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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枫聆心     掌事txt下载     掌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落幕的戏(三)

    第91章落幕的戏(三)

    啊——

    听到那声凄厉惨叫的时候,墨紫正纠结与到底要和前面裘四保持多远的距离,才能既安全,又不会让路面的高高低低绊一跤。

    她的灯笼只烧剩了焦竹架子,现在唯一的照明,只有齐书手里那盏灯。这个时代,即便是有钱的大户人家,也不可能到处点着灯。尤其,裘府如今财力内空。光鲜的豪宅大院之下,已有衰落迹象,开始了能省则省的日子过法。

    不过,墨紫看来,张氏能费大钱为儿子建马道,省这些小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四爷……”也听到惨叫声,齐书毕竟年纪还小,手里灯盏抖得悉悉索索响。

    裘四咄一声,“女人的叫声,你小子抖成筛糠,这点出息”

    “四爷,不是……”齐书想说那声音凭空来得太突然,又大夜下的,所以才毛骨悚然。但又想裘四的公子">爷脾气,说了也没用。

    “你跟着墨紫丫头学学,她一个女人都比你胆子大。”裘四往后看一眼,发现墨紫离得他有些远,便拢起眉。

    “小的是没出息。”齐书自贬身价博主子欢喜,又嘻嘻讨好道,“小的可学不了墨紫姑娘。爷能放到心坎上的人,小的得当菩萨敬着拜着。”

    “你小子这回拍爷的马屁,算是对了地方。”裘四听得很顺耳顺心,“等爷洞房那日,封你个大红包。”

    两人说话也不注意压低了,以保护自然环境。而且,受不了他们自说自话,墨紫厌恶得想要大吐特吐。齐书拍马屁,裘四说他拍对了地方。敢情裘四自认是匹马,齐书拍他的屁股,他还乐?这对话水平,真是狗屁不通,弄得她一边厌恶一边偷笑。还好是大晚上,不然让人瞧见,得当她抽风。

    转过回音壁,眼前一亮,主院里灯光似火,烧旺了顶上一片夜,如同白昼。

    齐书上前拍门。

    墨紫更退远几步,可不想和裘四前后脚进去,供人茶余饭后的话柄。通过齐书和管事的举止言行,她发现尽管她自己压根没点头,裘四的心思却已经从闷骚升级到明目张胆,志在必得了。像裘四这样的纨绔公子">爷,从小到大想要什么有什么,以为收个房娶个小,对一个地位卑微的丫环来说,是天上掉馅饼,不可能拒绝的,也不容拒绝。

    圆月弓门哗啦打开,里头的小丫头看到齐书和裘四,扭了身就急传,“四爷来了四爷来了”

    怎么不喊救场的来了,救命的来了?墨紫垂眸撇嘴,神情满是不屑。

    裘四这晚对她终于表现出了一种迫切,但她清楚那可不是叫做*的感情,顶多是建立在新奇上的占有欲。裘四侵占性的肢体语言只说明他用高高在上的身份想压她屈服,而不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子的俯首称臣。可以想见,她要真不幸落在他手上,独守空房,新人笑旧人哭,没名没份的悲凉,会一桩桩成就她的命运。

    她能想到法子对抗,当然不会是一般的收房丫头,任劳任怨。但她最大的问题在于那张卖身契。重伤时,裘三娘逼她签。她硬撑着一口气,跟裘三娘讨价还价一刻钟,一条条改。死契,改了活契。卖断终生,改了卖断十年。只管饭,改了有月钱。生死由主,这条废了。可卖于人牙,废了。等等,等等。

    不可自赎,可转让他主——

    裘三娘同她玩花招,看她快翻白眼,已经目力不清的时候,将最后一条曲意诠释,骗她摁了手印。

    她为什么没发现?不,她警觉了。但她只来得及补充一点,转让权利最多只有一次。

    因为最后一条太长,她没时间想清楚,而只想好死不如赖活着,也只有力气加一个但书。

    不可自赎,她就算有再多私房钱,也得凭裘三娘的心情,或者等到十年期满。

    可转让他主,和卖给人牙子这条不一样,可本质上差不多。附注这么说道:在裘三娘全面衡量下,有权同另一方财力权力相当的人进行等同墨紫价值的交换。而价值的计量,可由双方请三个德高望重的人来裁定是否等同。如三人均裁定等同,墨紫不能对转让有异议。若有一人裁定为不等同,转让不可继续。若有两人裁定为不等同,墨紫可以撕契走人。

    墨紫醒来后,听裘三娘念到最后一条时,差点没再次晕死过去。虽然加了个只能执行一次的但书,但只要裘三娘发狠,把她转让给虐待狂什么的,她就完了。那三个德高望重的人,定义很模糊,而且由双方请的,不是墨紫自己请的,花点银子就能搞定。

    在她昏迷时,这份契找了保,送了官,加了官印。原件由裘三娘保存,副本和那份裘三娘是户主,添了她名字的户籍本副本一起给她一份,如今她出门就一定要带着,不然可能当作身份不明而被抓去吃牢饭。

    这年头,买通官府,伪造户籍身份,可以。不过,像她一个没背景没关系,过去不清不楚的难民,并不容易。而且,大周管理奴婢的法例很严苛,一旦上了官府名册簿,除非主家自愿放人,否则逃走也不能脱离奴籍。被抓到的下场,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墨紫在考虑成熟后,认为逃跑是下下策。她需要一个稳定期,建立起独立所需的一切。即便她逃到别国,赚钱就会引人注意,引人注意就会问她身份,她一个孤女终究要依靠一份支撑的力量。现实远没有想像那么美好,比较之下,裘三娘,第一是个女的,第二是个重利的商人,对她有考验,也有好处。

    事实是,裘三娘在明里压着她,她却在暗中制压了裘三娘。裘三娘时而感觉到了,因此才来刁难。但作为一个大小姐">的骄傲,裘三娘的刁难都是正面来袭,倒让她多了制胜的机会。

    自赎,断了她用钱买自由的念想,那还不算什么,大不了熬个十年。转让,是裘三娘最厉害的一招,拿捏着她的喉管,随时不让她呼吸。裘三娘没有权利让她死,但绝对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墨紫步步为营,在乖丫头和倔丫头之间,常常往前者倾去,也是顾虑到转让这条。

    “你谁啊?”守门的小丫头把她八千里外的思绪叫回来。

    墨紫一看,裘四和齐书早没影了,心下松口气,刚想溜回小院,突然从旁边的柳树后摇晃出一个黑影,直往她身上扑来。她让开不及,撞到一处,那黑影就伏在了地上。

    墨紫吃惊后就纳闷,她有那么厉害,居然把人反弹不算,还一趴不起?

    小丫头哟了一声,很机灵,帮她提了灯来照,还好奇地问,“这又是谁?”

    “我不知道。”墨紫对裘四说得是真话,大黑夜里的,连正背面都分不清,怎么看得出谁是谁。不过,现在那人是合扑在地,面朝下的。

    “啊”小丫头突如其来后退几步,指着墨紫的裙子,吓得脸白眼圆。

    墨紫低头一看,景蓝碎花裙上一片鲜红。可很快被灯光熏暖,渗入蓝布里,不再醒目。伸手摸了摸,濡湿的,可身上又不疼。

    “你……你流血了。”小丫头惊慌失措要往里跑,“我叫人去。”

    墨紫赶忙拉住她,“别慌,流血的不是我,多半是地上这人。你替我提好灯笼,我把人翻过来瞧瞧怎么回事,然后你再叫人去。”

    小丫头乖觉,真将灯笼挑近了。

    话说得镇定,墨紫心里也奇怪。等她蹲下身,小心翼翼把人面朝上,刚要看看是什么人,就听小丫头倒抽口气,灯光一下子没了。

    墨紫抬眼就望,只见小丫头仓惶往门里跑的背影,“喂,你等等啊,跑什么?我还没看清楚。”

    这丫头见鬼了?墨紫没好气。

    还好,门口挂两个气死风灯,到这地步,她也不在乎多费点力气,将人转了一百八十度,自己换到另一边去瞧。立刻,听到自己倒抽了口气。

    摇曳的灯打着摆,因为是气死风,光好好亮着。然而,那张脸看起来很像鬼。纸白蘸青的肤色,赤红的眼圈,粘稠成海藻的乱发。但真要说起来,鬼是不会流汗的。偏那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滴滴往发根里坠。一身素白的单绸裙,也就是平时睡觉穿的内衣,上面绽放着血色的梅花,看得人有些触目惊心。

    墨紫见过她几面。在裘府的一众丫环中,她的容貌很出挑,一双眼会说话,小腰细得盈盈柳枝,举手投足皆媚。

    人们说,上天赋予女子美貌,不会毫无用处的。

    果然,这女子虽一出生就是奴婢,但她的美貌助她得到了荣华富贵。她甚至有点小聪明,如果用得好,再耐心一些,这份富贵本可以更长久,摆脱卑贱的身份指日可待。

    可惜,她的心太急了。心急吃不了热馍馍,这么一个道理不分美丑。

    艾莲啊

    多美的名字。

    在清晨最好的时分采摘下来,如今露珠未干,魂丝根根剥离似的,花已凋残了。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

    朋友生日,出去吃饭唱歌,到现在才回来。

    亲们周末开心啊

    第91章落幕的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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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落幕的戏(四)

    第92章落幕的戏(四)

    墨紫咬住唇,自己这时该离开的。艾莲虽然睁着眼睛,却无神,一看就知道处于恍惚的精神状态,根本理会不了自己。

    但,她的脚就跟敲了钉似的,在原地动不了。

    二牙说,艾莲的孩子没有了。

    她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如果艾莲和裘五的奸情让张氏知道,而又确定孩子不是裘四的话,这个结果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只是,她忘了,古代人流的技术和现代差太远,不考虑孕妇的身体状况,纯粹利用药物的作用将腹中的孩子打掉,那几乎和打命没什么区别。

    看艾莲的脸色和裙上惊心的血渍,显然是流产后的大出血。她在这方面一点没有经验,可她两世读的书都不少,大众普及的理论还是懂的。孕妇的生产和小产导致的血崩,即便在现代医学条件下,也是有生命危险的讯号,更别说这个时候了。

    “艾莲。”且不管这个人的人品如何,同样身为女子,对方已经落得如此凄惨,也不曾对自己有害,墨紫到底于心不忍,“你该躺着静养,我背你回去,可好?”

    艾莲原本神志不清明,眼里只盯着前方的圆月拱门,听到有人同她说话,这才费力将视线拉了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想不起来,但不要紧。“我要见……太太”

    说着,伸手抓住墨紫,死死不肯放。

    那指甲,大红凤仙花汁染过,褪得斑驳。

    “等你身体好些,再来见太太不迟。”墨紫知道那纯属安慰。齐书说过艾莲的爹娘到张氏这儿来闹,一定是张氏要打发艾莲出府。

    “不……你别敷衍……我今日要见不到……便是死了也不瞑目。”一句话,艾莲停歇了几次。

    “别说这种话。”有些事,即便清楚是无用功,也要做,“你现在身子弱,不宜走动。大夫不是来瞧过你了?只要好好吃药——”手臂吃痛,艾莲的指甲掐进她肉里。

    “少哄我”声音凄厉,脸色凄厉,目光凄厉,好似吃人的恶鬼,“快……快去叫太太”

    “就算见了太太,你又能怎样?”安慰是敷衍,无用功没有奇迹,墨紫无可奈何问艾莲。

    “……”艾莲痛苦地闭闭眼,再睁开是不甘心。

    但她未及开口,门里就跑出来几个丫环仆妇。领头的,夫家姓周,安婆子下头的管事媳妇,长得大手大脚,像男人一样孔武有力。

    她带着人过来,一开口可不是墨紫的好声气,“太太说了不想见你,你便是爬过来又如何?”

    “一定……要见上一面。艾莲以前还是太太身边的丫头时,给了周嫂子不少好处,却未曾让嫂子帮过什么。如今还请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替我跟太太通传一声。”收回掐着墨紫的手,艾莲试图伸向周家媳妇。

    “真是没羞没臊的贱骨头,满嘴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好处了?就算你说得对,以前我们都是太太院里的人,我跟你相处还不错,可自打你以为自己是半个主子,眼里哪里还瞧得起我?怎么?如今出了事倒了霉,倒想起我来了。”鼻子哼得一头高,周家媳妇冷笑声连连,“艾莲,我实话跟你说了,太太正被你老娘气得不打一处来,叫四爷让护院家丁们过来把人扔出去呢。我为你好,还是乖乖回去,拾掇拾掇赶紧跟爹娘出去吧。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就别妄想继续待下去了。太太肯,两位奶奶还不肯呢。”

    “我娘……在里面?”怪道出来时身边不见爹娘,艾莲大吃一惊,这下更要进去了。

    “还有你爹。你爹老实人,不吭气。你母亲——”又是哼哼,眼缝里鄙视,“果然一对好母女。”

    墨紫缓缓站直,心想这周家媳妇真会火上浇油。

    “你们俩。”周家媳妇这时没空留意到墨紫,随手点了两个仆妇,“把人抬回去。手脚小心点,别磕坏了姑娘的虚弱身子。还有,自己的嘴巴关严实了,今夜里的事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

    “不….我不走,让我……进去”双手双脚让人抬了起来,艾莲吃力得挣扎。裙片被弄展开来,身下全红的。

    本不该走大门,却走了。本不该碰上裘四,却碰上了。本不该看地上的是谁,却看了。本不该留下来,却留了。那么,本不该干涉,要是干涉了,运气难道还能更背?

    “让艾莲进去吧。”墨紫听到自己的声音。

    十分冷静的声音。冷静之下,有慎重。

    周家媳妇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墨紫身上,一眼就认出来她,“哦?这不是墨紫姑娘吗?大小姐'>今晚上来用膳,太太和奶奶还问到过你。瞧你提着包袱,刚回来?”

    周家媳妇听到的话,知道的事,很不少。因此,对一个二等丫头,表现得过度和善。

    “是。听说姑娘来了太太这儿,怕不够人用,就直接过来了。”墨紫心里明白,刻意忽略那份别扭的感受。

    “真是贴心的丫头,难怪主子们都疼得紧。”一张脸两张表情,转而斜睨挣扎着的那个,“艾莲,你要似墨紫一般乖巧本分,何至于落到今日田地?本来不是挺好的事,你替四爷延续香火,又多个妹——”

    “周嫂子,府里规矩多。有些事,没一定的,不要轻易与人言。”墨紫抿抿唇,目光淡淡敛起。

    “我可真是犯糊涂。”周家媳妇作势打嘴巴,“只是你刚说让艾莲进去?这不好吧。太太亲口给的话,我要是办得不妥,那可了不得。”

    墨紫拉着周家媳妇走开几步,轻轻对她说,“艾莲的爹娘在太太跟前闹,要不让艾莲进去,里外不得安宁,到时可不是交待闭嘴就能堵口的事。再说,你瞧瞧那艾莲这么挣扎,万一半道咽了气,闹出人命怎么办?虽然理在咱们这边,可裘府的名声就完了。她一定要见太太,可见着了,还能怎样?她自己做的丑事,还能否认了不成。多半,就是因为她是从太太身边出去的,如今府里不能待了,总要见上太太一面才肯死心。咱们不能硬来,该软捏时就软捏,不然越闹越大。这院门一关,除了艾莲一家三口,咱们人多,怕她怎的?”

    周家媳妇觉得墨紫说得极有道理,出了这种事,能安静解决是最要紧的。

    于是,她说道:“要不,我按你说的,再去问问太太的意思?”

    墨紫点头,“周嫂子,辛苦你。”

    周家媳妇吩咐其他人等着,自己一人去见张氏。

    墨紫走到艾莲身边,叫她别再乱动,“血流得快,死得快。”

    “你……是墨紫?”艾莲停止了挣扎,其实,也没了力气。

    “我是墨紫。”认得坦然。

    那双有些涣散的瞳眸游移了一会儿,最终定在墨紫脸上,“别……像我那么……笨。”

    墨紫怜悯地望着艾莲,不言不语。

    艾莲露出一丝苦笑,“你……果然比我聪明。”

    按分钟来算,大概五分钟后,周家媳妇回来了。

    她冲着墨紫点个头,对艾莲仍不客气,“太太发了善心,允你见她一面。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前头,你要跟你老娘似的瞎胡闹,才不管你身子好没好,今晚上就会被抬出去。”警告完了,才让那两个仆妇抬了艾莲进院子。

    墨紫离得她们不远不近,也跨过门槛。到这时候再溜,已经晚了。干脆瞧瞧这场由裘三娘策划出来的戏,究竟如何收场吧?少字反正,到这会儿,她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知道将艾莲的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跟自己要被收房有什么关联。

    穿过冷清的小花园,到了堂屋门旁窗下,墨紫看周家媳妇等人都进去了,往里一看。屋里人可不少。张氏,两个儿子两个媳妇,裘三娘,还有各自的贴身丫头们,管事和仆妇们,围了一圈。

    情况没有墨紫想得那么糟糕,在场的都是心腹。要不是夹了个裘三娘在里面,可以形成统一战线,将弟弟偷吃哥哥女人的家丑轻松压下去。纵然日后有人捕到风声捉到影子,对裘府百年之名也不痛不痒。

    裘三娘见艾莲被放平在地上,艾莲的老子娘冲过去,引出一阵哭嚎,就假意端起杯子,垂着眼喝茶。

    这个艾莲,来得好啊不早不晚,太合她心意了。

    一方雪白的帕子从身旁递过来。那只手,如文竹秀丽,却不柔弱。

    “回来了?”裘三娘接过帕子,点朱唇,启开一抹笑。

    谁也瞧不见。因为,那帕子挡得恰到好处。

    “姑娘挑的好位置来坐。”有那抢天动地的一家子,还有裘三娘就坐在离门最近的方椅上,墨紫混进来,没人看她一眼。

    要不是她递了手帕,引得裘三娘开口说话,让本来盯着屋子中央的白荷绿菊回眸,大概还能在她俩眼皮底下隐身上好一会儿。

    “我挑的是好位置,你挑的是好时候。”裘三娘微微将头后仰,声音很低。

    “姑娘……”墨紫对白荷绿菊笑了笑,感觉上久别重逢的喜悦,无法掩盖对裘三娘做法的难解。

    “安静等着吧。”裘三娘说道。

    白帕子递了回来,没有一滴茶渍。

    第92章落幕的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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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落幕的戏(五)

    第93章落幕的戏(五)

    不知何时,门窗都关了,灯火烧得明亮,空气似乎稀薄,屋里的人都能感觉热。

    “哭什么哭?还嫌事不够丢人,是不是?”张氏抓起杯子摔在堂中,碎瓷几乎擦过哭得忘我的三人。

    “太太,您可不能听人乱嚼舌头。我女儿从小在您身边伺候,难道您还不清楚?这丫头长着一副好相貌,可什么时候都是本本份份的。要不是这样,您也不会把她给了四爷。咱别的不说,那孩子——”艾莲娘袖子抹泪,说话用喊的。

    “住嘴”张氏也喊,“听人乱嚼舌头?有凭有据的,我怎么冤枉她了?艾莲,你自己说给你爹娘听,别当我多委屈了你。”

    艾莲双手将自己爹娘拽到身后,借两人的力跪在地上,咚——给张氏磕了个重头。

    张氏面无表情,眼中毫无怜惜之意。

    “太太,艾莲来见你,不为别的,只把该说的都说清了,即便死了也瞑目。”本来气虚体弱,说话好似喘不上气的艾莲,突然好像有了股子力气。

    “你可别说这种话,让人听了以为我要逼死你一样。这丑事是你自己认了的,药也是你自己心虚抢着喝的。我给你请了几回大夫,你应该清楚得很。”张氏铁石心肠,对这个玩弄她两儿子的女人,恨不得立刻弄死了作数。

    “丑事?”艾莲呵呵一笑,面如死灰,看上去好不诡异,“上回太太和奶奶问我,哪里容得我不认。对,我和五爷是私通,可一开始,却是五爷趁我醉了,用强的。我一个弱质女子,能抵得过他的力气吗?”。

    顿时,人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她们对艾莲的话信得多,疑得少。裘五干这种事,在府里也不是一两回了。大多数丫头泪往肚子里吞。有一两个坚贞的,寻了死。还有一些便死心塌地跟着裘五。

    “你如今说这话,能让我相信?艾莲,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对你跟自己女儿差不多。你母亲也说了,我把你给了明儿,就是为了替你寻个好归宿。正儿若强迫了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张氏的反应很快,犀利的眼神扫过那些心思动摇的丫头仆妇们,压得她们低头不敢有想法。

    “太太,你真能为了一个丫头惩罚儿子的话,五爷也不会像今天这般为所欲为了。”艾莲如今想什么说什么。

    “你这个放肆的小贱人”张氏大怒,“亏我将你放在身边多年,手把手地教你。敢情是养了一条毒蛇,竟让你反咬一口。你说一开始是正儿强迫的,那之后呢?分明是自己不要脸勾引主子,还敢狡辩。”

    “丫头就不是人吗?丫头的命就贱吗?明明错不在我一个,您却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护得滴水不漏,想要我自己背了黑锅。好太太,这个世道还有天理,你小心。”艾莲的目光从张氏移到了裘五脸上。

    裘五和她对了个正着,心虚得看往别处,却望见了白荷,立刻忘乎所以抛过去一个讨好的笑。

    艾莲顺着裘五的目光,也看到白荷,转过头来对张氏冷笑道,“即便是这样的场合,五爷还念念不忘某个人。太太,这回可一定瞧清楚了。死了朵莲,又开了朵荷。也别以为谁都似我这般窝囊,任人作践。我爹娘是这家里的奴才,还有弟弟妹妹靠他们养活。那一个,你不捏着卖身契,就别想为所欲为了。”

    张氏也看出艾莲说得是谁,见小儿子真是不分场合失魂落魄,心头恼火,暗地掐了裘五一把,狠狠瞪他。同时,她突生警惕,艾莲这贱丫头说得还真不错。裘三娘的丫头们,个个可不是好拿捏的。替儿子收进房简单,以后要生多少枝节,那可就不知道了。她一直处心积虑要赶走裘三娘,正是惧怕她的聪明能干会分薄自己和儿女们的财产。如果留了丫头,而且还是两个丫头,弄不好裘三娘会在暗中算计她。

    “艾莲,你少说两句吧。出了这事,你继续留在府里徒惹人闲话。倒不如随爹娘出去,养好身子,也得了自由。太太心慈,待你出府,就到官府销了你一家的奴籍,还给了你爹娘一笔银子做小买卖。”江素心见张氏不说话,就出声来劝。

    “四奶奶一向可心的人儿。只是艾莲不懂,真可心还是假情意。”艾莲拼了一条命,不是来讨饶的,“我这头有了身孕,你那头就给四爷纳小。不知道的,说你贤明大方。我却怎么看,是怕我生儿子,连个蛋都生不出来的你将来没好日子。横竖你稳坐着正室,四爷娶多几房,你就等着她们互相斗,自己捡现成的。”

    “你……”江素心何曾让人当面这么指戳过,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不过,也劝你小心。要赶走狼,却引来了虎。我艾莲是爱耍心眼,自以为暗地争宠,可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是我还不够聪明。都说会叫的狗不会咬人,不叫的狗咬人就死。那些个冷冷淡淡,装乖卖甜的,只怕四奶奶反被算计了…佛遭了痛楚,艾莲皱紧一张脸,汗水如珠。

    江素心神情一怔,视线往裘三娘那边看去,发现墨紫也在,眸中寒光闪过。那么一个低眉顺目的丫头,她不是没见识过厉害。

    “够了”裘四沉声,“这儿可由不得你放肆”

    “四爷……”艾莲流了泪,“艾莲所做一切,只为能留在四爷身边。如今事已揭露,艾莲可以怨任何人,唯独不怨四爷。但求四爷垂怜,待我死后,为我烧串纸钱焚柱香——”

    “无耻的小贱人,有何脸面要求我儿。”张氏呸一口,一招手,叫了几个壮妇,把人弄出去。

    艾莲绝望地闭上眼睛,身形一晃,倒地不起。

    艾莲的爹见女儿不省人事得让人抬着,老泪纵横,拉着还要说话的老婆'>就走。

    “太太,你可不能这样对待我们艾莲。”艾莲她娘的声音极其尖厉。

    裘四扔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废话少说,今晚就收拾好东西,给我出府。到了外面要是敢多嘴半个字,别忘了你们一家子的卖身契还在我母亲手里。”

    艾莲她娘接住,打开一看,少说二百两的金锭子,眼泪立刻就干,忙不迭点着头走了。

    “明儿,我给过银子了,你何必再给。那丫头作践,死了都活该,如今倒似我们欠了她的。”张氏不满地抱怨道。

    “花钱消灾,息事宁人,罢了。”裘四是被闹得不耐烦了。

    “娘,算了。那孩子没准是哥的,好好得就被你弄没了,就当补偿也好。这事已了,是不是该帮我问问三娘白荷——”裘五心心念念都是美人。

    张氏气得给了裘五一巴掌。那是她第一回打儿子。

    没多少人同情捧着脸嗷嗷叫的裘五,包括五奶奶在内。

    张氏下决心不理裘五,一拍桌子站起身,神色威厉,看着一干人等。

    “我今晚上定个新规矩,从今往后,府里的丫头不能给主子收房做小,否则一律卖了或赶出去。”

    “娘——”裘四皱起眉。

    裘五忘了叫疼。

    “不想看你们老娘气死,就别再多说。”张氏一抬手,转而对两个儿媳妇说,“你们要给相公'>纳妾,可以。到外面去找正经人家的姑娘,相貌不紧要,最紧要人品好。”

    江素心心里本来就有点后悔墨紫一事,听到婆婆的话正中下怀,忙和五奶奶起身,福身答是。

    “三娘啊。”张氏见威慑住了众人,心里好过些,面对裘三娘的脸色稍霁。

    “母亲。”裘三娘也起了身,没什么表情。

    “不早了,你后日一早就要出发,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本来还想多给你几个大丫头,可敬王府的规制是四个,不能让你一嫁进去就坏了规矩。好在白荷绿菊,墨紫小衣都能干,有她们四个陪嫁,我放心得很。”张氏被艾莲说的话点醒,无论如何,裘三娘身边的人一个也不能留在裘府,否则后患无穷。本来她考虑到裘四的心意还犹豫,但如果留了墨紫,走了白荷,裘五势必不肯,怨她偏心。因此,索性墨紫白荷都不要了,免得亲兄弟再翻脸一回。

    “母亲说的是,那我先行告退。”裘三娘微福了身。

    墨紫也随着蹲身低头。她的角度,正好看到裘三娘翘起的得意嘴角。

    一主三仆一路无言,走回了小院。

    绿菊仔细上了门栓,回身走进裘三娘屋里,就长吐口气,“我的妈呀,终于谁都不用被收房了。姑娘,你怎么那么定神?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艾莲把话说得那么明白,那两位要听不懂,就是傻瓜了。我猜张氏本想成全四弟,不过我五弟别的不会争,女人是一定要争的。一碗水要端平,她只能两个都不要。否则已经出了个艾莲的事,再放白荷墨紫在她眼皮底下,真会短她的寿。”裘三娘开始褪头上的簪子。

    白荷铺着床铺,转脸笑说,“还是姑娘料事如神。这下可好,咱们一个不少,陪姑娘出嫁。”

    “墨紫?”裘三娘挑眼来看站着不动的人,“解决了你的麻烦,怎么不夸我几句?”

    “姑娘虽然料事如神,只是这做法未免——”血腥。

    “管我用什么方法,能达到目的就行了。”裘三娘眉梢高起,“墨紫,你让我帮你回绝的时候,应该早想到才对。我裘水云可不是你,爱在袖子里捏拳头,敢怒不敢动。”

    墨紫突然一笑,眼弯如月,“谢姑娘解墨紫之难。”

    主仆,仆主,真是各有高下。

    (第一卷完。)

    第93章落幕的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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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一穷二白(一)

    第94章一穷二白(一)

    喜乐吹翻了天,爆竹生花,鞭炮噼啪乱跳,一群小孩子在裘府门口嘻嘻哈哈瞧热闹。五六十匹高头大马呼呼喷气,二三十驾红桐木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大红双喜字贴得漂漂亮亮。马神气,车精神,人更威风。

    那些在马上的人,个个佩刀,乌衣瑞带,红披风蹬马靴。周围那么热闹,他们却勒着马绳,坐得笔直,目不斜视,绝对训练有素。

    突然,一名穿粉裙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跑到领头那匹浑身黑亮的马前,似乎有些怯生生的样子。

    “二爷,玉夫人">找你。”说完,拔腿就跑了回去。

    缰绳一紧,黑马呼一声,整个转头过来,迈着四蹄,到了车队中一驾车前。男子轻喝,停了马,跃下来。面廓棱角分明,鼻高眉浓,黑眸亮如星辰,一副昂藏身材,正是那萧二郎,也就是敬王府的二公子">。

    “玉姨,找我何事?”他在马车外问道。

    “我估摸时辰差不多,新娘子快出来了,你跟我到门前和亲家说几句临别话吧。”卫琼玉从车上让两个丫头扶下来。

    “……”萧二郎并不情愿,但长辈的话不好忤逆,更何况他是打着省亲迎亲的幌子跟出来的,如今密旨虽然完成得顺利,为了避开怀疑,还是要以新姑爷二哥的身份逢场作戏。

    突然,一道鹅黄的身影小跑着过来,武将的本能令萧二郎立即做出相应的对策,向右一大步,挡住卫琼玉的马车。

    “慌慌张张,跑什么?别惊了喜车。”他受爹娘托付,最先要照顾的是玉姨,可不是尚未过门的亲家。

    “墨紫不曾慌,只是怕误了姑娘出门的吉时。”小跑,却不喘,声音就带着甜笑。一抬脸,容颜如明珠璀璨,却在看到萧二郎后,一瞬即逝,又恢复了低眉顺目的丫环模样,“奉老爷之命,请亲家姨夫人">进去一叙。”

    萧二郎第一眼只觉得面熟,还未曾想起来那日在慈念庵见过,倒是这丫头的名字让他有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心道,哪儿来那么多些人姓墨,全凑到他面前了,是不是?

    “二郎,你别把这儿当校场,虎气煞煞地吓到人家姑娘。”卫琼玉推开萧二郎,“我们是来迎亲的,不是来抢亲的。”

    这卫琼玉究竟是什么心性且不论,声音表情对谁都亲切,爱讲个笑话,极易讨人喜欢。身后两个丫头笑如银铃,她不说没大没小,反而自己也乐得抿开嘴。

    “玉姨。”萧二郎不满卫琼玉的说法。

    卫琼玉懂得适可而止,握了墨紫的手,啧啧赞上一声,“瞧瞧这人儿,漂亮得跟仙女似的。”

    因是裘三娘的大喜日子,作为她的陪嫁丫头,也要特意打扮过,替姑娘争面。绿菊早做好了四身春裙。

    就见墨紫,穿着鹅黄新粉蝴蝶展翅裙,柳枝丝绦百结高腰带,束袖小口金盏花臂,弧形领灯笼襟罩透明云纱。乌发如缎,用粉黄的发带扎了两边,俏皮可爱。真是,裙比蝴蝶人比花。从头到脚,一个金银玉的首饰都没有,却半点不显寒碜,有高门权家出来的落落大方。

    一个二等丫头便如此,小姐">还得了?卫琼玉心中的不安,稍稍定了一些。也许,这回她是选对了人。

    墨紫听了卫琼玉的夸奖,忙谢过,说道,“按规矩,姑娘出阁,姨夫人">是不用跟我家老爷见面的。只是,送嫁的人选有了变动,想事先同夫人">商定,免得您觉得突然。”

    “哦?这样的话,倒是非见见亲家老爷不可了。丫头,你在前头带路吧。”送嫁之人是代表新嫁娘的娘家,选得不好,不但新娘子就丢了脸面,而且公婆,妯娌,甚至仆人们都会瞧轻了去。好歹是她卫琼玉选的,裘三娘的脸面,如今也是她的脸面。

    “玉姨,可我要跟去?”萧二郎对卫琼玉是尊敬的。

    “墨紫,二郎跟去可方便?”男女有别,尤其一个是未过门的弟媳妇,一个是未娶妻的二伯爷,总要避嫌。

    “姑娘在内园里,等老爷跟您商量好了,才出来。二爷若是负责一路上的食宿安排,跟您一起去,那是最好不过了。”墨紫恭顺答道。

    “如此甚好。二郎,你我同去便是。”卫琼玉让萧二郎跟上。

    墨紫在前面领路,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心思却回到前夜。

    “得你一声谢,可不容易。白荷,绿菊,帮我记记好。哪天,墨紫姑娘在背地骂我,你们就把这事说上一百遍,找回她的良心来。”裘三娘见墨紫笑了,自己更笑得雍容华贵。

    “姑娘,您就别说玩笑话了。”白荷铺好被子,又给裘三娘端来一杯温水。

    “墨紫有二事不明,姑娘可容一问?”她知道概况,但还有细节不清。

    “只有两件事?”裘三娘努努红艳艳的唇,娇嗔道,“还以为要我从头至尾说与你听。问吧,有得意总比没得意好。”

    裘三娘爱凑热闹的劲儿,应该是得自裘老爷的遗传。

    “五爷怎么突然看上了白荷?”墨紫说着,看白荷一眼。

    白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当然是我让白荷勾的呗。”裘三娘说话不负责任,脸皮邦邦厚。

    这回忠心耿耿的白荷都要替自己伸冤,“姑娘,我哪有勾五爷?就是……就是……”没法说下去。

    “是啊,姑娘,那不叫勾。白荷姐就对五爷笑了一笑,不对,是两笑。第一笑,五爷没回神。第二笑,五爷才两眼珠子冒光。”绿菊帮白荷的腔,却倒了调。

    形容成冒绿光更好,裘五化身为狼——墨紫暗暗补充说明。

    “也不是。是姑娘你让我看鸭子打架,我觉得有趣,才笑的。五爷正好经过,误以为我冲着他笑。”白荷开始绞帕子,尴尬极了。

    “我若不说鸭子打架,而说我五弟来了,你要能笑得那么美,这大小姐">让给你当。”裘三娘却心情极好,“是谁说的,为了帮姐妹">,什么事都愿意做。我那个好弟弟让你迷得神魂颠倒,我稍稍鼓励他两句,他就跑到我好母亲那里去讨你。不过还好,给花蝴蝶笑两笑,换你和墨紫无事,不亏。”

    七点前还有第二更。

    第94章一穷二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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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一穷二白(二)

    第95章一穷二白(二)

    原来,裘三娘设计让裘五对白荷有意,到张氏那边去开口要。要么,两丫头两个儿子各分一个。要么,谁也不得。这是她计谋中的铺垫。

    可怜的白荷,还是倒霉的白荷?墨紫叹口气,“白荷,你实在不该说要帮我这话的,万一太太不改主意,那我俩就难姐难妹了。”

    “怎么会有万一?”裘三娘对自己很自信,“真有万一,我大不了把你俩卖身契给撕了,你们自己做主。”那是逼于无奈的最后一招,能不用就不用。用了,她的损失最大。

    墨紫心明眼亮,但她没跟裘三娘去顶,只问第二问,“姑娘,那艾莲说话怎么这么巧?明着暗着就说我和白荷比她厉害精明,存心要吓退太太和四***本意。”

    “我教她说的。”裘三娘眉眼间冷了,“她出了这种事,谁还不离她远远的,只有我找了大夫,又出银子替她抓药。肯定要被赶出去的,不妨出去前,替我做件事。墨紫,你帮我给慈念庵三百两香油钱,我却替你给了三百两生谣费。如何?”

    “艾莲若知她和五爷的事是姑娘捅开的,还会帮姑娘么?”硬生生打掉个孩子,失血没了大半条命。墨紫在这点上,与裘三娘有分歧。

    “不是我捅出去的。要怪小衣。拿了你给她的金球,放到哪儿却不记得。谁知,竟是在人家的房梁柱上。就那么凑巧,刚好掉在四奶奶眼皮底下。”裘三娘一点不内疚,“要说艾莲和我五弟的勾当,知道的也不止我们这几个。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我漏算的,不过是张氏下手之快狠而已。那打胎的药渣子,我让小衣拿到药铺问过了,剂量是寻常的双份,还是落成婴的。这可怨不得我吧。”

    是啊,怨不得裘三娘。要怨,是艾莲的命不好?墨紫望着神情淡然的裘三娘,至少她没再笑,否则就真是冷血了。

    这时,小衣黑衣黑裤一身夜行装走进来,见到墨紫,来一句回来啦,就跟裘三娘报告。

    “艾莲和她老子娘刚从偏北门出去了,她爹拉了个大板车。她娘哭个没完没了,艾莲一动不动。我按小姐">的吩咐,把银票兑了小面额的,等她们出府后,从屋顶扔到她娘怀里。瞧她娘打开包袱,还有艾莲说谢谢,我才回来。”

    “做得好。”裘三娘打了个哈欠,“今晚大家够折腾,墨紫值夜,你们都睡觉去吧。”

    白荷领着小衣绿菊,下去了。

    不洗脸不清理,裘三娘就要睡觉?墨紫白着目干瞪。

    “你对不相干的人施舍同情心,不妨为替你奔波受累的姐妹">们辛苦辛苦,陪我熬夜如何?”裘三娘哪里有困意,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匣子,开了锁。刷刷刷,手上是她的小金。笑眯眯对她招手,两眼金元宝,“来来来,墨紫,账本和水什么珠的,一并交上来。别忘了,还有那捎客的三百两。你私底下得的好处,我就不算了,当你的辛劳费。”

    再度证实,岑家人忠心不二。

    奶奶个大熊三百两上交,二百两贿赂,一颗水净珠送了人,她还有鬼个私底下打水漂的辛苦费这一趟,根本就是白跑的

    墨紫磨着牙。人也赚钱,她也赚钱。人赚得盆满钵满,嫁妆万两计;她赚得两袖清风,荷包八两多。千万别告诉她,她就是为他人做嫁衣的命啊

    “墨紫?墨紫?”

    “呃?”墨紫回头一看,和人家夫人">差了老远一截。兀自想心事,全然忘记身处何地,憋着火,低头闷走的结果。

    “夫人">,不好意思,我走着走着,心急了。”讪笑,站定等人赶上来。

    “这丫头,你家姑娘不急,你急什么?”卫琼玉笑得拢不住嘴,“莫急莫急,今日一定把你们带走。”

    墨紫难得面红耳赤,隐约听到不止卫姨夫人">的丫头们在笑,还有低沉的男人笑声。

    萧二郎

    一想到,她就头疼,那家伙也是个**烦。虽说她女扮男装,皮肤弄黑,还整了丑陋的胎记,不过,相处久了,难保不让他瞧出一些端倪。毕竟,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五官没法改变。因此,离得越远越好。可目前,她自问表现得很自然,应该不会立刻见光。

    “让姨夫人">笑墨紫,不仅是喜气,还是福气。”对了,萧二郎不喜谄媚之人,与其她躲远,不如让他主动鄙视让开。

    “我跟你们说,这墨紫丫头一张嘴甜得抹蜜,打心里就要疼她。”卫琼玉还离墨紫一丈远,回头对她的丫头们说。

    墨紫偷眼瞧,见萧二郎扭过头,看往园里花木,果然此计可行。当下心中得意,转身继续领路。

    一进雁楼,墨紫对主位上的人福福身,对旁边坐着的裘老爷禀报,“老爷,这是姨夫人">和她的子侄。”

    萧二郎在洛州,以敬王府近亲内侄的身份与人相交,对外称卫琼玉为姨母。即便卫家人也被瞒在鼓里。毕竟卫琼玉嫁去上都多年,而敬王府二公子">官拜少将军,平日少在家待,没人见过。

    墨紫如今知道了,可也得装作不知道,顺着卫琼玉说得身份来称呼萧二郎。

    裘老爷之前一直在病床上,未曾见过这位姨夫人">,因此这是头一回见面,连忙起身相迎,拱手招呼,“亲家姨夫人">好,大侄子好。”

    “亲家老爷好。”卫琼玉见裘老爷瘦得皮包骨,双眼凹陷,面色泛青,是病入膏肓之相。想那裘三娘年幼丧母,如今疼她的老父也将不久人世,心中不由对她生出怜惜。“早前我来拜访府上,本想探望亲家老爷,只是令夫人">说老爷实不能见客,这才罢了。谁想你我两家这么妙的缘分,竟成了亲家。都说喜事冲病,我瞧亲家老爷脸色不错,想来不久便会大好了。”

    “吉言,吉言。”裘老爷将好话听了进去,呵呵笑道,“是三娘孝顺,为我向菩萨求了心礼,才好了这许多。”

    “不错,三娘是个孝顺孩子。都说女儿贴心,想来老爷舍不得罢。”卫琼玉对裘三娘的孝顺很是欣赏。

    “舍不得又怎的?三娘终究是个女儿家,总要嫁为人妇,难道还陪着老爹过一辈子吗?我这把年纪,今日不知明日事。若女儿能嫁进好人家,我就放心了。三娘远嫁上都,今后我们父女见面也难,还请姨夫人">多多照应这孩子。”裘老爷对裘三娘是真正的慈父。

    “亲家老爷放心,我会把三娘当亲女儿一样。且不说是同乡,而我和亲家夫人">自小一同长起来的,情同姐妹">。你们的女儿,不就是我的女儿嘛。”卫琼玉将那份怜惜化为承诺,“亲家老爷一定要养好身体,过两年来上都,说不准就抱外孙了。”

    裘老爷混浊的眼睛闪出一簇光,那的确是个很好的盼头。

    因着这个盼头,裘老爷后来还真多活了两年,为裘三娘她们在上都安身立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也可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医学奇迹,或者是信仰奇迹了。

    此时,墨紫当成回光返照。

    “我听墨紫丫头说,送三娘出嫁的人换了?”叙了几句,卫琼玉问起裘老爷找她来的目的。

    “瞧我老糊涂,让我替二位引见。”裘老爷颤颤让开,让人能看到主位上的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下首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卫琼玉见那对中年夫妻面相贵气。男的灰白髯,一双目威严亦带亲切。女的姿态雍容不俗,穿戴不奢却极有品位,眼里有笑,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年轻男子一身书生青袍,风度儒雅翩翩,目光正直不斜。

    “这两位是洛州刺史唐蜀唐大人和他的夫人">李氏,也是三娘的干爹干娘。”因此裘老爷才坐次位。

    他又指着年轻男子,对卫琼玉说,“这是我的远房侄子,辈分上是三娘的堂哥,裘新。”

    卫琼玉和萧二郎一一见了礼。

    “其实该由我亲自送亲,只是亲家姨夫人">也知道我的身体。我夫人">要照顾我和家里一大堆的事,也是分不开身。本已决定由三娘的两个弟弟送,谁知这节骨眼上,惠州的米盐铺子出大岔子,兄弟俩连夜赶去了。”裘老爷显得莫可奈何。他知道这事时,人都走了。

    “亲家老爷的意思是——”卫琼玉并不知道裘府近日发生的事,以为是张氏不喜欢三娘,因此刁难。

    “我夫妻认三娘当干女儿,平时只得她孝顺,却不曾为这个女儿做过什么。适逢三娘大喜,和夫君商量后,我愿当娘亲送三娘出嫁,不知亲家姨夫人">可同意?”唐夫人">一开口,就让人感觉是知书达理的好出身,“恰好我娘家也在上都,就当回趟娘家。”

    “亲家姨夫人">,我一向视三娘为亲妹,请允我代四弟五弟送她入上都。”裘新作晚辈深揖,也是个懂礼的好青年。

    走了两个不真心的,却来了两个很真心的,且身份地位学识都在裘四裘五之上,作为送嫁人,将裘三娘的面子做足了十分。

    卫琼玉怎会不答应。要说裘家换送嫁的人,根本无须同她商量,却特意请了她来。这么尊重她,她心里很高兴。

    裘老爷眉开眼笑,叫墨紫去园子里接三娘出来。

    墨紫感慨,这回真要走了。

    第95章一穷二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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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调包嫁妆(一)

    第96章调包嫁妆(一)

    墨紫近来最喜欢的动作,就是靠着车辕。

    马车是这个时代最普及的交通工具,坐上它,就意味着离开令人窒息的内宅,离开一堆无所事事,对明争暗斗乐此不疲的女人们。

    且不说坚强如裘三娘,给裘老爷行女儿出嫁的拜礼时,在大红盖巾下哭得稀里哗啦;且不说白荷和她干娘也是泪涟涟,叹不知何年何月才相见;且不说张氏带着女儿们面上难舍,却各揣心思,以至于言不由衷,词不达意;且不说早被张氏遣出门的裘四裘五,他们两个媳妇,四奶奶胭脂抹红,仍让眼尖的墨紫看出敷粉下的巴掌印,五奶奶对白荷横眉冷对,一副巴不得早走早好的脸色。因为,说细了太费工夫,也已经了无趣味。

    总之,当裘三娘拎着燕子穿云的红嫁衣弯身入轿的那瞬间开始,她就是萧家人了。而裘府的一切,将同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墨紫,上车了。”绿菊拽拽她,自己先钻进车里。

    她们俩还是二等丫头,能不能升一等,要到敬王府比照了规矩才知道。绿菊倒是挺想的。一等丫头比二等丫头月钱拿得多,而且还能使唤丫头仆妇,跟着主子到处走。墨紫认为,一等二等都是丫环,本质没区别。伴君如伴虎,同样适用于小姐">和大丫环的关系。跟得越近,越容易在小姐">倒霉的时候,被推出去挡晦气。而且,裘三娘需要她在外走动,也不太愿意让她惹人注目。

    因为要走远路,车身大得可以躺人,不过,她们的车里有一半地方放了裘三娘的嫁妆箱。裘三娘出嫁,除了送嫁的刺史夫人">和叫裘新的堂哥所带的丫环书童,她就只有四个丫头和八十抬嫁妆。张氏想安插心腹进来,让裘三娘明嘲暗讽了一番,气得再也不提,正好又成了不给庄子铺子的借口。

    墨紫进到车内,就看到绿菊在那儿敲箱子,不由失笑,“你干什么呢?”

    “你听。”绿菊噘着嘴,“这声真是空空空的,太太不会给咱们姑娘空箱子吧?少字”

    “空箱子倒不会,多半不值钱又装不满就是了。”嫁妆箱是要打开了给婆家看的,空箱子这么幼稚的报复手段,张氏还不会那么蠢来用,好歹做个样子。

    “咱们姑娘也太好欺负了,一声都不吭。”绿菊和白荷是裘三娘在家里的好帮手,虽然她们知道裘三娘外面有营生,也就了解个大概。具体到收支和经营,完全两眼一抹黑。

    墨紫拉还想继续敲下去的绿菊坐到软垫上,“行了,咱姑娘在府里不吭声,出了这个大门,就都是她自己做主了。你呀,少瞎操心。”

    “我不能少操心。我是姑娘的丫头,当然要为她多着想了。”绿菊坦率的可爱,“墨紫你还没让姑娘买回来的前两年,我就开始为姑娘绣嫁妆,用的都是姑娘从各地带回来的稀罕物,好比象牙珠,玛瑙石,金香丝这些。四奶奶拿了嫁妆单子给姑娘看,她走了以后,我问过姑娘,上面有没有我准备的东西,姑娘笑完跟我竖三根手指头,说八十抬了不起值当个三千两银子。我怎么想也不对,单那些材料就值上万两了。太太对姑娘那么势利,说不定就把好东西都调了包,以次充好。这会子敲过箱子才知道,原来装都没装满。姑娘是嫁进王府,又不是平民老百姓家里,三千两的嫁妆会惹人笑话的。我但想到这个,心里就火烧火燎。要不是姑娘的大喜日子,我真想把箱子一个个打开看过,若太太真私下扣了,我就……我就……”

    墨紫听她激昂陈词,笑嘻嘻问,“你就怎的?”

    “我就问太太要回来。”绿菊平时胆子很小,如今捏拳梗脖,好似要去跟谁拼命。

    虽然以现代人来看是悲哀的奴性,可换个角度,也是主仆之间的一种感情。墨紫自打与这几个丫头相处融洽后,正慢慢理解她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是女儿家,若不团结起来,如何生存下去呢?

    墨紫本来想继续跟绿菊玩笑下去,见她大义凛然起来,怕万一她真跑去跟张氏要,就不好再逗,“绿菊,别小瞧咱们姑娘。你给她准备的嫁妆,她舍不得交出去给太太的。”即便不看绿菊花得工夫,也会看价值上万两材料的份上,利字当头的裘三娘绝对已经自己打包好了。

    “可我也没看姑娘有什么行李,那可是好几大箱。每回我交给姑娘,她就说放起来的。”绿菊此时还不知道裘三娘的打算。

    “她说放起来,一定是放到安全的地方了。”墨紫不擅长对人解说,反正等事情自然发生时,绿菊就会明白。

    绿菊仍然将信将疑,但车队已经驶离了裘府,她做什么都来不及。随着队伍的行进,繁华的街道渐渐呈现在眼前。半年没出过府门,她目不暇接,而那点担心因此渐渐沉淀下去,一时半会儿不会想起来了。

    墨紫铺好垫褥,翻身弓上去,合眼小睡。从忙着最后一批私货起,直到今天,还没睡过一夜好觉。刚开始,前头唢呐锣鼓震天,人们的笑声惊叹声羡慕声此起彼伏,还有绿菊时不时推她说有新奇玩意儿。很快,这些声音就变得模糊不清,意识飘飘忽忽,一丝抓不全。

    “墨紫,别睡了。”有人用力推她,“小衣叫咱们过去。”

    双手揉揉眼,伸个懒腰,墨紫半清醒爬起来,“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推墨紫的当然是绿菊,“这么颠的马车,你还能睡那么香,真服了你。”

    墨紫当兵那会儿,隧道草地树林,哪里不能睡。因此,适应跑船也快。

    “车停了?”她只感觉有轻微的晃动。掀帘子瞧,是洛州北门外的官道。“原来是到地方了。”

    “到什么地方?”绿菊没听懂墨紫这话,“小衣说,卫姨夫人">说的,在前面凉亭歇下脚饮口茶,接着就要走远路,难悠闲了。”

    墨紫挡着眼下车,光线好亮。

    今天第一更。

    第96章调包嫁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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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调包嫁妆(二)

    第97章调包嫁妆(二)

    “哪里是人家姨太太说的,是裘三娘说的才对。”墨紫小声嘟哝一句,张嘴一个哈欠。

    绿菊没听到墨紫嘟哝的,却看到她张大的嘴,忙对着她背心一拍,“墨紫,小心让人瞧见。咱如今可不在家里,一言一行都会由亲家夫人'>论到姑娘身上去。”

    墨紫差点呛口,咳了两声,惊讶地看向绿菊,“哇,你如今似模似样一个大丫头了。等进了王府,姑娘要不升你的等,我都不依,跪石板也得替你求去。”

    绿菊还听得出墨紫话里的调侃之意,瞪她一眼,“我瞧你是跟外头的人学得乖滑,拿我这没见识的丫头逗趣。”

    墨紫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她俩这边,于是竖起食指到唇边,嘘了一声,“绿菊,我打哈欠的样子难看不要紧,横竖姑娘貌若天仙,怎么也按不到她身上去。你那话倒是要千万小心,以后不可再说。”

    那个姓萧,排行老2的男子,可是听风见雨的高手。

    绿菊吐吐舌头,咧咧嘴,表示知道严重性。然后,不再贫嘴,和墨紫一同往凉亭走去。快走到的时候,她突然咦声——

    “还有一个跟咱们姑娘差不多年纪的,是谁啊?”

    墨紫本来看日头算时辰,听绿菊问,就投眼看去。

    亭子是常见的,供行人歇脚的。算不上可供观赏,好在够宽敞,能容下十来个人在里头躲太阳。除了卫氏,李氏,仍披着红盖头的裘三娘,加上三名男子,萧二郎,裘新和名如其人的石磊,还有一名年轻女子。瞧清之后,竟然还是墨紫见过面的。

    那日望秋楼中,被说是洛州第一美人的六小姐'>,坐在卫姨夫人'>的左手边,亲亲热热说着话。卫姨夫人'>除了对人人都有的和善,神色间还多了一份真心宠溺。

    墨紫一看,这个六小姐'>,八成也姓卫。不但她姓卫,还有那天两个哥哥一个小妹,都姓卫。怪道言语嚣张,态度倨傲。虽然同裘氏一样经商起家,卫家有三兄弟,子嗣兴旺,且卫三老爷入了仕,妹妹又嫁给敬王爷为妾,因此在洛州的势力反越过了百年裘家,正是欣欣向荣的得意期。

    那亭子里的,差不多一半见过自己男装的模样。墨紫暗叫着倒霉,有些裹足不前。

    绿菊却不知其中奥妙,只当墨紫没睡醒,干脆拉着她走,嘴里还喋喋不休为人丫头的本分要勤快。

    到了亭外石阶下,小衣正等着她们。

    “绿菊,姑娘叫你进亭子。”论伺候人细心周到,绝对不是小衣。

    墨紫也不是。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心甘情愿做。若轮到她的值,做起来不比任何人差。

    绿菊还挺骄傲,对墨紫眨眨眼,拾阶上去了。她不知道,其实裘三娘故意留小衣和墨紫在外面的。四个丫头,谁主内谁主外,裘三娘聪明得很,一定人尽其用。

    “小衣,差不多是时候了吧?少字”墨紫已经估算出时辰。

    沉默好一会儿,墨紫以为小衣不打算回答,却突然听她说了两个字。

    “来了。”

    原来,不是沉默,是不浪费口水。

    北城门的方向,扬起黄浊灰尘。一队疾驰的马车,由远而近,在离亭子不足百丈时,速度放慢了下来。

    “冲着我们来的。”石磊大嗓门喊完,人已经跳出亭外。

    墨紫掏掏耳朵,哀叹自己要跟这石破天惊的家伙同行一个月的霉运。说起来,她迄今为止还未有过像样的运气。

    “石磊,别冲动,问清楚再说。”萧二郎较为冷静,踩着石阶下来。

    但萧二郎经过墨紫身边时,她能感到蓄势待发的气势,显然他的警惕不比咋呼的石磊少。

    “公……子且慢。”又一次在称呼上纠结,墨紫语气恭敬,可她注意到萧二郎回身的动作几乎是眨眼完成。

    萧二郎听到且慢这两个字时,有瞬间误会那私货贩子就在他身后颐指气使。且慢,且慢,那个瘦小黝黑的男人动辄就这样跟他唱反调。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纤细的丫头,那个名字里也带着墨字的丫头。声音不同,语气不同,神情不同,面貌不同,连男女都不同,为自己竟生出这样的错觉,他冷下一张脸。

    “何事?”

    墨紫完全不知道萧二郎想什么,见他又摆臭脸,只觉莫名其妙,想想自己说话不是挺客气的?心里问候他爷爷奶奶,脸上笑得蜜糖般甜。刚跟一群大男人跑船回来,别指望她斯斯文文。

    “秉公子'>,那好像是我们裘府的人。”墨紫不再抬眼看萧二郎,维持她最标准的以下待上姿势,头下垂十五度。

    那副卑微的模样,让萧二郎更光火。居然偏差那么多,他这是撞邪了?

    “到底是好像,还是就是?你看仔细再说话。”心里有火,萧大将军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墨紫这会儿心里问候他爹娘,语气却无半点变化,“墨紫只是看到赶车的人穿裘府家丁的布衣和府里腰牌,面倒是生的。不过,府里仆人过百,墨紫只是姑娘院里的打杂丫头,没见过也不稀奇。”

    萧二郎想起来了,这个丫头在慈念庵的半山上同玉姨说话,伶牙俐齿的。打杂的丫头能陪主子出嫁?记得她的巧嘴,同时,他醒悟到自己态度过冲,虽然不可能认错,脸色缓和了下来。毕竟,他不是个恶人。

    “那你随我过去瞧瞧吧。”声音也不再强横。

    紫跟在萧二郎身后不远。

    这时,那队马车都停在了路边。

    坐在头辆马车上的男人跳下来,上前就对萧二郎和石磊作揖,“谢天谢地,让我们赶上了。小的姓陈,是裘老爷派来的管事。”

    萧二郎打量一番。如墨紫所说,衣服是裘府家丁统制的,腰牌他看到裘府管家也别着,上头的刻文一模一样。当下就信了十分。

    “裘老爷让你来有何事?”虽然相信了,但问话仍犀利。

    “说起来,可真是闹笑话了。”那中年男子看了看墨紫,“你是三姑娘的陪嫁丫头墨紫?我远远瞧过你两次。”

    “陈管事。”墨紫福了福身,“可是老爷还有话要交待姑娘?姑娘正在凉亭里用茶,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小的怕三姑娘骂。把事赶紧办完,小的回去还得挨罚。”陈管事忙摆手,又指指身后马车,“抬嫁妆的小厮们搞错了,竟把六姑娘和七姑娘的嫁妆箱笼当成大小姐'>的箱笼搬上了车。还好发现得及时,老爷让小的装车追上来,换上大小姐'>的嫁妆。”

    石磊心直口快,“这嫁妆还有弄错的,可真稀奇。”

    “所以小的说闹了笑话。”陈管事有些无地自容,“因大小姐'>出嫁,老爷夫人'>连六姑娘七姑娘的嫁妆一并备下了收在库房里。箱子是一模一样的,再加上这几日事多,也没开箱看,就装了车。”

    墨紫一叉腰,睁圆眼怪道,“事有这么办的吗?三姑娘是嫡长女,嫁妆比其他两位姑娘不知贵出多少。要不是你们发现而且还能赶上来,弄错的嫁妆一路送到上都敬王府里头,叫人开了看,还以为咱府里多寒碜呢”

    “哟,墨紫姑娘,你轻点声,别让三姑娘叫了我去问话。”陈管事慌里慌张。

    “切,这么大的事,还能瞒得过姑娘?”墨紫不依不饶。

    “瞒不过去,我至少能逃顿骂。躲得了一顿是一顿。”陈管事拿袖子抹汗,“时辰过午了,搬上搬下换车也费时不少,墨紫姑娘还是赶紧允了,我们也好开始干活。”

    “那还不快点”墨紫没好脾气。

    陈管事这下可松口气,赶紧叫各车的伙计搬箱。

    萧二郎没出声,仿佛冷眼旁观这出闹,直到送亲马车上的一箱搬过来,后赶马车的一箱搬过去,在面前交接,他才开口——

    “等等。”

    墨紫和陈管事愣住,彼此交换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公子'>?”墨紫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心里不虚,就是经常让这个人找麻烦,烦

    “你说你以前未曾见过他,是也不是?”萧二郎担负着秘密使命,对突发之事比寻常时期更有防备心。

    “……是。墨紫多在姑娘院里,很少在外园走动。”他怀疑也该有点依据,是个陌生面孔就紧张的话,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上都去?

    “既然如此,让我验一验箱子。免得真的换了假的,好的换了次的。到时候,便是我的错了。”说罢,不等墨紫和陈管事同意,伸手拔了石磊的剑,往两只箱子的接缝处分别一挑。

    石磊凑上前去,呵了一声。

    从送亲马车上下来的箱子,里头是丝绸缎子,颜色深深浅浅,看着像陈年衣料,还只有一半满。

    而陈管事让人搬过去的箱子,满满大大小小的锦盒。

    “对,对,是要验一验,这回还错的话,我也不用干了。”陈管事十分机敏,过去把锦盒一个个打开。

    玉如意,玉佛像,玉手珠,玉屏风,全都是光泽柔和,质地极佳的玉器。

    第97章调包嫁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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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调包嫁妆(三)

    第98章调包嫁妆(三)

    萧二郎出身名门,一看就知道哪个贵哪个廉。连石磊这个貌似粗气的莽汉也晓得,手掌蹭蹭大胡子直说果然弄错了箱子。

    “两位爷,可不可以继续搬了?”陈管事恭敬求允。

    “可以。”萧二郎将剑还给石磊,侧身让开,“我也是小心起见。”

    “还是公子">谨慎,墨紫完全没想到呢。”以陈管事为榜样,墨紫再改进一下,贬低自己而捧高别人,只希望别再横生枝节。

    陈管事带来的伙计很能干利落,又有萧二郎那些精兵强将,不到一刻就将八十抬的嫁妆换好了。

    卫琼玉身边的小丫头跑过来,对着萧二郎道,“二少爷,夫人">问怎么回事。”

    陈管事见状,忙冲墨紫一乐,“墨紫姑娘,我回府里跟老爷交差去。姑娘那儿,你帮着说两句好话吧。”

    不等墨紫点头,跳上车,转向城门口,领着那队马车,嚣尘而去。

    “这个人,还真说走就走了?”墨紫当着人面,皱眉不满。

    “想是怕你家姑娘怪罪下来。”石磊对墨哥不客气,对墨紫挺客气,“不过,出这种错,实在该狠狠骂一顿的。”

    墨紫轻轻笑了笑,转而牵了小丫头的手,“***,这事我去跟夫人">和姑娘说。”

    石磊见两人走远,“白羽老弟,这丫头如此乖巧,想来你那弟媳妇差不到哪儿去。你可曾见过新娘子的面?”

    “见过了。”萧二郎心里总觉得哪里怪异,却说不上来。

    “美不美?”君子好色,石磊也不例外。

    “洛州第一美人,你说美不美?”萧二郎反问道。

    “洛州第一美人不是你卫二舅家的六姑娘么?”这种称号可不是随便什么女子能担的,因此石磊记忆深刻。

    “卫三郎的话也能当真,他瞧红杏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美人。”萧二郎露出鄙夷的神色,显然不相信卫三郎的眼光。

    “卫三郎故意捧他妹妹,我又怎知你不是故意抬高自己的弟媳?”石磊哈哈笑言,上前一伸胳和萧二郎勾肩搭背哥俩好。“你说新娘子不会一直披着红盖头吧?少字等她拿下来,我自己瞧。”

    “随你。”萧二郎肃然的五官终于放了轻松,任石磊“勾搭”着,“别到时候两只眼看得发直,那可是我三弟的新娘子。”

    “只要不是梨花阁莫忧姑娘的一笑倾城,我老石绝对扛得住。”石磊说到这儿,笑得很坏,“萧白羽,你……嘿嘿……嘿嘿。”

    萧二郎淡淡瞥着石磊,“嘿嘿什么?你想美人一笑,自己带银子去买便是。”

    石磊长叹,“别人掷千金都未必看得到笑脸,有人分文不用就可直入美人香闺。”

    “你这硬石头别坏姑娘家的名声。莫忧卖艺不卖身,我不过是——”一脚踩到凉亭石阶,萧二郎不说了。

    石磊也正正神色。

    就听墨紫在说:“出了这么大的错,那陈管事没脸见姑娘,怕挨骂。我还没来得及叫他,他就把车赶老远了。”

    “这事出得可算新鲜,好歹及时换过来。本就是事多人疲,如今我都出了门,还骂得了他么?再说,大喜的日子,何必寻人不痛快。”裘三娘在两位长辈面前当乖乖女。

    果然赢得了两位夫人">的夸,说她好心性,贤良宽忍。

    “姐姐这般仁厚,定是有福之人。”那六小姐">淡淡随长辈们附和道。

    “两位夫人">的话,三娘当晚辈的,皮厚认了便罢。卫家妹子这么说,倒让三娘脸红。”裘三娘这时做了两个动作。一,手上的茶杯晃了晃,洒出两滴水。二,另一手抬起,轻轻按一下太阳穴。

    白荷忙问:“姑娘怎么了?”

    “可是不舒服?”裘三娘的干娘李氏担心道。

    “想是太阳大,姑娘遮了红盖头,又不通气,有些早暑热症。”墨紫不自觉替裘三娘争取福利。

    “哎——是我糊涂。”卫琼玉语气是真关切,“咱娶亲不比寻常人家,一个城里的,后脚还在娘家门里,前脚就进婆家门,盖头掀不得。到上都,还有月余的行程,哪能老让你戴着盖头,生生闷出病来。”

    墨紫心想,别当古人笨,她只碰到过不那么聪明的,还没碰到过真傻的。瞧,她给个暗得不能再暗的暗示,人家照样给她变成明示,说话正中靶心。

    “唐夫人">,我若是让三娘这一路都别弄盖头,别穿嫁衣,您不会怪我不照规矩吧?少字”卫琼玉的智慧绝对在平均水平以上。

    “姨夫人">,实不相瞒,我早有此意。又不是一两天,一路穿着嫁衣,徒惹人注目。咱们还带了那么贵重的东西,照着规矩是好,却怕招来贼。依我看,车上的喜字红球也摘下来,弄得平平常常最妥帖。等到了上都,再贴起来挂起来,一点儿也不麻烦。”李氏也不是没见识的女子。

    “唐夫人">这话真是给我提了醒,说得有理。”卫琼玉点了头,正要招手叫管事的来,却看到萧二郎正踏进亭子里。

    “二郎,你可听见唐夫人">所说?意下如何?”卫琼玉征求他的意见。

    “唐夫人">说得甚是。我们走的虽是官道,总要经过一些荒僻之地,小心为上。我这就让人把装点去了。”萧二郎转身要走。

    “二郎,你等等。”卫琼玉叫住萧二郎,“既已离了洛城,也该跟亲家和三娘透露你的真身份,免得让人误会咱们王府不诚意。”

    石磊推萧二郎进亭子,说声他去交待,就走到林子那边吩咐人做事。

    李氏闻言,难免露出疑惑之情。可也不急于追问,静静旁观着。

    “三娘,你把盖头揭下,跟二郎重新见个礼。”卫琼玉暗赞这位刺史夫人">的涵养,同时对裘三娘这般说道。

    白荷这时的反应就比墨紫快,立即帮三娘小心拿走了红盖巾。

    萧二郎冷不防看了一眼,腮若桃花,眸如墨玉,远山眉间绘朱红梅花一朵。上过妆后,裘三娘比上回见到的素衣素面更要明艳动人。

    “在下姓萧,单名一个维字,家中排行老2。”暗道,他家老三,艳福着实不浅。

    今日第一更。

    第二更7点半奉上。

    第98章调包嫁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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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调包嫁妆(四)

    第99章调包嫁妆(四)

    萧二郎那边报完名号,墨紫这边就偷着乐了。

    卫姨夫人'>的意思是让萧二郎承认敬王府二公子'>的身份,不过听听他说的——

    “在下姓萧。”大家都知道他姓萧,好不好?且不说萧家老太爷还在,敬王爷有几个兄弟,便是敬王府里萧姓也是多了去的。

    “单名一个维字。”好吧,这是新数据。不过,和他是谁没直接联系。

    “家中排行老2。”这个最废话。卫姨太太一直喊他二郎二郎的,难道还是排行老三老四不成?

    “墨紫,你这丫头一个人乐什么?”卫琼玉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别人偷乐,她也能留到心。

    在人前真不能松懈半分,墨紫干脆一副被逮着怎么样的豁出去表情,“夫人'>,公子'>说的,除了名字,咱们不都知道了吗?”。

    “墨紫,好没规矩,二公子'>也是能让你笑的?”裘三娘训墨紫一句。

    “这跟规矩说不上。”卫琼玉一向挺喜欢墨紫,就开口替她说话,“是二郎说得马虎。”

    “哪里是二公子'>说得马虎?是丫头没那么大的见识。”李氏面上难掩惊讶之意,“萧维,朝堂上年纪最轻的将军,官拜二品,也是敬王爷敬王妃的次子。我常听夫君提起少将军的赫赫战绩功勋,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本人。”

    “唐夫人'>夸奖了。”萧二郎行晚辈礼。

    “萧少将军即来洛州,实该告知刺史府一声,让我们有机会招待才是。”李氏但觉得惋惜,“我夫君每闻将军名,就说少年英雄,后起之秀呢。”

    “这倒不能怪二郎,是王爷王妃的意思。二郎护我回洛州,又要迎亲,这些都是家中私事,不能打扰地方,故此才以远房侄子的名义。唐夫人'>见谅。”卫琼玉解释道。

    “真是如此。以后若有公务,即便刺史大人不请我,我也会找上门去。到时,还请夫人'>备下好酒,我定与大人痛饮。”用私事的借口,就算刺史夫人'>今后对刺史提到,萧二郎也不很担心。

    洛州刺史唐蜀属于实干派,一直外放为官,对朝中新旧派系之争,立场较为中立。他和他夫人'>是裘三娘的干爹干娘。也许日后能用这个关系,将人争取到他们这边来。

    “那可说定了。”李氏挺喜欢萧二郎讨酒喝的直率。

    李氏觉得那是直率,墨紫觉得那是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萧二郎奉密旨行密令,到洛州宁可坐私船也不知会地方官府,显然那些官员不能获得他完全的信任。这会儿说得那么好听,不是虚伪就是有其他目的。

    “三娘真是不知。若有失礼之处,请二伯爷见谅。”裘三娘站起身,盈盈一福。

    “萧维一直隐瞒身份,弟妹莫怪才是。”萧二郎退开一步,隔空相扶。

    两人在那客气来客气去,表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彼此吹捧。墨紫心里起腻,转过眼换处场景看,结果卫六小姐'>的样子引起了她的兴趣。

    面起红霞,眼儿如杏,脸上不可置信的讶然,眸中点点晶亮含喜,嘴唇微微嘟起,周身那股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小姐'>气质突然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让春风吹开的花儿一般,想人摘取。

    墨紫本来以为卫六娘是个冰哈哈的美人呢,谁拿她开玩笑,就跟谁冷那种。那日望秋楼,看卫六娘虽然对萧二郎有好感,却表现得十分矜持,态度上想近又不敢近的模棱两可。多半是不清楚那个二郎的底细,有好感也不敢随意投入。不过,如今可大不同了。敬王府的二公子'>,还有少将军的二品头衔,也没准就是下一个敬王爷,听上去比休过两老婆'>的书呆子弟弟强了百倍。碰到这么有前途的,冰都成蒸汽了。不过,弟弟娶过两个正妻,哥哥没道理还未成亲吧?少字这卫六娘千万别一江春水白白流了才好。

    墨紫发现除了自己在观察卫六娘之外,还有一双眼睛在看她,正是卫六娘的亲姨母卫琼玉。卫姨太太显然也注意到侄女的心思,可她双眉微蹙,唇抿紧了,决不是想要帮侄女牵红线的表情。看来,自己猜得没错,萧二郎八成有正妻。而卫家如今正旺,不必再陪一个女儿进敬王府做小。

    “玉姨,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得赶到下个镇上投宿,能不能现在出发?”萧二郎以敬王爷二子的身份见完礼,请长辈示下。

    萧二郎虽然眼高于顶,对长辈倒是很尊敬。

    “今后你不必问我,何时走何时歇,你说了算便是。”卫琼玉起身。

    萧二郎要陪她走回马车。

    卫琼玉却一手拉住了卫六娘,“让你表妹陪着我上车,你自管忙去,有事我会差人叫你。”

    墨紫心想,这就要进行思想教育了。

    “墨紫,你跟白荷换一换,坐我的车。”裘三娘挽着她干娘李氏。

    六娘是听思想教育,她是进行工作汇报,都挺不容易。

    墨紫瞥眼望见裘三娘身后一个突起的高影。啊,裘新。这位仁兄坐在凉亭里干什么了?她竟然一点没印象。他的存在感可真低。

    送李氏上了车,裘三娘回到新娘车上。

    外头的喜字虽然拿下来了,里面的布置还是红彤彤的。

    小衣见没她什么事,坐靠着闭眼睡觉。

    “墨紫,觉不觉得这车里缺了什么?”裘三娘自己将被褥叠高了,半身倚软在上面。

    “桌子?”裘三娘以前在外面跑,车里一定会有小桌子。

    干什么用的?

    摆算盘用的。

    “等到了下个镇上,我去买一张来。”不用裘三娘说明白,墨紫接收到从她脑袋里发出的电波。

    “若有人问起来?”还是有点不放心。

    “长路漫漫,四人凑一桌,打叶子牌,或者抄个经。”墨紫笑着回答。

    “墨紫,你知道吗?听你说话,有时候挺好玩的。”裘三娘也笑了。

    那是因为她不是每时每刻拿捏得准古语和现代语之间的转换,所以听上去不伦不类而已。

    “岑大叫了谁来?”开场完毕,正式发言。

    “是帐房里的老陈,平日甚少在人前露脸。”要说的,就是换嫁妆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

    裘三娘和张氏之间的矛盾已久,早料到张氏会在她的嫁妆上动手脚,因此从她经营望秋楼和走私货起,就开始自己准备嫁妆箱子了。就算她再怎么不信男人也好,身为裘府的嫡长女,嫁人是逃不掉的。

    这几年存下来的嫁妆都放在望秋楼。这头确定张氏的八十抬,那头就让岑大掌事装好了八十抬。约定好在北城门外的凉亭,把嫁妆换一换。因此,裘三娘在接近亭子前,让小衣去对卫姨夫人'>说,过了凉亭,在天黑前就没有歇脚处。卫姨夫人'>立刻就让停了车,喝口茶再走。

    看到这儿,有人可能要问,墨紫既然认识那个姓陈的,为何当着萧二郎的面不认呢?乍瞧起来,实在没什么必要。

    先说明,让望秋楼的人冒充裘府管事的,虽然是裘三娘。可是,提议装作对来人不认识,还有裘三娘不要出面的,却是墨紫。裘三娘的本意,是想当着众人的面来个热烈欢迎的。

    墨紫这么说:“姑娘让人装老爷的管事,打算说错抬了六姑娘七姑娘的箱子,听着离奇,倒也不是完全不合常理。而且,如今似乎也只有这个方法能光明正大把嫁妆换了。可姑娘忘了,卫姨太太是太太的好友,两人交情即便不如当年,听说仍有通信。这么一件事,她势必会在信中问太太。太太自然要查,可自然也查不出这个人来。那么,太太会怎么想?一定是老爷心疼姑娘,暗中遣人换了好的。以太太的个性,根本不怕老爷,大闹一场免不了。没做过的事,老爷当然不能认。太太开始不信,后来可能就会信。老爷能瞒过她藏些私房,能瞒过八十抬这么多,却不太可行。首先一个问题是,藏哪儿。老爷病得那么重,铺子都是她儿子在管了。既然不是老爷,太太就只有怀疑姑娘你。姑娘从前管着裘家所有产业的账本,太太虽然认为你已经全交出来了,可心里一直有怀疑,不然账本也不会查了一遍又一遍。太太越想越可能是姑娘作了假账亏空了银子为自己购置的,而姑娘认识那个管事,家里却找不到这个人。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姑娘要是说不清这一点,太太讨回嫁妆去都行。所以,这事既然离奇到让人生疑,就得让它更离奇到让人无可奈何。姑娘你盖头别掀,就坐在亭子里吃茶。由我出面,借口呆在院子里的时候多,假装只认衣服和腰牌不认人。太太真问起来,姑娘和我都能推个一干二净。时间再久一点,到底是老爷的安排还是小姐'>的谋划,那就成了无底的悬案,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什么都做不了,干瞪眼。”

    都说事情要做的干净利落,墨紫却反其道行之,偏要留尾巴,而且还给人留很多条尾巴。当人以为抓到的时候,会发现,那尾巴毫无用处。

    墨紫认为,她遇到的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所以干脆让对手去想,想得脑袋瓜都裂了,答案也早在心里,可就是没法说,最后生生给憋迷糊,只能算了。

    今日第二更,其中两千字也是粉90的双更。

    下次双更,粉120时,现在还差20多票。

    谢谢亲们的支持,聆子趁机休息休息。

    第99章调包嫁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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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玉陵飘香(一)

    第100章玉陵飘香(一)

    今晨,有微雨。

    船行江上,那微雨夹风,如无数小针斜刺,还分外疾劲。

    墨紫用冷巾覆面,残留的睡意全消,精神一醒。换了蓝底碎花旧笼裙,走出她们几个丫头的舱室,穿过昏暗的廊道,推开木板门。迎面而来的雨针,顿时在她的裙子上扑了一层水雾,冷得她直搓手臂。

    走了半个月的官道后,五日前,派出的先行小队打探到与玉陵边境相近的城镇不太平,恐有流民恶匪,萧维决定改走水路。

    其实,从洛州一路北上,走水路悠哉哉入上都只需二十日不到,比陆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所需的时间还是快得多。不过,卫姨夫人'>一向有厉害的晕船症,故此舍快求慢。照理,古代的路况不好,马车更颠簸。可是卫姨夫人'>适应频率短促的颠法,偏不适应波长浪型的摇法,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卫姨夫人'>为着安全,不得已上了船。船走了五日,她就晕乎了五日,在船上吃什么吐什么。

    晕船的还有一个卫六娘,第一天就吐晕了过去。

    萧维只得让船夫有港必入,能让卫姨夫人'>和他名义上的表妹上岸进食,歇上一两个时辰。因此,两日的船程硬走了五日,比马车走得还慢。

    对卫家的两个女人是遭罪,对墨紫来说却是享受。尤其是这一趟没有心事可担,晚上睡觉就像在摇篮里那么舒服,白天看不尽两岸的人文风景,还有随波逐流的乐趣。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步步钻营,竟是跟着裘三娘以来,最为舒心的几日,甚至感觉腰间紧长了肉出来。

    至于萧维石磊会不会认出自己,刚开始的确忐忑不安过。然后,却发现那两位大人物压根不正眼盯着一个丫头,就得出身份低也有好处的结论。好比在船上这几日,正面都没照过。

    “姑娘起的好早啊。”带着斗笠身穿蓑衣的船夫阿大手提一根竹篙,竹尖上滴滴答答掉水珠子。

    她们坐的是客船,比永福号大三四倍,船夫就有**个,由阿大领着。构造上,以大小帆收风势提减速,尾舵调向,竹篙顶浪入港,不用桨,一日能走多少,主要看天公是否作美。

    “阿大,今日顺不顺风?”不敢把自己的底掀开来,只问些大家都知道的。

    “今日偏东风,算顺的。弯过这峡谷,就进鹿镇港,我们歇两个时辰,之后就要连走两日船了。”船阿大伸手抹把脸,峡谷窄,风成小漩涡,细雨突然四面八方乱来。

    “鹿镇?”墨紫想了想,“离玉陵边界很近吧?少字”

    “三水五峰之隔,行船两日就到了。”船阿大常走远程,对这一带十分熟悉,“我出发前,听回来的船帮子说,有很多玉陵百姓逃难到华州,沿岸景象很是凄惨。鹿镇就是华州的,算是很繁华的大镇了,却不知有没有难民?”

    “人多的地方,有难民也不怕。”墨紫此刻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和心情。有战就有避战的,她自己就是难民之一。

    突然嗅到烧东西的味道,“这是什么味儿?”

    船阿大的脸色立马有点怪异,指指船后面,“有个姑娘在那儿烧纸……我见她是小姐'>身边的人,不敢说什么。我瞧姑娘你是个好说话的,要不,你去跟她说说?在船上弄这个很晦气。咱行船的,最忌讳死人和这些沾边的不吉利东西。”

    船阿大把纸钱二字说得糊里糊涂,但墨紫听到他后面的话,就大概清楚那意思。

    有人在船上烧纸钱。

    那会是谁?

    墨紫也很好奇,欸了一声,往船后头走去。在拐角处,就听到了那人小声说话。

    “……我知你是恨着去的,心里不服气不甘愿。小时候你就说过,以后要当主子。我也早劝过你还是安分守己的好。你从不肯听的。如今去了,眼睛仍睁着。这争强好胜的性子,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是人各有命。不是你的,即便再用了心也无枉然。希望你想开了,早日投胎,重新做人。今后年年清明,我都会给你烧香送钱,就怕你倔脾气,得罪了阎罗小鬼……”边说边饮泣。

    墨紫跨出一步,侧目瞧见在船栏之内,那姑娘一身白裙白束带飞舞,发丝让雨打湿了,一手拭着眼角泪珠,一手拈着烧成火花的纸钱。木墩上有一只麒麟香鼎,里面插三支线香,风雨之中燃得有气无力。

    “白荷?”看清那女子后,太让墨紫吃惊。昨晚是小衣和绿菊在裘三娘舱房里值夜,早上醒来就她一人在,还以为白荷又积极伺候大小姐'>去了,没想到在这里做着这般诡异的事。

    “墨紫?”白荷有些慌乱,手里慢放了一步,火烧到手指头,烫得摸耳垂。“你起得那么早?”

    “什么人过世了你这么难受?”墨紫记得,白荷除了刘婆子这个干娘外,再没有亲人了。“一点儿也没听你说起过。”

    “嗯——那……那是……没谁。”白荷匆忙把纸钱洒到江里。

    “艾莲。”从天而降的声音。

    小衣没树爬,改爬桅杆?墨紫却笑不出来,“什么?”

    “艾莲没了。”小衣横坐在二楼舱栏上,呆呆板板没有表情。

    艾莲没了,也就是,艾莲死了。

    “怎么可能……”虽然看艾莲那晚的情形却是不乐观,但她跟爹娘出了裘府,墨紫认为至少比待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里好,有亲人可以照顾,也许会慢慢调养好。“咱们都出发十多天了,哪传来的消息?”

    小衣看着天,等烧饼的空白面孔。

    “艾莲出府第二天晚上就没了。”白荷见小衣说出来,不再慌张,“她爹娘上府门口哭来,被挡在外头。小衣听到的。”

    裘府的任何角落都可能有一双静静聆听的猫耳朵。

    艾莲虽然不是弱质的善良女子,倒也不是什么狠毒的。可以说她贪慕虚荣,也可以说她心计过重,但经历过情妇骄傲,小三有理,物欲横流的千年后文明,墨紫对以上两点的指责没有古人的激烈。而艾莲想要当主子的志向,更不是她能鄙夷的。充其量,她认为艾莲不够聪明,明明不用通过裘五那个花痴也能获得地位的方法。

    艾莲,是等级森严制度下的牺牲品,失败执行阴谋诡计的倒霉鬼。要论比她坏的,张氏首当其冲。要论比她狠的,四奶奶,裘三娘,甚至墨紫自己,人数众多。

    墨紫走上前,从白荷手中拿过最后一把纸钱,用燃香点了,“那怎么今天才烧?”

    “小衣昨晚上才告诉我。”白荷眼睛又红了一圈。

    “小姐'>不让我说。”大概就怕有人难受。

    “艾莲和我差不多同期进的府,一起学规矩。我们那时还是小丫头,无话不说的。后来她跟了太太,而我本就是姑娘买的,这才慢慢生分了。前两年,她让四爷收了房,有一回在桃林里头遇到我,还挺高兴说了好一会儿话。以为她的好日子开始了,谁想到走得这般凄惨。我想,要是当年我能求姑娘用艾莲,没让她跟太太就好了。”人走如灯灭,而艾莲的光还未耀眼,就成了青烟。这究竟是为什么?

    “白荷,这跟你一点没关系。如果那时候艾莲就想当主子,即便她跟着姑娘,也会想办法接近裘四裘五的。你和她本不同路,就注定结局会不同。自己别给自己乱扣责任。”墨紫和艾莲完全没有交集,不伤心,但唏嘘。艾莲如果跟了裘三娘,而不是张氏,或许能走出另一番气象。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

    就像她快死的时候遇到了裘三娘,死里逃生,那今后会不会因为裘三娘而丢性命,谁又能知道呢?

    只能说,在自己能做选择的情况下,多多考虑再决定,免得将来后悔。一旦想清楚而踏出去,便是结局不好,也不觉得后悔就是。

    “可我心里难受……”白荷轻声呜咽,不知怎的,越哭越伤心。

    没有亲人的白荷,对那份曾经年少的情谊,格外珍惜吧。

    墨紫无心为艾莲做什么,却想给痛哭的白荷安慰。手中的纸钱化为灰烬,飘散四方,她从香炉里拔了一线香,双掌齐对,向灰冷冷的天空,长躬深拜。

    “艾莲,若你香魂不散,徒惹惦念你的人伤心。人生如梦,一场方歇,一场又起。我等同为丫环,深知你苦。在此向天地神明为你祈愿——”第二拜。

    白荷忙拈起香来。

    小衣在墨紫和白荷两道殷殷期盼的目光中,翻身跳下,也拿起一道香。

    “保佑艾莲早入轮回,来生否极泰来,一世平安康乐。”第三拜。

    三人九拜一完,江上突来一阵大风,吹得她们遮面垂眼。待风过,一抬头,见到天边乌云乍然明亮,玫瑰色的阳光透了出来,在江面上泛起粼粼金光,漫天的雨针轻盈如雪绒,渐渐升上天空。

    这番奇景来得正是时候。

    白荷双手合十,双膝跪地,一声大慈大悲。

    船弯出峡谷,进入鹿镇的内河。墨紫还不知是否真有神明显灵,已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深深震撼。

    那是——

    两岸悲苦花香

    第100章玉陵飘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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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玉陵飘香(二)

    第101章玉陵飘香(二)

    衣衫褴褛,面容凄苦的人群,从八旬的老翁到哇哇啼哭的婴孩,从骨瘦如柴的男子到无力站直的女子,密密集集将鹿镇内河的两岸填满。

    然而,在这群痛失家园的人中,最常见的不是行李包袱,而是花。

    不错,鲜花,各种各样的鲜花。

    白茶,红凤仙,三月桃花,四月梨花,黄灿灿的向日菊,紫漾漾的杜鹃,春日里所有的花都在他们的手上盛放至荼蘼。

    然而,当墨紫仔细看,就发现一半以上的花已经败了,焦黄着花瓣,蔫儿巴在枝上。若再往地上瞧,竟有层层的花瓣,几乎踩烂成乌黑的泥,仅有最上面的还有些粉白红色。这两岸的人不是最先到的,可能也不是最后到的。

    “老天爷,这些是哪里来的人?”大周太平盛世已久,即便白荷曾随裘三娘在外走动,也未见过这么多张痛苦的面孔。

    “应该是玉陵难民。”听到艾莲的死,墨紫可以故作冷漠,但她说到这四个字时,悲从心中来。

    “难民?”白荷怔怔看着那些人,“玉陵真的破国了吗?”。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不会了解战争有多残酷

    墨紫咬着牙,眼都眦红了。她是和平年代的军人,但在多次潜水艇遇难事件中参与营救任务,亲眼看着战士死去而无能为力。以为自己这样的心志够坚强,可她看到玉陵的难民时,所受到的冲击竟然巨大到淹没脑中一切,不能思,不能言。

    因为自己是玉陵人,在远离玉陵的洛州感受不到的国破家亡,终于刹那涌现了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心痛,要将自己身体撕裂成片片。

    “大船大船”孩子们的声音,稚气的,还不能完全理解现实的,尚未放弃未来希望的。

    “三位小姐">,买花吧。”一个声音随船跑动了起来。

    “小姐">,买我的白茶吧。”第二个声音跑动了起来。

    买我的桃枝……买我的春杏……好多声音跑动了起来。

    声音变成了十几个大孩子的脸,他们跟着船跑,小手伸得高高的,仿佛那样花就能让墨紫她们看清了似的。

    “大姐">姐,我过江的时候才摘下来的百日红,还能开好久好久,买吧。五文钱就行了。弟弟病了,想吃肉包子……”孩子中个头最矮的小姑娘,大概七八岁,一脸脏污,手臂细得跟旁边孩子的桃枝一样。

    她跑得很快,但由于太瘦小,又穿着大人的衣服,碍手碍脚,很快被大孩子们拉到了后头,只爆发一声哭,然后就消失在墨紫的视线。

    适者生存,弱肉强食。说出来多简单,可当墨紫面对那些苦苦哀求她们买上一枝花的孩子们时,她无法将这个规则套用上去,因为实在太残忍。

    “可怜啊。”船阿大走了过来,摇头叹息,“多半是从玉陵百花洲逃过来的,那里一半以上是花农。这个季节本来会有成千上百船花运到华州各个码头,再转卖全国。听说百花洲的人视花如命,全靠花季赚取一年的生活。这些人手里的花如今就是他们唯一的家当了吧。”

    运花船如今运了种花人来,怪不得这般凄楚的两岸,却散发那么浓郁的花香。

    可惜,种花人无力护花,看花人无心赏花。

    买花吧……求求你们……花就要谢了……谢了就换不到钱了……很饿……真的很饿……摇摇欲坠的花儿,是他们实现小小盛宴的最后机会。

    “停船。”墨紫听到有人说。

    不是白荷。她已经哭湿了一条绢子,两眼泪朦胧,根本说不了话。

    也不是小衣。她是个不爱开口发号施令,喜欢用行动表现的丫头。

    叫停船的人,是墨紫自己。等理智回到头脑里的时候,她未及苦笑,就听到——

    “不能停船”

    墨紫抬头看,见萧二郎深皱眉头,从二层的舱板上自上而下,俯视着两岸。

    “停了船,你打算怎么办?”将目光收回来,萧维冷冷看着墨紫。

    墨紫当然知道,停船是荒谬的。那么多难民,以她八两银子的财产来救,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她再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

    “停了船,我可以给那个小姑娘的弟弟买包子。”是的,她用包子救人很拿手。

    萧维瞥了一眼,看不到什么小姑娘,可他并不笨,能明白墨紫的意思,“帮了一个小姑娘,还有那些小孩子呢?你能帮到每一个人?即便能帮他们一顿,帮得了他们三顿,一个月,一年,一世?”

    石磊上得前来,同样也是皱着粗眉,“好心有个鸟用真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帮得了一个是一个。她把自己的银子全拿出来,好歹能买两箩筐的馒头。那个病重的弟弟,吃饱了,也许就能有抵抗力,也许就能活下去。还有那些手里的花就要谢掉的孩子们,饱了一顿,就能多捱两天,得救的机会没准就多两成。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么艰难的条件下,最先遭殃的是孩子。

    墨紫张了张嘴,心里的话就在舌头尖上转,但她最终默然了。永福号她能让萧二郎滚蛋,这艘船上她只是个二等丫环。而即便船能停,能买十筐二十筐的馒头,只会让玉陵的百姓抢红了眼,一旦引发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萧将军说得是,是墨紫想得简单了。”秋泉的眸子妥协地低垂,墨紫一手拉白荷,一手拉小衣,往前头船舱走去,“难民人数众多,行船也恐生波折。未免夫人">姑娘们受惊,还请加快船速,早日进镇里面好。”眼不见为净。

    “这丫头怎么回事?一会儿不动脑子要停船,一会儿开了窍似的要快跑,什么话都让她说了。”石磊揪着自己的大胡子往后迅速一瞄,又看回岸上的难民,“也不知道玉陵国内究竟什么形势。咱离上都两个多月,为了拿那个家伙,都不能和兵部联络……”

    叽里咕噜抱怨了一通第一贪官,发现萧维没给他一点反应,就用力拍肩,“白羽老弟,想什么那么出神?”

    “那丫头喊我萧将军。”很奇怪的感觉。

    “呃?”石磊粗枝大叶,“大概觉得将军威风。公子">公子">的,我都嫌娘。”

    “看来皇上派去的调和使团没什么用处。大求一向野心勃勃,吞到嘴里的肉不会吐出来的。”萧维从难民的数量和时间推算,“玉陵恐怕已经亡国了。”

    “那大求会不会打过来?”狼子野心,乘胜追击的可能性很大。

    “这要看大求如今的战力如何。若攻打玉陵耗费过甚,必定偃旗息鼓,休养生息。而且,要将玉陵之民变为大求之民,也非一朝一夕可成。”萧维估计多半不会立刻进犯大周。

    “玉陵国小却土地富庶,豪商巨贾何其多,且个个富可敌国,如今竟都成为大求统治之民,真是可恶之极。”大求等于吞了无数的黄金珠宝下去,石磊大觉不平衡,“早知如此,我大周该先发兵才对。百年前,玉陵本是我大周国土。”

    “四国相安甚久,谁想得到。”萧维也只能说说而已。其实,该想到的。三年前,南德,大求和玉陵三国使者在大周上都齐聚,大求太子亲自带人来的。那个才十九岁,如谦谦君子的男子,却让他不经意看到夺人心魄的眸光。

    “鹿镇也调了重兵布防。”石磊看到河上兵船排列,张弓弩箭,而岸上临时设了关卡,几百名佩刀士兵分站两旁,不让难民进入城镇。

    “拦在外头也不是个事。”萧维虽然不同意墨紫停船,但也不是真的冷血。

    “放进去更不是个事。那么多人一下子涌进去,又不是我大周子民,谁给他们饭吃?如果饿疯了,烧杀抢掠,什么做不出来?鹿镇不是重兵防城,一两千兵力根本不够压制上万流民。”石磊烦得要命,“华州水寨怎么搞的,全让进来了。”

    华州与玉陵隔了三水五峰,两国各分享一水半两个半峰,边界在峡谷岸地设水寨和防镇,一年到头至少有上万水兵五百战船。自大求和玉陵开战后,调了大周最强水师五万战船千艘,将这些水寨防镇守得固若金汤。

    “大概跟你想得一样。”萧维不觉得惊讶。

    “什么一样?”自己讲了那么多话,根本不记得哪句。

    “玉陵本是我大周国土,那么这些难民的先人亦是我大周子民。不放他们进来,难道还留他们被大求践踏不成?”放是一定要放的,只是如何解决这些人的衣食,是十分棘手的问题。毕竟玉陵自成一国多年,很多大周人不会当他们是大周百姓。

    这时,船阿大喊了一嗓子,“两位爷,有官兵要上来检船。”

    萧维一看,船前横了一艘巡逻小船,上面有二十名手持长枪身背弓箭的水兵,正雄赳赳气昂昂仰头斜睨着他们。

    “让他们上来就是。”萧维石磊不能暴露身份,当然摆不了上对下的官威,只有搭舢板,迎小兵们上船。

    第101章玉陵飘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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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玉陵飘香(三)

    第102章玉陵飘香(三)

    且说,墨紫三人走到裘三娘舱房外。

    “外头何事那么闹?”裘三娘被吵醒的。

    “姑娘,我……不知道。”因为裘三娘醒得早,而且船上也不比家里那么宽敞,绿菊有点手忙脚乱,能听到铜盆敲了壶,哐啷啷的。

    “小衣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这船上那么大点儿地方,她要是随便展露那身爬树功夫让人瞧见,以后到了敬王府,岂不是少了一双耳朵?”被吵醒的裘三娘,当然有起床气,“绿菊,你也别再敲盆子砸壶了,赶紧去外头看看到底出什么事,让人抢了船还是碰了礁?”

    “姑娘可别说霉话。”白荷连忙推门进去,利索得帮着绿菊收拾好残局。

    裘三娘尚未更衣,坐在床上,抱着一团被子,半眯眼。直到瞧见白荷身后跟进来的墨紫和小衣,眸色才算醒了过来。

    “你们三个落下我和绿菊,自己跑出去瞧热闹了吧?少字”否则能这么巧一起进来?

    “不过是一个大镇,跟洛城差远了,哪有什么热闹可瞧。”白荷体贴裘三娘,不想让她看岸上人间地狱的惨象。

    墨紫可没有白荷那么体贴,或者该说太了解裘三娘,“岸上都是玉陵逃过来的难民,少说有上千。看到咱们的船,孩子们追着卖花,换个几文钱买顿饱饭吃。”

    裘三娘果然面不改色,懒懒哦了一声,待白荷拿两套衣裙来,仔细看过,指了一套溪水洗花纹底的素色裙,配宽罗袖束腰上衣,遍地迎春花比甲。

    “鹿镇离玉陵百花洲不过两三日水路,逃过来也不稀奇。倒还能想着带花来卖,百花洲真是以花闻名之地。”裘三娘也许懂得经商的艰苦,但绝不是个极其富有同情心的人,凡事以利字当先。“有那么多难民,官府若要管吃住,米盐岂非要涨价?可惜在这船上什么都做不了,不然还能赚点银子。”

    墨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裘三娘本来要把望秋楼开成ji院,她思想开放,能接受,就是觉得在这个时代正经姑娘家做这种营生不太好听。后来知道裘三娘让人贩私货,相当于现代的走私,还好不是毒品,她也算了。这时候冒出来个发战争财的主意,实在让她有点受不了。那么多人就快要饿死,这一位还感慨少赚一笔银子,真是——

    “墨紫,你又拿大眼睛瞪我了。怎么,觉得我残忍?”裘三娘自己穿起衣服,“我不赚这种银子,别人也会赚。而且倒买倒卖,在米商之间赚差价,跟外头挨饿的难民有什么关系?”

    “姑娘,有句话叫羊毛出在羊身上。”该管住自己的嘴,偏偏这件事上闭不牢。

    “又不是我直接拔羊毛。”裘三娘一听墨紫顶嘴,柳眉拧巴了起来,“再说,没人拔,他们的日子照样难挨。我倒是可以捐个百啊千的出去,不过能救得了几个?这年头,好心有什么用。无权无势,做一件两件好事,就能改变那些穷人的命了?”

    “墨紫…”怎么又要吵起来了?白荷心里直叫妈呀。

    “那倒也未必。姑娘若舍得把几万两的嫁妆折了现银,救个千把人的性命,算是小事一桩。”还有箱笼里的描金盒子里,十万两银票和二十万两一颗珠子,能养得上万个难民红光满面,增胖几斤。不过,这话就放在肚子里吧。她虽然一时气愤管不住自己的嘴,也不能因此把裘三娘气疯了,也让自己陷入未知的困境中。

    “哼哼——”裘三娘冷笑一声,“你把自己主子的东西想给得挺大方,却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要不是我,你这会儿跟他们一样,可怜巴巴追着人买花了。”

    “姑娘别生气,墨紫也是一时激动。玉陵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她自己是从玉陵逃出来的,看着那些玉陵老百姓,当然伤心难受了。”白荷眼看情势不对,立刻果断出来两边劝和,“墨紫,你别气糊涂了。那些难民是让人看着不好受,我也想帮他们,可这事,根本不是咱们管得了的。”

    “谁说管不了?”裘三娘尖尖指甲正对着墨紫的鼻子,气哼了七八下,“她可打算将本姑娘的嫁妆捣出去给人买饭吃呢。真真是了不起的丫头。”

    “姑娘,那是墨紫跟您开玩笑呢。”绿菊来帮腔,死死拽了墨紫的袖子,字咬到牙根上,“墨紫,是吧?少字”

    墨紫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叫停船开始,又听到裘三娘那些话,一直保持不了冷静。头脑明确知道冲动是不对的,可一嗅到渗进舱房里的花香,就管不了自己的嘴巴。果然,祸从口出。她心有离意,却不是用对抗的方式能走得了的。

    “墨紫?”绿菊急了眼,见她愣愣的似回不过神,真下劲掐了她手臂一把。

    可以说,这一掐,痛醒了墨紫。

    她垂下双肩,半合双眼,“是,姑娘,墨紫开玩笑罢了。”

    她服了软,裘三娘却没那么容易消气,冷笑道,“你跟我开这么有趣的玩笑,一大清早逗得我挺开心。这样好不好?你那么心疼那些玉陵百姓没饭吃,就跟他们同甘共苦,这三天也别吃饭了。”

    裘三娘发怒的时候不动手打人,但不代表没有惩罚。她现在罚墨紫三天不能吃饭。

    “姑娘。”白荷还想替墨紫求情。

    紫却一口应了。这时候,既然自己已经妥协,就不用再激怒裘三娘,接受惩罚,消了她的气为好。

    “那你出去吧。”裘三娘又对白荷绿菊说,“你们也出去。”三个是好姐妹'>,就她是恶人。

    墨紫一咧嘴,弯弯膝,退了出去。

    等三人都走了,裘三娘见小衣盯着自己瞧,没好气,“干什么?你跟墨紫比谁眼睛大啊?一个个的,跟我唱反调,是不是?”

    “小姐'>,那赚钱的主意是不太好,你要是瞧见外头那些人,就不会那么说了。”跟忠不忠心没什么关系,小衣只诚实表述想法。

    “我就是随口一说,又没真赚上那银子。墨紫像你那么说话不就结了?她一上来先瞪人,让我看得烦心,也不跟我直说,什么羊毛,又扯上嫁妆,阴阳怪气的。”瞪人的墨紫不知道,她神色冷峻时的样子散发一种令人要仰望的贵气。

    “我瞧小姐'>和墨紫斗嘴,是小姐'>更乐在其中。”小衣一直近身跟随裘三娘,清楚她的某些恶劣嗜好。

    “我没她乐。罚她三天不吃饭,她喜滋滋就出去了。你没瞧见,她嘴咧成那样?”裘三娘学墨紫的表情。

    “那不是乐。”是没办法吧?少字“没人三天不能吃饭,还能高兴的。”

    “我不让她吃饭,她不能吃菜吗?而且,白荷绿菊不会偷偷给她留吃的?”根本饿不着。

    “小姐'>何必老整墨紫?”其他都可以不问,这个问题放在小衣心里很久了。

    “这次可是她自己招惹我的。哪有我这么好的小姐'>,让她顶嘴成那样,只罚她没饭吃。”还只是面上的,“她没身为丫环的自觉,我却有身为主子的自觉。”

    “小姐'>,墨紫如果是大富大贵出身呢?”这个问题也很久。

    “那又怎么样?你没听过,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既然签了契,即便她以前是公主,只要我不放人,她就得当着我的丫头,替我端茶倒水。”裘三娘心里其实有数。

    不久,卫姨夫人'>的小丫头来敲门,说船入了码头,请裘三娘到前面去,跟她们一起上岸用膳。

    裘三娘和小衣在甲板上看到几十个士兵仗对排在舢板两边,不知道怎么回事。

    “什么事?”裘三娘没看到有难民,码头上寻常忙碌的景象。

    “刚有水兵上船要翻箱检查,后来得知是敬王府的迎亲船,就变成这样了。”墨紫被白荷绿菊顶上裘三娘身边“将功补过”。

    别的不说,在经过她那么顶撞之后,裘三娘的惩罚算轻的,墨紫暗自庆幸当初要死过去那会儿,没碰上蛮不讲理喜欢暴力的“救命恩人”。没出息也是没出息,但生活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和潇洒,尤其是这个世道,女子寸步难行。

    裘三娘睨墨紫一眼,面色没变难看,淡淡哦了一声,算是应了。

    无论墨紫,还是裘三娘,这两人都是对事不对人的利害角色。一桩事,说过了,罚过了,认过了,两人照样能心平气和相处下去。凡大气之人,皆有的特质。这也就是人常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说两人性格迥异,偏心比天高这一点上,却是一模一样,比寻常女子强大十分。这样的女子本来就是凤毛麟角,却两两遇上了,难免要针锋相对,又带了欣赏意。

    “三娘,因这两日行程耽搁了不少,二郎对我可不少抱怨。”卫姨夫人'>从后面上来。

    “玉姨,我没有。”萧维听得一字不漏。

    “总之,今日后,这船不停了,要让我一路晕回上都去。三娘,有什么缺的,赶紧让你的丫头们等一下全补齐,免得过了这村没这店。”卫姨夫人'>慈爱笑道。

    让丫头扶着的卫六娘惨白了脸,看萧维一眼。

    裘三娘左手挽住刚走过来的李氏,右手挽了卫姨夫人'>,回头对墨紫说,“缺什么我是不知道,你们几个自个儿去逛逛看,开船之前回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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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玉陵飘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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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江官偷师(一)

    第103章江官偷师(一)

    鹿镇最热闹的地方,远比不上洛城,不过还算有几条街繁华。

    “瞧见了没,那些丫头们看我们出来时羡慕的样子?”在一家胭脂铺子门口,绿菊边向里头张望,边回头对墨紫,白荷,小衣三人说。

    “有什么可羡慕的?我们是出来给姑娘买东西的。对了,也别光顾着给咱们姑娘,还有两位夫人">呢。至于卫六姑娘——”白荷之前给卫六娘送香丸,被人骄傲冷拒了,如今就有犹豫。

    “两位夫人">也还罢了,卫家那位六姑娘就算了吧。只有对着她亲姑姑时,脸上才有丝人气,平时看谁都冷冷的,冰美人一个。”出门在外,绿菊那张嘴可得了自在,想说什么是什么。

    “卫六姑娘不喜跟不熟的人亲近罢了。”白荷凡事和人都看好的一面。

    “白荷,你想买些什么?”墨紫对卫六娘没什么评论,只知道她盯着萧家二郎看的时候,跟冰美人一点不相称。

    “我想买些调料,面粉和食材,怕船上的那些饭菜万一姑娘吃不惯。”白荷负责裘三娘的胃。

    “绿菊,你是给自己看胭脂,还是给姑娘看?”墨紫又问绿菊。

    “我知道有卖鹿皮的,想找找看有没有真好的,给咱们姑娘缝件大衣。上都靠北,听人说冬天雪大的能比人都高。”绿菊看着调皮些,做事亦有分寸。

    “那你看什么胭脂铺子?”左顾右盼的小衣突然开口。

    “我瞧那鹿纹扎巾的样式满新鲜的,哪里是在看胭脂。”绿菊拉着白荷往里走,“白荷,帮我看看好不好?”

    “咱只有两个时辰,要不这样,分开行动?”说实话,衣食住行有白荷绿菊包了,墨紫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买的。

    “嗯——这样也好。我和绿菊一道,你和小衣一道。不过,咱也得留点时间吃个饭,干脆就一个时辰后在那家饭铺子见吧。”白荷不愧是最爱替人着想的一个。

    “姑娘罚我三天不吃饭。”墨紫记得自己“戴罪之身”。

    “小姐">罚你不能吃饭,又不是不能吃菜。”小衣将裘三娘的话转述出来,又加上自己的理解,“吃包子也没关系。”

    噗——墨紫喷笑,这不是咬文嚼字钻漏洞?

    “小衣,你还真聪明啊”绿菊眼睛一亮,“就是,姑娘说不能吃——饭,吃面好了。”

    “你们都很聪明,不过姑娘说的不能吃饭,其实就是不能吃东西的意思。”这种漏洞,墨紫还挺有骨气不想钻呢。

    “不是我说的,是小姐">说的。”小衣一本正经“出卖”裘三娘,“她还说,即便她不让你吃,白荷和绿菊也会偷偷给你留吃的。”

    “我就说咱姑娘不是那种主子。她要真想罚你,干嘛还让你跟咱们一起出来买东西?如今小衣这么一说,更明白了,横竖不在姑娘眼前吃东西就是。”白荷是真高兴裘三娘没有生墨紫的气,“姑娘向来嘴硬心软。墨紫,你以后说话也要收敛。咱们是丫头,不能对主子那么顶嘴。”

    墨紫笑了笑,光点头不作声。

    于是,确定了碰面的时间地点后,四人分头走。

    但,很快,墨紫发现自己选错了同行的队友。她本来以为和小衣一组,不用跟着白荷或绿菊这两个超爱购物的女人,跑断自己的腿。却忘了,小衣虽然不爱逛街,却爱往人看不见她的地方溜达。才走半个时辰不到,她对某家茶亭前做工别致的木水斗出了会儿神,转头就发现小衣不见了。想去找人,阴灰的天空突然又下起挺大的雨来。

    “姑娘,这雨还要下一会儿,不妨进来喝杯春茶,两文钱一壶。”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家笑着招呼墨紫。

    茶亭四角各放一张桌,中间搭着简单的明火灶,一个煮茶,一个蒸糕。一个齐人高的碧纱柜里,一格格放着茶壶茶杯碟子,还有洁白瓷瓮上用红纸黑字贴着花生,瓜子,芝麻饼这些配茶的小食。茶亭外就有一个井,井旁放着大木盆,盛满清水。

    刚刚没仔细看,原来这家茶亭很干净明亮,卖茶的老人也真挚。而且,不好意思光避雨不做人生意,墨紫伸手拍拍肩上的雨珠子,走了进去。

    “老人家,那就给我来一壶春茶一碗蒸糕。”既然裘三娘允许她作弊,她也没必要假傲气。卫六娘有事没事摆着骄傲姿态,她可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好咧,姑娘随便坐,马上就来。”拉的是两文钱的生意,没想到是六文钱的生意,瘦小的老头子挺乐呵。

    墨紫考虑到自己女儿身,不适合靠路边坐,就走到另一侧去。东角一桌已经坐了两个人,她便坐了西角桌。

    不一会儿,老头把茶壶茶杯摆到她桌上,又端了热气腾腾的蒸糕来。

    “姑娘一个人出来的?”老头子挺爱和客人交流的那种老板。

    “不是,和三个姐妹">一道,不过她们在前头铺子里买东西。”墨紫用筷子夹开米糕,晶晶亮的红豆馅流了出来,甜香味四溢。秉着能做美食的人,心地也坏不到哪儿的想法,她不介意跟老人家聊几句。

    “那还好。”老头回到炉灶后,将一小杯茶叶放在筛子里,慢腾腾挑焦叶儿出来,“最近咱镇上不太平,姑娘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果然心眼很好。

    “老人家,这话怎么说?”墨紫想起镇外那些难民,“您是说从玉陵逃过来的百姓吗?”。

    “可不是。人要活命,逼急了,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老头晃晃脑袋,“虽然他们也是怪可怜的。”

    “您不用担心,我看到镇外设了关卡,很多兵把守,将人都拦在外头,应该不会影响到镇上的百姓。”墨紫说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姑娘有所不知,如今镇外有上万名难民,千把的兵怎么拦得住?有不少来得早的,听说已经在西镇开始乞讨,弄得住那里的人烦不胜烦。前两天,还有人被抢了呢。我看,外头那些闯进来也是迟早的事。”老头拿焦叶的手指一颤,“到时候,我这亭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砸烂。这可是我的全部身家了。”

    “老人家,您说得不是难民,是暴民了。”墨紫如今身为玉陵人的认知十分强烈,自然要维护国人,“若不是两国交战,他们本也是玉陵安分守己的老百姓,逃过来只求能有个栖身之所,图个温饱,不会伤害无辜的。”

    “看得出来,姑娘是好心人。可狗急了还要跳墙,人饿疯了能怎么办?我设想自己是镇外那些人,就觉得为了活命,我什么都愿意干。”老头经营茶亭一辈子,看多了人性。

    “地方官府应该会想办法吧?少字”墨紫知道鹿镇不是防城要塞,“水师放了他们进来,自有安顿他们的打算。”

    “官府?”老头嘿嘿一笑,露出焦黄茶叶般的牙,“小姑娘天真。一百两百的,也就罢了。一万多的人要吃饭,官府也没办法。”

    “可是,大周以往什么地方遭个灾受个难,难道没个上万人?官府开仓放粮,朝廷也有给救济银,都好好度过难关了。华州多鱼米之乡,只要各个府衙齐心协力,要解决难民的温饱,也不是不可能。”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一个国家的力量大到翻天。

    “姑娘,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老头跟墨紫还越说越起劲了。

    “老人家请问。”墨紫放下筷子,米糕吃掉了一半。

    说话的两人谁都没注意,东角桌原本在喝茶说话的人都停了动作,其中侧面对着墨紫的一个男人还看了过来。

    “两个穷村子。一个闹了火灾,烧光了过冬粮。另一个虽然没遭灾,过冬粮只够自己村里人的。遭灾的一村人都跑到另一村要粮,给,另一村的人这冬就难过了,说不定有自己村里老人小孩照顾不到。那你说,这粮给不给?两个村,平常各顾各,谁都不帮谁的。”老头子当然是假设,要说明的是玉陵和大周是两个国,没有义务由大周来救济玉陵。“我刚说过,那些难民是可怜。可他们是玉陵人,咱们华州的官府开仓放粮给他们,万一以后华州老百姓遭了灾,到时候无官粮可救,如何是好?”

    “老人家,您说的,我也明白。这样吧,我不直接回答你的问题,就给你讲个故事好了。”墨紫一肚子的故事,到恰当的时候嘴巴里自发冒出来,脑袋想拦也拦不住。“很久很久以前,小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家里养了两只鸡和一只猪,还有一只老鼠。当然,老鼠不是农夫养的。这天农夫家里来了一个客人,于是农夫就宰了两只鸡。老鼠看到了很害怕,就跑去告诉猪,说鸡被主人杀死了。可是猪听了以后觉得没关系,死的是鸡又不是它。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农夫开始每天喂很多好吃的东西给猪,猪吃得开心极了,每顿都吃到撑得不能动。老鼠劝它少吃点,还跟猪说一起离开农夫家,但猪根本听不进去。很快,猪长得又肥又大。结果,除夕夜,农夫家来了很多客人,农夫就把猪杀掉了。”

    卖茶的老人张大了嘴,哎哟一声。

    东角桌那个本来背对墨紫的人,转过身来。

    看到粉120了,就赶紧先更一章。

    第二更的一章刚开始码,还不能确定今天什么时候上传,争取八点前。

    第103章江官偷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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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江官偷师(二)

    第104章江官偷师(二)

    那人头戴一顶小耳丈夫帽,面敷青髭,眼大如铃,鼻孔微翻,两耳招风,却生得一双红艳艳的小嘴巴。

    墨紫和他打了个照面,见样貌奇特,年纪倒也不大,二十开外。

    那人倒是很知书达理,对墨紫微笑着点点头。

    墨紫举举手中的茶杯,淡淡扯个嘴角,算作回应。

    “老人家,您可听懂了这故事的意思?”墨紫没打算与那桌两个男子交谈,继续和茶亭老板聊。

    “大概——”能懂,老头早放下手里的活儿,听得津津有味,“那猪太笨,跟老鼠逃跑多好。”

    欸欸不是逃不逃跑的问题,好不好?

    墨紫呵呵笑道,“老人家,这故事里的鸡和猪就是玉陵和大周。大求本是关外牧族,牧族择肥草而栖,草原虽大,肥草生长之地却就那么几处,不争不抢就不能生存,以至于他们能征善战,好战之性深融在他们的骨血之中。如今虽然立国多年,全民汉化,掠夺的本性尤强。大求不顾四国之间百年相安的承诺,突然发兵玉陵,令玉陵措手不及而破国,野心昭然,怎可能吞一国便罢手?大周此刻若不救玉陵百姓,将来遭大求进犯时,又怎能期望这些玉陵人的救助。大战之时,多一双手,就多一分制敌的希望。这上万难民,如果能得到大周的收容,他们的工匠能为大周多造武器,他们的壮汉能为大周上阵杀敌,他们的女子能为大周织布做衣,他们的孩子能为大周延续血脉。玉陵不同大求,先民本是大周汉族,一脉相生,脉脉相传。大周人若舍玉陵人,和那头只知道自己吃肥,却不知道命运的笨猪有何不同?”

    “还真是没什么不同。”原来不救那些难民,可能就会害大周也亡国,老头有点紧张了,“那官府该早点放粮啊。”

    “是该越早越好。等人太饿,就会发生老人家你说的那种事,被逼着抢东西吃了。”墨紫把茶一口喝完,开始吃半块蒸糕。

    “唇亡齿寒这四个字,还没有姑娘说得故事生动。”东角桌那个长相奇怪的男子拍拍手赞赏道,“不过请容在下说一句,这故事里的猪只要逃跑就能免去一死,可如今镇外的难民不是那么容易喂饱的。上万人的口粮,而鹿镇属小小一个县,即便县官老爷开了粮仓,也难以支撑全部人三天的口粮。”

    “三天,对那些人来说就是能活下去的机会,总比今日就饿死了好,总比明日变成了暴民好。上万饿极的人,鹿镇的千名士兵能挡得住否?”墨紫毫不怀疑,把人拦在镇外太久而不闻不问,真会酿成祸端。

    “姑娘说得未免轻松,三天后又当如何?”另一个是中年男子,文士的长衫,留寸青须,话挺冲,却没有对女子的轻蔑,只是就事论事。

    “其实官府要救济的,不过是当前的燃眉之急。最终,还要有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墨紫自己已经想了不少。

    “哦?雨停了。”茶亭老板向外看一眼。

    亭上青瓦滴的水线已经变成了渐少的水珠。井边的木盆里,清晰倒映了老榆树的枝叶。

    墨紫想着时候差不多了,就问老板,“老人家,多少钱?”

    “六文。”老头知道客人要走了,上前来送。

    墨紫从荷包里数了六枚钱,叠在他的托盘里,道声谢,要走。

    “刚说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不知姑娘是否真有什么主意?”怪相人叫住了她。

    墨紫回身,望着他,弯眸一笑,“你这算不算病急乱投医?”本不想搭理陌生人,偏陌生人来搭理她。

    “姑娘这话——”怪相人站了起来,刚要接着说。

    “自然是好没道理。”中年文士也站了起来,“大家不过是雨天在这茶亭里闲话的茶友,随口关心一下镇上的事罢了,用不上这句病急乱投医的话。”

    “既然是闲话,我就算有法子,讲了又有何用?二位,不好意思,我约了小姐妹">,告辞。”墨紫说着说着,就露出墨哥的直率来。

    “这位姑娘,请等等。”怪相人不理中年文士的眼色,上前一步,“听姑娘说话,很有几分见地,小生愿向姑娘请教这根本解决之法。”

    小生?不是该文质彬彬,五官秀气?配那个大眼朝天鼻樱桃嘴的长相,真是怪异。墨紫心中好笑。

    “小生姓江名涛,现居鹿镇,对姑娘绝无歹念,可边走边说。”竟几步走过墨紫身边,留了三尺距离。

    “江……生,此举恐怕不妥。”中年文士有点傻眼,“人家是女孩儿家,陌生男子跟着,会招闲话的。”

    “这位姑娘既能一人进亭饮茶,想来不同一般的小家碧玉。小生真心讨教,也只是想为外头那些难民尽份力罢了。”江涛不看中年文士,大眼炯炯望着墨紫。

    那眼神,很坚持,很诚挚,看得墨紫心虚。她虽想了不少,到底是不是根本之道,其实一点把握没有。

    “你为何认定我有法子呢?”她从头到尾没真承认过。十个人听,应该有九个当她信口开河,偏这个江涛相信她。

    “小生说不上来,只觉得姑娘不是无知之辈,也不是瞎编乱造之人,对自己的言辞似相当有把握。”江涛在亭外等候。

    这两个人多半是爱国的读书人,一谈国事热血沸腾,跟他们说一说也没什么。墨紫这么想着,踏出亭外,和姜涛保持那三尺的距离,慢慢往人多的闹市走去。

    中年文士没办法,赶忙付完帐,跟在两人身后。

    “我虽有些主意,到底有没有用,却真是不知道。”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嘛。

    “小生愿闻其详。”江涛真是不听上一听,不肯放弃。

    “那就先说说县衙如今的处境好了。”要解决,先要分析。如同造艘船,先要分析各种数据。

    “县衙如今什么处境?”江涛也不是真得乱投医,他想听墨紫说得对不对。

    “第一,内忧外患。”墨紫手指掰合两根,“内忧,恐怕得不到上锋的支持,或者上锋回避,无法揣度其意,以至于不恶赶人只拦截。外患,当然就是怕那些人作反起来怎么办了。”

    江涛连说三声是,又急问,“第二呢?”

    两千字的,粉120的第二更,所以还欠一千字。我这儿很晚了,实在累得不行。

    所以,明日四千字。

    有票别手软,粉150继续双更。

    谢谢亲们。

    第104章江官偷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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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江官偷师(三)

    第105章江官偷师(三)

    “第二,就是县衙的粮库能管人三日温饱,可用于赈灾的府库银两却绝不会很多。”鹿镇算大镇,县官为六品,府库存银可能还没有裘三娘的嫁妆多。

    “正是如此,其中一大半银两是要上缴朝廷的税款,不能随意挪用。平时若当地百姓遭了灾,灾情过后,至少还能安排他们回乡,不论如何,田地总还在。可玉陵过来的百姓,已经背井离乡,想要安顿他们何其困难。”江涛唉声叹气,摇他一颗大头。

    “我一路坐船过来,看到鹿镇二三十里开外荒地颇多,青山绿水处毫无人迹。不知可属该县范围之内?”墨紫问道。古代地广人稀,真要安顿,还是可能的。

    “鹿镇不大,但鹿县方圆百里。荒地虽然不少,无人山林也有二十多处,只是这多数也是有了主的,剩下那些乃贫瘠之地,很难种出什么来。”江涛想得也不少。

    “地虽有主,荒着难道不可惜?可由官府出面,向地主征租其地,再交由难民耕种使用。至于贫瘠之地,可给玉陵人造屋建村,经商起铺。我想这种情况下,他们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求有地安身立命。”墨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说别的,单这征租一样。就算地主肯租,县衙又哪来的银子?”中年文士在后面听到了,只觉得异想天开。

    “县衙以官债形式,欠着地主们的就好。”一个新名词从墨紫口中跳了出来。

    “官债?”江涛牛眼瞪住墨紫不动,“姑娘,还请细说。”

    “以征租这事来说,官债就是官府向各地主发一份文书证明,说清以地租为本金,年息比方说为五分,再比方说期限为五年,到期地主可凭官债文书向官府收取地租加利息这份银两。若官债所给的利息能大于银庄的利息,应该会更吸引人。毕竟,那些地荒着也没收入。”墨紫给两人消化官债的概念,其实就是千年后的国债。

    中年文士这回低头闷想,倒是江涛反应快,“那五年后,官府怎么给这笔银子?”

    “同时,官府将这些土地租给玉陵人,第一年属于安定期,可少收租金。日后,根据出产和营生的情况,逐年增租。这一万多人,若在鹿县安居,不用几年便成了交税的老百姓,官府怎能还不了地主们银子?再说,还有别的方法可以保证收回银子。官府可设官贷,借小生意人本钱,收取比官债高的利息。一边给,一边收,收得比给得多,慢慢就能相抵,甚至成为府库另一部分的收入。当然,这贷不能随便,要审核贷款人的还款能力,不然就变成收不回来的坏账了。还有,这官也不能是贪官,不然收到自己腰包里,而对地主那边施官威赖账,那可麻烦。这法子,要做的公正,就得一笔清。专设玉陵救助的账本,分设官债和官贷的官员,两边月拢帐年拢帐,一定要刹刹平。”如果成,就是最早的国有银行雏形。如果不成,她就给心术不正的人贪得满肚肥肠提供了一条捷径。可是,要说除了这个以外的方法,她能力有限,也想不出来。

    只能这么认为,任何一个主意,就像药一样,有好的效果,也有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当务之急是要安顿难民和他们今后的生活,官府不当二地主,会有更多不平的事发生。奸商到处是,周扒皮也很多。

    这下,连江涛也低头闷想了。

    墨紫知道这官债官贷的概念对这些读书人来说,一定很多地方想不明白,她本来也就是跟人聊聊罢了。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小,至少能替那些受苦的人想一想思一思,她心里会好过一点。

    “两位,我先走了。”不需要陪着那两位伤脑筋,墨紫加快脚步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姑娘的主意,乍听让人糊涂,仔细想来真是奥妙无穷,小生受益良多。有心一试,只不知我是否能执行得准确。”大脑袋摇来晃去,“听姑娘所思所言,必不是一般凡俗之人,可否留小生一处地址,能让小生上门多多请教?”

    一抬头,眼前哪里还有那道笔秀的身影。

    “师爷师爷”江涛忙拽中年文士的袖子,“那姑娘人呢?”

    被叫师爷的中年文士比江涛出神的时间更久,怔怔看着四周,“走了吗?”。

    “难不成是菩萨显灵,化身成姑娘,特地下凡为我们指点迷津?”江涛一拍脑袋,结结实实啪声响亮,“师爷你说,哪有人随随便便走个路,就能想出这种妙法的?还是个双十年华的姑娘家。”

    “大人,您这话搁平常,小的不信。不过,今天还真是有点神。那姑娘之言,真是闻所未闻。”师爷越想还越像神仙相救,“大人,咱要不赶紧去庙里谢个神?”

    “谢当然要谢,不过不是现在。”事有轻重缓急,江涛转身疾走,“师爷,你回去赶紧写帖子,把鹿县大大小小的地主都给我请来,我要放放这官债。还有,让人今天落日前把济民粥厂开出来,不能再由着难民饿下去了。”那姑娘说得对,三天有更多机会。

    “可是大人,上官那边——”真要弄官债,还有开仓放粮,府衙和州衙那边会怎么说?

    “我快马加鞭,亲自去见知府大人。我瞧这官债的主意能行得通,横竖不用府库里往外掏银子,又能把那么多人安顿了,知府大人应该能同意。实在不行,我就去刺史大人那里。大不了,我上书皇上,请他的御命。那姑娘说得对,玉陵祖先是大周子民,本是一脉相传,脉脉相通,怎能弃之不顾?再说,人是水寨那里先放进来的,追根究底也论不到我的错。既然进来了,就要真待人好。我们鹿镇和玉陵最近,大求真吞掉玉陵要打过来,咱们最需要人人抗敌,多一双手是一双。要是现在不帮他们,他们将来又凭什么帮我们?”菩萨真是说的一点没错。

    “我看这能行。大人,果然是为民请命的父母官啊。我说,那些难民碰上大人在任,算是他们天大的福气。”师爷感慨,亦有奉承的小小意思。

    两人边走边说,一会儿便没影了。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7点。

    第105章江官偷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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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介绍:
她一醒来,莫名其妙当了服侍人的丫环。
不算问题?
她一动刀,雕什么像什么,造什么是什么,
不算稀奇?
她一看木,就知轻重浮沉,能否成舟成船,
不算异能?
好在还有谋生本事两三样,生平无大志,当个掌事,求安居乐业。
低眉顺眼,怎么就越过了主子?
低眉顺眼,怎么就惹来了男人?
低眉顺眼,怎么就......偏不让她清静呢?
已有VIP完结作品《凤家女》《重生打造完美家园》,坑品保证。掌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