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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枫聆心     掌事txt下载     掌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江氏心思(二)

    金狮抱球的铜鼎,红香缭绕。

    四奶奶越拖着不说,张氏心里就越急。

    “莫不是明儿有事?”这一猜,更觉得像那么回事。

    “太太,虽不是四郎有事,却与四郎有关。”四奶奶江素心迟迟不肯说,就等张氏心慌意乱,不然一开口就得让她责备。

    “媳妇,你快说来我听。”这是第二次催了。

    “太太也知道艾莲如今有了身孕,不好再服侍四郎。”四奶奶说话一半一半,等别人接下去说完,实在聪明得很。

    “你难不成想替明儿再收一房?”张氏虽从妾室出头,但作为婆婆,很希望看到儿孙满堂。

    江素心嫁进几年肚子没消息,而艾莲这胎来得不易,所以为了开枝散叶,张氏确实想过再为儿子寻个能生养的女子为妾。只不过她已经送进了四房两个大丫头,若还开口,怕儿媳妇心生不满。她倚仗这个儿媳颇多,千方百计要笼络住,以图日后对儿子的好处。

    而今,听儿媳妇话中有意为丈夫纳妾,怎能不喜?

    “媳妇正是这个意思。”四奶奶顺着婆婆的话说。

    张氏虽然高兴,面上却仍要做好姿态,“艾莲不好服侍,你就该多和明儿处处。前两年你还小,自是不易怀孕。如今岁数也到了,要能得子,不比庶出的长子强上十分?”

    “媳妇没用,倒让太太帮着操心。只是自年初起媳妇身子就有些不调,正吃药打理,恐怕还得吃上一阵子。”四奶奶何尝不想生自己的孩子。正如张氏所说,之前年纪小。如今找了易受孕的方子,才开始补养调理。“再说,若多个妹妹替咱家开枝散叶,四郎也多个贴心人照顾。四郎好,就是媳妇好。”

    “早该吃些补药。方子是哪个大夫开的?华佗药堂的邹大夫最好。”张氏细细关心。

    “正是他开的补方,吃了三贴,倒似真好些了。”四奶奶不好意思说癸水不调,只说身子不爽利,女人都明白。

    “这就好。说到底,夫妻感情再好,也得有亲儿养老。”庶子的作用,在于正室生不出儿子的时候,延续一家血脉。一旦庶子继承家业,正室就比不上他自己的亲娘了。因此,无论大小妻妾,生儿子就是个依靠。

    “媳妇知晓。”四奶奶乖巧答道。

    “你既想为明儿纳妾,心中可是有了人选?”张氏左看右看,觉得四儿媳妇得体大方,讨人喜欢。全然不似老五媳妇,眼里心里容不下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还成日里拈酸吃醋。

    “回太太,正是。”四奶奶点点头,刚喝过茶,用紫绸绢子轻拭过唇。

    “是哪家的姑娘?”张氏放下茶碗,认真说来,“既是妾,就不同收房丫头,张了媒婆,正正经经抬进来。家贫些无妨,只要好人家的闺女,我们倒贴嫁妆便是。”

    “太太,是府里的丫头。”四奶奶十分沉得住气,一点点往下讲。

    “府里的?”张氏先是一愣,随即就说,“只要不是正儿沾过身的,你直接跟我要了去便是。怎的吞吞吐吐难开口的模样?一个丫头罢了,比照艾莲的办,先收房,等以后生了儿子再抬作妾。”

    “太太,我跟四郎商量过,这次想热热闹闹办一回,给那丫头体面,也给我们自己体面。”四奶奶又是点到即止。

    张氏一听,自己儿子都已经点头,眉梢抬起,有些好奇了问道,“哪个丫头引得正儿动了心?我竟不知道。”怪道四儿媳提到娶妾,多半是为老四来求的。

    裘四从不碰府里的丫头,艾莲是张氏硬塞给他的。府里传他宠艾莲,可每回艾莲来请安,张氏一点没看出来被宠的得意。如今,儿子主动求娶一个丫头,好不稀罕。

    “太太,您听了可别生气。”四奶奶抬出丈夫当了靠山,说话依然谨而慎之,“是三娘的丫头,您也知道,那个叫墨紫的。”

    茶盖脆茶杯,叮一声直刺耳。

    “你说是谁?”张氏顿时拉长了脸,眼睛狭细。

    “太太——”四奶奶下了坐椅,盈盈站起来,神色未变,“是三娘房里的墨紫。”

    “明儿媳妇,你知我一向偏疼于你,这是为何?”张氏嘴角向下抿住,苛刻的目光。

    四奶奶低头不说话,因她清楚,这一问婆婆并不想要她答。

    “正是因你懂事,甚知我心。不料,也说出如此这般糊涂话来。明知我会生气,还要替明儿娶那油嘴乖滑的小蹄子。敢情是我那一巴掌白打了,我晕也是白晕了。要谁不好,偏是那房里头的人,还是不知从哪儿买回来的不正经货。”张氏抬手一拍桌,怒红了脸,“我就当你没说过。要替明儿娶妾,我自会找媒婆物色好姑娘。”

    四奶奶早知婆婆必然恼怒,因此态度虽恭谨,却并不畏缩,“太太,您说媳妇知您心意,这话半点不错。如有其他解决之法,媳妇也不会拿到您面前来说。不是媳妇有怨言,太太知道四郎一向爱外头的更甚家里,就图那些能歌善舞吟诗作画的才情女子,嫌家中的本份无趣。那夜,太太教训墨紫,我瞧着四郎劝太太歇息,倒像是替那丫头解围,这才留了心思。果然,我跟他提了一次纳墨紫为妾,他竟就应了。我是想,家里的总比外头的好。艾莲有了身子,我一个人实难周到。若他娶进烟花女子来,岂不是坏了府里脸面?况且,难得他喜欢中意,我即便知道太太不悦,为了他,才不得不斗胆一求。”

    张氏目光冷然,回想那夜,儿子当时说话的确像帮着墨紫。如果儿子喜欢墨紫,还真令她犹豫。要说见一个爱一个的老五,她不担心,老四的个性却截然不同。

    四奶奶将婆婆的神情尽收眼底,又说道,“太太,媳妇并非纵容之人。与墨紫说过两回话,看她虽是三娘房里的,却十分乖巧恭顺,举止也很得体。”

    “她那是装出来的。”乖巧得体?张氏冷笑,犀利的眸光却弱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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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江氏心思(三)

    “三娘可是连装都不会装的。”否则怎会同张氏闹翻了脸,“墨紫是三娘年前带回来的,毕竟时日不长,不似另外几个丫头与三娘从小长大感情深,我看着她更像替谁当差就替谁尽心。”

    这话要让墨紫听见,会明白四奶奶绝对绝对不是个吃素的,尽管她早认为四奶奶不吃素。

    张氏再次认同了媳妇,的确,才跟了大半年的丫头,即便裘三娘很会笼络人心,也不可能死心塌地。

    四奶奶见婆婆脸色缓和了,就勾出淡淡的笑意,却是一瞬而过,“太太,即便我看错了她,她毕竟就是个妾。只要四郎不将她的姓放上家谱,卖身契又在我手里,万一实在不称您的心思,卖了就是。”

    轻描淡写,把人当牲口买卖而毫无内疚感。

    “你既这番说了,倒也罢。”张氏妥协了,归根究底因为疼儿子而松口的,想他能喜欢府里的丫头实属难得,当然媳妇的话句句卸了她的心防,“只是不能当妾抬进来,就收房吧。艾莲有了正儿的骨肉,还仅仅是个收房丫头呢。墨紫为妾,怎么也得等她生了儿子再说。还有,她的卖身契得我收着,怕你心软下不了狠,让她日后爬过头去。”

    “是,谢谢太太。等她进了我们那房,我会好好教她,不让太太挂心。”妾也好,收房也好,对个丫头而言,都是体面。至于卖身契,无所谓,若裘四专宠,坏人不用她来当,自有婆婆做主。

    “不必谢,我可不高兴。”张氏面上无笑,“我同意了何用?也要三娘同意才行。她本摆不了大小姐威风,你正好送上门去。还有敬王府这一桩,她定为难你。”

    “太太,这事是媳妇提的,自然由媳妇去受气。只要太太不再恼媳妇自作主张,媳妇不担心旁的。”四奶奶笑得甜了,亲亲热热绕过去,贴着张氏坐下,挽着她撒娇。

    “怨不得你自作主张,也是正儿动了心思。”张氏很吃这一套,终于笑道,“若要不来人,只管告诉我。要么不要,既然要了,就非得要过来不可,也正好搓搓对方的气焰。”在这个家里,是大小姐厉害,还是当家主母厉害,终究得分个清楚。

    墨紫在屋里看书,突然连打两个喷嚏。

    绿菊正给裘三娘绣一件斗篷,见状就笑,说定然有人狠狠念着她了。

    一个有人想,两个有人恨,三个真不适。这还是墨紫说给绿菊听的,反过来被绿菊用了,只是绿菊不爱说恨,就换成狠狠念。

    此时,她却怎么也想不到,一场以自己为中心的风暴即将开始了。

    或许她想到过,当她说出你侬词的时候,褪去卑微的保护色,让人发掘到了她的光芒,即便还只是若隐若现,却逃不过有心的目光。可成为风暴来袭,是完全超出她预计的,将整个裘府卷了进来,同她一起惊心眼跳。

    从庵中回来已过两日,据小衣回报,各院之间的走动似乎突然冷淡起来。

    “也许在等卫府那边的消息,”听完,墨紫猜道。

    “对啊,应该就是这几日了。”白荷正在摆棋盘。

    “墨紫,你为何不肯跟我学棋?”玉指一拈,与所夹白子相映成辉。裘三娘的手,是富贵手,节节玉润珠圆。

    自己同自己下棋,是寂寥的。

    “姑娘,让我想怎么把棋围起来,还不如雕木头。”墨紫会下棋。不,该说失忆前的自己会下棋。从手碰到棋盘时的熟悉感,她就知道。但,她不能承认。因为,没有一家贫民的女儿应该会围棋,那是有点闲钱的人的消遣。怕不知不觉中让裘三娘看出端倪,她干脆一碰不碰。

    “可惜了,本以为你是个好对手的。”裘三娘再执一枚黑子,落在盘中。

    小衣带着风跑进来,帘子在她身后啪啪响。她的动作总是快的,跃的,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小姐,有消息。”她递上一张纸条。

    那是望秋楼传来的。

    怎么传的?简单。不是飞鸽传书。这府里几百号人盯着,要是隔三差五有鸽子落进她们小院里,察觉不出有异的,就是傻子。因此在离她们最近的外墙根下,由小衣砍出来的隙缝,放置通信纸条。不但他人难以发现,即便发现,纸条的内容也多是记号,不容易解释其义。

    “找你的。”裘三娘只扫一眼,抬起腕,就将纸条递给墨紫。

    墨紫接过,就见上面除了一滴墨,什么都没有。

    “姑娘,那我去一趟?”这是头回望秋楼那边找自己,她有点在意。

    裘三娘却并不显得惑然,“也好,趁这趟让岑大准备妥当,得在离开之前,把那些东西干干净净处理掉,最后做好一笔。”

    墨紫说声是,回屋换男装,粗粗上过暗妆,绘了铜钱记。刚要出屋,却听外面绿菊放大的声音。

    “姑娘,四奶奶来了。”

    墨紫赶紧停在帘门后头,透过碧纱看到隐隐约约几道影子往裘三娘屋里去了。这下,怎么出去?她倚在门边,等着动静。

    不多时,小衣进来,指指里屋,接着就往里走。

    “四奶奶来做什么?”两日前来了个七娘,今日又来个四奶奶,墨紫心想这个小院里最近吹春风,欣欣向荣了。

    “不知道。”小衣单手一推窗,躬身翻了出去,一点声响都无,“四奶奶才坐下,小姐就差我出来端茶。”

    端茶是假,带墨紫出府是真。

    没了小衣,不知裘府的墙要花自己多大的气力,墨紫没试过。但她爬出窗的样子极笨拙,小衣看不过去,扶她,到后来却成了连拉带拽。

    “有时瞧你很机敏,有时又看你特别迟钝,怎么回事?”小衣站定在后墙下,双手叉腰问道。

    那是因为本能很机敏,装作很迟钝,墨紫想着笑了笑,小声说,“要翻两次墙,行不行?”

    小衣一歪头,左眉高高的,好像很不满墨紫对她的小看。跃上墙头,弯身趴着,伸手给墨紫。她心情不好时,不喜欢把事情做得太顺利。好比这会儿,她天生大力再加功夫,本来可以直接带墨紫纵过去。

    墨紫拉着小衣的手,一点点往上攀时,竖着耳朵想抓住正屋那边一星半片的动静。

    然而,风里什么都没捎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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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江氏心思(四)

    江素心喝下雪莲银耳汤,就笑着说道,“三娘,这甜汤怎做的,竟比寻常吃过的沁香多了?”

    裘三娘坐在她对面,回了声笑,“那得问白荷,小厨房里她最大,我都说不得什么。”

    白荷正站在一旁,听裘三娘提到自己,忙垂首回江素心,“四奶奶,奴婢放了些年前自己做的桂花香草粉。”

    “桂花香草粉?从没听说过,可这香味真是让人惦记上了。”江素心接过宝珠递过来的绢子轻抹唇,“若记了做法,我要讨一份去。”

    “这有何难?”裘三娘转头吩咐,“白荷,明日就给四奶奶送去。”

    白荷说声是,和绿菊将桌子收拾干净,退到屋外。

    “宝珠,你也下去吧,让我们好好说会儿话。”江素心将自己的大丫头遣到屋外。

    裘三娘从江素心进得这个屋来,就知道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她向来是人不动她不动,嘱咐白荷准备了汤水点心,趁慢慢吃着的工夫,旁观江素心的神色,想看出些端倪。江素心是张氏那边的人,虽然平日对她很是客气,也会给人情,但她并不天真到与之交心。道不同,不相为谋。哪怕裘四称不上是个体贴的丈夫,江素心那样以夫为天的女子还是全心全意替他盘划。

    “可惜我不会下棋,否则就能同你来一局了,省得你左手下右手,怪没劲的。”江素心用手拨弄着那盘白子,烟罗绸缎的水袖松松垂落,让丝窝的金镯子圈圈搁在腕间。

    “还好,习惯了。”裘三娘能对妹妹摆阔,却极小心不露半点富贵之闲,因她清楚江素心比起七娘的小家子气来,能干可不止多出一二分。“父亲爱棋,我跟着学点皮毛,就当是尽孝。”

    “老爷确实下的一手好棋,若没了三娘你,恐怕这家里也无人能陪老爷过过棋瘾了。”江素心是为数不多,还能关心一下裘老爷喜好的人。

    “如今,他却连棋子都快拿不起来了。”提到父亲,裘三娘眉心微皱。

    “要我说,早该换方子的。虽说更贵些,咱家又不是吃不起。前些日子,我娘家兄弟送来两根百年老参,我就想着给老爷补身。不过,大夫说老参过猛,要等老爷身子稳了,方可切成片放入药中去用,所以暂时收着。我瞧这几日老爷似乎大好,得问问大夫,能否服用了。”江素心娘家妈妈仍掌着后宅,对长女极为疼爱,常让人给送各种好东西来。

    “那可得多谢你。”裘三娘真孝顺,为父低首道谢。

    “哪需个谢字?都是一家人。”江素心过来握了裘三娘的手,“你放心。就算你嫁出去,别人不顶事,我总会照顾着的。”

    这话听着,哪怕铁石心肠,也得软了性子。

    裘三娘声音有些哽,回握住江素心的手,“正弟娶了你,是我们裘家的福气。”

    江素心眼睛一红,“瞧见你这模样,就想起我自己。出嫁前,何尝不为今后难以向双亲尽孝而伤心落泪,偏别人都把我当了外人。哎,那时候的心里真想在家守一辈子算了。”

    裘三娘的骨子里是狐疑的,她见过太多商人们的狡诈虚伪,见江素心这般痛心,倒反而冷静了。

    于是,用笑意迅速代替了悲意,说道,“出嫁还是不见影的事呢,我们白白在这儿伤心什么?”

    “是我不好,安慰你不成,反自己也跟着难受了。”江素心的神情转换也迅速,面色已经恬静。

    裘三娘心想,差点就她哄过去,以为是真心替自己着想的。

    “其实,今日我来,有事想跟你商量。”江素心那套迂回战术对张氏有用,对裘三娘却没用。因裘三娘根本不问她来的目的,只得由她自己开口。

    “若是府里的事,我怕帮不上你。你也知,如今我不管着家,问我也是瞎子点灯白费。”不但不问目的,还有些要打发人的意图,这就是裘三娘的欲进则退。

    这两人皆是耍心眼的高手,但毕竟是江素心要求着裘三娘,自然江素心先失主动。

    “我怎能不知?家里头那些琐事不值一说,想你管着的时候,已经井井有条。我就是捡了现成的管,哪能过来再烦你。”江素心不急不慢说道。

    裘三娘一笑,把她辛苦建起来的规矩付诸一炬,以张氏说的话为指令,江素心很会说话。不过既然不是府里那摊,她还是挺好奇江素心为何而来。

    “我想为你四弟向你讨个人。”扯了大半天的闲话,江素心开始说到点子上。

    为裘四跟她讨个人?裘三娘在这乱哄哄的府里长大,话的意思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但她想要再确定,就问了一句。

    “你是说正弟看上了我房里的丫头?”要说是的话,会是哪一个这么倒霉?该不会——

    “不瞒你。是我先瞧出他有心思,才特别留了意。正巧,艾莲又有了身子,我就想再替他收个贴心的人儿。难得他喜欢府里的,总比外头不三不四的好得多。你那几个丫头伶俐得很,特别是两个大的,真是有模样有心性,便是我看着都喜欢得不行。”不说是哪一个。

    “我那几个丫头也就是看着还行。”裘三娘半顶了回去,向帘外白荷和绿菊的背影投去一眼,“不知是哪个入了正弟的眼?”小衣绝无可能。而外面两个秀丽的,裘四早就见过。江素心到今日才来讨,似乎不可能是她们。只有那一个了,算得上新鲜人儿。

    “我不说你也该猜着。那么聪明的丫头,不但会说话,办事是妥妥帖帖的,性子又好得很。还有相貌,若捧了当主子,谁还能想到她是丫头去。”江素心看清了故作卑微下的美丽容颜。

    “我猜,那就是白荷了。”裘三娘偏不肯如对方的意,“四个当中,就数她稳重,带着不懂事的,手把手教。而且事情交给她办,我一点不用操心。至于相貌,的确赛过咱府里大半丫头。”

    “不是白荷,是墨紫。”江素心说了。

    裘三娘呵呵笑出声。

第49章 我知你知(一)

    而此时,墨紫已经到了望秋楼。她料不及裘府里正在发生的事,也料不及即将面临的事。

    “墨哥,你要再晚来一会儿,客人大概就等不及了。”岑大掌事不在,岑二郎来接待她。

    “是何人找我?”墨紫挺诧异。她平时是个两边跑腿的,除此,并不对外露脸,行商之事鲜为人知。因此,当听说有客人找她,怎么想不出来会是谁。

    “我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岑二说着又想起那两个小二的话,“据说几日前来咱们楼里吃过一顿饭……”

    墨紫知道是谁了。不过,知道了,却不能让心中的诧异平息下去,只觉得更奇怪。

    岑二还在那儿絮絮叨叨,“……就是后来跟你分一间包房的那些人。”

    “因为跟我分了一间,你就以为我们是认识的,所以才赶紧叫了我过来?”那可误会大了,她压根没想再见到那些公子小姐。太难伺候的一群主。

    “那倒不是。”岑二忙回道,“若非事出有因,哪敢随便把你叫出来。这点规矩我要是搞不懂,还不让我爹骂个半死?”

    望秋楼,岑大掌事就是对外的最高身份。任何知晓些的人若想要拜访东家,需经岑大掌事考量后代为通传,由裘三娘决定是否一见。

    “可你用的是内信。”内信,意为内部要求见面的传信,所以裘三娘才那么容易让她出府。“若非你们刚放了信就让小衣送进来,我明日来,你待如何?”

    “我正好说找不到你,让他们回去便罢。”岑二却不是这般心思简单的,“我要用了外信,东家怕不会随便让你过来,必然还要寻根究底。万一发起脾气,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外信是指内容涉及到望秋楼以外的人,裘三娘的确会弄清楚。

    “何故发脾气?”墨紫笑起来。涂暗的肤色,将小小一排牙齿衬得纯白。

    岑二早听父亲说墨哥同东家一般皆为女儿身,虽未曾见过她的真颜,但看这笑容,眼前就仿佛亮出灿烂的光,明媚非常。想着那份暗妆下该是何等样的美丽,他好奇,可不耽误正事。看周围安静,俯身过去,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他们真这么问?”之前只是诧异,如今墨紫却惊讶了。

    “正是这么问的,我转述的一字不错。”岑二再度站直了,退到墨紫身后半步的位置。“墨哥,这要是让东家知道,追究起泄密的责任,即便查不出来,我们父子也难辞其咎。”

    墨紫垂眸不作声,但岑二说得对。若追究起来,拿不到具体谁的头上,主掌之人是逃不掉责罚的。

    “等我见见再说。”事已至此,还真是不见不行。

    墨紫走到上回那间包房门口,瞪了绵纸糊结实的门好一阵。不想跟那样的人,尤其是以那二郎为首的三人打交道。那般的体魄,那般的狡黠,那般的贵傲,又从上都来的,十有**跟大周朝堂沾到关系。不知为何,单想到朝堂政党这类字眼,全身就不寒而栗。

    “墨哥?”岑二见她发呆的样子,出声喊她。

    “呃?”墨紫双手握紧拳,“开门吧。”

    岑二应声推门进去。

    墨紫脸上浮起一层周全的笑容,跟在岑二后面,合上门,莫名所起的惊惧已荡然无存。目光淡淡一圈扫过,还好,只有三人。或者说,怎么搞的,还就是那三个有别于洛州本土男儿,眉眼身量,甚至连外袍靴子皆带着北水南来铮铮骨气的男子。

    三人见了她,其中两人神情不动,该喝喝,该吃吃。唯有那位斯文相,跟她提出共用一间,字仲安的男子对她笑得和善。

    自古,北人傲过南人。因此,北人来南,称南下;南人到北,叫北上。南下的,多胜。北上的,多败。

    “这位小哥,上回是我们莽撞,做事过犹不及,请勿放在心上。”仲安还说了好话。

    过犹不及,是说那两锭银子呢。墨紫见对方三人坐得安稳,毫无起身招呼的打算,心想横竖过犹不及都是他们的作风了,不与其一般计较。于是,自己撩摆坐上主位对面的圆凳。

    可才坐下,就不太对味。她每回来望秋楼,习惯临窗,背靠墙,舒缓身体的舒服。现在这张凳子,做工精巧,可没有靠背,手要搁在桌上,方能挺直坐姿。突然想起现代的大酒楼多是靠背椅,而古时酒楼的椅子几乎都是凳类。看来,得跟裘三娘说说,给望秋楼换个靠背椅子。

    “先生客气了。”墨紫这会儿的坐姿,佝偻着背,前臂趴得极开,一副嬉皮赖脸的模样。

    岑二看在眼里,服在心里。这般刁仆样同方才黑里带俏天壤之别。

    那位二郎听墨紫说话,似乎漫不经心,心神却已经不在葛秋们歌舞的高台上了。先生,是对才学之士特有的一种尊称。这貌不惊人的墨哥究竟是随意这么喊,还是看出了仲安的本事而显出尊重?他不想高看对方,却也不能小看对方。

    “上回错的先在我。”墨紫说得不太在意,“既是过去的事,咱们以后就别再提了。常言说得好,不打不相识。若不是上一回彼此针锋相对,也就没了这回的再会面。”虽然她一点不想再会。

    “说得好,的确是不打不相识。”仲安起身,提了一酒壶过来,给墨紫面前的杯子倒满了,“小哥,我敬你一杯。就冲你不记前嫌豁达胸襟,仲安愿交你这个朋友。”

    墨紫之所以能实心眼跟着裘三娘,因为有与裘三娘十分相像的几处。其中之一,就是不管人对她有多好,总抱着点怀疑的态度。以一个军人身处在陌生的混乱环境,她会先把所有人都假想为敌人,再不断的观察和试探,经过多次考验,从中找出友军来。

    那么,这个仲安是她的友军吗?

    不是。

    充其量,只是那三人中唱白脸的。

    一个身穿锦袍,头戴玉冠,气息不凡的男子为何要与旧衫一袭,两袖当风,身份都不自由的她作朋友?

    不过,若是为了那件事,她说不定就能看到,那家二郎亲自求她的委屈身段。

    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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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话不说,明日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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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们周末愉快。

第50章 你知我知(二)

    墨紫有这种想看对方求着自己的心态,纯粹是故作大方下的小女子本性而已。不为别的,就为日子过得压抑,穿男装肆无忌惮的机会委实不多,能显露真性情的时候就尽量做自己。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实说,她自己也不清楚。但肯定的是,绝对和那些古人们所思所想不一样。

    至于朋友嘛,不做也罢。要是他们知道了她的女儿身,恐怕会嫌弃的八千里远。想到这儿,手指在杯沿上摩挲,却并没有拿起那杯酒。

    “我滴酒不沾的。如此盛情,只能心领,还望先生海涵。”浑然不觉,她言谈与一个身处于下层的仆役小厮全然不似。

    仲安双臂抬腕捧着酒杯,已准备对方与自己干杯,没想到她不吃这套,于是面露尴尬。但因墨紫说得无比客气,令他无法不满,只得自己一口饮尽,哪来的回哪儿去。人是风尘仆仆,他是灰尘扑扑。以为少了他从中周旋,势必冷场,却又料错。

    “今日三位找我,不知何事?”墨紫不待场子变冷,笑着开口问。

    二郎瞧着她,发现那笑笑的表情半点不讨人喜欢,而且嘴角高吊着,目光游移,贼头贼脑,又带了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几乎可以断定,这人脑袋里一定在想着什么!

    “你何必明知故问?你伙计早该告诉你了。”声音浑厚,亮如洪钟,是二郎身旁的另一位身材魁梧,又高又黑的家伙,年龄同仲安相仿,只是脾气差了一大截。

    “这话还真是说笑了。”墨紫看看坐在一旁的岑二,谦虚十足,“我不过是东家跟前跑腿的,哪来什么我的伙计呢?倒是传给我听了一句话。不过,我寻思半天,也没搞懂诸位的意思。麻烦你们三位之中主事的,再跟我说一遍。”

    这就是挑衅,直接扔到二郎面前,看他理不理。

    果然,仲安和那位魁梧男同时去看二郎。

    “安排我们过江。”二郎到底开了口,毕竟不是沉默能解决的事。

    “这位二郎兄。”墨紫大咧咧称呼,“你好像还漏了半句。应该是,安排我们过江,走惊鱼滩入南德。”

    “我以为你没听懂。”二郎冷眼扫过来,谁许她叫他二郎?

    在墨紫眼中,这位二郎始终有些瞧不起她。

    “要是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说,我懂的。可连成句话,就不懂了。换作是你,你开酒楼的,有人上门,开口不要吃的,要艘船,你能明白吗?”瞧不起她没关系,她会好好表现的。

    “如果你指的酒楼是望秋楼,我想我能心知肚明。”二郎才说完,跟应景似的,楼下突然一片叫好声,原来葛秋们的舞结束了。

    厉害!墨紫心里赞道,却不流露一点儿怯意恼意。她并不老实,这时就得装傻充愣。

    “我心中不知肚里也不明。咱们这样,该算桥归桥,路归路吧。你们要过江,去找的应是官府,花点银子办张通关文牒就能上船了。我们望秋楼做着这买卖酒水的生意,人面广是不错,却也管不到江面上去。你们几位实在是寻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是吗?”二郎淡然反问。

    “是啊。”墨紫回得很快,“要不这样,我请伙计们留个心眼,哪日咱们刺史大人的幕僚来喝酒,给你引荐引荐,省点花费?”

    “岑二——”她还当真侧过头去交代。

    “小子乱猖狂,我等还需……”魁梧男刀眉倒立。

    “石头老弟,不可出言不逊。”仲文拉了魁梧男一把。

    墨紫瞧得真切,是那二郎的眼风突然锐利,灭掉魁梧男的话音。即便被灭了,她也猜得着,多半是说他们不需引荐。显然,这几人的身份不低。可若是上都的高官,能轻轻松松获取文牒,却为何过江还要偷渡?这点,她暂时看不透。

    “小哥,你与我们头回相见之日,听到惊鱼滩时,反应可不像此时一无所知啊。”仲安接到身旁的暗示,眼睛一开一合间,神色已稳稳当当。

    墨紫想起那时她的确喷了口茶,本以为没人注意,还是落入有心的眼里。

    “那又如何?说什么厉鬼,白骨,绕不出去的芦花荡,跟亲眼见过了一般,像说书的。听着有趣,觉着好笑,偏一口茶在嘴里,顺溜就给喷了。不成?”

    “他不曾亲眼见过,是在说书,那你亲眼见过不是这回事,所以才觉好笑。”给仲安暗示的,自然是二郎。当时,他坐的离墨紫最近,听得真切。“据我所知,惊鱼滩之险洛州老幼皆知,闻名丧胆。”

    “……”糟糕,一不小心,得意忘形。还有,她说过这位二郎兄厉害没有?不应该去摸老虎胡须的。“这话恁地没道理。我胆子大,不怕鬼,人神叨只觉好笑,难道我就有本事带你们渡过江去?”

    “在我看来,你笑是因着他人无知,也因你清楚私船确能从惊鱼滩上走罢。”二郎一语而出,令对面的人凝住了笑。

    “不过是你的猜测,从何证明?”墨紫不管,打算死不承认。古时国境线分布明确,但不像现在出国要办护照过海关,相对而言,边境管理比较松散,两国百姓可随意出入。可如今非常时期,为防大求,过境变得不太容易,盘查很紧。

    “南德铁矿不多,但有一脉造剑术名震四方。这脉所出的短剑不允民间私底下买卖,只能有大周官商出面购入。望秋楼的护院腰间那柄流水秋霜剑,似乎锋利得很。”二郎话说五分满,他知道那位这回一定听得懂。

    墨紫是听懂了。

    别说墨紫,就是岑二也听懂了。

    流水秋霜,南德东海一脉新造的短剑式。岑大郎未必是个武痴,却是个不折不扣,收藏兵器的爱好者。墨紫上回出门时,央着她带回来一柄。

    洛州少有人懂这个,岑大郎平时佩在腰里充普通的短剑,谁也不会多问多想。

    可巧,就遇到了识货的。

    搁到现代,这柄剑就是水货,这种行为就是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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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第一更。

第51章 你知我知(二)PK300分加更

    如同贩私盐的,不过所贩之物更广泛,多为官府严格控制下,民间不易得到的,借有奇货可居的道理,坐地起价。

    这会儿,三位找上门来,虽没有直接说望秋楼幕后东家是走私者,也已经笃定与走私者有牵连了。

    墨紫不为了裘三娘,也得为了自己的脑袋,否认到底。

    “此话差了。什么流水秋霜,你不说我压根就不知道。在我瞧来,望秋楼里的护院腰间所佩短剑皆差不多。恐怕是你误会了。”打死之前绝不承认。

    “那你把人叫来,让我们来问问!”出声就跟平地打雷,石头老兄气势轰轰。

    “洛州各种买卖繁盛。照你们而言,流水秋霜剑只能经官商之手,那就是也不一定不能买卖了。一个家族由兴落衰,好东西流落到民间,让有机缘的人得了,难道是什么杀头的罪?”墨紫不傻,当然不会把话说死,弄得没有转圜余地。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石头老兄吹胡子瞪眼,砰——一拍桌子。

    酒壶跳了两跳,墨紫面前那杯刚由人倒满的酒溅出一大半,熏暗杯底的一片锦蓝桌布。

    岑二本来就替自家兄长心虚着,让那大块石头恶狠狠一吼,虽然尽量不表现惊诧,可目光飘来斜去,一会儿看对面,一会儿看墨紫,心神不宁。

    仲安瞧在眼里,浓眉得意扬起,“小哥,你倒是镇定,可惜别人不似你。”放在桌上的手,定定翘起食指。

    墨紫顺捎一看,岑二平时聪明相全没了,那脸心虚的样子,眼珠子转不停,还额头见汗。真是兄弟感情好,关心则乱。

    她面上笑得春风亲善,而在桌下用脚踢踢岑二,叫他打起精神来。

    “挺正经的老实人,突然让你们给扯上走私货的罪,这么无缘无故,吓傻了一点儿不稀奇。”说完,墨紫起身,抚平衣衫后摆。

    这是要走了?二郎双眸精光暴长。

    岑二发觉自己的失态造成了那面的强压,后悔不迭。跟着墨紫起身,但看她气定神闲,表情风吹雨打皆泰然自若,他不由暗叫惭愧。对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人,看样子就有股达官贵人的傲气,加上软硬兼施说了一番话,竟让自己不敢直对。可墨哥,明明年纪轻他五六年,却遇事不慌,从容淡定。这般气度,谁会想到是来自一个女子。

    “三位虽说误会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望秋楼的菜色不敢说天下第一,也屈指可数,且吃过饭再回去罢。请客我没那么大权力,让柜上打个折还做得到。”让人家吃饭,她可是要走了。

    就叫岑二。

    岑二连连应着,说给八折,同时摇了线铃,要叫伙计上来为客人点菜。

    墨紫双手去开门,眨眼工夫,已经拉出一条缝隙。

    仲安欲站起挽留。石头老兄眼睛瞪若铜铃,额角青筋暴起,又要拍桌骂娘。可最后,两人谁都没动。

    因为,二郎说话了。

    “你若告诉我过江之法,定当重金酬谢。”不求,但份量足够,“且你所说,我保证绝出不了这个屋子,更不会给你或你东家添半点麻烦,就是——你知我知。”

    墨紫身形一顿,在没人瞧见的角度,作了个鬼脸吐舌,回头两眼眯成线,“十两银子的重金酬谢?”

    仲安一听乐了,谁说过去的事不要提?

    二郎看她停下脚步,心中更是笃定自己所想不错。这厮即便与走私货不相干,也知道如何牵线搭桥的路子。

    “仲安,拿来。”他点点桌面。

    仲安忙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抽一张放在桌上。

    “这是一百两。”二郎始终直视着墨紫,嘲戏般的神情不见了,犀利而坚韧,“只要你答应,立刻就能给你。若你肯替我们事先打点好,我可以再给你一百两。二百两银子,你只需卖个消息。这次,难不成还嫌少?”

    原来他以为上回她不要十两银子是嫌少?墨紫突然将油滑笑容收敛得干干净净。

    “是,我还真嫌少。要不,给个千两试试?”在这种等级森严的制度下,她很想来一句,有钱了不起啊!

    “小子,见好就收吧。你这副身板,爷爷我一个手指就能让你见西天佛祖去了。”石头老兄大吼。

    “我想收,你们不让我收。”她刚才态度很端正的,那么自觉打算走人了,“都说你们误会,我们是老实正经做吃食生意的。要实在不信,你们去报官就是,偏又扯出重金酬谢。我倒想拿这银子。谁不爱白花花的什物?二百两够我自个儿弄个营生,买个小院,过过好日子了。只是,我不知道不拿文牒也能渡江的法子,也不能信口胡掰骗你们。到时,你们把我一通告到官府,累及我东家,自己还闹个官非。二百两,可否保我小命?”

    “可……”可不出来了,魁梧男脾气大,斗嘴不行。

    “到此为止罢。我瞧几位也不缺银子,正正经经去官府交钱办牒算了,何必为了省那么点钱,铤而走险的。”末了,墨紫还劝人向善。

    转身,脚踏出门三寸。

    “酬劳可以商量。”好听的醇音酥麻人耳,“两日后此时,我还会在望秋楼,你有时间考虑清楚。之前所言绝无虚假,此事你知我知,无论成与不成,不会牵涉官府。你消息若属实,即便真过不了江我也不会追究,或追讨银两。怎么看,对你们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次,墨紫没回身。

    岑二在后面疾步赶上,用衣袖擦额头的汗,“这几人,过于难缠。”

    墨紫不作声,但她同意岑二。不过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不过岑大郎腰间一柄短剑,他们就能直逼上来,几乎看透一切的把戏。

    “是否要禀了东家?”本意是不禀的,如今却因对方的不一般,让岑二难拿主意。想到他们后日还要来,头皮发麻。

    “我回去就禀。是对方眼利,怪不得旁人。”这是大事,她得跟裘三娘说。

    “要不,从他们身上捞一笔也好。我瞧那人说保守秘密,不像假话。”岑二主事账房,对钱敏感。

    “走私货是重罪,怎能轻易相信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人?”墨紫对这件事非常谨慎。

    “墨哥,我派人去打探一下?”岑二想用些方法了解对方底细。

    “为首的那个是敬王府的卫姨太太子侄,上都来的。只怕你手下那些人根本逃不过对方的眼睛,算了吧。”墨紫对那位二郎的身份,有点清楚,又不是那么清楚。

    “跟上都敬王府沾边?我娘咧。”岑二迭声怪道怪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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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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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感谢。

第52章 小妾挺好(一)

    去后花园看了货,又吩咐岑二将一切备妥,墨紫离开望秋楼,却待到入夜后,才回到三娘的院里。

    小衣递给她一个瘦竹灯笼,也不说话,在后头跟着。

    墨紫起初不觉有异,小衣本来话就不多。但不多会儿,她的肩被小衣拍了三次,而每次她回头问怎么了,小衣却一句话也不说,光紧瞅着她。

    “墨紫回来了么?”裘三娘的声音从正屋里传出。

    “姑娘,我回来了。”

    墨紫的手才碰到帘子,小衣高挑个儿就在她头上方悄声说道,“若要翻墙,我帮你。”

    墨紫眉头一皱,翻墙的请求还是自己以前用带瓶盖的瓶子跟小衣换来的,她突然主动提出,是在暗示自己该跑路吗?可是,为什么?

    “既然回来了,就赶紧进来。”帘子透人影,裘三娘见到两道一高一细,“小衣,嘀咕什么?”

    “没……什么。”小衣能打却不能说谎,回答得磕磕巴巴的。

    墨紫听得出来,裘三娘也听得出来。

    进了屋,见白荷绿菊正在摆晚饭。简单的三菜一汤,香气四溢,胜过满满一桌宴席。白荷对裘三娘的饮食总花很多心思,因为从营养学角度来说,裘三娘喜欢的口味辣重,又爱烈酒为伴,实在算不上健康。墨紫提过,裘三娘不听,白荷倒是听进去了,所以苦得她绞尽脑汁,既要满足裘三娘的胃,又要当心裘三娘的身子。

    “岑欢准备得如何?”裘三娘拿筷子挑起辣油春笋,端看半天,又瞧一眼白荷。

    白荷正好看见了,笑着说,“姑娘,这几日暖了,吃得太辣,容易内热气躁,我就只放了辣油,没加辣椒。但春笋是之前新摘的,肉丝也是我特别腌制极入了味。”

    裘三娘的脾气有时爆起来跟辣椒似的,墨紫觉得就是辣吃多了。她几乎无辣不欢,若是应酬没得选,一顿饭吃下来必定无精打采,心情也不稳。

    “无辣,有酒也好。前些日子在庵里吃素斋,嘴里好没滋味。”裘三娘单手撑着下巴,蔫巴巴地说道。

    “姑娘,这可比不得外头。”白荷性情温和,但也不是没点儿主见的,听到裘三娘要酒,当然不能同意,“要是落人眼里,指不定怎么掰弄,想要坏了姑娘名声。姑娘,我费了心思,您就尝尝看再说。”

    裘三娘嗤笑一声,“名声?谁不知道裘府大小姐是个跟老爹随处行走,全然不似大家闺秀的野丫头。我若在乎名声,又怎会舍女红弄营生,与男子们同桌吃菜饮酒?”

    “姑娘,此话差矣。虽说自古士农工商,可咱洛州行商之风盛于别地。家有好男,先商再士。在外头提到姑娘,谁不赞声能干孝顺,哪有说不好的。可白荷说得也不错,要是应酬,喝酒无妨。这府里,有人本就等着捉姑娘的错处,一点疏忽也是说大天去的把柄。平日就罢了,只如今正是敏感的时候,风吹草动,传到了卫姨太太那儿,总不太好。同名声不名声的,关系不大,但也不能让人拿此趁机做了文章。”墨紫在裘三娘身边劝着。

    “墨紫说得对。姑娘这半年没在家里喝过酒,何苦今日想来?”白荷陡然想起白日里四奶奶来过的事,“莫不是四奶奶跟姑娘说了什么?”

    白荷无意中让在场的都专心了。

    墨紫观察,绿菊也不知四奶奶来的目的。心中有数的,大概只有小衣,而且极可能是趴房顶上偷听了。

    “墨紫,你还未答我,岑欢那儿准备得如何了?”偏裘三娘的执念强得很,不得到满足,就很坚持。

    “岑大掌事不在,我已经嘱咐过岑二郎。货收得差不多了,就等姑娘你的意思……”墨紫正在想如何说今日与另一家二郎的会面,就那么一瞬默然,裘三娘开了口。

    “四奶奶问我要个丫头。”她说着,挑出几根笋尖,慢慢嚼了,又夹了一筷。

    白荷哪还能为自己菜色改良成功而高兴,咬紧唇,眸子不安地盯瞧着裘三娘。

    “姑娘,四奶奶身边还缺丫头么?”绿菊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也压根没想到别处去。

    “四奶奶身边不缺,四少爷身边缺。”裘三娘如此说到自己的“好弟弟”。

    “四少爷?”绿菊喃喃,然后啊一声,手捂住嘴,终于想正了。

    墨紫垂着眼,不是她自恋,只是第六感实在不太好,最近什么霉事都会找上自己。怪道四奶奶前阵子拉着她和白荷说话,又是夸人,又是做媒,其实却在替裘四打算。她能明白男人花心,却不能明白老婆帮着张罗这种事。四奶奶贤惠过头了吧。

    “姑娘,咱们是您的陪嫁丫环,四奶奶要谁都不合适啊。”白荷看每个人一眼,最后与裘三娘目光相对。在她心里,她们这几个是不会分离的。

    “四奶奶说了,要走一个,补给四个。”裘三娘吃完一口,就说上一句,“绿菊,这要是真的,以后都不用你守门,有小丫头供你差遣。”

    “姑娘,您这么说,我可不觉得好受。我呀,宁可天天从早到晚守门去,也不要咱们姐妹少了一个。”绿菊摇摇头,面色不好看。

    不是绿菊,墨紫第六感用完,又用起排除法。

    “你们俩不想大家分开,也得听听被四奶奶青眼看中的那个怎么想法。是不是,墨紫?”裘三娘总算说了名字。

    小衣低头看着脚尖,蹭绣花鞋底,有些不耐。

    “墨紫?”白荷眉心起波纹。

    “四奶奶眼可真尖,挑了咱们之中最聪明的。”绿菊噘嘴,“姑娘,您不能答应吧?”

    “墨紫,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害羞,心里头是愿意的?”裘三娘的心眼还没耍够,“要不,我明日找四奶奶应了这事?虽是以收房丫头进去,四奶奶可跟我保证,等你生个儿子就扶妾,锦衣玉食养着你。”

    墨紫抬起眼,一向平静无痕的秋水眸子,灼灼发亮。

    裘三娘全收在眼里,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远山青黛眉双双高起,声音凉掉半截,“我没瞧错吧,你这是冲我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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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K中,我要打劫粉红啦。

    么么,众亲。

第53章 小妾挺好(二)

    在场的,除了墨紫,都是打小就跟着裘三娘的,岂能听不出语气陡然的变化。三双眼睛在墨紫和裘三娘之间看来看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白荷愁得皱纹条条生。这是怎么了?先前姑娘笑着就让墨紫莫名背了三百两的债,这会儿姑娘恼了脾气,却是为哪桩?从她站的地方,看不见墨紫的眼眸,自然解读不到。

    “姑娘……”想劝,不知从何劝,于是推推墨紫,“墨紫,赶紧跟姑娘赔个不是。”是非对错,对于丫环来说不需深究,身份的卑微注定要先低头。

    墨紫并没有低头,但眸色浅微了下去,“姑娘,我并非生气,不过是惊讶罢了。我一个二等丫头,哪里都不特别出色。四奶奶是不是弄错了,将我当了别人?”

    “那你将错就错就是,我看这事挺好。”裘三娘冷淡的声音里夹杂着戏嘲。

    “姑娘,这种事哪里好了?”绿菊冲口而出,“宁占牛头,不落凤尾,您不是常告诫我们吗?”

    “不错,我是这么教你们三个的,可不带着她。”裘三娘指尖翘起,对准墨紫的方向,“你们谁的心眼有她多,谁能跟她比聪明的,要想嫁到有钱人家去做小,我就不拦着了。”

    “姑娘,您别这么说。同心眼聪明哪里相干?墨紫不会想嫁人做小的。”白荷为墨紫代言。

    “人各有志,我可不勉强。”裘三娘再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墨紫,你倒是说话呀。”绿菊急得跺脚。

    “当小妾……”墨紫抿弯了唇线,对着无事生非的裘三娘,哪怕心火极旺,也不能遂她的心失了冷静,“挺好的。”

    白荷绿菊双双惊声。

    “墨紫留下,你们三个去吃饭。”裘三娘斜斜瞥过一眼。

    “姑娘?”绿菊不太乐意。心里还没弄个明白,哪有胃口吃饭?

    “还不去,不然罚你今晚没得吃。”裘三娘杏眼瞪了瞪。

    白荷知道裘三娘这时并不是说着玩儿的,赶忙一手拉着一个,再瞧瞧墨紫,欲言又止,最终无奈地退下去了。

    两刻钟,裘三娘也不说话,一口口细嚼慢咽,用晚膳。

    墨紫见她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送上清水盏,让她漱净,又递过白棉帕子。不是有这么一说吗?习惯是件可怕的事。她当了大半年的丫头,很多伺候人的活儿已经干顺手了。即便此刻同裘三娘似乎僵着,该她做的,还得做。

    裘三娘用罢饭,起身进了里屋,懒洋洋滑入红木塌椅中,拿一本书哗啦啦地翻。

    墨紫跟进去,想说刚吃完饭就躺下容易胖,都张了嘴,还是闭住了。管这种闲事干嘛呢?

    “墨紫。”

    “是,姑娘。”

    “早知道你有这心思,我就替你留意了。小妾……挺好么?”裘三娘淡淡一笑。她人美,笑起来也极美,就像洁白的梨花般明净,与她的真性情截然相反。

    “姑娘先说的。”要说心眼,墨紫不但比白荷绿菊她们多,比裘三娘还要多出几个来。如同设计一艘军舰,方方面面考虑不周到,如何赢过对方。

    裘三娘聪明,但她也太骄傲,对后宅女人争斗总是不屑,因而任性妄为。墨紫则是举目无亲中夹缝里求生存,不得不小心翼翼,处处谨慎,心眼开了一个又一个。

    “我说挺好,你就说挺好。那我说把你送人,你就乖乖跟着四奶奶走了?”裘三娘翻着书页,却根本不在看。

    “姑娘想听我说实话?”墨紫垂眸,笑容也嫣然。

    裘三娘哼了一声,“说吧,谁能堵住你的嘴?”

    “姑娘既还没答应四奶奶,说这些话岂不是没意思?”墨紫回答。

    裘三娘缓缓说了声哦,尾音转了两折,反问道,“既然你猜到了,刚才拿眼烧我作甚?”那般灼灼的目光,好不凌厉,竟让她起了一争高下的念头。

    “刚才,墨紫还没猜到。以为姑娘真应了四奶奶,吓得一身冷汗,激灵灵打颤。”想到自己可能被送人的瞬间,真得恐慌。“后来再想,姑娘实不是那样背信之人,才随姑娘说而说的。”

    “难得你怕了,这下我心里舒坦。平时瞧你什么事都雷打不动,我就想着哪天要逼你变脸。至于后半句,说得不对。背不背信,我懒得去想。圣贤书都说了,唯小人和女人难养也。一个信字,我不但当又怎的?倒是四奶奶拿出的银票,让我眼花了花,很想收进来。”裘三娘这就开始说经过了。

    “四奶奶舍得多少银子?”不但以四个丫环换她一个,还要给裘三娘银子?墨紫心想,看来作为丫环,自己算得上成功。

    “一千两。”裘三娘说到钱,柔声美调,吐气如兰,“一半给你置嫁妆,一半归我。”

    “五百两置嫁妆?”墨紫有些笑不动,“收个房还真不便宜。”

    裘三娘笑得花枝乱颤,“你以为都这样?艾莲让太太赏给四房时,我弟媳不过送套头面首饰,二十两银子就完事,连酒席面也不曾办。所以我说,这江氏好辣的眼力,多半清楚这回要人不容易,想用银子使小鬼来推磨。一千两该是江氏私房银子,太太无论如何不可能掏出来。”

    “太太怎会依了?”经过那晚,应该对自己恨之入骨才对。

    “这你就不懂了。她再狠,也舍不得对付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媳妇。再说,收你,总比从外头抬进来的强。说到底,她们看你,不过是个丫头。只要卖身契在她们手上,你能翻出天去?”裘三娘不同那些人争,不代表不知道。

    “卖身契?”果然是打着这主意,“这回可以名正言顺问姑娘买了。”

    “她们想买,我能不能卖,就要问问你了。”裘三娘将那本书扔到书桌上,用腻死人不偿命的声音问道,“墨紫姑娘,你究竟想占牛头,还是愿意落在凤尾?”

    “姑娘以为呢?”墨紫学裘三娘,反问。

    “我以为,我既然没能让你有彻底当丫环的自觉,你也就不必再妄自菲薄了。我身边四个之中,只有你是以履行契约的方式为我做事。我信任你,也是建立在你恪守的原则之上。忠心,我不要求你给。但若不能带给我利益的话,我留你何用?而我,如不能给你所需,似乎也留不住你。白荷绿菊把你当姐妹,殊不知你我是这世上最清清楚楚,各取其利的关系。墨紫,你听好,我对你,不会像对白荷绿菊小衣那样。万般不得已时,我最先舍的人,会是你。因此,别对我太放心,或者太放肆。”裘三娘说完了。

    别看裘三娘说得那段话同墨紫问得似乎搭不上关系,但墨紫听得很明白,于是也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愿随姑娘出嫁。”

    没错,这就是裘三娘的意思。她墨紫不是白荷绿菊,与裘三娘玩不了你猜我猜姐妹淘的游戏,想要什么就得直说。裘三娘答不答应,要看她能给裘三娘带来多大的好处。

    这种小姐与丫头的关系,正如裘三娘说的,清清楚楚,各取其利。

    不是很好吗?

第54章 双喜临门(一)

    “不知哪棵树的雀儿在叫,一大早啾啾闹个不停。”绿菊替守门值的墨紫拎了壶水来。

    “叫得挺好听。”墨紫接过壶,倒了一杯,放在树荫下凉着。

    天空日日放晴,风和暖,光普照,心静气平,因此守门也不是一件太苦的差事。

    “墨紫,昨晚上姑娘究竟跟你说什么了?”绿菊趁裘三娘和白荷在屋里,就围着墨紫转。

    “没什么。”墨紫那头凉着水,这头开始清扫院子,思绪飘回昨夜。

    裘三娘这么说的:“即便去回绝了四奶奶,裘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种事,也不是本人不愿意,就能一笑而过的。若是我不答应,恐怕主院里的那位要强出面,把着我的婚事,要我交出人来。”

    当时听起来,裘三娘内心最好是答应了的想法。之前就说什么不会像对待白荷绿菊小衣那样的冷话,墨紫几乎认为裘三娘要喜怒无常了。

    “不过——”裘三娘突然转折,“要是你这些日子尽心尽力为我谋划的事成了,我心情好,自然会帮你想法子。不用担半点心思,你只要等着跟我嫁人就成。”

    同裘三娘的丫环们感情深了,墨紫自己有时就会疑惑,那些个心眼,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裘三娘?真心否?虽说一开始,她希望裘三娘嫁的好,自己就好。然而,不可否认,白荷她们一心为主的言语行为,渐渐也影响到了她。因此在慈念庵的七日,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

    老实说,裘三娘一番话将主仆关系分清,墨紫松口气之余,有些道不明的郁闷。就像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儿,一个冰的,一个热的。她想要给出感情的时候,冰人跑出来凉快她。她想要事不关己挂高的时候,热人跑出来烘暖她。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热极生冷,冷极生热,自相矛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最后自己减压,当作是失忆的后遗症,不再多想。

    听完不过之后的条件,墨紫就问裘三娘,若敬王府求娶的不是她,是不是她就将自己卖给四奶奶。

    裘三娘答道,“那就得你自己看着办了。若你连自己都救不了,我怎么还能指望你为我做大事呢?要说管账跑营生,能代替你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墨紫,我跟你说,等姑娘帮你回了这事,今后你就学咱们呆呆笨笨的,千万别在别个主子面前争强好胜了去。就有这样的,看着你跟别的丫头不一样,起歪心思。”绿菊拽醒了愣神的墨紫。

    “呃?嗯。”的确,她踏入雁楼的第一步就错了。

    “那就是说,姑娘要替你回了啰?太好了。”绿菊自以为套出话来,终于露出笑脸,“咱们四个能一起跟姑娘离开这儿。”

    每逢这种时候,墨紫的心里无可抑制得暖了。裘三娘双目洞若观火,看得出她勤恳却非死忠。但白荷绿菊,甚至还有小衣,真把她当姐妹。虽是挨了一棒子,却有三颗糖给她。既然还合算,她得好好想想自救的法子了。小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她一点也不愿意干。在这里当配角,帮裘三娘斗,她已经透不上气,每次出去就不想回来。要当了主角,直接拿根绳吊死还痛快些。

    门环叩响,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白荷姐姐在么?我是厨房里的萍丫。”

    “来了。”墨紫应完门,又让绿菊去喊白荷,“多半是她干娘要交待什么,这时候来,一准急事。”

    绿菊小步跑过院子,进去不一会儿,换了白荷匆匆跑出来。

    “萍丫头,可是我干娘有事?”孝顺的如同亲生闺女,一开口就担心老人家。

    “白荷姐姐,婆婆没事,就让我给你和三姑娘捎个口信。”萍丫年方十二岁,长得平板,粗手大脚,被分在厨房干洗菜洗碗的杂活,平时白荷挺照顾她。

    墨紫见丫头凑上小脑袋在白荷耳边细碎念念,又见白荷耳红脸红眼睛发光,等听到自己问什么事,原来嘴比脑快。

    “墨紫,谢媒婆来了。”白荷将悄悄话说出来。

    谢媒婆是洛州最有名气的冰人,专替大户人家的公子千金牵线搭桥,不够钱不够地位的平常人家还请不动她。据说她特别能相面,凡是做的媒,没有一对不和和美美,哪怕刚开始是冤家的小两口,到后来都如胶似漆。这金字招牌,保证谢媒婆的名声,更保证她红包拿的又大又重。

    不过,墨紫想到的是,谢媒婆到哪里去相敬王府三公子的面呢?

    “应该是来提亲的,我得赶紧告诉姑娘。”白荷双手合握,往正屋那儿走了两步,却又走回来,“墨紫,你快跟我进去。”

    墨紫不听话,因为还有话同萍丫说,“你可知,谢媒婆进太太的院子没?”

    “该是进了,嘱咐我们上茶和点心呢。要是没进,就说备茶了。”谁看得出来,这居然是个粗中有细的小丫头。

    墨紫颇为赞赏地点点头,拿出一两银子放进小丫头手里,“萍丫,麻烦你快快走回去,跟刘婆婆这般说,无论如何,让她想办法替三姑娘把客人留住了。”

    萍丫眨眨眼睛,又看看白荷,再看回墨紫,点头说好,提着裙子就跑了。

    “墨紫,这是何故?”白荷心细,但不会积极将人往坏里想。

    墨紫拉着她的绿玉绢袖,也没时间回答,只说,“走,见了姑娘,我再讲。”

    裘三娘这时正在屋里等消息,听白荷传了刘婆子的话,淡淡蹙起双眉,“你们说,谢媒婆若是为敬王府求亲而来,那么求的会是哪一位姑娘?我,六娘,还是七娘?”

    白荷想了想,“要不,让小衣先去打听一下?”一般而言,这是最妥帖的方法。

    小衣听罢,身形已要向外晃。

    “墨紫,你为何交待刘婆子留客?”就仿佛昨晚的冷淡是虚幻的,裘三娘如往常一样,要听墨紫的说法。

    “不管求的是哪位,姑娘也有三分的机会。时间紧迫,若真求的是姑娘,太太恐怕早将人回拒了往外送,岂能等小衣打听到了再想办法。要我说,先留住人,姑娘赶紧把老爷请到太太那儿去。”墨紫此时绝对为了自己。

    突然想到一早鸟儿叫,难不成就是喜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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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双喜临门(二)

    裘三娘的亲事定了!

    这消息传到裘府每个角落,令长久以来蛰伏的火星子,轰隆烧起一片火海,无形的火舌卷上半天高。

    内府库房,听婆婆说起过太太打算的安顺媳妇,跟手下仆妇们嗑瓜子闲扯,“你们说,咱家大小姐是运气好,还是真有本事?太太把六姑娘七姑娘往人跟前送,那么有把握就是其中一个,偏偏人相中了三姑娘。卫府那日回请,三姑娘在庵里抄经念佛,既没人去报个信,也没个机会再露脸。只能说,上都卫姨太太打头回见面就瞧上三姑娘了?”

    其中一个仆妇说道:“不过,咱家大小姐长得那么美,全洛州也寻不出第二个来。见一面就喜欢,有这可能。”

    “也是。要说长相,六姑娘七姑娘差远了。我知道过世的大太太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胚子,三姑娘长得和大太太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要不老爷特别宠三姑娘,即便对太太生的九姑娘都不怎么上心呢。”另一个上点年纪的仆妇说道。

    “天生的缘分,挡也挡不了。本来太太把话说绝,那谢媒婆一气之下就走了。谁知还没到大门,媒婆就肚子疼,只好借地方便。这么一耽搁,就让老爷派的人给找了回去。说箩筐的好话,又答应给双份红包,媒婆才消气的。咱们如今可得对三姑娘那房客气点。太太再不喜欢也是,三姑娘一旦嫁进敬王府,她可得好生巴结着,还指这门婚事替主子爷们捞个一官半职,光耀祖宗门楣,兴旺裘氏家业。”安顺媳妇这么交待下去。

    安顺媳妇的想法也是府里大多数仆人的想法,毕竟能同大周的王公贵族结亲,是裘家高高高得高攀了。裘三娘即便不是将来的王妃,凭夫君弄个一品诰命还不容易?诰命啊,阿弥陀佛,她们这些平民百姓就得烧香拜着。

    而当大多数仆人也认为太太会震怒的时候,张氏却让人在主院摆下丰盛的晚饭,请了各房女眷,包括裘三娘在内,说要自家人庆贺一番。

    裘三娘走进久违的主院,自打张氏教训墨紫那晚之后,她还没有被允许进入这个院子。这里本是她娘亲住的,小时候模糊记忆中花草繁盛,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如今物不是人也非。这个家,除了老爹,已经没有关心自己的人了。既然如此,嫁了也好。

    “三姑娘到了。”小丫环慌忙报进正屋。

    里面艾杏艾桃出来打起帘子,齐声声叫着三姑娘好,又甜笑着说恭喜贺喜的。

    尽管这两个丫头向来最能仗势欺人,可裘三娘却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小气,因此也不多话,带着白荷绿菊,盈盈笑着过去了。

    进屋没瞧到饭桌,江素心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三娘,快进来,我和太太在里头说话。”

    裘三娘虽有脾气,该逢场作戏时一点儿不含糊,走到里屋,对着张氏见礼,说道,“母亲身体可好些了?我瞧着气色倒是不错。”

    张氏那晚本来就是装晕,其实身体好得很。不过说到气色,真不大好看。只要一想到今早发生的事,心里就十分怄气,恨不得冲着裘三娘甩脸子。

    怪谁呢?怪三个人。

    最怪的,是卫琼玉。从小一起长大,性子和软好捏的闺中好友,却在自己心上插了一刀。明知自己想将六娘嫁进去,可她对七娘表示了更多好感。而自己考虑接受七娘了,她让媒婆来提亲的,居然是自己最厌恶的三娘。想当初,跟卫琼玉通信,虽没有明里说不喜欢,但只要写到三娘,字里行间就多说大小姐的错处。还以为琼玉必然相信自己,因此才想用这桩婚事打击三娘大小姐的气焰。谁知,如今成笑话了。

    第二怪的,是老爷。病了大半年,就躺了大半年。自三娘去庵里七日,好像菩萨真显了灵,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今天,更是突然来了主院,不但将谢媒婆找回来,且不顾她反对,亲口应允了三娘的婚事。岂有此理,他好了,轮到她要被活活气死。

    第三怪的,三娘逃不掉。尽管从头至尾她没出现,但安排在老爷院里的杂役说,三娘一早就探望她老爹。哪有那么巧,不早不晚,正是谢媒婆来的时候。终究,是自己小看了她。从何处,又是谁给她传的消息,自己不可能知道。这时,心里那个懊恼。三娘年前回家住,自己特意不给她丫环仆妇,后来再想给,她却不要了,弄得插不进自己的人手,结果对三娘身边的事几乎一无所知。如今,反遭了算计。

    “恭喜三娘,贺喜三娘。”江素心柔和的声音令陷入心事的张氏回神,“能和敬王府的三公子结亲,别说是你的福分,也是咱们裘氏的福气了。”

    张氏顿时一凛,不错,三娘虽然是眼中钉肉中刺,但婚事既然定下,就不能再像以往那般来对待了。作戏也得把人笼络住,才好为将来明儿正儿的前程谋划。

    当下,张氏缓过狠劲,变脸一样,笑得和蔼可亲,一手将三娘拉到身边坐下,“三娘,我早瞧你是有大富大贵之相的。长得好,又蕙质兰心,将来嫁过去,必能讨三公子和王爷王妃的喜欢。四媳妇说得对,你这么有福气。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也是咱们的福气啊。你呀,好好养养身子,什么都不用操心。嫁妆我和老爷会看着办,绝不让王府的人小瞧了去。文定这些,也放心交给我,一定弄得妥妥贴贴。”

    裘三娘看得太清楚了。张氏这张嘴脸,那时想要从她手里拿帐本和钥匙,就是这样能惹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假惺惺。

    “有劳母亲受累。”不过,只要一天没成亲,便不能得意忘形。

    “也不光为了你。这是能光耀我们裘氏祖宗的好事,我怎可不尽心?”张氏说得冠冕堂皇。

    “太太,说到好事,我又想起一件。虽说比不上三娘的婚事,若能成,该说咱家双喜临门了。”江素心捂嘴,眼睛笑得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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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双喜临门(三)

    “双喜……临门?”裘三娘看看握着自己手的张氏,又看看好似多欢欣的江素心,真想抽手就走。

    “墨紫是你的好丫环,等让你四弟收了房,我同她就姐妹相称,我与你不是更亲近些?你虽要嫁去上都那么远,我让她常同你写信就是。”江素心突然提到墨紫。

    这么个双喜啊?裘三娘心里冷笑,面上假笑,“都说你菩萨心肠,我瞧还真对,和收房丫头姐妹相称。换作是我,自己的贴身丫头还罢了,要喊相公的收房丫头妹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四媳妇向来心慈。不过,她哪里是随便称姐妹的,还不因为那是你的丫头?要说你也是个软心肠的,手下四个丫头,哪一个能让人随便拿捏了?”张氏将那晚的事故意轻松一带,“我也是为你好。等你嫁到别人家去,要靠娘家这些陪嫁丫头撑腰的时候,自然就明白我的苦心。”

    这么一看,墨紫若收到明儿房里,主仆的情谊在将来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经江素心说起,张氏的心里稍稍好过些。媒妁之言已经说定,她不能抗了老爷的意思,就只能在裘三娘未出嫁前,好好修缮彼此的关系了。

    “三娘明白,今后到了婆家,一定小心管束。”裘三娘则是怕事情让张氏搅反复,只好口头卖乖。

    “少了墨紫,你身边就只有两个一等丫环,一个二等丫环。这样好不好?艾杏艾桃服侍我三年了,平日里我没少调教。如今模样出落得好,手巧嘴也甜,很能揣摩我心思,里外都能帮着。一个十九,一个十八,年龄也合适。不如给了你带到夫家去,凡事有她们领着你丫头们料理,省你心力。”张氏待艾杏艾桃上前奉茶,趁势对裘三娘提出来,“再说,你要有了身子,不方便服侍你相公,找自己房里丫头体贴相公,不比婆婆送进来的强?自己娘家里的,还怕有二心?”

    艾杏艾桃双双红了脸,娇羞地喊声太太,又拿眼偷瞧裘三娘。只是,裘三娘神情未变,让人看不透。

    倒是江素心一怔,觉得婆婆太着急了。今儿早上才提的亲,这会儿婆婆就说要送陪嫁丫头给三娘,还把心思说得那个明白,当人傻吗?

    “母亲,这事不急,等我回去先问过墨紫的心意,她要愿意伺候四弟,再找丫头补缺。而且,敬王府那边的规矩也要打听清楚,免得排场过大,反落人口实,说咱们财大气粗的。”裘三娘心想,把艾杏艾桃给她,哪里是伺候她?恐怕是让她们勾引那三公子,弄个妾室,好替张氏吹枕头风。

    “先说墨紫,这么好的事,还有什么不愿意?即便不愿意,卖身契在你手上,自然由你说了算。怕她怎的?至于你出嫁那些规矩,那可是敬王府,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四个大丫头都带不得?”听出裘三娘话中推托之意,张氏有些不悦。这是攀上高枝就拿乔?“你可是咱们家的嫡长女,裘氏祖上也出过庙堂朝殿能臣,非一般商户。虽然人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血浓于水。咱们不惦记着你,难不成你公婆会处处为你想?等将来有事,还不得靠着娘家人替你出头?”

    张氏欲阐明娘家人的好处,却句句反问,显得语气不善,咄咄逼人。

    因此,裘三娘听着,也是句句刺耳。

    “太太说得对,可三娘思虑也不错。要我说,既要给三娘撑足场面,也要尊重敬王府那边的意思。我们都别急,等合过八字,再同亲家商量就是了。”江素心已经看出张氏同裘三娘渐渐绷紧的脸,连忙打圆场。

    “也是,这些事等文定之后再慢慢商量罢。”张氏为今后让步。

    裘三娘转而一笑,没说话,以几乎瞧不出来的幅度,微微点头。

    “回太太,六姑娘,九姑娘,十少爷来了。”安婆子在外间禀报,“七姑娘派了早春来,说身子不大好,喝了药,实在乏得紧,起不了身,改日再到三姑娘那儿道喜。太太,可要开宴?”

    “七娘病得可真不是时候。”张氏轻哼道,“姨娘们都到了么?”

    “在姑娘们之前到的。我瞧您正跟三姑娘和四奶奶说话,就请三位姨娘在廊下稍等了。”安婆子隔着帘子弯身弓影。

    张氏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人都齐了,摆桌吃饭吧。”

    等摆好桌,厨房开始传菜,裘三娘就随同张氏走到外间,坐在她身旁的位置,接受着六娘和九娘的道喜,还有四岁的十弟奶声奶气叫大姐。姨娘们站在张氏后面,一个个贺三娘结了门不得了的亲事。张氏指七娘的生母,也就是四姨娘伺候她吃饭,三姨娘和五姨娘坐到最下首,这顿饭才开始吃。

    吃罢饭,裘三娘并不多停留,谢过张氏摆家宴替她庆贺,虚应着请张氏早些歇息,就和白荷绿菊走了。

    回去的路越走越冷清,裘三娘这才说心里话,“这顿饭吃得闷死我了。六娘一句话不说,筷子几乎不去夹菜,每瞧我一眼,就跟深闺怨妇似的,好像受了委屈都是我害的。太太跟她两个好儿媳说话,我与她们也没得话说。能逗我开心的九娘和瑞弟,两人吃得那个欢畅,偏和我中间隔了六娘。哪是给我贺喜,给我气受才是真的。”

    “还好七姑娘没来,不然姑娘您受得气怕是更多呢。”绿菊咯咯一笑,“不管什么气都好,咱如今受得起不是?”

    “我在后面倒觉得四姨娘怪可怜的。好歹也是替老爷生了女儿的人,这个年纪还要像丫头们一样伺候太太吃饭。她的手比太太的手粗糙得多,多半是做针线活累的,听说银子还没补齐呢。”白荷的心才真正善良。

    “那也怪不得谁,只怪她女儿不争气。七娘要是能少考虑自己一点,为亲娘补上这份银子,何需四姨娘受累?”裘三娘不在乎嫡庶之别,但七娘为自己的心很大,为别人的心很小,即便是亲娘。因此,她从不能喜欢上这个妹妹。

    “姑娘,墨紫的事您打算怎么办?”白荷听到了双喜临门四个字,以致胆战心惊。

    “是啊,姑娘,您不跟四奶奶说墨紫不愿意?”绿菊缺心眼,张口也来关心。

    “还不是时候。”裘三娘不计较两人的无状,简单说完,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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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知否知否

    媒婆来提亲的第二天,天色不亮,绿菊就被某些响动吵醒了。在被窝里转个身,朦眼看到一道纤影。尽管男子的长青衫遮去柳枝般的细腰,灰方巾收拢了如丝缎美丽的乌发,油暗的粉覆盖玉润的肌肤,可不知为何,给人感觉看着就很舒心。如同她们姑娘似的,一旦入眼,难以忽略掉。不过,她和姑娘身上的气息,又全然不似。

    “天还没亮,这就要走了?”绿菊揉揉眼,看清楚了一些。

    “天亮就可能让人瞧见,早点走得好。”墨紫穿上男式黑布白底靴,将鼓鼓背包的带子收紧,挂在双肩,蹬蹬脚,蹲站几次,确定一切妥当,“绿菊,我走了。”

    “嗯。”绿菊突然一骨碌坐起来,“墨紫!”

    “啊?”墨紫一手抬着帘子,回过头。

    “南德的珊瑚簪子听说可漂亮了。”绿菊一直想要一个。

    “我给你带回来。还有没有别的?”墨紫的眸子在微光中闪亮,“想好了,以后咱可不做这买卖了。”

    “没了。”绿菊觉着凉,搓着手臂又钻回被窝,嘟哝道,“也没银子了。”

    墨紫想说,她没银子,谁还有银子。平时就绿菊最省钱,存下的银子最多。小衣的月钱都花在武器上。白荷则爱买各种香料种子和厨房刀具锅具之类的,越罕见的越不犹豫。绿菊要央着买的东西,必定经过她反反复复,慎而又慎,喜欢到不能抗拒才下的决心。

    于是,墨紫什么也没再多说,出去合上布帘,走到院子里。

    小衣从屋顶上安静地跳下来,就好像刚从瓦上睡醒了一样,细草篾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嘴里却吮着一朵串红花儿的甜蕊根。

    “你昨晚睡屋顶上了?”墨紫觉得武功高强的人都有些与众不同的怪癖,虽然不知道小衣的功夫算不算高强,因为无从比较。

    小衣摇摇头,吐出两个字,“树上。”

    想问小衣睡得舒不舒服,又想这不废话嘛,还是干脆点儿,赶紧走吧。墨紫准备往屋子后面去。

    “墨紫。”白荷从小厨房里跑出来,低声却急急唤道。

    墨紫定住脚步,看白荷走近,也压低了声,“你不在姑娘房里守夜,到厨房里去干什么?”一个个的,非要给她送行?

    “这时辰,姑娘睡得沉呢,不要紧。”白荷将手里的包袱提上来,往墨紫那儿一塞,“姑娘决定的仓促,我也没时间做别的,就烙了十张酥饼,给你路上当干粮。”

    墨紫手上瞬间暖乎暖乎的,显然刚出锅。别人若说烙饼,那就是嚼起来如腊,又硬又难吃到吐的干粮。不过,白荷说烙饼,却是她独创的千层面,管饱又味道好的美食。但这东西,做起来很费劲,十张饼要耗两三个时辰。

    “别跟我说,你一晚上没睡觉,就为了准备这个。”如果裘三娘是常常不动声色着考验考验她,让她时不时萌生一下当逃婢的念头,那么白荷等人总在她想跑路的时候,用温暖善良的心给她拴上一根根链子,导致一次次犹豫和不舍。

    “昨晚没睡,今晚不就能睡了?”白荷不以为意,“这次做得少,就给你一人备的,别跟那些船帮子老粗们分了。他们家里不都有老婆吗,哪是没有带干粮,是嘴馋才同你抢的。”

    “有老婆不假,却没有这么好的手艺。”墨紫眨眨眼,顽皮一笑。换上男装,就更像曾经是军人的自己,几乎没了身着丫环服的拘谨。

    “你管呢!”白荷撇撇嘴,“好不好吃都是他们婆娘的心意,你收好自己的一份就是。出门在外,难保没个万一。你要是头几天干粮就让他们诓哄没了,等有事时,还不是只顾自己死活,谁又肯分给你?”

    “你别把人想那么坏。这几个船帮子虽说平日里爱开玩笑,又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挺有义气。”墨紫为那些共过患难的大老粗们说好话。

    “姑娘早教过了,男人不能相信。再说,咱这双眼还看得少么?读书人也好,商人也好,船帮子也好,男人都差不多。即便他们能对男人讲义气,也能对女人讲义气不?”白荷不信,“再说,你才同他们走了几回,说什么义气!总之,万事自己要多个心眼。”

    “……”让没心眼的说多个心眼,墨紫哑然。

    “走了。”好在,小衣不耐烦了。

    “白荷,你放心。这路我走的第一回就记在脑子里,一回生两回熟,我这是第三回,蒙着眼都能安全抵达。”没时间开辩论大会,那就只能顺毛捋。脾气越是特别好的人,发作起来越难预测。“你快回姑娘屋里去吧,免得她醒了也没个人在。对了,有什么要我带的?”

    “没有,平安回来就成。到时咱们姐妹一起随姑娘到上都见识去。”白荷这么说完最后一句,转身走进裘三娘屋里去了。

    “白荷将来一定是个很唠叨的娘亲。”墨紫转身,同小衣边走边说。

    “现在,她是个很唠叨的大姐。”小衣嘻嘻笑言。

    站在后墙根下,小衣身形一晃,带着墨紫跳起来,借着手抓墙头的力量,就上了墙。连着两次,轻松松将人送出府外。

    “墨紫。”

    今天每个人都要叫一遍她的名字才甘心,墨紫抬头,笑眼望着蹲在墙头的小衣,“你有东西要带?”

    “……”小衣反应慢了慢,“要说有,也有。反正看到特别好用的匕首,就给我带一把。”

    “嗯。”这下,她可以走了。

    “等等,不是这个,要说的。”小衣想法单纯,言语也单纯,“那个……你回来的时候,别急着回来,知道不?”

    “我……”不知道——

    然而墙头已经了没有人影。

    什么叫回来的时候,别急着回来?要是都已经回来了,还有什么急不急的?墨紫翻来覆去在脑子里过这句话。

    “大清早的,就让我猜谜。”脑袋疼,“小衣,你来去如风倒挺潇洒,可是好歹把话说清楚啊!到底是回来还是不回来?”

    墨紫仰望墙上的小草,叹息着,耸耸肩上的包袱,转身。

    天空出现淡淡的灰紫色,将那道孤伶伶的影子包裹住。

    白墙乌檐青影,如墨如烟,袅袅而去。

第58章 私贩人贩(一)

    岑欢昨夜里接到消息后,就忙到后半夜。明明累得半死,却不知怎么,睡得不安稳。迷迷瞪瞪,近天亮才睡过去。

    “爹,您起了没?”岑二郎在门外问。

    年纪大了,很难睡得死沉,岑欢立刻睁眼,看到一室光亮,树影子就像泼上窗纸的画那么浓。何时,竟已日上三竿?

    “爹?”岑二郎这回声音高了些。

    “哦。”岑欢披衣起身,看着冷清的半张床,叹了两叹。少年夫妻老来伴,他的伴却早早走了。打开门,看到正等在门旁的二儿子,心情好过些。“墨哥到了么?”

    “还没。不过,我估摸以她的脚程,该快了。”岑二郎召唤小厮给他爹端水洗面。

    “那赶紧把人都叫上车,等墨哥一到,立刻出发。”岑欢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水帕,整个覆上脸,冰凉的井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还用您吩咐?我都办妥了,才来叫您。要不您再去看看,有什么遗漏之处?”岑二郎极像岑欢,精明机敏。

    “你既然都办妥了,我还看什么?再说,墨哥来了,也要查一遍的。经过你们两双眼,我的老眼就歇歇吧。”岑欢说着,眉头一皱,用手去揉眼,揉完眨了一会儿,脸都皱起来。

    “怎么了?”岑二郎奇怪。

    “右眼突然跳个不停,不太吉利。”岑欢信这个。要说做生意这种事,但凭脑子还不够,有时候就靠直觉。

    “左眼灾,右眼财。怎么会不吉利,分明是很吉利。”岑二郎一怔,马上就反过来说,说完又劝解,“爹,您多虑了。这盘营生咱跟着东家做了两年,至今还没出过岔子。再说,因为最后一趟,特地找的都是老主顾,绝对可信。”

    “我亲笔开的名单,怎会不知道?只是——昨晚就睡得不太稳,梦也不大好,这会儿心慌里慌张。不行,等墨哥来了,我跟她说说,最好改日子出发。”岑欢从小跑堂做到大掌事,运气和努力各一半。

    “爹,千万别说。东家的婚事定了,未来夫家可是敬王府。一个是老鼠,一个是猫,还能不赶紧把这营生结了?您不也说,这生意看似银子赚得容易,其实是拿小命在赌,早收摊早好吗?”岑二郎将裘三娘和萧三公子形容为鼠猫,当然是单指走私货的行当而言。“

    岑欢一捋胡子,想想也是,裘三娘要是将这营生带入夫家去,哪天让敬王府发现,就得挣扎是否大义灭亲了。毕竟走私货,最严重是可以问脑袋的罪。但他并没有马上应了儿子,背着手,惴惴不安地跨过房门。裘三娘发脾气他固然要陪小心,可比起儿子的生死来,神佛他都敢得罪。还好,裘三娘性子不易琢磨,墨紫却很沉稳,是可以信赖的人。他想到这儿,心下稍定。见了墨紫,把担心说说,且听听她的意思吧。

    墨紫已经到了望秋楼,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找岑氏父子,就让人半道给截了。

    “几位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同你们说过了吧?东家是正经商人,与你们要找的道儿风马牛不相及,几位苦苦纠缠也毫无用处。”望着眼前三个人,在那家二郎看透人心的犀利眸光中,她不甚自然地清咳一声。糟糕糟糕,将他们今天要过来等答复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早知如此,她该绕到望秋楼后园的门去。

    “小哥这是要出远门?”仲安笑着瞧她背着个样子奇特的包袱。

    第三回了,这小哥身上的衣衫总是半陈不新的青色。他以为一个深受主人信任的仆人会穿得比一般仆从体面,除非不想引人注意,故意显陋。言谈举止分明睿智从容,有良好教养,倒像读过圣贤的书生。这样的人真能走私货?他瞥一眼二郎,不知身边这位哪来的凭据。但二郎的眼一向锐利如鹰,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也不容他不信。

    但说来也奇,把那其貌不扬的墨哥跟二郎放在一起,他心中竟生旗鼓相当之感。这要让石磊知道,恐怕要骂娘。天骄贵胄与市井之徒并驾齐驱,是他感觉有误吧?

    “小哥……”见人不答他,仲安就再问一次。

    墨紫犹豫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那家二郎眼内再绽精光,“去哪儿?”

    不但仲安,连石磊这粗莽汉子都投过去惊讶的目光。虽然他们与这位小哥迄今见了几回面,可还是没有相互介绍过的陌生人。这么直接问对方去哪儿,十分唐突。

    “我去哪儿,为何要告诉你们?”果然,墨紫露出你们谁呀的嘲笑。

    “你不肯说,那就是要走私货了?”二郎仿佛没注意到身边两人的惊讶,也忽略对方的讽嘲,好像自言自语似的。

    “奉东家之命……”去哪儿呢?墨紫随便掰一个,“去云州收帐入货。”

    “去何家收帐,又找谁家入货?”二郎却不轻易信她,嘴角微微勾起,猎物已经入了陷阱。

    “去……”墨紫突然眯起眼,“阁下问得这么细,可我即便告诉你,你又怎的?”

    “那容易,云州我有相熟,照你说的人家,问一问你是否真去收过账入过货。”撒谎,对别人可以,对他很难。

    “……”墨紫面色凝冷,这人怎么这般难缠,他以为他说会查,她就怕了不成?

    “名字。”那男子是认真的。

    “……”墨紫恶狠狠地盯着他,他要查,那她就造个长名单让他慢慢查!

    “编造谎言之前,最好想清楚这一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你跑得掉,你主人也跑不掉。”笃——笃——男子的手指敲起桌缘,没人主导着这场对话,而在他的掌心里。

    那手,很大,很有劲。不是拿笔的手,而是拿剑的手。

    她的主人?裘三娘跑不掉?她虽然一时大意让他逼到无言的地步,不过拿裘三娘要胁她,他可大错特错了。或许拿白荷她们来说,还比较为难。走私货的主意是裘三娘的,既然她敢做,自然要敢当。

    “你高看我了。忠心为主之前,我得先顾着自己不是?”脸歪嘴斜,墨紫作出一副老油腔调。

    “说得对。你答应帮我,这二百两银子就进你的口袋,而不是你主子的口袋。我只要一个地点或一个人名,那么简单。”二郎突然微笑。

    陷阱里,猎物掉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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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好友结婚,因此早点上传。

    祝大家都幸福快乐!

第59章 私贩人贩(二)

    墨紫不得不承认,这位二郎是个聪明人。他刚说云州有熟人这些话,真假都好,其实多半没有要去查的意思,只是要引出她自私的本性而已。所以,他最后说,她说得对。上回,岑二在场,若她应了,银子是属于望秋楼东家的。但今日,只有她一人。因此,他再许诺的好处,只要她愿意,就能收进自己口袋。而他下面的话,更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保证,没人知道是你说的。至于官府,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去告密。我既不能拿文牒过江,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明白。二百两,买你一句话,且对你毫无害处。我看不出这么简单的买卖,你需要犹豫。”二郎的话突然多了起来。

    “谁知道呢,也许你是官府的密探,假装要过江,其实打算端人老窝。”谍战,对墨紫可不陌生。演习的时候,这种混入对方的办法不算少见。

    不待二郎说话,仲安呵呵笑道,“小哥,你还说不知道?”抓到尾巴了。

    在这个没有录音技术的时代,墨紫才不怕,“知道又如何?你们不能因此将我送官。上了公堂,我否认到底,你们一起当人证,可还少了物证呢。”

    “我以我祖父起誓,此事绝不涉及官府。”二郎神色一正,剑眉拢出再认真不过的川字。

    我以自己的生命起誓——

    墨紫又混乱了。谁?谁在她的过去里发誓?为什么心痛?为什么悲愤?为什么想要流泪?

    “我从不相信誓言,因为誓言就是用来背叛的。”来自千年后的经典句子,她无意识,却说得好沉重。

    “你这人!”石头般坚硬的壮汉又爆跳起来,“知道他的祖父是谁吗?还能随便给起誓?还有,我们铁铮铮的汉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再说,走个私货,就需要屁大点儿胆,还遮遮掩掩像个娘们。告诉你,什么需要真胆子。上阵杀敌那才是真胆子,死,***,就是最痛快的事。”

    “石磊!”二郎叫壮汉的名字,听上去并无份量。

    但石磊立时静了。

    “那么,我们要如何做,你才放心?”二郎的目光锁定着墨紫每个神情。

    墨紫看上去毫不退缩,心里却因石磊的话震了震,这三人究竟是什么身份?难不成,军人?

    “小哥,我瞧你是有些大见识的。我们过江究竟是真还是假,我不信你不能确定。”说话好听的,是斯斯文文的仲安。

    “能确定又怎样?比起我自己的判断,我更相信另一个。”他们是真要过江吧,但她必须证实,“抵押。”

    “抵押?”仲安想让她解释得更清楚些。可他还没开口,却看到二郎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什,放在桌上。这样物什令他瞪怔了眼睛。

    “保存好它,我回来后来取。不过,要是有一丝损坏——”二郎冷冷一哼,“相信我,你这条命都赔不起。”

    “这——”怎能随便当抵押呢?仲安知道,他们的事情很紧急,已经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可是——

    石磊呼呼低咆,与仲安一样知道物什的价值,他也不同意把它抵押给居心叵测的那厮。

    “我已经决定了,你俩勿需多言。”然而,这人的话不是随便能被驳回的。

    墨紫的眸子左右轻转,将仲安和石磊两人的异样收进眼内,东西哪里不同一般?从她角度看来,就是一块田字铁片,贴在桌面。非金非银非玉,而且色泽暗红带黑,好像生了锈陈旧还丑陋。

    “我能拿近了瞧吗?”第一眼看着像可以回收的废品,说不定第二眼就发现是稀有金属,她“不耻下问”。

    二郎点点头。

    墨紫留意到,这会儿他的目光就不在自己身上了,而是盯着那东西。他有棱有角的俊面如今分外刚毅,原本靠着椅子的背笔挺,双肩打开阔,让她真想帮他唱雄赳赳气昂昂的军歌。这是干什么?明明那东西是他拿出来的,怎么感觉倒像他被那东西在检阅似的?

    上身倾过去,双指一夹,铁片就到了手里。她仔细看了看正面,发现其实那算不上一个田字,而是四个口的铁比中间的横沟竖沟厚处一些。远看旧,近看更旧,不但有黑有红,色泽不一,还有不规则的细刻痕,应该被碰撞过很多次。正面看完,得不出很贵重的评估结论,她不死心翻到反面看。哦?反面比正面有趣,刻了四个字——

    “忠正明心?”她念完之后就笑,“怎么,是你家祖训,还是传家之宝?”

    “你知道了还嘻嘻哈哈?”石磊开口就是吼。

    墨紫没想到胡掰也能撞对,“既是传家之宝,就别那么随便,刻在玉啊金啊上面,不是显得尊重多了?看你们花起银子挺痛快的,家里应该不至于刻薄对待祖训……”

    眼前白光一闪,一柄剑离墨紫的脖子半寸,霎时寒气扑袭而来。

    “小心你的舌头。”

    石磊的剑。

    二郎的声音。

    墨紫一动不动,目光一瞬间如两柄冰薄冰薄的匕首,却在接触到对方的眸子时,化为惊恐怯懦,“开……开个玩笑罢了,几位不要当真,我管住自己的嘴还不成吗?”

    好快的剑,比岑大郎的快多了。虽然没见过小衣用剑,可能也敌不过这个叫石磊的汉子。这么可怕的功夫,她要把人得罪,能逃得了不?军队那些格斗训练好像用不上。

    好奇怪,这三个究竟什么身份?上都来的,为首的二郎是卫姨太太的侄子。侄子,也有远近之分。不是侄子,而是另一种她的猜测的话,那就无论如何,很可能是朝堂之上的人物。可就如她之前始终疑惑的一样,他们如果是官,为何出个境还要偷偷摸摸,大可拿了官方文牒,大摇大摆进南德。这些人有秘密,而这个秘密——

    她能嗅到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都到这份上,小哥,我劝你,还是拿了二百两银子的好。俗话说软的不吃吃硬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怎么也不识抬举,我们却是难办也得办。”仲安唱白脸来了。

    “……”墨紫将视线凝聚在锋利无比的剑尖,右手食指微颤颤抬起来,一点。

    “我吃敬酒。”

    听到自己的声音,如预期那样,谦卑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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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下飞机,所以更得有点晚。

    还差60分,就双更。

    请亲们多多支持。

    么么!

第60章 私贩人贩(三)

    “岑叔,眼皮跳是您没休息好的缘故,同灾不灾的没啥关系。”墨紫边说,边将一辆辆马车细细检查过。

    “墨哥,我便是整晚不睡,都少有眼皮跳的时候。”岑欢听墨紫的话,并没觉得心里好过些。不祥啊不祥,他从商多年的感觉不会错。

    该说姜是老的辣吗?也没这么辣的吧?单凭预感,竟有如此准头。墨紫那个佩服,却不能表现出来。

    她只能说:“大郎二郎已经到成亲年龄,您该服老的时候就得服老。那些体力活儿让年轻后生们干去,您早睡早起,别坏了身体,咱望秋楼没您坐镇可不成。”

    “爹,听见没?墨哥也不信。”岑二郎找到了有力的同盟军。

    岑欢并不是老顽固,他虽然预感此行凶险,又不能当作凭据,只好将叹一声,“等你们到了我这年龄试试,干事不凭东也不凭西,能不能顺利就靠这直觉。我也知道,即便不是你俩,就是到了东家跟前,说法一样行不通。行程耽搁一天,就多担一天的风险,这些我比谁都清楚。不过,我不说出来,心里无论如何放不下。”

    “岑叔,我明白您的担心。其实,咱们哪次出门心里头不七上八下的?就怕回不来。”想想喊着三大纪律仿佛是昨天的事,而如今她成了个“违法”的私货贩子,虽然这年头,遵纪守法一词还没出现。先不说人命如草芥,就刚才她还让人拿剑指脖子呢。所以,走私贩比起那些来,还是可以作为良民的。毕竟,促进了两国边贸的繁荣,能满足供需所求啊。要不然,就让无良官商随便宰?

    “您放宽了心。或者真像您预感的,这次会遇上棘手的情况。我才走过没两回,可您该是清楚的,以前不是没遇到过大风大浪,船翻货沉,却都熬过来了。这次,我会格外注意,多长几个心眼,遇到麻烦,第一条保命,第二条保命,第三条还是保命,带出去几个人,照旧带回来几个。”墨紫这是安慰,也是承诺。

    岑欢本以为墨紫同自己的儿子一样,只当他迷信,可听了刚才一番话,虽说这趟货是非走不可,然而墨紫显然要比二郎对自己的感觉重视的多。同她合作还不久,但她行事稳重,脑子转得极快,而且从不说空话。如此这般,吊着的心就放下了。

    “二郎做事欠周全,墨哥你多费心。跟你说句对东家可能不敬的话,自老妻离我,我就只望我家大郎二郎能安生度日,给我娶两个儿媳妇回来,添子添孙,我也知足了。钱财身外物,赚多了,又带不下九泉去。”都是替人做事的,岑欢对墨紫不怕掏真心。

    “岑叔,我明白的。”墨紫笑了笑,“要不,这回二郎就留下。反正你不说我不说,姑娘也不会知道。”

    “墨哥,这是折煞我了。我若自私如此,还配当望秋楼的大掌事?既然决定要去,二郎怎能落下?如同墨哥之前所言,一路多些小心便罢。也可能,我是真老了。”岑欢连忙摆手,愧得一脸红。

    “爹,您是操心太多。”二郎让墨紫眼神暗示过,立捡好听的说,“我出门,大哥不是还在?您老人家就看着他,让他少惹祸。还没等他收敛,我就回来了。”

    岑欢终于大笑,说了几声不错。

    “出发吧。”墨紫看日头,时候不早了。

    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马车,缓缓移动。岑二跳上最前面一辆,对老父再点了点头,以示告别。墨紫撩起衣角,上了最后一辆,与车夫并驾。堂而皇之,出了望秋楼,一路向北,经过守城军查验,放出城门。

    人若问怎么没查出私货来呢?那她会回答,哪有人那么傻把私货装在车上?三辆马车上装的是望秋楼自酿的好酒。当然,烟幕而已。真正的目的在于——运人。什么人?看下去便知。

    大约一个时辰,三辆车就到了洛州城外的仙女镇。这个镇,因大大小小的渡江码头而生生不息。从这儿水路三日,便可抵达南德边境。江边上形形色色的商人们来往至深夜不绝,码头附近的集市开足十二个时辰,不受宵禁的制约。船工,脚夫,小贩,在这儿就像鱼儿入了大海,忙不完的活儿,做不完的买卖,只要勤快,就能托儿带口过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可墨紫闻进江水味时,却发现车道两旁与往日不同。

    “墨哥。”岑二郎跑过来,“有没有发现,人少了一半?”

    “恐怕真受到大求与玉陵打仗的影响了。”墨紫想到那日在望秋楼听到的话,“听说大周和南德的水军驻守江界,气势汹汹的。而且关谍发放比从前严苛,还调高了过境的缴银数目,一般小商贩未必负担得起。”这时,就是有钱的变得更有钱的机会,只要瞅得准。

    “别说一般小商贩是缴不起,就是缴得起,也宁可暂时放一放,等形势不那么紧张了再说。如今很多人担心无辜受到牵连,所以不愿冒险过境。”岑二郎从上都回来没多久,有些消息算得上新,“我在上都时,看官兵当街对图抓人,后来才听说是大求奸细。若是真的,大求的野心就可怕了。”

    “大求,是狼之国。”墨紫说道。

    “这说法挺新鲜的。”岑二郎想了想,“都知道大求开国皇帝是马背上的牧族,因此叫蛮夷的,马鞑子的很多。大求国内不信佛教道教,是拜鹰和月亮为神。狼之国,我可是头回听说。”

    墨紫心想,她也是头回说,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多半,又是深藏的记忆。但她是玉陵人,为何能说出大求的事来?她也不认为自己说错。

    听到前面车夫吁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没时间探究另一个自己,她跳下车,看着面前那根高大的石柱,上刻三个漂亮篆字——野舟渡。

    跨过石柱一步,江风簌簌,那是她最喜欢的气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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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介绍:
她一醒来,莫名其妙当了服侍人的丫环。
不算问题?
她一动刀,雕什么像什么,造什么是什么,
不算稀奇?
她一看木,就知轻重浮沉,能否成舟成船,
不算异能?
好在还有谋生本事两三样,生平无大志,当个掌事,求安居乐业。
低眉顺眼,怎么就越过了主子?
低眉顺眼,怎么就惹来了男人?
低眉顺眼,怎么就......偏不让她清静呢?
已有VIP完结作品《凤家女》《重生打造完美家园》,坑品保证。掌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