且多是肉膏之类的。满桌子的油腻和口味偏重的菜色,谁能在夏天的时候吃得不停口?昙华是真没法子的。
再看周老夫人和杨氏,就是朝华,也都是没怎么动筷子。
杨氏能坐在桌子上吃饭,是因为周老夫人的缘故。本来,按说杨氏是不能出席的,可是周老夫人一句话,便是让杨氏过来了。这样,自然是重重的打了郑氏的脸面。可是郑家谁也没说出什么来。就是郑瑜微微有些不痛快,也被荣氏拉了拉袖子,给努力的掩饰过去了。
吃罢了饭,周老夫人便是吩咐杨氏和昙华先下去,朝华也是如此。
昙华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分明是周老夫人准备和郑家的人好好说道说道了。这样的话题,自然是不适合小孩子参与的。更是不适合杨氏在的。
昙华识趣的起身告辞。荣氏也是笑着让郑茹兰和郑长海跟着一起出来。
一群人出来之后,郑长海便是识趣的先走一步:“我还有篇文章没看完,我便是先回去了。”他一个男子,自然是不好和姑娘家们呆在一处的。尤其是,郑长君刚刚作出了那样的事情来。
昙华觉得这个郑长海倒是和郑长君不同,看着倒不是个差的。所以,昙华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可惜了郑长海这么一个好苗子。偏委屈的在荣氏手底下讨生活。虽然没瞧见荣氏怎么对郑长海,可是昙华却也明白,不是亲生的,自然是不同的。
郑长海越是优秀,怕荣氏心头越不舒坦罢?
朝华自然和郑茹兰站在一处,不过瞧着朝华似乎还有些气恼郑长君,也没怎么理会郑茹兰。
朝华也顾不上他们这些小心思,只笑着说还有事儿,便是先走了。心中却是记挂着不知道周老夫人和郑瑜最后会谈判成什么样子——这方面,李恪非却是不好说话的,所以她才能如此肯定是周老夫人和郑瑜谈判。
杨氏跟昙华顺路,也是一起走了。
昙华看了一眼杨氏,便是笑着邀请道:“若是姨娘没事儿,不如去我屋子里坐一坐?横竖时辰还早呢。”
杨氏也没迟疑,笑着应了:“听说你屋里的点心不错,我去吃两块。方才那些饭菜,瞧着就让人觉得没胃口。”语气却是有些微微的抱怨了,末了又道:“还是平日那些口味好。清淡爽口,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昙华自然是听得出来,这是杨氏在恭维她,说好话给她戴高帽子罢了。所以也不往心里去,只是微微一笑:“明儿也就好了。也不是日日在一处吃饭。今儿是为了照顾郑大人的口味罢了。”
杨氏轻哼一声,有些不屑:“天天吃那些鸡鸭鱼肉的,也不知道腻味。”
昙华只是笑,却是不附和。她觉得完全没有必要逞口舌之利。狠狠的来一下实在的打击,比这会子说酸话讥讽一下好多了。
一时间到了昙华的院子,昙华吩咐丫头泡了茶,又端了两盘子点心来,这才罢了。
杨氏瞧着是真没吃饱,捻起一块清淡爽口的茉莉凉糕便是三口两口的吃了下去。又抿了一口茶,这才擦了擦唇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还是你这里的点心好吃。”
“改明儿让丫头给姨娘送些过去。”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昙华顺口便是应了。接着,昙华便是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姨娘知道不知道,祖母已经打算再给父亲添几个新人了。”
杨氏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儿的,听了这话当下如遭雷击一般,手里的点心直接便是捏碎了。好半晌才面色难看的低声道:“我知道又如何呢?”这件事情她也做不得主。难道她说不要,周老夫人就能打消这个念头么?显然是不能的。
昙华听得出杨氏话里的苦涩,当下一笑:“姨娘可要抓紧时间了,等到新人进来,分了父亲的宠爱,姨娘可怎么办?我还想着姨娘给我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她自然是明白杨氏心里的着急的——杨氏这会已经不盼望是什么儿子了。不拘是女儿还是儿子,只要能怀孕。都是好的!
杨氏听了这话,面上的神色便是越发的苦涩起来了。只是却是捏着点心一言不发。良久将点心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咀嚼,却是觉得苦涩无比,一点没有方才的香甜可口。便是悻悻的扔在旁边的空碟子里,长叹了一声,抬头坦然的看着朝华:“我这肚子不争气,我又有什么法子?我倒是想着能快点怀孕。偏老天爷不随我这个心愿!”
“姨娘没找大夫看看?”昙华也是随意的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倒是觉得香甜无比。
杨氏又叹了一声,用帕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手指:“我一个姨娘,哪里能随时请大夫来看?再说了,又能请到什么大夫?”杨氏的语气满是丧气。
昙华将点心咽尽了,这才缓缓道:“姨娘可以跟老夫人说说。老夫人必不会反对,肯定还会赞同的。而且,我听说最近琼州来了一个医生,对妇人儿科的病症十分拿手,许多不孕的妇人在那儿看过之后都怀孕了。”
杨氏的眼睛顿时就是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果真?”
“我是听厨房里的人闲聊说的,想来不假。这样大的名气,应该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昙华诚恳的看着杨氏。
杨氏此时心中却已经是盘算开了:若是真有这么一个妇科圣手,去看看也是必须的。若是身子上的缘故,趁早调理也是好的。她是一个姨娘,若是不能有子女,将来的日子可想而知。就是老了,没个依靠又该怎么生活?所以,不管如何,都是必须去找那医生瞧瞧的。
昙华笑着看着杨氏神色变幻,心里明白目的是达到了。随后见杨氏渐渐神色坚定起来,便是笑道:“不如明日我仔细问问那大夫的医馆在何处,然后姨娘去禀明了老夫人,将那大夫请来瞧一瞧如何?”
杨氏自然是没有不依的。当下又诚恳的向着昙华道谢:“昙华,实在是多谢你了。”
昙华微微一笑:“哪里的话?姨娘和我是一条船上的,我自然是盼着姨娘好的。就是将来,勤哥儿若是能多个兄弟帮衬着,也是勤哥儿的福气。”
杨氏含笑,又说了几句表明心迹的话。
昙华微笑听着,却不曾真的往心底去了。有的时候,用嘴说的是不管用的,唯有实际行动才是最重要的。要知道,嘴巴说得再好,也是虚假的,不能顶用的。而这个世界上,更有一句话,叫做口蜜腹剑。所以,这样甜蜜好听的话,听一听也就罢了。
等到送走了杨氏,昙华这才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撒娇的叫奶娘王氏:“奶娘,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面。”就动了那么两筷子,着实是没吃饱的。又说了这么一会子话,真真有些饿了。
奶娘王氏宠溺的笑了笑,卷起袖子就往小厨房去:“马上就好。”
昙华也是跟了过去。又笑着招呼醉秋,“你最喜欢吃这个,快来,我让奶娘也给你做一碗。”
醉秋闻言忙跟了过来,一面走一面笑:“还是姑娘最疼我了。”
秋菊也是笑着凑上来:“我也喜欢这个,姑娘怎么就不记得叫我一声?”
其他人倒是都没往上凑——吃饱了饭,还凑这个热闹做什么?醉秋方才跟着过去伺候,这会子还没吃饭呢。不然昙华叫上她做什么?
等到几人都去了小厨房,冬兰这才纳闷道:“方才秋菊姐姐不是还说吃撑了要消食?这会子怎么又要吃面了?我记得她平日也不喜欢吃这个的。”
夏竹伸手在冬兰头上敲了一下:“你管她呢。快别说了。回头她听见了,又要不高兴了。”
春梅倒是憨厚,不确定的说了一句:“兴许是又饿了吧。”
夏竹冷笑着摇摇头,一扭身进屋子去了。春梅也跟过去,夏竹这才嘀咕:“你就是个老好人。她什么心思你难道瞧不出来?还替她说什么话。真真是没意思。”
春梅叹了一口气:“都是在一处的,何必说出来闹得大家脸上没光?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夏竹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春梅了,兀自去拿艾草熏蚊子。
昙华瞧着奶娘王氏利落的用面扯出面条来,又放进开水里,等到煮熟了捞起来放在凉水里过一下,随后又烫了菜叶和面一起捞进碗里,用作料加肉酱拌了,忙不迭的伸手接过来,自己拿了筷子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吃起来。夏天吃面,她最喜欢吃这种冷面,也不烫,又爽口。
吃罢了饭,昙华便是笑着吩咐醉秋:“你让春梅切了西瓜过来,我们干脆坐在院子里赏月。今儿天正好。”
第一百六五章 妇人科
第二日昙华去了周老夫人院子里,杨氏却是已经到了。二人正说着话。见了昙华来了,杨氏忙上前来笑道:“我正和老夫人说起今年天特别的热,想着是不是去庄子上避暑呢。”
昙华如同往常一般,先给周老夫人行了礼,这才笑着起身坐下了。看着杨氏的笑意,也是点头笑道:“今年的确是比往年更热些。只是庄子上远着,不如去山上的庵堂里,一来可以祈福,二来也是避暑。”
“只是现在家里有客人,如何能走得?”杨氏笑着言道,似有些遗憾。
周老夫人在旁边笑着:“横竖没几日就走了,等到那个时候,我带着你们去庵堂避暑也未尝不可。只怕到时候你们又觉得山上太过清净了。”
昙华只是抿唇笑:“我倒是能去,就是杨姨娘却是去不得了。你若去了,父亲身边没有人照顾,我和祖母又如何能放心?”方才周老夫人的话她自然是听见了,不过却是不敢露出什么来。只是心头多少有些惊诧就是了——周老夫人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说这几日郑家的人会离开。可是……郑长君的身子不是不能移动么?怎么好好的竟是又要走了?
还是说……郑瑜觉得一刻钟也是呆不下去了?所以,甚至顾不得郑长君能不能移动了?昨儿,也不知道周老夫人到底和郑瑜说了什么。不过,这个倒是和她没什么关系。横竖,郑家人走也好,留也罢了,她都得那么过。不过,在郑家的人走之前,她倒是还要和杨氏演一出戏才是。不然的话,也枉费郑瑜跑了这么一趟。
杨氏倒是有些诧异,不过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也没问。其实就算是问了,周老夫人也未必会说不是?要说,昨儿也就不会单独支开了她们几个。不过好在杨氏对这个也不算太在意——她的想法倒是和昙华一样,觉得郑家走不走,其实也没多大的影响。横竖,如今郑家的人,在李家却是再也抬不起头来就对了。
周老夫人大笑出声,拍手扶额:“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去得,你却是去不得。”
杨氏看了昙华的神色,当下却是收敛了笑容,渐渐露出一丝怅然来,低下头去,然后苦笑道:“说起来,我也是辜负了老夫人。这都两年了,还没动静……我听说有个观音庙,里头求子十分灵验,或许我该去求一求。”
提起子嗣,周老夫人的笑容也是收敛了几分。许是看见杨氏自己太难过了,周老夫人反倒是没说什么,竟是安慰了一句:“你还年轻。这儿女也是要看缘分的。许是你的缘分还没到呢,”
昙华也是笑着附和:“祖母的话正是这个道理呢。”想了想,又笑道:“要我说,神佛之事,到底太虚无渺茫,不如先请个大夫来瞧瞧,看看身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就是身子是好的,调理调理,许更容易一些也不一定。”
因为到底是没嫁的姑娘,所以昙华也不好将这个话说得太露了,也不好更往深的说了。当下说完这个,便是已经双颊绯红,忙不迭的低下头去。
周老夫人却是十分赞同这话,笑着点头道:“昙华这话没错。请个大夫瞧瞧,调理身子也是好的。而且昙华如今也该调理起来了。”
昙华自然知道周老夫人说的是什么,当下是真有些脸颊滚烫了,埋着头半晌不敢抬头。她这个年纪,正是开始成长的时候,是女人最关键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开始调理。自然好过以后。大户人家,只要有那个条件的,从女孩儿来葵水发育开始,就要开调理的方子。一来,可以保健身子,二来,也是能够让女孩儿发育得更好,身段更漂亮,就是容貌也会有所助益。
杨氏目光闪了闪,知道时机到了,笑着向周老夫人,也没有迟疑之色:“我倒是知道坊间有个大夫在妇人科这方面颇有建树,本来打算偷偷去瞧瞧,不过既然老夫人还想给昙华也调理着,不如今儿趁热打铁,我也沾沾光,省了几个问诊的钱如何?”
周老夫人自然是巴不得如此的,杨氏两年没动静,说是不着急,那也是假的。她本来就想寻个由头让人给杨氏瞧瞧,可是却是一直都耽搁了。今儿杨氏自己开了口,她自然是觉得更好。
昙华此时已经不好开口说什么。只是低头但凭周老夫人做主就是了。
见周老夫人首肯,杨氏忙叫了人进来,笑着将地址说了,然后让丫头去将那大夫请过来。
周老夫人本想请了相熟的大夫,也更可靠一点,不过看着杨氏动作这样快,倒是也不好驳了杨氏的面子,只笑着不经意般的问:“这个大夫什么来历?很有名?以往倒是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杨氏浅浅一笑,在昙华旁边坐下,抿了一口茶水,这才言道:“听说是御医世家,只是这支是个旁支,又只擅长妇人科,自觉在宫里怕是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便是来了琼州城开医馆。才开了没多久,名声倒是很好。我也是听人说十分了得,这才动了心思的。”杨氏这番话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周老夫人听这样说,便是淡淡一笑:“但愿别是个沽名钓誉的才好。若是他真有本事,以后自然有他的好处。”
周老夫人说这话并不是玩笑的——府里大多都是女人,不管生产也好,调养也好,都是用得着这样的大夫的。而李家这样的大户,用得起好药,给得起诊金,有又一定的地位,自然是各大医馆争相效力的。
昙华低着头喝了一口茶水,微微一笑——周老夫人也太想当然了。这样的大夫,等到有了名声,还哪里会巴结别人?瞧瞧宫里的那些御医,品级并不高,可是谁也不敢得罪。为何?谁没个生病的时候?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不是?
杨氏又叹了一口气:“我只盼着我能替老爷做些贡献,怀个一男半女的才好。”这话杨氏说得很诚恳,可见的确是诚心诚意的。并不是作假。
昙华有些同情的看了杨氏一眼,随后却也是有些走神——若是以后她嫁人了,也遇到这样的情况,怕心头也是不知道多着急的。这就是女人了,不管什么时候,总是不如男人活得潇洒自在。
周老夫人微微露出几分笑容:“你有这份心思就好。”只是瞧着那样子,却也是有几分惆怅的——李家的子嗣,实在是太单薄了。
昙华见气氛不对,便是忙笑道:“对了,朝华今儿怎么没来?”方才她便是想问,不过这会子才得了机会罢了。别说,用来转移话题倒是十分合适的。
提起朝华,周老夫人顿时一皱眉:“今儿她舅舅来了,想必是不得空。”语气却是有不满之色了——给长辈请安是晚辈的孝道,没有借故不来的道理。毕竟,就算再不得空,过来请安能花费多长的时间?真有事,派人来回禀一声,难道谁又是不通情达理的了?
昙华只瞧着周老夫人这样子,便是在心里不厚道的笑了——等到这段时间过了,朝华必然是要受苦了。周老夫人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面对朝华即将承受的苦难,昙华只想说两个字——活该。
郑氏虽然这两年明显的改了教育的法子,可是朝华底子已经定下了,根本就是扭转不过来了,纵然改了一些,可是本质上却是没有多大的变化的。朝华骨子里,就是一个骄纵的千金小姐,而且心眼还十分小,容不得别人超过自己。
面对这个,昙华只是想笑——朝华纵然在琼州城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琼州城能有多大?又有多少名门望族?矮人堆里挑高个儿的,无非也就是那样了。
其实昙华觉得,李恪非其实做官做得不错,若是抓住了机会,未必就不能升官,然后去更好的地方——譬如,京官。有道是,宁愿在天子脚下做个九品芝麻官,也不愿意外放做个五品官。有的时候,在京城的官,比在外头的官更容易升迁和发财。若是运气好,得了圣心,一飞冲天也未可知。
自然,昙华是没有报那么大的期望的。她就是想着,若是李恪非能升官,她将来婚嫁上,也更上一层楼不是?至少,能挑的人多了。人多了,好的自然也就多了。不像是现在,就琼州城这么些人,若是挑不着,说不得到了最后也只能勉强的选一个,到底不如意。
周老夫人自然也是盼望李恪非升官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光耀门楣也是好的。
又说了一阵子话,郑氏和荣氏结伴带着朝华过来了。昙华只瞧了一眼荣氏那样,便是笑了——荣氏显然是狠狠哭过了。那眼睛,纵然是用了脂粉也是盖不住红肿的样子。而且,整个人都是有一股子憔悴。
就是郑氏,也是没好看到哪里。脸色很是不大好。
最好的就是朝华了。不过朝华看到昙华之后,面色却是有些不大好,直接便是移开了,丝毫没有要招呼的意思。
昙华乐了——她就不信,朝华当着周老夫人的面,敢不和她行礼。
第一百六六章 把柄
朝华自然是只能忍气吞声的在昙华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对昙华行礼。没办法,这是作为对嫡女的尊敬。在周老夫人有些冷硬的目光下,朝华还真不敢翻出什么大浪来。
若是以前或许朝华还敢撒娇蒙混过去。可是现在府里的氛围……让朝华彻底老实了。朝华知道郑氏和郑家人如今都不受待见,她若是真敢在这个时候闹腾,不过是给周老夫人和李恪非寻了个收拾她和郑氏的理由。
荣氏的眼睛,周老夫人如同没有看见一般,睁着眼睛说瞎话:“舅太太今儿精神看着不错。”
荣氏低着头,也不知道面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儿的,不过语气却是毕恭毕敬,丝毫没有一开始刚来的时候,带着些傲气和高高在上的意味:“托老夫人的福罢了。老夫人不知道昨儿睡得如何?”
周老夫人微微一笑,很是爽快的笑道:“睡得极香。”
昙华看着二人这幅样子,当下便是叹了一口气明白过来——这是为了昨儿的谈判呢。看来,周老夫人竟是彻底的占了上风了。对于这个结果,昙华倒是觉得很不错,连带着心情也是有些好起来。她的目的达到了,能不高兴?
要知道,这只是开始。如今周老夫人到底还是给郑瑜几分薄面,不想彻底撕破脸,所以还对郑氏有几分好颜色。等到郑瑜走了之后……昙华几乎能肯定,郑瑜前脚走,郑氏的苦难后脚就会开始。犯错的是郑氏的亲人,所以,郑氏只能背黑锅,承受所有人的怒火——当然,只是周老夫人和李恪非的。
郑氏心头想必也是有自觉的,不然的话,脸上的颜色也不会那样灰败,生生的透出一股子绝望的味道来。
可是郑氏的绝望有什么用?她不可能自请下堂,既然还是李恪非的妻,还是李家的妇,那么她就逃不掉,只能默默的承受。
昙华对于这个结果,只能付之一笑,然后等着看好戏。不得不说,风水轮水转不是?郑氏总不会一直春风得意顺风顺水的。
荣氏显然是没有什么心情和周老夫人说笑下去,随后便是道明了来意:“我们在这儿叨扰的时间也不短了,如今我们老爷也过来接我们了,我们打算明儿一早就出发回去了。今儿特地来同老夫人您说一声,向您道个别,也谢谢您的招待。”
荣氏显然是气不顺。也是,昨儿她们一家子肯定受了不少的屈辱。而且,郑长君那副样子……偏她们还只能忍气吞声,什么也不敢多说一句,什么事也都要小心翼翼。没办法,把柄被李家捏着呢。而且,自家的小姑子郑氏还要在生活呢。
荣氏心头是真觉得郑氏没用的——纵然郑长君有错,可是郑氏也该偏着郑家这边,将事情压下去,而不是任由李家拿捏郑家才是。可是郑氏除了陪着一起委屈之外,还真什么也没做。
当然,郑氏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了。不过荣氏却是不会记得这个话。
同样的,郑氏心头也将荣氏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是荣氏教养出来的好儿子郑长君!若不是郑长君,她哪里会有这么惨?好不容熬到了郑瑜升官了,能在李家神气了,突然就出了这么一档子糟心的事情,想着以后的日子,郑氏只觉得欲哭无泪了。
可是面上,这个两个人谁也不敢表露出丝毫的心中所想来——没办法,他们这样的关系,是怎么也不能撕破脸的。所以都只能各自忍耐。
昙华捉摸着二人的心思,险些没笑出声来——不得不说,真真是出了一口恶气的。
周老夫人还没开口,昙华便是笑着对荣氏开口挽留:“这怎么好?舅太太来了这么久,也没好好体会一把琼州的风土人情,不如再留下来玩耍些时日。再说了,就是郑家表哥的伤势,不也说要静养?”
昙华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荣氏恨不得将一口银牙都给咬碎了——她丢了面子不要紧,落荒而逃也不要紧。她担心的就是郑长君。可是,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她抗议过。却是被郑瑜一句话给堵回来。郑瑜说:老郑家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了!哪怕是瘸了,他也要立刻走!
想起这个话,荣氏便是几乎气得吐血——一来是对郑瑜滔天怒火的害怕,二来是觉得郑瑜怕是对他们母子绝情了。不然,也不会真的不顾郑长君。要知道,那是可能瘸腿留下一辈子的残疾啊!可是郑瑜却是已经不在意,说明了什么?!
荣氏昨儿便是忍不住想——自己是和这个小姑子犯冲还是和琼州这块地界犯冲?来了才多久,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最后荣氏还是打起笑脸来,勉强对着昙华一笑,直接一口回绝了昙华的“好意”:“大夫说不碍事,只要不剧烈的碰撞就行了。我们老爷政务还没处理完,不好再耽搁了。”
周老夫人看了一眼昙华,昙华撒娇的一笑,便是将这故意开口刮刺荣氏的行为给遮掩了过去。
周老夫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挽留了。只是昨儿拜托舅老爷的话,还请多费心才是。”
荣氏的笑容说不出的难看:“必然不敢相忘的。”
昙华盯着荣氏看了一眼,心中揣测——这是郑家的保证?看来,周老夫人是借着这个事情让郑家帮忙办事儿了。倒是笔不错的买卖。
其实,若不是郑长君色胆包天动了李恪非的通房丫头,事情还真没这么糟糕,最多就是郑家面子上不好看,而郑氏也没脸罢了。可是郑长君这个孽障偏偏就做了那样的事情,生生给李家送了一个把柄来。真真是……意外之喜。
不知道这会子郑瑜心里头会不会觉得郑长君根本就是个来讨债的?
昙华再度不厚道的笑了,甚至心头更是隐隐的浮起了一丝自豪感来。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和客气话。外头丫头便是过来禀告,说是大夫来了。
这下杨氏便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看向周老夫人——总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来诊脉,说起妇人科的病症不是?
周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却是忽然笑了:“既然太太也在,正好一并看看平安脉也好。”说着,也不容旁人再有别的意见,便是吩咐丫头将大夫带进来。
昙华只微微一转心思,便是明白了周老夫人的意思——这是要给郑氏没脸呢。尤其,还是当着郑氏的娘家嫂子。
昙华想得到,郑氏自然也是想得到的。当下郑氏的面色便是不好看起来,想了想还是出声推辞:“这怎么好?我身子好着呢,哪里用看大夫?还是该谁瞧就给谁瞧吧。”顿了顿似乎才想来,露出几分关切;“怎么老夫人不舒服么?”
周老夫人扫了郑氏一眼,面上笑容不减:“看看平安脉,也不费多大的功夫。也不是谁不舒服,就是一时想起了。想开个方子调理罢了。”
昙华含笑看着郑氏,也是出声帮腔:“母亲,既然祖母这样说了,那母亲还推辞什么?这也是祖母对母亲的关心不是?母亲不受,回头传出去,说母亲不懂事就不好了。毕竟有句话不是说,长者赐,不敢辞么?母亲你就别再推辞了。再说了,只是诊脉,又不是真要您立刻喝药汤子,怕什么?”
郑氏面上难看,狠狠的抿了抿唇——可是要她再推辞,却是又不好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怎办?再不喜欢,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郑氏不敢说话,朝华却是有些按捺不住,当下轻哼一声:“说得姐姐好似不怕似的,谁好好的喜欢看大夫?还是姐姐一会也要让诊脉开个方子调理?长者赐,不敢辞。以往我娘赐给姐姐的人,姐姐不都是一声不吭的退回来了?还是说,姐姐言行不一,说话不过是为了哄人好听?”
面对朝华这些伶牙俐齿的话,昙华微微一笑却是不接话茬了——一来是大夫进来了,二来是周老夫人已经不大高兴了,点到为止即可不必引火烧身不是?所以当下昙华爽快认错:“既然如此,那权当是我说错了罢。”
一时间朝华倒是气急了——狠狠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滋味,可是并不好受的。
周老夫人凌厉的扫了一眼还要说话的朝华,随后又朝着已经低头进来的大夫笑道:“快请坐。”
大夫忙推辞:“多谢老夫人赐坐,不过在下前来府上是为了看诊,这个可是耽搁不得。还请问,是谁身子有碍?”说话的时候,大夫抬头看了一眼周老夫人。
昙华这才发现,原来大夫竟然是个年方二十三四的青年男子。一时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妇人科本就是难以启齿,还是这么个年轻的后生,郑氏和杨氏不知道好不好意思?
不过,这么年轻的大夫,就有那样的名气,可见其的确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要知道,若是没有真本事,光这幅样貌别人就未必认同你——谁心里都有那么一点小心思,总觉得越是年纪大的大夫,才越是医术高明。
第一百六七章 懊恼
不过既然请了人过来,就断然没有直接让人走的道理。就算周老夫人对这位年轻的大夫有些狐疑和不信任,可是也只能笑着请大夫诊断。
而第一个诊断的,仍旧是郑氏。周老夫人既然是存心要给郑氏没脸,不管来的是什么大夫,都是不会放弃的。至于看病么——大不了回头再重新请一个来就是了,一点子诊金,李家还是能够出得起的。到那个时候,郑氏自然少不得又要再没脸一次。郑氏和杨氏不同,杨氏是自己要求的,自然不会觉得丢人。而郑氏么……赶鸭子上架的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
昙华很不厚道的端坐着看好戏。横竖,她的调理方子也并不难为情,不像是郑氏和杨氏。
周老夫人指着郑氏对那大夫笑道:“劳烦小大夫替我家媳妇瞧瞧,她生了一女之后,就再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亏损了身子的缘故?”
那大夫也老实,并不抬头乱看一眼,只是大方的对郑氏言道:“那还请夫人坐下,我仔细与夫人诊断一番。”
郑氏心中自然是不情愿,方才虽然已经没了理由辩解,可是这会子瞧着这大夫这样年轻,便是忽然有了借口:“还是请你家长辈来瞧吧。”
任谁也能看出来,这分明是郑氏的推诿之词。不过是这个大夫倒霉罢了。昙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那大夫一眼——只觉得他是受了池鱼之殃了。本来他是来给杨氏诊脉的,谁知道周老夫人要故意扫郑氏的面子,结果到时候连累他了。
不管是哪个大夫,被人质疑医术,肯定都是不好受的吧?昙华看着那大夫的面色一凝,心头叹了一口气。
当下只听得那大夫正色朝着郑氏言道:“夫人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可是因为我太过年轻?那夫人便是可放心,我自幼跟随祖父学医,如今已经整整二十年,行医也有六七载,治人无数,从不曾误诊。”
昙华觉得,这会子这个大夫肯定是不痛快的。
周老夫人面色已经沉下来——不管心头如何怀疑对方的医术,你可以不吃人家开的方子,可是却不能这么明摆摆的给人没脸质疑别人,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可是郑氏如此……着实是有些丢人了。
不过周老夫人却是没亲自出声,反而看向荣氏。荣氏一愣,随后便是明白了周老夫人的意思。当下心头一苦,更是有说不出的怒意。不过这些都很快就消散开来——因为荣氏想起了郑家的把柄还在俩家手里紧紧的捏着!
所以当下荣氏即便是再不情愿。却也是只得无奈的对着郑氏劝解道:“太太这话却还是的确错了。这若是学艺不精的,如何敢出来行医?再说了,纵容大夫年轻没经验,可是经验却也是慢慢积累的。你总不能因为年纪就瞧低了对方。”
郑氏几乎都要吐血——这娘家嫂子也跟着周老夫人一起打压自己,心头能痛快么?
可是既然荣氏都发话了,又有周老夫人压着,再不情愿,郑氏也只能压下怒气坐下了,并且朝着那大夫歉然一笑:“是我糊涂了,还请大夫别介意才是。”
那大夫还了个礼,认真的回了话:“夫人放心,我不会介意。”随后他才解下身上的药箱,拿出手枕放在茶几上,让郑氏将手放了上去。随后伸出两跟手指,压在郑氏的手腕上。在那之前,郑氏的丫头已经将丝帕盖在了郑氏的手腕上。
那大夫一丝不苟的诊了脉,周老夫人便是急切的问道:“如何?我这媳妇身子如何?以后可还能生育?”这话听着,像是周老夫人真的关心郑氏似的。可是实际上是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
郑氏又羞又气,眼圈儿险些没红了。就是荣氏,面上也是说不出的难看。就是朝华,也是死死的咬唇撕帕子。若不是说话的是周老夫人,昙华绝对相信,这三个肯定立刻便是爆发,没有半点迟疑的。不过这会子既然说话的是周老夫人,那么……就是再不痛快,她们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那大夫倒是一本正经,似乎没看出暗流汹涌,规规矩矩的答道:“夫人的身子倒是有些亏损,可能是以前生产之后吃了什么寒凉之物了。加上月事不调,所以越发的不容易受孕起来。我可以开个房子调理着,吃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差不多了。”
昙华险些没笑出来——吃个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这算是什么话?
郑氏显然是不高兴,不过还记得修养。倒是朝华一蹦而起,根本忍耐不住心中的怒气,朝着那大夫连珠炮似的就开火了:“什么叫差不多了?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敷衍?还是你根本就是浪得虚名,根本没诊断出什么,又想赚钱,所以才故意这样说?”
昙华摇摇头,觉得这个大夫肯定没那么蠢。
周老夫人已经是呵斥了一声:“朝华!”
朝华只得闭口不言,不过目光却是一阵没从那大夫的面上挪开,那副神色,似乎恨不得立刻将大夫撵出去一般。
大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又道:“这个差不多的意思并不是我敷衍,而是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对药物的吸收也不同。有些人吸收好,吃个几次效果便是明显,有些人吸收得不好,自然是要比别人多些功夫。而且,吃药期间,若是再吃了什么寒凉之物,或是有了什么意外,都是可能影响药效的。我说差不多,不过是折中罢了。”
这个解释倒是赢得了周老夫人的认同,只见周老夫人点点头笑道:“就是这个道理了。不然为何同样的病,有些人吃个七八天才好,有些人五六天就好了?这调养身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的确是该如此。”
郑氏却是还依旧有些不相信,“可是我当初生产的时候,并没有碰过什么寒凉之物。”
“或是受冻,或是吃了什么带寒的食材,或是别的原因,让寒毒滞留体内,也是有的。”大夫耐心的解释,看那一本正经的认真样子,昙华倒是觉得这人是个好大夫。
“可是我也不只是瞧了一两个大夫,可是并没有一个人这么跟我说。”郑氏仍是不信。
大夫倒是也不恼,仍是耐心解释:“夫人这寒毒很少,并不容易觉察。而且,旁的大夫精通妇人科的并不多。若是不信,我说几个症状,夫人看可对?”当下果然说了四五个症状。
昙华只瞧着郑氏那神色,便是明白了这大夫必然说的都是对的。可见,这个大夫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一时间,昙华心里倒是有些复杂起来了——她鼓吹着杨氏将大夫请来,倒是便宜了我郑氏了。早知道,就不该让这个大夫进门,这样一来,会不会郑氏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怀孕还不自知?
这样一想,昙华心头便是懊恼起来了。
郑氏却是已经心服口服的请那大夫开药方了。
昙华掐了掐掌心让自己镇定下来——事已至此,就是懊恼也是无济于事。再说了,自己不引见这个大夫来,未必郑氏就不能找到其他的好大夫。这一点,从郑氏日后还会有个孩子,便是足以证明了。所以,不管怎么样郑氏都不会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那么她又何必耿耿于怀?倒是弄得自己不痛快了。
当下昙华压下心头的那些懊恼,仍是静静的等着大夫给杨氏诊脉。
见这个大夫如此灵验,周老夫人倒是高兴起来了——郑氏抛开不说,若是能给杨氏看看,再帮助一下李家的子嗣,那也是好事不是?
就是杨氏自己,也是两眼放光的瞧着大夫——自然,心头也是有和昙华差不多的懊恼之情的。毕竟,杨氏也是不希望郑氏能怀孕不是?
倒是荣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郑氏,只觉得郑氏运气好。不过荣氏并没有替郑氏高兴,一颗心又沉下去:可惜是个看妇人科的,若是擅长跌打的,那郑长君岂不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等到大夫给郑氏开了方子,郑氏忙好好的收起来,又真心的谢过,这才作罢了。自然,一会儿的诊金自然是丰厚无比的。
杨氏迫不及待的已经坐下,恳切的瞧着大夫:“也请大夫替我瞧一瞧。”
比起杨氏的急切,大夫显得沉稳多了——仍是不疾不徐。等到他的手搭在杨氏的手腕上时,杨氏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蹦出来了:她是真怕大夫说她身子又什么毛病,不能生养的。
不说杨氏,就是周老夫人,也是有几分迫切。毕竟,周老夫人是真心的希望杨氏替李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的。
至于郑氏么,也是眼巴巴的看着——郑氏倒是希望杨氏是个不能生育的。
昙华便是除了大夫之外的,最为冷静的一个人了。当下只是笑吟吟的,等着大夫最后的结果。等到大夫眉头皱起的时候,昙华的笑容,更盛了几分。
第一百六罢章 狠辣
杨氏的身子自然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其他的东西。
那大夫很收回手之后,便是言道:“这位夫人的身子倒是很好,只是有些肝火旺盛了,不过夏日也是常见的。吃些败火的就是了。只是……那避孕的药却是不要再吃了。否则,对身子也是个损伤。”顿了顿又道:“若是真要避孕,我也有个方子——”
杨氏的面色都已经是变了,周老夫人也是目光渐渐凌厉,神色也是凝重。
唯独郑氏,紧紧的抿了一下唇,目光也是有些闪烁起来。同时,郑氏伸手捏了一下自己身后的丫头。丫头会意,当下瞧着没人注意她,她又靠着门口,便是蹑手蹑脚的低头往外蹭。
昙华心头冷笑——想去安排?门儿也没有!
当下昙华便是咳嗽一声,笑着看向门口:“母亲,你那丫头怎么要出去?可是去拿银子给诊金了?”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看向门口,自然那丫头也是无所遁形,只得尴尬的站住,颇有些慌乱的看向郑氏。
郑氏深吸一口气,心头恨不得将昙华凌迟处死,却又不得不笑着解释道:“是想起我让丫头收拾了补品出来给长君,出门的时候忘记拿了,这会想着让她回去送来,省得回头忘记了。”
“原是这样。”昙华笑容不减的看着郑氏,倒是也不愿意揭穿她。横竖,只要将人拦住了就好了。至于是不是真的回去拿东西,其实谁又不知道里头的猫腻?
“你一会再送就是了。一会你这丫头替你拿了方子去抓药,这个更要紧。”周老夫人缓缓开口,目光却像是刀子一样,毫不留情的在郑氏身上凌迟。郑氏这会子铤而走险的行为。让人不怀疑也难。
郑氏倒是还一脸坦然,笑了笑应下了。只是在昙华看来,她那笑容多少有些干巴巴的。想必。郑氏心头多少是有些心虚的吧?干了坏事被抓包……那感受必然是不好受的。难为郑氏此时还能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端坐在此。
昙华心里清楚,这件事情既然被揭露出来,那么肯定是不会善了。这一点,想必郑氏也十分清楚。而且,今儿郑瑜还在,当着郑家的人面查出这么一件事情……到时候郑家人的脸面。真是没地方搁了。到时候郑瑜会不会觉得郑氏就是个蠢货?会不会厌弃了这个妹妹呢?
周老夫人此时已经又向大夫:“劳烦大夫给她开个方子。”顿了顿又道:“那避孕药,可损了她的身子?以后她可还能再怀孕?”
大夫不知道到底从这诡异的气氛看出什么来没有,不过面上倒仍旧是十分平静,“目前倒是没什么,开个方子化解了药性就是了。对怀孕也没有妨碍。但是药却是不能再吃了。”说完之后便是写下一张方子。
周老夫人面上明显看得出是松了一口气——可不得松了一口气?让杨氏进门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要替李家生孩子?若是真不能生了,不怄气才怪!自然,若真是如此,那郑氏的下场……只会更凄惨。
等到大夫写完方子,周老夫人便是又镇定的指着昙华和朝华二人笑道:“你再给这两姐妹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也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就是没什么毛病,若是有养生的,也开一个。”
这样一说,那大夫顿时明白了是什么方子。当下便是点头道:“老夫人放心,我们的方子都是祖传的秘方,有专门的药丸,十多岁的小姑娘吃了效果最是好。”顿了顿又一笑:“宫里的娘娘们公主们,也都吃这个的。”
昙华有些佩服的看了一眼这个年轻而正经的大夫——瞧着有些死板严谨,倒是聪明着呢。还知道宣传了。一般听了是宫里的娘娘们用的。便是肯定觉得这是好东西,哪里有不买的?这人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要知道,这种药,大多数都是金贵的。不用说,肯定是赚钱的。
等到诊完脉留下药丸,周老夫人便是叫来许嬷嬷让带着大夫出去算钱。另外又让琴鹤取了一封银子出去做谢礼——说白了,不过是封口费罢了。虽然当时大夫似乎什么也没听懂,可是真听懂没有谁也不知道。就是没听懂,拿出去一说,别人未必联想不到。所以,这封口费很是必要。
大夫出去之后,周老夫人便是紧盯着郑氏,半点不曾挪开。
郑氏渐渐的便是额上沁出汗来,却也不敢用帕子擦一擦,只是兀自强忍着。不过,一股子如坐针毡的不自在,却是克制不住的从心底涌上来。郑氏不住的在心头安抚自己:放心,那件事情做得隐蔽,绝不会败露的。就算去查,也必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
这样一想,郑氏总算是渐渐的安定了一些。
杨氏已经哭着跪在周老夫人脚下,嘤嘤道:“求老夫人给我做主!”
杨氏很聪明,知道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多说反而更好,横竖,周老夫人是不会放过那个背后之人的。她不说,反而更让人怜惜。大吵大闹的,却是不妥当。不然到时候惹来了周老夫人的厌烦,那可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杨氏很快就联想到了昙华昨儿巴巴的说起请大夫的事情来。心头一凛,不由自主的偷偷看了一眼昙华,却见昙华稳稳坐着,缓缓的抿着茶,虽然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却也没有什么意外或是愤怒之色。更没有要痛打落水狗的意思。
杨氏觉得,昙华分明就是一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当下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害怕?自然是有的,昙华才多大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手腕,怎么能不叫人害怕?除了害怕,还有狐疑。狐疑自己的房里,有昙华的人。否则的话,昙华怎么会对她屋里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她自己都没能觉察有人给她下药了!
除了害怕和狐疑,还有埋怨——昙华为什么一早不告诉她这件事情?至少,说不得现在她都怀孕了!
想来想去,杨氏只找得出一个理由来解释这个事情。那就是,在昙华的心里,她能不能生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打击郑氏。
杨氏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头说不出的复杂。
而相比杨氏,昙华则全然是一副悠然的姿态了——吃茶看戏,最是惬意不过了。
周老夫人却是不给昙华功夫悠然,霍然起身:“去杨姨娘的院子。一个丫头也不许带!都把人给我看好了!”
郑氏手一颤,忙低下头去。却是趁着起身的功夫,轻轻拽了拽旁边荣氏的袖子。
荣氏沉吟片刻,到底还是出了声:“我还要回去照顾长君,就不和老夫人去了吧。”这自然是官方的说法。其实就是郑氏不动作,荣氏也未必会留下来——毕竟,人家的家事,她在里头参合着算是什么?所以,避开才是正经的。至于郑氏的托付么……
周老夫人却是哪里会让荣氏避开去?当下一笑,淡淡道:“舅太太也不算是外人,也不必见外避开。再说了,做个见证也好。免得我冤枉了好人!”
荣氏的面色一下子尴尬起来。也颇有些恼怒。她倒是想怒然而去,可是想想如今郑家在李家的处境,荣氏到底是又将那口怒气生生的咽下去。
倒不是荣氏伟大,为了郑氏着想。而是荣氏怕周老夫人一怒之下将郑长君的“好事”抖搂出来,那个时候,郑长君就是真的完了!不仅将来结亲不容易,就是想要做官,也是不容易!处于这一层的考虑,荣氏最后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跟在周老夫人身后。
一出了院子,周老夫人便是下了死命:“封住院子,谁也不许进出!违令的,立刻打折双腿戳烂嘴巴赶出府去!”一时间吓得众人都是一个激灵。
昙华却是觉得恍然大悟——怪不得周老夫人在府里始终能够屹立不倒。试问,这样狠辣的手段,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御下之道,无非就是赏罚分明,既要给人利益让人甘心被你驱使,又要有狠辣的手段,让人不敢有丝毫外心。
有了周老夫人这句话,自然郑氏的人是绝不敢出去通风报信,就是郑氏往日收买的的人,此时也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一路行至杨氏的院子,周老夫人雷霆手段,立刻让亲信的人将杨氏屋里几个大小丫头全部拉出来站在院子里。杨氏目光凌厉阴郁的在丫头中间看来看去,似乎想看出到底是哪一个给她下药,又是哪一个做出那等子背主的事情的!
丫头们见了这样的阵仗,自然都是不安。杨氏身边的大丫头翠香上前来,战战兢兢的朝着周老夫人行礼:“老夫人。”
已经有人搬了三个椅子过来,分别让周老夫人和郑氏荣氏坐下,其余人,便是只能站着了。昙华并不在意这个,只站在周老夫人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扇子。
周老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接着便是下令道——
!
第一百六九章 可怕
周老夫人重重的冷哼一声,随后便是沉着脸下令道:“给我搜!”
杨氏也是冷笑,目光挨个儿从院子里杵着的那些丫头们身上溜过:“你们若是这会子认罪,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若是不肯招认,一会子搜出来什么,可别怪我翻脸无情!”一时又指着翠香吩咐:“翠香,你领着老夫人的人进去搜,但是你不许动手!每一间屋子都要搜过!一个人也不许漏!”
周老夫人金刀阔马的坐在椅子上,虽然不曾做什么,可是却已经是让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严。
一时,竟是有不少的人面上露出心虚来——谁背后没有个阴私?不过是大小之分罢了。有的时候,贪财不要紧,小打小闹的也不打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若是过了,那就容不得了。
翠香胆战心惊的跟着众人进去搜屋子了,一时间鸡飞狗跳的。自然少不得有时候有个磕碰,加上呼喝的声音,一时间倒是让人觉得有些烦躁。
时间一点点过去,昙华只觉得汗流浃背的——她自然不是心虚,而是热的。虽然是在树荫底下,可是也架不住热浪滚滚扑来不是?
再看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形——自然有些人是热的,有些人却是心虚。譬如郑氏,郑氏的额上已经可见明显的汗珠了。而她手里的一条水红细棉的帕子早已经是湿透了。
最可怜的,还是郑氏那些丫头了——这样的天儿,站在太阳底下,又是晒,又是热,还不敢乱动或是扇风。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一个个倒是像是水里捞上来似的,就是娇嫩的脸颊也是红了起来,肯定是晒伤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丫头未必都是有错的,不过周老夫人不出声,谁敢出声?就是最有资格出声的杨氏,也是一声不吭。杨氏此时心里,怕是存了敲打这些丫头的心思了。不然的话,何必如此绝情?至少平日里几个亲信,总能说一两句好话,免了这样的酷刑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屋里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毕竟,搜屋子却也不是那样简单。周老夫人想看的东西肯定人家都是好好收藏着的,哪里能那样容易被搜检出来?没有消息也是自然。
昙华看着那些人一个个都要站不住了,便是低声对周老夫人笑道:“祖母,我想着未必都是坏的,这么晒着,怕是都要中暑。杨姨娘身边不能没人伺候,还是先让她们站在阴凉处吧。横竖,做了亏心事儿的肯定是跑不了的。其他的,就当是您给个恩典,可怜可怜他们就是了,也叫他们知道,咱们也不是那起子心黑的人家。”
周老夫人看了昙华一眼,到底最后还是点点头,只是却又叹了一口气,提点道:“今儿就瞧在你的面子上,让她们喘口气。只是,昙华也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心软了一些。平日心软些不打紧,可是这个时候,哪里是心软的时候?不过你说得也对,杨氏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也不好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昙华笑着替那些丫头们谢恩:“果然还是祖母慈悲。”
周老夫人微微露出一分笑意,却是道:“也不是我慈悲,你们只念着大小姐的好就是了。按着我的法子,却是不会轻易让你们这样放过的。”
于是那些丫头也顾不得口干舌燥,忙诚心诚意的朝着昙华谢恩。昙华笑着让人站在树荫底下去了。
一旁朝华看得咬牙切齿——在朝华看来,昙华分明是拉拢人心。一时间又忍不住暗恨自己没抓住时机得了这个好机会。心头自然是好不懊恼。
周老夫人此时大约心情也是缓和了几分,看着其他人也没个坐的,站得辛苦,便是吩咐人抬了几个凳子出来。
昙华想了想,便是道:“祖母,不如我出去寻个小丫头,让送几碗酸梅汤来?这么热的天儿,不吃这个可受不住。”
周老夫人竟是有了玩笑的心思,取笑道:“你就说你嘴馋了就是了。还拉上我们说嘴。打量我不知道呢?”
昙华也就顺势撒娇了一下,然后出了杨氏的院子,出去寻了一个小丫头,让她吩咐厨房送些酸梅汤和冰镇的瓜果来。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情况下,一碗酸梅汤着实是及时雨。一碗酸梅汤下去,昙华总算是觉得没那么热了——先前虽然也有茶水,可是这么热的天儿,谁耐烦喝那个?吃了酸梅汤,昙华又忍不住吃了两片瓜,这才觉得几乎都要冒烟的嗓子总算是恢复过来。
不过,郑氏和荣氏,以及杨氏却都是没有这样的好心情的。一碗酸梅汤,郑氏也就勉强动了几口。至于瓜果,自然是更吃不下去了。
而这个时候,周老夫人派去领着搜屋子的桂嬷嬷带着翠香和一干人等回来了。只是面色却是不大好,显然是没有收获。
后老夫人却也不恼,听了禀告之后,目光落在了那群丫头的身上,眉头也不皱的言道:“既然如此,那就搜身吧。”
郑氏端着酸梅汤的手顿时一颤——虽然仍旧兀自镇定,可是昙华却是瞧见了郑氏这个动作。当下心头冷笑一声。
那群丫头们,却都是慌了手脚——不管是谁,怕是也不愿意被搜身的。被扒光衣服看身子,谁愿意?当下便是有不甘心的觉得委屈的人嘤嘤的哭起来,也有泼辣的狠狠咒骂道:“谁做的好事还不赶紧承认了?连累我们做什么?”
周老夫人听得不耐烦,只看了一眼桂嬷嬷。桂嬷嬷便是识趣的上前一把捂住了那些哭闹的,狠狠斥道:“谁若是再敢发出什么声音,回头撵出府去!老夫人还在,哪里有你们放肆的道理?!还不个我闭嘴!”
一时间丫头们倒是都只得忍住。挨个儿的被带进屋子里去搜身了。
这个倒是很有效率,很快就搜完了。桂嬷嬷压着两个丫头上前来了,两个丫头一个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却是才十三四的年纪。小的那个吓得厉害,身子都在哆嗦了。被压着跪在周老夫人跟前之后,便是忙不迭的磕头道:“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我也是一时糊涂了!”
不等周老夫人出声询问,桂嬷嬷便是解释道:“这个小丫头偷了一对金耳环。”
杨氏听了,上前便是狠狠一个耳刮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这个眼皮子浅的,没见过好东西是不是?”杨氏又是气又是羞——自己丫头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能不丢人?
至于另一个……昙华只看了一眼便是知道,今儿这个事情,总算是要告一段落了。
周老夫人自然是不会理会那偷东西的,只让人拖开了,便是指着另一个问:“她呢。”
桂嬷嬷立刻捧上来一个小药包,低声道:“闻着一股子药味,只是都是粉末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是不是送出去让大夫看看?”
周老夫人不动声的点点头,桂嬷嬷立刻亲自去了。随后周老夫人便是冷冷的看着那丫头:“这东西是什么你可清楚?”
那丫头见事情败露,索性来了个破罐子破摔,竟是一言不发。
周老夫人也不再问,只挥了挥手:“脱去衣裳,只着小衣,若是不肯说,就带去游街吧。理由是,下毒谋害主子。游街一圈后,送去法办。不是家生的奴才也就罢了,若是家生的,就一家子一并送官!事后也不必回来了。撵出去。不许再回琼州城!”
撵出去却不还卖身契,那对这些丫头奴才们来说,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没有卖身契,就没有身份证明,没有身份证明,谁敢要你做工?不做工,哪里来的吃食?!
自然,对那丫头来说,最可怕的自然不是这个。脱了衣裳游街,那可是真真的连自尊都没了。丫头虽然低贱,可是到底也是姑娘家,也是在乎清白脸面的。周老夫人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昙华只觉得今儿算是见到了周老夫人的另一面了。一直以来,周老夫人都是做出慈祥和蔼的样子,从不曾如此过。想来今儿若不是气急了,也不会显露出这些手段。
不仅昙华看得感慨,就是郑氏和荣氏以及朝华,也是各自打了一个寒噤。显然是有些怕了。
见了这样一个情景,昙华倒是忍不住笑了——没想到郑氏那样狠毒的一个人,竟然还有这么害怕的时候。真真是开了眼界了。
至于昙华么,她却是不怕的——有什么可怕的?周老夫人却是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对她用这些狠毒手段的不是?她现在是周老夫人眼里的香饽饽,利用价值大大的,而且她也不曾犯错,所以还怕什么?
世上有两样东西最容易撬开人的嘴,一样是金钱,另一样便是酷刑。
昙华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丫头必然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后果。
果不其然,周老夫人话音刚落没片刻,那丫头便是磕头如捣蒜的开了口:“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我说!我说!”
第一百七零章 收获
这一招的确是太狠辣了些,那丫头竟是不敢再隐瞒半点,一五一十的全是招认了。甚至对于是谁指使的,也是一五一十的说了。
郑氏自然不是没想过阻拦,可是都这样了,她如何还敢开口?刚一张嘴,周老夫人凌厉的目光一扫过来,郑氏便是觉得立刻说不下去了,不由自主的便是将嘴巴闭上了。
昙华乐得看戏,倒是一言不发。等到丫头招认了一切,只转头看着郑氏,故意错愕的开了口惊呼:“怎么可能?!”
这么一句出口,顿时好几个人面上都是有些维持不住了——郑氏是心虚,荣氏是羞恼埋怨,而朝华……倒是个一心一意为了郑氏的,当下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周老夫人的跟前,磕头替郑氏辩解:“祖母,必然不是母亲做的。肯定是那些小人冤枉母亲!”
周老夫人却是看也不看朝华,只看向郑氏:“做没做这件事情,你母亲心头自然明白。”
荣氏此时回过神来,少不得只能硬起头皮厚颜也是开口道:“这件事情,我看——”
“舅太太心里应该也是清楚这丫头的话是真是假。”周老夫人淡淡言道,然后又看一眼郑氏,语气森寒了几分:“郑氏,当年徐姨娘的事情,我念在你怀孕,而徐姨娘又是个姨娘的份上,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只当不知道。没想到,如今你倒是越发的能耐了。”
昙华一怔,随后心头叹了一声——果然周老夫人是什么都知道的。徐姨娘当年为何小产,为何伤身,周老夫人想必知道得一清二楚。后头林姨娘的事情……周老夫人必然也是心头有数的吧?只是或许周老夫人觉得,林姨娘死了更好,这样勤哥儿就能得个名分。所以,才又故作不知道,反而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而如今,周老夫人之所以如此雷霆震怒,不肯容忍了,一来是因为郑氏的一而再再而三,二来就是想要打压郑家了。
而且,杨氏的身份和徐姨娘林姨娘都是不同的。良妾,那是过了官府的明路的,有手续的。而且,杨氏也是有家人的。若是杨氏的家人闹腾起来,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场官司。
周老夫人说的这些话,郑氏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辩解。而荣氏,也是彻底的不好再开口了。荣氏心头清楚,周老夫人既然敢说出口,那么这些事情肯定不是虚假的。一时间,荣氏只觉得头皮发麻——自家的这位小姑子,实在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换个时间,荣氏未必会如此震动。可是现在看来,郑氏明显是要连累到他们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听着周老夫人轻笑一声,重重言道:“郑家养的好闺女!我们李家和你们郑家竟是有仇不成?如今这亲家,竟是比仇家更狠几分!郑氏,你是不是想着要我李家断子绝孙你才得意了?倒是我和恪非哪里对不住你了?竟是让你如此痛下毒手?”
周老夫人这话便是严重得很了,荣氏和郑氏听在耳朵里,一时之间只觉得汗都湿透了衣裳。能不流汗么?这话,分明是要算总账了!而且,听着像是不打算做亲了!
荣氏情急,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和自己的尊严面子了,忙朝着周老夫人赔笑道:“老夫人,这话咱们可否换个地儿再说?我知道是咱们郑家对不住你们,只是我们却也从未想过要断了这门亲,我们错,我们认。您看——”
昙华心知肚明,荣氏说的是自己和朝华,以及一干子下人。
周老夫人这些话当着晚辈和下人们说了,以后郑氏也好,郑家的人也好,都是彻底的没了脸了。也不怪荣氏心急如焚。
荣氏抽空狠狠的瞪了郑氏一眼。却不知此时郑氏心头都快绝望了——郑氏此时只觉得满心的苦涩。出了这档子的事情,她和李恪非的情分,还能剩下多少?本来郑长君的事情便是让她和李恪非之间的情分一下子削减了,如今……李恪非心里会怎么想?怕是恨不得都要休妻了吧?若是她有儿子还好些,可是她偏偏就没有!
就算这次不休妻,李恪非对她没了情分,以后肯定也不会再尊重她了。那她在这个家里,还要如何立足?
郑氏想着这些,只想大哭一场——她就不明白了,她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郑瑜升官,她可以翻身做主扬眉吐气了,可是一转眼,她便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以后别说扬眉吐气,怕是在李家人跟前大声说话也是不敢了!
还有昙华,以后如何压得住昙华?还有朝华,她的女儿,以后朝华怕也是只能忍气吞声了!
只是这会子,大约除了朝华,便是在没有人同情郑氏了。就是荣氏,也是恨不得立刻掐死郑氏才好!
周老夫人顿了顿,沉吟了片刻,等到荣氏额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淌的时候,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冷脸道:“既然舅太太开了口,我便给你个面子就是了。”
荣氏顿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紧紧绷着的神经也松弛了些。可是想到接下来少不得又要割地赔款,低声下气的赔不是,荣氏又郁闷了。荣氏觉得,她的确是和李家八字不合的。不然也不会来了李家就出了这么多事儿!
不过这件事情荣氏却是不打算亲自上阵,而是打算推给郑瑜——她赌气的想:郑瑜不是护着他这个妹妹?不是觉得她们母子都是惹人厌的?那么正好,她还不伺候了!
周老夫人看了昙华一眼,昙华便是识趣的出声告退。朝华纵容不甘心,可是看着周老夫人看过来,也是只得退出去。
昙华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杨氏。杨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昙华便是彻底的放心了——她想,杨氏肯定会把握好这次机会的。不会浪费了她费心寻来的这个好机会。
没错,事情是昙华做的。但是药的确是郑氏的药。人也是郑氏的人。只是这件事情昙华一早却是知道的。而且,一段时间内,她会让人替换了那药,这样才不至于杨氏的身子受损。不然,吃了这么久的药,哪里身子还能好好的?不过昙华做的这些,并没有人觉察罢了。
再有,也是昙华故意要在这个时机揭发出郑氏这样的行为的。为的就是进一步打压郑氏,让郑瑜没脸,从而将来不再帮助郑氏。
其实,她还有个小小的目的,那就是让周老夫人和李恪非对郑氏彻底死心,失去最后一点情谊。唯有如此,才能从根源上断了郑氏怀孕的机会!这一次,昙华不愿意让郑氏再怀孕,然后借机重新在李家呼风唤雨!所以,她才精心策划了这一幕幕。
就算到了这一步,李恪非仍然对郑氏有情分,不愿意彻底冷落了郑氏。昙华还有一招后手。那就是郑长君那件事情——郑长君年纪不小了,当初进府的时候就不该住在内院。当时是郑氏直接安排的,将郑长君安排在了后院,虽然是和荣氏一个院子,可是到底不成规矩。所以……这又是一个打击郑氏的机会。这件事情追根究底,还是郑氏的失职,不然郑长君未必有机会不是?
昙华相信,郑氏这一次肯定是要坐冷板凳了。而且,时间也不会短。而她,正好趁机壮大自己,让自己的羽翼更加丰满。
醉秋已经是静静的站在门口候着了,见了昙华出来,顿时嫣然一笑。昙华也是回了个灿烂的笑容。
昙华用力的握了握醉秋的手,来表达心中那股子说不出的激荡欢快,同时压低声音笑道:“走,回去喝庆功酒。”
醉秋听了这话,便是立刻明白——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今儿,总算是见了真章算总账了。一时间,心头自然也是说不出的高兴痛快。昙华办这些事情,都是经了她的手的,几乎可以说是她和昙华共同策划了这些事情。而且,她更是昙华的执行者。能让郑氏吃这样一个大亏,她如何不觉得俱有荣焉?
和昙华的情绪高涨不同的是,朝华则是垂头丧气。朝华回了郑氏的院子,想着今后的事情,顿时忍不住,伏在床上便是大哭起来。直吓得丫头们变了脸色。
而昙华,一路顺着阴凉往回走,只觉得凉风铺面,那股子恼人的燥热早已经无影无踪!等到回了院子,再喝一碗冰镇银耳汤,更是觉得身心舒畅!若不是不好表现得太过高兴,昙华几乎要笑出声来!
不过醉秋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趁着昙华坐在窗根底下乘凉的时候,还是上前言道:“姑娘,你说郑家那头,会不会……万一说动了老夫人,老夫人不计较这件事情怎么办?”
昙华直接摇头:“不可能。这件事情上,老夫人的态度是摆明了的。李家子嗣太单薄,老夫人为了这个,是绝不会容情的。你只管等着瞧就是了。”最迟今天晚上,事情也就彻底的尘埃落定了。她坚信,她这段时间的辛苦布局,绝不会白费。
只是昙华说的时间倒是多了些,没等到下午,这件事情便是有了结果——
第一百七一章 结果
原说要等到明日才走的郑家人,竟是下午就匆忙的收拾了东西离府去了。
随后,周老夫人便是宣布了一件事情——郑氏身子不好,从今儿起便是要按着大夫的吩咐静养起来。
听了这个消息,昙华嘲讽一笑——看来,周老夫人彻底的连一块遮羞布也不给郑氏了。昨儿还好好的人,今儿便是要静养,就是三岁的小孩儿也是哄不住的。既然不相信,少不得就要私下打听或是猜测一回。到时候,谁还不明白郑氏为何会被要求“静养”?可不是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没有了么。
不过这样的结果,却是没怎么出乎昙华意料的。昙华早就想过——郑氏在这个时候,是绝不会被休弃的。所以,最大的可能也是唯一的可能,就是禁足反省了。
等到晚上昙华去周老夫人院子里请安的时候,朝华竟是也在。只是朝华的面色看着不大好,带着一股子阴郁。
昙华如同往常一般给周老夫人请安行礼。末了又和朝华打招呼,倒像是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的,十分的淡定坦然。
只是朝华最看不惯的便是昙华的这幅样子,当下只觉得昙华虽然面上没怎么样,可是实际上却是在心里不知道怎么嘲讽讥笑呢。甚至,可能根本已经想着如何算计她了。
朝华的神色越发的阴郁了几分。昙华不是没瞧见,而是只当是没看见——朝华如何,和她又有什么关系?郑氏如今大势已去,朝华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她又何必再落井下石?只需要等着看好戏就是了。她曾经体会过的那些,相信朝华很快就会有所体会。没了郑氏的庇护,朝华又算是什么?
周老夫人的面上也是丝毫不露,仍是笑得和蔼可亲,对昙华十分关切:“今儿太阳底下呆了那么久,可喝了降暑的了?若是难受,尽管找大夫来瞧瞧。”
昙华浅笑着应了:“祖母只管放心就是,我难道这样大一个人,连自己都照应不好?”
周老夫人便是笑了,连连点头道:“我们家昙华的确是长大了,能干了。厨房那块你打理得很好,我很放心。”周老夫人倒是难得的如此赞誉一个人,一时间竟是让人都有些错愕起来。
昙华看着周老夫人这幅样子,却是禁不住想——周老夫人接下来到底还想说什么?这样大一个高帽子戴上去,怕是还有别的话没说吧?
果然昙华料得没错,周老夫人随后便是一笑,商量着言道:“你母亲现在身子不好不能管家了,我想着……少不得只能我接过来,然后由你们帮衬着我来管家了。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
这话的意思,竟是要昙华帮着管家。昙华忍不住思量道——这个帮着管家,是像以前那样只是帮着看账本跑腿,还是……会给些实权?
心头想着,可是昙华嘴上却是并不迟疑,只是笑道:“祖母这是什么话?母亲身子不好,也是不得已的事情。而且,我若是能帮着祖母几分,也算是我尽孝心了不是?若是我再能干厉害些,祖母也不至于如此劳累,说到底,还是我的过错。”
周老夫人听了这些,似是很欣慰,又看向朝华道:“朝华,从今儿起你搬过来与我同住吧。你母亲身子不好,不能亲自教养你,你少不得要在我这里委屈几日了。”
昙华讶然的看了一眼周老夫人,又看了一眼朝华,这才重新又沉静下来。可是心头,却仍是多少有些震撼的——周老夫人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留下朝华亲自教养了。这一点,倒是让她意外。对朝华来说,这是好事。可是对昙华来说,却是不怎么好——
平心而论,昙华是不愿意朝华在周老夫人这里的。一来,有了周老夫人的庇护,她若是想做什么,几乎不可能。另外就是,周老夫人亲自教养朝华之后,朝华肯定会有所不同。这样的改变,却不是她乐意见到的。而且,她也不希望朝华和勤哥儿靠得近了。
昙华微微眯了眯眼睛,便是有了决断,当下柔声出声:“既然这样,那不如将勤哥儿挪出来吧。不然,未免有些拥挤了些。祖母您看呢?”周老夫人的院子虽然是正房,可是却不算大,周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加上勤哥儿身边的一应人等,已经将院子里塞得满满当当。若是朝华再带着人搬进来,势必是会发生拥挤的情况的。所以,她这话倒是没有半分作假,全是真话。
提起勤哥儿,周老夫人倒是有些迟疑了。朝华见状,倒是立刻抓紧机会诚恳言道:“若真是为了我折腾了勤哥儿,那才是我的不是了。横竖都在一个府里,我只每日起床之后就过来就是了。不然,折腾了勤哥儿,倒是叫我心中不安。”
周老夫人又沉吟片刻,便是摇头:“这样吧,我让你搬过来也是想要好好的教养你,不过如今想想,若真是如此兴师动众的也不好。勤哥儿年纪小,离不开我呢。你那边,我就指派一个教养嬷嬷过去就是了。另外你每日早些过来,也是一样的。只是要辛苦你了。”
“孙女年纪轻轻的,哪里谈得上辛苦?要说辛苦,祖母才是真真的辛苦。是我的不是,这样大了还不懂事,连累祖母替我操心。”朝华笑着装巧卖乖。只是那笑容,到底还是没有平日灿烂了。多少有一二分勉强的意思。
昙华微微一笑,识趣的没插嘴。
周老夫人便是吩咐了许嬷嬷:“你去叫马婆子来,我有要事吩咐她。”顿了顿又看向朝华,轻叹了一声:“你母亲身子如今不好,你也不必去打扰她了。只让她好好的养着身子,早些康复才是正经。”这话说得漂亮,可是实际上代表的意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那意思,分明是告诉了朝华,如今郑氏是不许探视的。
昙华也是跟着附和着劝道:“正是这个道理呢。母亲最疼爱的便是妹妹,妹妹若是时常去,少不得让母亲牵肠挂肚的,哪里还能静心养病?好歹忍耐一段时间,等到母亲大好了,也就皆大欢喜了。妹妹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一面说着,一面便是含笑的看向了朝华。
朝华气得几乎哆嗦,却也不得不勉强打起笑容来,朝着昙华附和道:“姐姐说得极是。”
昙华说完这番话,倒是也不开口了,只是浅笑着摇着扇子,好不悠然。
事情便是这么定下来,最后跟随周老夫人多年的马嬷嬷做了朝华身边的教养嬷嬷。勤哥儿仍是跟着周老夫人住。而朝华和昙华,每日都过去周老夫人处帮着理事。
倒是最后昙华想起了杨氏,笑道:“其实杨姨娘管家的能耐也是有的,她一直帮着母亲管家,也是不错。”
周老夫人却是淡淡一挥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老夫人虽然说得含糊,可是昙华心里却是十分清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所谓的更重要的事情,便是伺候李恪非,然后替李家传宗接代。看来,若是杨氏不怀孕,怕周老夫人就要一直这么晾着杨氏了。
昙华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她还想要让杨氏成为她的战友呢。若是周老夫人这么着,那可是有些棘手了。
昙华心里明白,郑氏不可能被软禁一辈子。总有出头的一日,若是现在她不能趁机壮大势力,那么将来少不得仍是要受到郑氏的摆布。尤其是……周老夫人一旦不管事的情况下。
昙华很清楚的记得,周老夫人在她十五岁生日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几乎有半年十年起不来床。而正是这一段时间,郑氏几乎可以说是在李家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只是昙华纵容心急,可是却也是清楚,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会子周老夫人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她非要反其意而行,是绝对讨不到好处的。所以,思虑再三之后,昙华到底还是将心头的心思压下,只待以后有了机会再说。
等到用过晚饭之后,周老夫人便是让人散了。
昙华出了门便是看见了李恪非,李恪非显然是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从李恪非面上的笑意就能看出来了。
昙华自然也是不会多嘴,当下恭敬的行礼之后,便是退开来。倒是朝华,上前猛然的跪在了李恪非跟前,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声音也是凄楚无比:“父亲,求您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救救母亲这一回罢。母亲嫁过来这么多年,为这个家也是兢兢业业,您——”
李恪非一头雾水,却也是听出大约是郑氏出了什么事情。要说不担心,那也是假的——到底多年夫妻,情分还是在的。可是想到郑长君那件事情,李恪非纵然开口,却也是声音冰寒:“出了什么事情了?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儿?”
昙华自然是不会开口说什么,只是却也不肯就这么错过一场好戏,所以又退了几步,出了李恪非的视线避免惹火烧身之后,仍是站在原地等着看戏。她觉得,朝华这个如意算盘,这一次是真的打错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伸展手脚
面对李恪非的问话,朝华却是哪里敢说实话?当下只卖了一个心眼儿,避开郑氏的过错不谈,只是抽噎的哭诉道:“祖母要将母亲幽禁起来!求父亲救救母亲吧!纵然母亲有错,可是您念在夫妻的情分上——”
李恪非却是没等到朝华话说完,便是腿一迈从朝华身边过去了,口中还关切道:“母亲,外头风大,你怎么出来了?更深露中的,您仔细着关节受了冷疼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朝华顿时一愣,然后缓缓的回过头去。却是正好和周老夫人冰冷的目光对上。登时,朝华便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明明是盛夏的天气,纵然是晚上,只穿了两件衣裳也是觉得热得厉害,可是朝华却是只觉得如坠冰窟,周身说不出的寒冷。
周老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站着,目光落在朝华身上。连带着李恪非的目光也是一同跟了过来。
最后,昙华便是瞧着朝华近乎呆滞的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月白色的裙子上沾了土,一片黑乎乎的印子。可是朝华却是丝毫不在意,深一脚浅一脚的一声不吭的走了。在走之前,朝华很是不客气的瞪了她一眼,目光很是怨毒。但是昙华很坦然和朝华对视,并不曾往心头去。比起这样的神色,她更害怕的是朝华的笑容。因为朝华的笑容,总能让她轻易的想起那些几乎铭刻在记忆里的屈辱。
目送着朝华走远之后,昙华再回头去看周老夫人,却是已经没了人。当下便是也收拾了心情,缓缓的往回走。
“方才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半个字。”今儿跟出来的是秋菊和冬兰,冬兰一向活泼又是最为单纯,昙华并不怎么放心,所以便是出声嘱咐了一句。
冬兰吐了吐舌头,知道八成是说自己,倒是应得爽快。而秋菊,面上僵了一下后才应了。秋菊觉得,这是昙华对她不信任。
今儿奔波了一日,昙华早就乏了,回了屋子之后匆匆沐浴后便是歇下了。
而同样的时辰,朝华却是站在郑氏的院子外头放声大哭。一遍遍的叫着郑氏,也想冲进去。可是守门的婆子都是周老夫人的人,哪里就会让朝华进去了?所以不过是劝了一两句,见不起作用,也就只当是没看见。
郑氏自然不可能听不到外头的动静,一时间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可她也出不去,只能掐紧了手心,默默的将眼泪都重新吞回肚子里去。
翠云和秦嬷嬷作为郑氏的亲信,也是跟着一并被关在里头禁足的。主要是这两个人都不是李家的人,所以才侥幸没有被发卖罢了。不然,只怕依照着周老夫人的意思,是肯定要发卖的。至少,其他几个看着像是郑氏亲信的丫头,已经被周老夫人调离开来,甚至有两个不服的,已经被发卖了出去。
翠云和秦嬷嬷心里都明白,这一次郑氏真的是很难翻身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后悔还是该怨恨,还是该如何。
郑氏已经摔了不少的茶盅杯盏了。晚上送来的饭菜也是被她扫在地上。从被送回屋子到现在,郑氏根本就没沾水米。摔完了东西之后,郑氏只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面上茫然又悲凉。直到听见了朝华的声音,郑氏才是忽然哭了。
翠云看着郑氏这幅样子,迟疑了片刻,最后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太太,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咱们该好好的劝劝小姐才是。如今太太唯一的依靠就是小姐了。若是小姐继续这么下去,少不得让老夫人和咱们爷厌弃了,到时候太太的处境便是越发艰难了。”
郑氏冷笑一声,声音嘶哑凄厉:“艰难又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你看那死老太婆还打算放我出去吗?”
好在郑氏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否则翠云只怕都要伸出手捂住她嘴巴了。饶是如此,翠云也是唬了一跳,左顾右盼唯恐被人听去了这话,又急急忙忙的劝解道:“太太这是做什么?纵然气恼也不能说胡话不是?若是让人听去了,可怎么得了?”顿了顿,又低声道:“太太不常说事在人为?只要精心谋划,哪里就真的出不去呢?不为了旁的,就是为了咱们小姐,以及舅爷那边……太太也断然不会一直在这里。”
此时秦嬷嬷也总算是从那种巨大的落差里回过神来,点点头压低声音竟是附和了一句:“这话是没错的,太太,恕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老夫人且还能风光几年?太太未必还耗不过一个老婆子不成?舅爷也不会不管您的。”
郑氏眼底顿时升起了一丝期望来。想了想便是咬牙抹了泪,“对,你们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没了我,朝华将来可该怎么办?”
朝华虽然在门外闹腾,可是到底也是不敢闹腾狠了,见得不到回应,也就作罢了。
结果第二日,朝华便是病了。这一切,郑氏自然是不知晓的。
朝华足足病了有半个月,这才好了。昙华碍着情面,又奉了周老夫人的命去看了好几回,自然每次都是没能得了好脸色。
等到朝华病好了,昙华却是已经对府里的大部分事情上了手了。这一次,周老夫人只是在大事上做主,小事却是让昙华自己决定了。很显然,这一次昙华帮着管家,是真的能管家了。至少婆子们回话什么的,都是找她。
这样一来,昙华在府里的地位,便是猛然又涨了一大截。加上昙华刻意为之,道是让许多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到底是嫡女,果真是不同的。周老夫人也好,李恪非也好,都显然更为重视昙华。
这样的想法,再加上看着如今郑氏的处境,许多人都选择了倒戈。半个月时间,倒是也让昙华拉拢了一些人。虽然绝大多数是为了利益,可是昙华也不在意。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只要有人肯效忠肯听话,那就是好的。能办成事儿,那就行了。
昙华这日下午来得早了,周老夫人还在午睡。琴鹤难得没有自己守着,而是在廊下乘凉做针线。
昙华上前去瞧了瞧,上好的素缎上,绣着的是的一支并蒂莲花。鹅黄的蕊,嫩绿的小莲蓬,粉色的花瓣儿,亭亭玉立的吐露芬芳。
琴鹤似有些不好意思,忙将针线收了放在一边:“大小姐可别笑话我才是,我针线做得不好,不过是闹着玩儿罢了。”
昙华笑着摇摇头:“颜色倒是配得很好,活灵活现的。瞧着那大小,是要做个帕子?”
琴鹤点点头,随后岔开话题去:“大小姐最近可忙?府里事情那样多,也别累坏了才是。前儿老夫人才心疼的说,偏二丫头这个时候病了,不能搭把手,不然哪里能让昙华这样操劳?若是累坏了,可不是我的罪过?”
琴鹤这么说来,倒像是真的是周老夫人亲口说的。
昙华抿着唇笑,“琴鹤姐姐快别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随后又笑道:“我倒是觉得祖母该多疼疼琴鹤姐姐才是。琴鹤姐姐跟了祖母少说也是有五六年了。一心为了祖母,我看着都是感动了。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琴鹤姐姐才好。说起来,我和姐姐也是共患难了,记得那年我出痘疹,还是琴鹤姐姐陪着我一起去的庄子上。”
见昙华说得诚恳,琴鹤的面容上竟是露出了几分红晕来。半晌才不好意思的笑道:“多少年的事情了,大小姐还记着做什么?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琴鹤姐姐来说不是大事儿,对我来说,却是一辈子都记得的。我是真心实意想感谢姐姐的。”昙华抿唇笑,双眸弯弯,一脸的诚恳之色。
琴鹤竟是陡然沉默了下来。讷讷的好半晌才叹了一声:“大小姐是重情重义的人。”
“我新得了一块料子,并几个花样子,那料子我觉得倒是适合姐姐,回头姐姐若是得空了,便是过来拿如何?还有呢,我屋里几个小丫头,也想让姐姐指点一下,姐姐伺候祖母多年,必然是有能耐的。我也不盼着那些个丫头们有姐姐这样,只要有一半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昙华前头还正正经经的,后头倒是有些促狭起来。末了又是一本正经的言道:“若是真调教出来了,必然少不得姐姐的红包和谢礼。”
琴鹤看着昙华认真的样子,伸手掠了掠耳边的碎发,半晌缓缓一笑也是认真道:“谢礼什么大小姐可是见外了。回头我去就是,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空。老夫人这头,怕是走不开。”
昙华双眸一弯灿然一笑:“我知道姐姐是大忙人,姐姐只抽空过来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又说了一阵子话,里头听见周老夫人起身的声音,醉秋和昙华便是赶忙进去了。
周老夫人显然是听见了外头的动静,笑着问昙华;“外头说什么呢?说得这样热闹。”
昙华瞧着周老夫人似乎不过是漫不经心问了一句的样子,心中却是一凛。
第一百七三章 寒噤
昙华原原本本的将方才的话说了一番,最后笑着对周老夫人撒娇般磨道:“祖母可是心疼舍不得了?还请祖母可怜可怜我才是,瞧着我屋子里那些不堪大用的,若是没人指点,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像琴鹤姐姐那样得力。”
周老夫人听了直发笑:“你这丫头,我瞧着你屋里那些人就很好。虽然比不得琴鹤,可是也差不远,哪里就有你说的那样不堪重用了?不说别的,春梅和醉秋两个,可都是好的。尤其是那个醉秋——在外头历练那么多年,到底是比别人强一些。”
昙华只是抿了唇笑,“若不是祖母心慈,醉秋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她常和我说,这辈子都记得老夫人的恩情。听听这话,可不是将我放在祖母的后头了?”
周老夫人摇头:“既然如此,那干脆倒是让醉秋来我屋子里也就罢了。我拿琴鹤和你换就是了。”
昙华哪里听不出周老夫人的玩笑话?只是若全然说是玩笑,怕是又有些不尽是。当下昙华心思只一转,便是神色不变仍是只当那是个玩笑,“若是祖母喜欢,只管让醉秋来伺候就是了。只是琴鹤姐姐我却是断然不敢要的。祖母身边,哪里就能离了琴鹤姐姐的伺候?若是我真要了,不仅祖母心头怨我不懂事,怕琴鹤姐姐也是不乐意的。”
面对祖孙二人的笑谈,琴鹤倒像是没听见似的,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见有什么膈应之处或是惊慌的。
等到周老夫人起了,昙华这才道明了来意:“我舅舅家递了帖子,我外祖母做寿,想请了祖母和母亲一起过府吃酒看戏。”要请自然是不能漏了郑氏的,不管怎么说,郑氏都是李恪非的续弦,李家正牌的当家主母。而且,郑家那档子事情别人也都不知道,所以自然仍是一切如旧的。
“哦?是什么时候?还请了什么人家?是正经的做寿,还是只过生日?”周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又思量片刻这才出声问道。正经做寿和过普通生日,自然是不同的。问清楚,也好准备礼物。
“下个月初七,也就几个和舅舅他们家相熟的。不过只请了女眷,也不是正经的做寿。毕竟不是整生日。”昙华缓缓的答了,想着周老夫人必然是思量贺礼的事情,便是又道:“我给外祖母的寿礼是一尊沉香木雕的观音像。虽然不算是金贵物件,但是也算是我的心意。咱们府上的礼,我想着,也就按照往年的来?”顿了顿,又笑道:“而且我想着,勤哥儿那边,是不是也要备上一份礼?到底是嫡亲的外孙。若是不送礼,倒是让那些没眼色的嚼舌。”
周老夫人倒是没想起这一茬,这会子想起了,顿时忙点头称是:“还是你细心,这话是正经。我屋里有一副大家画的麻姑献寿。就给勤哥儿做贺礼。”真正让周老夫人最为开心的,是昙华的那一句嫡亲的外孙。李家只这么一个男孩儿,如今郑氏也是多年无所出,所以自然就看中勤哥儿,又是亲自带大的,自然更是期望勤哥儿好。在周老夫人看来,勤哥儿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出身不好。林姨娘的身份……
纵然是记在了魏修然的名下,可是周老夫人却也是担忧的。
如今昙华能这样替勤哥儿想着,又处处承认勤哥儿的身份,怎么能叫周老夫人不高兴?比起朝华来,周老夫人不禁心中叹气——还是昙华更聪慧懂事,更值得大力栽培些。不像是朝华,太骄纵了,而且也够糊涂。
想起朝华,周老夫人便是少不得又问了一回:“朝华身子还没好?”
昙华应了一声:“昨儿去看的时候,精神仍是不好,只怕这一次病得久了,有些伤了元气了。我命人送了燕窝过去,让每天炖一些吃了。不管怎么说,妹妹年纪那样小,可不能马虎了。不然万一落下病根,将来可是怎么得了?”
周老夫人点点头:“你做事越发妥帖了。有你管家,我再放心不过。”
昙华微微一笑。她其实还有话没说完——朝华并不是生病了才如此,而是只怕是躲着不想见人罢了。一来是觉得没脸,二来是觉得不甘心不服气,三来么……怕是不想和她一起管家,存心晾着她罢了。只是这些话,她却是不会和周老夫人说的。朝华既然要病,那就好好在屋里呆着就是了。将来等朝华醒悟了,也怪不得她。
其实昙华不说,周老夫人就真的不明白了?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而且,还有一句话——路是人选的。周老夫人给朝华指了明路,朝华自己不珍惜不把握,选择了另一条路,又能怪得了谁?不过,周老夫人心头还有个盘算,却是没表露出来的。
等到夜里用了晚饭,周老夫人将其余的人都遣开,只留下琴鹤一人在跟前后,这才吩咐琴鹤道:“既然要你去指点指点,你若是不去,反而不妥当。权当是去玩耍玩耍罢。”
琴鹤有些意外的抬头:“老夫人这是——”
“顺带瞧瞧,昙华那孩子身边到底谁是可用的。昙华到底年轻,别被这些个奴才们害了。”周老夫人缓缓言道,随后又笑:“若是能拉拢一两个,也是不错的。昙华那丫头太聪慧,还是要掌握在手里才好。”
琴鹤虽然面上看着没变,心头却是颇有些滔天巨浪的意思——周老夫人分明是想要在昙华身边安插眼线了。是了,周老夫人总是习惯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的。郑氏那儿周老夫人不好下手,可是昙华这儿……
琴鹤一时间心头有些复杂,顿了顿之后却还是应下了,只是带了几分迟疑:“万一大小姐觉察出什么来……会不会和老夫人您离了心?”
周老夫人摇了摇头:“你小心些就是了。若是瞧着不对,这个话题别提。其实就算离心了又怎么样?女儿家总是要出门子的。只要勤哥儿别和我离了心就是了。”
琴鹤心中有些发寒,没再说什么,只告退出来。一路上,琴鹤脑子里都是忍不住在想这句话——周老夫人的心里,怕是李家的两个姑娘在周老夫人眼里看着都是不重视的。将来都是要出门子的,只要她们能替李家联姻就行了,至于其他的,都是不打紧的。听听这话,竟是连一点子骨肉亲情也不顾的。怪不得,昙华小时候受到郑氏那般的对待周老夫人也不见开口。
想着想着,琴鹤不由一颤——对待自己的嫡亲孙女尚且如此,那么自己呢?自己在老夫人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一路行至昙华的院子,琴鹤多少还有些魂不守舍。守门的婆子自然是认得琴鹤的,当下忙将琴鹤放了出去。夏竹正好出来倒水,一抬头就看见琴鹤那副样子,顿时一愣。随后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迎了上去:“琴鹤姐姐来了。”
琴鹤被这么一唤,倒是很快的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来寻你们玩耍罢了。对了,大小姐可睡下了?”
夏竹一面将琴鹤往里头让,一面笑着答话:“我们姑娘还没睡呢,哪里有这样早早睡下的?还在看书。知道琴鹤姐姐来,姑娘必然也是高兴的。”
琴鹤也不推辞,“那我先去跟大小姐请安,再来寻你们说话。”
夏竹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先进去替琴鹤禀告了一声,得了昙华的允许之后,又将琴鹤送到门口。
琴鹤进去的时候,看见昙华正歪在靠在美人靠上,捧着一卷书本静静的读着。旁边支着一个灯架,将那块儿照的亮亮堂堂的。更是将昙华精致的容貌也是全都照得纤毫毕现。琴鹤忍不住站在门口顿了顿,一是看得有些痴了,二来则是有些不愿意打扰了这样安静的画面。
琴鹤也并没有见过昙华的母亲的,不过听周老夫人身边的人说起过,据说当年是琼州城的第一美人。如今看了昙华,琴鹤忽然便是相信了那些话了。能生出这样的女儿,自身必然是极其出色的。
琴鹤甚至觉得,此时用天仙下凡来形容昙华也是不差的。虽然年纪尚幼些,但是那份精致和美貌已经是崭露头角。过两年长开了,必然更是让人惊艳。而且,昙华还有一股子几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娴静。
昙华是听见了琴鹤进来的声音的,只是故意没抬头罢了。此时见琴鹤站在门边迟迟没有动作,便是有些怪了,抬起头来一看,见琴鹤正痴痴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想什么。当下便是不由笑着打趣:“琴鹤姐姐这是做什么?怎么我脸上竟是生出花来了?”
琴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头却道:不是生出花来了,而是根本就是一朵绝色的美人花。
自然,这样轻薄的话琴鹤是不会说出来的。
昙华自然也不会一直在这些琐碎事情上兜兜转转,当下便是笑道:“正好琴鹤姐姐过来得巧,我倒是有一件事情要问问你呢。你给我个意见,也省的我没头苍蝇似的。”
第一百七四章 交易
琴鹤听昙华说有事儿要问自己,忙笑着应了:“大小姐抬举我了,若是我能帮上忙,自然是没有不尽力的。”
昙华抿唇一笑,侧头看向在屋里伺候的秋菊:“秋菊,你出去切个蜜瓜来吃。让琴鹤姐姐也尝尝。留半个送进来,剩下的半个你们分了吧。”
蜜瓜并不是南边的,而是北边的。是朱家那边送来的,一共有一筐,十来个罢了。每个主子那儿送了一个之后,剩下的的昙华和勤哥儿对半分了。她这里,说到底也不过只留下了三个。也算得上是个稀罕物件了。
琴鹤自然也知道那是稀罕的东西,当下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秋菊笑着应了,退出去的时候还细心的将门掩上了。只是一出了门,秋菊面上的笑意顿时垮下来了。她哪里不明白,这分明是昙华想要和琴鹤说些悄悄话,故意将她支开罢了。想起以往醉秋春梅等并不这样,唯独就是她自己……秋菊忍不住咬了咬唇。
夏竹在外头候着,见了秋菊垂头丧气的样子,手上的动作顿时一顿:“这是怎么了?”
秋菊强打起精神,不肯让人看出身来,只笑道:“姑娘让切一个蜜瓜。”
见秋菊不肯说,夏竹也就没再问,只是唇角的笑容瞥了瞥,也并不明显。随后夏竹便是上前来拉秋菊:“我们去切吧,琴鹤姐姐也不知道尝过没有,若是没尝过,正好尝尝鲜。上回我吃了一回,只觉得都甜得发腻了。真不知道怎么会长得那样甜。”
等到瓜切好了,夏竹却也是按着秋菊不让她动弹:“你们吃瓜吧,我倒是不大喜欢这个,我把瓜送进去。”
醉秋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也是笑着去拉秋菊,塞了一块蜜瓜在她手里:“让她去,我们且躲懒。她倒是个没福气的,好东西也享用不来。”
夏竹端着盘子,伸手在醉秋额上弹了一下子,故作气恼:“是啊,我就是个天生命苦的。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你且等着。”说完也不理会醉秋的求饶,笑着端着盘子去了。
而这头昙华待到秋菊去了之后,便是对琴鹤言道:“上次和姐姐说了放人的事情,姐姐可还记得。”
琴鹤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记得。”顿了顿才又想起——放人的时间,可是没几日了。昙华莫不是要问这个?可是放人也好,怎么也好,都是有份例的。又哪里需要问她?就是真要问,也该问府里的管事妈妈。
琴鹤随后便是想起了那日昙华说起这个事情时候意味深长的样子,随后心中不由一动——莫不是……琴鹤的心,一时间竟是加快了几分,“砰砰”的跳个不停。
昙华一直笑盈盈的看着琴鹤,自是将琴鹤的面色一点不漏的看在了眼里,见琴鹤露出这样的神色,顿时明白琴鹤肯定是想到了她这么说的缘故。当下,唇边的笑容便是又加深了几分,又缓缓的柔声开口:“府里管事妈妈前两日给我看了这一次年岁满了该放出去丫头的名单了。竟是没想到,看见了琴鹤姐姐的名字。按说,琴鹤姐姐似乎昨年就该——”
听了昙华这样说,琴鹤心头登时忍不住的涌出了几分苦涩来——若是按照年纪,她昨年的确是该出去嫁人的。可是当时周老夫人说底下的小丫头们不中用,让她干脆留在府里。回头周老夫人亲自给她寻个婚事。必然不耽误了她。
周老夫人既然说了这样的话,琴鹤还能怎么说?自然是只能应了。可是留下来是留下来了,周老夫人许诺的事情却是迟迟没有兑现。琴鹤的娘寻了她几次,问她的意思。毕竟年纪摆在那儿,再拖下去,哪里还有什么好的?想着周老夫人那话,琴鹤到底不敢让自己的娘做什么,只是一心等着。
当时琴鹤只以为周老夫人离不开她,或许会配了府里的管事或是得力的人,这样她就不必出府去,也能留在周老夫人身边继续伺候。甚至,琴鹤自己还将那些个年轻的没娶亲的管事们或是管事们的儿子孙子都仔仔细细的过滤一遍,细细思量周老夫人会将自己许给谁。
可是后头有一次周老夫人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却是让琴鹤大吃了一惊。但是周老夫人的想法,琴鹤却是并不赞同也并不愿意。在琴鹤看来,郑氏是个厉害的,府里几个姨娘谁讨得好处了?而且,她本也觉得,做姨娘是比不得给人做正妻的。
为了这个,琴鹤没少偷偷的抹泪过。但是这话,她却是谁也不敢告诉的。今儿昙华猛然提起,倒是触动了她的伤心事了。
见琴鹤不开口,昙华也没非等着琴鹤的回答,当下便是笑着道:“姐姐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祖母必然不会亏待了姐姐。可是我想着许是祖母忘了这回事儿,便是有心提醒一二。只是我却是不知道姐姐是什么心思?是想配出去离了咱们府,还是留下来?留下的话,又想以什么身份留下来?”
昙华这话可谓问得是开门见山了。当下琴鹤面色就是维持不住,一副错愕的神色。
“姐姐若是信得过我,我也愿意帮姐姐一把,权当是我们的情分。若是姐姐不信我,那也就罢了。”昙华上一次便是提过这件事情,也给了琴鹤考虑的时间。所以今儿昙华打定了主意,是要问出个结果来。不管怎么说,琴鹤都是值得拉拢的。
琴鹤此时心中无比犹豫煎熬——一方面,她觉得不该背着周老夫人,另一方面,她却是又想替自己谋划一番。这两者在她心中交战,十分激烈。
昙华也不催促,只耐心候着,甚至悠然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大小姐这样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琴鹤思量许久,终于是缓缓开口,声音虽然有些低,却是很沉稳。显然,琴鹤心里应该是有主意了。
“你若是要离府,少不得是要替祖母培养一个能用的人。若是如此,我希望那个人我来选。你若是要留下,我希望你仍是留在祖母身边。也不用你替我做什么,只要有什么消息的时候,传递出来告诉我一声,让我有个准备就是了。若是……你想做父亲身边的人,我也可以助你,但是这却不是我所希望的。琴鹤姐姐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好的。”昙华缓缓的言道,一字一句,都是诚恳清晰,不带丝毫的作假。双眸更是坦荡荡,清凌凌。
琴鹤看着昙华的眼睛,只觉得心里有什么被瓦解了。最后到底心中的愿望战胜了一切,琴鹤低声道:“可是就算是我,老夫人也不会让我时刻跟着。偷听也不容易……”
“我不会勉强琴鹤姐姐。只要琴鹤姐姐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就是了。”昙华自然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她不会让琴鹤去偷听什么,那样的话,太容易暴露和被怀疑。她宁愿谨慎些,换来一个长久。
琴鹤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随后有些艰难道:“府里的管事年纪合适的并没有几个,这事儿怕是有些艰难。一般的小厮,年纪也太小——”
“父亲身边有个小厮,换做唐安的,他父亲是管着好几个庄子的管事,叫唐清。你觉得如何?”昙华自然是有万全的准备才开的口。“还有个府里管着采买的管事,叫做牛仁的,只是他是死了老婆的,还有个儿子留着,你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选他。”
这两个人琴鹤一早便是想过的。相比之下,琴鹤自然更中意唐安,唐安她见过,个子不算高,人也不算好看。可是难得机灵脾气也好。而且,唐安很得李恪非的器重,而唐清也是十分被看重。
昙华睁着乌黑的眼睛,静静的看着琴鹤,等着她的选择。印着灯光,倒像是两只璀璨的星子。
琴鹤知道这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而且也不能拖太久,不然的话被人撞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所以拿定主意之后,也顾不得羞涩琴鹤便是咬牙道:“唐安吧。”
昙华有些狡黠一笑,似乎有些微微的得意,不过琴鹤低着头并没有瞧见:“我也觉得唐安更好些。唐清已经托人寻了我,说是想在咱们府上寻个丫头配了唐安,将来都在府里过活,好好伺候主子。我一直没个好的人选。但是我想,若是琴鹤姐姐的话,唐清必然是很满意的。”
琴鹤早已经羞涩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且,怪异的是,琴鹤竟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实际上却是很不对的,昙华才多大?不过是快要十三的年纪罢了。这么大的时候,能做什么事儿啊?就算能干的,可也没有做主别人婚事的道理。一来到底年纪小,二来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好意思?
只是昙华也好,琴鹤也好,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当。反而认认真真的将这件事情定下来。
琴鹤还有些迟疑:“大小姐应该是知道老夫人的心思的——”
“我总有办法叫你如意就是了。”昙华一笑,柔声宽慰琴鹤:“只是唐安那头,我总要找个机会去打听打听,若是他不愿意,那少不得就只能选别人了。”只是话虽然这么说,昙华心里却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不管是周老夫人那头也好,还是唐安那头也好。
第一百七五章 应还是不应
且不说琴鹤回了周老夫人身边是怎么样一种忐忑不安外加心虚紧张。只说昙华这头,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日,昙华正在和周老夫人商量勤哥儿做生日的事情,李恪非从外头裹挟着一身湿气进来了。今儿外头下着小雨,蒙蒙一片,虽然看着倒是有几分如诗如画的境界,可是实际上恼人得很。到处都是湿润润透着一股水汽,气温更是陡然下降了不少。转眼间便是有那么几分秋天的味道了。
昙华趁着李恪非往里走的功夫,忙站起身来朝着李恪非行礼请安:“父亲。”这个时候李恪非应该是从衙门回来的,倒是难得没在外头吃饭。要知道,平日李恪非可是难得归家的。不是要和友人叙话,就是和同僚喝酒。要不就干脆在前院和师爷一起用饭。白日里很难在l内院看见他就是了。
李恪非挥挥手,却是没有多看自己的嫡女一眼。对于内宅的事情和人,李恪非总是不在意的。自然,除了小妾之外。几个儿女里头,也就勤哥儿被看重一些罢了。
昙华早就有心里准备,所以也不见得在意。当下只重新又坐下,等着一会儿李恪非给周老夫人请安之后继续说事儿。
周老夫人关切的问了李恪非两句:“今儿怎么这样早回来?”
李恪非摇摇头:“最近一段时间怕是都要收敛些了,京城里有个大人物出门游玩,要经过咱们这儿。而且,下雨出门也没意思。”
周老夫人听说有大人物要来,倒是平添了几分紧张之色:“是谁传的消息?可有准确的时日?”
“是魏家那头的消息,自然是百分之百的。只是时间却是不能确定,毕竟游玩这个事情,谁做得准?这儿耽搁一下,那儿玩耍一番,许提前许拖后,这都做不准的。咱们能做的,不过是小心就是了。不过,就算来了也不打紧,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李恪非摸了摸下巴,微笑着宽慰周老夫人的情绪。看那样子,倒是自信满满的。
昙华趁着低头喝茶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番——自然是自信满满了。李恪非有魏家护着,什么事儿也没出头露面的,就是接受底下孝敬也是和魏家一处,好几处赚钱的生意,更是两家合伙,自然是不担心。若是没了魏家,李家的收入顷刻间就能少一半儿下去。
这些事情都是昙华开始管家之后渐渐了解到的。可越是了解这些,便是越忍不住嘲讽——魏家对李家影响如此深远,如此重要,可是李家人竟然还敢这样对她。而她,还那样懦弱的被人欺负了,真不知道是该说愚蠢还是可怜?
越是了解了这些,昙华便是越笃定——只要自己不犯大错,不将周老夫人或是李恪非得罪狠了,那么位置是稳稳当当的,谁也不会轻慢了她。自然,郑氏除外。不过现在郑氏对她来说,基本上是没有威胁了。
周老夫人听了李恪非这些话,倒是也有了几分笑容。随后便是慈爱道:“一个夏天你倒是瘦了些,今儿晚上就在我这里用饭罢,叫上杨姨娘,咱们一家子也好好吃顿饭。”
李恪非自然是没有不应允的,当下便是笑着应了:“是儿子不孝,以往没好好陪着母亲用饭。”
“你们男人有自己的事情。”周老夫人的态度不是一般的和气。
昙华心里忍不住的想——到底是自己亲生的,果然是天壤之别的待遇。怕是周老夫人眼里,勤哥儿也是比不上李恪非的。
李恪非随后看了一眼昙华,笑着道:“儿子想跟母亲商量一件事情。”
昙华自然是知道那一眼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很显然,李恪非是不想她在场。所以当下昙华也不等着周老夫人开口,便是识趣的起身笑道:“我去厨房吩咐一声,做几个父亲爱吃的菜。”
退出来的时候,昙华又看了一眼李恪非,心里多少是有些好奇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这样神神秘秘的。
昙华不知道的是,李恪非不过是觉得接下来的话当着昙华的面不大好意思说罢了,并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情。
不过他的心思不仅昙华误会了,就是周老夫人也是误会了。当下周老夫人连带着屋里的其他丫头也是一并支开来。等到人都出去了,屋子里陡然清净下来,周老夫人这才开口:“什么事儿?”面上和语气却都是带了几分凝重了。
李恪非看着桌上的点心,倒是觉得有些饿了,便是捡了一块。正好却是没瞧见周老夫人的神色,只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有人想求个母亲的恩典,求到我这里来了。平日那小子也是会办事的,我已经准了。只是这事儿需得母亲说了才算。”
“什么事儿?”听见不是大事,周老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随后却是被李恪非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什么事儿还非要我同意?”
李恪非笑着道:“想求了母亲身边一个丫头。”
“哦?是哪一个?”周老夫人心中一动,却是又按捺住,仍是笑着问道。
“琴鹤。”李恪非说着,又道:“那丫头是母亲得力的,自然是要母亲允诺才是。我哪里敢擅自做主?所以也只答应了替他说罢了。”
周老夫人眉头顿时一皱——周老夫人本是打算将琴鹤留给李恪非的。若是李恪非开口替自己求,周老夫人自然是立刻就应了,心头肯定也是高兴的。可是听这个意思,李恪非可不是替自己求了琴鹤去,而是替别人。这叫周老夫人如何能高兴得起来?一时之间,倒是有些不痛快。
李恪非本来也只觉得这是一桩小事,所以没当一回事,多少有些漫不经心的。可是这会子突然周老夫人不接话,一下子冷了场,李恪非便是抬头看了一眼周老夫人,自然是将周老夫人的不痛快都看在了眼底。顿时一愣,心头也多了几分重视:“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不高兴?若是舍不得,只当儿子没开这个口就是了。”
说白了,李恪非心头是绝没将这件事情当回事儿的。琴鹤是什么?不过是个小丫头,哪里值得上心?只觉得周老夫人若是不高兴,这件事情作罢也没什么。
不过周老夫人此时却是冷静下来,收敛了不痛快之色,只沉声问李恪非:“想求琴鹤去的是什么人?他求了琴鹤去,是想做什么?”
“是我身边的小厮唐安,他父亲唐清是在府里做采买的,他娘也是府里的管事。就是府里管着布匹和针线的。”李恪非因唐安是他身边得力的,一向又喜欢唐安的伶俐,所以倒是对唐安有几分了解。“唐安因为前年家里的老爷子没了,所以守孝了三年没敢说亲,如今觉得琴鹤是个好的,所以求到我这里,看能不能得个恩典,娶了琴鹤做媳妇。”
周老夫人对内院的事情一向是掌控在手里的,唐安一家子,她也是十分了解的。唐安能跟着李恪非,也是她亲自选中的。“那小子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听说办事也妥帖。怪不得你高看他几分。他一家子都是咱们府里的,也都不错。”此时周老夫人面上虽然淡淡的没什么,可是心里却是有些为难——
首先,周老夫人是想将琴鹤留着给李恪非的。琴鹤的能干周老夫人是清楚的,正因为如此,她才想留着琴鹤。只是她一直没想过,琴鹤会有人来求——奴才若是有中意的,在主子跟前求个恩典也是常有的事情。不算什么出格的。若是一般的,回绝了自然也没什么。可是唐安一家子都是府里的老人,又都身居要职,若是这么一口回绝了,也怕让那些老奴们寒心。
所以,一时之间周老夫人自然是为难的。
“母亲这是怎么了?一个丫头罢了,哪里值得这样费神?若是真舍不得,大不了成亲之后仍是让琴鹤在母亲做个管事娘子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李恪非全然没觉察到周老夫人的苦心,只觉得有些怪异。想起唐安巴巴求了他的样子,李恪非便是又说了句好话:“唐安不错,断不会委屈了琴鹤的。而且唐安替我办了不少事儿,借这个给了他恩典也是不错。”
若琴鹤是个美人儿也就罢了,说不得李恪非早就收在房里了。可是琴鹤虽然不差,可是也不算太出挑,而且也不是李恪非喜欢的类型,所以李恪非压根从来就没上心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周老夫人才迟迟没提出这件事情,想着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可是没想到……
若是非要留下琴鹤给李恪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奴才到底是奴才。越不过主子去——除了担心让府里老奴们寒心之外,周老夫人更觉得,主子和奴才抢人,到底不像话了一些,回头若是这事儿传出去了,李恪非的脸面又摆在那里?琴鹤固然好,可是也并没有好到非要不管不顾的境地。
周老夫人心中充满迟疑——到底是应还是不应?
第一百七六章 一箭数雕
最后周老夫人到底还是将这件事情应下了,第二日便是叫了唐清和唐清家的来回话。昙华当时也在,琴鹤自然是不必说的。当唐清两口子出现在周老夫人院子的时候,昙华便是明白过来是为了什么了,当下便是趁着周老夫人不注意,含笑看了琴鹤一眼。
琴鹤心头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猜测的,不过也只是猜测罢了。等到昙华含笑看过来,琴鹤只觉得心头猛然狂跳起来——有狂喜,也有不敢置信。各种的情绪加在一处,只让琴鹤觉得脑子发懵,恍然在梦中。
唐清两口子老老实实的请安之后,周老夫人便是笑着开了口:“你们家的唐安,跟着爷办事很是稳妥,我听说,因为他爷爷去了,所以成亲这事儿耽搁了?”
唐清两口子能身居要职,自然也是聪明会来事儿的,听着周老夫人这样说,当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于是便是乖觉的将情况仔细说了一回,末了又恳求的看向周老夫人:“恳请老夫人疼爱我们一回,随便给我们唐安指一个罢,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人,没有不好的。”
昙华险些没笑出来——这两口子说话也有意思,随便就能指一个好的?当周老夫人身边的人都是金饽饽?不过,这事儿已经是内定了,说一句好听的也不吃亏。
周老夫人也是笑了起来,笑骂道:“你们倒是也贪心,瞧着我身边有个好的就都巴巴的看着。你们将人哄了去了,我可怎么办?”
唐清家的赔笑道:“老夫人就可怜可怜我们罢,我们的眼光不好,只求着老夫人给个恩典。”倒是决口不提什么报恩和以前对李家的贡献。毕竟,他们一家子都是府里的奴才,替李家做事也是理所应当的。谈什么报恩?至于再说以前的贡献,那肯定会让周老夫人不舒服不是?
周老夫人听着笑意又深了几分,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么自然也没有再闹得不痛快的道理,当下爽快的指了指琴鹤:“我身边数琴鹤最是得力,她的人品我也是敢保证的。年纪也和你们家唐安相配,你若是觉得好,就着手操办这件事情。你们两家人都是府里的老人,也都是能干的,尤其是琴鹤,跟了我这么些年,我陪一副妆奁是必须的。另外,你们两家我再各添补五十两做贺礼。”
这么一来,可谓是皆大欢喜。五十两银子,虽然不算多,可是也绝对不少。尤其是琴鹤——周老夫人给的嫁妆,肯定是不会寒酸的。加上她自己父母的,那便是丰厚得很了。所以,不管是琴鹤也好,还是唐家的人也好,都是笑逐颜开。
琴鹤自然知道是谁的功劳,寻了个机会诚恳的和昙华道谢了一回。
昙华只是微微一笑,“琴鹤姐姐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就是了。”
等到回头琴鹤成亲的时候,昙华命人送了一只足足有二两重的金簪子,作为贺喜用。这样的物件,俗气是俗气了一些,可是胜在实用不是?要知道,这些个东西,紧要的时候换的银子,说不得能救一家子的命!
琴鹤事后又少不得谢了一回。就是唐家那头,也是悄悄的跟醉秋说了些话。另外又在成亲的当日送来一盒喜饼。喜饼自然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不过是应景,然后让人沾沾喜气。昙华吃了一个小的,便是将剩下的给了屋子里的丫头们。
醉秋事后和昙华笑:“姑娘这一招可真真是一箭好几雕了。瞧瞧,这么一来,将来唐家的人也好,还是琴鹤也好,都是姑娘的人了。也不枉费姑娘算计了这一回。”
唐安求了李恪非,是昙华的主意。否则,这件事情肯定是不能成的。其实当时昙华在意的也紧紧是琴鹤,唐家人不过是附带。不过经历这件事情之后,唐家的人也识趣,知道昙华说不得要提拔他们了,很快便是投诚了。
面对醉秋的感叹,昙华只是微微一笑,不在意道:“唐清那一家子倒是眼睛雪亮的。知道这府里谁才是真真的屹立不倒的。”只要有魏家在,昙华就不会怎么样。就算昙华将来要出门,可是别忘了,昙华还有勤哥儿。勤哥儿如今占了嫡长的位置,李家将来还不都是勤哥儿的?郑氏如今这样,周老夫人又年老,李恪非又是不问事儿的,该巴结谁,自然是一目了然。
“唐安也是个聪明的。”昙华又笑,“他若是不求上门来,我想不到这个主意。”事实上,若不是唐安先提起这件事,她倒是想不起的。正因为这个,昙华倒是觉得这个唐安是个能够受重用的:“将来若是有机会,将唐安安置在别处,好好培养也是个好主意。”
醉秋机敏,只一猜便是想到了昙华的意思,当下压低声音笑道:“姑娘怕是已经想到安置在哪里了吧?那件事情,姑娘准备动手了?”
昙华却是只笑,并不答话。醉秋便是没问下去。
昙华借着给史老太君贺寿的时候出门了一趟,朝华那日称病没出门,所以只有周老夫人勤哥儿并昙华三人去了。倒是赚得了不少的赞誉——说到底,昙华出门还是太少了。琼州城里好多人,竟是不认得昙华。不过,这么一露面,倒是让人都狠狠惊艳了一回。有那些个见过魏修然的,便是连连称赞昙华继承了魏修然的美貌和气质。
一时间,李家有个绝色女儿的消息,倒是传开了。昙华听了之后,便是一笑置之。这个名声,好也不好。不过只看自己怎么想罢了。目前对她来说,自然是好的。
周老夫人得了赞誉,自然觉得面上有光,倒是十分高兴。对昙华越发的慈爱起来。
史老太君的寿诞之后,接着就是给勤哥儿过生日。虽然不是大生日,可是却也是要热闹一回的。云氏作为舅母,自然是来庆贺了的。礼是一个满翠水头也是十足的玉观音,穿了线正好挂在脖子上。而且,还是在寺庙里请高僧开光过的。可见是十分用心,也十分重视。
周老夫人见了,便是暗叹魏家人的知礼,不过她也明白,这一切都是昙华的功劳罢了。没有昙华,魏家的人才不会理会勤哥儿。这样一想,倒是越发后悔当初昙华小时候那些作为,没得伤了两家人的和气。虽然都是郑氏所为,可是她到底没管不是?
面上周老夫人自然是不肯表现出什么,不过态度上却是又热络了几分。云氏看在眼里,心头却是连连冷笑——
云氏寻了个机会,又和昙华单独说了会儿话。说起魏云墨的时候,云氏明显有些恼了:“你表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给他寻了几门亲,他也不乐意。真真是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表哥怕是想着先立业吧?表哥虽然看着温和,可是心头却是也有傲气的。如今他还是个白身,怕是憋着一口气,想好好的考功名呢。”昙华自然知道云氏在帮着自己两个儿子蛰摸婚事的事情,却是不知道魏云墨竟然有这样的举动,为了宽云氏的心,她自然也是只能这么说了。不过她心头却也是纳闷——魏云墨一向温和,不曾忤逆长辈,如何会这样?
要知道,云氏能看中的肯定都是不差的,这样的魏云墨都看不上,也不知道是想要什么样儿的?
昙华的劝解许是起了作用,又或是云氏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老大倒是好打发,我选了几个给他看,直接就挑了一个。可是老二……你外祖母也是护着,说年纪还小不操心。可哪里能不操心?现在不大,可是咱们琼州城的姑娘就那么多,再等两年哪里还有什么好的?”
昙华只是抿唇偷笑——做母亲果然是操心的。连魏云墨这样让人省心的,都如此……更别说旁人了。
“得空你替我劝劝他,或是帮我问问,看看他是个什么意思。”云氏不客气的和昙华言道,倒是没当昙华是外人。
昙华自然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当下便是爽快的应了。随后又问起云氏:“舅母,我上次说的事儿,舅母可想好了?舅母觉得如何?”
“你一向有主意,也能干。我觉得既然你心头如此想了,那自然是没有不试一试的道理。就算你不行,横竖还有我呢。”云氏笑着点头,颇有些大包大揽的事情:“这件事情保准我给你办妥了,你就放心吧。”
昙华喜得直向云氏道谢。
云氏却是又凝重了神色,压低声音道:“你过了这个生日,虚岁就十四了,再过一年也就及笄了,怕是长孙家到时候就该来提亲了。这件事情你可要上心。”
“嗯。”昙华何尝不知道这个事儿?只是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她也只能一步步的慢慢来罢了。
“对了,我恍惚听人说起,郑氏那个侄儿,腿留下残疾了。”云氏忽然又想起这么一档子事情来,面上全是幸灾乐祸:“该,叫他们郑家没好心眼,这就是报应了!”
第一百七七章 假惺惺
郑长君是真的瘸了。据说是在走水路在江面的时候,不小心和一艘大船擦了一下,结果当时郑长君就摔在了地上。当时前后都是不着店的,所以郑瑜只得咬咬牙命令继续前行。结果等到了城里寻了大夫看了之后,便是直言说是郑长君的腿肯定是要瘸了。
昙华听到醉秋详细的说着这件事的时候,当下便是忍不住笑了:“说得活灵活现的,倒像是你真的见着了似的。你不也是道听途说?”
“郑家如今在那边风光着呢,这样的小事儿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而且姑娘想必不知道,那个玉兰,上船没多久就死了。郑家只说是忽染了恶疾。”醉秋瘪嘴言道,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要我说,这就是报应。也活该那个郑长君变成瘸子,那样的人,也不知道留在这世上做什么的。”
“报应就报应吧。”昙华抿唇一笑,想了想又道:“这个消息偷偷的传进太太的院子里去吧。也不知道太太听了这事儿,心头是个什么感受。”
醉秋笑着应了,兀自觉得解气。
也是,这样的事情,任谁怎么看,也是会第一个想到因果报应这个词语。要知道,运河极宽,极少发生船只碰撞的事情,可是偏偏郑家的人就遇上了,还让郑长君因为这个瘸了腿。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昙华刚操办了勤哥儿的生日,接着便是中秋。少不得又是一场忙碌。中秋节么,自然是一家人都聚在一处赏月吃饭。因了天气好,所以昙华便是别出心裁的将筵席设在了花园里。这一回,不仅杨氏,就是徐姨娘也是一并来了。自然,朝华就算不情愿,也是只能出席。
一家人齐聚一堂,唯一只郑氏不在。不过显然除了朝华之外,并没有几个人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对昙华和杨氏徐姨娘等来说,郑氏不在,更让人高兴些。
周老夫人先是带着一家子的女眷拜祭了太阴星君,这才开了筵席。
第一个动筷子的自然是周老夫人,周老夫人笑着举起酒杯来,里头是醇香的桂花酿,“今儿是十五,咱们一家子在一处好好的聚一聚,你们也不必拘谨什么,只管好好乐呵就是。我看着也高兴。”
众人自然是喝了,朝华和昙华也是喝了一杯,这个桂花酿十分柔和,女子喝了也不妨事。就是勤哥儿,也是大大的抿了一口蜜水,眉开眼笑的坐在那儿,倒像是画上的胖娃娃。
随后便是李恪非又举杯敬了周老夫人一杯。至此,筵席便算是正式开始。
因了琴鹤成亲,所以琴鹤之前带的小丫头喜鹊便是跟着伺候周老夫人。暂时顶了琴鹤的位置。喜鹊之前也不叫这个,不过是后头周老夫改了的。周老夫人急切的盼望,李家能传出一点子什么喜事儿。自然,是什么喜事却是不必提说的。
许是因为心情好,又或是看着朝华生生瘦了一大圈,多少有些心软,周老夫人便是对朝华宽慰道:“你这个孩子倒是个心思重的,小小年纪,该好好乐呵才是。”
朝华只是垂着头不言不语。那副阴郁的样子,看得人直皱眉头。
周老夫人和李恪非都是露出几分不喜来,周老夫人也不愿意再说下去——没得坏了好气氛不是?所以淡淡的说了一句让朝华好好想想之后,周老夫人便是说起了其他的。
不过昙华看得分明,周老夫人的兴致没有先前高昂了。
好好的一个中秋宴,倒是被朝华了坏了气氛。用了饭,又让丫头端来月饼分吃了几块之后,周老夫人便是吩咐散了。也不等着李恪非再说什么,径直便是起身扶着喜鹊的手去了。
李恪非当下便是沉了脸。随后看向了朝华。待到周老夫人走了之后,李恪非这才冷声斥道:“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朝华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李恪非,似乎没回过神来,半晌都没动弹。要知道,以前就算李恪非对朝华并不亲近,可是却也没有这样勃然大怒过。可是今儿……
而李恪非见朝华这样,顿时越发的恼怒起来,重重训斥:“怎么,你竟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此时,李恪非已经不是简单的生气了,更是觉得,做为家长的尊严和威仪被冒犯了。所以自然便是勃然大怒了。若是先前只是想训诫朝华,那么现在,李恪非是真想狠狠的动一下家法了。
朝华终于是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跪下去。同时眼泪也是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柔柔弱弱的唤了一声:“父亲——”
昙华心知肚明,朝华这是想要用这样的法子来换取李恪非的心软。只是……似乎朝华却是不大了解自己这位父亲啊。轻叹一声,昙华双眸弯弯的看着朝华,心头却是有些讥讽。
果然如同昙华预料的那般,李恪非可谓是丝毫不为之所动。反而继续训斥:“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朝华本就是懵然,此时哪里答得上来?不过是泫然欲泣的看着李恪非罢了。
昙华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两位姨娘,便是知道大约她们都不打算替朝华说点好话了。当下起身一笑,柔声对着李恪非求情道:“父亲这是做什么?今儿是十五,就算妹妹犯了错,好歹也看在这个份上饶了她罢。”
一面说着,一面昙华又看了一眼杨氏。
杨氏虽然心头迷糊,可是却也是很快起身也是求情道:“可不是这个话?老爷消消气才是。朝华还小呢,又什么事儿好好说。”
徐姨娘也是起身说了两句。
只是明显徐姨娘更聪慧些,虽然听着像是帮朝华说话,可是处处都是认定了,朝华的确是有错的,而且错得离谱。听听——“朝华你也是,何必和你父亲顶撞?父女之间各自退让一步就是了。老爷也是,朝华固然有错,可是到底今儿是十五。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怕是更要生气了。”
朝华也不是糊涂的,听了这话顿时忍不住的瞪了徐姨娘一眼。
偏这一眼被李恪非瞧见了,顿时气得越发厉害,直嚷嚷着要重罚。
最后倒是朝华来了脾气,梗着脖子看着李恪非道:“父亲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连我也厌弃了?若是真的如此,那父亲干脆将我赶出去就是了!我知道如今你们都只疼昙华不喜欢我,我呆在家里不过是惹了你们厌烦罢了!父亲,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你说啊!”末了又恶狠狠的看向昙华:“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如此?我娘又怎么会如此?你——”
“啪”的一声脆响,直接封住了朝华剩下的话。朝华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歪着头看着李恪非。
李恪非的脸色一派青黑:“昙华是你的嫡姐,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有,你祖母心疼你,劝解你。可你是什么态度?我看就是你母亲宠坏了你,让你变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只说我们偏心你姐姐,可是你哪里比得上你姐姐一半懂事?成日只知道胡闹!”
说着,李恪非越发的气恼起来,一巴掌便是要再要打过去。
昙华忙上前和朝华并排跪了:“父亲使不得。妹妹到底还小呢,不懂事也是有的。她脾气本就倔强,也不是存心的。还请父亲饶了朝华这一次罢。”
李恪非看了一眼昙华,竟是也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做姐姐的,也只知道宠着她!你若是真为她好,就该好好管教她才是!”
昙华红了双眼,却是强忍着委屈应了:“是我的错。父亲消消气。”声音却是已经带着哽咽,眼圈儿也是红了。
杨氏和徐姨娘见昙华如此,都不敢再轻心,忙使出浑身解数认真的劝解起来。又将李恪非拉走了。
等到李恪非走了之后,蕙芯忙上前来扶昙华起来。结果还没站稳,昙华便是被旁边朝华推了一下,若不是蕙芯还没松手,便是说不得要摔一跤。
昙华侧头看朝华,目光森寒。虽然话也没说一句,却硬是让朝华有些心虚起来。
朝华纵然心虚,却也是梗着脖子不肯服输,只冷冷的笑道:“李昙华,你别做出那副假惺惺的样子,恶心不恶心?”
因怕朝华再动手,蕙芯和冬兰都是忙不迭的挡在了昙华的面前。
昙华看着朝华,忽的笑了,好半晌等到朝华勃然大怒的时候,这才伸手弹了弹膝盖上的浮灰,缓缓的开口言道:“朝华,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么?你这辈子,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嫡姐,你可明白?这一次我只当是没听见,若是再有下一次……朝华,你应该清楚,咱们李家的家法是什么。”
“假惺惺!”朝华啐了一口。可是到底是不敢再叫昙华的名字。只是那眼神,却是灼灼的几乎要喷出火来。
昙华只浅笑:“纵然我假惺惺又如何?只要别人觉得我是真心,我懂事就好。朝华,你如今没了太太的庇护,你还是收敛些好。可别怪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提醒你。”
朝华气得厉害,扑上来就想动手,可是被昙华清凌凌的目光一扫,朝华的两个丫头忙不迭的上前来将她拉住了,自然是没能成事。
昙华笑了笑,随后缓缓的迈着步子悠然的离去。
没走多远,便是听见身后朝华气急败坏训斥丫头的声音。昙华唇角的笑容便是越发的深了几分。
第一百七八章 珍贵礼物
昙华生日的时候,自然是少不得要热闹一番的。云氏代表顾家早早来了,因为魏云墨等人白日里要上学去,所以倒是来不成。昙华倒是也不在意,只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倒是巴不得几个哥哥用功。若是有朝一日能跨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那更是求之不得。”
云氏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一把揽了昙华的肩膀:“若真有那么一日,魏家可谓是光宗耀祖,我这辈子也是再无所求了。不说状元,能考上举人我也是高兴万分了。”
昙华和云氏说说笑笑的去了周老夫人的屋子,周老夫人不等云氏行见面礼便是笑着让云氏坐下说话。又拍了拍身边的软榻,冲着昙华慈爱笑道:“今儿是你个好日子,你今儿可是不能劳累,赶紧坐下,只管着玩耍乐呵就是了。其他的,我让杨氏操持,必然不会出错的。”
昙华感激的看一眼周老夫人,面对周老夫人的善意也是做足了姿态:“还是祖母疼我。今儿我可算是千金小姐的待遇了。”
云氏“扑”的一声笑出来,嗔怪的瞪了一眼昙华:“难道平日你就不是千金小姐了?说得倒像是我们苛待你似的。”
周老夫人含笑听着,只是满目的慈爱。
因有了杨氏的殷勤服侍,所以这日自然是高兴舒坦的。唯一不痛快的,就是朝华也是来了,还捧上来一对玉镯子,说是恭贺昙华生日。其实来了也没什么,只是朝华说的那些可怜兮兮的话,又那副柔弱的样子,真真是让人看着不舒服的。
尤其,最后一句朝华说什么替郑氏来恭贺昙华的生日。才真真是让云氏和昙华面色都有些变了。
其中云氏表现得尤为明显——这高高兴兴的,非要提起郑氏是什么意思?
昙华却是更多的玩味——甚至忍不住将朝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回。朝华今日穿了一件绯红色的衣裳,喜庆是够喜庆,可是衬得朝华的面色却不是那么好看。还有,衣裳也有些不合身。大约是因为朝华猛然瘦了些的缘故。看着短了些,还空荡荡的。而衣裳的样式,也是去年的款式。
昙华觉得,朝华分明是故意穿这件衣裳出来的。要知道,物质上她可是没有亏待朝华半点的,她没那么糊涂也没有郑氏那样刻薄。虽然如今郑氏不得势了,她就算克扣朝华的吃穿也没人说什么。可是她却是半点不曾有过这样的举动。
比如这次,她过生日做新衣,想了想还顺带给朝华做了一身。当时周老夫人听说了这事儿,倒是还夸奖了她一句。
昙华看着周老夫人皱起眉头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抢先一步指着朝华的衣裳开口:“妹妹怎么不穿那件金红的?那日我选料子的时候,便是觉得那颜色适合妹妹。款式也是我挑的,是妹妹喜欢的水波群。妹妹不穿,可是不喜欢?”
周老夫人便是没再开口。
朝华低着头,好半晌才委屈的言道:“那衣服送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竟是有个污点,虽然洗掉了,可是今儿还不能穿呢。是我辜负了姐姐的美意。”
昙华忍不住笑了——新衣服,是外头做的,送来的时候直接就送去了朝华的屋子里了,怎么会弄脏?朝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想说明什么?还是想要证明什么?末了那道歉,又是为了什么?这说谎话也该打下草稿才是!
昙华自然是不可能不辩解——不然的话,岂不是容易让人多想了?到时候旁人认为她这个管家的姐姐故意苛待妹妹,她的名声倒是坏了。虽然亲近的人未必会信,可是架不住外头议论纷纷。经历过一次,昙华比谁都明白,流言猛于虎。
“新衣服怎么会有污点?”昙华皱起眉头来,当下便是沉了声音,看向周老夫人认真道:“祖母,这府里的丫头和婆子们越发的不经事了。要我说,这个事情就要狠狠的追究责任,罚一回才是。不然以后都这么办事儿,我们府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末了又看向云氏,征询般的问道:“舅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氏一笑,抿了一口茶,这才看向面色不大好的周老夫人,诚恳的言道:“也不是我多管闲事,不过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昙华年岁虽然小,却是个懂规矩的。大地是老夫人教导得好。”这么一句话,既是帮腔了昙华,又是恭维了周老夫人。以免让人觉得她太多事了。
周老夫人人精似的,哪里不明白朝华话里的猫腻?只是当着云氏的面,断然没有说穿的道理,不然岂不是家丑外扬?所以哪怕是再恼怒,周老夫人到底还是只将那情绪压在心底,面上只是淡淡颔首道:“昙华说得没错,只是今儿是昙华的好日子,断没有处置人的道理。所以明儿再办吧。”顿了顿又朝着朝华慈爱一笑,“朝华你身子不好,还是早早回去歇着吧,仔细回头又不好了,反倒是让我心疼。”说着便是吩咐琴鹤将朝华带下去休息。
朝华不甘心的抬头看了一眼周老夫人,却是在接触到周老夫人强势的目光后又将话吞下去,娇弱的跟着琴鹤告退出去了。
昙华觉得,朝华态度猛然转变,并不是什么好事。她还是更喜欢那个冲动的,只有大小姐脾气的朝华。至少,那样的朝华,更容易控制一些。
中午刚用过饭,隔壁的一个管事婆子便是捧了个漂亮的匣子过来了,这个婆子是朱家留在这里打理房子的,平日朱家有东西送来的时候,也是她送过来。所以李家门房上也好,内院守门的或是昙华身边的,周老夫人身边的都是认得这个婆子的。
进来之后,那婆子客客气气的朝着周老夫人行礼,接着是云氏,最后才是昙华。面上昙华的时候,那婆子面上明显多了几分笑意:“今儿一早没能给昙华小姐拜寿,还请小姐原谅才是。这是我们大爷送来的,一点小东西,权当是给小姐道贺。”
说着,那婆子也不打开盒子,只笑着将盒子奉到了昙华个跟前。
昙华笑着接过盒子,刚一入手便是觉得有些沉重,当下便是忙又用了几分力气。心头却是真的感激和高兴的,笑着也朝着那婆子道谢:“劳烦嬷嬷特特的过来跑一趟,也替我多谢你们家大爷才是。真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了。”
婆子一笑,话倒是说得漂亮:“不过都是一份心意,不是什么好东西。昙华小姐也别嫌弃才是。至于什么感谢不感谢的,倒是见外了。若是大爷听了,必然是不同意的。”
昙华忙又看一眼春梅,春梅便是笑着领那婆子下去吃酒,另外赏钱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云氏看了一眼昙华怀里的盒子,便是认定必然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盒子都是鸡翅木的盒子,雕着木槿花,就是那雕工,怕是比木料更值钱几分。盒子都是这样的好东西,里头的东西就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
当下自然是忍不住的好奇,笑道:“那位大爷又是谁?我怎么竟是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人物?”
不等昙华答话,周老夫人倒是开口了:“是朱小侯爷朱弦,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和昙华似乎特别投缘,虽然人回了京城去,可是倒老是送东西过来。”语气里,倒是有些试探和得意的味道。试探,自然是想看看朱弦对魏家是否也一样,至于得意么——结交了景王府的人,还是朱弦,而朱弦似乎对李家另眼相看,自然是该得意的。
云氏心中错愕,面上倒是滴水不露,只看了一眼昙华,便是笑道:“原来是朱弦。”却是没有多余的话了。周老夫人的打算自然也便是落空了。不管是试探也好,炫耀得意也好,不接招的话,还能如何?自然是只能无功而返。
周老夫人便是又笑着看向昙华,目光中多少有些好奇期盼的意思:“也不知道送的是什么?”那意思,便是想要瞧瞧了。
昙华微微一笑,便是顺手打开来。一时间自己也是惊住了——盒子里赫然是一枝琉璃石榴枝。褐色的树干,碧绿得几乎能滴下水来的叶片,小小的还泛着青色的蓓蕾,半开的石榴花,最后还压着一个沉甸甸的开了口的石榴。
只看了一眼,昙华便是觉得爱不释手起来——这东西不仅看着跟真的似的,又带着琉璃特有的光华流转的味道,真真是一件难得的稀罕物。
周老夫人和云氏也是看得呆了去。好半晌周老夫人才回过神来,“我倒是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好东西。”想了想,周老夫人又皱眉道:“昙华,这样珍贵的东西,还是我替你收了吧,不然碰坏了不是可惜了?”
昙华面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几分。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却是被周老夫人冷不丁的抢过话去:“虽然是极好的东西,可是是小侯爷的心意,若是就这么收起来,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要我说,昙华干脆放在床上的百宝阁里,这样也稳妥,看着也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