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滚石
潺潺的溪水,一**撞击石头,反而带起了一股汹涌的气势。溪河中,乱石杂生,溅起一簇簇纯白色的浪花。
山谷半腰一条弯曲的小道,一辆辆马车往前方驾驶。
太坙山的景色,一点不秀气,随处可见凌乱的石头。高巍的山,屹立在乾城之外,颇有几分高大。
曼允来时没仔细观看,当下山时,揭起了车帘布,才看清了太坙山的原貌。
山谷另一边,丛丛繁茂的大树,紧挨着密密麻麻。而看马车行驶的这边山,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任何树木遮掩。
估计是南胄国,命人修剪过树枝。
景色虽好,但这处地形,却极为危险。
易攻难守。
小道不宽敞,若是有敌人来攻击。人群根本施展不开,很容易混乱,造成多人数伤亡。
曼允望向山壁,竟然是斜的。若是有人从上而下攻击,更是容易得手。南胄国怎么会造这么个地形过道?就不怕有人突然攻击吗?
瞧出曼允的担忧,马车内对面的一位大臣,道:“你小孩子能想到的,南胄国自然能想到。山谷上方,每当新皇登基这个月,便驻扎有一万军队。所以安全问题,勿庸担心。”
毋庸担心?
曼允还真担心了,万一史明非想解决掉这一干人马,现在下手,不就是最好时机。
席旻岑轻拍曼允后背,把她往大腿上托了一托。
“他还没那个胆子得罪各个国家。”来这里的全是各个国家的使者,若是使者一死,每个国家必定会追究。
他刚登基,最主要是稳固自己在南胄的权利,而不是树敌天下。
曼允刚想点头,耳边传来一阵咕隆隆的响声。
从上而下……
席旻岑也同一时间,警觉起来。
突然,山谷上方一团团滚石,撞击下来。
往后面一看,有几辆马车被砸了个稀巴烂。而上方的滚石,源源不断。
朱飞朱扬同时掀开车帘。
不待两人说话,席旻岑已吩咐道:“保护四位大臣。”
这四位是忠良大臣,对丰晏国的贡献巨大。特别是南胄国的事情,这四人最了解,要是丧生在这里,丰晏国的损失就大了。
席旻岑抱起曼允,纵身一跃,跳出马车。朱飞朱扬一手拎着一位大臣的衣领,把人拽了出来。
刚离开,马车嘭一声,被滚石撞下溪河。
完好无损的马车,没几辆了。史明非不知何时,也从马车下来。武官这时候发挥作用了,全部把文官圈在一起保护。
“每个武臣,带上两个文官,骑马冲出危险地带。”史明非临危不乱,一声声下令。
好些随行的人,不是连带马车翻进溪河,就是被压在滚石下。残肢断臂,随处都有,血水汇聚流下斜坡,染红了一小片溪水。
文官没见过这么血淋淋的场面,吓得双目滚圆,惊慌失措。
时间非常紧迫,没受伤的马匹不多。一位位武臣,随便拉上两个文官,鞭策马儿,躲过滚石,朝山下奔去。
“皇上,求您先行离开。”一位位武臣,异口同声。
众位大臣也在此刻,从惊吓中回神。附和道:“皇上,求您先行离开,老臣们的命微不足道。”
先皇刚去世不久,若是新皇再去世,南胄肯定会乱作一团。就算没有别国犯进南胄国,也会被内乱折腾得元气大伤。
队伍前部分是南胄大臣的车辆队伍,后面部分是使者队伍。一堆堆滚石阻挡了下山的去路,正好把史明非和席旻岑两方分隔。
史明非跨越几步,跃到一块滚石之上。眼睛正好看见席旻岑抱着曼允,朝前面的队伍奔来。
眼珠子一转,史明非看向南胄众位大臣,“迅速上马,全部人马撤退。”
众位大臣一惊,由于滚石接近两米高,他们站在地上根本看不见队伍后面的场景。
一位文臣唯唯诺诺,问道:“皇上,后面的使者队伍,还救不救?”
这个问题,令众人大臣不顾危险,陷入一片争议中。
使者关系两国之间的和睦,若是见死不救,怕是会引起一番责难。使者在南胄境内死亡的……南胄难辞其咎。
史明非剑眉一竖,“你们以为朕不想救吗?滚石全是从后方山顶滚下来的,朕看了一眼,没有看见任何活人!”
“九王爷也没有幸免吗?”那个英勇神武,驰骋沙场的男子。
“再不走,滚石就快落到前方了!朕没有看见九王爷的身影!”史明非翻马骑上,嘴抿着,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嘭隆一声,一滚石落下,砸死了几位大臣。
还想接着问的大臣,被吓得一抖,不敢再说话。
武臣迅速虏起文官,一抽马鞭,朝山下逃离。
史明非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滚石不断落下,地面在颤抖。原本平坦的小道,变得坑坑巴巴。
抓马鞭的手,一紧。
虽然心里很想救那个小孩,但他却不能。因为若救她……等于救了九王爷。
救了九王爷,就等于把南胄国拱手让人。为了南胄,这个决定,他不可能做!
马鞭一策,马儿迅速狂奔。
算朕,对不起你吧……
如何脱险
史明非看见席旻岑的那瞬间,席旻岑也正好看见他。只见他嘴巴不断说着什么,但距离太远,根本听不见。
席旻岑护住怀中的孩子,把人裹的一丝不露。滚石落地,一些较小的石块飞溅。
一石块溅到朱扬身上,疼得他爆了几句粗口。
滚石不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抬头往上看,隐约能看见推滚石的人。那些人皆穿着统一的乌黑盔甲,显然是经过训练的。
“谁他娘的不要命!”朱扬被这源源不绝的滚石,弄得狼狈的四处躲闪。
朱飞也不轻松,提着两个人的重量,能四处躲闪,已经不容易了。
“别往山下跑,我们去对面的山。”席旻岑比起两人,要轻松很多。
健步如飞,似乎这些滚石,依旧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朱飞一听,顿时明白了王爷的意思。跃开步子,朝溪河奔去。
朱扬紧追其后。
今日这场突袭,必定是某人精心安排的陷阱。一路下山,还不知道有多少滚石等着他们。能躲得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还不如去对面的山上,避开滚石的攻击范围。
能在这么危险混乱的场面,想出应付的招数,不亏是九王爷。
刨开貂皮披风一条缝隙,曼允看见身后血流成河。有些人被滚石压住下半身,不得动弹,血和泪一个劲的流,哀叫着求救,但这个时候,能自救就不容易了。
曼允是自私的,她不是圣人,没有在不顾自身安危的情况下,萌生去救人的冲动。
父王强壮有力的双臂,让她感受到温暖。但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对于父王,何尝不是一种累赘?
危难当头,总是父王保护自己。
“你不是累赘。”
似乎能读懂曼允脸上的表情,席旻岑把小人儿搂紧了,再次重复:“你不是累赘,你是父王的乖女儿。”
话中的强势,让曼允一阵心暖。
“父王,我们是在逃命,你不能分心。”
手指故意戳戳父王强硬的胸膛,曼允扬起笑容。
席旻岑眉头微微皱起,不忘朝溪河狂奔,“你这个坏家伙。”话中透着宠溺,也有无可奈何。
能让他分心的,不就是你这个不要命的小丫头吗?竟然还在这个时候戳他胸膛,若换成平时,这个小动作,还能当成调戏,好好责罚一番。
“这种程度,不算逃命。”这番场面,跟他在战场上经历的相比,便是小巫见大巫。
脚尖落在溪河中的石头上,几个跨步,席旻岑已经站在了溪河的对面。
就连朱飞朱扬,也一道跟了过来。
“往上走。”一块滚石蹦落入溪河,溅起一两米高的水花。
席旻岑迅速吩咐,继续抱着曼允,朝山上跃走。只有山上繁密的树丛,能够提供藏僧处。
这里还不够安全,如果敌人有意杀死他们,这里的地势绝对不利于他们。席旻岑如燕子穿梭在山壁,身影很快融入树林之中。
滚石嘭嘭嘭不断落下,小道上的人,无疑全部被砸死了。车辆残破不全,鲜血染红了这个山谷。草叶之上,滴滴血迹。
这面的山上树林很葱郁,叶子密密麻麻遮住了几个人的身影。
隔了一会,滚石声渐渐消失。众人提着心,总算落地。
那四个大臣吓得虚汗沾湿了背心,拍着胸口,心有余悸,“九王爷,我们安全了吗?”
“安全?”似乎觉得可笑,席旻岑的语气,充满嘲讽。
曼允从貂皮披风中,露出一个小脑袋,白嫩嫩的小手,指向对面山顶,“如果这样也算安全的话,我们的性命就危险了。”
不怕敌人凶悍,就怕自己轻敌。两方较量,保持警惕,是最必要的因素。
对面山顶上的人,显然发现了几人逃生。已经备好弓箭,对准了这边的树林,只要曼允他们一露出动静,马上让他们万箭穿心。
刘大人拂开身前的树叶,往对面一看,吓得双腿一抖。到底是谁敢如此大规模杀害各个国家的使者?
山顶上黑麻麻的站满士兵,全部举着弓箭。
突然,一只箭冲射过来,带起一股劲风。刘大人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斜坡上。
席旻岑轻描淡写的伸出两根手指一夹,稳稳接住箭枝。手指一弹,箭枝便丢了出去。
席旻岑脸色不变,可见接住那箭枝,没有丝毫吃力。曼允双眼盯着父王的手指,暗想父王的手到底蕴含了多大的力量。赤手空拳便可接下一枝箭,功夫得有多高?
“太坙山这里的地势,山山相连,找下山的路不难。我们得尽快回乾城。”虽然这边的树木繁茂,但敌人想置他们于死地,还是非常容易。只需要……一把火。
曼允和席旻岑想到了同一点,敌人不惜与各个国家为敌,烧一座山,更是毫不胆怯。
趁他们还没从对面的山追来,逃命才是最紧迫的事情。
“顺着溪河,应该能找到路下山。”席旻岑率先跨出一步。
四位大臣刚想自己走,便被朱飞朱扬一手一人提起来。
“你们速度太慢。”朱飞出声解释。
朱扬则哼了两声,表示不屑。
曼允汗颜的看着这对兄弟,打击人的方式还真是……直白。
但是朱飞说的是实话,这四位大臣就算多两条腿跑,也赶不上两人的速度。毕竟轻功和跑,不是一个档次。
席旻岑没有多说话,只领导几人朝山下奔。他们必须在敌人没赶来之前,到达安全的地方。
火烧树丛
在树丛中奔走了两个多时辰,几个人没有一刻放松。肚子饿了,便在丛林中,摘一些果子填饱肚子。
果子酸涩难吃,刘大人刚咬了一口,酸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而看仅仅八岁的曼允,每咬一口,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四位大臣有些脸红,这几个时辰下来,这孩子表现出的一切,远远比他们来得镇定。活了一把年纪,还没有一个孩子豁达,这位小郡主可了不得。
心中对这位小主子的印象,慢慢改观。也许王爷疼这孩子,是因为她有过人之处吧。
风一刮,树叶发出唰唰的响声。席旻岑的耳朵灵敏的一动,望向后方。
滋滋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就连朱飞朱扬也听见了动静,神色一慌。
曼允回头看后方树林,由于隔得较远,看不见火光,只能看见碧空飘散的浓烟。
终于忍不住放火了吗?
“快些走。”席旻岑奔走了两个小时,气息不喘,说话冰寒而又平稳。而朱飞朱扬已经流了一头大汗,气息也极为不稳。
席旻岑的速度,远远超过朱飞朱扬,但一路上却保持离他们三四米远。
瞧朱扬累得大汗淋漓,席旻岑拎过斐大人的衣领,另一只手抱紧曼允,朝前奔去,而速度依旧没有丝毫减慢。
朱扬觉得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连忙帮大哥拉着刘大人,追上王爷。
火的速度,蔓延得极快。刚才还几缕白烟,如今已是漫天烟雾。这面山上的树,多数上了百年,一棵棵在火里燃烧,把最后一点生命耗尽。
风大,一吹,火势蔓延得更凶猛。
地上枯叶一大堆,凡沾上一丁点火星,立刻疯狂的燃烧。
“咳咳……”朱飞刚张口,就呛了一口烟雾,“我们……我们去溪河里,避一下火吧。”
这面山是顺风的,烟雾全朝前面涌。就算不被大火烧死,也会烟子呛死。
朱扬一脸急迫的等着王爷做决定。
“不行,他们就是想用火,bi我们下山。”对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箭羽,对着我们。曼允开口否决,一张小脸沉重。
眸子中的坚韧,就连席旻岑看了,也感到震撼。能在生死边缘,表现得如此镇定的人,真是一个孩童?
只要一出去,随时可能会变成刺猬。他们手中的弓箭,不是摆设。
“那……那现在……怎么办?”斐大人擦掉耳边的冷汗,再这么耗下去,死的就是他们。
曼允咬紧牙,但此刻除了往山下跑,真没其他办法。
席旻岑拧紧眉头,道:“你们有力气说话,还不如继续往山下跑。过不久……自有人来接应。”
席旻岑的话,像是给众人打了镇定剂。朱飞朱扬抖了抖胳膊,振作精神,又提高了速度,像是看见了希望。
曼允抱住父王的脖子,真有人来接应吗?
如果这里是丰晏国,那么肯定有军队来相救。但这里,是南胄国啊!史明非巴不得他们死,怎么会派人来救他们?
这样的希望,真渺小。
看出孩子的失落,席旻岑轻拍曼允的后背,无声的安慰。凑近了她耳朵,小声又不失威严道:“允儿,你连父王也不相信了吗?”
就算他让自己有事,也不会让她有事……
曼允望向父王,眼神的询问。席旻岑嘴唇亲了亲曼允的额头,回了她一个心安的眼神。
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曼允冷静下来。父王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既然他说了这话,就肯定有把握活着出去。
山穷水尽疑无路,那么多的困难,他们都挺过来了,这次一定也能安全渡过。
曼允灿烂一笑。
如果真有人来接应,他们现在只要拖延时间,等援兵来便可。
父王全身上下,皆是一个猜不透的谜。这个男人,太深藏不露,令曼允看不透。
明明危难当头,却能信誓旦旦保证绝对有活着的机会。父王就像神一般的存在,不止对于丰晏国,还对于曼允。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苦难,都会迎刃而解。
史明非的队伍刚逃下山,就接到一封书函。打开一看,史明非气愤的把纸张揉作一团。怒气,把俊脸都涨红了。
“秦将军,你立即回去调动一万禁军,上太坙山救使者队伍!文臣下马,武官跟朕走。”扔出纸团,史明非一拍马鞭,又掉头往山上奔去。
南胄大臣们,皆奇怪的望向皇上。那封书函,到底写了什么?刚逃离下山,皇上又不顾性命的直冲上去?
但看皇上的脸色,绝对是一件大事。武官放文臣下马后,赶紧追了上去。
一匹匹马儿奔腾离开,文臣劝说的话还没说出口,皇上已经没有了踪影。
队伍中,一个小太监趁着大臣们不注意,捡起了那纸团。偷偷打开,在纸上扫了几眼,露出了然的表情。难道皇上如此心急,原来是受威胁了……
九王爷,怕是一早就料到有此一劫吧。
手掌缓缓收紧,纸张慢慢化为了纸屑。
这个男人,总是那么强大。皇上终究斗不过他吧?
烟雾越来越浓,几个人都被呛得透不过气,唯有席旻岑跟没事人一样。瞧了眼曼允憋红的脸蛋,席旻岑将斐大人往朱扬一扔。
朱扬准确的接住。
“你们先走。”说完,不顾几个人呆愣的目光,抱着曼允,冲出了树丛。
刚一出树丛,铺天的箭羽射向两人。看着飞速靠近的箭羽,曼允的心境,出奇的平静。
“别怕,父王定会护你周全。”身子往后一弯,席旻岑避开了箭羽。
对面山顶,密麻麻的全是敌人。
吸入太多的烟子,曼允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朝父王怀中拱了拱,没有一丝害怕。
躲过无数箭羽,席旻岑掠过溪河,脚尖落于乱石之上,衣袖一拂,一股气浪翻涌而出,将乱箭全数反震回去。趁这时,席旻岑扯下曼允的披风,在溪河水中抡了一圈。
往上一拉,水珠飞溅,披风尽湿。
然后一刻不停留,又奔进树丛之中。一来一回,也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情。
速度很快,如一阵风。
朱飞朱扬只觉得一阵狂风刮过,王爷已经并肩与他们一同站着。
哗啦一声,披风撕破成几块。曼允没看见父王手中有任何利器,但披风的破口处,十分平整,一点看不出是随手撕开的。
一块凉凉湿湿的布,搭在了曼允口鼻之上。
“少吸点烟雾,对身子不好。”席旻岑对着曼允道。
曼允一愣,父王冒着箭羽出去沾湿披风,只是为了让她少吸点烟雾?曼允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父王这般疼爱?
四位大臣接过剩下的湿布,捂住口鼻。顿时觉得喘气,舒畅多了。朱飞朱扬两只手都拎着大臣的衣领,再也没有空余的手去接湿布。最后在朱扬的瞪眼之下,刘大人很识趣的伸出一只手,帮他捂住口鼻。
驻军
日落时分,熊熊烈火包围整座山头。滚滚浓烟铺满了整个天际,就连远在乾城的百姓,也能瞧见这边映红的一片天。
没有人灭火,火焰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只留下焦黑黑的一片土地。树木烧脆,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烧得红透的树枝,承受不住烈火的煎熬,嘭嘭不断下落。
曼允手中的湿布,早就被灼热的温度烘干。几个人的脸颊,全熏得红通通的,每喘一口气,便吸入大量的浓烟。
曼允呛得咳嗽了几声,浓烟逮着了空隙,朝她口鼻涌进。
席旻岑拍着曼允的后背,为她顺气。
“再忍一忍,人马估计快到了。”看着孩子难受的样子,席旻岑的心,不禁紧了几分。
就在这时,对面山上传来兵刃相接的打斗声,非常之大。
席旻岑朝那边一看,透过朦胧的烟雾,山顶上一群墨绿色盔甲士兵,与乌黑盔甲士兵,打成了一片。
“出树丛,小心箭羽。”瞧孩子咳得不成样子,席旻岑立刻吩咐道。
援兵一到,敌人也陷入混乱之中。能放箭攻击他们的人,全被南胄禁军解决得差不多了。这时出去,危险不大。
席旻岑袍子一拂,整个人如同遨游的雄鹰,飞了出去。耳边的风,呼啦一吹。当曼允再次喘气时,已然是新鲜的空气,没有一点的烟味。努力喘息了几口起,曼允才觉得呼吸舒畅许多。
朱飞朱扬刚奔出树丛,就瘫坐在大石头之上。将四位大臣随手一扔,趴在石头上喘息新鲜空气。总算出来了,再不出树丛,非被熏成肉干不成。一直拎着四位大臣的手臂,已经发酸,努力活动了几下筋骨,两人立刻举起剑留意四周动静。
溪水潺潺的流动,其中夹杂着一些残断的树枝。
曼允整张小脸,熏得如红透的苹果。席旻岑手捧起一滩水,轻轻拍打在曼允脸上。曼允顿时觉得清爽多了。
“朱飞朱扬,你们寻处安全的地方保护好四位大臣。”说完,不等两人回应。席旻岑抱着曼允,直朝对面山顶奔去。
高高的斜坡,在席旻岑眼里如同平地。每次落足,席旻岑便轻松的攀上了十多米远。
整个过程中,席旻岑单手环抱着曼允。而另一只随意的摆落在大腿一侧,根本无需借力,几希之间,席旻岑已经站在了小道上。
嘭,又是一块滚石落下,小道路面砸出一个大坑。
席旻岑临空而起,足尖点在滚石之上,再次一跃,人已经位于半山腰。脚掌蹬在山壁上,一个纵身,席旻岑抱着曼允,冲上山顶,没有一丝错乱。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非常连贯。
曼允呆在父王怀中,有一种飞翔的错觉。
两种不同颜色盔甲的士兵,混成一团,刀剑相击。每走几步,便可看见一具尸体。
“这是哪国的军队?”曼允发出疑问。
盔甲颜色不同,代表的便是不同国家吧?
“都是南胄国的士兵。”席旻岑踢飞举剑攻来的一个乌黑盔甲士兵,声音中带着少许冰寒。
史明非在不远处,举着一把剑,砍掉几个士兵的脑袋。一抬头,便看见九王爷上了山顶。
“父王你说什么?”怀疑自己听错了,曼允又问了一遍。
“墨绿色盔甲士兵,乃禁军。乌黑色盔甲士兵,正是护卫太坙山的一万驻军。”席旻岑朝史明非走去。轻轻一拂衣袖,便扇飞了靠近的士兵。
内力形成的气浪,如同一根鞭子,所扫之处,士兵立刻倒地。
竟然是同一个国家的士兵,那么现在的打斗算什么?自相残杀?还是说南胄朝廷,出现了问题。觉得这个可能xing最大,曼允也望向史明非。
史明非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翻身一跃,双腿分开,踹飞了左右两边的乌黑色盔甲士兵。
席旻岑真正出手的机会,很少,至少曼允从没看见他使出真功夫。席旻岑随意一拂衣袍,便可翻出一股气浪,这股气浪力量极大,能够掀飞巨石。
曼允没胆量去试试这股气浪的真实威力,但看那些士兵倒在地上抽搐,已经猜透了七八分。
“南胄皇,本王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席旻岑在史明非面前,站定。
史明非收起剑,朝他走来,道:“朕也觉得有这个必要,但请九王爷让朕先解决这伙叛军。”转头一看,两军厮杀得不分敌我。
史明非出奇的淡定,眉宇间有一丝挫败,带有几分认输的架势。
席旻岑点头,退开一步。没打算参与这次打斗,只站在一旁,冷观。夕阳渐渐落入山峰之后,天色也变得灰暗。但邻边那座山,大火疯了似地席卷天地,火光冲天,照亮了整座太坙山。厮杀声阵阵,刀剑散落一地,残肢断臂比比皆是。
“父王,他怎么肯带兵又回来?”退到了山顶边缘,曼允才开口问道。
这点,令曼允很好奇。当时滚石一堆堆下落,她亲眼看见史明非招手,带着南胄大臣急匆匆下山,根本不顾他们死活。而现在,竟然折返回来?说他良心发现想救人,曼允不信。
席旻岑似乎想到什么,冷冷低哼一声。
“别以为史明非是好人,能当上南胄皇帝,手里不沾点鲜血,怎么可能?”席旻岑伸手抓住一个士兵的脖子,刚想就此捏断。但顾忌怀中孩子害怕,便将人扔了出去。士兵头撞上一块石头,头破血流。
“上山之前,父王便派了一个侍卫在山下候着。若是我们没下山,他就会递给史明非一封信。”
山顶上的空气,很流畅。曼允脸上的红潮,慢慢退去,说话也恢复平时的音调。
“信上写了什么?”竟然能让史明非带军折返。
席旻岑捏了捏孩子的脸颊,软软的,很有手感。
“信上写道:九王爷若有不测,丰晏军便按照先前的部署,挥军直捣乾城。”虽然是短短几句话,但足够威胁到刚登基不久的史明非。
况且……史明非许下的承诺,必须兑现。别以为耍点小花招,便能躲过他上次说过的话。
曼允了悟的点点头。南胄无论兵力,还是财力,都比不上丰晏国。特别是两代君主交替时,最容易出乱子。若是丰晏国这时候插上一脚,南胄国便纵使再好的根基,也会被毁得再难恢复。
前路未知
禁军是经过皇族一次又一次选拔出来,保卫乾城的军队。身手比起一般的军队,要高出很多。况且这次参与打斗的,还有不少南胄国将军,使得驻军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经过两个时辰的搏斗,驻军最终缴械投降。地上铺满一具具尸体,血顺着斜坡,往山下流去。
见局面终于得到控制,史明非的一颗心,才微微得到平静。
“皇上,驻军统领擒下了。”西边传来一声吆喝。
史明非提着剑,走过去。他倒要问问,为什么这些人要反!
席旻岑似乎来了兴趣,也朝那边一步步走去。
地上有一人穿着乌黑盔甲,头顶红缨帽。双腿被硬压着跪在地上,两只手也被士兵擒着,动弹不得分毫。
“韦统领,朕对你不薄吧!为什么陷朕于这种局面,你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会给南胄国带来多大灾难吗?”史明非一脸怒气,握剑的手,也因为愤怒微微颤抖。手背上跳动的青筋,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本以为这次的刺杀,是别国的精心安排。只要不和南胄国沾上关系,就算幕后黑手再难抓,他也有办法交代。但为什么这一切,竟是南胄驻军一手策办的!
捅出这么大篓子,让他怎么跟众国交代!怎么让南胄,在众国中得到安生。
那统领不满的哼了一声,“一臣不侍奉二主,你要杀就杀,我是什么话都不会说的。”韦统领闭上眼,头往上抬了一抬。
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儿。
曼允能听见史明非的拳头捏得咔嚓响,这也难怪,若这次刺杀,乃南胄的计谋,那么南胄便会成为众国的眼中钉。要是众国为了报仇,联合起来攻打南胄,南胄的结局,可想而知。
曼允也分不清楚,史明非的拷问,究竟是计谋失败后,反咬一口,把责任全推到韦统领身上。还是真不知情,一切事情都另有主谋。
如果真是后面一种,那不止是南胄国有麻烦,就连其他国家也不能幸免。
“父王,你认为呐?”曼允毕竟刚到这个时代不久,要说到各个国家的明争暗斗,属席旻岑最为了解。
“史明非真不知情。”席旻岑盯着地上的韦统领,深思了一会。
若是史明非真知情,那么这里躺着的便不是一万驻军了。而且这些日子里,他奔走于南胄朝政,发现了一些端倪,但他还没猜得透其中缘由。这背后,说不定真有别的人控制。史明非……也谢是一颗棋子。
“说!”史明非举剑,对准了韦统领的脖子,“说!你到底是哪国派来的奸细!”
史明非声音极大,俊脸瞬间变得狰狞。阴狠的眼神,就连征战沙场的将军也震慑住了。
韦统领的脖子,被剑划出一条红痕。血珠滑落,滴在盔甲之上。
“臣宁死不说!”韦统领突然睁开眼,身子往前倾斜,脖子从剑锋擦过,血哗啦啦不断流泻。皮肉之下的血管,清晰可见。
韦统领的身子朝侧边一倒,不断抽搐。双眼翻白,身体一僵停止颤抖,再无救活的可能。
史明非愤怒的扔开剑,朝着禁军吼道:“将活口全部收押天牢,严刑伺候,必须给朕问出幕后的主谋!”
没有人敢去触史明非的霉头,史明非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挫败。在他地盘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想起最近一系列不顺心的事情,史明非烦恼的抓了抓头发。但到底他身为南胄国的君主,只片刻,又恢复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皇。
前来南胄国的使者,除去九王爷,只剩下没来太巠山留在皇宫中的少数使者了。
他必须妥善处理这事,“九王爷,天色也不早了。关于这次的刺杀,等回宫之后,我们再细谈吧。”
九王爷在各国使者中,可谓是代表人物。目前最头疼的,便是如何对待九王爷。
逃亡了一日,虽然席旻岑不累,但怀中的孩子,的确该休息了。席旻岑点头,反正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禁军听令,立刻去救火。”刚才一直在厮杀,邻山的大火,越烧越旺。眼看整座山头,都快烧成了废墟,史明非再也淡定不了。立刻吩咐禁军先去打水,救火。
禁军训练有素,一小部分人挖坑,处理掉尸体。其余的人马,全部加入了救火队伍。
后面的事情,曼允不知道怎么样了。只听说,这一场火,灭了三日。
南胄国境内发生这么大一件事,史明非当然不可能留在太巠山救火。当晚,就骑马赶回皇宫。同行的还有席旻岑、曼允和几位武将。
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这场刺杀,也谢是一场开端。或许有着更大的阴谋,等着他们。
直到深夜,他们才赶回皇宫。沉重的宫门,缓缓推开。
兆崴宫内,点起了檀香。朱飞朱扬安顿好四位大臣后,也进了皇宫。
这一晚,曼允睡不着。心里想着,这场刺杀背后的秘密。能在南胄国境内,胆大妄为刺杀使者的人物,绝对不是一个小人物。自从回到父王的身边,她的生活就被搅乱得毫无头绪。虽然生活不再平静,但她不后悔。有父王的陪伴,足矣。
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轻轻掰正她的身子。
“天都快亮了,允儿还不睡,在想什么?”黑暗中,席旻岑睁着眼,盯着某小孩。
夜晚非常安静,黑压压的夜空,伸手不见五指。
但这种安静,却让曼允感到烦躁。心中隐隐担忧,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父王,允儿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手,CAO控着一切。”现在只是一场刺杀,接下来会是什么?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未知,往往令人恐惧。
“别担心,不是有父王在吗?”席旻岑轻轻哄着孩子入睡,声音非常温柔。
“允儿不是担心害怕,只是……想不透。”她讨厌未知。
“顺其自然,这背后的人,总有被父王逮出来的一日。”席旻岑眼中冷光一闪而逝。
听着父王的话,曼允扬起一丝笑容。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要和父王一起面对。管你是神是鬼,总之……挡我者,灭无赦。
如意算盘
第二日一早,御书房外已熙熙攘攘站满外国使者。关于太巠山遇刺一事,传遍各位使者耳中,纷纷要求见史明非,寻个交代。
席旻岑刚抱着孩子一到,使者们立刻蜂拥而来。
去太巠山观日出的使者中,只有席旻岑几人生还。而反观南胄国,除去十来个大臣死亡,其余的好好站在这里。说不气,那绝对是假的。指不定这次的遇刺,就是南胄国一手策划的。
“九王爷,您可否将遇刺的情形,给大伙说一遍。”一位外国使者涌上来,堵住席旻岑的去路。这也不能怪他心急,此次出使南胄,除了他留在皇宫,其他人全部命丧太巠山。若是回国,要他怎么给皇上交代。
席旻岑冷瞥了他们一眼,“此事不由你们cha手,本王相信南胄皇自会给我们一个交代。若他……”意味悠长的拖长尾音,但谁都知道后面的话,绝对不是好话。
众人止住了口,远送席旻岑进入御书房。遇刺的不止他们一个国家,九王爷也在其中。九王爷嫉恶如仇的xing子,是周国众所周知的。就比如几年前,培俞国派人暗杀九王爷,最终得了个家国灭亡的下场。若这次真是南胄国安排的刺杀,不用他们出头,九王爷便会第一个灭了它。
史明非一早就吩咐过了,今日除了九王爷,谁都不见。太监见九王爷往这边走来,立刻为他推开了大门。
御书房内,满地的花瓶碎片,散落的奏章。满目狼藉的东西砸满地板,猜得出史明非此时的心情有多么零乱。
席旻岑悠然的避开地上花瓶中的泥土,走至书案前。曼允揉着惺忪的睡眼,睁开一条缝隙。
史明非的玉冠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头发七零八落的散在额头边。才一夜不见,他憔悴了很多。
书案上摆着好几个酒瓶,估计是一夜宿醉吧。
“南胄皇。”席旻岑先呼出了声。
史明非缓缓抬头,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九王爷来了。”
“我们该谈谈正事了。”席旻岑寻了一处比较干净的椅子,坐下。
曼允立刻跳下他的大腿,伸了伸懒腰。昨夜直至天亮,曼允才勉强合上眼。刚要睡着,就听见父王起身的声音。她知道父王要去和史明非谈事情,立刻扯住他的衣襟,一个劲的喊,她也要去。
席旻岑拗不过她,只好抱着还没睡醒的孩子,来见史明非。
“九王爷,如你所见。朕一回宫,立刻命人去查韦统领这几月和谁有打交道。还派出数人翻了入境资料,但……没有一丝收获。”史明非昨夜没合眼,带着黑黑的眼圈。
韦统领死前曾经说过……一臣不事二主。很显然,他的主子,不是他史明非。朝廷之上,混入了奸细,而史明非竟然一无所知!这个皇帝,当得真不称职。
“南胄皇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若寻不出太巠山刺杀后背的人,你可得想想怎么面对众国。”席旻岑冷静的说着,眼睛盯着曼允四处乱逛的身影。
曼允头一次进御书房,东瞅瞅,西看看,似乎很感兴趣。
史明非颤巍巍的站起身,身子晃动了几下,有些不稳。
“朕一定会抓出幕后凶手!”史明非坚定的低声咒道,目光对上席旻岑。然后有所顾忌的望向曼允,毕竟曼允是一个八岁小孩。有些朝政上的事情,还是不宜知道。
席旻岑轻轻敲击桌案,“有什么话便说出来,允儿的嘴巴很紧。”
当然知道史明非担心的什么,但允儿……信得过。而且别看曼允才八岁,在某些时候,她可比一个成年人更加靠得住。
史明非只知席旻岑宠女儿,却不想就连朝政之事,也不瞒她。
既然九王爷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敢反对。
“上次商议之事……”史明非脸色难堪,眼神黯淡,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才道:“上次破坏两国商议,朕也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拳头捏紧,史明非似乎要将骨头捏碎了,才甘愿。
史明非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件事,席旻岑的眸子迅速笼上一层寒冰。敲击桌案的手,一停顿,道:“南胄皇是说上次引允儿去花liu街的事情?”
若不是担心允儿,席旻岑又怎么会放下那么重要的商议,气得去花liu街抓人!史明非可是明着算计他!
史明非被九王爷的寒眸,冻得一僵。
“九王爷,您听朕先解释。上次是朕的错,若不是朕有意破坏,南胄国早沦为丰晏国的附属国了。”
没错,上次的商议内容,就是南胄国归属丰晏国。这也是史明非在没登基之前,就答应了席旻岑的事情。这次陪同曼允来南胄,席旻岑也是来兑现承诺的!
敲击桌案的声音,又响起,席旻岑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实不相瞒……”史明非往前靠近了几步,“朕虽然登基,但传国玉玺和虎符……根本没传到朕手上!”
没有传国玉玺和虎符,就意味着没有实权!这个皇帝,也不过是虚有其表。上次他不刻意破坏商议,那么这事那时候就曝光了!
席旻岑一惊,眼神锐利的望向史明非,“你所说属实?”
曼允也听到这句话,同一时间盯住史明非。
两人眼中**luo的不相信。
史明非道:“朕还有必须欺骗你们吗?”
“前两个月,朕刚回宫不到一天。太医就急匆匆的宣布,皇上病危。朕急忙忙赶到父皇寝宫,他一说完传位于朕,便断了气。”根本没将玉玺和虎符交予他!
两个月来,他翻遍了父皇的寝宫,却始终没有找到这两样东西。
“朕史明非向来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九王爷的事情,便一定会兑现。”当然,这是形势所迫。
若没有发生太巠山一事,也许他还会想尽办法,躲过这个承诺。
“南胄皇的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好!”席旻岑站起身,星目含威直bi史明非。
自己没本事解决这烂摊子,便推到他身上!
外面的使者,虎视眈眈。史明非也是在赌,与其被其他国家瓜分,还不如履行承诺归属丰晏国。
第五十二章
“九王爷只要帮南胄挺过这次难关,朕立即签订条约,绝不反悔。”史明非一口气说完,等待席旻岑做决定。
史明非是笃定席旻岑看重南胄,才敢这么说。席旻岑一步步bi近,眼中带着缕缕怒气。
“本王凭什么信你,南胄皇已经不是第一次反悔了。况且玉玺不在你手里,你怎么签订条约?”席旻岑衣袍一拂,似乎不乐意答应。
史明非心中一急,不能说服九王爷,外面那群使者就等着借机攻打南胄国,然后瓜分南胄国土呐。
丧气的往椅子一座,“九王爷怎么样才肯信朕?”
席旻岑满不在乎的一抬头,冰寒的目光直bi史明非,“很简单,为了表示南胄皇的诚意,割十座城池给丰晏国。”
席旻岑的确很想让南胄国归属,但让他白白为南胄收拾烂摊子,简直是白日做梦。不趁机割南胄一点肉,未免太小瞧他了。
史明非一咬牙,十座,九王爷还当真敢开口。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连讨价的资格也没有。
“朕答应!”史明非拳头越捏越紧。
“本王勉为其难帮南胄一把,但南胄皇还是尽快找出玉玺得好,否则本王哪日心情不好,便不想帮了。”席旻岑面无表情的说着,无视史明非铁青的脸。
曼允一直竖着耳朵,听两人的对话。不知不觉走到御书房的尽头,那面墙上挂满了训诫字画,曼允一个不留意就撞了上去。
哎呦一声,曼允捂住自己的额头。
席旻岑闻声,迅速到了曼允身边。蹲下身子,查看小人儿撞红的额头。
“疼不疼?”轻轻为曼允揉着额头,席旻岑心疼的问。
刚才还一脸冰寒的跟史明非谈政事,一转眼,变得柔情似水。史明非有些接受不了。
“小郡主可还好?”史明非也出声问道。
“还成,不疼。”曼允抬头望向那面墙。
上面挂着一副字画,是历代训诫帝王必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名言。字体气势磅礴,一看便知出自大师之手。字画被撞歪,还破了一个大洞。
史明非虽然心疼字画,但在九王爷面前也不好表露。难不成还让九王爷赔?显然不可能。
史明非伸手想要把字画按回原位。
席旻岑突然出声阻止,“等等,字画后面有东西。”
字画歪了大半,从曼允们这边的方向看去。透过那个洞,后面隐隐有一点黑色,况且如果这墙是实心,曼允的头必定会撞出血来。
听席旻岑一说,史明非诧异,也顾不得这字画陪伴了几代先皇。一撕,字画哗啦破碎。
在曼允身高的位置,有一个小暗格,巴掌大小,里面躺着一只小盒子。
几个人心中第一个想法——玉玺就在里面。
史明非迫不及待去拿,小盒子像是生在了暗格里,就算他用足了力气,也拔不出来。
抬头看席旻岑,席旻岑也皱起眉。
曼允仔细观察这个小暗格,设计很精巧。由于位置靠近下边,若是不仔细,很容易被忽略。
“不是盒子,是机关!”曼允一言惊醒梦中人。
他们都将这个小盒子,看作一个装玉玺的盛器。但却忘记了,如果先皇有意藏起玉玺,怎么会这么容易让人发现。
席旻岑也觉得极有可能,“你往左右转动试试。”
南胄是块肥肉,席旻岑肯定不会拱手让人。能将之归属丰晏国,最好不过。
史明非拧紧小盒子,朝左边转了一下,转不动分毫。又朝右边试了试,隆隆的声音,从墙缝传来。
三人皆往墙面一看,那面墙缓缓朝上收起,露出一道小门。
小门后,长长的阶梯通向下面。
“黑黢黢的,会不会是密室?”史明非最先感慨,他前些阵子找玉玺,把目标都放在了先皇寝宫,反倒忽略了御书房。
通道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线。
能建在御书房的暗室,里面放的东西,绝对一等一重要。
席旻岑最先提出:“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珠子。
御书房内阳光充足,在阳光的照射下,看不出珠子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当席旻岑将珠子移动到通道时,珠子发出灼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条黑漆漆的通道。
是夜明珠!
曼允吃惊的望着那颗珠子,夜明珠曼允不是没见过,但光线这么强烈的,曼允还是第一次见。看见这亮如白昼的光线,曼允怀念起了现代的白炽灯。
席旻岑注意到曼允的神色,道:“允儿喜欢这珠子?等事情办完,父王便送你。”抱起曼允,席旻岑一点没有做客的自觉,朝阶梯走下去。
史明非嘴角一抽,这里是他的国家吧?他还没同意,九王爷便不经许可进去了!万一里面是南胄的机密……
好奇心越来越重,史明非朝通道望了一眼,这阶梯到底通向什么地方。本来传皇位之时,父皇就该把皇宫隐藏的密道图纸交给他,但父皇一句话不说就去世了,弄得他对一些密道的事情,一概不知。
跟上九王爷的脚步,史明非一步一步朝通道走去。
嗒嗒的脚步声,在狭隘的通道中,不断回荡。
曼允们走完一截截阶梯,还没到尽头。突然,簌簌的响动,从前方传来。曼允耳朵灵敏的一动,只见前方射来密密麻麻的箭雨。
“竟然还射有机关。”看来里面放的东西,的确重要。
狭隘的空间里,无处可躲闪。席旻岑迎面而上,气浪从袖间翻涌而出。曼允只觉得整个通道,似乎跟着抖了一抖,之后箭雨便零零乱乱落在了阶梯旁。
史明非震惊的扫过地上的箭雨,这等雄厚的内力,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抵不过九王爷一人吧。
席旻岑突然回头,对史明非道:“挪开你的脚,别踩错了地方。”
曼允弯腰看下去,史明非脚底那块砖,已经凹陷了进去。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机会才被触动的。
“什么?”似乎还没发现问题,史明非抬起腿,才发现这块地砖比其他地方,低了一截。
颜色比较乌黑,和其他的地砖略有不同。史明非一夜没睡,精神并不是很好。遇见机关后,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通道里不寻常的地方。
三人继续往前走,一道石门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石门阻断了外面的一切。席旻岑用珠子往墙面照,伸出手指一摸。
“父王?”曼允不明白席旻岑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意思。
手指抬至曼允面前,席旻岑道:“瞧,手指上灰尘不多。”
什么意思?曼允盯着席旻岑的手指,隔了半响,才明悟其中含义。
“如此说来,这里经常有人来。”所以才会保持着干净。
史明非敲了敲石门,石门发出咚咚的闷哼声,非常厚重。摇摇头,道:“修建南胄皇陵,采用的就是这种千斤石门。”
顾名思义,这石门重千斤。通常一代皇帝入葬,石门一旦合上,就不会再次开启。但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难道建密室的人,就没想过有一天会再次进去?
席旻岑也想到这个问题,朝前面走,徘徊了几步,“那个人应该很后悔……”
因为这句话,曼允陷入深思。
史明非问:“九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看这里的地板,脚印清晰可见。从脉络来讲,这个人应该经常在这里徘徊。”
徘徊……
那人显然在合上石门后,又后悔了,万分想进去,却找不到办法,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三人对里面的东西,越来越感兴趣。
毕竟这里是南胄国重要的御书房,藏在密室中的东西,更是重要。史明非满怀好奇心,一心想着,密室里兴许装着什么皇室的秘密。
“九王爷可有办法进去?”史明非面朝席旻岑。
席旻岑冷笑一声,“你已经称帝了,怎么事事都请教本王?”论身份,史明非比他高一头。凡事寻求他的意见,会不会太没主见了?
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但史明非知道,席旻岑心里正鄙视着他。但这也由不得他,谁叫九王爷气度非凡,只要往人群里一站。不用说,光用看就知这人一直处于主导地位。潜移默化中,这个人已经征服了所有人。
曼允来这次南胄,主要是为了查母亲的身份,却不想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靠近石门,打量了一会。
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小脸绽放一丝笑容,“父王,允儿有法子进去。”
席旻岑似乎早有预料,走到曼允身后,“拿出来吧,它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史明非有些不明白这对父女之间的互动,怀着疑惑,没有插嘴。
本以为曼允会拿出火药之类的爆炸xing武器,却不想……她从怀兜里掏出一只半大的宠物。
纯白色柔毛的小动物,史明非突然记起那次拍卖会,属下给他汇报的小郡主行踪。
“这就是那只耄獓?”只有小狗崽那般大小。
曼允点点头,“恩。”
手指戳了戳小耄獓的肥肚子,小耄獓缓缓从睡眠中转醒。小眼睛里流露着不满,似乎在责怪曼允吵着了它睡觉。
曼允知道这小家伙贪睡,故意捏了捏它肥肥的小腿。
“再不醒,今后就没肉吃。”这只小耄獓除了吃,就是睡。每天缩在曼允怀兜里,生活不知多么滋润。
似乎听懂了曼允说的什么,小耄獓立刻抖了抖毛发,精神饱满的在曼允手心跺了两脚,表示自己醒了。
将小耄獓放在地上,曼允指着那道石门,“去石门挖个洞。”
小耄獓的爪子极为锋利,天生就是用来挖石的。朝着石门一刨,碎石哗啦从石门上掉落。
狭小的通道里,顿时灰尘飞扬。曼允捂住嘴,朝后退了几步。
“驯养得不错。”席旻岑夸赞道。
耄獓是种高傲的动物,很少会听命于人。在皿囟部落一直被供着,相当于其他国家的皇族,xing子里难免带着点傲xing。
驯养么?曼允除了每日喂养它吃的,什么也没做,但小耄獓的确是有灵性的动物。
石门前面堆满了碎石,整条通道也因为飘散的灰尘,而变得朦朦胧胧。害怕有灰尘飘入曼允的眼睛,席旻岑大手遮住曼允的双眼,“先闭上眼,养会神。”
席旻岑有洁癖,瞧见四周飞洒的灰尘,眉头皱成了‘川’字。
史明非也不好受,站得离石门最近,硬呛得咳嗽了几声。
吱吱……细小的叫声,在曼允脚边响起,然后有东西扯住了她的裤脚。
拂开父王的大手,曼允低头瞧见了小耄獓,将它抱起。刚才还洁白的柔毛,已经变得灰蒙蒙。全身脏兮兮的小耄獓,突然一抖毛,甩掉了一层灰,绒毛又变得干净了几分。曼允也不嫌弃小耄獓脏兮兮,将它又塞进了怀兜。
小耄獓邀功的钻出怀兜,吱吱朝着曼允叫了两声。
曼允一眼瞧出小耄獓的心思,“回去奖励你肉吃。”
说完,小耄獓美滋滋钻回怀兜,睡回笼觉。
灰尘落地之后,石门上出现一个半米高的洞口。成年人只需要弯腰,就可以进入。
透过石洞,曼允隐隐约约能看见密室中摆着几个大箱子。
莫非是金银珠宝?
席旻岑摆摆手,驱散眼前的灰尘。拉起曼允的小手,钻过洞,进去。史明非紧跟其后。
三人一进去,便愣住了……
四面石壁,紧挨着挂满了一幅幅女子的画像。有笑的,有哭的,有高兴的,有难过的……各种神态,应有尽有。
席旻岑震撼的望着这一幅幅画,薄薄的嘴唇,竟然忘记合上。
曼允秀眉一皱,难道父王认识画上的女子?至少父王这幅吃惊的模样,曼允从来没见过。
画中女子只能用尤物两字形容,无可挑剔的五官,令人喷血的妩媚身材。特别是眼神,透着清纯,又似乎隐藏着一丝妖媚。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却无比融洽的放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
如果曼允是个男人,也会为之心动。
曼允清楚的感受到父王握她的手,隐隐重了几分。
这么一个美人,世间真的存在吗?
不用问,父王和史明非表情,已经告诉了她答案。真有这人的存在……
心里泛起一丝丝酸味,假如父王要娶的女子,是画上的人。自己还能留住父王吗?
“怎么会……是她?”史明非吞吞吐吐道。
席旻岑也没想到密室之内,竟然是这幅场景。貌似想到什么,最后只化为一句:“没想到史良笙用情如此之深。”
史良笙,正是史明非的父皇,上一代南胄皇。
史明非整个人处于震撼中,对于九王爷直呼先皇名讳,也忘记追寻对错。
“父皇果然一心只记得这个女人。”史明非叹气,几个月前,正是奉父皇的旨意,他才前往岑王府寻人。
只可惜,他们最终无功而返。这几年来,父皇一直未宠幸过后宫里任何一人,也包括他的母妃皇后。史明非一直知道父皇心里装有一个人,却没想到藏得这么深。
曼允有点不明白两人之间所说的话,问道:“这女人到底是谁?”
曼允望着一幅幅美人图,印象之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曼允知道,她肯定没见过这么一个人。因为这个女人的美貌,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曼允一问,席旻岑思绪错乱,随后想到,这事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画中女子是南胄先皇生前最宠爱的妃子。”
史明非附和道:“那些年,父皇为了这个女人,夜夜留宿游月宫,六宫之中,只独宠她一人。”当年为了这事,他母妃不止一次向他发牢sao。六宫之中,也有人使用一些卑鄙手段,想要bi走这女人。但每次父皇都庇护着她,最后后宫的权利反被她夺了过去。就算是母后,也得忍气吞声。
“她叫什么名字?”曼允紧接着发问,人走到了美人图下,近距离打量画上的美人。
“她名为司徒游月,是众国公认的第一美人。爱慕她的人,何止千万。”席旻岑推开一口大箱子。
箱子里装满了女子的梳妆品,有胭脂,有镜子。
“她不止样貌生得美,舞姿更是美。”史明非接过话,顺便揭开一口箱子。小时候他曾经看过那女人舞过一次,自此之后,便没有任何舞姿能入他的眼。
这箱子里,装满了女子的衣服。衣服上的绣功精湛,看得出父皇当年多么想讨这个女人的欢心。
箱子一一揭开,竟然全部都是女子的日常衣物。这些东西,全部妥善的保管着,隔了十年依旧亮丽如新。
“在父皇的寝宫,也挂着一副她的画像。尽管纸张磨烂,父皇也坚持每日看上几遍。”
每每看见父皇深情的眼神,都令史明非想恨,却恨不起来。
席旻岑似乎想起什么,捏了捏曼允的小手,“她真的是个好女人。”
曼允琢磨不准父王这话什么意思,只觉得心里的酸气越冒越多。
整间密室,只有二三十个平方。三人翻遍了所有东西,除了与司马游月有关的东西,没有一件物品关系到南胄朝政。
燃起的希望,被现实熄灭。
“看来玉玺不在这里。”
席旻岑也点点头,这里,更像是史良笙为了封存记忆而建的密室。
刚准备离去,席旻岑脚踢到一处凸起。望向地板,席旻岑用鞋子碾了碾那处,突然……密室的墙上,又轰隆隆移出一条通道。
“看来我们猜错了。”
曼允和史明非疑惑的看向他,视线又移到新出现的通道。
这条通道,路通往上方。从掘造的痕迹看来,应该新建不久。
“这……父皇没有放弃进密室,所以命人重新修建了一条通道?”这个可能xing最大,史明非不可置信。
席旻岑手指摸了摸通道的壁面,脑海中一个想法突然闪过。嘴角勾勒起一丝冷笑,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曼允只觉得父王这个笑容,太过于神秘莫测。
史明非头皮发麻,九王爷从来不笑,对任何都是面无表情。这么突然一笑,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本王想……我们有必要派人去皇陵一趟。”牵着曼允的手,席旻岑朝通道走去。
当三人出通道时,外面已经不是御书房,而是御花园一处假山。
碧空朵朵白云飘荡,阳光明媚,洒满整座御花园。
“去皇陵做什么?”直觉九王爷发现了什么,但史明非不敢往那方面想。
席旻岑的手在假山上来回摸敲,终于找到一个不寻常的菱角。握住了一转动,假山缓缓朝着通道移动,最后将出口完全堵住。
“南胄皇还没看出来吗?”席旻岑斜睨了史明非一眼,答案已经摆在了面前。
难道还要自欺欺人?
尽管不是很了解两国的纷争,但曼允从这些线索里,已经找出了答案。她不信史明非看不出来,转头望向史明非,道:“这处通道的掘造痕迹,一瞧就知,肯定没满一个月。如果有人这段时间内进去,你认为是谁?”
曼允说得再直白不过。
史明非被她话里的含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个想法实在太可怕,早在他脑中浮现过,但第一时间就被他否决了!
“这不可能!”史明非一甩衣袍,“父皇的尸体,是朕亲自送入皇陵安葬的!随行有上千人,不可能作假。”
“如果一开始就是假的呐?”席旻岑反问。
“密室里摆放的东西,你也看见了。如果史良笙忘不了游月,估计死,也要这些画陪葬。”但史良笙什么也没做,就这样‘无声无息’死了。就连玉玺和虎符,一样都没交到史明非手里。
如果他真有意传位于史明非,应该在得知自己身体情况时,便把事情一一交代清楚。
但这个人却恰好在史明非赶回南胄的时候,突然猝死。这样一大堆理由,已经足够令人怀疑。
这个想法,令史明非很难接受。握紧的拳头,朝着假山就是一砸。这一拳,续足了力气。史明非又是练过武功的人,假山咔咔几声,迎声破裂。
拳头,流出鲜血。一滴滴鲜艳,又令人胆寒。
曼允知道史明非很难受,一直尊敬的父亲假死,甚至将一直宠爱的儿子,当成棋子摆布。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竟然也有被利用的一天,这可谓是一种耻辱。
算计来,算计去。反倒被自己的父皇算计了彻底,多么可笑。
“皇宫就是这样,你是皇帝,就摆脱不了。”席旻岑陈诉着史明非的命运。
看着史明非拳头上流动的鲜血,曼允心中不由得一紧。这个人和自己血肉里,也有同一股血脉。握着父王的手,曼允内心忐忑。
史明非依旧不肯相信,一抬眼,“情理上说不过去,父皇是南胄的皇帝,不可能策划刺杀。”
刺杀使者队伍,对南胄大大不利。凡是皇室中人,都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更别说是英勇威武的父皇。
“谁说不可能?”席旻岑牵着曼允,走出假山的阴影。“如果史良笙从最开始就不在乎南胄的存亡?你认为他会不会干出这种事?”
史明非惊得合不上嘴,开什么玩笑……当年父王领军,和丰晏国沙场对战,废寝忘食,一心一意全放注在南胄国上,怎么可能不在意南胄的存亡?
席旻岑自认为说得够多了,至于史明非信不信,便是他的事情了。那个男人的确是个强悍的存在,当年若不是自己使用了一些阴招,那场战争,或许不会得胜。
那人精心策划刺杀,目的无非只有一个,席旻岑清楚的知道。毕竟当年与他斗狠斗谋,彼此之间都有一定的了解。
阴狠的光芒,在眼睛里微微闪烁。如果那人没死……又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吧?
他们之间的仇恨,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完的。如果他是那人,同样会恨之入骨……特别是今日进入密室后,席旻岑更加了解那人对自己的恨。
曼允看出父王隐瞒了什么,碍于史明非在场,不好提问。
一声尖细的嗓音,从御花园后方响起。
“皇上,小品子终于寻到你了。”少年的声音,略带青涩,整脸汗水,刚停下就叉着腰气喘吁吁。
曼允一回头,又看见了那名小太监。小太监朝着三人先行了礼,在看见史明非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儿后,赶紧拉起衣袖,为他遮挡,“皇上,你怎么这幅模样出来了。要是被大臣们看见,又得说是非了……”
史明非的样儿,俨然是刚睡醒,还没来及梳洗。这么一副模样,很难让人联想到这人是尊贵无比的皇帝。
史明非拉下他的衣袖,“不用遮遮挡挡,看见了就看见了,朕是皇上,轮得到大臣指指点点吗?”今日受了太多打击,也不再在乎自己如今到底有多狼狈。
小太监常年跟在史明非身边,对于他相当了解。看他这么副潦倒的模样,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眼睛朝九王爷一看,刚想开口,对面的男人却抢先说道。
“事实由不得你不承认,若是怀疑本王这番话,你大可派人潜入皇陵揭开棺木,一看究竟。至于之后……你要怎么做,想好了告诉本王。”如果幕后凶手真是他史良笙,史明非面前,只摆着两条路。
第一,大义灭亲,抓出史良笙,给众位使者一个交代。
第二,维护史良笙,与天下树敌。
一面,是南胄黎民百姓,另一面,是自己亲生父皇。
不太好选择。选择这一面,就必定舍弃另一面。
一晃眼,已经到了日中。烈日中天,缕缕阳光铺满御花园。
席旻岑很注重曼允的日常饮食,下定决心要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双手绕过曼允腋下,把孩子抱在怀中。迈开步子,朝兆崴宫走。留下史明非一人,孤寂的站在假山旁边。
史明非双眼通红,手掌的血滴滴落下。但他似乎没有知觉,任鲜血流了一地,也没有包扎的意思。
倒是小太监看了心急,撕掉一方衣袖,就抓起他的手,着手包扎。
兆崴宫,宫女太监正准备着午膳。
瞧见曼允额头渐渐呈现出乌青,席旻岑的脸色愈加难看。手里握着一个熟鸡蛋,轻轻按压在曼允额头上,来来回回不断揉着。
这个方法是曼允提出来的,据说能消除淤青。曼允目不转睛的盯着席旻岑的俊脸,手臂搁在腿边,心怕一不留神,惹怒了父王。
看出孩子躲闪的眼神,席旻岑故意重重朝她额头上一按,“还知道害怕?走路时,眼睛盯哪儿去了?”
口气透着责备,却听得出浓浓的宠溺。
曼允瘪起小嘴,“还不是父王说的话题,太吸引人。”想起史明非说的商议一事,曼允有些对不住父王。
如果早知道父王当时在商议两国归属问题,曼允一定不会去花liu街,中了史明非的计。这也难怪太巠山一行,四位大臣一个劲的拿眼珠子瞪她。
恐怕这四位大臣,看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心里不知道多记恨她。
曼允心里想什么,全写在了脸上。席旻岑放下鸡蛋,捏住曼允的小脸蛋,“别自责,反正南胄迟早会归属丰晏,只是时间问题。”
“父王白白失去一个令南胄归属的机会,倒是允儿,想好拿什么补偿父王了吗?”席旻岑厚颜无耻的索求补偿,一双深邃的眼眸,倒影出曼允粉嫩的脸蛋。
曼允长长的睫毛扑眨,瞬间蒙了,父王该不会又想责罚她吧?
倒不是害怕皮肉之苦,只是父王每次的责罚,都令人难为情。
席旻岑脸一板,沉声道:“怎么?允儿不乐意补偿父王?”
曼允哪敢说不?拨浪鼓似的摇头,“允儿只是在想,父王什么都不缺。”金钱,权利,一一具有,让她拿什么补偿?
席旻岑眉角微微上翘,心情很好,嘴角荡漾着一丝微笑。很淡,很温馨,丝毫没有平时的冰冷。
“父王已经为你想好了。”宫女端着一盘盘菜肴,摆上桌。席旻岑担心孩子饿着,一边为孩子夹菜,一边道:“平时都是父王服侍你更衣就寝,为了补偿父王,便由允儿服侍父王一日吧。”
朱扬呆愣在一旁,王爷是不是抽风了?平时连别人碰他一下,都会大发雷霆。今日却提出让小郡主服侍?从他进王府当差后,他就没看见过任何人能靠近王爷。
不过……一大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在小郡主身上发生了,也不在乎这一件两件。
朱扬顿时淡定了,随后内心又不平了。狠狠剜了朱飞一眼,瞧瞧王爷和小郡主多么可爱可亲。为什么老哥就没有那么体贴,整日除了打击他,就什么话也不会说?
接到朱扬愤懑的控诉,朱飞转身,用背影对着他。
朱扬握拳,总有一天,非揍得老哥,爹娘都不认识!
“允儿,可答应?”瞧小人儿不吭声,席旻岑声音低沉。似乎曼允敢不答应,他立刻会翻脸,好好责罚她一顿。
“允儿答应。”曼允吞下嘴里的肉片,含糊道。
席旻岑满意的点头,“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吧。”
曼允一愣,席旻岑放下筷子,递给她。
犹犹豫豫,在席旻岑眼神的示意下,曼允握起筷子。回忆着父王喜欢吃什么,然后曼允夹起一片清蒸鲈鱼,捧到父王嘴边。
席旻岑含笑张口,含住。
只觉得鱼的鲜味,比以前浓了十倍。
果然,经过曼允的手,滋味就是不同。
瞧父王吃的高兴,曼允更加殷勤。桌上的菜肴,每一盘,都夹遍了,朝父王嘴边送。
享受着曼允的尊贵服务,席旻岑顿时将这些日子的烦忧,抛之脑后。难怪世人说,女儿是开心果,果真不假。
一顿饭,吃得无比舒畅。
就连小耄獓也吃得津津有味,爪子不断的拍打肥肚子,还打起了饱嗝。
小耄獓刨石时,两人身上沾了不少灰尘。席旻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黏在身上,从椅子上起身,道:“父王想沐浴,允儿进屋帮父王宽衣。”
席旻岑挑眉,看向曼允。
曼允清澈的大眼睛,呆滞了一会。宽衣?沐浴?
小脸飞扬起朵朵红云,曼允小嘴一抿,满眼不甘愿。楚楚可怜的巴望席旻岑,而后者看穿了她惯用的计量。一根手指微微摇动,“原来本王的女儿,也是出尔反尔之辈。”
父王重重的失望语气,令曼允五官纠结在了一起。
“是,父王。允儿这就为您宽衣。”知道躲不过去,曼允迈出步子,跟着席旻岑进了内室。
朱飞望着两人的背影,眉宇间多了丝愁思,为什么他感觉王爷对小郡主的感情,远远不止父女之情?
朱扬乐呵呵在一旁偷笑,很少看见小郡主吃瘪,心里别提多爽了。
室内有专门的浴池,圆形的池子边,有一尊小石狮,潺潺的热水不断从它口中吐出。水雾氤氲,飘荡在水面之上,如同蒙上一层轻纱,朦胧飘缈。
俊朗的面容,似笑非笑,席旻岑伸平双臂,等着曼允的伺候。
曼允的个头直到席旻岑半腰高,踮起脚尖,才能勾着父王的肩膀。席旻岑今日系了一条镶金的玉腰带,曼允动作极慢的扣上他腰间,慢吞吞解着。
席旻岑不肯错过女儿任何一个神情,低着头看曼允绯红的脸颊。才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口干舌燥,那粉嫩嫩的小脸蛋,就像一颗熟透的苹果,等着人去采撷。
暗自提醒自己要忍住,别一会在允儿面前,出了洋相。
象征xing的干咳两声。
曼允以为父王是嫌弃她动作慢,手指一弹,玉腰带滑落。
当曼允剥落席旻岑衣服时,红晕蔓延到了脖子根。
席旻岑坏心大起,手指碰碰她的额头,“挺烫的,曼允是否发烧了?”
“没有。”曼允下意识回答,反应得很快,瞬间脱口而出。
看见曼允娇羞的一面,席旻岑心里直痒痒。恨不得将小人儿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外衣一件件剥落,席旻岑结实的胸膛,坦露在曼允面前。宽大的肩膀,有着说不出的安全感。
渐渐的小人儿没了动作,席旻岑没打算就此放过她,继续难为道:“允儿,裤子还没脱。再不快点,水就凉了。”
小人儿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水汪汪的眼睛往上一抬,仰视席旻岑,委委屈屈道:“父王……”
曼允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儿,险些让席旻岑把持不住。
故意撇开脸,道:“允儿想做个不讲信用的人?”
字字压在曼允心头,曼允贝齿一咬。不就是脱个衣服吗?难道比杀人还难?
双手扯住席旻岑的裤子,往下一拉。
曼允顿时觉得脑充血……
曼允丰富多彩的表情,逗得席旻岑笑出了声。
抱起孩子,解开她的衣襟,“允儿身上也一层灰,和父王一起洗洗。”
曼允哪里听得清楚席旻岑说得什么话,脸颊灼热的温度,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她钻进去。特别是父王的笑声,徘徊在耳边,令她无地自容。
很欣赏曼允这幅害羞的表情,席旻岑递给她一方丝巾。
“为父王擦擦背。”
认命的接过丝巾,往父王背上搓。
人生最丢脸的事儿,莫过于此。
洗完漫长的一澡,曼允的脸颊红得通透。原来为人子女,这么不容易。
穿戴整齐后,曼允趴在书案上沉思。一颗珠子,突然滚落到眼前。在阳光的照射下,珠子透明通亮,如同水晶一般。
曼允一抬眼,便看见父王俊美帅气的脸。
“允儿不是很喜欢这颗夜明珠吗?你伺候得父王很舒坦,珠子归你了。”推珠子到曼允面前,席旻岑嘴角泛着淡淡的笑容。
曼允脸一红,父王这是将夜明珠当成报酬,送给她吗?
不过父王最近的笑容是越来越多了。
就像冰山的初融,青草发出嫩嫩的脆芽。父王还是笑着,更加亲近人。
第五十三章
曼允尽心尽责,贴身伺候了席旻岑整整一日。端茶倒水,研墨更衣,把婢女该做的事儿,全部做了一遍,累得连胳膊肘都懒得抬一下。
南胄的阳光比较充足,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下,身心都得到放松。
亭子中,软榻之上躺睡着两个人。曼允整个人窝在席旻岑臂弯,一双眼睛看着四周花团锦簇的美景。御花园内鲜花四季常开,每一季节,都有各自的特色。
譬如冬季,花朵大多为白色。放眼望去,洁白一片,就像站在雪堆之中,感受着雪的诗意。
史明非那边还没动静,曼允这边也乐得清闲。反正该急的不是他们,而是史明非。至于幕后凶手,总有现身的一天。
坐起身子,曼允伸了个懒腰。远处一抹金黄的身影,踏着嗒嗒的步履声,朝亭子靠近。
“九王爷,朕想通了。”人未到,声先到。还没进亭子,史明非已经急迫的喊出声。
这两日,御书房外门庭若市。南胄大臣一个个追问他,该如何解决使者遇难一事。而使者更是发挥了龙马精神,一天到晚蹲守在御书房外,只要史明非一出现,立刻涌上来,要他给出一个交代。
史明非不清楚父皇怀中藏着什么阴谋,只知道再这么下去,南胄国非毁在他手里不可。既然接手了南胄皇位,史明非也得扛起责任。这几日的颓废,已经让他看清楚事实。父皇可以置南胄存亡不顾,而他不行!
席旻岑闭着双眼养神,在史明非踏入亭子一步时,眼皮睁开,锐利的眼神犹如利剑,瞬间出鞘。慵懒的坐直,眉宇间有丝被打扰的不快。
“九王爷,朕决定阻止父皇的错误。”拂了拂衣袍,史明非坐下。冰凉的石凳,渗出丝丝寒意。但史明非修习过内功,所以这一点冰寒,一点没有影响到他。
席旻岑缓缓转过头,对上他。本以为还得过几日,这人才来找他,却不想这么快就想通了。
扯过软榻上的披风,席旻岑裹住孩子,让她好好躺在软榻上,自己才从软榻移下来,坐到史明非对面的位置。
“南胄皇是想大义灭亲?”捧起石桌上的热茶,席旻岑一口一口细细品着。龙井的香醇,充满嘴间。
“朕也是迫于无奈。”史明非皱眉苦思,“昨日朕派出两名心腹,偷潜入皇陵。就如九王爷所说,棺木中,空空如许。”
玉玺、虎符不在他手中,皇帝之位,也不过是个空壳子。虽然能够跳动乾城附近的禁军和御林军,但边关的几十万将士,却不由他控制。光想到这一点,史明非就不得不和席旻岑合作。
父皇已传位于他,手里却紧紧握住军权不放,真不知他想干嘛。特别是在出了刺杀这事后,史明非害怕他捅出更大的篓子。
茶杯轻轻拂过杯沿,席旻岑低着头,“想引出这个人,很难啊!”
席旻岑多次和史良笙交锋,这个人心计颇重,危险的事情,极少自己出面,全由下属完成。例如太巠山刺杀就是这样,从头至尾,没看见他出现过一次。
曼允趴在软榻上,凝神细听两人对话。看着父王天天为此事烦忧,她也想出一份力。
嗒嗒的脚步声,从御花园穿过。一行端着糕点的宫女,朝远处的宫殿走去。
意识到御花园人多口杂,史明非道:“我们去御书房谈。”
皇宫之中,也就御书房的防卫最好。所谓隔墙有耳,更别说这里是露天的御花园。
席旻岑也想早点解决这事,刚伸手想抱起曼允……
曼允唰的从软榻蹦下来,穿好鞋子,道:“父王,你去谈正事。今日我和司马晁有约。”
心心念念的全是母亲的消息,已经快到日中,再不出宫去酒楼,司马晁该等急了。
席旻岑眉毛一挑,招来朱扬,“寸步不离跟着小郡主。”
“是,王爷。”朱扬大咧咧一笑,应声道。
当然知道曼允见司马晁,为的是什么目的,但席旻岑不会阻止。纸包不住火,真相就是真相,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
乾城街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曼允早背熟了乾城的地图,凭着脑海中的印象,朝上次那家酒楼寻去。
酒楼的招牌在风中招摇,刚跨进酒楼,一个搭着小抹布的小儿,立即迎上来。
能在司马家当小二的人,都有点眼力。当即认出这位小姑娘,正是前些日子和少主子谈生意的那位。谄媚着讨好的笑容,“这位小姐,少主子已经在楼上等着您了。”
“要不要喝点什么,小的马上去沏。”俗话说,有钱就是大爷。甭管这位小主子多大岁数,总之比他们有地位,讨好总是没错的。
“我不渴。”绕过小二,曼允便带着朱扬上了楼。
还是上次的雅间,淡雅的装饰。
推开门,司马晁已经坐在椅子上,恭候多时了。
“小郡主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忘记这次的买卖了。”瞧见曼允进屋,司马晁扯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有些沉重。
莫非他没查出母妃的生前事迹?但他的表情,又不像。
桌子上摆着一叠信封,信口全部拆开,半截信纸露在外头。
司马晁瞅了眼曼允身后的朱扬,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郡主,有些事情,我想单独跟你说。”
思寻着司马晁肯定查出了什么重要消息,才会避开朱扬。母妃的身份,难道真见不得人?
“我是小郡主的贴身侍卫,有什么不能知道的!”朱扬非常不乐意,一只腿跨在板凳上,痞里痞气。
王爷吩咐过寸步不离小郡主,就一定不能离开半步。而且司马晁是一个大奸商,一肚子坏水,让小郡主跟他单独呆着,还不知会吃多大亏。
在朱扬眼里,曼允再聪明,也是个孩子。跟一个纵横商场数年的奸商相比,铁定嫩了点。
司马晁不再开口,似有难言之隐。
曼允指向门,眼瞪着朱扬,道:“去门口守着,房内只有我和司马少爷,不会出事。要真出什么事儿,我会大喊,到时候你就闯进来。”
这口气,颇有几分哄孩子的意味。显然,曼允是大人,朱扬是孩子。
司马晁望着这一大一小,角色对换,不知该作何反应。当看见朱扬丧气走出去时,终于忍不住笑场。
越简单的理由,越能让朱扬信服。曼允是抓准了朱扬的弱点,所以对付他,十分轻松。
曼允拍拍手,由于身高受限制,整个人撑在桌子上,“言归正传,你查到了什么?”
拿起桌上的信函,慢慢一封封取出来,抖了抖,开始看。
上面写得全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沈窦在做什么事。一共七页,沈窦呆过的大小城镇,记叙得一清二楚。
把七张信封,摊在桌面上。曼允对照了一下所有的时间,发现问题,抬头问:“时间怎么是从九年前七月开始的?其他的时间呐?”
曼允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司马晁折扇微微扇动,扇了少许风到曼允这边,冷得她直哆嗦。
“司马家运用了全部财力物力,只查到这些内容。最先我也很好奇,到底什么人能把一个人的生平,抹擦得这么干净。但后来,我发现事情,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回事。”司马晁手指按在时间最开始的那一页。
“你瞧这日,南胄乾城吢名酒楼,天字三号雅间,下午出。”
曼允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摇摇头。
司马晁继续解释,“信纸上,只写了‘出’,而没有写‘入’。”
“吢名酒楼,在十年前建立,属于司马家的产业。而司马家对生意方面的事情,向来苛刻,凡入住的客官,全部有记载。”有司马家产业的地方,就有他们的眼线。
这个女人,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
如果仅仅这么简单,司马晁还不至于避开朱扬。主要是他好奇心旺盛,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查出了一点不可告人的秘密。
曼允拿眼斜睨他,“有什么话就说。”看司马晁依旧闭着嘴巴,思索道:“你难道是想加钱?”
噗……司马晁一口茶喷了出来。
“小郡主,我司马有那么财迷吗?”
“有。”曼允思考了片刻,重重点头,“是谁说过,只认钱不认人?”
司马晁摆摆手,挽回自己的形象,“小郡主那两百万两银票足够了,接下来的消息,算我赠送的。”
“我发现奇怪,立刻找出当日吢名酒楼的入住名单。而这其中,有一个女人进去,便再也没出来过。还有一个女人,没入住,却走了出来。”司马晁说话绕着圈子。
曼允一字一顿在心中默默复述了一遍,双眼瞬间瞪圆。
“你……你是说……?”曼允不确定。
假如没有人抹去母妃的生平,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母妃易容,改变了相貌!所以当她进吢名酒楼时,和出酒楼时,容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之前的事情,当然查不出来。
“那个人是谁?”曼允急迫的凑近司马晁。
一双潋水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司马晁。
司马晁走至窗边,关上窗户,似乎怕内容被人听见,确定了安全,才道:“第一美人司徒游月。”
司—徒—游—月!
这个名字,在曼允脑海中炸开。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南胄皇族,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女人,南胄皇的宠妃!
那她腰间的枫叶胎记,又算什么?
曼允眼睛瞪大,小嘴微张,处于极度震惊中。胎记……母妃……两者联系起来,不就是……
隔了半响,司马晁接着又扔出一枚重磅消息,“小郡主第二年四月份出世,也就是说司徒游月在七月已身怀六甲。而当时,九王爷正在前线和南胄将军拼得你死我活。”
曼允不是笨蛋,答案显而易见。小手拳头紧握,肩膀颤抖得厉害。不想别人看见自己流泪,曼允一个劲往肚子里憋。
曼允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司马晁的心塌陷一方。摸出帕子,递给曼允。
“想哭就哭,不用憋着。”
曼允毫不领情,啪一声,拍开。
“本郡主没哭!”倔强的抬起小脸,泪水在眼眸中打转,迟迟不落下。
司马晁一愣,手背被曼允打红了一片。但他不觉得手疼,反而心疼。当他得知这消息时,也极为震撼。九王爷向来无情,以他的权势,绝对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替别人养孩子的事情,以九王爷的xing子,竟然会做!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史良笙的女儿!
“保密,如果这件事让第三个人知道……”一把匕首赫然抵住司马晁的脖子,曼允眼中顿生杀意。
匕首微微抖动着。
司马晁笑了一声,没有一丝害怕,轻轻拂开脖子上锋利的匕首,“小郡主,我只是个商人,不想惹麻烦。而且我也有商业道德,买卖给你的消息,绝不会告诉别人。以你现在的状态,想杀一个人,还有些困难。”
曼允拿匕首的手,在颤抖,整个人失魂落魄。
对方只是个小孩,司马晁不觉得具有多大危险。以他的身手,在匕首没砍下来之前,绝对有把握避开。
“是不是亲生的,没那么重要,九王爷宠你不就行了?”司马晁尽量开解这孩子,后悔把这消息送给她了。九王爷在知道不是自己孩子的情况下,能够这么宠溺她,一定不在乎那点亲情关系。况且,皇家的亲情,特别廉价。
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曼允勉强撑着精神,把匕首cha回小靴子里。
“重不重要,不是你说了就算的。本……”话没说出,曼允撇开头,硬生生改成:“我走了,你管好你的嘴巴,否则我绝对不放过你。”
孩子周身散发出的杀意,证明着她说的话属实。
一直以为这孩子是只娇养的小猫,却没想到是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小郡主放心,我绝不会多口。九王爷家的家务事,我可不敢管。”司马晁急着摆摆手,那个男人,他不敢得罪。
曼允突然踹翻桌子,“别喊我郡主!”
她根本不是父王的女儿!
她一心一意想做个好女儿,可到头来,她和父王没有血缘关系!
咬紧唇,曼允阴沉着脸,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行走在嘈杂的街道,曼允一声不吭。泪光未落,却也久久未去。毫无目的xing的行走,就像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太阳渐渐落入云彩之中,街上的小贩急忙忙收拾着摊子,往回家的路赶。走了两个时辰,就连整日活蹦乱跳的朱扬也有些吃不消的时候,曼允依旧失魂似的往前走。
终于发现不对劲,朱扬一把按住曼允的肩头。
“小郡主,太阳下山了,我们得快些回宫。”
曼允只看了一眼,抖开他的手。
“我不想回去。”说完,继续往前走。
朱扬再神经大条,也发现小郡主心情不太好。那张小脸难过得那么明显,朱扬一拍脑袋,快步挡在曼允前面。
“小郡主,司马晁是不是欺负你了?我这就帮你揍他去。”朱扬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抡起袖子,就往回走,准备找司马晁干架。
又是这个称呼,曼允吼道:“不准喊我小郡主!”大步朝前跑去。
不准叫小郡主?那叫什么?见小郡主快跑出他的视线,朱扬立即追上去。
暮色蔼蔼,客栈酒楼都点起了灯笼。乾城的夜市,另有一番趣味,街头形形色色摆着各类小吃。
兆崴宫,凉透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席旻岑冷着脸,靠着座椅,门口始终没有出现一抹小身影。
汤不再散发热气,冷冰冰结成了一块。
“王爷,要不要重配晚膳?”一屋**女太监默默低着头,唯有朱飞出声问道。
王爷已经这样坐着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朱扬和小郡主到底去了哪儿,还不回来。
顶着这一头的寒气,朱飞心里忍不住咒朱扬。
“不用,全部撤下吧。”收回目光,席旻岑扫过一桌子美味。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出宫,寻郡主。”
湖面飘荡着一盏盏纸灯,水光荡漾波光粼粼。曼允抱着双腿,蹲在岸边,望着湖面上一艘艘船只发呆。
朱扬背靠着柳树,双手环于胸前,一条条柳枝垂落,双眼盯着湖边某小孩。这处熙来攘往,害怕小郡主被人挤进水里,凡是有人靠近小郡主一米距离,朱扬就凶神恶煞拿眼珠瞪人。吓得路人,都要绕道而行。
不回皇宫,在这里发什么呆?
曼允没发现朱扬某些幼稚的举动,一腔心思飘忽,脑海中浮现出与父王生活的点点滴滴。
但她想不通,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孩子,父王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宠溺?
好不容易找到的港湾,却不属于自己。曼允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又是自己的归属……
她茫然了……
若是父王不要自己,那该怎么办?拍拍袖子,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曼允做不到,所有的感情都加注在父王身上,她收不回来。
湖边的风儿,飒飒的吹动。曼允今日出门没带披风,蹲着的身子瑟瑟发抖。船只上的旗帜,迎风飘动,就跟曼允的心一般,举棋不定。
似乎感应到什么,朱扬靠着柳树的身子,一歪,险些跌到地上。探头四处打量,朱扬急匆匆像是在躲什么,闪身跳到柳树之上,还用两片叶子遮住自己的眼睛。
曼允正想问朱扬这是干嘛,身后突然想起一声熟悉的低沉嗓音。
“允儿,你蹲在这里,想是游湖吗?”
是父王!曼允一回头,席旻岑正领着朱飞,朝这边走来。
脸上带着少许怒气,曼允一见,吓得立刻站起。
但蹲着的时间太久,小腿已经麻木。突然绷直,疼得曼允龇牙咧嘴叫了一声。往后一跌,朝水里栽去。
谁都没想到这突发的一幕。
席旻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朝这边掠来,还是没拉住曼允的手。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涌来。曼允呛了一口水,好在前世学过游泳,扑腾了几下,就冒出头来。一张小脸冻得苍白。
席旻岑的怒气,更甚。
掠过湖面,伸手一拽,就将孩子扯进怀里。
“本王有那么可怕吗?见了父王,要吓倒水里!”害怕怀中的孩子冻着,席旻岑朝四周一看,湖面上游着一只船。
运起轻功,就往那边飞去。
朱飞心急如焚,追上王爷。但下一刻,又折返回来,朝着柳树就是一踹。树枝簌簌摇个不停,朱扬抱紧了树枝,才没掉下去。
“滚下来,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树上吗?”朱飞朝上一看。
朱扬尴尬的不知所错。
“哥,弟弟我知错了。”打又打不过大哥,朱扬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但心里,连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都还没摸清楚。
“去见王爷。”
朱扬一跳下树,朱扬拿着未出鞘的剑,朝着他,就是一大板子。
朱扬疼得蹦起来,“哥,你谋杀亲弟弟啊!”一路打打闹闹,尾随九王爷而去。
“这位公子,这船已经租出去了。”
船只游荡在湖中央,撑船的船夫一瞧有人上了船,心叹这位公子的轻功真是好啊。就这么一跃,就从岸边,到了船上。
席旻岑没理他,踢开船门,就往里面的船厢去。
船夫想阻挡,慑于席旻岑冰冷如冰的眼神,伸出去的手,又颤抖着收回来。
曼允冷得直哆嗦,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身子。风一吹,冷飕飕的,往席旻岑怀中拱。
害怕孩子冷出病,席旻岑加快了步子。
水滴在船板上,啪嗒啪嗒的响。
“小姐,小姐,有人闯进船来了。”一声女子的娇呵,从厢房里传出。
袅袅的琴音,突然一断。琴弦上一双纤柔的手,停止了弹奏,女子一身红衣,非常妖娆妩媚。
“你是什么人?这船,我已经包下了。”女子容貌极为美丽,每个眼神,都妩媚动人。
席旻岑没投去一眼,抱着**的孩子,往床榻上一放。
“出去!”看曼允冷得唇色发白,席旻岑朝着两个女人就是一吼。
两个女人被吓了一跳,婢女还唯唯诺诺,道:“这……这是小姐包下的船。”
那位小姐也看见了冷得直发抖的孩子,放下琴,“是落水了吧?”
这根本就是废话,曼允心里骂道。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在里面将湿衣服脱掉,扔了出去。
光溜溜的身子,盖在棉被里,曼允才缓过神来。
“父王,我还是冷。”搂着被子,曼允道。
席旻岑脱去打湿的外袍,抱住曼允,想把自己的温度,渡给曼允。
“还冷不冷?”席旻岑虽然生气,却担心孩子的身子骨。
父王的身子像个火炉,曼允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才觉得身体的温度,缓缓回来了。
一直被无视的女子,走到屏风边,取下一件衣服。坐到床沿,递给曼允,“这衣服虽然大了点,但至少能遮遮你的身子,不至于太冷。”
曼允这才打量起这女子,丰满的身材,长得花容月貌。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看起来极为聪明。在他们闯入船厢时,竟然没有冲动的大骂,反倒施以援手。
直觉,这个女人不简单。
瞧这孩子直盯着她看,女子摸摸自己的脸颊,“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席旻岑这才看向女子,极美。但她眸子中的精光,逃不过席旻岑的眼。
“小香,去把火炉抬过来,让这位小姑娘烘烘身子。”
小香看不惯小姐这么老好人,鼻子哼了一声,却极为听话的抬来小火炉。
曼允伸出手,靠近火炉。暖暖的温度,即刻包围她。
待身子烘干了之后,曼允望向两位女子,道:“你们转过身去,我把衣服穿上。”
两个女子应声,背朝曼允。
曼允瞧了眼席旻岑,在想要不要让父王转过身去。毕竟在得知不是父王的女儿后,心里就像长了个疙瘩。
“父王,你也……”
话没说话,就被席旻岑冷冰刺骨的眼神锁定住。曼允及时止住口,不敢再说。
见曼允这样的态度,席旻岑神情凝重,难道猜测验证了吗?伸手为曼允理好衣襟,有外人在场,这事情也不能摊开了说,只有等回宫之后,再慢慢疏导曼允。
刚系上衣绳,船只嘭嘭东摇西晃。似乎有东西,朝船只撞来。
席旻岑反应得最快,抱住孩子,掀开窗户。只见外面一艘精美华丽的游船,一次又一次撞击这艘小游船。
船头站着三位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一边吩咐船夫撞船,一边哈哈放声大笑。
“柳莺小姐,你快出来,再不出来,小心船就要翻了。”
女子听见这道声音,脸色唰得变白。
很显然,‘柳莺小姐’叫的就是她了。
船厢外,男子继续吼道。
“不就是陪我一晚吗?要多少银子,老子都给,干嘛躲在船里不见人呐?”
另一个男子,“真以为自己是贞洁烈女啊,在那种地方弹琴,还干净得了?宋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滚出来。”
三个男子一番乱骂,女子气恼的抓紧的衣襟,焦急的来回踱步。
“对不起,是莺儿连累两位了。”如果不是因为她,那几个人也不会撞船。
“小姐……”小香为主子感到委屈。
“是我们自己上的船。”曼允回答道,意思是不关你的事,也没连累我们。
两个女子急得大汗淋漓,船只摇动得越加猛烈。有几次还翻斜了45°,站都站不稳。茶壶、花瓶、琴架滚得一地都是。
两个女子趴住桌子,紧紧的抓着,不敢放手。
船只撞破了几个大洞,涌进一注注湖水。曼允心叹,自己刚穿上干燥的衣服,该不会又得溅湿吧?
唯一淡定自若的人,便是九王爷席旻岑了。他一手扣住窗口,稳稳的随着船荡动,没有一丝紧张。
英俊的脸庞,比起冰凉的湖水,更加冰寒。
船只破损得越来越厉害,已经在往湖面下沉。柳莺不想因为自己,而害了这两位的性命。泪水从眼眶中流出,豁出去哭叫着:“你们住手,我出去,我出去!”
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柳莺大喊出声。
外面的几个男子,笑得更为放荡。
“我就说,天下没有我得不到的女人!”
船只渐渐恢复平静,船厢里一片狼藉。船底源源不断涌进水,必须快些离开船只,否则肯定会随着游船一起下沉。
“都是莺儿不好,连累两位险些丧命。”柳莺的发髻,撞得有些歪了。披散着几缕发丝,但就算这样,也不能影响到她的美貌。
咬着下唇,柳莺朝船厢走出,站到船头了。小柳哭得整张脸都花了,一个劲的扯柳莺的袖子。
船厢铁定不能再呆下去,席旻岑抱着曼允,也跟着出去。
对面船上的男子,吹起了口哨。一脸猥琐的盯着柳莺。
从他们的话中,曼允已经猜出她的职业,应该是在ji院里卖唱女子。身上的衣服,又溅得**的,挂在身子非常冷。曼允出于本能的搂住父王,取暖。
“美人,舍得出来了?放心,跟着老子,老子绝对好好疼你。”中间的男子,显然是头子,搓着手,垂涎的望着柳莺的美色。
两只船渐渐靠拢。
三个人突然看见船上还有一位俊美男子,鄙夷的唾弃道:“还真以为你卖艺不卖身,原来是躲在这里私会情郎。看这男人是长得不错,但是他有银子吗?跟着老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席旻岑本就生气,听见这话,脸色顿时如笼罩了一层黑雾。
曼允非常讨厌这个男子的话!父王才不是柳莺的情郎!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比钱,他们岑王府也比你多!曼允气呼呼一张脸。
两条船并挨着,对面的那三位公子,迅速跳上这边的船。
柳莺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这事跟这位公子没关系……你们别乱说。”
那三个公子哥哪里能让柳莺跑掉,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美人,跟老子回家吧,老子肯定让你以后离不开老子。”
柳莺尖叫着挣扎,甩开三人的脏手,“不要脸!你们是在强抢民女,难道乾城没王法了吗?我要去县衙告你们!”
三人像是听了一个笑话,笑得越发放肆,“你倒是去告,官字两个口,任你怎么说,等会都会变成我的人!”
旁边的两个公子哥是乾城商户的少爷,整日跟着宋鑫厮混。两个人上前按住柳莺的手臂,押着她往对面的船带。柳莺一个弱女子哪里是两个大老爷们的对手,任她再挣扎,都挣脱不开。小柳咬住其中一个男子的手臂,反被扔了出去,撞上甲板。
曼允不想多管闲事,况且这个女人估计也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她可不想自寻麻烦。席旻岑更不用说,无情无心,至始至终眉头也没皱一下,跟一个局外人似的。
他们不想惹麻烦,不代表麻烦不惹他们。
那个贵公子头子,忽的一转身,又多看了席旻岑一眼。突然看见他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不过**岁的样子,但衣服却是成年人的,穿在她身上,看着特别滑稽。
那张粉嫩嫩的脸蛋,还有清澈的潋水眸子,看得他心肝噗通一跳。
极品啊!光看这孩子脸庞轮廓,便知长大后,肯定是一个小美人。他们常年留恋花丛,看见漂亮女人就抢,在看见曼允的脸容后,又萌生了这个念头。
多一个是抢,少一个是抢。不如把小女孩也抢回去……虽然身板小了点,但长大后,便可以享用了。
他的心思,全暴露在他脸上。色迷迷的眼神,没有一点收敛。
“来人,把这个女孩,也给我抢回去。”宋鑫一招手,船上又下来四五个家丁。
席旻岑冰冷如剑的目光,射过去,冻得几个人手脚一僵。主意打到他的人身上,真不要命!
宋鑫被席旻岑势气吓得有点心虚,但随即一想,老子是个男人,被人瞪一眼,就怕了,也太孬种了。“瞪什么瞪,你以为你瞪老子,老子就怕你啊!”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老子爹是宋太师,想动老子,也得掂量掂量你的分量!”宋鑫为了给自己壮气势,搬出了老爹的名号。
席旻岑冷笑,“一个太师的儿子,就这么无法无天了?”
席旻岑满肚子气,如今有人撞到枪口上,正好有了发泄的地方。
听他的口气,显然没把宋太师放进眼里。宋鑫欺压百姓惯了,还没有敢跟他唱反调,被席旻岑这么一激,整个人暴走了。
“你他娘的,全部给我上!”见几个家丁干愣着,宋鑫直接踹了某家丁一脚,逼着他们攻击席旻岑。
几个家丁都有点畏惧席旻岑,拿着棍子,迟迟不敢攻击。
“你们再不揍他,这个月就没工钱!”
钱是万能的,一听宋鑫要扣他们工钱,几个家丁终于打出了第一棒。
棍子眼看要落在席旻岑身上,家丁们都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这个人动都不动,估计只是虚有一副慑人的外表,实际上根本不会武功。
但他们高兴得太早,就当棍子离席旻岑只有一寸时,他们清楚的看见棍子之下,没有了人影!
只是一瞬间啊!肉眼都看不清楚,人已经消失了。
几个人都震惊的望着空荡荡的船板,突然……一声尖叫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们一转身,只看见刚才消失的人影,一脚踹飞宋鑫。噗通一声,宋鑫被踹进湖里。
速度真快!
宋鑫冷得呱呱直叫,不断在水里扑腾。
“救……救老、子……”宋鑫不会游泳,整个人往下面沉。
家丁们一看,脱掉衣服就去救人。宋公子有什么事情,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又是噗通几声,几个家丁全部下了水。掳住宋鑫的胳膊,就往船上拽。
但他们却小看了席旻岑的怒火,刚将人拽上岸,席旻岑伸腿又轻轻一踹,宋鑫又成一条抛物线,噗通进湖里去了。
所有人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这个人知道自己在干嘛吗?知道湖里扑腾的人是谁吗?不管三七二十一,几个家里尽管冷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又返回湖里救人。
再一次把宋鑫救上岸,席旻岑又是气定神闲的一踹。
人又掉进湖里了……
所有人不再是震惊,而是恐惧!
“再这么踹下去,宋公子会没命的!”其中一个锦衣公子哥喊道,心里有点慌了。
湖里的宋鑫显然四肢都僵硬得不能动弹了,生命的气息也在一点一点消失。宋鑫是朝廷命官的儿子,出了事情,他们都得负责任!
但席旻岑是谁?只当没听见,每次家丁把人救上岸,他便送上一脚,将人踹进水里。
几个家丁冻得不行,再没有力气下去救人,一个劲摇头,“不行了,水太冷,腿肚子抽筋,不能再下水了。”
两位公子哥瘫坐在船头,宋鑫的头顶慢慢淹没湖面。冒出几个气泡,然后湖面再也没有动静……
这个男人,当着他们的面,杀死了宋公子!
第五十四章
家丁们精疲力尽趴在船板上,手脚冻得直哆嗦。脸色苍白如纸,不止是冻的,还有一半是给席旻岑吓的。
宋鑫可是宋太师唯一的儿子,在乾城作威作福那么多年,也没有谁敢惹到他。谁都知道宋太师极为护短,特别对儿子,几乎百依百顺。所以尽管宋鑫不成材,大家都在看在宋太师的面上,不和他计较,能忍气吞声就忍。但没想到为抓一个ji院卖场的女人,竟然踢到铁板,还丧了命。
装饰得非常华丽的游船上,两个公子哥看见宋鑫渐渐下沉,脸色惨白。手脚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家里的生意全都是宋太师罩着的,若是他儿子在他们身边死了,自己家的生意怕是别想做下去了。
柳莺趁着两人愣神的空档,奋力甩开两只紧紧挟制她的手,往两只船连接的地方跑。
看出柳莺想跑回去,其中一个公子哥,吼道:“快开船,别让人跑了!”
宋鑫死了,只能说明他命不好,没福气消受美人。眼看美人已经抓过来,就算没宋鑫那个家伙,他们也不会放走到嘴的美食。
没等柳莺逃离船,游船已经开出去数米远。对于一个毫无武功的女子而言,这距离,根本跳不过去。
两个公子哥迅速扑过来,柳莺一着急,翻过船栏,咬紧牙跳进湖里。
“我就是宁愿死,也不让你们侮辱!”湖里溅起一波浪花,动静声极大。
曼允和席旻岑冷眼看着这一切,所站的小游船不断渗水,已经沉入湖里一半。
瞧水位越来越高,曼允戳戳席旻岑坚硬的胸膛,“父王,我们再不逃命,就和他们一样了。”指着那几个浑身湿透的家丁,意思是变成落汤鸡。
想起曼允刚落水,冻得小脸惨白的样子,席旻岑沉着脸朝船头走。他的速度,刚才那几个家丁全见识过了。以为对方想要逃命上他们的船,加快了游船速度,躲避瘟神似的往远处游去。至于宋鑫的尸体,只能等下次来再捞起来。
其实他们猜错了,凭席旻岑的轻功,直接能从游船跃到湖岸。
朱飞朱扬在半路上,大吵一架,最后演变为大打出手。刚掠过湖面,就见一女子在湖里扑腾。朱飞顺手一抓,准确的抓住女子的肩膀,朝小游船带去。
“王爷,小郡主。”扔货物似的,朱飞将人扔至船板上。
柳莺呛出一口水,浑身**的,犹如刚出浴的美人。身体完美的曲线,看得一清二楚,朱扬忍不住吞了口水。
席旻岑冷漠的盯着地上的女人,没说话。随后望向朱飞,眼神似乎在责怪朱飞捡了一件包袱回来,向前走了两步,正准备跃过湖面。柳莺一把抱住席旻岑的大腿,“王爷,求求王爷救救我们吧。”
从席旻岑眼中读出,只要她不开口求救,这位公子肯定会弃她们不顾。
柳莺哭得梨花带雨,死命的抱住席旻岑大腿不放,“只要王爷肯救我们,做牛做马,莺儿都愿意。”
曼允隐隐不高兴,看着那女人抱住父王大腿的手,极为碍眼。
最讨厌别人的触碰,席旻岑想也没想,出于本能将人踹了出去。
柳莺重重摔在甲板上,整只游船都跟着颤抖,但她仍不死心,又一次扑上来。这一次,她识相的距离席旻岑一米远。双腿跪地,不断给席旻岑磕头,“求王爷救我们!求王爷救救我们!”
小香捂着撞疼的后背,不断擦眼泪,跟着跪下,“求王爷救救我家小姐。”
最厌恶女人哭哭啼啼,席旻岑皱着眉,搂了搂怀中的孩子。还是曼允招人喜爱,一般都不会哭得让人心烦。
“王爷……我们还是救救他们吧”朱扬顶着一只熊猫眼,心软的求席旻岑。
那只熊猫眼,正是刚才打架,朱飞的杰作。朱扬嘴边还挂着淤青,说话一抽一抽的疼。眼中的怒火,直瞪朱飞。如果眼神能杀死人,朱飞早被他眼里的怒火,活活烧死了。
朱飞脸上没中彩,但衣襟被扯得乱糟糟的,也极为狼狈。对上朱扬的怒眼,只板着脸看了一眼,却不予回应。
湖水越涌越多,游船动荡得愈加厉害,都快站不稳脚跟了。
席旻岑可不爱管闲事,转过身腾空跃起,冷冰冰的甩下一句:“救不救人,是你们的事情,与本王无关。”
席旻岑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光凭几滴眼泪,就想激起他的保护欲,那不可能。除了对怀中的小人儿上心,他也没发现自己对什么东西有极大的兴趣。
朱扬捉摸不透王爷这话的意思,转向朱飞,“哥,到底救不救?”
“你想救,便救。不想救,便不救。”朱飞一脚踏在船栏上,跃起身子朝湖岸跃去。
朱飞挠挠头,这么难一个决定,怎么就丢给他了呐?看王爷和大哥都不关心这女人的生死,朱扬也想拍拍屁股走人,没等他跨出步子,柳莺双手抱住朱扬的脚后跟。
“这位公子,您救救莺儿吧。莺儿乡下还有一对妹妹要养活,要是我死了,他们肯定会饿死。”柳莺的眼泪,一窜窜落下,死命抱紧朱扬的小腿。
刚才那位王爷,明显不是心慈之辈。打动这位公子,一定容易得多,哭得越发厉害。
加上两个妹妹,这就关系到三条人命。朱扬犹豫了,他虽然经常杀人见血,但杀的都是敌人。抛下一个弱女子,这事也是第一次干。他为难着,突然,一波湖水涌过他头顶,从头顶上直接铺下来。
靠啊!不就是犹豫了一会,老天爷就弄一波湖水来,直接把他淋了个湿透。
关键是朱扬想逃命,也逃不了。这女人铁了心,抱住他小腿。要是不救,自己就得跟着她丧生湖海了。
朱扬一手拧起一个女人,直朝湖岸奔去。
银筷摆在玉瓷碗上,曼允未曾开动。一桌子菜肴,除席旻岑夹了几块鱼片外,就没有动过。
“允儿,你不吃饭,愣着做什么?”席旻岑脸色不太好,自从曼允出宫见了司马晁,一切都变得不对劲。
玉瓷碗里堆满了高高的菜,全是父王夹给她的。但曼允一直没动筷子,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啪,席旻岑搁下筷子。拉起曼允,朝内室里走。
在场的人,谁都看得出王爷已经动怒,暗自为小郡主拧了一把汗。
把人扔上床榻,席旻岑坐在一旁。看见这孩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己也变得惴惴不安。曼允和司马晁肯定查出了什么线索,否则以曼允的xing子,还不至于连饭都不吃。
“说吧,别把事憋在心里。”席旻岑挑起曼允耳边的一缕黑发,揉揉又捏捏。
曼允面朝席旻岑,迷茫的望着他,“父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不是他亲生女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且从席旻岑的种种行为表情来看,史良笙明显和他有过节。养一个仇人的女儿,曼允不知道他心里有何作想。
难道是想用她威胁史良笙?但一个皇帝拥有众多儿女,她不过是他播下的其中一颗种子,估计也起不了多少作用。还是说照电视剧里的剧情,养大仇人的女儿,让她亲手屠杀自己的亲生父亲?让她们后悔而郁郁不得终。
曼允脑海中出现一连串假设,每个假设,都离不开一个问题……父王有没有利用她?
前世,她一直作为武器而被人利用,四处残杀人命。难道这一世,还要被自己所喜爱的人利用吗?
越想越糟糕,曼允抿紧嘴,吼道:“父王,你倒是回答!”
席旻岑的沉默,让曼允心烦意乱,小手掌渐渐握成了拳头。
“允儿,你刚才叫本王什么?”没正面回答曼允的问题,席旻岑纯黑的眼眸透着莫名的吸引力。
刚才……?“叫的——父王。”曼允一直习惯了这个称呼,不经思考已经叫了出来。
席旻岑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前世的数字代号,算不得名字吧。若说名字,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
“席—曼—允。”曼允咬紧唇,唇色咬得泛起了白色。
“还有什么疑问吗?本王是你的父王,你的名字叫席曼允,你说,本王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席旻岑深邃的黑眸,紧紧盯着曼允。话从他口中吐出,变得再简单不过。
“为……为……”曼允撇开头,不看他,“可是我们根本没血缘关系。”捂住眼睛,曼允努力把眼泪往肚子里憋。
不知何时,父王那句‘你是本王的女儿,怎么能轻易哭’,已经深深印在她心底。
席旻岑板正曼允的身子,抽开她挡着眼睛的手,让她面对自己。
“血缘关系,有那么重要吗?在皇室中,最不牢靠的,就是血缘!”瞧瞧史良笙和史明非,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捧起孩子的小脸,席旻岑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父王清楚。父王保证,从没想过利用你,而达到某些目的。”
利用,只限于敌人、陌生人。对于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席旻岑还舍不得用她的安危,去换取利益。
“那你会不会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就丢下我不管?”曼允问道。
父王迟早会娶亲生子,到时候有了亲生孩子,还会这么爱护她吗?每每想到这个事情,曼允心里就直冲起一口闷气,堵得她非常难受。
“父王只会宠你一个。”
席旻岑坚定的道:“相信父王,父王不会令你失望。”轻轻揉着曼允柔顺的秀发,席旻岑知道,他今晚这番洗脑工作,已经足够开解曼允了。
血缘……如果他们两个人之间真有这层关系,该急的人才会是席旻岑。
“父王,今晚我想自己睡。”脑袋里搅着一团线,理也理不清楚。曼允需要冷静,在自己没想通之前,她不想面对父王。
席旻岑的脸,迅速沉下来。这还是两人相遇后,第一次分房睡!
虽然生气,席旻岑还是挺沉得住气。孩子需要时间,他给得起。毕竟要接受一个没有血缘的父亲,还是件挺困难的事情。不过,他相信曼允最后还是会选择他。
亲亲曼允的额头,席旻岑转身走出房间。
额头上略微冰凉的触感,让曼允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没有血缘关系,就不能是父王吗?
裹进棉被,曼允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茫茫夜色。长廊挂着的灯笼,迎风飘摇,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像是精灵的舞蹈。
血缘,真的不重要吧?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也不止他们一对。她不想离开父王,只想牢牢抓紧他,留在他身边。没有父王的床榻,即使盖再多的棉被,也让曼允觉得十分冰凉。
但如今已经到了深夜,父王应该睡着了吧?这么想着,曼允忍下想找父王重新回来的冲动,裹紧棉被,沉沉睡去。
睡梦中,曼允陷入一片黑暗中,黑漆漆的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一阵阵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凉到了骨子里。小小的身子,不断发抖,鼻子堵堵的,还有些发凉。
“啊—戚!”一个喷嚏,让曼允彻底从睡梦中醒来。
似乎听见里面有动静,房外传来一声,“王爷,是否醒来了?”
曼允浑身无力,思维也变得迟钝。只以为是伺候的宫女,便喊道:“进来吧。”声音略带沙哑,嗓子干燥不舒服。
感冒了?自从呆在父王身上,她便没有病过一次。前几年在小院时,倒是经常感冒。
小身子全裹在棉被中,缝隙间,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柳莺端着一盆热水,放在洗漱台,把帕子沾湿,捏干,朝床铺走来。
“王爷,让莺儿伺候你洗脸更衣吧。”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脑子还昏沉沉的,曼允想,哪个宫女那么大胆?敢自称‘莺儿’!特别是这声娇莺细语,怎么让她觉得像是勾引!火气蹭蹭往上冒,曼允一掀开棉被,“大胆宫女,谁让你自称名讳了?”
兴许是跟父王呆久了,曼允冷着张小脸,越发有震慑xing。对方吓得愣了一跳,“小……小郡主?你怎么在这儿?”
柳莺没搞清楚状况,看见棉被里突然钻出来的曼允,惊讶的张着嘴巴。
“我不在这里,在哪里?倒是柳莺小姐,你怎么到这里了?”因为感冒,说话特别费劲,又有些慢吞吞的。曼允眼中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柳莺被问得一愣,“莺儿来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
难道是她搞错了?可那些太监明明说九王爷,的确住这房间啊?为什么房间里,住的是小郡主?
看出她的疑惑,曼允冷哼一声,又一个冲着父王来的女人。
他们昨日哪有救她?救她的,不是父王,而是朱扬。报答救命之恩,似乎也找错了对象!
“允儿,醒了吗?”一声性感的磁性声音,渐渐靠近。
席旻岑一身黑色的锦袍,衣摆上精细的绣着一株松柏,黑发只由一支玉簪束着,洒脱又不失皇家的威仪。
曼允脸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席旻岑一眼就看出不对。快步往床榻边一坐,手背覆上她的额头,火烧一般的烫。
席旻岑眉头皱起,锐利的双眼,瞧见大开的窗户,瞬间绷起一张俊脸,“你说你独自睡,才一晚上就着凉了!睡觉怎么不关窗户!”
听得出话里的焦急,曼允竟然笑着扬起脸。父王在乎她,还管它有没有血缘关系。
“我忘记了。”
“生病还笑。”席旻岑捏住她的小脸,朝着门喊了一声,“朱飞!”
朱飞立即进了屋。
“王爷,朱飞在。”
“去传太医,快点。”席旻岑摆摆手,吩咐道。
之后,席旻岑才将目光落到角落的女人。冰冷的俊脸,带着一丝厌恶,“你来做什么?”
“莺儿只是想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柳莺眼里闪着泪水,摆出一副委屈的姿态。
凡是个男人见了,都恨不得把她抱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除了席旻岑。女人越是这么副矫揉造作的模样,他越讨厌。
“本王没救你,滚。”
柳莺双膝跪地,泪水顷刻流出,甚至不需要酝酿。
“是王爷救了莺儿的命,无论做牛做马,莺儿都想报答王爷。”拿着丝帕,柳莺不断擦眼泪。不一会,双眼就哭红了。
“本王有的是人伺候,不需要婢女。”席旻岑冷酷无情的说道,这个女人绝对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留在身边就如同捡回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在你不备的时候,趁机害了你的性命。
席旻岑虽然很自信自己的能力,但也不想找无谓的麻烦。在他面前耍心计,也不瞧瞧之前那些人的下场。
柳莺咬着牙,但也清楚九王爷脾xing。若自己死皮赖脸留下来,到时候吃亏还是自己。但想让她放弃这么个机会,她也做不到。
“莺儿只是想伺候王爷,求王爷给莺儿一个机会。”弯腰,头磕在地上。
“伺候本王的机会?你想怎么伺候本王,脱光了上本王的床?”想要勾引他的女人,前仆后继,席旻岑已经非常厌烦了。而这个女人还是不知好歹。
柳莺没想到九王爷这么赤;;luoluo的说出来,低着头不敢抬起。
“你这样的女人,本王见得多了。在没惹怒本王之前,消失在本王眼前。”从屏风上取来衣襟,席旻岑一件件为曼允穿上,动作出奇的温柔。而吐出的话,却如炮语连珠直轰柳莺。
柳莺乃风尘女子,就算再怎么洁身自爱,常年生活在那种地方,内心没点阴暗,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虽然这女人送了一件衣服给她遮羞,但曼允始终对她没好感。
那双妖媚的勾魂眼,里面时刻闪耀着算计的光芒。就算装得再善良再无辜,也勾不起曼允的同情。
一个能在青楼ji院守住清白身子的女人,哪会有简单的道理?说不定,在她看见父王上船的时候,已经打起了野鸡变凤凰的念头。
“你走吧。”曼允嘶哑着嗓子。
席旻岑一听,严厉道:“风寒期间,少说话。”这样对嗓子不好。
“九王爷不答应,莺儿就长跪不起。”
果然,从古自今惯用的骨肉计。
席旻岑根本不理睬她,“如果你愿意跪,就跪好了。”抱起曼允,朝前厅走去。
桌子上摆着一盅燕窝,热热的飘着香气。席旻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往曼允嘴边,“多喝点。昨夜的事情可想通了?”
看曼允没有拒绝他的怀抱,席旻岑问出了烦恼他一夜的问题。
朱飞朱扬好奇的站在桌子旁边,本以为昨晚小郡主闹不肯吃饭,肯定得屁股开花,却没想到最后是王爷反被赶出房,去客房将就了一夜。
敢赶王爷的人,这世上怕是只有小郡主一人。
“想通了,曼允只要父王,其他人都无法取代。”就算是史良笙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回到他怀中,叫那人父王。
她的父王,只有席旻岑一人!一生一世,绝不改变。
席旻岑难得露出一个微笑,对准曼允的额头,又是一吻。
父王最近吻她额头的次数,越来越多。但她已经慢慢习惯,让一个父亲吻脸颊,也不是那么难接受的事情。瞧瞧西方的国家,多开放,凡见了亲近的人,亲吻脸颊是必修课。曼允很释然,也很容易适应了父王的这些举动。
享受着父王的喂养,曼允张口吞下燕窝粥。
粥喝到一半,朱飞领着一位白胡子老太医进来。老太医腰间背着一只小木箱,这便是所谓的药箱,跟现代的急救箱相差不多。
“你给小郡主把把脉。”朱飞道。
老太医虽深居皇宫,但也听闻过九王爷在战场上的传奇,当下不敢怠慢,枯老的手指覆上曼允的手腕。另一只手捋着胡子,安静的倾听脉搏。
曼允只觉得一个小感冒而已,有必要弄得这么大费周章?感冒是自愈xing疾病,就算不管,隔不久也能逐渐痊愈。
“郡主是受凉了。”
这不就是废话,曼允在心里诽谤。就算不用把脉,光看症状,也能猜出来。
“不过……小郡主应该是早些年经常受饿挨冻,所以身子发育比较缓慢,身子骨也不好……”老太医欲言又止,看了看九王爷的脸色,才继而道:“虽然这只是小问题,但微臣还是请王爷重视。郡主小时候受冻,冻到了骨头,从小就落下病根。昨日又掉进冰冷的湖里,恰好把病给引发出来,怕是以后……每到大雪飞落,气温降低时,膝盖便会疼。”
所有人一愣,席旻岑皱起眉,问:“有没有根治的办法?”手缓缓覆上曼允的膝盖,似乎害怕小人儿的后遗症会立即发作。
曼允看出父王的担心,报之一笑,“父王,屋子里不冷。”所有火炉散发着袅袅的热气,况且她又在父王怀中,只有满满的温暖。
“恕微臣无能。”老太医叹息,伤及骨头的事情,哪有办法根治?
这种疼,只能伴随小郡主一生。
“王爷也不必太担心,只要保持室内温暖,小郡主的腿,便不会发作。”但如此一来,曼允就别指望在冬天出门了。丰晏国的气温,可比南胄冷上一倍。
席旻岑也觉得不妥,但为今只能接受。等回丰晏国,他便招集所有能人奇士,不信根治不了这个后遗症。
朱扬送老太医离去,屋子里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唯有曼允脸色如常,她不怕疼,所以没把这病看得那么重要。上天让她重活一次,已经是宽待她了。为了这病,而让自己烦忧,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手轻轻抚平席旻岑皱着的眉头,道:“父王,没什么大不了的。”
席旻岑微微点头,但心里却下定决心以后定让曼允痊愈。
席旻岑这几日去御书房的次数,越来越多。曼允知道他正忙于策划怎么对付史良笙,毕竟敌在暗,我在明。明方面的人,一举一动全在敌人眼里,绝对占不了优势。况且史良笙在位二十多年,朝廷中到底有多少官员是他的人,史明非和席旻岑也不清楚。
总之,这是绝对的不利。
席旻岑刚进兆崴宫,立刻吩咐道:“朱飞朱扬,收拾东西,过两日我们便回丰晏国。”
曼允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听见这话,立刻转头,问:“父王,刺杀一事,不管了吗?”
使者遇刺,南胄国还没给出一个交代,就这么回去,父王不想要南胄这块肥土地吗?胳膊小腿一蹦,从藤椅跳下来,父王打定的主意,从没变过,肯定不会轻易回丰晏国。
那么……这个决定是为了什么?
知女者,莫若父。曼允深思的表情,落入席旻岑眼中。
席旻岑把小人儿抱起,“两日后,你就知道答案了。”
曼允没吭声,总之,父王的决定,一定有他的理由。
朱扬一惊一乍,还没从王爷的话里回神。回丰晏国?
朱飞瞧他这幅呆愣的样子,一巴掌拍在他肩膀,“别想偷懒,去收拾东西。”
寝宫大门处,柳莺还跪在地上。抬头看见席旻岑进屋,立刻娇声道:“王爷……莺儿不奢求别的,只求您让我呆在你身边。”
席旻岑依旧没理睬她,抬腿就进了内室。
“这女人真有毅力。”跪了两日,滴水未进,还是不肯离开。曼允嘟着一张嘴,看了眼父王坚毅的俊脸,真是有魅力啊!总是有女人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倒贴上门。
“这女人不简单,允儿还是小心为妙。”用毛毯裹住小人儿,将她放在椅子上。
曼允自然不敢看轻这女人,但每日进进出出,总能看见她,实在有些碍眼。
“朱扬,你把这女人扔出皇宫。”曼允笑着,对朱扬道。
朱扬正在衣橱里整理九王爷的随行衣物,啊了一声,抬头,苦着脸道:“小郡主,这种苦差事,您让朱飞做吧。”前两日被朱飞揍黑的眼圈还没消,弄得他不敢见人。整日躲在兆崴宫里,不敢出去。
但曼允没打算这么放过他,谁叫朱扬比朱飞好欺负。
“是谁救回来的麻烦?整日缠着父王,你想看着那女人当我后母吗?”
两人的关系,算是朋友,还属于关系比较铁的那种。想嫁进皇家的女人,都是有野心的。前两日,朱扬也是看她可怜才救她一命。但这两日,他也发现这女人对王爷的事情,明显太过于关心。听曼允这么一提,也知道这女人打的什么主意了。
维护小郡主的私心,立刻涌上心头。手里还没叠好衣服一扔,“朱扬这就去。”
“你啊!就知道欺负朱扬。”席旻岑轻轻一点曼允的鼻头。
若不是朱扬的xing子,是个半大的孩子,又效忠于他。他肯定把朱扬剁了扔去喂狗,看见两人谈笑打闹,席旻岑心里偶尔有一些吃醋。但他冷酷的性格,以及没有表情的脸,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允儿也只能欺负朱扬呀。”朱飞太死板,除了席旻岑命令,很少听命他人。而曼允更不敢欺负到父王身上,所以也只能欺负朱扬这个受气包。
哒哒脚步声从门外进来,朱飞板着的脸,带着点慌乱。
“九王爷,兆崴宫外站满几十个大臣,要求见您。”朱飞一瞧大臣的阵势,立刻想起了宋鑫一事。
曼允和席旻岑同时勾勒起一丝冷笑,他说宋太师怎么都过了两日还不来找他,给儿子报仇。原来是去怂恿大臣,为他壮气势。以为人多,他席旻岑就会怕吗?要比人多,他的军队横扫南胄,还不在话下。
曼允整日被抱在父王怀中,当即要求自己走走路。再不下地行走,她都快忘记自己还有腿了。
走到大门前,一群身穿朝服的大臣,挨肩擦背拥挤的堵住了兆崴宫的宫门。数十个带刀侍卫,以肉墙挡住他们,以免他们闯进兆崴宫。有好几个大臣手里,还拿着一副纸墨,上面写着‘丰晏九王爷残害南胄人性命’。那一手字,看得出写字之人多么愤怒。因为字迹乃狂草,几乎一笔勾勒完一个字,还带着些颤抖。
众大臣看见席旻岑出现,纷纷喊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九王爷残害人命,定要讨回公道。”
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臣,眼眶带红,兴许是哭过。
“九王爷杀害我儿,老臣定要为小儿讨回公道。”宋太师体型偏圆,挂着个啤酒肚。肚子里应该吞了不少油水,光看长相,就知肯定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瞧九王爷没反应,宋太师越发放肆,“老臣已经上书皇上,九王爷不分青红皂白,淹死我儿,定要将九王爷绳之以法。”
席旻岑微微一拂衣袍,“讨公道,便去找你们的南胄皇帝。堵在兆崴宫干嘛?你们以为本王会绑起双手,让你们送入衙门吗?”席旻岑冷斥一声。
对这群大臣的行为,不屑一顾。
尊贵之气,铺散开来。犹如天生的王者,只要席旻岑往那儿一站,所有人都会匍匐在他脚下。这群大臣多数是文臣,平日里都舞文弄墨,看见九王爷威武的气势,全部都被威震住。
不亏是九王爷,光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打寒颤,大臣们原本高昂的声音,不知不觉小了很多。
“九王爷你休要猖狂,这里是南胄国,犯了事,就等着被制裁!”宋太师喘着气大声吼道。
连你儿子强抢民女,鱼肉百姓,也被没制裁。席旻岑会害怕这几个大臣?
“关门!”席旻岑一声令下,两扇宫门缓缓合上。
任大臣们吼破嗓子,兆崴宫里也再没有动静。
此时,曼允吃着史明非刚送来的葡萄,晒着阳光浴,看着朵朵白云,心里不知道多舒畅。
“父王,你又惹到麻烦了。”吞下一粒饱满多汁的葡萄,曼允悠哉游哉的说道。
席旻岑双手剥开葡萄皮,把果肉递到曼允嘴边,“父王是怕麻烦的人吗?”这次的麻烦,还不是为了某小孩才惹上的。才八岁的年龄,一张小脸就长得那么出众,引来这么多男人的垂涎,估计以后的麻烦,更有得受。
宋鑫是自己找死,他看上的人,岂是别人能够染指的?
“不是。”含着葡萄,曼允含糊道。
宋太师在兆崴宫外蹲守了一上午,终于意识到,九王爷压根没把他放进眼里。当即前往御书房,缠了史明非一个下午。
宋太师乃三朝元老,在朝廷中的地位,极高。平时史明非敬他三分,只要他做出的事,不伤及国之根本,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赫然听见这事,史明非最先是惊讶,然后是叹气,九王爷真是无法无天啊!这里怎么也是南胄国,他桀骜不驯的个xing,怎么就不收敛点?
但自己还有事求于他,这事毋庸说,他也肯定得站在九王爷这边。况且别以为他不知道宋太师那个儿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前几年曾经进宫当了几个月的官,竟搞大了四五个宫女的肚子。死了,也是活该。
宋太师是打定心思,让他参合这事。还提出若不为他儿子讨回公道,就带着大臣们罢官。
无奈的摇摇头,扶起地上的宋太师,“宋卿家还是节哀顺变吧,人死不能复生,就算讨回公道,令郎也活不过来。”史明非尽量劝说他,不想因为这事跟九王爷闹矛盾。
“皇上,老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给他讨回公道,他在黄泉路上,走得也不安心。”宋太师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老泪纵横。
史明非劝不动他,只好应声道:“这事朕会查明,等会朕就问问九王爷去。”
虽是这样说,但史明非却不敢真治九王爷的罪。心说,你那个儿子不知犯了什么糊涂事,惹到九王爷动怒,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宋太师这才告退。
史明非扶额,麻烦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从称帝后,他就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当晚,史明非发帖,宴请了大臣、使者,共享晚膳。九王爷淹死宋太师之子的事情,传遍整座乾城,自然传到不少大臣耳朵里。好些大臣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参加夜宴。因为这次夜宴的主角,便是九王爷和宋太师。
摆下宴席,史明非无非是想两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九王爷在丰晏国的地位,不比席庆麟低。各个国家也曾经流传过这么一句话‘丰晏国,一国二君,故而雄霸天下’。
其中一君,指的肯定是丰晏皇席庆麟,还有一君,便是冷酷无情的九王爷。
风谊殿中,摆满玉盘珍馐,八珍玉食。歌姬舞动着美资,轻纱飘动,给夜宴带来少许轻松愉快。
席旻岑抱着孩子入座宴席,对面坐着的便是南胄众位大臣。而他左右两边,分别是各国使者。使者们对南胄的怒焰还未消除,自然支持九王爷。一个个吹眉瞪眼,不给南胄大臣好脸色看。
第五十五章
酒水一注注灌满白玉杯,浓浓的酒香飘荡在风谊殿上。看着舞姬的身姿,闻着美酒的醇香,似乎人已经醉了。
宋太师哭得眼睛红了一圈,直瞪着对面的席旻岑。
席旻岑无暇理会他,只夹着菜,填报女儿的肚子。曼允一张小嘴咀嚼,尽量多吃,否则等会两方一开战,便没机会吃东西了。看见宋太师仇恨的双眼,曼允移开眼。
自己的儿子花天酒地,不管教。等出了事,才摆出这幅样子,怨得了谁?
无声的战焰,弥漫在空气中。史明非端起一杯酒,朝嘴就是一灌。今晚他摆下宴席,本不是为了让两方吵架争论,而是想让两方和解。但一看这场景,心就灰淡了一半。
“宋太师,令郎去世,朕也大感痛心。相信令郎也不愿意看见你伤心难过的样子,节哀顺变吧。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丰晏和南胄地处相邻,事情闹大了也不好。”史明非端坐于九阶高台上,苦口婆心劝说宋太师,希望他放下这事。
反正他那个没出息的儿子,糟蹋了不少良家闺女,也为他宋家留下不少子孙后代,何必紧咬着九王爷不放?
宋太师忽然痛哭出声,拿着袖子擦眼泪,“皇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九王爷淹死我儿子,就可以轻易摆脱罪名吗?老臣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他不成气候,但也是老臣的心尖肉啊,这才多大岁数,就这么去了。老臣的心,痛得滴血啊!”故意朝着胸口,狠狠锤了两下。
风谊殿中歌声渐渐停息,唯有宋太师呜咽的哭声。
对面的大臣们,似乎受了指示,纷纷大喊要求皇上主持公道。风谊顿时殿陷入吵闹,曼允堵住耳朵,身边似乎有着一群苍蝇嗡嗡在飞。
文臣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嘴,张口就是一大串话。看着一张张嘴巴快速闭合,曼允越来越烦躁。忽地从父王怀抱中站起,“重伤皇族者,该当何罪?曼允请众位大臣回答。”
清澈又坚定的眼眸,望向对面。众位大臣都被这突然冒出的小孩,惊愣了。其中一位不假思索,道:“中伤皇族,自然是死罪。”
各个国家都是皇族把权,关于这条律法,众国都有。
“那父王淹死宋鑫,还有什么错?父王和本郡主当日都在船上,宋鑫指使船夫撞击游船,好多路人都能作证。”面对众位如狼似虎的目光,曼允没有一丝慌张,反倒有着一股皇家儿女的气势,震得众臣不知怎么回答。
最后还是宋太师反应得快,“小郡主,口说无凭。你与九王爷受伤了吗?我儿子可丢掉了性命!”宋太师一拍桌案,上面的菜肴跟着抖动,一些菜屑溅到地上。
战焰一下子升高。
曼允冷笑,这宋太师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要证人是吧?朱飞,带船夫上来。”曼允一出口就咄咄bi人,和她那张清秀可爱的小脸,一点沾不上边。
别看她年龄小,一张嘴却能说会道。光是这样,就算九王爷不在场,这孩子也能独当一面。
席旻岑嘴角微微带着笑容,允儿还是这幅模样好看。比起在他怀中做只乖巧的小猫,更加可爱动人。但越是这样,她吸引的人却越多。目光冷不设防射向九阶之上的宝座,别以为在他面前掩饰再好,他就看不出来。
可惜……席旻岑眸子中一闪而逝的耻笑。他和曼允,没血缘关系。而那人,却有。单单这个理由,那个人的一切心思,都是空谈。
史明非捧着一杯酒,俯视着下面的状况。他不是没想过劝解,但九王爷和宋太师,都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劝了,也是白劝。
船夫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特别是前面一个老头,眼神似要把他吞了。
“小……小民叩见……皇上。”船夫双腿颤抖的往下跪,结巴了半天,才吐出这话。
“别紧张,照你当日所见的,如实说来。”史明非事前找过九王爷,也问过这事的经过。当听见宋鑫想抢曼允回府,染指她时,直接破口大骂宋鑫死有余辜。既然不能保全两方,他只能偏向一方了。
宋太师露出丝慌张。
这个船夫,正是柳莺那艘小游船的船主。当时看见有大游船撞来,他害怕惹祸上身,跳进水里,不顾寒冷,硬是游到岸边。回去之后,不仅船沉没了,还得了几日风寒。
“小人那日把船划到湖中央,九王爷就抱着落水的小郡主,突然出现。然后……宋少爷带着两个公子哥,直朝游船撞来。小人怕事,就逃了。”害怕皇上不信,船夫末了还加句:“岸上好些路人,也瞧见了。”
尽管隔得远,但从岸边还是能看出,是大船撞击小船。
宋太师脸色铁青,一双手紧紧握住酒杯,似乎酒杯跟他有仇,不捏碎了,心里不痛快。
“原来是这样啊……”史明非故意拖长尾音,煞有其事的望向宋太师。
宋太师能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也是个有脑子的人。当即道:“小儿并不知九王爷在船上,所谓不知者无罪,九王爷不能单单为了这个原因,就残害了鑫儿的性命啊。”
这个也有点道理,好些大臣都帮着宋太师附和。史明非不好说什么,倒是曼允突然砸碎一只酒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宋太师,你不是宋鑫,怎么知道他不认识父王?”
上好的白玉杯,碎成几瓣。啪一声,大殿又重复安静。
宋太师脑袋卡壳,一时挤不出话来。
曼允缓步走向大殿中央,“宋鑫作奸犯科多次,父王不过是惩恶扬善罢了。这种英勇行为,本就该值得夸耀。但宋太师一味包容儿子,让百姓活在压榨之中,你可对得起你的乌纱帽?”
曼允吐出的话,一点不像八岁孩子。句句直中要害,逼得人喘不过气。
席旻岑听着曼允维护他的话,原本低沉的心情,顷刻变得阳光明媚。嘴中低声重复着‘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么句富有含义的句子,也不知出于哪位奇人之口?
这才一个八岁孩子,口齿就这么伶俐。宋太师险些气得七窍生烟,厚着脸皮,“我家儿子虽然顽劣,但也不是恶人!什么作奸犯科,没这回事情!”
尽管宋太师否认,但大伙心里都有点底。
曼允反问,“是吗?宋太师就不怕夜里,有冤魂来找你索命?”不给宋太师继续开口的机会,曼允朝着大殿门口,吼道:“朱扬,带他们两个进来。”
众位大臣都好奇的投去目光,难道还有证人?
跟在朱扬身后的,是两个年轻公子哥。两人目光虚浮,眼圈泛黑,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两人双双跪在大殿上,“小人叩见皇上。”
这两人显然比船夫有见识,见了这么多人,除了有点小紧张,没出什么丑。
宋太师一眼认出两人,这两人常年跟在宋鑫屁股后头,帮着他欺负百姓。前几年宋鑫还求自己,帮他们两家罩着生意,他也答应了。
看见两人,宋太师逐渐开始害怕。
若是这两人出来指证宋鑫的坏事,儿子死后,铁定得背上臭名入土。
“宋鑫这些年做了什么事,这两人最为清楚,不如听听他们怎么说。”曼允走到两人身边,笑着对宋太师道。
曼允小脸上,明明浮着两个可爱的酒窝,但宋太师只觉得这孩子深沉得可怕。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重的心机,长大后指不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们都是乾城商户的儿子,为了生意,便巴结上宋鑫,成天帮着他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两人脸上露出恐惧,害怕皇上治他们的罪,“我们都是被宋鑫bi的,他说过,只要我们不帮着他,就让我们家的生意做不成。”
手忙脚乱从衣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
“宋鑫这些年,干了什么坏事,我们全写下来了。求皇上过目,饶我们一命,我们一定痛改前非。”两个人嚎啕大哭,一只手擦着眼泪。
那名少年太监接过小册子,递给史明非。史明非刚扫过几眼,便把小册子扔向宋太师。
“宋太师,还是自己看看吧。”史明非不太高兴,乌云密布整张脸。
刚看了两页,他就翻不下去了。这朝廷到底养了多少废物?死了这么多条人命,竟然没有半点风声传到他耳朵里。
宋太师刚翻了几页,只觉得眼前一昏。两只手颤抖着,心想这次全完了。没给儿子报成仇,反倒把自己的名声搞垮了。最气人的是,对方只是一个八岁小孩!
但宋太师心眼颇多,见报不成仇,立刻跪下,“皇上明察啊,老臣也不知小儿背地里干了这么多坏事。若是老臣早知道,就不会酿成今日的悲剧。”泪声俱下,宋太师极为爱演戏。那一脸震惊和悔悟,仿若真的一般。
怎么说宋太师也是三朝元老,史明非不好跟他过不去,摆摆手说道:“宋太师起来吧。你一生为南胄国CAO劳,否则也不会没时间管教孩子,这些都乃朕的错。”
宋太师眼皮子抖了一下,暗叫不好。
史明非继续道:“宋太师已年过五十,半生都奉献给了南胄。朕今日便放你长假,让你回去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史明非说得竭尽人情,一切都是为宋太师好。但实质上,却是削宋太师的权。
宋太师想死的心都有了,摇头摇得快脱臼,“效忠朝廷,是老臣的职责。皇上切勿这么说,老臣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依旧健朗,还可以为南胄CAO劳几年。”
曼允看着这一幕,心里暗笑,宋太师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哪肯这么容易放弃削权的机会,史明非摆摆手,“宋太师莫再说了,你儿子刚刚去世,还有一大堆事,有得你忙。让你朝廷和家里两边跑,朕不放心。”
再不想听宋太师的废话,史明非朝着小太监微微一点头。
那名少年太监,立即扯开嗓子喊:“皇上累了,今日的夜宴,到此结束。”
宋太师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圈套,不仅没为儿子报仇雪恨,还丢去了大权,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大殿里站着的曼允。气愤当头,拿起酒杯,朝曼允砸去。
酒杯里装着满满的酒水,在空中溅出几滴,啪嗒落到白玉地板上。
飞射而来的酒杯,逐渐在曼允眼中扩大。曼允刚想躲闪开,身后嘭然一声,席旻岑一脚踢翻了桌案。
菜碟子甩出桌案,落地变得支离破碎。桌案从曼允身侧擦肩而过,酒杯和桌案正面撞击,破成碎片。而桌案没有停止往前,直朝宋太师袭去。
宋太师惊恐万分,直到桌案当头砸下,才想要四处躲闪。但是已经迟了……
桌案四脚朝天,正好砸中宋太师的肚子。巨大的冲击力,砸得宋太师原本圆滚滚的肚子,瞬间变得扁平。噗,宋太师口吐鲜血,双眼翻白,已然断气。
突然发生的一幕,血淋淋摆在众位大臣面前。好些大臣吓得躲藏到柱子后,就连刚走出大殿的史明非,也赫然转过身子。
果然,有九王爷在的地方,就不会有平静。
有其父,必有其子。宋太师跟宋鑫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属于找死的类型。
席旻岑轻拂锦袍,不慌不乱走出来,抱起曼允。瞧孩子完好无损,才面向众位大臣,道:“你们全看见了,这次是宋太师扔酒杯,砸本王女儿!”
话中阴森森的寒气,令人不敢起任何反抗之心。
宋太师不过扔一个小酒杯,九王爷你老人家扔的可是一张大桌案。一个酒杯,最多砸得人头破血流,不至于致命。而你那张桌案,一砸下去,要的就是人命!
众人硬生生打寒颤。
曼允扬起笑容,可爱的道:“重伤皇族,乃死罪哦?父王只是为了保护本郡主,才踢出桌案为我挡下酒杯,也没想到会砸到宋太师。”
这话一说出口,把宋太师的死,全归结成了意外。而看曼允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众人只觉得恐怖。不亏是九王爷的女儿啊,是不是基因太好?一家子这般聪慧过人。
史明非走近宋太师的尸体,打圆场道:“朕看这次,也实属于意外!来人,把宋太师的尸体送回宋府,风光大葬。”
于是,三天内,压榨百姓们的一大贪官宋太师,和他那个恶霸儿子,一并举行了丧礼。
全南胄人民,拍着手掌叫好。
幽幽的夜色,非常宁静。席旻岑抱着曼允,漫步走在回兆崴宫的路上。
“没想到允儿的嘴巴,如此了得。”一只手抬起曼允的下巴,席旻岑似乎想要研究研究。
下午时分史明非派出太监来邀请席旻岑,两人就知道麻烦又一次来临。曼允一抬手,提议道:“父王,此事不如由允儿为你解决。”
席旻岑自然想看看自家女儿,怎么解决这次的棘手事件。当即点头,让朱飞朱扬听她差遣。
一簇花丛边,站着一位青衣公子。一把标志xing的折扇,在冬日里扇出阵阵凉风。
“小郡主,九王爷,我们又见面了。”
席旻岑面无表情的走向他,“司马少主,怎么来皇宫了?”
司马晁立刻露出商人本xing,俊雅的一笑,指着曼允道:“是小郡主请我来帮忙的,正好九王爷在,不如把小郡主欠我的银子,两清吧?”
“允儿何时欠下银子了?”席旻岑低头看怀中孩子,倒不是心疼银子,只是想明白前因后果。
曼允讨好的笑,“找那两位公子哥出堂作证,自然得花银子嘛。正好司马晁在商户中最有地位,允儿当然找他帮忙了。”
司马晁出马找到两个公子哥,并谈好条件,以后会帮衬两家的生意。这两个纨绔子弟,才答应出面指证宋鑫。否则这事情,哪会这么简单?
“多少银子?”席旻岑问道。
司马晁搓了搓两个手指头,“不多,就一百万两。对于九王爷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朱飞,将银票给司马少主。”席旻岑刚说完,朱飞已经掏出张一百万两面额的银票。
司马晁拜谢,双手作揖,“期待下次再和九王爷合作。”说完,司马晁便揣着银票离开了。
朱扬在后面望着司马晁离去的背影,直跺脚,一百万两啊!又打水漂了,小郡主真是太败家了!
“父王以前和司马晁合作过?”抓住司马晁话中的字眼,曼允问道。
席旻岑回忆着,然后道:“合作过,否则你以为他怎么能在战乱中,捞上一笔?”靠着战争发横财,有极大的风险。没有人照应着,就怕有钱没命花。
“哦?……”曼允似笑非笑,盯着父王,戳戳父王的胸膛,故意装可爱:“父王捞了多少?”
司马晁能在战争中捞银子,相信父王也会。曼允重新计算着岑王府,到底有多少家当。
“司马晁四,本王六。”席旻岑捏了捏曼允的脸颊,原来允儿还是个小财迷。
曼允瞬间睁大双眼,这么算来,岑王府的财富,比司马晁更多!司马晁是南胄首富,那么父王便是丰晏国首富,甚至于是天下首富。
本来曼允花银子大手大脚,还有一点惭愧。听父王交代了这事,顿时觉得……自己是否太节约了!
风平浪静度过两日,朱飞朱扬整理出了好几只大箱子,摆在前厅。
曼允记得来南胄时,他们的木箱子镶有金丝和宝石。而这几只箱子,只是一般的木质,显然不比之前的华贵。
“朱扬,你是不是把箱子私贪,拿去典当银子了?”曼允奇怪的围着箱子,绕了一圈。
用手推了推木箱,比之前的还重了几分。照常理说,他们前往南胄已一个月,茶叶之类的东西,在减少,箱子理该越来越轻才是。
“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贪王爷的东西啊!小郡主,你少污蔑我。”朱扬趴在木箱上,一阵龇牙咧嘴,气得牙痒痒。
曼允看他这幅抓狂的样子,淡淡一笑。揭开木箱盖子,而木箱子里,装的并不是之前的东西。反而是……一堆女子的衣物。
关于密室的记忆,从脑海中闪过。是母妃生前的东西?
一连翻开几口箱子,全是在密室中所见的东西。其中还有一箱,装满了画卷,应该是父王命人从石壁取下来的画。曼允秀眉皱得连在一起,成了一字眉。她就说父王怎么会轻易离开南胄,原来又是一场阴谋。
刚合上盖子,外面进来十多个侍卫,每两人抬起一只箱子走出兆崴宫。
“这些箱子,是昨日王爷命人抬来的。”看所有侍卫抬着箱子离开,朱扬才悄悄道。
曼允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假设。
一只只箱子,绑上马车,固定住。便有人驾车,晃晃悠悠驶上路。
“允儿,该上马车了。”看曼允若有所思的站在兆崴宫宫门前,席旻岑拍拍孩子的肩膀。
朱飞朱扬骑马而行,跟在马车左右,悠闲的抽着鞭子,驾着马。
刚上马车,曼允就忍不住开口问道:“父王,箱子里……?”
马车东摇西晃,席旻岑坐稳身子,抬眼一看曼允似乎正为什么苦恼着,“你已经知道了?”
曼允点头,心里不是滋味。早在进密室的时候,就看出父王对母妃的感情不一般。而离开时,竟然还偷偷运走她的画像和东西。难怪走得这么冲忙,估计是怕史明非知道之后,追来要东西吧?
曼允的不高兴,全写在脸上。
“这些东西,都是允儿母亲的东西,允儿不想带回丰晏吗?”搂过曼允的小蛮腰,席旻岑故意在她腰间弹了几下。
曼允觉得痒,朝着他一瞪眼,不经意间把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不想。”
席旻岑一愣。
曼允更加恼怒了,明明就是父王想带走母妃的东西,还用她当挡箭牌。
“为什么?”席旻岑盯着曼允的眼眸,似乎想看出点什么。
曼允撇开头,心里忽的窜出一个想法。结合父王今日的所作所为,曼允更加肯定这想法的准确xing。父王是不是特别专情母妃?所以才会养她,而且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鼻子一酸,曼允掀开车帘,不再看席旻岑。
把曼允莫名其妙的表情,全收尽在眼底。席旻岑有些猜不透孩子的想法,莫非这孩子知道他拿这些东西,想要做什么了吗?
冷战了半个时辰,曼允突然转回头,问:“父王,这世上有易容的法子吗?”
母妃难产时,那张清秀的脸,容貌只能算中等。而画像之上的女人,有着惊艳的美貌,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似乎能套住每个男人的心魂。
席旻岑皱了下眉,“什么是易容?”
曼允一惊,“那母妃怎么会改变容貌?”
席旻岑顿时明白曼允所谓的‘易容’是指什么。
“那不是易容,你可听过一种叫‘薰砂’的植物?”
曼允摇摇头。
“薰砂生长在悬崖峭壁,是一种千金难求的草药。把它的枝叶碾碎,捣出汁水,敷在脸颊上,会凝结成一层膜。当年沈窦就是这样做,才改变了外形。但仔细观察眼耳口鼻,依旧能看出两者之间的相同之处。”害怕曼允会这般做,席旻岑捏住她的小脸威胁道:“你想也别想,薰砂本身带毒,副作用极大。用过的人,通常活不了几年。而且那层膜,不能如肌肤一般透热,一到夏日,就会瘙痒。”若不是迫于无奈,沈窦也不会选择这个方法,逃出南胄国。
“我没说会这样做。”曼允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但母妃当时,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她面临什么危险,才宁愿自毁容貌?
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周边有送行的使者和南胄大臣。就连史明非也站在皇宫的城楼上,望着一辆辆马车渐渐远去。
“希望这次能成功。”史明非脸上浮现期待。
旁边的小太监笑开了花,“皇上放心,九王爷那么厉害,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我们是不是也该启程了?”
史明非笑着点头,和小太监一起走下城楼。
马车刚行至闹市不久,一名美貌女子跪在街道上,挡去马车的去路。
女子的容貌,让大家都看直了眼。很美,国色天香,那双眼睛特别妖媚。
侍卫吞了吞口水,对着漂亮女人,口气软了一点,“九王爷回丰晏国,你快快离开,别挡了王爷的路。”
见女人依旧跪着不动,好几个侍卫上前驱赶,这女人的双腿却像长在了地上,推不动。
“九王爷,九王爷,让莺儿留在您身边吧。”跪着朝马车,跨几步。两行清泪,挂在脸上,令那些侍卫看了都心疼。
伸出去的手,硬是下不了狠手。
曼允的火气还没消,这会又有一个女人投怀送抱。当即鼻子哼了一声,头撇得离席旻岑更远。
“父王,找你的。”话中浓浓的酸味。
席旻岑想听不出,也难。
掀开车帘,从窗口探出脑袋。席旻岑道:“赶走她,别误了行程。”
没有施舍柳莺一眼,他要女人,多的是比她更美貌又清白的女人。三番四次纠缠,也不看看自己的资本。
三四个侍卫,架着柳莺的手臂,将人扔了出去,马车才得以继续赶路。
淹没在人群中的柳莺,眼中一闪而逝的阴狠。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打不动这个男人冰冷无情的心吗?身影一闪,转进了一条小巷子。
城外高低错落的群山屹立,官道两边,种着一片片谷物。曼允一直看着窗外,就是不看席旻岑。
席旻岑知道孩子在闹脾气,却不知道曼允为何而生气。不想再这样冷战下去,席旻岑掰正孩子的身子,让她面朝自己。
“允儿,你在气什么?”
曼允不说话。
“回答父王。”
依旧不说话。
“你打算不跟父王说话了吗?”
不说话,表示默认。
席旻岑阴险的勾起曼允的下巴,“嘴除了说话,其实还能做其他的事情。允儿,知道是什么吗?由父王教你吧。”冰凉的唇瓣,一霎那盖上曼允红软的小嘴。
曼允双目滚圆,惊愕的张大嘴,席旻岑趁虚而入,舌头钻进曼允的口腔,一阵的扫荡。
席旻岑的吻技,非常高超,曼允没被他吻几下,已经面色潮红,心跳如麻。
父王这是干什么?
这一吻,吻到曼允喘息困难,眼冒金星,席旻岑才放开了她。那张小嘴,顿时变得娇艳欲滴,如熟透的果子。
席旻岑含笑,问:“允儿还跟不跟父王说话?”
曼允敢说一个‘不’字吗?“父王……”刚才那一吻,该解释成什么?父王的惩罚?还是父王的教导?
“说,你刚在气什么?”席旻岑转移话题。
曼允移开头,不看席旻岑,“允儿在气,为什么父王的桃花运接踵而至,而曼允却无半点桃花?”
不错,曼允纯粹是气席旻岑。果然,席旻岑的眸子,瞬间冰冻成冰。
“原来曼允这么小,就知道思春了?”抬起曼允的下巴,“看来父王的教导,还是不够。”说完,又是一记热吻。
父女之间,能接吻吗?这算是惩罚或者教导?没等曼允想出这个问题,脑海中空白一片,已经被父王吻得云里雾里,最后趴在父王怀中喘息。
等席旻岑享受完小嘴的香甜后,才返回去想曼允那句话,竟醋味浓浓的,顿时心情大好。觉得这几个月的付出,总算有点收获,至少这娃知道吃那群女人的醋了。相信再过不久,他便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等会的事情,允儿小心应对。”掀开车帘,席旻岑发现离目的地已经不远。
曼允刚想问应付什么,前路轰隆隆声不断。曼允跨出马车,只见前面一座高山不断塌陷,碎石顷刻间堆满两座山峰之间的官道。
前面的侍卫警惕的勒紧马绳往回跑。四面的山峰,黑压压出现一群黑衣人,手拿弓箭,对准官道上的队伍。
很明显,有人不想他们离开南胄。
杂草丛中,一名蒙面人举起右手,朝前一挥,“给我射!”
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如潮水射来。曼允看见这幅场景,再看父王没有一丝惊讶,显然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没等箭雨射过来,五十位侍卫紧挨着拉起一匹布,十多米的长布,瞬间包围住马车。而布的料子,竟然是天蚕丝制作而成,刀枪不入。
箭羽射到天蚕丝布上,全部反弹出一米多,零乱的倒在地上。
敌人看出他们早就准备,也知道上了当。正准备举刀,冲下山,跟侍卫拼个死活。
突然……一声雄厚的磁性嗓子,在山间来回飘荡,让人捉摸不定他的位置。
“叫你们的主人出来,本王有东西给他看。”音量不大,却足以传进任何一人的耳朵。席旻岑冰冷的嗓音,似乎有种魔力,让人听了,就寒从心起。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山上断断续续传来一声模糊的声音。
“你们只需转告,他所珍惜的东西,在本王手里,再不出现,本王便毁了它!”席旻岑揭开一口木箱子,取出其中一幅画像抖开。
画中,一名绝色美女湿着头发,坐在浴池边,梳理长发。那一眉一眼,仿若上天的杰作,完美的勾勒着她的容颜。
曼允一愣,父王运出母妃的东西,竟然要当着史良笙的面,毁去!引他出现!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席旻岑等得不耐烦了,掏出火折子,点燃画卷的一角。
火焰找到了依附,瞬间往上迅速燃烧。原本赏心悦目的画卷,只剩下一堆灰屑。
席旻岑一指剩余几只箱子,“取出东西,一件一件给我砸!”
席旻岑就不信,史良笙看着他毁去这些东西,能够无动于衷。别人也许对这些画卷,毫不在意,但那个人绝对办不到。
火焰一点点吞噬画卷,曼允眼睁睁看着画中女子的笑容,一点点化为灰烬。心里竟然有股冲动,很想扑灭这火,保护这些画卷。
但她是狼的,这些画卷和东西,全是父王计谋的一部分。她不能让这一切,毁在她手里,否则就白费了父王一番苦心。
看出曼允的不舍,席旻岑捡起一副画,递到她手里。
“还是留一副,做纪念吧?”看着孩子略带悲伤的眼,席旻岑有一刻的心软,揉揉她顺滑的丝发。
曼允接过来,搂在怀中。留一副,也好吧?
应该是好吧,紧紧搂在怀中。
木梳,胭脂盒,玉簪……砸得满地都是。一件件精美的华服,在火中滋滋燃烧,飘起一股浑浊的烟雾。
山上的黑衣人,不明白九王爷的举动。但看这些东西,说不定真对主子有极大意义,所有便派出两个人回去通知主人。
风吹起曼允额头边的碎发,助长着火毁去一箱箱东西。曼允站在火堆旁边,灼热的温度扑打在脸上,冷眼望着它们化为灰屑。
乾城方向,几匹棕色快马,飞奔而来。
首当其冲的男人,一身墨色金边袍子。冷风吹得袍子哗啦哗啦作响,阴霾的脸上非常急迫。一拉马绳,马儿吃疼长鸣一声,停下马蹄,喘息出一团团白雾。
除了眉角细小的皱纹,看不出来人已经是一个三四十岁年纪的男子。他的嘴唇宽厚,长相非常刚阳。眉目之间,和史明非有七分相像,但却比史明非看上去更加沉稳。
“九王爷,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耍阴谋。”男子翻身下马,看着火中消逝的画卷和物品,拳头捏得咔嚓响。
眸中的怒火,更是毫不掩饰。
“你也是,多年不见,躲躲藏藏的毛病,还是不曾改变。”席旻岑牵着曼允的朝前跨了一步。
曼允双眼看向对面的男子,威武不凡,光看他的眼睛,就能知道这人也是阴狠毒辣之人。
史良笙的目光,同时落在席旻岑牵着的孩子脸上。恍惚间,竟有一种相似的感觉。但印象中的女子,极其温柔。而这孩子眼眸虽然清澈,但也随了九王爷的xing子,隐隐透着无情。
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史良笙刚收回目光。便看见一个侍卫拿着画卷,扔进火堆。想也没多想,史良笙拔出剑,一剑刺穿了侍卫的腹部。
侍卫捂住肚子,缓缓倒地。而那一副画卷,飘荡在空中。史良笙一伸手,接住画卷,看着画中女子,流露着沉重的思念。
都这么多年了,自己始终忘记不了。尽管……她和九王爷同样可恶。但她的容颜,已经在他心中扎根。
“九王爷,她……在哪里?”指腹摩擦着画中女子的脸颊,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悲哀。
波涛骇浪直袭曼允而来,史良笙竟然不知……母妃已死?!
第五十六章
席旻岑勾起一丝冷笑,冰寒的眸子直视他,“本王凭什么告诉你?”
当年狠心派人追杀沈窦的人,是他。如今摆出这么一副情深款款的人,也是他。席旻岑对他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表示鄙夷。
史良笙一抬头,眼眸因仇恨而微微泛红,“我就知道,九王爷的冰冷,已经冷至灵魂。怎么会多管别人的闲事?前几年的恩怨,我们是不是也该时候了结?”
史良笙身后骑着几匹骏马的人,也跟着翻下马,站在他左右。每个人都接近四十岁的样子,长得颇为狰狞,魁梧的身子,让人看了都会害怕得抖两下,但只限于普通人。
这四人正是史良笙的心腹,分别是林天、刘雷、赵地、秦火,组合起来便是‘天雷地火’。四个人的武功,各有特点,非常之高。朱飞朱扬看见这四人,都同时提起了警惕。今日之战,不可避免了吧。
曼允心里打起警钟,父王和史良笙到底有什么仇?才一见面,就眼红得想除掉对方。
没等曼允想出结果,山上的黑衣人一片片直朝队伍冲来。他们的队伍,仅仅只有五十多人。而对方,至少上千。曼允想,只带这么点人引蛇出洞,会不会太冒险了?
一把剑,直朝曼允砍来。曼允迅速闪躲,蹲在地上,小腿朝那人一扫,那人因站不稳而砰然倒地。
趁着他倒地不起,曼允按住他的手臂,从他手里夺过剑,一刀扎进他胸膛。没有一丝犹豫,几乎出于本能。
席旻岑虽知道曼允会点武功招数,但没想到曼允杀起人来,竟然比一个战士更快、更狠!这绝对不是第一次杀人!剑眉在这一刻皱起,看来他对允儿,还是不够了解。有很多事情,曼允还没告诉过他。
席旻岑愣神期间,一把单面长刃的刀,袭向他背后。静听着风声,席旻岑朝后就是一踹,拉开两人距离。
“没想到九王爷的女儿,也是这般厉害!”史良笙操起刀,凶狠的直朝席旻岑砍去。
刀,虽然是种短兵器。但用在不同人手中,发挥出的威力,便有天壤之别。史良笙的刀法,出了名的凶悍。
席旻岑不敢轻敌以对,袖袍扇出一阵阵气浪。阻挡史良笙砍来的力度,同时对准他打出一掌。
掌风一出,能轻易感受到空气的扭曲。
史良笙用刀作为遁甲,周身的内气奔涌而出,硬接下席旻岑的气浪。前方的气浪,一丝丝消失。史良笙直朝席旻岑奔去,两个人的身影迅速纠缠在一起,不分敌我。速度极快,曼允只见一抹黑色和墨色打的难舍难分。
父王手里没兵器,会不会吃亏?
史良笙也有几刷子,能逼得父王出手,武功绝对了得。
“朱飞朱扬,保护曼允。”空中悠扬的传来父王的声音。
曼允提起剑,朝攻来的黑衣人就是一砍。自己也得好生应付,不能让父王分心。
汗水打湿了背心,朱扬拧着剑,和天雷地火其中两个,正对持着。他也想保护小郡主,可他以一敌二,哪里分得出手啊!
“所有侍卫,围住马车,不能让黑衣人接近。”朱飞急中生智,转头对曼允道:“小郡主,您请上马车。”
与其分散攻击力,还不如让五十侍卫团结起来保护曼允。
曼允知道自己没内力,在战场上只能拖累父王,当即跨上马车。她不是逞强的人,相反她比较注重大局。
上千人,对峙五十人。结果可想而知,马车前的侍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父王和史良笙不知打到哪儿去了,官道上已经没有两人的身影。朱飞朱扬吃力的和四个人过招,曼允能清晰的感觉到形势的紧张。
突然……马车底部,尖锐的东西直刺而上,刺破车板。
是一把剑!
曼允朝上一跃,撞破了马车顶部。而那把剑追随而上,曼允不经多想,手握剑柄,朝下掷去,马车中‘啊’一声尖叫,惨绝人寰。
朱飞朱扬同时回头,以为小郡主出了事。只见天雷地火中,秦火不知道何时去偷袭曼允。而那人的左眼,cha着一把剑,疼得他弯着腰不停惨叫。
“老子的眼睛!”秦火呲牙惨叫,忍着疼拔出剑,血溅得一地都是。
天雷地火四人,是多年的兄弟。听见这一声,心头一颤。被朱飞逮住空隙,一剑下去,砍掉了刘雷的手臂。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天雷地火彻底愤怒了,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也就今日受了这么重的伤。全部发了狠的攻击。
朱飞朱扬相视一眼,迅速靠拢。背抵着背,一人左手持剑攻击,一个右手举剑防御,完美的组合在一起。
曼允随地捡起一把剑。朝瞎了一只眼的秦火,一步步靠近。
秦火的外表,越发骇人。左眼的血,不断流下,愤怒的直朝曼允砍过来。
由于瞎了眼,他眼睛的准确度降低了不少。而且又心情暴躁,出手总是有些偏差。曼允腾空跃起,灵活的身子躲过他的攻击,剑对准他的脖子,轻轻一割。一条血痕,盘旋在他脖子之上。秦火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低头一看,脖子的血流如泉涌。
只一瞬间,他睁着眼朝后倒去。
五十侍卫包围的队形,出现一丝错漏。黑衣人蜂拥而来,砍杀声一片。
曼允体力不行,继续砍杀掉几个黑衣人,就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弱。而这时,乾城方向官道,一群骑马的队伍,渐渐赶到。
他们身穿墨绿色盔甲,在最前面带队的,便是史明非。
“让你们久等了,调动禁军,费了一点时间。”史明非手臂一挥,后面的几千禁军加入战斗。刚才还不可抵挡的黑衣人,逐渐被禁军杀了个干净。
曼允终于松了口气,原来父王早有打算,跟史明非里应外合。
但父王的人影呐?
朱飞朱扬两人合力,威力倍增。而天雷地火中,又少了一个。两个人不花多少功夫,已将三人擒下。
史明非自然认得这三位,恭敬道:“林叔,刘叔,赵叔。”这三位,是多年前南胄和丰晏大战中,最为出名的将军。同时也是父王最信任的心腹,一看他们在这里,史明非越加确定父皇还在世的猜测。
“呸。”林天朝着史明非吐口水,“皇上含辛茹苦养你二十年,你就是这样联合外人,报答他的?”
史明非脸色一僵,想起父皇小时候对他种种的好。
“朕也没办法,太巠山遇刺,是父皇设计的吧?你们知不知道南胄如今面临多大的危险!”
三人无话可说。
“我们只知皇上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无论他选择做什么,我们都会鼎力支持。既然落到你们手上,我们就没想过活命。”说完,林天上下牙齿一合,咬舌自尽。
看着林天的尸体,缓缓倒下去。刘雷和赵地飞快操起地上的刀,朝着脖子,狠烈的砍下。
鲜血溅到史明非的衣袍上,如绽放的鲜花。
“他们还有点气概。”拾起画卷,曼允蹲下,为他们合上睁着的眼皮。
只是有点气概吗?这三位上阵杀敌时,那才叫真正的气概。史明非招来两个禁军,“把几位将军的尸体,送回将军府,让他们的家人好生安葬。”
史明非没有做太绝,他们四人当年为南胄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有错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效忠的父皇,父皇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真是很难让人琢磨透。
曼允勾了勾手,朱扬立刻凑上前,“你可看见父王去哪儿了?”
朱扬想了想,他一直和天雷地火打斗,没留神王爷的去处。朝四周一看,竟然没有那两个人的身影!
“属下看见了。”朱飞一指旁边那丛树林,“王爷和南胄先皇,朝那边打过去了。”
曼允点头,“我们去找父皇。”
带着朱飞朱扬刚走出几步,史明非跟上来。
“朕也去。”他想当着史良笙的面,问一问,父皇到底安的什么心?有什么比南胄国安危更加重要吗?
树林中,砍断的树枝,砸得随地都是。光看削平的树枝,就能猜到这里曾经有过多么剧烈的打斗,害怕父王受伤,曼允加快了脚步。由于腿短,又走得快,曼允踩到杂树枝,朝前摔去。
史明非眼疾手快,接住她。
“小郡主,你别这么担心。史良笙九年前,就不是王爷的对手。更别说,今时今日。”朱扬安慰道。
这么多年,他就没看过王爷受过伤。
话是这么说,但曼允依旧担心。
树林深处,两个人影纠缠着打斗。
别小看史良笙的实力,当年他御驾亲征,以一敌百不在话下,是个极为难纠缠的对手。席旻岑不能几招就擒下他,只能慢慢和他打斗。
“九王爷的功夫,又增进不少啊!”史良笙吃力的一边下狠手,一边说道。别看席旻岑年纪轻轻,那一身功夫,却比任何人都高上几倍。
席旻岑没说话,只是下手越来越狠。
史良笙险些招架不住,反手往后一推,两个人的身影迅速分开。
“当年若不是你用计阴我,我也不见得输给你。你可知道,这么些年来,我一直不甘心!”史良笙的吼声大上了几分,内心的不甘全吼出了嗓子。
第五十七章
“俗话说兵不厌诈,输了便是输了。”席旻岑反手一记,劈向他,劲风卷起堆堆落叶,如同小型龙卷风。
以内力化为实质xing的攻击,席旻岑是武学上的第一人。周围的树木,刷刷作响。史良笙暗叹,才**年不见,席旻岑的内力,又上了一层楼。
打起十二分精神,史良笙CAO动宝刀,在空中打旋。刀锋所扫之处,树木齐齐砍断。
下一刻,两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在一起。远在树林外围的曼允,只见深处树林晃晃摇动,不由加快了步子。
劈来的气浪,接连踵至,蕴含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强大。这些远远超过史良笙的预算,迫不得已,他又朝刀柄,加重了几分力度。而看席旻岑,气息不喘,显然未使出全力。
以前已经输过一次,这次,他一定得掰回一局。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些年,他苦心的经营?但武功上,就算他再刻苦个十年,怕是也赶不上九王爷。不过……他早有另外的打算!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些年九王爷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他要一一讨回来。
唯今最重要的还是得尽快逃离这里,否则之后的计划,便付之东流,没有任何意义。
看出史良笙想要打退堂鼓,席旻岑冷冷一笑,“南胄先皇还是这般畏畏缩缩,心知会输,就学起乌龟想缩进壳子里。”
席旻岑向来不爱说话,一说话,准能活活气死一个人。若是几年前的史良笙,说不定就会中了他的激将法。但如今……他已经不再年少气狂。所以这些话,通通不管用。
心里正想着怎么脱身,眼角忽然瞧见远处的四个人。
席旻岑貌似非常宝贝这小郡主啊!你不仁,我不义。
“回去!”席旻岑刚瞟见曼允,就分了心神。
史良笙想冲向曼允,但席旻岑比他更快,一股气浪从手掌劈出,硬生生将他重新拉回战场。
“父皇……”瞧见和自己相处了十多年熟悉的脸,史明非喊出声。有些思恋,有些疑惑。
“父皇,太巠山刺杀一事,你可为南胄想过?不是您教导朕万事以南胄国为重?为何你又做出这等事情?”史明非有些失控,朝着前面的人影大喊。
这种时候,史良笙万万没想到会突然看见自己宠爱的儿子,打断道:“对!这是帝王该想该做的事情!但父皇已让位于你,自然可以做一直想做的事情。”
这事已经埋在他心里**年……不做,死得也不甘心!
又被九王爷说中了啊!父王内心里,真有比南胄国重要的东西。
“父皇你到底在乎什么?”史明非悠悠叹气,外面的一只只箱子,便能引你现身。难道你在乎的,是那个女人?
曼允心中也想到这个问题。
史良笙大笑三声,有些癫狂,伸出食指,指向席旻岑,“我在乎什么?十年前,这人派出司徒游月和我相遇,一招再简单不过的美人计,毁去我南胄大半江山。从那时,我心中就立下毒誓,今生非赢他一次不可!”
为了这个毒誓,他九年来,无时无刻都想着怎么才能弄死席旻岑。
而最可悲的是,在这场美人计中,史良笙身心都沦陷其中。当得知司徒游月乃暗线,他气愤难当,派出数名杀手追杀司徒游月。整整九年,他无时无刻不后悔。明明是被算计了,自己却心心念念全是那个女人的身影。想找回她时,暮然回首,却挖掘不出她一点踪迹。
幕后CAO盘一切的人,便是九王爷。他恨,恨得深入骨髓。
手上的动作,越发凌厉。
曼允呆若木鸡,母妃竟是父王派出的暗线?难怪史良笙口口声声说,父王当年阴了他。这样的计谋,的确见不得光。但兵不厌诈,美人计也是兵家常事,曼允没觉得父王做错。尽管受害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曼允目光投向他,观察他的眉目,两人的长相,并不是很相似。曼允的模样,像她母妃多些,但眸子更多了一分灵动。
史良笙渐渐处于下风,知道再这么耗下去,今日非交代在这里不可。当即旋转身子,甩开席旻岑数米远,直朝曼允攻去。
朱飞朱扬瞬间挡在曼允身前,史良笙一挥刀。两人便被掀出去数米远,砸到树干,树木嘭嘭摇动,又弹落到地上。
史良笙的身手,疾如雷电,招数狠戾。曼允的目光来不及从他面貌收回,那张脸就突然扩大在眼前。朝右边躲闪,刀锋从曼允手臂划过。好在曼允手脚灵活,否则这一刀下去,手臂非被砍断不可。饶是这样,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疼,鲜血顿时染红了袖袍。
曼允咬紧牙,不断躲闪,心里却有些悲凉。虽然史良笙不知两人的关系,但这样在亲生父亲手下逃生的感觉,绝对不好受。
一阵风在眼前刮过,曼允落入熟悉的怀抱,顿时安心下来。
席旻岑看着她鲜血直流的手臂,眸中冰寒大盛,再拂衣袍。一股巨大的气浪,翻涌而出,威力足足大了三倍。草木被连根拔起,树林中狂风大作,气浪的尽头,便是史良笙。
史良笙也是学的硬功夫,拼尽全力,硬把这招接下来。但同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张嘴就吐了一口鲜血。史良笙擦掉嘴边的血渍,目光望向正在检查曼允伤势的席旻岑。看来比起再次打斗,九王爷更想好好为孩子疗伤,朝着树林出口一跃,把众人全甩在身后。
“九王爷,父皇快跑了。”史明非深知父皇的武功,在场除了九王爷能擒下他,再无他人。
席旻岑不是没注意到,但比起追杀史良笙,他更加心疼曼允的手臂。那个人,以后可以再杀。但曼允的手臂,若是不好好治疗,就怕会残废。撕开袖袍,曼允的手臂已经血肉模糊。那一刀史良笙是想置人于死地,下手一点没留情面。若不是曼允反应得快,这条手臂铁定会被齐齐砍下来。
谁都看得出九王爷无心恋战,史明非抓紧拳头,就这样放走父皇吗?但看父皇的目标,只是指向九王爷,应该不会再做出伤害南胄的事情。而太巠山刺杀一事,父皇也是为了刺杀九王爷,才精心布置的吧!那么,使者队伍全是无辜丧生啊。
父皇的恨,已经让他达到不顾一切的程度。
“朱扬,身上带没带金疮药?”席旻岑走到树边,踢了踢站不起身的朱扬。
史良笙那招,多亏朱家兄弟抵挡住了一半。否则光凭曼允的小身板,怎么可能安然无恙活着。
朱扬颤巍巍都从衣兜里掏出药瓶,递给席旻岑,“王爷,您可得为属下留一点啊。”捂住被撞得阵阵发疼的后背,说不定骨折了!
朱飞的承受力比朱扬好多了,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搀扶着弟弟,站起身。
“王爷,都怪朱飞保护不力。”看着曼允手臂的伤,朱飞非常自责。
席旻岑抿着嘴,隔了半响,才道:“你们两个已经尽力了。”就算朱飞朱扬合力,也不是史良笙的对手。光凭肉身为曼允挡下这招,他们两个人的内伤,应该颇为严重。
手臂上像是被刀刮掉了一层,曼允只觉得伤口在燃烧,火烧得疼。
“疼吗?”席旻岑倒了少许金疮药,覆盖在曼允的伤口上。
这金疮药是上等的疗伤圣药,皇宫里也没有几瓶。席旻岑这一倒,就去了半瓶。
当然疼,但曼允没有叫出声。只咬着牙,忍着。看父王还想继续倒金疮药,曼允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他,“朱飞朱扬也受伤了,剩下的给他们俩。”
朱扬感激得泪流满面,而朱飞的内心也像被触动了一根琴弦。
席旻岑皱了皱眉,把药瓶递给两人。端着曼允的手臂,翻来覆去,瞧了好几遍。似乎还是不够放心,“回皇宫,找太医来看看。”
若不是自己大意,曼允怎么会受伤。孩子抿得发白的唇,还有额边流下的冷汗,无不说明手臂有多疼。而她,还是一声不吭忍着。席旻岑揉揉曼允的额头,“允儿,下次受伤,疼就喊出来,好吗?”
看着孩子强忍着疼痛的小脸,席旻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父王,真不疼。”曼允说话有些费力。
能喊出来的疼,不是真的疼!当你疼得痛心伤臆,那是喊不出声的。
略微冰凉的唇,轻轻抵触在曼允额头上,席旻岑道:“父王知道了。”
史明非望着席旻岑亲吻曼允的动作,惊讶的停住脚步。而后心中气愤,九王爷知不知道一个父亲,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有这么当着别人的面,亲吻女儿的吗?
怒气似乎比知道父皇设计刺杀时,更为猛烈。
禁军们,正在清理黑衣人的尸体。扯开黑巾,这些人显然是军营里的将士。这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吗?白白损失了一批英勇的士兵。
马车残烂不堪,周围的几只木箱,在禁军没赶到之前,已经被黑衣人抬走,只留下一堆烧焦了的火堆。
席旻岑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马鞭一扬,马儿朝乾城方向奔跑。
兆崴宫里的宫女太监,看见九王爷离开后又复返回来,立刻乱了套。
“去请太医。”席旻岑抱着曼允坐下,声音既冰冷又急迫。
曼允一只手臂**luo暴露在空气中,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惊得宫女跌出门口,急匆匆前往太医院。
曼允掰过左臂,伤口做过简单的处理,并不是很可怕。觉得宫女们大惊小怪了,曼允又把手臂放下。
老太医风风火火提着药箱,跨进大厅。就见小郡主脸色苍白的趴在九王爷身上,心说,这小郡主可真神了,三天两头请他一次。真当她的身体是铁打的,金刚不坏啊!
“小郡主把手臂,给老臣瞧瞧。”老太医先给席旻岑行礼,然后坐到了两人旁边的椅子上。
小郡主的手臂,黏满干涸的血迹。胳膊上洒了金疮药粉,好些药粉全染成了红色。好在如今血止住了,否则失血过多,这小命就怕难救了。
“端一盆清水来。”老太医转头,对宫女吩咐道。有条不紊的从药箱子里,取出一块白帕子。
“本王的女儿怎么样?”席旻岑如今最担心的便是,曼允的手臂,会不会废了。
虽然他能养曼允一辈子,但也想曼允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
宫女把水盆,放在桌子上。老太医拿着帕子,放进水里沾湿,这才道:“等老臣看看小郡主的伤势,才能判断。”
帕子打湿后,老太医捏干了,慢慢沿着曼允的伤口拭擦。曼允咬着唇,就是不吭一声。老太医看了,也挺佩服。这伤,就算是战场上的将士,恐怕也会疼得喊上两声。而这孩子,大汗淋漓,却依旧坚持忍着。
手指轻轻戳了戳曼允伤口周围的皮肤,问:“疼不疼?”
曼允没回答。
瞧小郡主不配合,老太医立刻板起脸,“小郡主,你这样不合作,老臣不能判断您的伤势。”
曼允目光微微闪动,看了父王一眼,点点头。
“疼。”
听见‘疼’这个字,老太医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吐出来。
“疼是好事啊,能感受到疼,就说明你的手臂还有救。”老太医忘乎所以的拍拍手掌,又道:“某些时候,疼不可怕,最怕的是感受不到疼。若是你手臂不疼,这铁定废了。”
这个含义,跟曼允心里想的如出一辙。
席旻岑听见这话,似乎想到什么,赞同的点点头。
“这伤可会留疤?”
伤口有巴掌大小,血肉都能看见。席旻岑不想孩子身上,留着不属于他的印记。
“这个……”老太医为难的收起帕子,“如果用上等药膏花玉露,天天涂擦,应该不会留疤。”
但花玉露是圣药中的精品,除了南胄先皇和皇太后,没听过谁手里有这药。这样东西,还是十多年前,小国进贡时送来的。天下只此两瓶。
是吗?
席旻岑正想着怎么把花玉露弄到手,门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史明非过于担心曼允的伤势,处理好城外的事情后,立刻便赶回来了。
“小郡主的伤势如何?”刚进门,史明非就逮住老太医问。
“回皇上,小郡主的伤,未伤及性命。但……这左手,以后不会像右手般灵活,重物也不能再提。”这伤,伤及筋骨脉络。手臂没废,乃不幸中的大幸。
曼允听着自己的病情,非常平静。
席旻岑剑眉一皱,新仇旧恨,又添了一笔。史良笙,下次见面,本王绝不放过你。管你是谁,伤了他的宝贝,不让你付出点代价,别想这么了事。
目光唰地看向史明非,席旻岑道:“南胄皇,本王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九王爷真是行动派啊。老太医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道:“花玉露?”
曼允也转过头,面向席旻岑,“父王,曼允不害怕留疤。”
前一世,她身上没少留疤。刀疤,枪伤,全都印着。
席旻岑很少会有开口讨要东西的时候,史明非一听是这个东西。心想,九王爷真疼小郡主。只要是为了曼允好,就算九王爷不求他,他也会帮。
当下点头,“今晚朕就去见母后,相信她那儿还留着这药。”
“本王也去。”席旻岑搂紧了孩子。
史明非的母后,也就是南胄皇太后,是个极为有手段的女人。光凭史明非一句话,想要讨要花玉露,似乎有些困难。
史明非没反对,九王爷想的,他也想过。母后极其喜爱花玉露,因为这药是当年父皇送给她的定情礼物。父皇有一瓶,母后手里也有一瓶。
虽然父皇最爱的人,不是母后。但母后整颗心,满满装的都是他。曾经很多次,史明非都看见母后拿着花玉露,捧在手心里,来来复复像是在追忆什么。
“我不稀罕那瓶花玉露。”曼允扯住父王的衣襟,不就是一块疤。除了影响美观,没有任何的伤害xing。
抓住曼允的小手,席旻岑轻轻的掰开。
这时,一旁的老太医插嘴道:“有花玉露最好,毕竟这药的功效,比普通的疗伤圣药,好上十倍。若有了它,小郡主的左手,说不定还能恢复到以前那般灵活。”
听了这话,席旻岑更打定主意得到花玉露。
“就这么定了吧,九王爷。”史明非瞧着曼允手臂上的伤,隐隐心痛。
如果不是父皇出狠招,曼允又怎么会受这等伤!
简简单单吃完晚膳,席旻岑抱着曼允,同史明非一起前往慈殷宫,拜见皇太后。
早上,那些使者听闻九王爷回了丰晏国,一个个死皮赖脸缠得史明非更勤。而在得知九王爷又返回后,才消停了一会。
所以说,如果没有九王爷坐镇南胄国。这群使者指不定翻了天,结党成一片,联合起来想要瓜分南胄的国土。
但这事,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万全之策。
慈殷宫处处挂满明亮的灯笼,长廊中摆放着一盆盆的牡丹。只可惜现在乃是冬日,自然看不见富丽端庄的花朵。
“母后,儿臣来看望您了。”史明非还没进门,朝着大殿喊出声。
太监们一看史明非来了,吆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大殿,趴满了一群宫女太监。
屋内似乎有人听见这声音,笑出了声,“这个不孝子,总算记起本宫了。”说完咳嗽了两声。
曼允由于受伤,精神不太好。趴在席旻岑的怀中,闭着眼在小憩。
“哟,母后。别人都背后说人坏话,就您当着儿臣的面说,也不怕儿臣难堪?”
史明非和皇太后的感情,特别好。一言一行,比较放松,并没有太多的拘谨。
当看见史明非身后的九王爷,皇太后温煦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会。她的容貌并不是很苍老,相反她保养得十分好,恍然一看,曼允只觉得这女人不超过三十岁的样子。
皇太后身旁,站有一位穿戴雍容华贵的女子,正为皇太后捏着肩膀。鹅蛋脸,眼睛嘴巴都能看出这美人的尊贵气质。
史明非目光落到那名美人身上,道:“皇后也在啊。”
女子微微抬头,朝他一欠身,算是行礼。
“母后近两日身子不好,茹茹就来慈殷宫照顾她老人家。”
史明非真是好福气,皇后人长得美,心又慈善。皇后,姓许,小名茹茹。是先皇太傅的孙女,从小知书达理,处事圆滑。
皇太后皮肤比较白,一看就知属于病态白。从她的眉眼之间,都能看得出她非常疲惫,想必是被病魔缠身已久。
听见许茹茹这么说,史明非坐到塌边,“母后,您该多注意注意身子,少CAO劳。有什么事情,便让宫女们做。”
席旻岑自顾自的坐到下方木椅上。没给行礼,也没开腔。似乎等着史明非演完这场母慈子孝。
皇太后在宫里呆了二十多年,九王爷刚驾到慈殷宫,她就猜到,想必是找她有事。但说实话,皇太后不待见他。当年司徒游月的事情,她查到七八分真相。对于九王爷,心里也是有恨。若不是九王爷设下美人计,皇上又怎么会撇下她,独宠游月一人?
“九王爷也来了啊。”皇太后笑着打着招呼,似乎对方是一位许久没见的老朋友。
席旻岑冷冷一点头,直接说明来意,“本王的女儿受了伤,想向太后讨一瓶药。”
丰晏国各方各面,比南胄国都强。在九王爷势力范围中,什么药物得不到。竟然也有向她讨要东西的一日,皇太后思索着道:“皇宫的药物,全放在太医院里。九王爷讨药,该去那里才是。”
她是个聪明人,在没得知九王爷想讨要什么东西时,绝不会轻易答应。
曼允已经换上一身新衣裳,伤口遮挡在衣袍之下。太后看不出这孩子,到底哪儿受了伤。但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又不像装出来的。仔细瞧瞧她的眉目,她竟然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
心里咯噔一下,盯着曼允的脸蛋,回不了神。
“这就是那晚夜宴上的小郡主?”皇太后由于身子不适,很少参加宴席。当日之事,也是听宫女太监提起。
“没错。这就是本王的女儿。”席旻岑看了眼周围的宫女,给皇太后使了一个眼神。
皇太后自然懂了,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和王爷有要事谈。”
当目光扫到皇后许茹茹时,她正犹豫着,不料对方先开了口。
“茹茹宫里也有事,就不叨扰母后了。”微微欠身,皇后大方得体的退出房门。
这孩子,挺懂事。皇后之位,铁定能坐稳。
史明非为皇太后锤着腿,道:“小郡主手臂伤势严重,想要恢复原样,需要母后的花玉露,请母后割爱。”
皇太后一听这话,拍开他的手,气哼了一声,“本宫就说皇儿何时变得这么乖巧,不仅关心母后,还为母后捶腿。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花玉露对于本宫的意义,你们不是不知道,所以请回吧。”
一番话,没有丝毫扭转的余地。
史明非无奈摇摇头,似乎想放弃。
但席旻岑从不知‘放弃’二字,怎么写!
“本王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道理。”席旻岑手搁在桌案上,一停一顿的敲击。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怕是已经掉了脑袋。而换成这个男人,每个人都会在心里重新拿捏一番。
皇太后手掌一拍桌案,“本宫的东西,说不给就不给!莫非九王爷还能杀了本宫不成?”
太过激动,皇太后说完,就剧烈的咳嗽。
史明非赶紧轻拍她后背,为她顺气。“母后,小郡主有急用,你就拿出来吧。反正父皇……”没继续说下去,史明非止住口,害怕母后经不起打击。
“杀了你,倒不会。”席旻岑眼中顿生凉意,似乎思考着什么,“但皇太后这般霸着花玉露有什么用,东西就是东西,永远不能变成人。如果你有办法留住史良笙的心,又何必日日对着花玉露思念这个人。”
席旻岑的话,有几分道理。皇太后突然小声哭出了声,“人都死了!本宫留着他送的东西,难道还不行吗!”
生前,皇上不属于她。难道死后,连思念他的权利,也不给她吗?
母后向来是个坚强的女人,就算当年司徒游月再得宠,母后也没哭过一声。但自从父皇去世,母后的眼泪总是越来越多。史明非安慰着她,心里却无比痛恨父皇。母后这么个好女人不珍惜,偏偏爱上了敌国暗线。
“母后,别哭,别哭……”
席旻岑可不给她缓气的机会,“皇太后不用这般伤心,史良笙人还没死。”
皇太后猛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拿起桌上的茶杯,席旻岑发现不是自己喜爱的龙井,便又搁下了。
“他没死。”席旻岑重复道。
皇太后又哭又笑,扯着史明非的袖子,“皇儿,九王爷说的,可是实话?”
本不想母后知道这事,不料九王爷这般轻易的说了出口。他向来尊重母后,更不想欺骗于她,“对,父皇没死。小郡主的伤,就是父皇弄的。”
皇太后目瞪口呆,看向曼允,“先皇是个稳重的人,怎么会伤小郡主?”
九王爷和小郡主同为使者,史良笙不应这么做才是。
席旻岑耻笑的一声,“他不止伤本王女儿,就连太巠山刺杀,也是出于他一手策划。否则驻军统领哪会有这么大胆子,推下滚石,伤人性命!”
皇太后一脸震惊,觉得这一切,根本不可能。
“本宫要见先皇。”她突然站起,额头边一滴滴冷汗。
史明非拉住她,“母后,连我们都不知父皇在哪儿,您怎么见他?”
席旻岑说出太巠山一事,无非是想威胁他们。
隔了半响,席旻岑斜睨着眼,冷冰冰道:“史良笙乃南胄国上一代皇帝,若太巠山一事传出去,南胄国又得多灾多难了。本王不想和太后闹僵,只要你交出玉露膏,本王便保守这个秘密。若不然,本王哪日嘴巴不严实,一漏嘴,就……”
皇太后只觉得背心发凉……
手指掰住桌案,关节泛白。
身为南胄国皇太后,她必须为南胄着想。不能为了一瓶花玉露,陷南胄于灾难中。
“本宫给!”皇太后咬唇,丧气的摇头。
这三个字,顿时让席旻岑满意了。
皇太后朝内室进去,不一会手中多了只小箱子。掀开小箱子,皇太后取出她珍视了一辈子的花玉露。
“本宫有个不情之请。”她抬头,看着席旻岑。
“在王爷用完里面的膏药后,请将瓶子,送还本宫。”她把小箱子,递给席旻岑,眼中浓浓的不舍。
席旻岑没说话,倒是他怀里的曼允,这时候睁开眼睛,开腔道:“本郡主答应你,用完之后,便让宫女给你送回来。”
这女人所做的一切,都看得出她用情非常之深。不过只是小小的请求,没理由不答应。
席旻岑没拿小箱子,只拿了花玉露。
看着九王爷携同曼允离开,史明非抱住哭成泪人的皇太后,轻言轻语安慰道:“母后,某些事情你想开一些吧。在这么下去,你的病,会越来越重。”
看着越来越瘦的母后,史明非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情’字到底有多难写,竟然能折磨人至此!
回到兆崴宫,席旻岑撤退所有宫女。一件件剥开曼允的衣襟,瞧见她胳膊已经红肿一片。眼中怒火和冰寒,不停交替。
花玉露乃淡蓝色液体,席旻岑倒出一些,往曼允伤口上涂抹。
曼允倒吸一口气。
“疼?”席旻岑抬头,盯着曼允的小脸。
曼允摇头,“不疼。”
这花玉露也不知是什么药物制成的,抹在伤口之上,丝毫没有疼痛感。反而散发着凉气,正好抹盖了伤口火辣辣的疼痛。
很舒服。
看着父王修长的指尖,认真仔细的为她抹药。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回到最初的相遇。
“父王,我母妃到底名为司徒游月,还是沈窦?”
史良笙、史明非一直呼她为‘司徒游月’,而父王每次都喊的‘沈窦’。到底哪个才是母妃的真名?
“沈窦。当年为了接近史良笙,她才化名为司徒游月。她本是丰晏人。”席旻岑陈诉着事实。
沈窦,是他养的众多棋子中,最厉害的一个。无论是忍力,还是心计,否则也不会成功勾引到史良笙。
轻轻涂抹着花玉露,淡蓝色渐渐融入曼允的肌肤。
“睡觉吧。”终于为她涂抹完,席旻岑搂过孩子,往床铺倒去。
浅睡中,曼允一直在想这么个问题。史良笙如此宠爱母妃,那么,母妃曾经没有没动心?如果没动心,为何生下她?
但看她死去前慈祥的目光,那绝对是幸福的。生命已然走到尽头,她又为什么会笑?
感情这东西,太复杂。
总让人琢磨不透。
第二日清晨,父王一勺一勺喂着粥,曼允也一如既往看着父王的俊脸。父王浑身上下,似乎覆盖着一层魔力,让曼允百看不厌。明明把父王的模样,全刻在了心底,却每次都忍不住想要多看上几眼。
自从父王亲吻她嘴唇后,她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感情,越变越微妙了。父,不像父。女,不像女。曼允忍下自己强大的好奇心,不敢过于探究这个问题。
经过花玉露的涂抹,曼允的手臂除了疼痛感,总算恢复了一些知觉。只要继续涂抹几日,伤口就会渐渐愈合。而那位老太医,每日都往兆崴宫跑,几乎成了曼允的专属太医。
使者们的耐心,越来越差。看九王爷最近什么动作都没有,越发想自行解决太巠山行刺一事。
好些使者联合起来,每日不断上书。
终于在几天后,彻底爆发。各个国家统一战线,若再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便立即通知国家发动战争。
少年太监心急火燎冲进兆崴宫。
此时,席旻岑正掀开曼允的衣袖,为她擦着花玉露。
看见突然出现的小太监,双眼即刻冻结成冰。
“九……九王爷。”跑得太急,小太监每说几句话,就喘上一会。那副神态,就如同火烧屁股,一刻也慢不得。
“二十多位使者,不顾侍卫阻挡,硬冲进御书房。皇上让奴才来王爷这里,搬救兵……”小太监心急如焚说完一大堆话,而瞧九王爷。
稳如泰山,没有一点着急。慢悠悠为孩子上药,在做完一切工序后,才道:“允儿,你在兆崴宫好好修养,本王没回来之前,不准随意乱跑。”轻点曼允额头,帮她拉下衣袖,才施舍般把目光落到小太监身上。
只淡淡道:“走吧。”
小太监哽咽了一下。对待小郡主时,还温柔备至,怎么一看见他,脸色就如同寒冬腊月般冻得死人。
都是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啊?
小太监趁着席旻岑不注意,偷偷回头,朝曼允做了一张鬼脸。
看看这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曼允愣了一下。能在皇宫中,保持童心,这人非一般的乐观啊。
微微一笑。
少年看见这笑容,呆愣了。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仙女啊!虽然这仙女年龄小了一点,但那副面孔,一瞧就是美人胚子。
曼允跳下床榻,单手穿鞋。
朱扬刚好端着一碗汤药进来,把药碗放在桌上。
“小郡主,王爷离开之前吩咐过了。你想去晒太阳,必须先把药喝了。”
正在穿鞋的曼允,小脸一抬。父王怎么知道她想出去透透气?微微皱起秀眉,这中药可不好喝,满满的苦涩味。
朱扬往椅子一坐,两条修长的腿撑直了,瘫坐在上面,“王爷还说了,你要不喝,回来之后,他便罚你。”
虽然不知道会怎么罚,但朱扬一瞧曼允苦着的小脸,就特别痛快。
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再聪明再邪恶的小郡主,到了王爷手里,还不是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心中那股不平衡感,总算找到了安慰。
走到桌前,曼允瞅了瞅黑不溜秋的药碗。强忍住砸了它的冲动,端起,一口气朝嘴里灌。
刚喝完,曼允就拿起茶壶,对准茶壶嘴,开始猛灌,想要驱逐走嘴中那股苦涩味。
看着曼允这幅喝药的样子,朱扬也于心不忍了。抽走她手里的茶壶,“小郡主,不能再喝了。喝这么多水,你想尿床吗?”
曼允的小脸,顿时黑了。
她都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哪里会尿床!心理年龄暂且不算,就算她八岁,这些年也从没尿过床。她真想撬开朱扬的脑袋,瞧瞧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自知说错话,朱扬一双眼,不断朝四周看,“小郡主,我们还是去亭子,享受阳光吧。”
第五十八章
御书房内,使者们团团围住史明非,将他堵在最中间。一张张嘴巴,不断吐出厥词。吹鼻子瞪眼,喊着,不给出一个交代,立刻回国发动战争,定要为死去的使者讨个说法。
史明非眉头紧紧皱着,对于这些使者,又不能动粗,否则更给他们添了个发动战争的理由。
席旻岑刚一进去,原本闹哄哄的御书房,落针可闻。
一拂衣袍,席旻岑坐于椅上,剑眉不耐的微微一挑,“众位使者不必再让南胄皇给个说法了,本王今天便把真相告诉大家。”
使者们全部望向九王爷,真相查出来了?
史明非也是一愣,九王爷难道要把父皇策划刺杀一事,全给抖出来吗?
“在说出真相前,本王要宣布一件事,正好大家都在,不如做个见证。”席旻岑有节奏的敲击桌案,如同敲击在人们的心上。咚、咚、咚。大殿中除了这个声音回荡,一片静悄悄。
史明非看向御书房门口的小太监,后者摇摇头,表示不知。
“本王已和南胄皇商定,南胄国将归属丰晏国。所以,从即刻开始,南胄国便是丰晏的附属国。”
这句话,徘徊当众人脑海中。席旻岑从不说笑,说出这话,那么,这话绝对是真实的。南胄一归属丰晏国,那么它便是丰晏国罩着的。
这番话,犹如一个黑帮大哥,对着某股势力说,XX是老子罩的!想动它,先过老子这关。
丰晏国是第一强国,如果南胄国再归属它,便如虎添翼,天下再无国家能够跟之匹敌。众位使者犹如吃了苍蝇,表情让人难以接受。
虽然这事不假,但两国还未签订条约。席旻岑这时候说出来,是怕他反悔吗?史明非暗自想,反正事到如今,没什么可瞒的。早归属,迟归属,还有区别吗?
“把人带进来。”席旻岑朝朱飞点点头,朱飞会意,退出御书房。不一会,他身后八个侍卫抬进了四具棺材。
看着这一幕,众位使者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就连史明非,也是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侍卫把棺材放下,九王爷起身,手指一推,棺材盖子掀翻。
四具棺材中,装的竟是南胄国叱咤多年的大将军。他们面如死灰,显然死去多日。史明非明明下令,好生安葬四位将军。看着棺材上沾着的泥土,心想,九王爷该不会派人把将军的棺材,从墓里挖出来了吧。
席旻岑指着一具尸体,“你们要查的凶手,就躺在这里。”
“怎么可能?这四人已死,还能查出什么!再说,这四位将军,代表的是南胄国,既然是南胄国下的杀手,更该给我们个交代。”一位位使者嚷着。
史明非也有点心慌,四位将军,本就是南胄人。九王爷这么一说出去,不就是给南胄国找麻烦吗?
席旻岑气定悠闲,走了几步。
“的确是这样啊……但本王今日只想说明一个问题……南胄已归属丰晏国。如果你们再闹下去,本王说不定哪日心情欠佳,手指一痒,就想攻下几座城池舒展舒展手脚。”
“刺杀一事,本王已经查了数日。凶手就是这四位大将军,他们可能因为当年输给本王,不甘心,所以才会在太巠山设下刺杀。他们的目标是本王,使者队伍只不过是无辜枉死。南胄国可以补偿各个国家一笔损失,但如果你们非要发动战乱,那么……丰晏国加上南胄国的兵力,你们最好掂量掂量。”
丰晏国是各个国家中的霸主,就算有野心横扫天下,也并非不可能。如今再加上个南胄国,众人从内心打寒颤。
席旻岑一身霸气充斥整个御书房,堵得众人吐不出话。九王爷这番话,是包庇!最令人气愤的是,就算这是包庇,他们也只能默默接受。难道还真和九王爷杠上,让战火烧到每个国家,让天下生灵涂炭?
他们只能把这口气,往肚子咽!
气炸了一张脸,使者们最后全部拍拍袖子,断断续续离开。
对于九王爷的解决方式,史明非打心眼里佩服。这完全是压迫,强者欺负弱者。如果换成他,他绝对不敢鲁莽这样做。
似乎看透他的想法,席旻岑缓缓走到他面前,“如果你足够强大,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局面?”
人类都是欺善怕恶的,如果你够强,他们就不敢起半点忤逆之心。倘若你乃弱者,只能接受不断的欺辱。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假设这场刺杀,发生在丰晏国境内。这群使者绝不敢这样大大咧咧,闯进御书房,逼着席庆麟给他们交代。因为丰晏国的兵力、财力,都排在各个国家的顶尖,他们不敢触怒丰晏国。
这群使者就是看中南胄国在几年前曾被战争重创,如今又是新皇刚登基不久,位子没坐稳,才敢这么放肆。他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史明非这才重新认识这个男人……
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肆意妄为,没有任何人能反抗他!
阳光一缕缕照射进亭子,曼允寻了处晒得到阳光的位置,坐着。
桌子上,放着宫女端来的糕点,样式和平时的相差不多。拿起一块,曼允细细咀嚼。味道似乎比以前更加甜脆,曼允刚咬了一口,便就放下。
太甜,不是她所喜爱的类型。
朱扬倒是挺喜欢吃,一连吃了好几个。
“小郡主,你没有没发现今天的糕点,比平时的好吃多了。”朱扬满口的糕点渣滓,每说一个字,糕点渣滓便飞溅出去。
曼允往后退了退,以免被糕点渣滓溅到。
这糕点的确比平时更好吃,但就是太甜了。
厨子明明知道她的口味,每次都少放糖,难道这次是手误吗?觉得奇怪,曼允拿起一块糕点,凑到鼻子前,嗅了嗅。
夹杂着一丝淡淡草香味,拿到阳光下细细看,竟然还有一些不属于糕点的粉末。想到什么,曼允突然扔出糕点,只觉得浑身无力,脑袋有些眩晕。
对面的朱扬已经晃晃悠悠站得不稳,发现不对劲,剑刚拔出来,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糕点里下药了。”刚吐出这几个字,朱扬就晕倒在地上。
曼允吃得较少,只是脑子毕竟浑浊,全身上下的力气,如同被抽走一般。趴在桌子上,用尽全力,也只能抬一抬眼皮。
遭人暗算了!
女子的娇笑声不断从远处传来,一窜细小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这次你们还不栽在我手里。”声音如同黄莺般娇脆。
曼允缓缓抬起眼皮,那女人穿着一身绿色的纱衣,正是前几日不断央求留在父王身上的柳莺。
柳莺拍拍手,看见曼允还清醒着,很惊讶,“挺警觉的啊,沾上**散竟然还能睁着眼。”她轻轻端起糕点,在手中把玩。
曼允早就猜到这女人不简单,却不想她竟然能溜进皇宫。皱了皱眉,想要站起来,但费尽所有力气,硬是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小郡主别紧张,是主上命令莺儿带你去一个地方。放心吧,你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柳莺娇笑着,扯过曼允的手臂,将人抱起。
别看柳莺乃一个弱小女子,力气倒不小。抱着曼允走了一路,竟然丝毫没觉得吃力。
曼允再笨,也猜到这个女人,铁定会武功。她的主上?到底是谁绑架她。
浓浓的无力感包裹着曼允,药力一上来,渐渐陷入昏迷。
眼前漆黑一片,曼允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眼睛之上,缠着一块黑布,让她分不清现在是白日,还是黑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最想置父王于死地的人,是史良笙。这场绑架,百分之八十是他指使的,柳莺也是他的人。柳莺处心积虑,一步步接近父王,想要得到父王的怜惜。回想起这个女人的一幕幕,不正是计谋中的美人计吗?
史良笙设下美人计,是想父王尝尝他当年的痛苦吗?
只可惜,父王不是那么容易中计的人。这招数行不通,所以就绑架她威胁父王吗。曼允耻笑一声,果然,皇家的手段都是那么卑劣。
“你在笑什么?”
幽暗中,一声冷酷的中年嗓音响起。
曼允认得出,这声音,正是史良笙。
“我笑,别人用过的计谋,你怎么笨到用第二次。”想起对方是自己亲生父亲,曼允的口气,不知不觉重了几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曼允能听见他拳头捏得咔嚓咔嚓响。
“小郡主倒是伶牙俐齿,不亏是九王爷的孩子,打击人的方式,一模一样。”对方强忍着曼允的挑衅,咬牙切齿说道。
史良笙静静凝视曼允的容貌,遮住她的眼睛,轮廓越发像那个女人了。
回忆着两人之间美好的点点滴滴,史良笙脸部线条变得柔和。
“只要九王爷配合,我不会伤害你。”史良笙望着曼允的小脸,狠不下心伤害一个跟她如此相似的孩子。
曼允早猜到这人没安好心,当他说出这话,心头一急。
“你想做什么?”
第五十九章
“小郡主,我和九王爷之间仇深似海,这还用问吗?我只想……九王爷死,死在我手上!”史良笙阴狠的声音,在房间内阵阵回荡。
一张桌子,迎声而碎。
曼允出奇的平静,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扬起小脸。虽然看不见史良笙,但是她能听出他的方位。
“到底因为什么,你才恨父王入骨?”
曼允的声音,如黄莺般清脆。
“是因为父王派出司徒游月勾引你,还是因为他打赢了南胄国,害你丢去不少国土?”曼允清晰的分析着原因,想要套出史良笙的话。
关于母妃的事情,没有人比史良笙更加了解。她想知道,母后临终前,那一笑,代表着什么。
史良笙的情绪一下子被激到最高点,曼允能听见他愤怒的咒骂声。
突然,他掐住曼允的脖子,警告道:“别把‘勾引’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曼允微微一笑,这人被她彻底激怒了呐。
“难道不是?”曼允不怕死的继续问。
掐住她脖子的大手,赫然收紧。空气如同被人抽走,曼允大声喘息,小脸憋得通红。
她紧紧盯着史良笙,她赌,他不敢杀她!父王没来之前,自己一定是安全的。
脖子上的力度,缓缓减轻。曼允急促的喘气,珍惜着失而复得的空气。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史良笙扯开曼允眼睛上的黑布,与之对视。
曼允这才打量清楚自己的处境,这里是一处房间。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四面光溜溜的墙壁,连窗户也没有。墙壁是黑色的,曼允眯着眼仔细一看,竟然是黑铁打造而成。恐怕就连小耄獓的爪子,也不能刨开。
难道是密室?
整个空间中,唯有一盏油灯照着,其他地方略显黑暗。
“你很爱司徒游月?”对于史良笙的怒气,熟视无睹。曼允动了动身子,把身体靠到墙上。
被人绑架后,曼允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紧张,也没像个孩子般哭泣,反而冷静的打量处境,以及问着一些毫不相关的问题。
史良笙转正身子,蹲在她面前,“你想问什么,难道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拔出刀,威胁xing的在她面前晃了晃。
曼允只淡淡笑了笑,“你杀了我,就没有筹码对付父王了,所以你不会。”
急迫的想知道答案,曼允重复问道:“你很爱司徒游月?”
对方不为所动,显然不想回答她。曼允眨了眨纯洁无比的大眼睛,似乎有些犯难,“父王曾经告诉过我司徒游月的下落,人家看你如此深情,原本还想告诉你。”
听见这话,对方的眼眸顿时亮起来,怀疑道:“你真知道?”
曼允无比乖巧的点头,“你也知道,我父王是个冷冰冰的人。从来不会讲故事,如果你的故事能打动我,没准我就告诉你,她在哪儿了。”
天真无邪的眼眸,可爱的脸蛋。看不出任何一点演戏的成分,史良笙盯着孩子,似乎在权衡能不能相信。
“爱,我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有她。”史良笙不知这孩子怎么会问这个,她貌似对游月的事情,太过于关心了。
爱啊……
到底爱到什么地步?
“讲讲你们相遇的经过吧。”曼允朝前移了移,更加靠近史良笙。
曼允四肢绑着,根本没有任何攻击力。史良笙也不担心这孩子会逃跑,拉过椅子,坐在她面前。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他也不清楚,为什么面对一个八岁孩子,难得愿意敞开心扉,吐出自己的心事。也许,因为她的轮廓,有那个人的影子吧。
曼允凝神细听,望着对面因为岁月,而变得沧桑的男人。
“那年,我微服出宫,在茶楼和游月相遇。她是个温柔的女人,一颦一笑,皆有种让人想静静呆在她身旁的魅力。她抱着一卷卷画,挨桌挨桌的问‘公子小姐,买副画吧’。等她问到我这桌子,仅仅一笑,我便彻底沦陷了。”陷入回忆之中,史良笙的眉眼都含着笑。整个人似乎都回到了,那个与司徒游月相遇的日子。
“之后每日我都往茶楼跑,为的就是见她一面。渐渐用真心打动她,让她进宫为妃。我每件事都依着她的xing子,只要是她喜爱的东西,我总会第一时间送给她。游月不像宫里的女人,整日只会勾心斗角。想要什么东西,从来不会自己求我。每日默默为我煲汤,在我处理政事疲惫后,为我揉揉肩锤锤腿。”每当闲余时间,两人就研墨作画。那一箱箱的画卷,记录了所有的记忆。这也是史良笙珍惜画卷的原因。
每一句,曼允都能体会到这个男人对沈窦的爱。只可惜,后来的事情,让他失望了吧。
史良笙神色一凛,“本以为我们能这样一生一世,却不想没过多久,丰晏国发动了战争。当时两国的兵力和财力,相差不多。所以我根本不畏惧丰晏国的进攻,派出将军,和他们沙场争霸。”
“但我万万没想到,最关键的一场战役,游月偷走了我方军队部署图纸。令南胄国将士惨败!”史良笙眼眸透着悲凉,被爱得最深的人,伤得最深。
“我派出手下追杀她,三日之后,她突然就销声匿迹,再没了音讯。”
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史良笙的愤怒,完全展露在曼允眼前。
“在我派出杀手的第二天,我已经后悔。修改了命令,找到游月,只能生擒,不得伤之。就算她是暗线,之前的柔情通通是演戏,我也不在乎,只想将她永远绑在我身边,时时刻刻陪伴我。这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寻她,但我翻过了南胄每一寸土地,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
你当然找不到。曼允微微一摇头,母妃当时已经自毁容貌,混出了南胄。
母妃肯定动过心,否则也不会独自生下孩子。临死时前那一笑,到底该理解为……为爱人生下孩子后的幸福,还是背叛爱人后的解脱?
也许,都有吧。
史良笙一激动,抓住曼允肩膀,不断摇晃,“你说,你告诉我,游月到底在哪儿!”
曼允的伤口还未痊愈,被他一抓,顿时疼得她一张小脸发白。
史良笙也意识到什么,双手一放。
“告诉我!”歇斯底里的吼叫。
“她死了,八年前就死了。”曼允低着头,悲伤的气氛围绕她。不想伤害这个痴情的男人,但母妃死了,他也有权知道吧。再这么苦苦寻下去,也是寻不到的母妃的。
对方似乎不肯接受,突然站起,踹翻了木椅。
“你少骗我,游月怎么会死!”一巴掌扇在曼允脸颊上,“你少诅咒她,否则我不介意在九王爷来这里之前,废掉你的双手。”
脸颊印上五个指印,火辣辣的疼。
史良笙通红的双眼,无不昭示,他说的是真话。
曼允闭上嘴,没再多说。
席旻岑刚回兆崴宫,就朝亭子走去。糕点散得一地都是,朱扬背朝天的晕倒在地上。
朱飞以为朱扬断了气,立刻飞奔而去,抱起他的身子,往他鼻尖一伸。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死,否则让他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凌乱的石桌上,摆着一封信。没看见曼允,席旻岑已经猜到肯定出了事。急切的打开信函一瞧,双眼如同结了冰。
“王爷,发生什么事情了?”朱飞一边掐朱扬的人中,一边恭敬的问道。
席旻岑将信函,扔给朱飞。
朱飞拾起来一瞧,手指渐渐发抖。
信上写道‘若想小郡主活命,乾城荒郊外三十里府邸。’
小郡主被绑架了!
朱飞掐朱扬的手,不小心重重一按。
朱扬疼得伸手就是一拳,打中了朱飞的右脸。
“你掐死我算了!”朱扬揉着被掐疼的人中,若大哥再使劲一点,牙齿都得掉光。
看见九王爷用冰冷的眸子,正盯着他,朱扬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道:“我们被下药了。”指着一地的糕点。
席旻岑捡起一块糕点,只瞧了一眼,已经辨出这不是允儿平时吃的。
“带上人马,去城外。”扔掉糕点,席旻岑整张脸布满乌云,大步跨出亭子。
带上五六十个侍卫,席旻岑的队伍直朝城外奔去。
史明非正在和皇后对弈,小太监突然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他搁下棋子,抱歉的看着许茹茹,道:“皇后,朕有事,这棋改天再下。”
披风还没来及穿上,史明非已经急匆匆消失在她视线内。
许茹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猜测,皇上这么急,想去做什么?
根据信函上的指示,席旻岑在城外人烟稀少的树林,找到那处府邸。府邸占地面积不大,门前摆着两具石狮子,光看外面,就知府邸的主子有不少闲钱。在荒郊外建一处规模如此的府邸,还是第一次见到。
从马背翻下,席旻岑阴沉着脸,往前走了几步。
“九王爷这么快就来了啊!”一声浑厚的声音,从府邸中传出来。
一抹墨色身影,推开大门,站在两扇门之间。似笑非笑,史良笙道:“九王爷真是思女心切,比我想象中的时间,早了一刻。”
马儿呼喘着白气,不断的刨打马蹄,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把本王的女儿交出来。”席旻岑冷冽的看着他,眼中寸寸寒冰,直令人看了心生畏惧。
史良笙到底当了几十年皇帝,光凭气势,还不足以吓倒他。
“想找女儿,就一个人跟我进府。”史良笙目光落在那群侍卫身上,他可不想这群费事的家伙进去捣乱。
“王爷,您不能进去,让朱飞代替您去。”朱飞双膝跪地,那处府邸绝对是龙潭虎穴。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陷阱,等着王爷,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王爷去冒险。
朱扬也跪下,“小郡主是在属下身旁被掳走的,属下也去。”
“我只说让九王爷一个人进。”史良笙不想浪费时间,打断两人。目光对上席旻岑,带着点挑衅,“莫非九王爷不敢?”
天下还没有席旻岑不敢的事情,虽然知道这是激将法,但曼允在他手里,就算府邸是刀山火海,他席旻岑也得闯!
“你们好好留守这里。”跨步朝府邸走去。
大门渐渐合上,一波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史明非焦急的翻身下马,“小郡主找到了没?”
朱扬摇头,和朱飞一个劲盯着府邸,只要有什么动静,他们立刻闯进去!
趁着史良笙从密室离开,曼允扭动了几下身子,小声呼喊:“小耄獓,快醒!”
这小家伙像是在冬眠一般,睡了好几天没醒过来,就连吃肉也不具有吸引力。泛黄的油灯,一闪一闪耀动。似乎在提醒曼允,时间紧迫。
再不醒,等史良笙回来,她就没机会逃走了。咬紧牙,曼允狠心往地上摔去。巨大的撞击,把怀兜里的小耄獓给撞了出来。
小耄獓朦胧的睡眼,睁开一条缝隙,吱吱直叫唤,很不满曼允把它扔出去。
曼允看它这样,真不知道指望它,是否正确。命令道:“帮我把绳子咬开。”
小耄獓这才发现曼允四肢不能动弹,毛茸茸的前腿一伸,锋利的爪子露出。朝着绑住曼允的绳子一挠,绳子轻易的一分为二。
炫耀似的晃晃爪子,小耄獓又紧接着拍拍肚子。
这个动作的含义,非常明显……它饿了,想吃肉。
也不瞧瞧现在的处境,“我哪里去给你找肉!”曼允一把抓起它,往怀里一塞。冷静的检查这处密室,奇怪的是四面墙上连道门也没有……
难道有机关?曼允双手趴在墙上,一处挨着一处敲击,找了一圈下来,根本没发现有异常的地方。
出去不了吗?曼允自问,心里有些失望……等史良笙再次回来,她的小命就再难保全了。
抬头望上一看,头顶上有个一米宽的圆形轮廓。看不清晰,曼允端起油灯,仔仔细细观察一番。
这房间有五六米高,这样的高度,显然经过特殊的改造。
圆形轮廓边缘,隐隐透着光亮。莫非这才是出口?
如果出口在上方,这里难道是地下?很快,有道声音证实了曼允的想法。
头顶之上,隐隐传来一道熟悉的磁性声音。声音穿透过圆形轮廓,变得很小,好在密室里非常安静,还能听出个大概。
“你把本王的女儿藏哪儿了?”冰冷无情的质问。
史良笙不太想配合,坐上椅子,端着茶抿了一口,指着厅内另一张椅子,道:“九王爷莫急,小郡主好好的,我们先喝杯茶,好好叙叙旧。”
他和他何时有旧情可叙!席旻岑沉着脸,坐下,“本王劝你别伤害曼允,否则总有一日,你会后悔。”
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史良笙大声耻笑,“伤害了又怎样,九王爷和我的仇,不在乎多死小郡主一个。”
席旻岑冷冰冰瞥他一眼,这大概不一样。
放下茶杯,史良笙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阴狠毒辣的光芒,“既然九王爷这么想见到小郡主,我这就送你去见她!”握住椅子的扶手,史良笙一掰。
席旻岑所坐的椅子,突然出现一大洞,人连带椅子一同掉了下去。
曼允只见圆形轮廓,突然一亮,有东西砸下来。朝边缘躲闪,凝神一看,竟然父王!
猜到有诈,席旻岑腾空打转,以优雅的身姿落地。
史良笙从洞口俯视,弯着腰,笑道:“九王爷、小郡主,今日我便送你们一起上黄泉路!”随后,洞口速度合拢,连带史良笙那张可恶的脸,一起消失不见。
密室中,又回归一片黑暗。曼允从衣兜里掏出夜明珠,照亮整个密室。
扑进席旻岑的怀中,“父王。”
看孩子毫发无损,席旻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揉揉她的发丝,席旻岑走至墙壁,用手指敲了敲。
“是玄铁,无坚不摧。”
曼允附和的点头,玄铁通常用来造成兵器。而这里的四面墙,全是玄铁,看得出史良笙这几年为了建这个密室困住父王,费了多少心神。
怀中的小耄獓傲慢的一甩脑袋,不信有它爪子挠不破的东西。伸出爪子,朝墙一抓,咔嚓一声,锋利的爪子碎了一半。疼得小耄獓的骨碌碌的眼睛,挤出几滴晶莹的泪珠。拱进曼允的怀抱,似乎在寻求安慰。
墙上只留下一道划痕,这硬度……
轰隆隆的声音,徘徊当密室中。曼允原地转了一个圈,眼睛忽地睁大,指着一面墙,“父王,这面墙在移动!”
席旻岑指向对面的墙,同样道:“这面墙也在移动。”
速度很快,两面墙逐渐合拢。
几乎顷刻,就移动到了眼前。再这么下去,两人夹在两面墙之间,非变成肉饼不可。
“允儿,抱住父王。”
狭小的空间内,曼允听见这声音,双手缠住父王的腰身,紧紧搂住。
席旻岑一条腿蹬向墙面,直往上冲。四面墙都乃玄铁,肯定是没出路的,唯有刚才那个圆形轮廓,是整个密室的最薄弱点。来不及多想,席旻岑两只手臂摊平,硬是以血肉之躯,抵住两面墙的移动。
额头边,渗出细汗。席旻岑眉峰直皱,挤在两墙之间。这距离,离那圆形轮廓还有一米。
光是这个机关,恐怕花费了史良笙好几年时间。玄铁在世上本就少有,而他却收集了这么多,建造这个密室。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席旻岑两臂之间,承受不住两面墙的压力,已经开始渐渐弯曲。
下面铁定不能再呆,但上面同样危险。贸然出去,史良笙一定会趁机出击,给以致命的一击。
曼允也想到父王的忧虑,但这种情形,根本由不得他们选择。
“父王,撞出去。”一番思量后,曼允坚定的望着席旻岑。
采取了曼允的建议,席旻岑双臂一抽,全身的内力积聚,直朝出口撞去。气浪一**攻向圆形轮廓,嘭嘭嘭的声音,响个不停。由于墙面的挤压,曼允整个人贴在父王身上,听着父王强有力的心跳。
数次的撞击后,天地仿佛在颤动,圆形轮廓嘭一声掀开。潮鸣电掣间席旻岑冲出出口……
刚见光不久,一股强大的气息,铺面而来。泛着冷光的宝刀,萨那间直袭席旻岑心脏。
“父王小心!”曼允不由得担心喊出口。
席旻岑闪身躲去,刚才撞击出口,用了太多内力,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堪堪躲过史良笙的刀锋,下一刻,一掌劲风迎面铺来。他有内力相护,但曼允却没有。害怕曼允受伤,席旻岑紧紧护住她,把她抱在怀中。
劲风重重击在席旻岑背上。
这招力量非常强悍,席旻岑嘴角缓缓流下一窜血珠。
曼允顿时心慌了,“父王……”抬起手,为他擦拭。
若不是来救她,父王也不会受伤!
看出曼允的自责,席旻岑把她放在地上。抖了抖肩膀,“放心,父王没事。”说完,风似的和史良笙扭打在一起。
史良笙万万没想到,玄铁造成的出口,席旻岑竟然能撞破。出招凌冽,把对他的恨全放进了刀身,招招致命。
曼允看着两人不相上下的打斗招数,心中担忧。父王已经受伤,和史良笙对打,估计也就平手。
烦躁的跺了两脚,突然一把冰冷锋利的剑,搁在了她脖子上。
用眼角斜睨,拿剑之人,正是绑架她的柳莺。满心担忧父王,她竟然大意到有人靠近,也没能警觉。
皱起秀眉,曼允没敢乱动。毫无疑问,只要她敢出手反抗,柳莺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主上,属下抓住小郡主了。”柳莺娇声道,话音一落,房内打斗的两道身影,同时停下。
席旻岑气愤的一甩衣袍,停下动作,丝丝的寒意压得人喘不过气。
史良笙啪啪拍起手掌,“柳莺干的不错。”一步步朝柳莺走去,看着席旻岑脸色越来越差,史良笙前所未有的高兴。
本以为九王爷如寒冰无坚不摧,无论什么人都引不起他任何的情绪,没想到为了一个小丫头,竟然也会有紧张害怕的时候。这丫头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情牵九王爷。
接过柳莺手中的剑,史良笙用刀抵住曼允脖子。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中,没有丝毫服输和胆怯。这一点,倒跟九王爷,颇有些相似。
“这丫头,对你很重要?”史良笙噙着笑容,阴森森望向席旻岑。
这个还用回答?
席旻岑点头,“曼允是本王女儿!”
这句话,席旻岑不知说了多少遍。但每一遍,都能牵动曼允的心。
“哈哈哈……”史良笙放声大笑,突然脸色一沉,想起这孩子刚才所说的话,问道:“游月在哪儿?你别说不知道,游月是你的暗线,她的下落,你肯定清楚。”
席旻岑微微皱起眉头,最后面无表情道:“死了。”
这个回答,把史良笙推向无情的深渊。拿着刀柄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怎么会,游月怎么会死!
刚想继续发问,门外冲进一大群侍卫和禁军。朱飞朱扬和史明非刚才听见里面天崩地裂的一声响,立刻招动所有人马闯了进来。
看见小郡主被挟持,所有人的步子一顿。
史明非站在最前面,满眼不敢相信这场景。在他印象中,父皇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来不屑这种卑鄙的手段。但此刻……他威胁着曼允。
人数越多,对史良笙越不利。史良笙对着柳莺使了一个眼色,刀架在曼允脖子上,朝守卫薄弱的方向攻去。侍卫和禁军想要阻挡,拔剑对着两人。
“别动,否则我刀拿不稳,小郡主的性命就堪忧了。”史良笙踢飞挡路的侍卫,慢慢朝门外移动。
所有人望向席旻岑,等候他的决定。
史良笙的刀子一动,曼允的脖子上割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九王爷,你可得想清楚了。”刀继续往曼允脖子靠近。
以往战争中,也有敌国拿百姓威胁过九王爷。但每一次,九王爷都弃之不顾,直捣敌国都城。换成小郡主,这个冰冷无情的男人,还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吗?
“让他们走!”席旻岑摆摆手,侍卫禁军腾出一条路。
别人的性命,他能不在乎。但若是曼允……
盯着曼允脖子滴滴落下的血珠,血债血还,史良笙你别想活着逃走!
史良笙的笑声,振聋发聩。
两人的身影,跃出府邸,以惊人的速度朝树林消失。
看着那个人大笑离开,朱扬暴跳如雷,伸腿就是一踹,椅子四分五裂。
“王爷,我们要不要追?”朱飞请示道。
紧紧捏着的手,渐渐松开,席旻岑看着茫茫的树林,跨出脚步,临空跃起,直朝那个方向追去。
朱飞朱扬一看,立刻运起轻功跟上。史明非看了眼愣着的侍卫和禁军,也跃了出去。某些事情,还是私底下解决比较好,当着侍卫和禁军的面,某些话不能说出口。
第六十章
踏着树干,席旻岑几人不断朝前面追去。史良笙早就料想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弃,调了一个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跃去。斗了那么多年,他也有累的时候。最令人懊恼的是,每一次他都是输家。游月已经不在,就算他斗赢九王爷,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游月能够重新活一次,再一次选择吗?
他一直所恨的,不是游月勾引他,也不是九王爷剥夺南胄国土。而是游月最后……为什么没选择他,而选择跟随九王爷!
他到底哪点比九王爷差了,难道这些年的快乐,全是子虚乌有不存在吗?
繁茂的树木,渐渐变得稀少。偶尔几块大石,横在路中间。
呼啸的寒风,刮在脸上,冻得曼允不断颤抖。呈现在曼允眼前的,是一处悬崖,冷风不断吹过来,卷起了他们散落的发丝。
史良笙停住脚步,站在悬崖边上。
旁边的柳莺,看不透主上心里的想法。这时候不是该逃命吗?怎么跑到绝路上来了?
席旻岑几人紧追而来,落在不远处。
“我们也该时候做最后的了结。”史良笙直直看着席旻岑,眼若饥鹰。
席旻岑没说话,只看着孩子冻得发抖的小身子。隐隐有些担心,目光落到曼允的腿上,忽然想起老太医所说的话。
“本王也不想跟你再纠缠下去。”来到南胄,一件件的麻烦事,还不是史良笙制造出来的。
史良笙把曼允推向柳莺,抚摸着手中的宝刀,“一决生死,九王爷可有异议?”
朱飞朱扬一惊,王爷明显受伤了,他这根本就是趁人之危。
曼允顾不得脖子上的剑,一声叱喝,“不准答应!”
别看父王一脸没事的样子,先前史良笙那一掌,威力颇大。估计早受了内伤,现在跟史良笙一决生死,讨不了优势。
自知曼允担心什么,席旻岑朝着她微微一摇头,“本王答应。”
这四个字一出,史良笙挥着刀,攻向席旻岑。在场的人都能看出史良笙每一招的狠辣,刀泛着冷光,在寒风的吹动下,冰凉刺骨。
席旻岑全身戒备,衣袍无风自动,脚尖点地,身子斜倾,以锐不可挡的气势,奔向史良笙。
两人周围数十米的地界,没人能够插入。
“朱飞,剑。”席旻岑的声音突然响起。
朱飞拔出剑,扔给王爷。
王爷从不使用兵器,因为很少有人够资格,让他拔剑。
曼允心惊胆战的望着两人扭打的身影,额头上惊出了一层虚汗。
史明非三人巴望着战场,每个人心中各有所想。史良笙和史明非是亲生父子,看着老爹不要命的打法,恨不得加入战局协助。但另一方,又是南胄国的九王爷,从国家关系角度来讲,他又得帮他。两难的抉择,摆在他面前。而他,只能充当旁观者。
曼允咬紧唇,虽然两人的速度,快得令她看不清身影,但她依旧执着的盯着。
瞧着史良笙占了上风,柳莺娇笑声连连。
曼允咬牙,痛恨自己的柔弱。假设她没有被史良笙抓住,父王又怎么会陷入这种的局面。
打斗着的两人,分分合合,刀剑之间摩擦起火花。嗖嗖的身影一过,总能刮起一阵狂风。枯枝落叶卷起飞扬,两个人每招都出手凶狠,不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看的人心提到嗓子眼,似乎光看着这样的场面,已经快负荷不了。
铮,席旻岑的剑把史良笙压制到悬崖边。
眼看史良笙快被挤下悬崖,他突然一个翻身,跃到席旻岑身后。席旻岑及时收住脚,抵住史良笙从身后发来的攻击。
两个人在悬崖边上,你一剑,我一刀。地面划出道道剑痕,狰狞得可怕。
曼允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嘭……两股强烈的气息,正面撞击,顷刻分开。大地随之承颤抖,沙土飞扬,朦胧了一切。
席旻岑擦掉嘴角流下的血渍,冰冷的眼,没有任何温度。
而对面,史良笙捂住腰间狂涌出的鲜血,微微弯腰,手中的宝刀因为撞击,被掀落进悬崖。没了武器,身上又带伤,已经没多少胜算。就算身受重伤,那个男人也是这么强。
丝毫不在意腰间流血的伤口,史良笙一手掐上曼允的脖子,转头冷眼看着席旻岑,道:“我又输了。输这么多年,我非常累。今日计划失败,我就没想过活着离开。”
席旻岑把剑扔回给朱飞,朱飞拿起一看。剑锋之上,凹凸不平,一排排的缺口。心中打了个寒颤,这场战斗真够激烈。
黑袍之上,沾着一些泥土,席旻岑轻轻拍掉,挑眉道:“把本王的女儿,放开。”
史良笙放声大笑,摇摇头,眼眉之间带着得意,“游月离我而去,你害我失去最爱的人。今日,我就把这痛,亲手还给你!”
捏住曼允的衣领,史良笙把她拧到悬崖边。双腿腾空,让曼允悬在半空。
腾空的双腿,让曼允没有安全感。低头一看,下面乃万丈深渊。蒙蒙的雾气袅绕,看不到悬崖底部。
“放开她,否则你会后悔。”席旻岑担心的朝前跨一步。
史良笙看着他心急的模样,越发得意。
“哈哈,后悔的是你吧,九王爷。”伸手把曼允提得更远,绸缎发出滋滋的声音,快要承受不住曼允的重量。
一滴滴冷汗,打湿了曼允的背心。怀兜里的小耄獓似乎感到危险,悄悄钻出一个头。快速跳到史良笙胳膊上,朝着他的脸就是一爪子。
还没伤到史良笙,柳莺举起剑,朝小耄獓砍来。小耄獓的速度,比她更快,一爪子挠上的她脸,惨叫声徘徊在悬崖,十分骇人。
柳莺的脸上,流下一窜血珠。皮肉之下,骨头清晰可见。看着自己被只小动物毁容,她愤怒的举剑又朝它砍去。
剑还未落,席旻岑一拂衣袍,一股气浪涌出,直把人卷进了悬崖。
对于柳莺的死,史良笙没有一点伤心难过,手掌朝着小耄獓一拍,就把它拍出去数米远,疼得它吱吱直叫。
“放开曼允!”席旻岑气急败坏拧起小耄獓,往朱扬身上一扔。
朱扬成功接住,让小耄獓蹲在他肩头上。
“你不想知道司徒游月是怎么死的吗?”
席旻岑深邃的乌黑眸子,透着冰凉的寒气。这句话,成功吸引到史良笙。
“怎么死的?”史良笙捏住曼允衣领的手,又紧了几分。曼允被勒得,喘息困难。
史良笙的情绪太过激动,席旻岑害怕他真将曼允扔进悬崖,又往前跨了一步。
“你先把曼允放下来!”
经过一番思考,史良笙才收回手,把曼允拉回地面,“告诉我。”
曼允一张小嘴,紧抿着。父王这是要告诉史良笙真相吗?抬起眼眸,望向席旻岑。
接到曼允控诉的目光,席旻岑无奈的扯动了下嘴角。史良笙的个xing,他非常了解。如今他被逼上绝境,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若是不说出个能说服他的理由,他肯定会拉着曼允一起去死。
席旻岑突然的沉默,让史良笙又一次暴走,“快说!”手指掐着曼允的脖子,勒出红痕。
“司徒游月难产而死。”
因为这句话,史良笙顿时暴跳如雷。游月在离开他之后,竟然跟别的男人生孩子!嫉妒的怒火,把他烧得体无完肤。这么多年的苦苦寻求和等待,算什么!算什么!
情绪轰然爆发,史良笙愤怒得又哭又笑。
“孩子是你的。”席旻岑接着道。
顿时悬崖之上,陷入阵阵沉默。史良笙手臂一僵,从话中慢慢回神,“你刚说什么?”
不止史良笙惊讶,就连史明非也瞪大眼睛。游月曾经为父皇生过孩子?!
“司徒游月只是她的化名,她本名为沈窦。”席旻岑冰冷的声音,平静的说着,带给众人种种震惊。
沈窦,这不是曼允母妃的名字吗?
朱飞朱扬皆看向小郡主,难道……?
“九年前,沈窦自毁容貌,逃出南胄。借居在岑王府,直到孩子产下。”丰晏国先皇以为席旻岑金屋藏娇,还没搞清状况,就自作主张下了一道圣旨,封曼允为小郡主。
这事,算起来有些乌龙。席旻岑不屑于解释,反正王府里多个郡主,对于他也无关紧要。直到前几个月,他才见到八岁的曼允。
史良笙目光盯着曼允,这张脸的确很像啊!他早该想到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人呢。
曼允撇开头,不想面对史良笙灼热的目光。
“你若不信,曼允腰间有属于南胄皇族的标志。”
席旻岑每句话,直敲进众人的心里。
史明非下意识捂住手臂,那里正是他标志的所在。想起曼允和他第一次见面,对他手臂上胎记产生的极大兴趣,史明非心中已经肯定。
“本王当年劝过沈窦滑掉孩子,她给本王说了一句话。”席旻岑顿了顿,继续说道:“她说,她爱你,但是却背叛了你。不求得到你的宽恕,只想为你留下一丝血脉。本王念她执行任务有功劳,就准了。”
史良笙的目光已经动摇,盯住曼允的腰间,伸手一扯她的腰带。瑟瑟的寒风,冻得曼允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小肚兜遮住了曼允上身,但在腰间,一抹红色枫叶胎记,尤为显眼。
史良笙呆滞的看着那抹胎记,手指触摸上胎记,来回抚摸。确认后,笑出了声,“真是我的女儿!”
搂住曼允,把人抱进怀里。曼允能感受到,他的手指在颤抖,激动的心情满满包围他。
席旻岑的眸子,如同被冰雪覆盖,周身温度又下降了几度。
史良笙看着曼允脖子上,又是血迹,又是红痕,一阵后悔。他到底做了什么糊涂事,竟然伤害到游月留给他最后的礼物。看着曼允这张乖巧的脸蛋,史良笙高兴得快飘到天上去。这是他的孩子啊,他和游月的孩子。
手指颤抖的为曼允重新穿上衣服,史良笙蹲下,与她平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伤害你。”
曼允低着头,仿若没听见一般。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父女相认的场面,在她心中,父王的人选,只有席旻岑一个。
“你不是我父皇。”曼允抬起头。
史良笙的笑容一僵,颓然的摇摇头。孩子不肯认他,也对,他伤害了她那么多。哪有人做父亲,做得这么混账。
只要游月心中有他的位置,他就很满足了。他们分隔了九年,他时时刻刻都想着她。也许,是时候见面了。也不知道到了阴曹地府,游月知道他对女儿做的事情后,会不会原谅他。
想到这里,史良笙心里非常内疚。眼眸一抬,朝史明非招招手,道:“明非,你过来。”
史良笙眼中的杀气,渐渐退去。席旻岑这才安心,真相说了出来,能保曼允一命,已经足够。
史明非匪夷所思的盯着曼允,这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他竟然还产生过那种念头。
“父皇。”慢慢走过去,史明非的目光还停留在曼允身上。
光看他的目光,史良笙已经猜出几分。大力一拍他肩膀,“父皇有些话,想对你说。”
史明非疑惑的看他,突然想到他上次装死还没交代的事。
“我现在说的正是关于玉玺和虎符。”史良笙一点头,看着比他还高的儿子。现在不说,他怕以后都不能再交代了。
史良笙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大堆。曼允竖起耳朵细听,也听了个大概。眼睛忽的睁大,望向史良笙。情绪杂多,连曼允也分不清。
就在这时,席旻岑慢步走过来,“南胄先皇是否该履行承诺了?生死决战,必有一死!”
席旻岑一说完,雷电般的速度袭向史良笙。史良笙能够反抗,但他却保持了沉默。联系起他对史明非的交代,这个男人竟然一心求死。
在气浪的攻击之下,史良笙被推进悬崖。曼允颤颤伸出一只手去抓,却只够到史良笙的衣角,眼睁睁看着所谓的父亲,掉落进悬崖。
手里抓着一块撕烂的墨色衣角,顺着悬崖望下去,曼允又一次见到那种眼神。
沈窦临死前的眼神。
史明非拍了拍曼允的肩头,“父皇想去,便让他去吧。”
这个男人,一生为沈窦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