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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枫聆心     掌事txt下载     掌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2章 冲天火海

    第182章冲天火海

    一炷香成灰,两只船都平安收了回来。

    王诚宣布,刀山这关,红萸过,日升也过。

    但,真正开心的只有墨紫这边。

    不说闽榆老爷子面色有些沉,不说曾海甄洛有些幸灾乐祸,不说匠师评判们有些吃惊,不说闽松的那队精兵强将有些意外,就说闽松。

    他的皮肤本来是白皙的,现在铁青。他的五官本来是俊雅的,现在团皱。他来日升,不是对船行有兴趣,而是他的天赋在本家众子孙中极高,所以被当成未来的接替人,到闽氏重要的旁支生意中来学习。别的不说,照船图制作船模,是他来这里以后最不排斥的一项。闽氏开山老祖闽珍所传下的九术中,雕术为最高,迄今没有人能超越这位祖爷爷。十颗水净珠乃登峰造极的宝物,他见过爷爷收回来的其中一颗,的确难望其项背。可他以为,以他现在之能,到祖爷爷那个年龄,或许会有很接近的造诣。

    他那么自信,在所有人的称赞和期盼中,一次次展现惊人的才华。然而,今日,被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重创。

    红萸过得漂亮,日升过得勉强。红萸的船模比船图还要精细,且从底至二层船舱,全部完成。日升,虽然也做到二层,但顶栏没有来得及完成,原因居然是因为谁都没顾到那么简单的部分。听吴端说,红萸五人,有三人是船帮子,有一人完全不懂船。而那个叫墨哥的,应该是唯一懂的人。可即便再能,又如何靠一人胜出?他怎么想都不明白,究竟他这方四个匠师再加上自己,为什么会输给那方完全不着调的几个人?墨哥说,有秘技不能外传。到底是什么秘技?他头一回对别人的手艺产生了好奇心。

    疑问一个接一个,答案却是无,所以心情差到极点。

    闽老爷子说,这不是一场输赢赛,而是过关。但如今,已经成为众人眼里红萸和日升的竞技。

    闽松内心燃起一股强烈要赢过去的念头,在第一关过后,立刻提出进行第二关。

    闽榆问墨紫:“可要休息一会儿再闯?”之前三个时辰的用刀,应该会很累。

    墨紫不逞强,点头应是,“老爷子,请给一个时辰。”

    当下,各休息一个时辰,无话。

    进入第二关——火海,墨紫照规矩抽题。

    抽完题,一群人到日升船场内湾边上,就见用浮珠圈出一个大圆,正有人泛舟往上面泼油。岸上有两只小船,极为普通,无舱无棚摇橹舟。

    “两队听好。”王诚让两队各自站在一只小船前,“这两只船不能航行,缺了不少重要部件。这些部件就在圆下水底,需要你们拿上来。一人只能下水一次。半柱香内,能取到五件以上并放到船里来,过关。但是,有一点你们要记住,这船将会是过鬼门的船只。也就是说,如果你们取到五件,船却不能下水,即便过得这关,鬼门也就等于失败了。”

    这关,考验的是修造和御水之能。不过,火海对墨紫而言,要比刀山难。因为,墨紫有伤在身。外伤已结疤,内里仍虚。下水取物,不知道胳膊能不能挥得动。

    墨紫上前看小船,敢情就是个空架子,连船底板和首尾柱都没有,更别说橹,篙,帆,桅其他部分了。她有两个选择,守在岸上或者坚持下水。臭鱼三兄弟的水性好得不用说,但不知水的深浅,也不了解船体的每一细节。自己不亲眼到水里有些什么,终不能放心。

    肥虾就考虑到墨紫的伤,问赞进,“你在水中可以憋气多久?”

    赞进这么回答,“没憋过,山上的湖水到我膝盖,站起来就能透气。”

    臭鱼翻白眼,皱了鼻子皱了眉,“这小子不会憋气,还敢说会游水?墨哥,要不,就咱三兄弟下水?”

    墨紫决心已下,这么分配,“赞进,你留在岸上,扑火为我们开道。肥虾水蛇臭鱼你们三个跟我下水,我手指到什么你们就拿什么。最重要两点,别拿错,要快。”

    赞进关键时候一点不罗嗦,重重点头称是。而臭鱼代表兄弟仨说好咧。

    闽松等人已经在水边,脱了上衣,赤胸膛挽裤腿。见赞进高大个不动,而那个墨哥也不脱衣撩裤,就以为两人是旱鸭子,便想这回定能赢过了,不由面露得色。

    不过,墨紫这边也没人去看日升的得意。臭鱼悄声说了句话,墨紫还没拍过去,肥虾一巴掌拍在臭鱼光裸的背上,打得他哇哇乱跳。

    墨紫哈哈一笑,就说他活该。

    臭鱼说:“墨哥,今日这么个露胳膊露腿的比法,要让他们知道你是女的,你大概就嫁不出去了。”

    开开玩笑,无伤大雅,可臭鱼说得也算对。这船场子就是男人的世界,一个女子混在其中,名声什么的,也别去想了。

    可,墨紫,本来就没去想。她来日升闯三关,穿得是短衣扎裤,准备上山下海的。见王诚燃香,立即率三兄弟跳下水去。

    让闽松怔了怔,忙招呼他的人下水时,就想,这墨哥怎么穿衣服游水,不嫌绑手吗?

    墨紫他们一下水,就觉得头顶上亮成一片,是火光熊熊。

    臭鱼撇撇嘴,歪歪眼,那是他在骂娘呢。

    墨紫摇摇头,指着水底,让他快游,别浪费气力。

    大圆圈是用渔网兜的,水不算深,七八米就到底,墨紫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部件让绳子拴着,漾在水中。

    闽松五人速度极快,墨紫还在想的时候,他们已经连抱带拖,取了五样往上游去。

    臭鱼三兄弟不慌不忙,等墨紫指示。

    在王诚说但是的时候,墨紫就留了心眼。这样的小船用来过鬼门,可能会是航行难度极高的水域。航行难度总体来说,有三类。一,风速。二,水速。三,障碍。她需要考虑到所有环境的话,取的部分就得仔细斟酌。

    立时判断,手指闪电点去。

    三兄弟仿佛化身成鱼蛇虾,带着水泡,十分有默契,分别拿了桅杆,帆布,头尾柱,将船底板留给墨紫。

    墨紫感激得笑笑。

    她选的是平底船板,能借其自然的浮力,更快上水面。但越接近上方,水温越热,左臂也越难划水,甚至开始感觉伤处灼痛。

    眼目所及,正好见三兄弟潇洒冲出火海去,而她却没那么好的功夫。光羡慕也没用,她想将船板翻上头顶阻热,又怕火把船板烧了,而且还真疼得使不出那么大的力气,一时间只觉氧气稀缺。

    就在这时,沿岸处突然掷下一个超大的人形气泡。

    原来,是赞进。他奋力向她游来,又拖着船板和人往上。临水面之际,运全部功力,一掌拍出去,水花冲天爆开,火光四下飞散。

    看得岸上的船工们不由大声叫好。

    而,同时,三兄弟已经等在岸边,趁油火再聚之前,将二人拉了上去。

    那真是极短的功夫,却是千钧一发。晚一步,可能她就被火焰烫伤,也可能船板烧毁,第三关就没戏了。

    闽榆看着这五人天衣无缝的配合,觉得全身血液跟着沸腾。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和伙伴们之间经历过的无比默契。差点忘了,这种发自生命的热情。反观日升,五人虽然都是船场最能干的好手,却如一盘散沙,各顾各的,导致上岸时,不是人被灼伤,就是船件被烧损。也许,他在高位久了,忽略了最重要的精神。

    一艘好船,绝对不是一个人能造出来的

    墨紫趴在船板上猛咳出水,猛吸新鲜空气,还活着。

    水蛇拍着她的背,问有没有事。

    她苦笑,仰面朝天,用手背擦去满脸的水,实话实说,她的左臂抬不起来了。

    水蛇一看,墨紫肩下暗红扩散,忙叫会点医术的肥虾。

    赞进不会憋气,危难时授命,全凭一股子勇劲和护主心切,因此也吸入不少水,正摊在岸上,让臭鱼趁机乱拍。

    见水蛇叫肥虾,这才正儿八经起来,围到墨紫身边去。

    墨紫哪肯当这么多生人的面让肥虾看伤,一咬牙,说等一下,竟硬是站了起来,分开四人,重喘着上前,挺直背脊,扬声问闽榆王诚。

    “红萸可过了这火海?”

    那声,一字字敲在众人的耳鼓,锵锵作响。

    闽松出水面时,灼伤了双臂,正躺在干净的板上,由日升的郎中紧急处理中。听得墨紫清亮的声音,忙起身看去。只见她脸颊苍白,肩下似乎在流血,神情却那般毅然,眸子犹如两颗小太阳不屈不挠。她身后那四人亦步亦趋,一身湿漉但毫发无伤,轻松间带着守护之意。可他这队,五人伤四人,真是惨不忍睹。

    日升,在第二关,还是输给红萸

    不过,这回,闽松没有不服气。他定定看着墨紫,脑中响起本家老爷子的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王诚带着另外两名评判查验,宣布红萸过,日升也过。

    但,在场所有的人都心里明白,红萸胜得比日升体面,尤其不能小瞧了领队的这一位。

    竟有喜欢赌一把的,对最后一关鬼门红萸能不能过,日升输还是红萸输,偷偷外围开起赌盘来。

    今天第一更。

    第182章冲天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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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鬼门在望

    第183章鬼门在望

    月亮跳出江涛,大如银盘。

    墨紫在众人的等待中,面对窗外,说道,“这房子简陋,不过景致无敌。咱不用睡觉了,干脆喝酒赏景吧?少字”

    三兄弟带赞进一齐扑倒在桌面。

    “墨哥,你的伤可是非同小可。无论如何,明日鬼门,你不能上船。”肥虾是这五人中唯一的“医术权威”,坚决反对墨紫亲闯鬼门。

    小船已经整修完毕。照墨紫的要求,在封闭环境中进行的。一切就绪,只等明日他们抽到什么题关。

    “我必须上船。”这没有可选择的余地。船重新整修的部分都经她精心设计,别人不知其奥妙,很难发挥出长处来。

    “墨哥,你刚捡回一条命来,不要随便就折腾掉。而且,我们兄弟三人联手,鬼门也好,仙门也好,一定会平安得过。”臭鱼听说墨紫的伤口离心脏只差一寸,很是吃惊。虽然知道伤重,但却不知道伤得这么重。

    “我不是不信你们兄弟,而是这船有些特殊的地方,说也说不清楚,必须上船才能给你们看。”当然,最好是用不到,一路顺风。可,既然叫鬼门,会容易么?“你们放心,伤口有一点裂开而已,如今血早止了。再说你们也知道,我在船上待着比在陆地上还舒服,又不用下水。好了,都去睡吧,明日一早就见分晓。咱们已经过了两关,不能前功尽弃不是?”

    她要是坚持一件事,谁又能阻止得了?

    三兄弟无奈,想到她需要休息,也只好回自己房间去。

    赞进却仍坐着不动。

    墨紫笑问:“你可是想跟我喝酒到天亮?”

    “墨哥,明日我也想上船。”今日火海,让墨紫留在岸上,他虽然遵命,感觉并不好。在他认为,既然墨紫是他的主人,就该随身跟着。他已经很自责了,因为墨紫受伤的事。

    墨紫不说话。

    “我知我水性一般,也不会驾船,可我会轻功,力气大,万一船有个什么事,我至少能救你。”说实话,三关过不过,船场开不开,他不关心。只要墨紫愿意,他随时能带她逃出上都,从此就是她最大,再也不用听谁的话。

    墨紫原本没有让赞进上船的打算,因他确实对船一窍不通,不过听他这么说,倒觉得有几分道理。这鬼门关,万一闯不成,丢脸事小,丢命事大。赞进别的不说,功夫还没见他败给过谁。

    “墨哥——”赞进满腹牢骚刚要开发。

    “跟着就跟着。”那船本就是八人位,多他一个不多。“不过可说好,上了船,就得听我的。”这算是老规矩。

    赞进见墨紫这么容易就同意他上船,浓眉挑了挑,“墨哥,你是不是怕我唠叨才答应那么快?”

    墨紫一愣,还真没这念头,可她眨眨眼,笑道,“我这是歪打正着。”

    赞进歪歪脑袋,没太听懂。

    墨紫详解,“我本来不知道你要唠叨,不过觉得你说得对,所以就答应也痛快,没想到还免听了你一堆唠叨。所以说,歪打正着。”

    赞进哦一声,明白了,“墨哥你说自己歪打正着,我不用说那么多话,倒也省劲。”

    嘿——这个赞进,日行千里。墨紫哈哈大笑,拽他起身,把人推出房去。

    把思路理了一下,打算睡觉,却听有人敲门。

    “墨哥睡下了么?”声音是常吉。

    墨紫打开门,“常师傅来得巧,我还没睡。再晚来一会儿,我就梦周公去了。”

    常吉笑呵呵,也不进门,手上递来一个瓷瓶子,“闽老爷子听说墨哥不久前遭匪类伤了肩,特让我来送些闽氏上好的刀伤药,外敷的。还叫我问问,墨哥真不用找郎中看看?”

    她受过伤的事,在闯过火海后,让臭鱼多嘴说了出来。结果,人们更觉得她厉害了。

    “多谢常师傅。小伤罢了,不必劳烦。”常吉是匠师,这在船行中就得尊称一声师傅。墨紫接过瓶子,心想这闽氏一族收藏宝贝的,没准这药真有用。

    “在墨哥面前,我可担不起这师傅之名。”连过两关,且两关都比他们过得漂亮,这个墨掌事不但不是一窍不通,恐怕还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常吉如今一点不敢小看她。

    “常师傅乃是匠师,我却初入此行,不叫师傅叫什么。”墨紫该懂规矩的时候,不含糊。

    “我比你年长,你就叫声大哥,我挺受用。”常吉爽直脾气。

    “常大哥。”墨紫从善如流,“你伤势如何?”

    常吉一挽衣袖,露出半截纱布,“轻度烫伤,敷了药,几日之后连疤都留不下,没事。墨哥早些用药,早些歇息,明日鬼门关,我再看你大显身手。”

    “怎么只看我?还有常大哥的本事呢。”日升也会一起闯。

    “不瞒你说,日升这队若是闽老爷子领,绝对不会过得这般狼狈。松少爷来船场不过半年,手上功夫堪比大匠师,只是不爱下场子,不懂这船不是一个人的本事就能造的。要是他有像你这番调兵遣将之能——”有些话,不能说太白,毕竟身份有别。

    “闽老爷子是在锻炼他呢。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他有好底子,未来若接闽老爷子的班,你们也不用担心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少爷。”墨紫双眼洞若观火。

    常吉不似她乐观,摇摇头,走了。

    墨紫相信闽老爷子的为人,真敷了常吉送来的药,倒头就睡。第二日醒来,发现几乎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果然好了很多。

    吃过早饭,还往日升内湾。尚未走近,就见五六艘大船扬着旌旗,甲板上挤一片片乌鸦鸦的人头。

    “这又是干什么?”臭鱼嘟哝,“你们说,不就是没拜山吗,弄那么多花样。我看,根本是怕我们抢了他们生意。”

    墨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有人冷哼。一侧头,看到闽松。他今日穿短衫扎脚裤,一改昨日姿态优越的公子'>模样,显得很“船工”,让她瞧着顺眼一点。这位俊公子'>,一夜之间,似乎懂事了。

    “以我们日升的地位,怕你们抢生意?真好笑”闽松自入船场来,第一次起了好胜心。

    “我们红萸已经有官府承认的从业许可,照理,想什么时候开张就什么时候开张。你们却不让我们招工,要是不怕,整什么三关哪?”臭鱼也哼哼,“我们来,是给你们面子。可你们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今日这鬼门,就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墨紫低头暗笑。这话一半是她跟他们来时的抱怨之词,自己不好意思对着日升的人说,臭鱼倒是说得很顺利成章。而且本来单是闯三关,因为日升的加入,变成了两个船场的较量,也出乎她的意料。

    “最后这句话,该有我来说才对。”闽松看着墨紫,“我是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少爷,你很快便知。”

    哦?认真起来了。

    墨紫油叽叽一笑,“闽公子'>,你这就不对了。昨夜我还夸你了呢,说你有好底子。你不能捡自己不爱听的来冤枉我啊”

    闽松一直弄不懂这人怎么做到的,一副好相貌,偏说话那个调,听到耳里滑不留丢,心里就起烦。懒得再理她,大步超过去了。

    第三关,鬼门。

    抽题如下:驾昨日火海一关修复之船,过五里百花川左峡,船在人在,过关。

    这大概是三关中,要求最简单的了,只有一句话。

    臭鱼说,听名字,跟鬼门搭不上边。

    但墨紫留意到,无数人听到百花川的时候,变了脸色,包括闽松常吉在内。恐怕这个百花川的水域跟漂亮的名字完全也搭不上边。

    定下题,闽榆就请墨紫他们上船。原来百花川在雅江一条支流处,离日升内湾有半日船程。而墨紫刚才看到的那几艘大船也随主船走,上面都是想看热闹的观众。

    船停的时候,日头高挂,火辣辣晒得人皮肤冒油。

    在墨紫面前,两个峡口,一边平静弯流,一边云蒸雾绕。

    王诚拿来地图,给墨紫闽松看,并解释,“百花川入江口,是罕见的马蹄形,左高右低。右峡是船只出入的主要通道,而左峡狭窄,急流起伏,暗礁四布,穿峡乱风,入江口成矮瀑。鬼门,就是从左峡那头入雅江。”

    主船又动起来,从右峡进入,绕到左峡那头。

    闽榆对墨紫和闽松说:“此关之所以称为鬼门,是因为不少人丧命。你二人若决意一试,代表你们各自的队签下生死状,便出发吧。”

    两人都不示弱,按下红色手印,上了各自的船。

    小船也很不同。闽松的那只船底板是核桃弧型,没有帆没有桅,只有摇橹竹篙和划桨。墨紫的那只平底,高低三桅,束帆,无桨无篙。

    看两只小船随波入峡谷,闽榆眉头皱得深深的,吩咐船开回另一头去,等最后的结果。

    王诚见状,说道,“老爷子,依我看,松少爷的船是过定的,那四位控船的功夫可不比最好的船帮子差。那红萸的船我瞧着奇怪,只有帆桅,还是平底,怎么控船呢?”

    闽榆眸光紧敛,“王师傅,我现在信一句话,代代自有才人出,不能不服老了。”

    王诚愕然,不知他这话所为何来。

    这边水悠悠,船悠悠。那边正生死相搏,悬在一线之间

    今天第二更,也是12月粉300的加更。

    第183章鬼门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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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骨气成灰

    第184章骨气成灰

    百花川左峡人烟绝迹,两边悬崖陡立,河床高低不平,暗礁密布,属于鬼门中最难的一道。好死不死,让墨紫“幸运”之手给抽到了。

    闽松看着不远处一进峡就停滞不前的那只桅帆船,不知道那个墨哥又有什么打算。他发现了,就像闭屋做船模为了隐藏实力,留一人在岸上劈火为水下同伴开道,那人做任何事都不会没有理由。

    “松少爷,您只要抓紧船橼,切莫慌张就是了。”常吉看他心不在焉,以为他紧张。

    大家都知道,这位少爷驾船的本事是船场里倒数的第一第二,做大船还会晕,更遑论这种小船了。不过,让他诧异的是,这回闽松没有非要自己来带领,而把这个权力交给了他。他没有推辞,虽然另外三位匠师资历比他高,但论到驾船,他曾在南方大海上跟渔船历练了三年,对于这一关,确实当之无愧能任船大。

    “我不慌。”闽松调回目光,“我只是看红萸那边为何不走了。”

    五人中拿船桨挥水导致桨损而自己免受伤的那个,一点没有反思,还瞧不起别人,斜嘴嘲笑道,“没划船的工具,在这乱风的峡谷用帆,只能原地打转了呗。”

    没人理他。

    要不是不能中途换人,闽松早就想叫他滚蛋了。平时大家一起画画船图还看不出来,关键时候这人根本就是养尊处优,而且相当自以为是,比自己还不如。

    “松少爷,咱们别管他人的闲事。这百花谷据说已有上百年无船出得,可我相信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全神贯注,咱们一定能闯过去,不辱日升之名。”常吉有能力有胆色也有经验。

    闽松早就放下少爷的架子,打算最后一关不能丢了老祖宗的脸,虽然不会驾船,但也绝不拖累大家。当下,打起精神,双手抓紧两边船沿,对常吉重重点头。

    常吉一声出发,四桨同划,小船飞快消失在河弯。

    臭鱼见了,有点眼皮急,大叫,“墨哥,日升的人都走了,咱们还不快出发?”

    这峡口地势平坦,风虽然四面八方,打得小船滴溜溜转,但除了赞进有些不习惯而坐着,墨紫和虾蛇鱼三兄弟站得稳当当。

    “这一关没有时限,便是明天出峡口,咱也是过了鬼门。”墨紫心里有数,她来闯三关,不是来斗输赢的。“桅杆和帆我做了改动,昨天虽然已经跟你们说过,但得经过实际操作才能熟练应用。咱们都是从惊鱼滩上过来的,要说这百花川名字上还好听些,怎么都不用怕了它。不过,永福号和这船十分不一样。永福号咱们了若指掌,水蛇闭着眼都能掌舵,但这船得以灵巧和五人的配合来操纵,谁慢了或错了,就可能全军覆没。所以,咱们借这乱风劲儿先练练手。什么时候我指哪儿船就能往哪儿,咱再出发。”

    墨紫掏出三面小旗,红黄蓝三色,“这分别代表桅杆和帆色,按昨日的分配,你们三兄弟一人掌一帆,我挥什么颜色的棋,就拉什么颜色的帆。同时看我左手,一个手指,代表一格。我竖三根手指,就得将帆调到桅杆刻度三上面。”

    说完,又指赞进。

    赞进忙站起来,谁知让船一转,又跌坐下去。臭鱼哈哈笑话他,他没空笑回去,竖着耳朵等墨紫说话。

    “赞进,我得在前面总领,所以船尾就交给你了。我叫你向左,不管你用剑点礁也好,还是你运气击水也好,一定要让船尾调左。向左一次,就是用一次力,向左两次,就用两次力。一次用多大的力,等会儿咱们练着看。总之,要记住这个力道,每次必须使平均了。”她需要一个应急的尾舵,万一遇到暗礁明礁,可以避。赞进虽然对船一窍不通,但有力气有功夫,还挺聪明,因此她对他有信心。

    于是,就见这条船,在四面八方所成的旋风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屁股后面还不时迸出或大或小的水花。直到三色旗不再飘扬,又悠哉哉歇了好一会儿,然后三角的大蓝帆率先拉开,辅以半开的黄色红色三角帆,竟如箭一般向前射了出去。

    此时,仿佛猖狂了数百年的乱风都乖乖吹着一个方向——墨紫指的方向。

    五里的峡谷其实很短,但在百花川,几乎每百米就有一弯,一弯之前后的水流风向地形可以截然不同。就像这峡谷本来是座整山,却裂开了一条缝,参差不齐,而且将各种艰难险阻都造在这里,就为了让百花齐放。

    百花川,进来之后发现,名副其实。只要水流所经之处有土壤,必定有花,还品种繁多。最妖娆的,就是大片大片晚熟的野芍药,或全白或全红,一点杂色不肯掺。

    走了近四里的水路,十七八道弯,急流逆流狂风暗礁,什么都经历一遍,便是自小跑船的三兄弟都显得有些吃力,赞进更是耗气过多,人朝外,呈现趴姿。墨紫自己是不用说,伤又疼开了,但咬牙不能吭声。

    臭鱼嘴里骂咧咧,“娘的,谁想到让人从这里行船的?一定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而且那混球一定自己都没走过,以为有水的地方就能过船等咱出去问问,要是还活着,我非把他绑过来,让他走走看。”

    肥虾难得附和一下他小弟,“这人可能跟谁有仇,故意让仇人送死。”

    臭鱼一拍大腿,收着红色三角帆的桅杆骨碌碌转,横杆差点撞上水蛇所掌的蓝帆。

    水蛇厉喝,“专心谁都能死,咱这船人不能死”

    水蛇驾船技术是三兄弟中最好的,因为他的集中力和应变力很强。听臭鱼说,以前他们自己跑单帮的时候,也是水蛇掌船,他和肥虾就听他的。在墨紫观察中,自从她教他们度数之后,只要跟水蛇说船转十五度,他决不会转成十六度或十四度,对于角度的精准度,十分敏锐。所以,操控主三角帆的任务当然就由他来。

    “不错,咱一船一命,都要好好得闯出去。”山岩渐渐后退,眼前水流浮现出来,墨紫一惊,禁不住高了声,“回旋流赞进,抓紧”

    兄弟三人一怔时,船已被一股巨大的力拉了过去。

    赞进听墨紫喊抓紧,立刻就抓得牢牢的,同时回头一看,视线里一座黑粼粼的崖壁朝他压过来,顿然觉得要粉身碎骨了。脑中一片空白,却还能听到墨紫急切的喊声——右连打。连打,就是用快频率连续击打,直到墨紫下一个指令为止。他朝准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山壁,砰砰砰,使出迄今最快的拳……

    闽松甩甩头,从泥地上吃力地爬起来。全身的骨头好像散架了一样,甚至能听到咔咔声。他们的船只剩一些残板断在泥沙里。而不远处,三位师傅趴在湿地里,似乎还有呼吸。常吉呢?

    他连忙换个方向,看到常吉浑身泥泞站在离自己三丈远的地方,面朝水流,好像傻了一般。他不由顺着瞧过去,神魂也出了窍。

    红萸的船也在经历将他们的船肢解的怪流。船首的墨哥右手里有三面彩旗风车似得变换,高声喝喊着什么,然后操纵桅杆的三个人动如闪电,拉,收,打,转,半点不含糊,那奇怪形状的三张帆忽合忽开,还能转向,最后船尾那个大个子噼里啪啦打山壁。一切看似没头没脑,但那小船每每遇险必安,几乎贴着崖壁,一头到另一头,由远而近,朝他们这边驶了过来。

    没错,是行驶,而不是被水卷。虽然看着飘摇,但飘摇中给人以安稳的一种姿态,顺着冲刷这块小岸的激浪停在闽松的面前。平底的船,上岸也平。

    那个墨哥跳下来,面带关切地问,要不要帮忙。他很有骨气地说不用。那墨哥就笑,说这种地方骨气都被拍成灰了,活命要紧。他突然认为有理。

    所以,休息了一个时辰后,闽松这队人就在红萸的船上了。三个受伤严重,墨紫让大个儿把他们点睡。而常吉目光炯炯得盯着三根桅杆,让控帆的那三人有些警惕,故意用身形挡住。闽松相信,要不是墨哥之前说秘技不外传,还特地在封闭的大屋里修造,他也会像常吉一样,毫不掩饰自己对这桅帆的兴趣。

    “这水面怎么一下子静了?”赞进休息过后,愈发精神,已经熟悉了船的晃动。

    “你小子还嫌静?刚才差点就跟日升的船一样四分五裂。静还不好,咱能歇歇。”臭鱼一人在打帆。

    常吉自言自语,正好让闽松听见,“逆流而上,还这般轻松。”

    墨紫手里的红旗突然一收,臭鱼的红帆也往桅杆那儿一收,几乎同步。船在弯处,缓缓向前。逆流而上之后,水这才真静。

    闽松终于知道彩旗的用途,不由暗道一声妙。

    墨紫回身,衣褂簌簌响,笑得露出小小白牙,“这就是最后一弯了。”

    臭鱼闷闷说道,“墨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笑得很糁——妈呀”

    人字,给吓回去了。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会比较晚,请大家不要等,大概十点左右。

    第184章骨气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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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飞帆不尽

    第185章飞帆不尽

    这时小船儿摇晃出去,闽松能看清墨紫身后水面的状况时,才知道为什么臭鱼叫妈呀。

    陡斜而下湍急的水道,密布的暗礁让水色发黑,骇人的明礁像石林耸立,乍眼看去根本无路可航。

    “墨哥,我想骂人。”水蛇冷冷看一眼已经在抓头发的老弟。

    “水蛇,你先让我骂。”所以她才笑得糁——人啊“哪个神经病设的题目?***,自己没闯过,让别人来这种鬼地方送死不说祖上缺德,也是人格有问题。还不怕冤鬼太多,一个个找上门去。我是开船场的,又不是创吉尼斯纪录的。你个爷爷我忍辱负重活到现在,如果大难不死,管你日升还是日落,船场我照开,船工我照收。我就不信”前面也都算了,本来就从惊鱼滩大风大浪里杀过来的。可是,这最后一弯,告诉瞎子,瞎子都不敢试。她到今天,容易么?随便干点啥,就有人要来打击她。失忆前的日子更是倒霉得没法说。

    手指着碧蓝的天空,一通骂完,心里舒服,却见所有人半张大嘴,石化掉了的样子。当下嘿嘿一笑。

    众人感觉冷风扑面,浑身一哆嗦。

    “水蛇,到你了。”墨紫笑完,秀气的五官在波光中一片粉亮,那个明灿灿。

    闽松心想,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如此极端的两种表情?刚刚煞气冲天,突然就眼前风景明秀。还有,忍辱负重活到今天?他瞧她活得比谁都好啊面对她,他才是有负重感的一个。

    水蛇在众人的目光中摇摇头,说不用了。她骂得那么狠,爷爷奶奶祖宗冤鬼齐上,很足够得,也很准确得,替他表达了的心情。

    肥虾就要求下水探探暗礁分布的状况,于是身上挂了绳,谁知刚没入水中,湍急的水流就差点把船都带下去。众人忙把肥虾拉上来。肥虾说,匆匆那么一眼,只见暗礁铺了厚厚一层,水相当浅。他比划一下,不到半米。

    “咱们的船是平底的,应该能避过去。墨哥,豁出去试试,都到这儿了。”臭鱼拔了十来根头发后,觉得可以一搏。

    墨紫迅速弯身比了比船的吃水度,已经过了半米,摇头说不行。

    闽松略沉吟,开口说话,“墨哥,不如放下我们日升五人,你们红萸自己走。”如果没有搭上他们的话,过这样的浅水面,不是不行。

    墨紫一挑眉,没说话。

    臭鱼啐一口,“咱墨哥船上的规矩,一船一命。既救了你们,当然不会随便舍了。你小子别当我们不仁不义。”

    肥虾拍臭鱼一掌,翘翘大拇指。

    水蛇问墨紫怎么办。

    墨紫骂归骂,眼睛脑袋一刻未停,“松少爷说得不错。这船载十人,吃水过深,已经不是船技能解决的问题了。”

    臭鱼瞪眼,以为墨紫真要把日升的人扔下。

    “所以,我说把我们放下。”一船一命?他从未听过这种规矩。

    “要是你们个个生龙活虎,能跑能跳,我一定会把你们放回去。反正,你们的船已毁,就算五个人出了峡口,这鬼门仍是不能过。大不了,我们出去后,再找人来救你们。”她自会斟酌轻重,不过,秋水眸子清澈澈,“你们几个都成了伤兵,其中三个急需救治,如臭鱼所说,别当我们不仁不义。”

    随后,她转身对自己的人重新分配任务,“赞进,解开三人的穴道,让他们醒过来。臭鱼,水蛇,把红黄帆和桅杆给我拆下来。前方水流直下,应该没有乱风,你们用三档控蓝帆,就能减缓船速。到峡口矮瀑,不必管船,管命就好。肥虾,赞进,你二人跟着我。”

    四人毫无异议,嘿——嘿——应得干脆。

    “常吉,闽松。”墨紫认真说话时,让人油然而生一股敬意,无法说不。

    常吉立即嘿一声,挺起胸膛,好象要接受什么光荣任务一样。

    闽松定睛望着她,不想承认血液汩汩流快了,情绪上从未有过的一种激荡。

    “你二人伤势不重,可敢同我冒冒险?”墨紫也望着闽松,里面有不会错辨的诚挚,“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却是唯一可行的方法。说实话,你们日升已经过不了这关,我们红萸却还不能放弃。当然,我也可以把你俩放在安全的地方,但你们的船没了,若人都能出峡,也不失为一种胜利。是也不是?”

    字字铿锵。

    闽松想,当然是,这种鬼地方,能活着出去,已是万幸。

    呃?他怎么也跟着某人骂上了?

    不过,不用他再说什么,常吉大声回答是。

    “虽然是临时组队,我毛遂自荐,当领头的。”她的执拗劲上来,十头鲸鱼都拉不动,“请你二人一定要照我说的做,否则,丢了性命可别赖我。”

    闽松如今只好奇她究竟要怎么做。

    于是,拆帆的拆帆,放桅的放桅,又把船上那些剩木板统统卸下,就着一小片安静的水面干起活来。

    再说雅江面上,五六艘大船往百花川左峡口那儿一堵,就吸引了过往船只。有懂行的,听说有人闯鬼门,赶紧不走了。有大喇叭的,把话传出去,就近的便立时赶来。一时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刚开始大伙等得挺兴致勃勃,眼睛恨不得一眨不眨,就怕错过精彩的地方。等了一个时辰后,就有吃饭的,喝酒的,端了张椅子聊天的。两个时辰后,酒足饭饱,什么家常都聊完了,日头也偏西了,便胡思乱想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到闽老爷子的耳里,几乎大半的人认为那两队人都成水鬼了。他突然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坐回来,面沉似水。

    其实,坐在主船上的人,虽然不至于那么悲观,但也绝对不乐观。

    王诚当着大家的面就问老爷子,“这么久还没出来,可能遇到意外了,要不要派船进去瞧瞧?”

    曾海打个哈哈,“王师傅可真会说笑,要是连日升的船都遇了意外,还能派哪家的船进去?”

    方明拱拱手,“老爷子,我雅成愿组队前往。”

    曾海斜去一眼,暗骂方明马屁精,哼了哼,虽不甘愿,但也不好得罪日升,意思意思就说,“老爷子,实在不行,我们鸿图也能出力。”

    闽榆哪能看不出谁真心谁假意,却都婉拒,“且再等等。两队已签生死状,若真出了事,也只能是天命。”

    王诚刚想说他可请官船出面,就听有一人大叫——

    “出来了”

    然后,很多人大叫——

    “出来了出来了”

    就跟事先商量好了一样,整齐划一。

    王诚连忙看去。喝那云蒸雾绕中,一道船影出现在两丈高的瀑顶,在那么急的水流之上竟然还很稳。再眨眼,船就重重坠了下来,在江面砸出巨大的水花。不过船没有沉,被水流冲过来,摇摇欲斜的模样,却可见一高桅杆和耷拉的帆布。

    “老爷子——”在红萸两次漂亮的过关后,他已经不意外会先看到红萸的船。

    闽榆当然也知道这船并非日升的,他大步走到船头,看到水上浮着几个人,立刻让两边的快舟去救。他以为那该是红萸的人,没想到救上来一看,日升三个,红萸两个。喜欢说话的小个子,好像叫臭鱼,让他赶紧叫郎中给日升的三个看伤,不然没得救,墨哥就白费力气了。

    闽榆再错以为五人都受了伤,想让随船大夫也给臭鱼水蛇诊治,可一回头,看到两人已经站得好好的,浑身湿透,但很是轻松的模样。

    “二位,其他人呢?”王诚问道。

    臭鱼抬起胳膊,往他们刚出来的地方一指,“快来了。”

    真是,他一说快来,立刻就来。但,这一次,没人喊了。照样商量好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无数双眼睛里,看到得是一幕无法言语的景象,惊现在瀑布顶上的双色帆,鼓着满满的风,就像大鸟一般,飞了下来。一触到水,划出雪白一面浪,然后慢慢停稳。

    帆,大家还不及看,已经收了。而飞得那么美丽的,甚至不是船,只是一块船底板四面绑了粗圆木。沿一圈坐着五个人,每个人腰上都绑着麻绳,双脚浸在江里。

    这江面上,谁见过百花川左边跑出过船来?又有谁见过跑出过活人来?

    顿时,如雷的欢呼,爆发。那么多只拳头一次次打向天空,用最激昂的热血呐喊着,就好像闯过鬼门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墨紫松开身上的绳子,抬头寻找她的伙伴。震天的声响中,她看到在主船上的臭鱼和水蛇安然无恙,笑容才开怀了起来。

    然后,她对上闽老爷子的目光,双手抱拳,行晚辈礼。

    闽榆站在高高的船头,展平双手,几大船上日升的船工陡然无声,其他看热闹的船只也随之静了。

    “王师傅,请公布结果。”闽榆高声。

    王诚上前,声音同样响亮,“红萸过——鬼——门。”

    人们交头接耳。

    闽松一把抓起墨紫的手,高举过头顶,“红萸”

    常吉举起拳头,也高喊,“红萸”

    赞进嘿哟大叫,“红萸”

    臭鱼拽着水蛇,在主船上跟着喊,“红萸”

    很快,百声的红萸,千声的红萸,随着江流,延了出去。

    今日第二更,也是12月粉330的加更。

    第185章飞帆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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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宋玉之女

    第186章宋玉之女

    一艘大船,通体乌黑。船头有大旗,让江风吹得笔直,上绣一只出云豹。

    旗边站着两人。

    一人豹眼生电,肤色如铜,一身黑素长衫,臂上扎白布,正是为霍八戴丧的徐九。

    而另一人黑衣飘飘,不过这回黑纱衬白里,风过纱动,就现出云纹。斜日长照,在这片云上染落霞缤纷。那张第二眼才会好看起来的面容,不知是因为霞色,还是因为情绪,温润中竟有艳色。这人,不消说,如玉的君子,元澄是也。

    “墨哥的东家究竟是什么人?”耳边为红萸欢呼的喊声震天,但徐九只对人感兴趣。

    “为何有此问?”元澄不是碰巧赶上连江水都要沸腾的这一幕的,而是听徐九说红萸船场到日升闯三关,特意捡最后一关来观。

    “一个小小掌事都这么厉害,东家得成什么样?”无法想象,徐九眉一皱,“元大人,该不会是皇亲国戚?”

    “她厉害,同她的东家有何干系?世上,会做事的远胜于只出钱的,这样的人多得是。”暮色起,风微凉,元澄面上的艳色转温。

    在双色帆翻飞时,他体内的血也跟着翻飞了;在墨紫微笑且抱拳一礼时,对美从来都无视的心为她的从容潇洒震撼了。

    原来,真正的美不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脸,而是一种放纵翱翔的姿态,一种天地我游的畅快。她站在水上,全身湿透的狼狈,发丝随风散乱,脸上沾着泥泞,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她的笑容移开,所有人都愿扯开嗓子为她的胜利嘶吼。而她甚至没有半点骄傲的表情,只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愉悦。她让半个江面为之激荡,但她自己从中获得最单纯的情绪就满足了。

    和徐九的疑问不同,他想问,她如今究竟是谁呢?

    是大求的宋墨紫?还是玉陵的宋墨紫?

    在他看来,似乎哪个都不是。

    并没有找人去查她。金银故作神秘得吊他胃口,当时没放在心上,回去后却想起一事来。

    三年前,大求边境异动。他身居高位,贪归贪,该他的事绝不马虎。派探子去查,传来的消息是大求水军士气昂扬,江面上演练频密,同时各地输入都城的木量猛增,全都进了船场。他自然重视,再派人混到都城去探,却是几批都有去无回,只有一只半死不活的鸽子带回来半张字条,上面有三个字——宋玉之。

    本来他不过例行公事,没想到大求那边密不透风,就让他认真起来。刚开始以为这是个人名,从它着手却无半点头绪。这时南德旧帝突然病倒,所有事情压到他身上,不得不耽搁下来。直到又过两年,玉陵皇帝派使团来访,使团团长叫宋玉,当场令他重拾旧忆。宋玉之不是一个名字,宋玉才是。

    打听宋玉,很容易。原本只是大求宫中一名普通的匠师,却在入宫突然展现精湛的技艺,从此被重用。之后,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信手拈来。这样的说法,对于天资很高后天比谁都努力的元澄来说,自然是不信的。他相信,这个宋玉背后一定有秘密。字条上写得“宋玉之”,究竟之什么呢?

    宋墨紫的名字就是那时探查出来的,和宋玉的长子宋振,幺女宋豆绿的名字放在一起。但他没有想到宋玉的秘密会跟那两个女儿有关,倒是宋振升官的速度让他更断定父子二人藏着什么。可是,没等他彻底查清,大求就发兵玉陵,而南德老皇帝驾崩,他被抄家流放。

    墨紫的驾船之能,他曾亲身经历。又听徐九说,造船业的三关数十年无人能全过,自然这三关与造船术密不可分。就在刚才,一个男子高举墨紫的手喊出红萸,他就笃定墨紫是闯关成功的最大功臣。

    这个墨紫,对船了若指掌,而宋玉宋振执掌大求船场闻名。共同点围绕着船,那么墨紫和宋墨紫是同一人,宋墨紫是宋家父子所藏的秘密,字写全就该是——宋玉之女,一切顺利成章。

    元澄不用查,心中已有定论。但墨紫也好,宋墨紫也好,跟之前他对她迷一般的身份所持态度一样,有好奇,墨紫不说他也无所谓。不过,他至少不会再惊讶为什么有人要置她于死地。这般的才华,能用最好,不能用自然也不愿意给别人用。怎么可能不招杀意?墨紫说得此一时彼一时,恐怕也是因为她想到了。

    视线里,日升的几艘大船要回航,他问徐九,“九爷,可否再帮我个忙?”第一个忙,就是让他借乘了豹帮的船。

    徐九想攀元澄这个交情,于是答应得爽快,“大人只管说,徐九尽力而为。”

    元澄一招手,华衣带了几个人上前来,有男有女。

    调转头来说墨紫。

    她一上船就头晕眼花站不稳。

    曾海落井下石,笑道,“墨掌事,你这是喝老酒来后劲,前头英雄后头狗熊,要晕船啊?”

    臭鱼对这个曾海厌恶得很,正要反唇相讥,却被墨紫拉住。

    “事已了,不必再张扬。”她从来不主动高调,闯三关是逼于无奈。

    那种情况下,不表现到一定程度就得不到认可。红萸不能开,十年契就变成终身契。虽说,她要自己赢取自由的执着在别人眼里会有点可笑,但既然对于一年内赚五千两银子有把握,她为何不趁机打牢独立的基础?外面,还有人随时想要她的命哪

    多亏闵松喊得是红萸,不是墨哥。红萸可以出名,反正十个人里会有九个人对谁是大老板更感兴趣,而不是打工的。她要的,只是像闽老爷子这样行家里手的认可。

    “墨三儿,我瞧你面色苍白,可是旧伤复发?”闵老爷子问得关切,“我叫随船大夫给你瞧瞧,如何?”

    墨紫半边肩已经没了知觉,但她硬撑着。女儿身一事,被发现她当然会直认不讳,但要她自己曝露的话,只想告诉信任的人。

    “闽老爷子,我只是累了。可否下去换衣休息?”再用闽氏的好药试试,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好了。

    闽老爷子当然说可以,让人准备了舱房和干净衣物,请墨紫五人赶紧去。

    墨紫一过拐角,就脚软站不住了。

    早知道不对的肥虾连忙在旁边扶住,语气难得责备,“墨哥你也太逞强,万一内伤复发,可是要丢命的事。”

    赞进吓了老大一跳,“墨哥,你可不能死”

    墨紫觉得浑身有些发烫,心跳加快,胸口发闷,便用鼻子吸气嘴巴呼气,阻止两眼继续昏黑下去。

    臭鱼把赞进挥得跟苍蝇似的,往不远处的一间舱房里赶,“去,去,别说霉话。我瞧你气色也不怎么样,别管墨哥,管你自己吧。换了衣服,赶紧运个功,把气补回来。”

    赞进很不情愿,却因为后来墨紫发话,勉强和臭鱼水蛇一起进去了。

    “肥虾,我自己的伤自己有数。就是真累,想睡一大觉。”昏迷的时候让大夫看伤,她没关系,横竖眼不见为净。但现在清醒着,她实在不好意思给这帮兄弟瞧。“要不,等船到岸,我还是不醒,就随便你们叫大夫?”

    肥虾气笑,只能由她。

    墨紫进到自己那间房,涂了药,换了干净衣服,倒在床上很久睡不着,身上忽冷忽热。好不容易睡了,又做乱七八糟的梦,跑一路叫一路的,让火烧让冰砸,累得半死。直到额头上传来凉意,嘴里流进甘香的汁水,才舒服些,睡沉过去。

    再醒来,看到一张熟面,怔了怔,当下打量四周。很宽敞的屋子,家具简单,打造得却好。这里,已经不是船上,可也绝对不是某贪官的家。

    “落英……”一时间,在“这是哪里”和“你怎么在这里”两个问题上,犹豫该先问哪一个。

    “小姐'>,你醒来就太好了。华大夫真神,说你今日醒,你就醒了。”落英绞了方湿帕子,轻轻帮墨紫擦脸。

    冰得墨紫一个激灵。

    “你知道冷,便是身体不烧了。”门帘打上去,进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趁热喝下这碗药,免得凉了药效减半。”

    “您是——”还是先问对方是谁吧。

    “我就是上回元大人请来给你治伤的,那老头的老婆'>子。我娘家姓杨,老头子姓华,随你怎么称呼了。”杨氏看上去有六十岁,动作却利落干脆。寻常这个岁数的古人,老得很不行的样子。这位,有点现代六十岁的后中年相。

    “华夫人'>,请问这是哪里?您和落英又为什么在呢?”喝过药,墨紫一起问。

    “这是日升船场,我和我家老头子还是让元大人请来的,落英丫头当然就来照顾你的。”杨氏收了药碗,又拿一小碗蜜饯来,“药后一刻方能进食,你先吃点零嘴填填肚子。”

    墨紫有点弄糊涂,一时觉着自己做梦。

    “姑娘身体底子纵然不错,也不能这么耗的。几乎要命的伤,养了才月余,就从半空飞下来。这回虽说只昏了两日,要不是用药及时,你可救不回来了。我家老头子要我跟你说,再有下回,便是元大人送千年灵芝,他都不来。免得治不好,元大人参他一本庸医。”杨氏笑呵呵说着。

    元澄一个教书先生,还能上本参人这么有权力?墨紫一时傻乎乎,想道。

    第186章宋玉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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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但秀本色

    第187章但秀本色

    窗外能见数个船台。

    船台上的热力比清晨的阳光还要炽烈,汗水和江水交织成金光,天上地下笼成一片。几日前红萸闯鬼门带给人们的那种激动,似乎化成了高昂的意志,在这喧嚣的木尘中,展现得分外痛快淋漓。

    然而,闽老爷子只听到耳中嗡嗡作响,抬眉瞪着坐在那儿笑盈盈的人。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他就只能感叹,虽然年纪一大把,也不应该将什么事都认为得理所当然。

    今天,是墨哥等人离开的日子。他亲自过来送,却被单独请了进来。

    这个墨三儿,一手旁人不知底细的造船术。那日从百花川里出来的两条船,不等他细看,已经让她带来的四人拆解,连帆都成了布条。他听松儿和常吉说得模糊,头尾不接,但所抓住的只字片语,便是造了一辈子船,看了一辈子船,仍恨不得亲眼瞧上一瞧。

    闽氏制宝九技,乃是天下匠人渴而不得之物。没想到,闽姓的他,也会有渴他人之技的一天。方明私下跟他谈论,言语间对红萸的东家很是好奇。然而,他只对这个墨三儿好奇。不过十**岁的秀气模样,手上功夫到底有多了得?

    然而,当墨三儿说了一句话之后,他傻眼了。

    “你……你说……”上回他发傻的时候,是多大?十五六岁?还是十七八?

    “我说我是女子。”躺在这里养伤的几日,谨慎考虑后,墨紫决定要跟闽老爷子说实话,“我的名字是墨紫。墨水的墨,紫色的紫。”

    “你是……女子?”闽老爷子仍在震惊,眼珠子却能动了。突然想起来,怪不得这几日进进出出照顾着她的,是一少女。松儿还撇嘴说这墨三儿技艺很高,品行却不端,喜女子相陪。

    “是,老爷子。”墨紫一字字吐清楚,“本来我女儿身的身份,不说也无妨。没有哪一行有明文规定女子不能做,只不过闽老爷子是船行行首,又是极为开通明理的前辈,我不对您说实话,会过意不去。”意思就是,不告诉,她也没什么错;告诉了,是她尊敬老人家。

    “不错,是没有规定女子不能造船,可是——”他就没见过女船工,几十年跟一场子的汉子打交道。女人也有,多是家眷,来送个饭了不起了。

    “女娲能补天,武后能称帝。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为何今不能有墨紫替主造船?”别可是了,没什么可是。她承认,古代女子想要出头干些什么,真得很不容易,但她有压力没时间,对社会舆论只能选择置之不理。有本事,给写到大周之法里去,白纸黑字规定女人不能出家门。

    闽榆不由暗暗叹服,此女言词凿凿,行为进退得宜,确实非一般女子。他到底心宽胸广,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事实适应很快。

    “我能接受,别人恐怕未必。墨紫姑娘,我还是叫你墨三儿,也不会对他人言。来日方长,等红萸做得风生水起,便是女子掌事,谁还能说得了半句不是。不过,我也要提醒你。船场生意不同其他买卖,女子在这行,你大概就是绝无仅有。平日里都是和船工打交道,女儿家的名声,恐怕将来会有人挟此恶意中伤,你得自己心中有数。”闽老爷子不但接受了墨紫女子的身份,还善意帮她,并给她提点。

    “清者自清。”墨紫轻轻一笑,起身双手合拢,长躬深鞠,“多谢老爷子。您果然是非常人,行非常事。”

    闽老爷子被她的轻松笑容感染,也笑道,“你才是非常人行非常事,我可不及你。这世道女子在外不易,你自己多当着些心。说实在的,我本来对你那东家一点不好奇,如今却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用女子担这等事?”

    他说到这儿,突然有些了悟,却不敢随意肯定,“莫非——同你一样?”男子不会用女子,那么自然只能由女子来用

    墨紫但笑,再作揖,只说,“老爷子,我那四个兄弟还在外面等我。且出来了这几日,家里也会急,不好多逗留。若日后有机会,老爷子允许,我再来观摩学习。”

    闽老爷子却认为她不回答等同回答了,呵呵笑道,“活这么大岁数,本来是越活越没趣,想不到这几日所见所闻真让我想再多活个一百年。我看你为人坦坦荡荡,外头四人应该知道你的事?”

    墨紫这回点头,爽快应道,“早就知道了。既然是要一起过命的,总不能有所欺瞒。”

    闽老爷子连说几声好,当即大笑着开了门,做出个请势。

    墨紫身体仍弱,落英急忙跨进门来搀她。

    等在外面,不知老爷子和人谈什么而满腹疑惑的闽松瞧见,嘴又撇撇。

    墨紫正好瞧在眼里,走过他身边时,便稍作停留,有心开他一个玩笑。

    “松少爷,整日在场子里勤奋自然好,不过勤奋过了头,就闷气了。咱如今算得上不打不相识,也是坐过一船共过一命的。你改日不想闷了,就来红萸找我。上都玉和坊望秋楼有三美,美酒美肴美人,可比刀山火海鬼门三关有意思的多。我作东,咱哥几个一块儿乐和乐和。”说完,故意夸张油里吧叽的笑意。

    她知道,这位挺清高的松少爷很烦她不正经。

    果然,闽松冷哼,“谁要去找你乐和?”他算看出来了,这小子水上地上两张脸。

    “不来就不来。”臭鱼在后面咕哝,“板张臭脸给谁看?到时候可别说兄弟不仗义,有好事不带着你。”

    赞进居然还拍拍闽松的胳膊,“来啊。为什么不来?墨哥请客,一定管饱。”

    嘿——这三关闯下来,她的人跟闽松无比熟络起来了。

    墨紫暗自好笑,咳咳嗓子,“大家别再说了,这种事勉强不来。松少爷想必打算发奋图强,闭关十年,成为像闽老爷子那样响当当的人物。咱们这些没志气的,可别带坏了他。”

    闽松无语,不知道闭关十年这样的事情对方是从哪儿瞧出来的。

    闽老爷子在前面听得真切,想笑,却又想到墨紫女儿身的身份若让松儿知道,他的心高气傲少不得要再受一次打击,就笑不出来了。

    常吉在旁边听着,插嘴道,“松少爷不来,我来。我土包子,那什么望秋楼连听都没听过。墨哥这关过得那么漂亮,不请客也说不过去。我不多讨,一坛老酒就行。”闽松瞪他,他就当没瞧见。

    墨紫自然高兴应承,松开落英的手臂,对常吉抱拳,“常大哥,多谢你和陈志为我等引路,不然三关望都望不着。改**们同我几兄弟上都城里相聚,定要不醉不归才是。”

    陈志还有点郁闷,心想自己资历不够,攀不上墨哥这样的能人。却听她没漏了他,即刻咧开嘴笑。

    随后,墨紫带着落英上马车,其他四人上马。忽听闽松在外唤她墨哥,她撩开窗布,探了小半个头出来。

    闽松竟出乎所有人意料,弯身作长揖,“多谢墨哥和几位兄弟援手,闽松牢记此恩,日后定当相报。”

    一抬眼,正对墨紫双眸,“你我——后会有期。”

    “自然是有期的。松少爷要是不喜去望秋楼,无忧阁也不错。莫愁姑娘我是请不动,不过无忧妈妈与我倒是有一面之缘,应该不会慢待——”她油里来油里去,过了三关,很欢畅。

    闽松这人虽有天生的傲气,不过品性很优良,最让她觉得难能可贵的,是他知错能改的做事方法。一个人骄傲,没关系。关键是,能放下骄傲的时候就要放下。所以,墨紫不介意跟他交个朋友。

    日升船场离上都也就半日快马,谁不知道无忧阁,立即有人偷笑。

    闽松咬牙切齿,“墨——哥你好走”一甩袖,转身径自走了。

    闽老爷子手指隔空冲墨紫点几下,意思是玩过火了。

    墨紫微微颔首,笑着放下布帘。

    马车嗒嗒,不一会儿出了日升,往上都方向驰去。

    又过了半月。

    这日,元府守门人收到一张帖子和一个木盒,忙不迭送进去,交给大人的贴身小厮铭年。

    铭年单手拿贴,臂下夹盒子,走到后花园中。就听笑声阵阵,一群穿着华衣美袍的男子正围着火堆喝酒吃肉。

    “老朽山珍海味吃了无数,多是好景好歌好舞,早就觉得乏味不堪。接到元大人的请帖,也以为是普通的酒宴,本还想推了,不过,陈老说,元大人从不让人失望,这才来一遭。想不到,座席摆在野趣之中,这般妙的葡萄酒,这般妙的现烤肉,实在有意思啊。”一个山羊胡子的老人吃着香味四溢的兔子腿,看舞姬们在草丛中曼舞。

    “大人们若喜欢,元某以后再多请几次。我们也学学武将们上山狩猎,就地铺席,好酒好宴,省得他们以为独他们潇洒。殊不知我们文官不出家门,也能一般洒脱。”元澄今日用木环束发,头一侧,发尾落肩。一身宽黑丝袍,低开襟,流风袖。大概酒席过半,又逢最暑天,有些狂放意,眯眼抿唇,一缝白玉胸膛,半卷袖藕色双臂。

    众人连声称好。

    铭年站定在亭中。

    元澄知他有事,便示意舞姬们上前敬酒。他自己对一群色迷瞪眼的上官告罪,好似喝多了微晃起身。却是越走,身形越正,笑容越淡。

    待他至铭年面前,哪里有半分醉意?

    第187章但秀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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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来贿赂了

    第188章来贿赂了

    八月了,虽然太阳底下热得能烤番薯,不过元府后面地敞天高,树一林,草一丛的,风在成片荫下,凉下不少,吹得那些上官们很是逍遥自在。主人不在,照样美人在抱,笑声直入元澄的耳。

    这么吃法,兔子成灾的问题应该解决掉了吧?少字他眼中墨光一闪,原本淡去的虚伪笑意突然变得相当玩味。墨紫这个烤兔子办法,实在很有用。

    “大人,三公子'>给您送了帖子,还有礼物来。”铭年恭敬得将帖子递给元澄,同时斜歪着身,将夹在胳膊下的木盒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上。毕竟少了一条手臂,比普通人要显得笨拙些。

    元澄等着他,直到他再度站直,这才坐上石凳,开始看帖子。

    铭年每每这种时候,心里就特别庆幸跟了个好主子。看似事小,他却能感到大人对自己的尊重。记得刚来那会儿,他也是如此做,被这么盯着,还以为动作笨拙大人厌恶。直到有一回夹得不好,东西放不下去,大人问他要不要帮忙。他才知道,不是厌恶他笨,而是在必要的时候能帮他。他以前在太学打杂,传递个东西,谁会帮他?稍有不慎,摔了,就是一顿打骂。遇到这样的主人,他怎能不死心塌地?

    “大人,三公子'>这张帖子怎么比别人小那么多?”铭年见元澄将那张小于半个巴掌的帖子翻过来。

    “她的心思总有点与众不同的。”元澄漫不经心得回答贴身小厮这一问,目光不离手中的小名贴。

    正面一角垂下鲜艳的红萸花,下面画了江水,江上有帆,写着红萸船场四个字。背面白底墨线,不齐整,看着却挺好。几行紫色小字,草楷体,以墨哥,红萸掌事,这六字最醒目。最后一行某城门外某官道行哪个方向多少里经过某村到某江边某个坳,竟在他看的当儿,才发现原来那些墨线不是无谓的,而是一幅简单的地图,用浅灰色字标着最后一行中所提到的地方。

    墨紫觉得一般用的名帖太大,袖子里放着占地方,荷包也不好做那么大,而且她只是掌事,又不是东家,做成名片状比较显得“谦逊”。

    问题是她想得挺“谦逊”,偏她结义大兄不谦逊,竟效法她这种名帖,用更名贵的纸张辅以名家的字和画给自己做了一叠,当花瓣那么洒给人。紧接着金银钱庄的金大少也开始用这样的小贴,广为派发。

    这贴还让元澄取了一个雅到不行的名字,叫做知舟贴。

    知舟贴让元澄金银这一官一商来用,且又小巧易携带,便在上都纸业刮起一阵旋风,并很快席卷全国,成为达官贵人们最常用的名帖。不止风靡,还流传了后世。

    不久的某日,墨紫跟一位大客交换名帖,对方拿出一张金片的知舟贴,得意洋洋跟她介绍这知舟贴是上都哪家出名的珍宝店做的,又是哪位名家亲拓的字画,她当场傻眼冒汗,不知该不该接这张金名片。

    然后,她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做的这种贴子,不但有了名字,还被某大公子'>某二公子'>合作着批量生产,赚了一大票。于是,她冲去找二人抗议,坚定地要求——分红。

    再说回元澄,将墨紫的名帖收进流风袖,一边觉得这小贴子实在好用,一边拿起桌上的木匣子,看着便是一笑。

    那木匣子没什么花样,就是做工不错,没有毛糙的地方,摸起来很光滑,却是连漆都没上过。

    他笑,是因为匣盖上刻得那两个字——

    心意。

    他对墨紫说过,若她要他帮忙,不用事前送礼,只要事后给他一份心意就成。不久前,他给她送去华大夫夫妇和落英,又小救她一次,这会儿就送心意来了?

    他瞥见铭年的脖子伸得长长的,而他自己不承认也不行,是真对她的心意非常好奇。

    指尖一挑,匣扣便开了,再抬指,盖子露出一条缝隙来。

    顿时,花香扑面。

    铭年眼睛闪亮,不自禁道好香。

    将匣盖整个打开,他又听铭年长长啊了一声,而他目光敛了起来。

    一匣子的干花瓣,雪花般白,没有一丝杂色。他自入官场,年年赏花,知那是白芍药。白芍药的干花瓣之中,有一朵盛放的白色大花。与芍药单瓣不同,花瓣如亭台楼宇一般层层叠叠,在风中微颤,却那么雍容华贵。

    花中之王,国色天香,牡丹也。

    香气引来了亭外飞舞的两只彩蝶,在白牡丹上流连不去。

    铭年虽然觉得这匣子的花瓣和花漂亮非常,但说道,“三公子'>为何送大人花啊?”女人送男人花,实在有些说不通。

    他突然想到歪里去,立刻瞪大了眼,说话结巴,“大……大……大人……”不会吧?少字大人长得那么好看,难道三公子'>,不,墨姑娘这是表达钦慕之意?

    “铭年,你结巴了,要不要喝口水?”凉亭里有茶水,元澄倒了一杯,给铭年推过去。

    铭年见元澄亲自给他倒茶,心里激动,嘴上说着怎敢劳大人,手上动作一点不慢,拿着喝尽了,再规规矩矩得放回去。这是作为一个仆人的荣耀啊

    “好了,你接着说吧。”元澄笑了笑,“大人什么啊?”

    他修长的手指碰碰匣中的牡丹,然后,顿然。

    “大人,恕我冒然。我以前在太学的时候,常听学生们说与谁家姑娘小姐'>赏花摘花戴什么的,好像是两情相悦的意思。我想,我就想,墨姑娘或许……”说出来是需要勇气的,但铭年看一眼元澄,勇气却卡壳了。因为,此时,主人似乎没听到他讲的一个字。

    元澄的手抬起,放下,再抬起,再放下,先是指腹轻轻碰触,接着双指夹着花瓣摩挲,渐渐有些紧。

    铭年心道,这么捏法,花瓣会掉了。

    元澄突然伸出双手,将白牡丹从匣子里拿了出来。芍药的花瓣纷纷落,那朵牡丹仍被风轻扑着颤动,同时让亭外的阳光照得明艳起来。两只彩蝶虽然因元澄的动作受惊飞开,但在亭子里绕,似乎不舍这般的芳香。

    “铭年,你可知,牡丹三四月间开放,最晚的,也不过六月。”他左手支头,右掌托着那朵牡丹,眸中光芒流转,仿佛要溢出来似的。

    “呃?我虽不知那么详细,不过牡丹是春天开的。”太学花圃子里有几株品种较普通的牡丹花,他还跟着花匠浇过水。铭年想到这儿,诧异了,“不对啊。既然不是花期,这朵白牡丹从哪儿来的?”

    元澄墨眉一挑,笑意愈发深了,“你自己摸摸看。”

    铭年轻轻碰了碰花瓣,不觉有异。

    “用点力揉。揉坏了,我再问你三公子'>要一朵。”元澄这么鼓励的,“她既然贿赂我,当然能再大方些。”

    铭年也学元澄双指捏紧,皱皱脸,然后大吃一惊,连忙松开手,指着白牡丹,“大人,这花……这花……”

    元澄这回没在叫铭年喝水,只是把牡丹放回匣子,合上盖,吩咐道,“把三公子'>的礼收到我房里去。”

    不等铭年回,他出了亭子,往树下醉意正酣的宴席走去。越近那嬉笑声,他的影子就越斜,两片衣袖装了满满的风。坐下时,眼迷面笑,一派风流。

    “几位大人久等,我这府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还请将就了。”他声音潺潺,如山涧轻快。

    “郑大人,元大人府上这野趣虽妙,不过您不觉得堂堂太学博士住的地方,未免太寒酸了?”一个半醉的官员往元澄那儿一瞥,遂对山羊胡的上官说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

    元澄连忙告罪,说委屈了上官们。

    山羊胡乃是吏部尚书,相当于现在搞人事的头,一听是个道理,眼望着一位妙色舞姬,想都不想就说,“这件事交给我办。元大人乃是皇上嘉许的有才之士,今后必是我大周栋梁,怎能亏待了?便是按六品的衔,也得好好整整。不过,这野趣得留一处下来,不然,岂不是少了这样自在的烤肉吃?”

    众人哈哈大乐。

    元澄应了是,显得高兴之极,“谢几位大人厚爱,元某没齿不忘。只是这官宅破土动工之事,还需跟工部打声招呼。元某官微职小,恐怕——”

    “元大人不用担心。工部尚书蒋大人与我交情笃深,且讨好他也容易。他最喜收集木雕,你若有巧夺天工的木头疙瘩,送他一个,再由我这边来说,保准立马开工。”郑大人今日十分尽兴。

    元澄的真正身份属于秘密。他在南德见的大周官员不多,像萧家这样的天子近臣已经被令噤口,而元澄之名在南德也没几个人叫,只说元宰辅,元相,元师,元贪官。因此,用本名混在大周的官员中,很多人还以为他是饱学的斯文官儿。皇帝在他背后遮天盖地,再加上他一直有心经营,这些便是高官,却难将此元澄跟南德元相联系在一起。

    元澄微微一笑,起身对各位官们施礼说谢。

    在众官眼里真是君子儒雅,却不知这位君子跟他们纯属假客套,且杯盏美人间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元澄坐下来,美人在侧,诱惑之姿为他献上美酒。他伸手去接,那美人趁势贴前,单薄透明的纱衣难掩玉峰蛮腰。他不过淡淡看一眼,那美人就吓得退了回去,却不敢离太远,坐在他身边强颜欢笑。

    手指把玩着夜光杯,萦绕他的,唯有一缕花香,久久不散。

    今天第一更。

    第188章来贿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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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梧桐月色

    第189章梧桐月色

    “夜上梧桐静,云中月色独。”

    墨紫隐隐听得有人在她耳边念了两句诗,又反应过来是男人声音,立刻从枕头下抓出一根老粗的木棍,恶狠狠说道,“说你是谁?哪来的?谁派的?”

    “你是不是该先睁开眼,再问这么多话?”浅笑吟吟,声音恁地耳熟。

    “我要能睁自然睁的。你知不知道,好梦酣然时被吵醒,最累。”听出是谁,墨紫放下棍子,揉开眼皮。

    一入眼,这样一幅画面。

    身着黑衫的温润男子,乌发梳上去,光滑如帛,高髻木簪。他坐在窗前的木椅上,手里一张纸笺。窗纸上的月光将他身后映得雪白,衬得眸染墨,浓郁成夜。

    “你写的?”元澄放下纸笺,似乎望过来。

    不确定,是因为他背对着月光。

    墨紫意识还浑沌中,问道,“什么我写的?”

    “夜上梧桐静,云中月色独。”月白下的指尖剔透,点点纸笺。

    “哦—歹看了那么多古书,不抄袭,自己写两句总成。

    “你这里没有梧桐,屋外那棵是榆钱树。而且,今夜无云。”亏他读完这两句,特意推窗看了一下,想赏赏如此的风景。

    墨紫眼一翻,“元先生才华纵横,难道不懂意境的奥妙?”意境意境懂不懂啊?“你眼里看不到梧桐,我却看得到。你说今夜无云,我却见了云海出月。关键是,总不能说夜上榆钱叶,无云明月光吧。”

    元澄笑出声来,“想不到墨哥大有诗才,失敬失敬。”

    墨紫哼一记,“勉强就别说,跟别人的虚伪,跟我不必了。”

    那道俊拔的身形突然站起来,往她床前走了两步,影子便触到她的被子。

    “元澄”墨紫心急就喊,又怕把隔壁屋子的赞进吵起来,忙压低声音,“你深更半夜跑到红萸来,究竟找我什么事?”她这回结结实实养了半个月的伤,确定不会再复发,才开始跑红萸。三天来她都住在场子里,等明天最后一日招工完毕。

    “我来回访。”多聪明的姑娘,将他看得那么清楚。但如何是好呢?他想跟她兜兜圈子。

    “回访?”她在做梦吧?少字这人说话没着没落的。

    “收了你的帖子和心意,我却不像你面都不露,一定要亲自来谢谢才行。正好今夜良辰美景——”影子越过整张木床,从内墙攀直了上去。

    墨紫叹口气,伸手抚额,“元澄,你今天这么反常。高兴的,还是生气的?”她可没那么自恋,认为他深夜来访是来暧昧的。

    影子渐渐退开去,他又坐回了椅子,把后半句话说完,“适合喝上一壶好酒。”

    她就知道于是,起身穿上一件长衫,她坐到他对面,推开窗,银白铺满桌,江水味道涌进来。

    元澄看她当着自己的面往白色里衣上套青衫,又是轻轻一笑,“你真把自己当男子?”

    墨紫横他一眼,她经历过内衣外穿的时代,还怕当人面往已经密不透风的里衣穿衣服吗?

    “你最狼狈的时候,我都瞧见了。而我最狼狈的时候,你也都瞧见了。再说,要是地震,我穿里衣就敢往外跑。无论如何,要跟上环境变化嘛。”不好意思,她不脸红。

    元澄翻起桌上的瓷杯,斟了两杯酒。他是当真带了好酒来的。

    两人就这么一小杯慢慢饮着,谁也不说话,但看窗外。不一会儿,先喝完的那个先开口。

    墨紫说道,“那份礼,你可还满意?”再度养伤期间,再度无聊。想着没道理白受他的好处,就做了这么一份“心意”。

    “如我刚才所说,你若亲自送来,我会更满意。”现在么,欠点儿。

    墨紫这么辨:“我在养伤。”有礼收就别挑剔了。

    元澄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一杯,“墨哥这双手倒是真巧。不但驾船造船,还能以假乱真。单凭那雕花的绝技,定有人愿千金捧之。”

    墨紫一点不惊讶元澄知道,“所以,我以为这份礼是很够表达意思了。”

    “那是自然。听说你怕造船密技传出,都在封闭屋子里,我又亲眼看到你闯过鬼门后将船拆解,而你亲手雕白牡丹给我,我猜是故意透露你另一样密技。能让墨哥对我如此信任,我愧不敢当。”元澄的理解是百分百。

    墨紫摇头自叹不如。不错,他让人来救她的命,她不会只送一朵假花那么小气。她将自己的雕术展现在他面前,不止是信任他,还有要给他利用的意思。

    他和她,是互利者友。他帮她一次,她就想帮还他一次。

    “元澄,你来,可是有事要我做?”良辰美景,适合谈正事。

    “墨哥,我来,是有事请你帮忙。”不帮,还不行。

    墨紫就见元澄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来,摊开在桌上一看,她就皱起了眉。

    “元澄,我只会造船,不会造屋。”那是一份府邸的结构图,“你找错人了。”

    元澄不急不忙,“这张是工部交与我的元府重建图,他们自会派人督造。”

    墨紫虽然不会造屋,但她手工了得,平日里也雕了不少亭台楼阁,仔细再看图,嘿嘿笑了两声,“你真是好本事。这重建图大刀阔斧,势必将你家弄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照此看,你会成为大周住得最奢侈的一个太学博士。”

    两人讲话常常针锋相对,因此元澄对她的笑讽不以为意,指着图纸的某处,“只是这个地方,非得你来动手不可。我会安排你和你的人进府,但你必须选最可信任的人帮你一起建。就像——你过鬼门的那四个兄弟,能一船一命的。”

    墨紫认真起来,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有点不太确定,“莫非——?元澄,你究竟想做什么?”把荒府重建,又想让她帮他动手脚。

    “你那日问我,身上背负的可曾放下?”他旧话重提。

    “那时,你说你不知道。”给她的,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想了想,元家一百多条性命,总不能就白白死了。”因为受挫而倦怠了一阵,待日子过分安逸,想找点事来做做。何况,他家的人全死光了,而当年参与的那些官们活得有滋有味,让他不太甘心。

    “你想复仇了吗?”。墨紫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冷静。她不是软弱的人,不会似别的女子那样,苦口婆心劝什么放下仇恨。

    不是当事人,绝对不会明白历经生死劫的痛苦。

    他如果自己想明白了,那挺好。人生苦短,为自己活着,很潇洒。但他如果放不下,就干脆去讨公道,直到心里满足,就真正解脱了。两条路,其实是各人的选择罢了。就好像,如果她的过去放过她,那么她也放过以前的人和事。但如果他们非要找上门来,她也绝不会像从前那样傻哈哈,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劝人向善的最经典一句,就是复仇之后,难道就快乐了吗?

    要她说,这不是快乐不快乐的问题,而是复仇后,就没有包袱了。没有包袱,自然就能好好重新生活,建立新的目标。

    元澄静静望着她,笑容苍淡,语气悲悯,仿佛在可怜他自己,“如果不复仇,我还能做什么呢?”

    墨紫不是第一回听到他这样的说话语气。把他从南德救出来的一路,他便是如此在绝望中挣扎着要生存,却又想放弃生存,那么自相矛盾。

    如果不复仇,他还能做什么?

    如果不造船,她还能做什么?

    “我帮帮看。”她说道,“反正复仇也不一定非要搞得腥风血雨,而且也不一定是正义打败邪恶。说不准最后不成功则成仁,就算尽力。也说不准,半道找到新目标,就放弃旧的了。”

    元澄听她讲得头尾不接,不由好笑,“你不成功则成仁去吧,别拉上我。”

    墨紫去拿酒壶,却被元澄抢了先,只能对着一滴不剩的酒杯蹙眉,“元澄,你不是来跟我喝酒的么?小气成这样。”

    “工程十日后动工,你在这期间内找好人,顺便想想怎么建才能避开他人的耳目。一切所需,跟我报账就是。”元澄将最后一杯酒饮尽,起身走到门前。

    “那是。我哪来银子?”墨紫跟在后面,送客。

    开了门,她看到外头有个瘦小的中年汉子,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你不可能带千牛卫来这儿吧?少字”没那么傻的。

    “他不是。”元澄跨出门槛,“你别送了,回去睡吧。”

    墨紫嗯了一声,正要转身,就听那汉子对元澄说什么隔壁的小子让他点睡了,是不是就那么放着。

    她回头瞪眼,“元澄,你的人把赞进点睡了,有人来偷袭我怎么办?”这貌不惊人的汉子武功很高?

    元澄吩咐那人去给赞进解开。

    墨紫一歪脑袋,想不太通,“你身边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有,还缺我么?”

    元澄瞧着她,只说一句,“我快死的时候,身边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没有,只有你。”

    等中年汉子出来,他便走了。

    就听赞进在隔壁大叫,“***,谁拍我?”

    瞅一眼营养不良的榆钱树,抬头看光秃秃的月亮,墨紫叹气,什么鬼意境?

    今天第二更,是打赏加更,非粉红加更。

    我欠了很多章,我知道的。但是最近打赏的亲很多,就让我为他们加更一次吧。

    祝亲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开开心心过大年。

    第189章梧桐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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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再来三关

    第190章再来三关

    这日,是红萸招工的最后一天,仍然是来的人多,留的人少。

    真正开始接触这一行,墨紫才发现,果然有手艺有经验的匠人不多,多数人是比较能干粗活的苦力,搬搬抬抬还行,刨木钉板这些基础功夫参差不齐,至于看船图能说出个所以然的,十个当中都难有一个。虽然大家都来自贫苦阶层,很多人急需一份工作,但她毕竟拿着裘三娘的银子办事,还就那么两千两的吝啬给法,再加上手上没有订单,也不能空养大批的普通工人,只好请他们回去了。

    到太阳快下山时,她总共招了八名船匠,其中包括当初在小巷遇到的两个。玉陵来的那个美男子叫丁修,南德的光头牛鼻子还真姓牛,叫牛皋。两人第一天就来了,正经过了她出的考题,大概是八人中技艺最高的两个。尤其是丁修,据他说,是玉陵皇都船场的学徒匠师。而牛皋是造私船的,简单的渔船小舟不在话下,刀功很不错。另外六个上都人,各有一技之长,只是经验上还欠缺。

    丁修牛皋没地方去,就住在红萸船工宿舍里。这三天,两人也帮着墨紫过过眼。丁修近匠师级,自是对人一看就明。牛皋是个体户,三日下来,隐隐有些当头的架势。

    墨紫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两人,弄得好,将会成为她得力的帮手。

    丁修有个五岁儿子丁丁,与两三岁的妞妞成了好朋友。这不,两人正在花圃那里捉蝴蝶。孩子的笑声特别清澄,咯咯嘻嘻的,令人不由跟着笑。别看牛皋大老粗,孩儿心性,见招工收尾了,就去和两个孩子闹。

    墨紫见一大两小有点玩疯了的样子,摇摇头,侧脸去看丁修,发现他眼圈红了。

    “丁师傅,你不用急眼,牛皋看着笨,心还挺细的,不会伤到孩子。”以为他担心牛皋笨手笨脚,她安慰一下。

    “墨哥误会了。我只是看到妞妞,就想起失散的小女儿,她今年也两岁,却不知同她娘亲流落何方。我拙荆本是殷实之户的女儿,未曾吃过苦,没想到——”一场莫名的战乱,令一家人失去所有,如今甚至不知妻女是否尚在人世。

    因亲人而欲落泪的男子,墨紫觉得至情至性,没有半点软弱的模样。不过,丁修这么一说,她脑中叮铃乱响,犹如倒车一样,就突然想起那位卖给她梳子的大婶来。

    “丁师傅,你妻子和女儿可有什么特征?”问问清楚,免得空欢喜。

    “我妻相貌端庄,我女儿伶俐可爱。”丁修描述特征如此。

    墨紫眉毛一耸,“丁师傅,所谓特征呢,就是与众不同的地方,好比有麻子啦,胎记啦,少胳膊少腿啦。我在六月里看到过一对玉陵逃难来的母女在集市上卖杂货,听那位大婶说,女儿两岁,夫君好像是在宫里当工匠,路上失散了。”

    注意到丁修眼睛越来越亮,她说得更起劲,“那位大婶说投靠的亲戚骗了她的银子,只好当了首饰做点小买卖,怎样都要留在上都等相公">和儿子。我跟她买了一把旧梳子,已经不能梳头的梳子,不过上面的牡丹——呃,疼啊”

    原来手腕被丁修一把抓住了,且往死里掐,手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这当然是因为丁修太激动的缘故。

    “那定是我妻女,梳子从我一本书中掉出,我妻瞧着喜欢,便带在了身上。不知墨哥在何处看见她俩?”人为情动,最是真心。丁修这么个俊男,连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在城南庆民坊见到的。不过,她那些货实在也卖不出去的样子,倒是她自带解渴的后山泉水很是甘甜,就建议她改卖水。她说她要赶在城门开的一大早,你若起早些,从南边三门守起,没准会有收获。若然不行,就从山中有泉的城郊村落找。既然你们一家人都已经在上都了,一定会见面的。”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这夫妻二人,一个帮她恢复了记忆,一个将要帮她造船。她也算作了桩大好事。

    半年来,丁修第一次听到妻女的下落,哪里还待得住。

    牛皋如今跟他是好兄弟,听了前因后果,便跟墨紫请个假,拉着他直奔上都南城去打听。

    墨紫对着丁丁和妞妞大眼瞪小眼,最后被两人拉着玩捉迷藏的游戏。

    妞妞还小,不会躲。可丁丁鬼精的,带着她就在花圃前后东猫西藏。还挺费工夫找。

    墨紫正趴在地上学猫叫,想把孩子引出来,没注意门前来了两个人。

    “红萸船场既然过了三关,怎么还是门可罗雀?我瞧你闲得没事干,一个人在这儿猫扑蝶。”男子的声音傲然不已。

    墨紫跳起来,回身一看,是闽松。

    “松少爷,稀客啊我正跟孩子们玩呢。”叫了丁丁和妞妞出来,裘大东把他们带到后面去,她打量着闽松,见他布衫布裤单布鞋,奇道,“你家破产了?”

    破产这词,不是很古,所以闽松一愣,但就像蛔虫一样,反应得很快,“你才破产了。”

    “日升没倒的话,松少爷为何穿得这么——老百姓?”就是寒碜。

    闽松不接她的茬,瞧瞧四周,楼虽然新,地方却小,心里不情愿,又想到老爷子的命令,冷冷站在原地哼气。

    墨紫看不明白,尝试了解对方心理,问道,“难道松少爷是来找我请客?那常吉和陈志怎的没同你一起来?我说好了也请他们的。”而她没记错的话,他大少爷已经很明确拒绝了她的热情邀请。

    闽松皱了老半天的眉头,放低了声音,说出一句话。

    墨紫掏掏耳朵,以为自己瞬间性失聪,心里惊到,想要是聋了的话,她该怎么办,同时坚强再去确认,“你说什么?”

    闽松眼神有些凶,嘴巴上下动。

    可她还是没听见。

    一只乌鸦叫。落日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那么凄凉——

    等等,她要是聋了,为什么听得到乌鸦叫?

    心脏重新跳起来,她有点光火,“闽松,你小娘们啊说话根没吃饱了饭一样。”

    闽松横眉冷对,刚要回击,却听见有个很不耐烦的声音。

    “这位少爷说,他来找活儿干。”

    墨紫哦到一半,叫起来,“什么?”

    闽松此刻没空管她惊不惊讶,回头瞪那个多嘴的,“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这位少爷,太阳要下山了,你自己拖拖拉拉,要进不进的,也别耽误我的功夫。”那人斜跨出来,一身洗褪色的旧白衫,肩上一个灰包袱,一双鞋已经磨薄了,隐隐显出袜色。身高与闽松一般长,却比闽松魁梧,且剑眉虎目,不过额上一道长疤,还有那讥诮的神情,竟成了愤世嫉俗的长相。

    “你们俩不是一起的?”墨紫还以为那人是闽松带来的随从,所以刚才没细瞧。

    “自然不是。”闽松吊着眼看那位,对自己受到得嘲讽,很有意见。

    “我区区一个小老百姓,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少爷?”那位也吊眼看闽松,然后问墨紫,“请问这里是不是招船工?”

    闽松被激起脾气来了,“你等等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在你之前,当然该由我先问。”

    那位愤世嫉俗切一声,“你刚刚问过了,还问了两遍。这位掌事的没听见,怪得了谁?既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吃喝玩乐便罢,跑到正经地方来做什么?你不用赚钱吃饭,我还等着糊口呢。”

    墨紫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觉得看吵架挺有意思。不过,她有点得意忘形,不记得自己是这地方做主的人。

    “好,墨哥,你说,你用我们两个中的哪一个?”闽松扔过来一颗炸弹,把墨紫圈进这场较量。

    要不是有那位愤青在,墨紫真想问问闽松,他今年“贵庚”。三岁孩子吗?打不过别人,就告状。

    “我瞧你俩的架势,不像来找工,倒像来打擂台的。”她代表招工单位,放在千年后,可以用鼻子瞧人,但她人好,不同这两位应聘的计较。

    愤青立刻一愣。刚听什么松少爷和这位掌事聊得热络,以为自己会被骂一通赶走,毕竟一路行来,恶嘴脸看得太多了。

    “你俩不用争先抢后,我招工也不是谁先来就先雇谁。”墨紫指着旁边两个新竖的大木桩子,“看到那条红线没?用锯子贴着线锯一片木下来,不能过厚或过薄,就要正正好好。这截香烧完,没完成的请自发走人。”

    “这样就行了?”闽松没当一回事,他五岁开始玩锯子,那是最基本的工具之一。

    “这关过了,还有两关。”墨紫眨眨眼,“松少爷,这可比日升的三关好闯多了,我叫它们一锯一摸一眼。”

    闽松知她故意调侃他,“闯三关也不是日升定的,是整个船行的规矩。你再油腔滑调,跟我抱怨却没用。”而且,红萸如今是英雄,他则丢了日升的脸。

    所以,要将功补过。

    第190章再来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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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愤青故事

    第191章愤青故事

    锯子产生的木屑,像沙粒,随着落日的最后一道余辉,流成金线。

    闽松拿起锯下的木片,按墨紫的要求差不多是一指节厚度,抬眼看到线香比起刚才还有半截,就觉得很满意。

    墨紫瞧过,也没多说,只是点点头,就看那位愤青。

    闽松也看,不过,差点没笑出来。不像自己站在一个点,一气锯下去,那位边绕边锯,一圈圈锯进去。

    “墨哥,这还用看结果吗?他根本就是个生手。”

    墨紫将食指竖在嘴前,示意他安静。因为那么近的距离,愤青能听到。然而,她看愤青,仍不急不慢,这里锯一会儿,那里锯一阵,似乎并未受闽松那些话的影响。她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香灰掉下,火星子挣扎,愤青终于把木片磨了下来,交给墨紫。

    闽松跟着一瞧,锯子锯过去的那面一片毛躁,被狗啃过似的,便说,“墨哥,现在你能让他走了吧?少字”

    “为何?”愤青不解,“我照足了要求,一片木,线给的厚度,不管表面毛不毛,且在规定时限内完成,为何我不过?”

    墨紫笑,“他让你走,又不是我让你走,谁说你不过?”

    她又转头对闽松说:“松少爷既然来我红萸,只管拿自己的本事出来,至于别人,就留给我来作主吧。”

    闽松张张口,但墨紫说得不错,他确实没有立场指手画脚。

    愤青更看不明白了,心想莫非这二人是假客气真有仇?

    “两位请跟我来。”墨紫领头进了小楼的其中一间房。

    闽松愤青特意分开挺远,一前一后跟着走进去。到里面一瞧,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摆设。对着门的一面墙竖着三块围成扇形的白色木板,椅子一排排,前面低,后面高,大概能坐上三四十人。椅子前放着长条形的桌子,也是由低到高的。两人同时疑惑,这是干什么用的?

    墨紫让两人坐在最前排,“我会给你们看一张船图,数到六十之前,上面标着号的部分,请尽量记住形状特征。一共十六个号。等一下,我会让你们蒙眼摸一些板,数到一百八十。你们要在这时限内把符合十六个号的板挑选出来。最多能拿十六块,其中对一半以上的,就算过了。有没有疑问?”

    两人摇头。

    墨紫将中间一块板往上一翻,三百六十度转圈,板的背面就成了正面,开始数数。一分钟到,啪——又把板翻了过来。去给两人蒙眼布,又将早准备好的模板各堆到他们面前,接着数三分钟。

    这一摸,对懂船的人来说,考得是对船体的熟悉度,对不懂船的人来说,考得是记性。

    闽松那边,墨紫都不用看。她比较关注的,是那位愤青。如果她没看错,愤青连锯子都不是很会拿,恐怕不但非船工出身,而且是外行。不过,脑袋似乎灵活,能扬长避短。因此,她并没急着淘汰他。船技不像练武功,基础的看手上功夫,再往上就得用脑子,所以即便成年后从头学,也可能有大成。

    就近观察,更发现此人聪明。他一遍摸下来,先选出八块模板,居然没有一块错。然后再摸一遍,便很不能确认,到最后倒数三十秒,几乎就是随便拿了放到一边。若她没猜错,他在短短六十秒的看图时间内,集中记了八个形状比较有特色的部分。就像他锯木,只是讨巧,能混过去就好的方法。

    结果,闽松十六块都拿对,而愤青则是十六对十,还有两块蒙对。

    闽松蒙着眼,并不知道愤青的策略,对他拿准十块,还稍稍惊讶了一下。

    墨紫当然说话算数,两人都过第二轮。

    “第三关是什么?”闽松觉得前两关虽然简单,不过设得新奇。反正,日升招人不是这么卡的,一般给块木料,看一下刀工就能决定用还是不用。

    “面试。”所谓的一眼,便是她的眼。

    “面试?”闽松又听见新名词。

    “这回不是一起考,而是一个个来。闽松,你到门外等一会儿。这位——”指着愤青,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叫卫庆。”领悟力也不错。

    “卫庆出来,你才可以进来。”单独面谈。

    闽松走出去后,墨紫看了卫庆好一会儿。

    卫庆见她迟迟不说话,又被盯着,感觉不太自在,“墨掌事,有话可以直说。”

    “卫庆,你觉得我该用你吗?”。她得看看这人的自信有多强,“我这次招得是船匠,并不是普通的船工,需要有一定的经验和手艺。你,以前没干过船工吧?少字”

    “所谓的船匠和船工,我可瞧不出有什么不同。再说,不管我有没有经验,有没有手艺,你的两关我都过了。莫非,你要反悔?”卫庆便笑得愤世了,“原来,这世上多是出尔反尔之辈。”

    “那可不能这么说。我承认你过了两关,不过这第三关,在我手里,不由你决定。一眼,就是我跟你眼对眼的面谈,若是谈得不好,你便过不了第三关。三关皆过,我才能用。换句话说,我得看人一些内在的,而不是外在的特质。你要是因此觉得我出尔反尔,我也没办法。红萸虽小,人却绝不随便用。”她不怕让人戳脊梁骨,“大实话,我看得出来你急需一份工。不过,为什么来红萸?你明明一点经验也没有,大概以前锯子都没拿过。”

    “我自小喜欢坐船。还有,你招工启事上最后一句话,迎自信且智勇者。我虽不会半点技艺,但来了,便是勇。我能连过两关,便是志。我相信墨掌事不用我,日后必定后悔,便是自信。”卫庆在负气而走和忍气而留之间选择了后者。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掌事的,目光很真诚,没有要耍弄人的意思。

    墨紫哈哈一笑,“说得好”

    “墨掌事说好,可是要用我了?”卫庆目光炯炯。

    “可用,不过不是船匠,而是船工,试用三个月。每月薪金二两银,包食宿,各季发两套衣。你若不嫌我小气,便留吧。”她惜此人有才,但不能当船匠来用,会对其他人不公平。

    临时起意来试试运气,早有被淘汰的打算,没想到竟然就这样进了红萸。卫庆那瞬间突然发现老天爷对他不是那么坏。二两银,包吃住,还发衣服,最重要能学到本事,这大概是他流浪一年以来第一次感觉能安心的地方了。

    “多谢墨掌事。”感激之心如泉水喷涌,到嘴边却只有谢字。多说无用,看日后的努力吧。

    “是要谢我。换了别人,恐怕难用一个外行。”墨紫受了他的谢意,“不过,你若在三个月内表现不好,我照样让你走人。”

    原来,试用是这个意思。卫庆表示明白。

    “下面是例行手续,了解一下你本人的情况。”墨紫翻开名册簿,“你是哪里人氏?”

    “……洛州。”卫庆面色突然有些阴沉。

    墨紫正低头写字,没留意他表情的变化,“既然是大周的,可有户本?”

    “…庆再吞吞吐吐。

    墨紫察觉了,抬起头来,“按官府给船行定的规矩,若有户本,得看一看的。你带在身上了吗?”。

    “……带……只是一定要看吗?”。卫庆不是头一回遇到要看户本的,他从来不肯拿出来,但红萸这份工,他真心想干。

    墨紫联想到她自己还在裘三娘名下挂着,“卫庆,逃奴或者逃犯,我可不敢用。”

    大周的船行定期受到工部查验,因为是掌握国之命脉的一行,对船工身份要求很严,绝不能私用逃奴逃犯。而他国来的,需要到户部办理临时户本。所以,丁修和牛皋的落户问题,她已经拜托给元澄。

    “我当然不是逃奴,也不是逃犯。”一身落魄,却可笑他出生的家境并不贫苦。

    “那就没问题了。不管你是以什么身份挂在户本上,只要不触犯大周例,我会一视同仁。”墨紫微笑。

    可等她打开户本一瞧,终究愣住了。倒不为其他,就是根本没想到这个卫庆的老爹居然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卫大。那岂不和卫六娘是兄妹?

    “你知道我爹?”卫家这些年风生水起,在上都也经营着不少铺子。卫庆一看墨紫惊讶的神色,他的心就下沉。

    “我知道。”墨紫很老实,“我还知道你姑姑刚封了敬王府侧妃,你六妹配了敬王府的二公子'>。”

    卫庆拿上包袱,站起来就要走。

    “卫庆,你这是做什么?”墨紫坐着不动,抬头仍笑。

    “我爹已经跟所有认识的人打过招呼,说绝不能用我。墨掌事不必为难,我走便是。”至于姑姑六妹,跟他无关,他不过是个庶子。

    “哦?不过,你爹没跟我打过招呼。我跟他其实一点不熟。而且这年头,消息传递起来要半年一年,你爹也没那么大本事会知道,你我都不用怕他找上门来。”墨紫挥挥户本,“还有,你忘了这个。拿上它,到小楼后面找一个叫裘大东的,他会带你去住的地方。刚建好,有木香味,应该很好入睡。三餐有固定的时辰,你问裘伯就好,过时不候,只有冷包子垫巴。”

    “……”卫庆眼中一抹感激,“他不会来找我。”

    “所以,你努力干活吧。相信我,如果你离开红萸,应该不会是因为你爹,而是因为你自己不够勤快。我最不可能养懒人,因为我是小气鬼。”墨紫合上名册,“出去时,请帮我把闽松叫进来。多谢”

    卫庆想说什么,却只深深躬了身,转身昂首走出去。

    今天小年了,太多事情,只好一更。

    不好意思

    第191章愤青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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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我吃你饵

    第192章我吃你饵

    闽松凸出双眼。

    墨紫从旁拿了块弯模板,放在他脸下。

    “你干什么?”很生气。

    “怕你眼珠子掉下来,给你接好,免得掉地上脏了。”墨紫嘻嘻哈哈,有点没正经。

    “你凭什么不用我?那不会拿锯子的家伙你都能用,我有哪点比不上他?”拍上桌子。

    “凭我是这里说话算数的人,而这第三得你。”他急,她可不急,“松少爷,你好好得日升不待,为何要来我这儿?红萸不过刚刚开业,我甚至连一张订单还没有,所以别说你觉得红萸有前途,你家老爷子保护伞下不能大展拳脚,想要独立出来。这种话,我一句都不会信的。”

    闽松本来还就想这么说,因此被堵了回去,嗯哼一声,临时要改口,但又不擅长,最后说出两个我字,就没话了。

    墨紫瞧他憋得脸红,也不好再逗下去,叹口气说道,“松少爷,我并不想给你看恶脸,不过,我这儿庙小容不下大佛,你别为难我。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你我曾共过一船绑成一命,这交情我不敢往大了说,就用在今天。你给个面子,回去吧。”

    闽松听到这么个人居然放低了姿态,便知她主意已定,但他来此也经过一番挣扎,不想轻易放弃,“墨哥,其实我想学你的造船术。”

    墨紫一挑眉,“你终于承认了。”她猜到的,不过顾全对方的骄傲,没好意思说白。

    “我知你不愿将船技外传,但百花川那三桅三角帆实在令我好奇。究竟为何,这样的桅帆能一统乱风,逆风而如履平地,漩涡中安然无恙?闽家虽有九术,却从不曾有一术能做到如此。只要墨哥肯教我,我愿重金捧上且奉你为一技之师。”闽松说着,双膝一屈,竟直直跪了下来。

    墨紫忙去扶他,“松少爷,这个我可不敢当。我既没未从过名师,在这行亦没有名气,拜师收徒,连匠师资格都不是,我怎么能?”

    他的坦诚让她头疼,他的坚持更让她头疼。三桅三帆是为了过鬼门,让水蛇他们后来拆解,就是怕被有心人学去,又用与不好的地方。她自己都是被迫露得这一手,自然不可能教给别人。

    闽松见墨紫那些话虽然是推托,但拒绝的意图不容置疑,仍不肯起身,“墨哥可知,我闽松若奉你为一技之师,你从此便是匠师了。若日后我继承家主位,你也自然升至大匠师的位置,无需参加船行设定的考较。”

    墨紫却不为这些名衔所动,是匠师还是大匠师,她自己心里有数,不必别人送给她,也不必来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此,她笑一笑。

    闽松可不笨,就在她的笑意中瞧出无所谓的态度,便问,“墨哥掌红萸,难道不是为了扬名?”

    天晓得,她最怕的就是扬名,立刻摇摇头,“我掌红萸,不过是遵从我东家的吩咐罢了。有算命先生说,祖业不可废,否则会影响我东家的富贵命。我东家身边一时也无人可用,才非要我接受的。对船,我略知一二,可若同你日升里头的师傅比,单是闽老爷子一人,都是万万不及的。”

    “墨哥这话可是敷衍了。”闽松眼中傲意渐起,慢慢站起身,修长身形如松一般直,“老爷子果然料事如神,我来之前,他已经跟我说,你一定会以各种理由来拒绝我。”

    墨紫眸光微敛,“既然他已经料到了,为何你还要来?”

    “因为,老爷子给我出了个点子。”闽松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折得四四方方。

    “哦?”墨紫还在想是什么点子,看那张纸铺开,眼睛便一亮。

    那是一张船图,上面是大江船,标二千石载重。

    “这是我三叔于月前向日升订下的两艘大货船,虽然是自家生意,价钱稍低些,每船三千两。如果你用我,老爷子发话,这份订单就是你红萸的。如何?”闽松刚才跪,是真心。现在诱,也是真心。他对技艺的追求,十分执着。

    墨紫此刻想的,却是闽老爷子真——厉害啊

    她红萸万事俱备,只欠订单。闯三关,虽然为红萸打出了一定名气,但这几日,都是找工的人上门来,没有客人。毕竟,这时代交通闭塞,信息缓慢,再说现存于上都这三两州的四家船场已经瓜分了老客人,红萸寻找新客源需要时间。而此时,闽松一出手,就是两艘大船六千两的卖价,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裘三娘给她定的是五千两,多的归她自己。这两艘船一接下来,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等着一年期满,把自己卖身契拿回来。然后,是走是留,便再不必听命于任何人。

    可是,她闭闭眼,再张开,无限遗憾,“松少爷,你还是回去吧。”

    闽松比刚才更惊。他说到订单就是红萸的,她的眼睛明明光芒四射,一副太好了的模样。为什么一转眼,她却仍然拒绝他?但目光恋恋不舍,虽然叫他回去,可是咬牙切齿,根本很不甘愿。

    “墨哥,订单一收,红萸就得忙上半年。而且你该很清楚,这可不仅仅是一张单子的事。一旦红萸的船记出现在我闽氏江运上,今后就有很多人来求你们的船。这样大的好处,我却只要学你一样——三桅帆船。”不是全部的秘技。

    “松少爷,这样大的好处,也得有同样大的肚子吞得下才行。你也瞧见了,我这里简陋,不过八名匠工,一名船工。不瞒你,八名匠工中,只有两名对船较熟,其余六人是有手艺没多少船行的经验。我东家吝啬,本钱没给多少,如今就剩一千多两。我一个人便生了三头六臂,可要吃下两艘二千石的大江船,那就是白日做梦。”墨紫挣扎的神情已经烟消云散,眸中清澈,“我曾听过一句话,机会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我没准备好,若贪心接了这单子,只恐怕会有很多问题冒出来。到时措手不及,损失可能远超过六千两银子。”

    闽松拍起手来,“好一个机会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墨哥,我闽松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墨紫不懂他什么意思。

    “老爷子说,若你敢接这张单子,你便是蛇吞象,贪婪成祸。若你是真聪明,必舍了这么大的好处,看得长远。他嘱咐我,若是前者,我便留下单子回日升。若是后者,叫我不要拘泥于学技,就当一般的船匠,跟你一年半载。”老爷子的意思,不一定要拜师,也不一定要手把手得教,才能学到东西。眼睛看,用心体会,一样能成长。“你知道,日升的人都认识我,红萸却不一样。你帮我隐瞒一下身份,我就能从底层做起。”

    船,不是一个人能造的。这句话,他已经听过不下数十遍,却在闯过三关后,真正领悟了。

    “松少爷——”别给她找麻烦了,行不行?还一年半载呢

    闽松将图纸收回去,却又掏出另一张折纸来。

    “我不管你这怀里放了多少张船图,没用。”墨紫让这位弄得有点精神疲惫,到底不是唱惯红脸的。

    “以后叫我阿松就行了,闽姓是这行出名的大姓,很容易让人识穿的。”偏这位胸有成竹要在这里干活了一样。

    墨紫一看,这张船图她见过,在第一关里,还亲手打造过船模。两层,七百石载重,货客两用的行江船,算是中等大小。

    “这张订单是章州刺史大人下的,十一月中旬交船,押金五百两,试航没问题后再付一千二百两。”闽松解释完,又道,“还是这句话,用我,这单子归红萸。”

    肯定又是闽榆老爷子教的。这只老狐狸,考验他自己的侄孙还不算,还考验她。前面的试探,他多半有把握她会眼红但不会眼瞎,但这张单子,便是确定她眼红还眼馋。大小正合适的饵,那么香喷诱人。

    “刺史大人的船,为何不找官家船场?而且,跟你们下的单,转给我们,刺史大人不一定会肯。”墨紫想得很细致。

    “如今边境不平,官家船场正忙着造战船,谁还理会这样的小单子?单子是跟我们下的,但只要最后取船地在我x升内湾就行。当然,验船也会由我们来,你只需付二百两银子的检验和泊船费。”亲兄弟明算账,所以该清楚的不能马虎。

    墨紫咽咽口水,一番心理交战后,乖乖投降。到手一千五,又是她能掌控的局面,很不错。更何况,对方退了一步,她再坚持就傻了。

    “你既然想留,我就留吧。你说过,不跟我学艺只干活,希望日后别叫苦。从底做起,便是船工。同卫庆一样,每月薪二两,包食宿,每季两套衣。”

    “和卫庆一样?”太大才小用了吧?少字闽松不太乐意,“我在日升是匠师。”这个墨哥没出现以前,他的目标是年底通过大匠师的考较。

    “是谁说要从底做起,阿松兄弟?”墨紫觉得闽老爷子英明,这位少爷需要历练,便挥挥手表示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就是客气的,闽松想辨。

    这时有人敲门,裘大东带了个人进来。

    墨紫一看,小衣

    大年夜,新春等在门外了。

    祝亲们龙年安康,繁花盛开,顺风顺水,万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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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2章我吃你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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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莫要情动

    第193章莫要情动

    裘三娘性格的不一般,注定她对待婚姻态度也会很不一般吧。墨紫跟着小衣,快马加鞭,一路上这么想着。

    成亲也三个月多了,这对夫妻居然还没有圆房。裘三娘不提,萧三郎不催,两人很默契,只谈风月。其实,对萧三郎那边,墨紫不知该说他真君子还是伪君子,不但没有因裘三娘的任性而远离,反而赖得挺快活。

    一下马,白荷冲了过来。难得见她真着急的模样,粉脸急红了,双手揪紧裙子,好像那裙子绊脚,会站不稳一样。

    “墨紫,小衣跟你说了吧?少字姑娘她打定主意,我怎么劝都不听。这会儿,我让红梅拦着呢。想来想去,只有你的话姑娘还听得进耳。昨日姑爷回府,刚打发了人说已经在来路上。你一定要劝劝姑娘,千万不能冲动,不然那会毁了她一辈子的。”白荷拉着墨紫就走。

    “什么打算还会毁了奶奶一辈子?”留意到白荷叫回裘三娘姑娘,墨紫笑道,“你一声声叫姑娘姑娘的,不怕姑爷听到不喜欢?”

    白荷脚下生风,“哪还顾得那许多小衣没跟你说么?”

    这时候,小衣已经不见了,也许在某棵树上蹲着。

    “她不爱说话,只说你找我有急事,拉着我就上马。”不过,墨紫猜到跟裘三娘有点关系。毕竟除了她以外,其他丫头是很忠心耿耿的,不太会因为她们自己的事那么急找她。

    “就昨夜里,奶奶无聊,便让我们陪着她去望秋楼。吃饭时还好好的,跟琴姑姑说尘娘是个宝,还夸岑二经营得好,也夸你来着。说没有你,望秋楼也成不了气候。”白荷说道。

    墨紫一听便说,“奶奶喝酒了吧?少字”裘三娘的酒量比她好,不过喝多了就话多,而且还十分肉麻兮兮。

    “喝了。就是几壶波斯来的葡萄酒,那东西甜mimi的,又没什么酒劲。”白荷是个十全十美的大丫环,跟主子出去玩,从来都不会松懈自己的职责,“再说,奶奶虽然喝了酒就爱说话,每次酒醒后就不记得了。可今早一起身,昨晚上玩笑的话,记得真真的。”

    “到底说什么了?难不成是想问萧三郎要休书?”墨紫随口一说。

    白荷眸子睁圆,“你怎么知道?”

    真的?墨紫眼眸也睁了睁,老实回答,“我说说罢了,不认真的。”

    白荷绕是脾气好,也忍不住冲她翻翻眼,“你呀,什么时候成乌鸦嘴了?”

    “前些日子我养伤时,不是还挺好的?”

    萧三请几个知交好友来,裘三娘还作为女主人出面招待,两人一起得了郎才女貌的美誉。就墨紫来看,萧三自己狂狷,好友也各有特色,不像时下那种礼教卫道士,读圣贤书又看不起女人,对裘三娘的多才多艺给予高度肯定。

    她以为萧三在裘三娘的心中应该加了分才对,怎么出去三日,不但止步不前,还到了要休书这么严重的地步?

    进了裘三娘的屋子,便听到红梅正劝得苦口婆心,说这么闹开来,休书要不着,倒在长辈面前失了宠,千万不能冲动,事事该考虑周到才是。

    没听见裘三娘说话,墨紫进去一瞧,原来这位大小姐'>正在桌前奋笔疾书。一旁的绿菊,磨墨有点战战兢兢。

    “奶奶这是准备要不到休书,就自己给姑爷写一封休书,是不是?”面对束手无策的众姐妹'>,唯她还能开得出玩笑。

    裘三娘抬头,冲她笑得姹紫嫣红,眼儿对三大丫头转了个圈,“居然把你叫回来了。也好,帮我看看措辞如何,免得失礼于人。”

    红梅一拍额头,“我的好奶奶,休书这东西本身就是失礼于人,便是提笔写,都错错错了。”

    这位,比当初不知活跃多少,墨紫心里暗笑。

    “就许他萧三写,不许我裘三写?咱们女子,就天生是等休书的命?”裘三娘搁笔,开始吹干墨迹。

    “则天大帝曾许太平公主休驸马,民间亦有夫妻和离。”墨紫上前,真去看裘三娘写得什么。休书二字虽然没写,内容**不离十。不过,男子休书有七出作依据,而裘三娘这封的关键在于八个字——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奶奶,这同床异梦四字不妥。你跟姑爷没同过床吧?少字依我看,不如说貌合神离,情淡如水,比较贴切。”她不但真看,还真挑毛病。

    白荷哀叫,一声姑娘,一声墨紫。

    绿菊绯红着脸,指着墨紫,说不出话来。

    红梅算是求知若渴型,细细想,又佩服墨紫的聪慧一次。

    “这个好。”裘三娘率性把纸揉成团,往桌下一扔,又叫绿菊磨墨。

    “奶奶,再写之前,跟咱们说说,为何突然想休了姑爷?”墨紫这叫顺水推舟,“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发生,可是不是也发生得太快了些?你们成亲才三个月。”

    白荷松口气,墨紫总算认真起来了。

    “才三个月吗?我以为三年了呢。”裘三娘把纸笔推开,“墨紫,我当你懂的。”

    呃?干吗突然一副“知我者你也”的样子?墨紫笑着,“奶奶这是说度日如年?”

    “不至于这么惨,却在咏古斋里过得不痛快,比瞧张氏眼色过日子更不痛快。裘府里,我若出门,谁敢拦我?一入敬王府,便是我不争自己的相公'>,也遭人忌恨陷害。好不容易出来了,萧三又赖着不走,弄得长辈们三天两头叫大夫来,我是死是活自是无妨,她们的心头肉却不能叫我拖累。可我最烦的,不是这些——”裘三娘叹息了。

    墨紫很少见她无奈,“奶奶想要继续行走于商市,却寸步难行。”

    “墨紫,你能爬梯,我连爬梯都不能。”终究,少***生活,不那么适合她。她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

    “也许我当初劝奶奶嫁,还是莽撞了。”墨紫不怕承认自己错。

    裘三娘眸色明灿灿,“若我不嫁萧三,也一定有张三李三,落在张氏手里不如落在我自己手里。”

    “奶奶可知,那时我们想得万般好,却独漏算了一样。”墨紫也叹息一声,“以为咱们会被姑爷打进冷宫,谁都不来管得过悠闲日子,不料——”萧三并不冷情,也不迂腐,对裘三娘似乎有真情了。

    “就像只大头苍蝇,怎么赶都赶不走?”裘三娘嫣然一笑。

    “奶奶,姑爷那是担心你”白荷不明白,丈夫围着妻子这么好的一桩事,为何姑娘如此反感。

    “奶奶许我放肆。”红梅插嘴,“白荷说三爷担心奶奶,我倒觉得是三爷对奶奶动了心。奶奶若趁此机会,收住三爷,未必不是美事。”

    “那么——金丝和她的两个孩子呢?”墨紫自己是不能接受一夫多妻的。

    “红梅,你跟着我时间短,恐怕不了解我。我这人,若真喜欢了什么,就会势在必得。选这门婚事,说实在的,还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萧三休了两妻,偏宠妾室,想借此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用情,我就不在乎他有妾有子。可我如果对他用了情,以我的性子是不会容下金丝的,对金丝的孩子,也做不到视为己出。到时,搅得天翻地覆,我便成了众人眼里的恶妇,而金丝就是被正室欺压的悲妾。何必——要做到那种地步?明知继续下去争斗难免,我要是在这里就放手,便彼此太平了。”裘三娘这番话竟是出自深思熟虑。

    墨紫眸子微敛,裘三娘有点奇怪。

    裘三娘继续说道:“白荷,绿菊,你们莫忘了,当初便是说好,嫁作人妇,再抛头露面经商,就少了很多顾忌。拿了休书,咱们几个就相依为命,没有娘家没有婆家,自由自在得过日子。如今,我已准备好出来单过,你们只管跟着就是。”

    说完,便让三人出去,独独留下墨紫。

    “裘水云。”墨紫当丫头以来,第一次直呼其名。

    裘三娘眯起眼,一抹歪掉的,佯怒的笑容,“你这是翅膀展开了。”

    “以女人对女人的立场,想问问你罢。”墨紫却目光如水,“你,动情了?”

    “墨紫,别逼我当恶人。虽然,我对你很坏。不过,怎么办呢,我对有些人,并不想使坏,好比白荷绿菊,好比……”裘三娘眼中一丝黯然。

    “好比萧三郎。”墨紫沉静说道,“动情,却未深情,所以要抽身。”

    “知我者,墨紫也。虽然,我不想承认你说对了。”萧三,有世家子弟惯有的不少缺点,而最大的一个便是宠妾。他的优点也不少,不看一个人的出身,但看才华,也不介意她是商贾之女,同她畅谈天地。不盲目崇尚高官厚禄,对学问的追求很纯粹。看似不羁,其实内心十分纤细。可以说,这个人,她越懂他的时候,就会发现越多的吸引力。

    “我怕了。”裘三娘又说,“昨晚,在望秋楼,看到萧咏身边坐了一个漂亮葛秋,而我发现自己竟然生气,而不是高兴有钱赚的时候,我就怕得要命了。”

    “墨紫,我不知道,除了他休我我休他,我还能如何。”今夜,此刻,裘三娘心乱如麻。

    墨紫凝视着面若桃花的女子,瞬间,有点茫然。

    原来,世上女子都一样,哪怕再坚强再独立,再聪明再能干,若为一个人种了情根,便都傻了痴了呆了。

    给大家拜个年。

    双更很快会出现的。

    么么

    第193章莫要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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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真相很近

    第194章真相很近

    从来,两人之间没有这么静过。一个坐着用笔涂鸦,一个站着用脚涂鸦。

    窗纸已经深色,红梅白荷进来掌了灯,又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你可知,萧三的第一个妻是真有情郎。”裘三娘突然盯着纸愣了愣,有些恼怒得将纸团了一扔。

    纸团骨碌碌滚到墨紫脚边。

    墨紫克制住要去捡起的冲动,同时听裘三娘的这话,不由惊问,“什么?不是金丝搞得鬼吗?”。

    “你听我慢慢说。那一位未出嫁前就已经有了心上人,对方是她父亲的幕僚,因地位低微,两人不敢说破。婚后,萧三见她总郁郁寡欢,自然就远了。不知何时,她又和她的心上人恢复来往。她生性善良,对萧三并无情意,本来和金丝之间相安无事,却突然处处针对起金丝来。金丝忍耐不了,便反过来捉她的错处,居然查出这件事。于是,才用了捉奸这一计。看上去好像那一切都是金丝安排的,但萧三却说是第一任故意透露给金丝知道,并在推波助澜之下,确定会让他撞见。她下堂之后,她父兄不过装装样子闹了几日,然后就被家里送到庵中。如今,你道怎的?”裘三娘淡淡一笑,垂眸,再抬眼。

    墨紫摇摇头,她当然有些预感,却说不真切,不如乖乖当听众。

    “如今,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同她心上人远走他乡。那个大儿,出生在庵里。这一切,还是萧三知情后出面成就的好事。谁都不知道,便是金丝也只以为是自己成功了而已。”有名有姓有细节有时间,不容她不信。

    墨紫长长舒一口气,“市坊之间,甚至敬王府,传得只是零星片断,让人浮想联翩,而真相其实离得那么近,又是十万八千里远。”

    “那些谣言,一半是金丝放出去的,另一半是萧三让他那些朋友传的。”为了让那位前妻成为彻底的受害者,也算煞费苦心。

    “果然,不知他人事,莫论他人非。”墨紫摇头感叹,然后想到第二任,“难道,姑爷的第二任也是如此?看似错不在妻,其实恰恰相反?”

    “不。这第二任,却是真狠的。一出生便是世家嫡女,把宅子里那些斗妾争宠的招运用得淋漓尽致。萧三看出她骄横,照样对她不理睬。谁知,她不但对金丝屡下痛手,更是在两个孩子身上下了一种慢性毒。那种毒,持续服用,五年内就会身体虚弱,五感衰退,一场风寒就会要了小孩子的命,称为五岁枯。大人吃了,却是无妨。萧三听闻她家庶子女多年少夭折,便暗中留了心,扣下一些吃食,送去查了,可没有异样。他想起天恩寺的忘年交方丈大师见多识广,便请他帮忙过眼。结果,就在孩子饮水的杯子沿发现了不为人注意的乳白色草汁。萧三怒她拿无辜的孩子开刀,便让人对金丝提及了此事,还暗示以牙还牙的报复方法。他那儿当幕后军师,金丝前方对敌,将第二任无形的狠毒曝露到所有人面前。那位喊冤喊了几日,萧三给她看了五岁枯,她才不得不自求下堂。这事老王妃和王妃不太知情,老王爷和王爷却知情。所以,对方尽管也是高门贵户,只得忍了。而且,听说那位回娘家后,她的母亲也被送到家庙里去伴她,余生将青灯古佛。”裘三娘盯着摇晃的烛光,再叹口气,“我觉得他做得不妥的是,不该缩在后头,让金丝出面,还故意隐瞒真相。金丝如今这般强横,何尝不是因他这般的自负而宠娇宠大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姑爷既不给金丝更高的名分,又以那么清晰的眼看她如何从欺辱中自强,他对金丝似乎更像宠物狗而不是爱人。我猜他不想显示自己婆婆妈妈管自己后院里的事,金丝又是最早伴在他身边的,他很自信她的本性纯良。殊不知,人的贪念,若没有大彻大悟放下的经历,只会膨胀。从这回她给你下毒,就看得出来,她打算化被动为主动。金丝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她便是不为她自己,也得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更何况她被两任妻以不同的目的欺负过。”以前的金丝,也许不那么坏,也许只是想简单得跟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我同意你的看法。金丝这般,姑爷要承担一大半的错。”

    “墨紫,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做?”过去的,谁对谁错,已经明了。原来各有苦衷和伤心的理由。但,她呢?何去何从?

    “这个如果永远都不成立,奶奶何必多此一问?”墨紫是现代女军人。一夫多妻?杀了她吧不过,穿在裘三娘的鞋里,毕竟受到礼教的束缚,她也只好避。但她不好这么劝。感情的事,她不是当事人,不能想当然说出口。“怕只怕,这休书恐怕是要不来的。不说姑爷对你有情,便是上面那么多长辈,也决不允许第三次再休。”

    再休第三妻,倒霉的就不是萧三一个,而是整个敬王府了。

    “那样好不好?我回去就扮恶妇,来个害妾毒子,自求下堂?反正这方法有人用过,萧三郎他最恨恃强凌弱,以大欺小。我要是变成第二任的样子,他赶我都来不及。”裘三娘支着美人尖的小巧下巴。

    “奶奶,人家是娘家势大,事情才以自求下堂混过去的。咱们娘家无人无势,你要是那么做,必是送到庵里去当姑子,一辈子别想出来。虽然有小衣在,可今后经商什么的就放弃吧,躲躲藏藏过些小日子行了。”据墨紫对裘三娘的了解,一定会闷死她的。“再说,经你现在这么一讲姑爷的事迹,他聪明得都过了头。跟你处了三个月,他会瞧不出你的真性子来?我可不那么确信。一开始咱们上来就装疯卖傻,还有点可能。”

    “照你这么说,这份休书我是等不来了?”裘三娘突然直起身子,一下子拿起狼毫,“墨紫,来给我磨墨,他不给,那我还是自己写吧。”

    墨紫禁不住笑出来,“女人写休书给男人,男人觉得没面子,更不放你走了。要我说,你若跟他真是一点感情没有,和离是唯一的路。可惜,你动了情。”

    “然后呢?”裘三娘那双明艳的眸子盯住了她。

    墨紫耸耸肩,秋水眸那般清澈,“没有然后,你得自己想。世间,唯情字最难解。而我,给不了你答案。我只能说,人以诚待你,你也以诚待之,那么凡事都会有解决的方法。”她甚至给错过自己答案。

    两人之间,又一片沉静。

    “姑爷姑爷您慢点走奶奶正跟墨紫说话呢,就出来了。”白荷的声音穿过园子而入了耳。

    墨紫还是一身男装,便说,“奶奶,我去换件衣服?”这句话,本该是陈述语气,却让她说成了一个问句。

    裘三娘听着外面的脚步,杏眼眯起,光芒沉在眼底,恢复了往日的慵懒表情,“不用,横竖姑爷看过你男装扮相,料他应该不会吃惊。”

    墨紫不慌不忙,好像猜中她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一样,平望着她,笑说一声是。她在裘三娘面前,已经很久不曾垂十五度的脑袋了。

    “三娘”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裘三娘和墨紫一前一后,走到外间。

    红梅就外头报,“奶奶,三爷来了,还有二爷。”

    “萧二?他最近可来得勤快。难不成还怕我走私货?”裘三娘撇撇嘴,眼波流转到墨紫身上,有些皮皮生辉,“莫非,在船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没有。”墨紫回她一个皮皮的笑,“奶奶放心,咱们互相握着把柄,谁也讨好不了去。最坏的情况,便是二爷鼓动姑爷跟你生分了,那还正好帮了你一把。俗话说,远距离的情意是维持不了多久的。等姑爷不粘你,你瞧不见姑爷,感情自然就会淡。”轻描淡写,撇过萧二的话题。

    萧二在她养伤期间来过两次,每次都是来看萧三的。她只是事后听白荷绿菊她们提到,并没有见到面。她和裘三娘的意见一样,是来观察“敌情”的。

    “这是哪儿的俗话说?我瞧就是你自己编的。”而且一向编得很有道理。

    裘三娘话音还没落,萧三就掀了帘子。

    墨紫眼中,裘三娘是心思辗转,看萧三的眼神飘忽不定,而萧三郎是容光焕发,瞧裘三娘的眼神亲切宠溺。

    “我跟娘说,你身子虽好了,还需要静静调养一段时日。娘应了,让你再多住半个月,只要在中秋前回府即可。你可高兴?”还巴巴得讨人欢心,等裘三娘夸他一句。

    裘三娘眼睛一亮,说出来的话却很扫兴,“谁要你多事去跟婆婆说?”

    萧三一点不被影响,兴致仍高,“你若想去哪儿逛,我带你去便是。天恩寺方丈大师一直想见见你,不如我们明日去,可好?”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裘三娘对着这样的萧三没办法硬心肠到底,淡淡嗯了一声。

    今天第一更。

    第194章真相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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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萧二问船

    第195章萧二问船

    烛火突突儿跳。

    墨紫心想,像萧三这样的帅哥牛皮糖起来,确实很难让人吃得消,也怪不得裘三娘把持不住芳心。转念又想,萧三不会打得就是日久生情的算盘吧?少字那可不好难道裘三娘遇上了一个比她还会打算盘的男人?

    “白荷做得一手好菜。二哥不日就要去巡附近水寨,我想他月余吃不到好东西,就拉他来打秋风。三娘,你不介意咱们多加上筷子吧?少字”萧三笑意盈盈。

    这时,墨紫感到身后起风,脖子一凉,余光里便进来一个高大的影子。

    “我自是不介意。二伯也不请自来三四回了,怎么突然跟我客气?”看着萧维,裘三娘语气还是不好。

    墨紫后来追根究底,这大概叫心里有鬼。不是在光明正大的场合下认识的,所以双方一见面,就是暗枪暗箭,你掐我卡的较量。

    萧咏的眉头一蹙即展,看到墨紫,正好转个话题,“咦,你这丫头,大半月不见你,又是一袭青衫,该不会偷溜出去玩了?”

    墨紫不说话,单看裘三娘。

    裘三娘状似漫不经心,“不是溜出去的,是我允的,让她帮我办事去了。”人以诚待她,她便以诚待之。

    萧三愣了愣,一张口——

    “一个女子,外出办什么事?”声音却发自他二哥口中。

    裘三娘哼了一声,微启唇——

    “二爷这话真稀奇,我家奶奶是个有嫁妆有产业的贵夫人'>,围在身边的都是丫头,不让丫头去办事,难道奶奶自己去办不成?女子怎么了?你身上的衣服,不是女子绣的花,你脚下的鞋子,不是女子纳的底,你手下将士的过冬棉衣,不是女子的一针一线?既然穿得,踩得,用得,却不让女子出门,究竟是何道理?”这声音当然属于墨紫。

    萧三郎见墨紫双手垂两旁,头微低着,脸不抬眼不看,明明说话的态度好像很恭顺,一个字一个字该流过耳就出去,却偏偏如高地瀑布,哗啦啦冲到胸膛里,狠狠敲上了硬骨。

    这女子,他知道是不简单的。因为,每每同她谈话,总能从她的字里行间有所悟。他能发现裘三娘这样独立于行率真的女子,可以说这丫头功不可没。但,他这次才领教,什么是字字千斤重

    他未娶裘三娘前,虽说没有他二哥这么大男子主义,但从不认为女子之才能与大丈夫相提并论。她们的才华或许可以怡情,或许可以赏心,却不过是涓涓细流,依附于大江大河而生。然后,他娶了裘三娘,那个琴棋书画的技艺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第三个妻子。一方内院困得她哀哀生叹,什么争宠,什么相斗,在她那毫不在意,甚至带有厌恶的眼神中,仿佛便是想想,都是极其无趣的事。

    因为裘三娘,他开了他的净泉阁。因为裘三娘,他说出了隐藏许久的秘密。因为裘三娘,当他见到墨紫这样敢于直言的丫头,已经不觉得冒犯,反而妙趣横生。

    原来,女子,亦有精彩如斯的她们不是草,不是花,而是树茁壮着,那么独立,伸展向天空。

    “二哥,你那套大男子主义,在这儿就别拿出来了。”萧三笑嘻嘻,似乎是打着圆场,却坚定站在他的妻这边,“惹恼了一干女将,吃亏的,可是你的肚皮。”

    萧二瞪大了眼,嗖得侧头盯着自己的弟弟,仿佛面前是个陌生人一般。什么时候,见过萧三这么直接得帮女人说话?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对弟弟说实话,让他了解他的妻那些多姿多彩的过去?还有他妻子这个最得意的丫头,偷渡了一个危险的人物,却在一条破船上叫嚣着让自己滚下水。

    他垂下眼睑,不过瞬间的思量,便恢复了冷然。听母亲说三郎与裘三娘似乎感情正好,想来是故意说好话来哄她开心,他何必计较?再说,他还有些事要问那个墨紫丫头,别在这里弄僵了。

    晚膳摆在园中亭。

    四周放下了摆风的青纱,又点起熏蚊虫的香。香几上放了一把凤尾琴,青纱轻扫,便发出低吟。

    裘三娘这里没有多少仆人丫头,因此大丫环们亲自动手,上菜布酒。

    酒过二巡,萧三便拉着裘三娘,要她弹琴。

    墨紫已经换了女装,站在亭外,时不时给添个油加个香。她自接手红萸,已经不干这样的活儿,但今晚三个主子在这儿,而小衣一直没出现,所以她被白荷拉过来帮忙。活倒是不重,就是无聊。

    听裘三娘的琴声,清扬空灵。突然,加入萧三的淡吟。竟是高山流水,在暑夜中那般凉畅。这二人,先不管情归何处,此时此刻,已然忘我,陶醉在琴声和歌声之中。

    “给我掌灯。”

    头顶上,一声低沉。墨紫抬眼,萧维就站在身侧,一眼不看她。

    “酒未干,食未尽,席未散,夜未央,二爷却是要走了?”墨紫望着亭内的那对三儿,若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画面就停留在这里,那会是多么惬意的一对佳偶

    “不走,难道惹人嫌?你这丫头话恁多,让你掌灯,掌灯便罢。”双袖飞起,萧维已在一丈开外。

    墨紫听他语气不似刚才冷硬,又闻空气中流起的酒香,是了,这位喝酒也是话会多些的人。遂不再多言,同对面而来的红眉绿菊轻轻点头,拿了一盏琉璃灯,赶过萧二,照起亮来。

    行了半路,静了半路,却能听到琴声不断。

    “墨哥。”萧维打破沉默。他本来想听墨紫先开口的,但她一言不发,一盏灯掌得好像全神贯注似的。

    墨紫脚下一顿,不回头,却是笑音,“二爷叫我墨哥,可是要旧事重提?”

    她没看到萧二目敛精光,一息钦佩,只听到他低沉微冷的声音。

    “确有一事请教。”

    墨紫转过身来。

    琉璃盏的灯火中,她带笑且抬眼,望着他的面容犹如一朵绽放中的金色牡丹花。他突然想起来,这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明艳。只要她不再是一副假恭顺低眉顺目的样子,只要她目光灼灼言辞咄咄,那张总是隐藏在影子中的小脸便会美得令人惊艳。

    那种美,如出云之月,每一次的光华乍现,便镌刻进骨子里一分,渐渐再难忘却。

    此时,她和当初船上的墨哥一模一样。

    他不知自己怎能眼拙至此?

    “萧将军这般客气,且容我猜上一猜。莫非,是想问船?”语调共琴声飞扬,墨紫眸中满满金芒。

    萧维已不会去质疑这个女子的聪慧,点头道,“正是问船。脚踩的桨,核桃的形,那只船不知你何处购得,可知何人所造?”

    “萧将军问来何用?”萧二终于开口了,墨紫这回明知故问。她叫他将军,就已经心里很清楚。

    “你只要回答我,无需问那么多。”萧维怎可能将国家大事说与她听?

    墨紫贝齿咬唇,松开之后,眼一眯又一笑,“那我回答将军,我不知道。”

    萧维有点不可置信,俊脸沉了又沉,快到黑龙潭底下去了,“你戏弄我?”他好好问她话,她却表情有鬼。

    “萧将军此话怎讲?你要答案,我给了答案。真假且不论,戏弄一词却是重了。您堂堂的将军,我一个丫头,敢戏弄您么?不过——”语气一转,明眸善睐,“将军这么不容他人拒绝,亦不予尊重的问法,我不答又如何?撒谎又如何?论身份,我是萧三***丫头,不是将军您的丫头。若撇开这些,你有求于人,却又态度倨傲,怎能得到答案?”

    萧维冷冷望着她,“那么你是撒谎了?”

    人,从认识他之初,就太骄傲。那么理所当然的贵气,那么天之骄子的霸情,不来惹她便罢,惹到她,还次次想强压过头,她就很难不跟他论论理。

    墨紫那副你奈我何的神情,看得萧维皱紧了眉头,“你,好大的胆。”

    墨紫哼一笑,萧家二郎只会用官腔说话,到底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太早,所以习惯看扁别人,尤其是女人。

    “我的胆不大。是将军喜欢以为墨紫胆大。”她摇摇头,“实话答你,我不能说。刚我问将军,问来何用。其实将军不说我也知道,是要用在水战之中。正因如此,我无法告诉你。我答应过,不让这样的技艺成为杀人的工具。萧将军虽然爱国心切,墨紫却帮不上忙。抱歉。”

    她答应过的人,正是她自己。

    顶撞他的,是她。说抱歉的,也是她。但这么软硬兼施,他再次被堵得结结实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还相信了她说的每个字。

    “你不说,我难道不会查?没有其它办法不成?”僵持了片刻,萧维说道。

    “你若查得出来,又何必问我?”不是她小看他,“将军要是想派人再到惊鱼滩得到那条船,我得告诉你,那船已经变成木板条了,不必浪费人力物力,还有生命。”

    萧维本来是有此想法的,这时听她这么说,自然一惊,“你拆的?”

    “我拆的。跟你说过,那是最后一次走私货,不拆难道留给居心叵测之徒?”墨紫手里的灯悠悠荡了一圈,“二爷,走吧。”

    萧维听她喊二爷,这便是不想再说下去的意思,他没问清楚,不甘心,但也毫无办法。

    灯儿金黄金黄的,夜浓墨般,却被划开了,延伸出一条路径。

    今日第二更,也是12月粉360的加更。

    第195章萧二问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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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第二张贴

    第196章第二张贴

    说话声没了,脚步声远了,裘三娘睁开眼,在帐幔里问道,“墨紫走了?”

    帐子撩开,白荷轻柔打个结花,“嗯,刚走,说有应酬呢。”

    “应酬啊——”裘三娘笑得有些疲倦,“很久没听到这词了。”想一年前,她在江南,与人拼酒拼琴,真是痛快的日子。

    白荷纤细的身子一僵,竟然在床前重重跪下。

    “白荷,你起来说话。”裘三娘半点不惊讶,缓缓起身,光脚踩着青砖。半垂的眸,披开的发,神情莫测。

    红梅绿菊笑着进来,见状,脸色均是一变,扑通两声,跟着跪了。

    “敢情你们商量好的,那么,一个个都起来,再让一个开口。”裘三娘有气无力。她在何去何从间辗转反复,奇怪自己的急火性子究竟跑去了哪里。五个能信任的丫头,一个最知自己心意,却已经飞出去,越来越感觉抓不牢,干脆随她去;一个对自己吩咐之外的事情毫不关心;这三个绑在一起,全心全意想她当稳萧三奶奶,比她亲娘还啰嗦。

    没人起来,白荷开得口,“姑娘,奴婢们不明白,姑爷对姑娘百般示好,姑娘为何还要拿着休书?”

    昨夜铺床,看到一个信封在枕头下,叫来识字的红梅,才知是休书。原来叫来墨紫,不但没能让裘三娘改变心意,反而适得其反。忍了一宿,白荷决定问个清楚明白。

    “奴婢知姑娘与别的闺中小姐'>不同,自小跟老爷闯遍大江南北。普天下,像姑娘这般见识多才艺出众的女子,奴婢没见过几个。姑娘爱往外跑,奴婢更是清楚不过。可,姑娘,女子终要嫁人安定的。若姑爷对姑娘不好,奴婢们自然不敢多说一句。可姑爷的心思,便是咱们这些粗笨人,也瞧得出来。姑娘要坚持离开王府,不说王爷王妃会如何反对,姑娘的名节也无法保全。姑娘出府,或能如从前一般快意,可姑娘是否想过,能快意一辈子么?”好个白荷,只字不识,说得句句有力,“离开裘府前,干娘同我说,裘夫人'>临终只有一个希望,便是您能嫁得一个好夫君,待您如珠如宝,一世安康。干娘让我好生服侍您,无论如何要在王府里安稳下来。奴婢斗胆,给姑娘磕头,求姑娘三思再三思,切不可冲动行事。”

    额头撞地,咚沉有声。

    “奶奶,三思”红梅也磕。

    “姑娘,绿菊最笨,只是这么大的事,不能再等等么?”说完,绿菊跟着一磕。

    “别磕了,搅得我心烦意乱,脾气上来,谁都拦不住”从小一起长起来的情分,还有红梅知心贴暖的情分,裘三娘看不下去这些丫头求她。她有心要像墨紫那样飞翔,却发现一入侯门深似海,手脚都被束缚着,动一发而牵动很多人。

    裘三娘这么一说,三人谁都不敢磕了,直挺挺跪着。

    “墨紫走前,还说了什么?我听她说了一段呢。”到头来,唯有此女知她。

    白荷咬唇。昨夜听来,墨紫大概和姑娘一样,对休书一事抱无所谓的态度。因此她第一次犹豫了,该不该实话传达。虽说,她不是很明白墨紫话里的意思,但怕裘三娘听了,会下定决心。

    裘三娘嫣然一笑,“你不说,我就当墨紫是站在我这边的了。”

    绿菊嘀咕,“墨紫从来都是站在姑娘那边的。”

    裘三娘听了笑意更深,“那好,有一个在我这边,我就——”

    白荷以为裘三娘执意了,忙道,“墨紫说,姑娘不必故意假了性子,只要作自己就是。仍是那句话,他人以诚待你,你便以诚待他。他的秘密已经全告诉了你,你的秘密也告诉他便是。他若无法接受,姑娘再想下一步不迟。他若万般割舍不去,姑娘顺心而为也未尝不可。有心人易得,一心人难得。姑娘要是看清了,便全在姑娘的心意。舍,便舍。得,便得。不必顾虑太多。还说——”

    裘三娘听得眼内精光乱射,“还说什么?”

    “还说姑娘本不是扭捏之人,顾前顾后,反失了姑娘的真性情。姑娘曾说,你不像她,拳头藏在袖子里,不敢出来。那她等着看姑娘这次,一击命中,管他大宅深院,还是市井广空,哪里都能快意人生。没有人说,非斗才可赢。不战而——”传达不下去了,白荷一抬眼,便是一怔。

    裘三娘满目生辉,疲累的倦容一扫而空,“好一个顺心而为好一个舍便舍,得便得好一个大宅深院,市井广空,快意人生好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太过扭捏,反而不像我了啊”

    “小衣”她声音一高。

    消失了一夜的小衣没一会儿就进到屋里来。

    裘三娘将枕下休书拿了出来,看得跪了一地的大丫头们心中一颤,“去,把这交给墨紫,让她保管着,该给人看的时候,千万别手软。”

    小衣不管其他人再苦起来的面色,接过便走了。

    红萸船场内,墨紫刚坐下来,闽松刚开始笑话那个室内造船的大木棚子,小衣就来了。说了一句保管着,该给人看的时候千万别手软,又一阵风似得不见。

    墨紫发现了,小衣近来的轻功有勤练的趋向,难道是怕华衣?

    “这丫头是谁啊?眼高于顶的,且说话从不让人明白。”短短两日,闽松已经见过小衣两次。

    “我东家的大丫头,对了,现在也是你东家了。”墨紫看着信封上两个字,又听了小衣的话,面色一垮。这不是让她当恶人吗?而且,她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不手软?她如今和裘三娘,根本在两个战场,隔得远着呢

    不动声色,她将信封揣进怀里。

    “搞清楚,我是冲着你的本事来的,可不是冲着你东家。”闽松眉宇之间傲然清朗,“我闽氏一族可不当他人的奴才。”

    “哟,松少爷这是骂咱们墨哥是奴才啰”跟着赞进进来的,嬉皮笑脸,臭鱼是也。后面有他的两位兄长。三人都背着一个大包袱。

    “……”闽松这才想起来墨紫的身份,讪讪然,“谁骂他了?”

    “你们仨怎么来了?”墨紫起身相迎,“可是岑二让你们来的?”

    “咱哥仨几日前跟岑二说不给他干了,来你这儿讨活做,省得以后借来还去的麻烦。”臭鱼手上还拎着个大铺盖,“墨哥,收不收啊?咱不白吃饭。平时,看个场子。你要咱下水试船,那也是一句话的事。”

    墨紫听到这儿,高兴得合不拢嘴,拍手道,“太好了。我其实早想提,就怕你们腻了水,不敢扰你们悠哉。”

    “我们本是腻了,不过跟着墨哥走了几回,不知怎么便又牵肠挂肚的?”半江的呼声至今犹如在耳,热血沸腾。

    “阿松,你带他们去宿舍。”用这位打杂的船工,她很顺手。

    “阿松老弟,来来,帮我拎个铺盖卷儿。”臭鱼哈哈大笑。

    闽松气到无话可说,但他真上去帮着拿东西。

    “墨哥,这是豹帮徐九的贴子,昨日送到望秋楼,岑二让我们捎给你。”笑完,便是正经事。

    赞进听了,说道,“这回不会又是谁冒名顶替吧?少字咱多带点人,打得他们魂飞魄散。”

    “应该不会。”墨紫粗粗一看,“是豹帮的传位大会,广邀船行船帮的各派人马见证呢。八月初八,好日子。”

    “你认识徐九?”闽松拎着臭鱼的铺盖,面上一丝诧异。

    船帮帮主的交替,邀请船行的人,是规矩是习俗。但广邀贴和个人贴有很大的区别。他来之前,老爷子收到的是豹帮老帮主的帖子,而其他船行,不过就是来不来都无所谓的广邀贴。船行船帮是各自为政的群体,互不干涉,但利益关系牵涉很多。持谁的个人贴,便代表着一方势力。就像老爷子是老帮主信任的一种助力,而能收到徐九贴子的墨紫,显然代表着他是徐九重视的一股力量。一方垂垂老矣的旧势力,一方是蒸蒸日上的新势力。名不见经传的红萸,竟略高了日升一筹。怪不得,老爷子说红萸的出现,将打破船行现有的平衡,当机立断把他送了进来。

    “打过交道。”一起阴过人。

    墨紫的笑容,在闽松看来,有点奸诈阴险。老爷子要他多跟墨哥学学为人处事,不过这种不认真起来嘴油皮厚,认真起来一肩挑天,他可学不像。没人能学得像

    “怎样,大伙去见识见识?”贴子上写她可带一桌人。一桌就是十来个。眼前正好。

    “好啊又有热闹”臭鱼最来劲,“船帮子有的就是好高粱酒”一坛坛的,管饱。

    “墨哥,我兄弟不去。”肥虾缓缓说出一句。

    臭鱼的表情就像给浇了一盆冰凉的水,很沮丧,嘴上还争取,“大哥,那些人未必认——”

    “我说,不去。”肥虾的声音并不严厉。他只是没有表情,很空白很空白,空白得吓到小孩。

    “不去就不去,凶啥。”臭鱼嘟哝。

    “墨哥,你帮他带几坛子好酒回来。”相比吓到小孩的肥虾,水蛇那张长脸,无比亲切起来。

    对三兄弟之间的异动,墨紫仿佛没上心,一句不多问,只笑着称好。

    今天第一更。

    第196章第二张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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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介绍:
她一醒来,莫名其妙当了服侍人的丫环。
不算问题?
她一动刀,雕什么像什么,造什么是什么,
不算稀奇?
她一看木,就知轻重浮沉,能否成舟成船,
不算异能?
好在还有谋生本事两三样,生平无大志,当个掌事,求安居乐业。
低眉顺眼,怎么就越过了主子?
低眉顺眼,怎么就惹来了男人?
低眉顺眼,怎么就......偏不让她清静呢?
已有VIP完结作品《凤家女》《重生打造完美家园》,坑品保证。掌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