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赋闲(中)
又坐着和老太君说了会子话,前面便来人报了说崔府大少爷和林府二少来探访,老太君赶紧笑着请了进来,二人给两位老人请了安,奉上了各自长辈礼物,老太君又让如筝带他们去探望苏有容。
如筝带着表哥兄弟到了寒馥轩,正巧苏有容也醒了,三人便坐着说了会子话,如柏着意问候了苏有容身体,崔明轩则是皱着眉头和他聊了聊朝局,如筝问了一句霜璟事情,才知道为了让霜璟给自家二哥戴孝,崔家主动将婚期推到了年底,四人想想凌逸云,又是一阵唏嘘。
送走了崔明轩和如柏,苏有容抬眼看看如筝,问到:“筝儿,你知不知道凌家何时给我义兄发丧?”
如筝咬了咬唇,心里怕他难过,却也知道这种事情瞒不得,还是照实说到:“昨儿你睡着,三表哥来了一趟,说是明日……”
苏有容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淡然地点点头:“你帮我准备一下,明日陪我去拜祭,备套孝服……”他目光黯淡了一下:“我和他结义了,虽然只有一天吧,却也是一辈子兄弟。”
如筝赶紧点头仔细应了,虽然心疼他身上有伤,却也知道他这一趟是必定要去,当下便出了里间,叫了丫鬟们仔细吩咐了一番,让她们务必布置妥妥当当。
晚间,寒馥轩终于等来了漪香苑一句话,却并不是苏世子安抚,而是告诉苏有容,皇帝没有再提封赏之事,自己就替他做主辞去了封赏,又严令苏有容安生寒馥轩呆着,静思己过。
送走了传信婆子,如筝自把一口银牙咬发酸,虽说身为儿媳不能说公爹不是,但收拾东西时候她却也忍不住动作生硬了起来,反倒惹得苏有容一阵笑: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他慢慢起身,从背后抱住她:“父亲顾及是整个国公府荣耀,是前面朝堂上微妙形势,哪里顾得上我这个小小,不得宠儿子是死是活,呵呵……”
他语带嘲讽,声音里却没有多少难过和心酸,如筝回头看着他微扬眉毛,心里倒是多少明白了,看来他对自己这个亲爹,也是没有多少敬慕,便也不再劝他,只是说些大姐儿和捷哥儿事情宽他心,苏有容知道了大姐儿一直养寒馥轩里,是自己这几天养伤才临时送到主院,当下便让她明日接了大姐儿回来,如筝便笑着应了。
夫妻二人念着明日还要到凌家吊唁,便早早梳洗了,如筝又要让浣纱去搬美人榻,却被苏有容强拉到了床上躺下,紧紧搂了吹了灯。
如筝刚要提醒他,却被他把头按到了怀里:“行了,我知道,我又不是禽兽,如今还大哥和义兄孝里,我就是想抱着你,我都想了大半年了,你可怜可怜我呗?”
如筝被他逗得笑了一下,心里又泛起一丝酸楚,便伸手揽住了他腰,紧紧回抱住他:“嗯,我省得了,夫君。”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二人禀过了老太君便早早蹬车前往侯府,如筝将帷车里垫得软软让苏有容坐了,又让车夫走慢慢地,还是怕牵动了他伤口,反倒惹得苏有容一阵笑。
车行到半途,苏有容找如筝要了孝袍换上,如筝却也拿了自己出来换了,苏有容愣了一下,又微笑了。
车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赶到了凌府,如筝扶着苏有容下了车,正好看到门口一韶孝凌朔风,凌朔风看着他二人装束,倒是愣住了,苏有容上前几步苦笑到:
“大哥走那天前一晚,我俩插火折子为香,结义成了兄弟,虽说没换过庚帖,没拜过关二爷,你们却也不能不认我……”
凌朔风被他这一句说差点落了泪,当下重重一点头:“怎能不认,跟我进去吧。”
苏有容谢绝了凌朔风给他准备软轿,扶着如筝手一步一步走到灵堂,看到灵堂里素烛白帷间凌逸云灵位,他终是忍不住跪倒他灵前,扬声唤了一句“大哥”伏地痛哭起来,如筝也陪着他跪一旁,哀哀哭泣。
哭声引来了旁边屋里歇着凌家二老爷和小谢氏夫人,看着地上身着重孝二人,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苏有容,吓得凌二老爷赶紧上前去拉他:
“苏将军请起,你这样我们逸云可当不起啊!”
苏有容擦了擦眼睛,抬头看着凌二老爷,声音略带嘶哑地说到:“契父,您有所不知,我和大哥早北狄战场上便已结义了,如今我便同他亲兄弟一般,求您认下我,让我为他哭一哭,守一会儿……”凌家二老爷听自家兄长和小儿子说了雁陉关一役,也知苏有容心里一直自责着,此番听了他这一句,心酸也落下泪来:“好孩子,我怎会不认,只是你如今有伤身,可是不能这么哭啊,赶紧到旁边去歇歇!”
他们好劝歹劝,苏有容到底还是哭了一大通才慢慢起身到旁边跪了,如筝也走到凌惊雷夫人谢氏和凌霜璟那边陪着跪了,凌逸云没有子嗣,此番添了他们二人,多少也让守灵看着像样子了些。
小谢氏看着哭有点收不住二人,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回头看着凌二老爷:“老爷,你看这……这俩傻孩子。”
凌二老爷也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一向坚毅脸上也挂了泪痕:“罢了,让他们略守一会儿吧,这也算是咱们苦命云儿福气了……”他又转头对着旁边凌惊雷说到:
“你跟风儿盯着点儿,别让有容跪太长时间,他身上伤可是不轻!”凌惊雷赶紧仔细应了,凌二老爷这才走了出去。
苏有容不顾凌惊雷和凌朔风劝解,执意跪了两个多时辰,到了午后头慢慢昏了起来,心里也是一阵发虚,想着自己要是晕这里也是给凌家添乱,便动了动麻木膝盖,准备起身回府,就他要带着如筝告辞时,外面突然一阵忙乱,苏有容抬头一看,便见小郡主李踏雪一韶孝,疾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满脸惶恐武威侯和凌二老爷,一路说着“不敢当”却是谁都不敢拦她。
苏有容和如筝对视了一眼,心里也是一阵惊讶,小郡主却是放下了手里不知一包什么东西,跪了灵前哭了起来,二人也赶紧陪着凌朔风等人跪下陪着。
小郡主哭了一阵子,抬头看着凌逸云灵位,凄然一笑:“仲康,我来看你了,你能看见么?”
她往前膝行了几步,伸手轻触灵位上他名字:“以前都是我混帐,你对我好,我还恃宠而骄见面就要排揎你,如今我都懂了,你回来骂我吧,只要你回来,怎么骂我都行……你回来好不好?”
她凄恻声音,勾得灵堂里众人又是哭声一片,李踏雪脸上却突然浮起一个微笑,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对着灵位说到:“仲康,你猜我今天是来干什么?”她这么说着,慢慢解开了孝服带子,把素白外袍一脱,众人却是吓了一跳,只见她里面穿着,竟然是一件大红喜袍。
就众人惊讶万分时候,李踏雪却旁若无人般地笑着转了一圈:“仲康,我是来跟你成亲,你看,好看么?”她一句话惊得武威侯赶紧上前行礼言到:“郡主……这万万不可啊,我家云儿可当不起!”旁边二老爷和小谢氏也赶紧陪着行礼:
“郡主,这可真是折煞我等了,逸云他当不起郡主这样……”李踏雪却笑着对他二人微微一福,也不说话,自走到旁边拿了自己带那包东西展开,里面却是另一件喜袍,她抖开那件男子喜袍,上前盖了灵柩之上:
“这个是我自己缝……我针线你也知道,莫怪,多少是点儿心意……”
做完这些,她又回身慢慢走到凌家二老爷和小谢氏身前,一袭嫁衣如同烈火,灼伤了灵堂里每一个人眼睛,大家用眼泪扑着这团火,却怎么也阻止不了,它直直地刺入心里……
“父亲,全盛京人都知道,仲康他心心念念地就是想娶我,当初是我不懂事,将他真心都轻负了……如今我想明白了,便来嫁他,还望二老原谅我之前错处,收下我这个儿媳!”说着便跪倒他二人面前,哽咽着言到:“仲康是因我而死,儿媳本该相随于地下才是,只是儿媳身负父王嘱托,幽云铁骑荣耀,不能为他殉葬,仲康一向宠着我,想来也是不乎等我几年,就请二老收了我,今后我定将二老当成自己爹娘孝敬!”
凌家二老怎敢当她这一跪,赶紧侧身躲了,小谢氏便来拉她,李踏雪却是连磕了三个头:“公爹,婆婆,您二位就允了踏雪所求吧,媳妇也已经向圣上上了本,求了赐婚旨意,虽然本章现是留中不发,但是媳妇想,皇伯父他老人家定然也是经不起我日日求,我定要嫁了仲康才甘心!”
凌家二老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一连串当不起,踏雪也不多为难他们,便起身走到凌逸云灵位前,笑着俯身说到:“夫君,今日咱们就算是拜了堂了,我李踏雪看上人,便是……总也是逃不出我掌心,你安心等我几年,等我这边事情一了,我就去陪你,咱们一起投胎,下辈子再做夫妻,你乖乖等着我……”说完,她又脱下吉服,穿了孝袍,对着凌二老爷一福身便跪到了灵柩旁如筝和谢氏少夫人身边,如筝想要开口,却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筝儿,你既然随子渊给夫君戴了孝,便该唤我一声‘大嫂’才是。”
如筝看着她凄楚中又带了一丝希冀眼神,劝解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此时心境,她也是感同身受,鬼使神差地便说了一声:“大嫂,你节哀。”
李踏雪笑着点点头,又摇头落下泪:“筝儿,我是这世上无情无义女子,今生欠他债,怕是怎么也还不清了!”
如筝和谢氏听了她这一句,也陪着她哭了起来,不多时便连苏有容和凌朔风也改了口,凌二老爷看着这一屋子“都疯了”孩子们,忍不住老泪纵横,却是看着灵堂外天空,心里叹了一声:“逸云,我儿,你看到了么?”
酉初时分,苏有容终于有些撑不住,强忍着向凌家众人道别,扶着如筝慢慢离开了灵堂。
如筝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踏雪还是那样,跪得直直默默垂泪,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声,刚止住眼泪又流了下来……
夫妻二人回到了寒馥轩,如筝赶紧安顿苏有容用了些粥躺下歇着,又叫了大夫来加了一副安神驱寒药给他喝了,看他慢慢睡熟,才揉了揉酸痛膝盖,带着浣纱到了主院,向老太君报了去吊唁情形,又将大姐儿应娴接回了寒馥轩。
第243章 赋闲(下)
一进门,却看到如婳正坐桌前品茶等着自己,看到她进来了,笑着迎上前,自从漪香苑传了思过消息来,如筝就防着她来添堵呢,回手便将大姐儿交给浣纱抱了出去,自走到桌前行礼:“二嫂怎么来了。”
如婳倨傲地笑着,笑容里还带了一丝阴沉:“我来看看你和三弟。”
如筝虽然不怕她说什么,却也担心她言语难听搅了苏有容此时本来已经十分愤懑心境,当下起身言到:“可惜了,二嫂却是来不巧,夫君刚刚服了药睡了,弟妹现下也不好陪着二嫂多聊,改日再登门拜谢吧。”却是明着送客了。
如婳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怎愿意放过这个好机会,却也记着前次吃亏,将声音压得很低说到:“哦?这么早就睡了,三弟身子不适么?还是……心绪不佳啊?”她掩口笑了一下,又言到:“我说这就是弟妹你不是了,三弟仕途上失意,你就该多劝着他才是,左不过咱们这么大家业,养着你们夫妇二人还是无碍,不必焦心,夫君他心慈,将来也定会照拂庶弟,和弟妹你!”她声音极低却将“庶”字咬很重,听得如筝心里一阵火起,却也压低了声音言到:
“多谢二嫂惦记,夫君自有俸禄,我也有我嫁妆,显达也好,磨折也罢,我们自过我们自己日子,不劳二哥二嫂费心!”说完,她又起身:“二嫂还是分神管好自己院子里事情吧,别忘了祖母前次叮嘱!”
如婳看她针锋相对,冷笑了一声又要开口,却听里间一声脆响,传来苏有容夹着咳嗽声怒喝:“二嫂,我还没死呢,你就来欺负我筝儿了么?”
他这一句,吓得如筝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里间,如婳却是一句都没敢回,匆匆跑走了。
如筝生恐苏有容勾了心事又难受,撩了帘子进屋一看,却见他面带微笑地坐床上,脚边上是一个粉碎茶碗,苏有容对着如筝做了个“噤声”手势,又指指外面,如筝会意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见如婳确是走远了,才笑着让浣纱进来收拾了,坐苏有容身边:
“我就知道,我夫君也不是那小性儿人,怎会和她一个妇道人家尖酸货当真生气。”
苏有容转头睨了她一眼:“你就知道?你知道你还吓得兔子似得冲进来?!”
他一句话逗得如筝笑着抬起手:“你说谁是兔子!”却看看他身上,觉得打哪里都危险,都不忍心,便伸手挽住了他胳膊:“咱不生气,你歇着吧。”
安顿了苏有容躺下,如筝又带了应娴进来陪他说话,苏有容看着懂事乖巧侄女儿,白日里伤感也终于消散了些。
自那日以后,寒馥轩便安静了许多,苏有容一边缅怀着故人,一边安心养着伤,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如筝也派了夏鱼时常出去打探消息,再将得到消息添添减减地说给苏有容听。
凌逸云丧事办完了,前去吊唁人很多,便连明德帝也赐下了安抚赏赐,小郡主李踏雪求赐婚折子,被皇帝驳回了三次,她自己却是初心不改,一直以凌家媳妇自居,虽然还是住王府里,却是出入都是孝服,认认真真地给凌逸云执妻礼带起了孝,这样出格举动,如今已经成了京师奇谈,旁人是感还是笑,如筝二人也不乎,只是心里敬佩她敢*敢恨,却也扼腕叹息,他二人一个明白太晚,一个走太早……
到中秋时候,李钱根来信儿说朝廷给北地逃难难民发放了路费,让他们回乡安顿,得如意庄救治难民除了伤病动不得还休养,大半都踏上了归程,如意庄也给他们发了些粮食傍身,并且遵从如筝意思,并没有透露东家消息,如筝看着李钱根报上来账目,知道他是量精打细算才没让庄子上亏太多,看着这小小投入却救了那么多人性命,如筝心里也是稍感安慰,便着意去信夸奖了他一番。
到中秋节时候,自府外却是传进来一个奇怪消息,说是国公府二少夫人对着弟妹冷嘲热讽,气家休养庶弟摔了药碗病情反复,老太君勃然大怒让彻查,又把如筝叫去问,如筝语焉不详恰到好处地让老太君明白了似乎是确有此事,虽然终没查出究竟是怎么透出风声,但比对着之前寒馥轩闹得那一场,老太君倒是全明白了,便把如婳和苏百川叫到主院好一顿敲打,末了又让丫鬟给廖氏传了信儿,给了漪香苑一个大大没脸,当晚就有丫鬟听到松涛苑里摔摔打打地,第二天苏百川就住进了蕉声阁。
如筝自然知道这消息是谁透出来,却怎么想都不对,自家夫君可不是那种小心眼儿会跟没谱儿嫂子拧人,这一天晚间品茶聊天时,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苏有容只是笑着说了句“殿下吩咐,和朝局有关”如筝略想了想就都明白了,又笑到:“倒是可怜了二嫂,些许小事倒是传遍京师了……”
苏有容看着松涛苑方向,目光里含着一丝冷意:“是她自己无德,肮脏心思有什么可怜,筝儿你就是心太慈了……”
此事夫妻二人笑笑也就过了,如婳说那些话,如筝是一点都没有入心,她反而觉得,似这般无忧无虑地,不必担心战火党争,夫妻二人成日里厮守一起,倒像是神仙般日子了,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跟苏有容说,怕他又走了心思,只是自己偷偷地享受着这难得清闲时光。
中秋节苏府因着大少爷事情,便过得简素又略带了些伤感,老国公老病复发还没好利索,略坐了坐便走了,只留下老太君带着小辈们赏月饮茶。
这一晚,唯一让老国公和老太君欣慰,大概就是应娴应捷和应安这三个孩子了,连带着冯氏和月姨娘也被允了一旁开桌陪着,如筝偷眼瞧了瞧,如婳又是假笑着暗自憋气。
心里笑了她一阵子,如筝又走起了心思:如今自己跟苏有容成亲也两年了,却仍然是无所出,虽然得了叶济世保证,她却依然觉得……若是等三个月孝期一过,自己还是没有动静,恐怕即便是有老太君偏护,也是难塞府中悠悠之口……
她正忧虑着,旁边吴氏起身对老太君福了福浅笑着开了口:“祖母,孙媳有个心愿,此番借着家宴,想要求祖母成全。”
老太君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心里虽然不待见这个孙媳妇,但念她是苏海纳未亡人,不管怎么说也是十分可怜,却也愿意纵着她些,当下便笑到:“你说吧。”
吴氏点点头,又看看旁边乳母怀里捷哥儿,对老太君言到:“祖母,应捷是夫君唯一血脉,媳妇觉着,总是这样养冯妹妹屋里,名不正言不顺,媳妇想要将他抱到雅菡居来抚养,待……”
老太君见她说居然是这个,当下便沉了面色,也不等她说完,便笑着一摆手:“你说也有理,不过现下孩子还小,冯氏那里住也很好,此事容后再议吧。”却是生把她回了。
吴氏闹了个没脸,也只得悻悻坐下,如筝冷眼看她,到像是平静无波,暂时死心样子,但之前几次打交道中吴氏表现,还是让如筝暗暗提起了心:吴氏是个寡情之人,便连亲生大姐儿都舍得送到寒馥轩养着,却这样心心念念地想要将应捷抱去,自然不是为着替亡夫抚养子嗣那么简单,怕是也不只是拉拢后半生依靠……
冯氏又是个至情至性不懂得机心算计……
如筝想着头就疼了起来,却总觉得此事自己……还是得管!
一餐不那么团圆团圆饭,终究还是热热闹闹地散了,如筝陪着苏有容回到寒馥轩,自安排着他歇息,脑子里却一直想着捷哥儿事情。
成亲这许多日子,苏有容对她一举一动可以说是了然于心,见她这样出神,便笑着从背后揽了她腰,搂进怀里:“怎,有心事?”
如筝犹豫了一下,想想如今他赋闲家,自己要做什么左右是瞒不过他,当下便回身叹了口气,伸着纤纤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他胸前雪白中衣:
“前次我放出人手打探大嫂院子事情,你一说我就听话撒开不管了,可是此番……”
苏有容早就对她心思猜了个j□j不离十,此时看她垂眸不敢看自己,仿佛做错什么事似小样子,喜欢笑着她耳边亲了一下,一边欣赏着她耳朵慢慢变红,一边笑到:
“可是捷哥儿事情又触了你心思,你这个三婶儿要出招了?”
如筝见自己小心思一下子就被他猜透了,也不再躲闪,抬头看着他笑:“若是你不喜,我就不管了,左右有祖母盯着呢……”
苏有容伸手轻轻刮了她鼻子一下:“行了,口是心非,你有心给祖母分忧,我哪会阻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过大嫂那里水太深,你还是别露什么端倪为好,我帮你盯着吧。”
见他主动提出帮自己,如筝心里也是一喜:“夫君你不怪我多管闲事?”
苏有容见她笑小猫儿似得,揽着她就坐到了床上:“捷儿是我侄子,大哥唯一血脉,他事怎么是闲事,今日我看祖母意思,也是极不愿让大嫂抱捷哥儿去,只是碍着大嫂身份,不好强拦,便只能推说孩子太小,我估计以大嫂性子,不动手下绊子她是不会消停,祖母要顾着祖父身体,你能帮她了了这件事,倒是好。”
如筝笑着点点头,帮他拿了枕头扶他躺下:“既然你允了,我就伺机而动了,我想着找个因子,劝祖母将捷哥儿养主院,反正祖母也是极疼他,如今捷儿本来也是主院住着,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苏有容点了点头:“这样很好,依祖母性子,八成也是不会让捷儿和他亲娘分开,这样他们母子都祖母庇护之下,倒是安宁了。”他想了想,又到:“只是大嫂这人记仇,你若是坏了她好事,恐怕会遭她记恨。”
如筝却是笑了笑,给他掖好了被子:“这你就别担心了,我自有妙计~”
苏有容笑了三声,一把将她拽进了被子:“好好,娘子自有妙计,为夫等着看好戏便是了……”
如筝也笑了,小心避开他身上伤轻轻偎进他怀里,脑子里想着主院事情,慢慢进入了梦乡。
中秋过后没两天,如婳刁难那桩事便真引来了前朝变动,凌朔风接着探病因子来探了他二人一次,说话也没避开如筝。
听了他二人笑谈,如筝才知道如婳前次挑衅真是被恭王殿下拿去做了枪使,借着这么件小事提醒了明德帝一番,却是真看出了苏有容那一本试探出真意。
虽说明德帝打了苏有容,背地里还斥责了恭王一番,但自中秋前后,却是允了恭王几道奏折,先是给京郊流民发了路费,助他们回乡复垦,又允了恭王训练北地兵折子,给了他关内练兵权利,此番凌朔风来,是带来一个明确消息。
“虽说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实职,不过八成你封赏要到了……”笑着留下这么一句,凌朔风告辞离开了寒馥轩。
二人送走了他,回到里间,相视便是一笑,不是为封赏,却是为着这背后,深层东西。
似乎从黑夜里看到了一丝白光,那是破晓佳讯……
第244章 封赏(上)
到了八月下旬,天也一天天凉了下来,苏有容身体大好了,如筝请叶济世来仔细瞧了一次,便安心尊医嘱给他停了药,可一日三餐药膳和补品却是翻着花样地上,苏有容无奈也只得乖乖地都用了。
这样悠闲日子慢慢滑过,虽说对外苏有容还是装病恹恹,但是寒馥轩里却是精神了起来,每天逗逗应娴,要不就是同如筝聊天读书,倒是看不出一点烦闷了,只是每每看到内书房里精心裱起来那张舆图,还是会暗自叹息。
如筝自中秋之后,再到主院请安时带着应娴一起去厢房次数便多了,明里是为着让应娴和弟弟多亲近,暗里也审视着冯氏身边人,到九月时,主院终于有了动静,少长房唯一子嗣捷哥儿突然病了,虽然不重只是低热,却把孩子折腾成日里昏昏沉沉,也不*吃奶了,急老太君什么似得,将京师里有名儿科大夫都找了来,用了多少药却仍是不见好,搅得阖府不宁,便是老国公生辰,也过得十分不踏实。
如筝着意查了几次,却也查不出什么端倪,还是一次闲聊时,见乳母进来给捷哥儿喂奶,才突然想到什么,看四下无人,便似不经意般对冯氏说到:
“你这房里乳母,也是跟着主院小厨房一起吃饭么?”
冯氏不解其意,只是摇头:“不是,下人们饭食,都是大厨房供应,乳母们不过是日常多些汤水,口味清淡些罢了。”
如筝心里明白,症结就这里,却也不说破,只是笑了笑:“自明日起,你让小厨房管捷儿乳母们饮食,若是外间问起便说是照顾少爷饮食不定,小厨房方便些。”
冯氏虽然性子直,却也不傻,听她这么说,多少也明白了,当下便微微福□:“多谢三少夫人指点,还请三少夫人明示。”
如筝看她这般郑重,也知道她心里有点数,当下也不多说,只是笑到:“你也别多问,照我说看看情形,左右祖母人是不会害捷儿。”说完这一句,她便起身告辞走了,冯氏自坐堂屋思索着她话,慢慢也想明白了,她说老太君人,怕是不止说小厨房,大概是还算上了她自己呢……
想想老太君对如筝态度和这几次打交道如筝品行,冯氏心里便有了底:这三少夫人,怕才是小辈里面自己真心可以倚靠……
自打如筝给冯氏出了主意,捷哥儿病真当日便好了起来,不出五日竟痊愈了,如筝再去春晖园厢房探望时,冯氏便让丫鬟将捷儿抱了出去,掩上门便跪到了如筝面前,吓得她赶紧伸手扶了,冯氏便落泪言到:“三少夫人,妾是个粗人,这宅子里事情什么都不懂,前次怀着小少爷时候,就是三少夫人一番话救了我命,今次我们被人陷害,又是您出手相救,妾真是不知该怎么谢您才好,只是如今府里这形式,眼见妾和小少爷住老太君这里都被人算计,妾还是要请三少夫人示下,妾该如何,才能保得小少爷平安?”
如筝之前不开口,只是怕她母子连心舍不得将应捷交给老太君,如今见她也动了心思,当下便笑着拉她坐下,言到:“示下不敢当,我有个愚见,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她垂眸笑了一下:
“是谁背地里动手段,想来你心里也明白,那人打什么心思,你也清楚,只要你带着捷儿一日,人家心思就不能停,明里要不来,暗里便会给你下绊子,抹黑,让你无能失德不配抚养少爷,故而你若是想要保母子平安,便要从根儿上断了她念想,捷儿你这里她赶来算计抢夺,若是……”她抬头看看主屋方向,冯氏便豁然开朗,起身深深福下:
“妾多谢三少夫人指点,午后妾就会去求老太君将捷哥儿养名下!”
如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言到:“你明日赶我们请安时再去,一来人多好多些见证,二来,我好替你周全,不让你离了捷儿才是。”
冯氏听了她这句,才知她疼捷哥儿竟是连自己都疼了进去,当下便落了泪,反倒把如筝吓了一跳,好歹劝住了才回了寒馥轩。
之后事情便顺理成章了,冯氏赶着翌日小辈们请安时抱着捷儿到了主院,借着捷儿此番生病由头言称自己年少不懂得带孩子,求老太君养育捷儿,还搬出了已逝苏海纳,说是他曾经吩咐过要让捷儿多亲近祖父祖母,老太君又感慨又欢喜,廖氏向来和张氏不对,此时也是推波助澜,程氏夫人看了如筝脸色,心里也有了计较,顺着说了几句好话,老太君便顺水推舟应下了,自吩咐贴身嬷嬷上心此事,如筝又趁机给冯氏说了一通好话儿,老太君知道她是想到了自家身世,心里也是一阵酸,便慨然应允让冯氏继续留主院,帮着一起照顾捷儿。
皆大欢喜,指除了雅菡居吴氏,一通筹谋却成就了老太君心愿,却也无法……
吴氏虽然查不出是谁干,却是将怒火都撒了同辈这几人身上,慢慢府里就传出如婳如何如何虐待三个妾室,如筝拢着大姐儿自己身边,是为了沾喜气儿求孕这种话,如婳自气暴跳如雷,如筝却是没当回事儿,只是怕大姐儿听了心里不好受,却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是十分明白,有天吃饱了糕点,便一手拉着如筝,一手拉着苏有容说到:
“仙儿名字是三婶儿起,大名是三婶儿替我求来,这府里谁对我好,我心里清楚,让她们说去,三婶儿三叔你们别往心里去,仙儿自然知道你们疼我只是为了我,不过我想着,若真求来个弟弟妹妹,倒真是我福气了……”一句话说如筝心都要化了,搂着她就落了泪,苏有容却是一旁只剩下笑。
九月过半,宫里突然下了圣旨,封苏有容为正四品明威将军,圣旨到了国公府时,除了寒馥轩小夫妻俩,却是谁都没有想到,松涛苑自然是嫉恨,便是苏国公和廖氏那里,也觉得措手不及,苏国公光忙着猜度明德帝难测心思,生怕触怒天威,竟然忘了给自家儿子庆贺一下,不过苏有容倒也不稀罕,虽说孝期已经过了可以大办,却也只是带着如筝和大姐儿陪老国公老太君吃了一餐饭,算是庆祝了。
午后回到寒馥轩,如筝先安顿困得猫儿似大姐儿厢房睡了,又回来坐着打络子陪苏有容说话,夫妻二人才刚说笑了几句,外间却传来夏鱼声音,说是苏有容贴身小厮来送信。
如筝让叫了进来,本以为是墨香,却没想到是书砚,书砚递上了一封信,苏有容接过看了一眼眉毛便是一扬,却不着急打开,只是抬头笑到:“素日不都是墨香进后院么,怎今日换了你?”
本事再普通不过一句问话,没想到却将他问了个大红脸,憋了半天只说是墨香忙着,自己闲着就过来了,苏有容听他这句明显是搪塞话,却也不意,只是点头笑着让他回去,如筝拿了个小花银锞子赏了他,书砚看了看苏有容便笑着行礼双手接了,中衣袖口一闪,入了如筝眼却觉得那针脚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书砚走了以后,苏有容才抖开书信,如筝好奇随口问了一句,苏有容一句话却惊得她差点扔了手里打了一半黛蓝方胜络子:
“殿下送来。”
苏有容看着如筝瞪着眼睛小样子,笑着拍拍她手:“按说殿下还是你远房表哥呢至于吓成这样?!”
如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苏有容笑又开了些:“殿下说,让我明日大朝上殿谢恩时候经点儿心,他们还给我谋了个大封赏……”
如筝一皱眉,觉得这说法有些奇怪:“大封赏,四品官已是连升两级,还能有什么大封赏?”
苏有容也摇了摇头:“我也想不到,不过既然能让殿下专门送信过来,自然是极好封赏喽……明日就知道了。”
翌日,如筝早早便起身帮苏有容打点好了大朝公服,借着堂屋明亮灯光,如筝仔细打量了自家夫君一番,心里便觉得无处不好,脸上也挂了笑容,苏有容看她一副小女子欣喜样子,笑着伸手拍了拍她头,转身走到了晨曦里。
他溜达出了二门,暗暗运功把血气流转放缓了些,又庆幸好今日出来穿多。
到了大门上,苏有容同苏百川一起伺候自家父亲上了官轿,苏国公临上轿时倒是看着苏有容苍白面色问了一句:“怎休养了这许多时日还是这样苍白?”
苏有容愣了愣,正不知该怎么搭话才好,苏国公面色又一沉:“仔细些,当心御前失仪!”
苏有容心里涌起奇异违和感被他这一句话给压了下去,赶紧恭谨地躬身行礼,送父上大人上了轿,自跨上旁边白马,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想到了前世,许多个下了大手术夜晚,家里那一盏门灯和父亲煮鸡汤……
第245章 封赏(中)
辰正时分,大盛朝京五品以上官员和京畿附近几个封疆大吏如往常一般分文武两班,慢慢走上中极殿,三跪九叩之后,明德帝抬手令众臣平了身,开始了每月一次大朝。
文武群臣有本奏本,无本听着,苏有容不久前刚刚触了虎须,此时也不敢造次,只是乖乖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唯一不安生就是心,如今党争日盛,恭王一党和太子党争斗也越来越烈,大臣们奏章便愈发字儿里扣字儿,每句都听着似有两三重深意,听得苏有容一愣一愣地,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强拧着走了文臣这条路……
本章渐渐少了,苏有容便适时出列叩谢了皇帝前日封赏,明德帝笑着让他起身,开口言到:
“前次朕下令打你,是因为你年轻气盛,受了点委屈便朝堂上口无遮拦,并非是不顾你战场上功劳,如今这封赏是你应得,也不必太过战战兢兢,上次把你打得不轻,也不要心生怨怼才是……”明德帝这样略带说笑之意话,两派大臣却是全都懂了,上次封赏,他不过是个五品,一番直谏明德帝没有治罪,反而升到了四品……这其中含义,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知道自己等人此番赌对了,苏有容却是不敢托大,赶紧跪地行礼说到:“圣上错*,微臣诚惶诚恐,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微臣加不敢心生半丝怨怼,惟精忠报国,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明德帝心说你小子上次要是说话这么好听,也省我打你……面上却是端肃中略带慈和:“呵呵,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卿不愧是昔日京师才子,这话说出来倒是好听。”
苏有容又叩头言到:“微臣不敢,肺腑之言而已。”心里却暗笑了一句:能不好听么,电视剧台词……
明德帝又笑了几声,便让他起身。苏有容刚要退到一边站好,明德帝又开口说到:“苏*卿啊……”苏有容心里一愣,心说陛下今儿这是跟我杠上了……却不敢有半分迟疑,赶紧行礼答“”,明德帝又到:
“若非边关卫老*卿一封奏疏,朕还不知你竟然也是半个卫家人,怪不得天生神力,武艺过人。”
听了明德帝这句,苏有容心里一动:诶~怕是殿下说封赏,要应这里了,当下心里也是一阵兴奋,又赶紧压下,肃容说到:“不敢欺瞒陛下,微臣姨娘确是卫帅之女。”
明德帝点了点头,又勉励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苏有容回到武官队列里,心里倒是一阵奇怪,按说当年自家娘亲这件事情几乎闹得满城风雨,明德帝不可能不知,这二十几年没提,偏偏此番提出来,却又没了下文……难不成是等着恭王接话?不能啊!
他略思忖了一番,却是突然醒悟了,定然是自家外公向圣上奏疏里暗示了什么,应该是同恭王所说之事无关。
他刚淡定下来,冷不防文官队伍里走出一人,高呼有本启奏,大家定睛看时,却是御史大夫张清宇。
若说这张御史,到真是个奇人,自打高中进士入了御史台,一路做到御史大夫,为人不朋不党,刚正不阿,便是皇帝也敢参,几次气明德帝想要杀他,将他下了天牢,却是等不到行刑便又放出来官复原职,满朝文武比他官阶大多了去了,却是无一人不怕他,朝中流传着一句话,说是“张卿御前走一走,满朝文武抖三抖”极言其奏疏影响之大,此时张清宇有本要奏,满朝文武心便都悬了起来,脑子里都转着近自己做下事情,有没有能让这老头子抓住把柄。
明德帝见是他,心里也是一阵发憷,却也无奈言到:“张卿家有本便奏。”
张清宇规规矩矩地给明德帝行了礼,言到:“启奏陛下,近日微臣听到一桩传言,深感此事有损我大盛朝世家大族门风清誉,是十分不公,故而带人查访了一番,却没想到竟是真,今日趁大朝向圣上奏本,请圣上明断!”说着便双手奉上本章,总管秦顺赶紧下来接了,奉给明德帝。
明德帝打开奏章,略看了几眼便露出十分复杂神色,那张御史却似没看到似,开言说到:
“便如陛下御览所见,二十余年前这桩事,可说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公案,虽说被国公府瞒了这么久,臣却觉得此事实是有失公允,有碍教化,还请陛下圣聪明断,拨乱反正!”说完便将二十几年前,苏家悔婚骗婚,嫡庶长幼错序事情说了一遍,说满朝文武脸上都是风云变幻,苏国公一向沉肃面皮也抽了几抽。
明德帝虽然知道这张御史一向喜欢危言耸听,但见他此番连拨乱反正这么重词都用上了,眉头也是一抽,心说这老东西一向是不参与党争啊……
这么想着,他便低头朝两班文武看了看,却见自家二儿毓王李天祉一脸愤愤样子,心里却是明白了:此事竟然是老二没事找事搞出来,他倒是能怂恿动那老东西!
明德帝想到自家二儿子性子,心里也是一阵无力,要知道这小子不贪皇位不管党争,就*“公允”二字,加上书呆子认死理儿性子……
明德帝心里叹了口气,又仔细看了看奏章上说那些,虽说自己以前都知道吧,不过眼见廖家和苏家确是有点过分了,再加上边关卫氏如今突然改变态度……
这个顺水人情,做了倒也无妨!
想到这里,明德帝便沉了面色,看着文臣前列苏国公言到:“苏卿家,张卿家此言是否属实?”
苏清辞见明德帝动问了,哪里还敢渗着,赶紧跪地叩首,坦诚自己年少轻狂时做下孽。
苏有容后面听着也是一阵心跳,他是万万没想到恭王居然来了这么一手……不过想想也对,此事本来就是小节,即便扳过来,改变不过是国公府里事情,若说朝局……顶多也就是让自己出身提高了些,还能笼络住边关卫家,倒是桩几全其美好事,却又不会让明德帝觉得恭王党过分,何况还有清流和毓王前面拦着呢……
不过想到恭王说让自己仔细思量事情,苏有容又沉下心掂量了一番,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知道了他意思,权衡了一下便打定了主意。
此时明德帝也听完了苏清辞回禀,叹道:“苏卿家,这本是你家事,朕不该过问,不过你也是朝廷重臣,大盛勋贵之首,便是年轻气盛,做下此等事情也是太不该了!”他略沉吟了一阵,又到:“幸而你还算齐家有道,这么多年来卫氏母子倒是惜福知命,未曾做下什么有损颜面事情,不过正是如此,朕以为你应该想法子补偿他们母子,不知卿家意下如何?”
明德帝发话,苏清辞怎敢不依,可想到家里廖氏和背后廖家势力,却是想都不敢想什么休妻之事,当下便急额头汗珠滚滚,落中极殿水磨镜石地面上,摔成了八瓣儿:
“圣上所言,于微臣而言,实乃振聋发聩,只是微臣愚钝,此时方寸已乱,还望陛下示下!”说完便是一个劲儿叩头,苏百川和苏有容无奈也只得跪下陪着。
明德帝见他这样狼狈,倒是笑了,开口言到:“苏卿家也是个老实,说来这也不过是年少风流欠下债,罢了,朕就帮你做一次主……”他低头看看座下群臣,笑到:“既然这二人都给你生了这样人之翘楚儿子,那不防你也享一享娥皇女英之福,便将那卫氏抬为平妻,反正你苏府如今子嗣也是不旺,倒也说得过去,至于这长幼嫡庶,还是正过来好!”
苏清辞听明德帝这一番安排,心里才算是安定了些,赶紧叩头山呼万岁,算是应下了,明德帝又令礼部传旨,封卫氏佳仪为国公夫人,同廖氏对房两头大。
苏有容看火候差不多了,旁边苏百川小脸儿也开始煞白了,当下心里嗤笑了一声上前言到:“臣启万岁,万岁怜臣母子赐下恩旨,微臣同母亲感沐陛下皇恩浩荡,只是微臣还有一个请求,望陛下恩准!”
明德帝见他上前,心里也大略知道了他为着什么,心想既然是他开口,想来是自己乐于看到局面,当下便笑到:“所谓好事成双,*卿便奏来,若是合宜,朕倒是愿意给你凑这个双。”
苏有容又谢恩言到:“启禀陛下,如今微臣家长幼嫡庶已定,只是世子之位虚悬已久,微臣父亲也曾多次家里说过属意二哥……”他顿了顿,言到:“属意为舍弟请封世子,只是子澈他太过谦逊,多次固辞,如今微臣忝为兄长,却想要为父进言,请陛下封舍弟为国公府世子。”
虽说他替父请旨说起来不合规矩,可此情此景之下,却让很多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尤其是明德帝是十分满意,当下便笑道:
“好,好一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苏家不愧是我大盛勋贵第一家,朕准了!”
第246章 封赏(下)
苏国公赶紧带着两个儿子跪下谢恩,苏有容余光看了看苏百川,却见他眉头微皱,一脸不可思议神色,心里忍不住暗笑了三声:这傻货……
明德帝终于满意了,笑着宣布退朝,满朝文武这一次大朝看了好戏,各自带着复杂神色退出了中极殿,苏有容小心肝也是跳了好几跳,此时累脑袋疼,便慢慢随着自家父兄,不对,是自家父亲和弟弟,离开了翊盛城。
苏家父子三人回到府里不久,宫中赐封旨意也到了,旨意里提到了卫氏功劳,却是没说当年之事,说了国公府子嗣,却也没明说说兼祧两房,倒是权衡着给苏家留了很多脸面,老国公老诰命自然是欢喜,卫氏是喜极而泣,苏百川因封世子,成了正二品,如婳也便水涨船高,成了二品夫人。又加上卫氏获封,有母不封妻禁令也就无妨了,故而后还封了如筝为四品恭人,这一番恩赏,于苏府可说是皆大欢喜,大多数人也确是欢喜,便连苏世子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松涛苑和漪香阁三人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了。
天降喜事,终于冲淡了苏府一直以来愁云惨雾气氛,加上小辈们替苏海纳守孝孝期也过了,老太君便授意廖氏操办了一次家宴,给阖府上下庆贺了一番。
一顿饭倒是吃热热闹闹,除了大房婆媳俩借故未到,全家人包括卫氏都是笑逐颜开,席间大老爷苏清言正式向老国公请辞,说是伤愈要动身返回回雁关了,老国公虽然不舍,却也知他职责所,欣然勉励了几句,应了他辞行,老国公着意问了问朝堂上事情,苏清辞也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都说了,老国公听了苏有容为苏百川求世子之位之事,倒是意味深长地沉吟了片刻,又释然笑着夸了他诚孝。
席间一个传菜小丫鬟不小心撒了汤苏有容袍子上,慌张之下却是脱口说了句:“三公子恕罪”弄得满座人都是一静。
倒是苏有容先笑着恕了她,又起身对老国公说到:“祖父,虽然此番圣上下旨令咱府改了序齿,不过这么多年大家叫下来,也都习惯了,依孙儿之见,若是强拧着改口也是麻烦,不如索性将错就错,反正若是算上大伯父所出早夭那位,我也是老三,至于子澈……”他转头看了看苏百川,笑到:“如今也不只是二少了。”
老国公略沉吟了一下,也笑了:“好,你素来是御下宽和,此番就依你……”又对苏清辞言到:“回头你改一下家谱,将长房那个可怜孩子加上,名字也就不用取了,老三还是老三,至于百川,今后阖府便称世子即可。”苏清辞赶紧应下,吩咐人去办。
说说笑笑,宴席也就散了,老国公老太君自回了春晖园歇息,其他人便各回各院子。
如筝陪着苏有容行至花厅门口,正好碰上苏百川和如婳也要出去,如婳抬头看看如筝,又想到二人如今骤然变地位,心里便是一窒,苏百川还算有眼色,侧身往后退了半步,让苏有容二人先走,他心里想着苏有容这么多年都礼让惯了,此番定然会有些尴尬,却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露出一个赞赏眼光,笑了一声拉着如筝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那神色,便像是从来都他为长,自己为幼一般!
苏百川心里一阵愤愤,又想到早朝事情,便也顾不上老国公点拨,跟着他们步离开花厅,回廊里拦住了二人,看着苏有容欲言又止。
苏有容本不欲理他,现下看他这德行倒是起了逗弄一番坏心,笑了一下说到:“怎,四弟有事?”
他这一句出口,苏百川就似涨鼓鼓气泡“啪”地爆了,牙一咬说到:“早朝时,为何要为我请封世子,如今你是嫡长子,名正言顺……”
苏有容见他是纠结这个,当下便笑到:“虽是如此,不过我毕竟是平妻所出,父亲素来又是属意你当世子,这位子自然应该是你,你不必多想。”他好心给他面子,却见苏百川还是满眼疑惑怨气,便又笑着压低声音:
“不是我,我从不觊觎,是我,别人也别想夺去,从头到尾我要,不过是你恭恭敬敬地行个礼,叫我一声‘兄长’罢了……”
他一番话说完,苏百川脸上便是红白青风云变幻,肺都要憋炸了,虽然如今他是正二品国公世子,苏有容只是个四品官,可长幼伦常放这里,自己还是要对他恭恭敬敬。
他狠狠一咬牙,到底是退后半步,恭敬地拱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兄长。”
苏有容笑着点了点头,又看看如筝,苏百川只得又对如筝行礼:“长嫂。”他心里一阵揪痛,只觉得后那一丝希望微光,彻底被掐灭这两个字里。
如筝略尴尬却是十分得体地还了礼,苏有容又看看苏百川旁边刚刚赶上来如婳,笑到:“记得当初圣上赐婚时,还忧虑过长幼错序,如今倒是无妨了……嗯,弟妹?”
如婳心里万分不甘,忍不住暗怪苏百川好死不死追上来自取其辱,却仍是无奈福身行礼:“兄长,长嫂。”
苏有容抬了抬手,脸上笑着,目光里却暗含着一丝威势,盯得如婳如芒刺背:
“弟妹果然不愧名门淑媛,端是知礼守礼,今后你们也要记住了,筝儿是你们长嫂,多敬着些,总没错。”说完这一句,他也不再看他们,拉了如筝转身向着寒馥轩走去,留下木然苏百川和暴怒如婳。
如筝脸上一片温和端谨,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心说自家夫君气人本事还真是一流,想着一向心高气傲如婳被他这一顿排揎,定然又要气到五脏疼痛了,也坏心幸灾乐祸起来。
进了寒馥轩,夫妻二人相视大笑,旁边丫鬟们虽然不知是为什么,却也明白这是大好事,纷纷上来恭喜,惹得苏有容又是一通赏。
说笑了一阵,如筝便让丫鬟浓浓地沏了一壶乌龙,同苏有容坐着说话儿,闲聊了几句便问出了心里疑惑:
“夫君,你替……四弟请封世子,真只是为了顺着父亲意么?”
苏有容笑着看看她:“哦,你也看出来了?”他喝了口茶,笑到:
“除了这个,还有三个因子,一来如今咱们给娘亲正了名,我也成了嫡长子,若是连世子位都不让漪香苑那位踏实了,以她性子,定然是要兴风作浪,虽然咱们也不怕她,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便宜大家沾,日后才好见面……”他说诙谐,如筝也笑了,转念又觉得他说十分有理,便聚精会神地听着,苏有容又到:
“朝堂上事情,其实也是一个礼儿,如今虽然圣上是偏着殿下这里,却并不是器重,而是制衡,此番我得了这个好处,算是圣上给殿下一个脸面,可若是我们不知足,却难免会步太子党后尘,为陛下忌惮,这样进一步退一步,方能取一个平和。”看如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又笑到:“至于第三,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功名要靠自己挣,恩荫什么,我不稀罕!”
他这一句话掷地有声,直说如筝也是心潮澎湃,当下便脸色红红地叹道:“夫君,往日里我都是话本里看那些英雄豪杰,却没想到,自己竟嫁了个当世英豪。”
苏有容被她说一阵笑,看她目光闪闪跟个追星小姑娘似,又觉得十分可*,当下放了杯子将她打横抱起:“当世英豪不敢当,给你当个英雄,我觉着自己倒是实至名归……”
如筝顾忌着他身上伤,惊得让他赶紧放自己下来,却不防被他扑了床上:
“一年了!”苏有容埋首于她清香发间,贪婪地吸了几口:“想死我了……”他这么说着,便伸手去解她衣服上纽子,吓得如筝伸手便推:“别,你伤!”
苏有容却是轻轻按住她手,几下先解开了自己衣服:“正是要娘子检视一下伤呢,看看究竟是……好利索了没有啊~~~”他低头吻住她樱唇,如筝挣扎就渐渐变得无力,终于还是纵着他闹了一回,却真是趁机仔细看了看他全身伤疤,心疼之下也稍稍放下心:确……是都好了。
想着自己中秋家宴上那担忧,又想到仙儿如花笑颜,如筝便也抛开了羞涩,伸手紧紧抱住了他,享受得来不易欢好之时,也暗暗祈祷,求上天赐给自己一个孩子。
翌日女眷们请安时,如婳便借故没有到场,如筝倒也不意,只是陪着老太君和卫氏一通说笑,卫氏之前和老太君见面少,此时多少有些尴尬,有了如筝场陪着,心里才有了些底,末了老太君又派人吩咐廖氏,让寒馥轩附近空地上盖院子,让卫氏居住,还抬出国公夫人体面这样大帽子扣下来,弄得卫氏也不敢推辞,只得再三谢着实受了,老太君略沉吟了一下,笑到:“至于名字……便让容儿来取吧。”
转过年开春时,精致院子建好,苏有容泡书房里一上午,端出来名字和横幅都不过是差强人意,卫氏却觉得只要是儿子写,什么都好,于是便让人装裱,挂了院子里,自此寒馥轩旁边就又多了一个小院,之后许多年里,几乎日日都充满欢声笑语,其名曰:
暖香苑。
第247章 秋狝(上)
封赏过后几日,如筝和卫氏都是深居简出,她们本就不是喜欢得意猖狂性子,加不屑于炫耀什么,只是默默地安静地欢喜着,只除了一宗:如筝每日除了雷打不动地向春晖园两位老人请安,又加上了每日堂而皇之地到凌霜阁,陪自己正头婆婆说笑解闷。
想想前世,便如幻梦一般,那样高高上让她战战兢兢廖氏,今生看来竟然是一只纸老虎,如筝知道这样奇妙变化,虽说也有自己心境和见识提高因子里面,但多地则是因为,自己嫁了一个能为自己遮风挡雨好夫君。
苏有容虽然得了封赏,却也正如恭王预料一般,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职,这也正是恭王等人愿意看到,也是如筝愿意看到,原因,却是大相径庭了。
夫妻二人还是过着悠闲小日子,慢慢出了九月,天气就凉了,一日宫里突然传了旨意出来,几乎整个盛京都被惊动:明德帝,居然要重开三年未办兰陵郡秋狝,不但要重开,而且此番动静还很大,竟然是京师文官三品以上,武职四品以上都要携家眷伴驾,消息传到国公府,漪香阁松涛苑和寒馥轩便都忙碌了起来,老国公身体显然是不能出行,宫里也赐下恩旨,免了这些老勋贵老诰命伴驾,但即便是这样,国公府也差不多要倾巢出动了。
如筝听了这个消息,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左右是苏有容身边,她倒是无所谓,何况还可以看看祖地兰陵郡风光,若说兴奋也还是有一点,她一边嘱咐着丫鬟们收拾要带东西,一边给苏有容倒了杯茶端过去,笑到:
“出去散散也好,只是你身子……”苏有容接了茶,笑了一下就又开始不正经:“身子?为夫身子夫人不是都验过了么?还有什么不放心?”他一言出口,如筝脸就红了,回头看了看又想笑又脸红憋得难受浣纱等人,笑着咬牙让她们先散了,才嗔了苏有容一声:
“人家好心问你,你却说这些不正经。”
苏有容笑着翻眼睛看看她:“正经?跟自家娘子正经都是傻子……”他起身抱住如筝:“怎么着吧,我就跟你不正经一辈子了,现后悔?晚了!”
如筝被他逗得笑弯了腰:“你这个贼!偏生有这些歪理!”
苏有容搂着她进了书房,并肩坐美人榻上,略敛了笑意:“行,跟你说点正经……”如筝见他这样,也肃容听着,苏有容又到:“此番秋狝,并不是那么简单,圣上之所以带了京师这么多官员随行,还招了三关和各道总兵,巡抚什么伴驾,有君臣同乐共商国是缘由,但我琢磨着,很有可能圣上……是要向众臣特别是外臣打探对太子和殿下看法了,故而此次秋狝,怕是也不会很太平……”
听他这么一说,如筝也明白了,当下心就揪了起来:“那你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苏有容被她逗笑了,心里也是一暖:“傻姑娘,就顾着眼前这点儿,你夫君我不过是个四品小虾米,能有什么危险,这都是上面那些大鱼斗来斗去戏,咱们就看戏便是!”
如筝也觉得自己好笑,却又嗔到:“我管他们那些鱼啊龙做什么,只要我虾米好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这样一句半说笑话,却引得苏有容愣住了,如筝见他没了声音,也转头看着他,却不防被他狠狠堵住了嘴,扑了美人榻上:“我小筝儿……让为夫说什么好呢……”
后,他也什么都没说,如筝一面想着“这疯子又发什么疯”一面被他撩拨地忍不住抛开了时辰什么,伸手环住了他脖子。
十月初六,深秋清晨寒风已经开始有了些劲道,国公府众人像大盛朝各大世家重臣家一样,早早便起身收拾准备出发,此番苏世子没有带上廖氏夫人,却是带了封国公夫人卫氏,如筝也曾问过苏有容,苏有容笑着告诉她,此番外公大约也要前往,娘亲是不愿意放过这个亲自向父母请安告罪机会,小辈里除了带了苏有容苏百川夫妇,居然还带上了苏芷兰,这个不用苏有容说,如筝也知道苏国公打算是什么……
当年自家表姑母凌贵妃,不就是被明德帝狩猎时看上,才纳入宫里成为贵妃么……只是如今苏府自然瞄上不是皇帝,大约是皇子了……
苏有容“重伤未愈”便也没有骑马,而是跟如筝腻了一辆车上,唬几个丫鬟除了浣纱还红着脸撑着伺候,夏鱼和雪缨早早便避到了后面车上。苏国公虽然也带了马,此时却是和卫氏车上避寒,外面骑着马就只有苏百川,后面是如婳帷车,里面还坐了苏芷兰。
车子翊盛城外同皇家车驾汇合,众臣和命妇都下了车,向着皇家车驾参拜过了,才重蹬车向着城北行去。
这一路走走停停,如筝仗着苏有容车里,倒是不用顾忌什么,跟着他遍览窗外美景,若说兰陵郡离京师倒也不远,只宿了一夜,翌日便到了,朝臣们事先搭好御营拜见了明德帝,便分头按官职高低,亲疏远近围绕着御营搭起了帐篷。
苏家帐篷搭了林家和崔家左近,趁着男丁们被召往御营功夫,如筝去拜访了徐氏和谢氏两位夫人,再回到自己帐篷,便看到浣纱等人已将帐篷收拾差不多了。
此番秋狝,按惯例每位勋贵朝臣及家眷可以带两个侍从,苏有容只带了墨香出来,便让如筝带了三个,此时三个丫头齐帮动手,帐篷很便被收拾井井有条。
苏有容拜见皇帝归来,一进帐篷便闻到了祁红浓香,他坐烘暖烘烘铺上,端着如筝递上来茶碗,对浣纱三人笑到:“此番把书砚扔家里带了你们仨出来,眼见是个英明之举,那俩臭小子哪懂这些,果然还是你们伶俐。”浣纱等人脸红红地福身谢了,苏有容便让她们可以出去看看风景,三个丫头喜得什么似得,却也是看了如筝脸色,才放心出去,临走苏有容又叮嘱她们切不可接近御营,便帐篷边上玩儿一会儿。
夫妻二人坐着说了会子话,浣纱便道扰进了帐篷,苏有容知道她一向沉稳可靠,又夸了几句便对如筝说到:“正好浣纱也回来了,筝儿随我去陪娘亲给外祖父请安去。”
如筝听她这么说,也赶紧肃容起身,陪他到了卫氏帐子里,一进帐,便看到苏国公也,苏有容向他请了安又说明来意,苏国公沉吟到:“你说不错,你娘确是该去请个安才是,本来我也该去,只是刚刚太子殿下派人来找我,却是不好推辞,如此容儿你便陪你娘走一趟吧。”
苏有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恭敬很,自行礼陪着卫氏出了帐子,阿笈也跟了出来。卫氏看看自家儿子儿媳,略局促地看看自己身上诰命夫人服色,叹到:“也不知爹爹娘亲会不会原谅我……”
旁边阿笈笑到:“夫人你就别担心了,草原上母狼没有不认狼崽儿,鹰隼再厉害,对小鹰也是一片慈意,总镇大人虽然严厉,但您也是他嫡嫡亲闺女,这许多年没见了,还能不认,不疼惜?再者说,还有三少爷呢,您不是也说了,老将军可是极喜欢他。”
旁边苏有容也笑到:“就是阿笈姑姑这话,娘亲,若是外祖父不认您,我就坐地打滚,非让他们认了您不可!”
卫氏听他这话,嗔笑了一声:“你这孩子,多大个人了还是朝廷命官,怎么说话还这么着三不着两!”
几人说说笑笑,刚刚局促紧张也就散了,不多时便到了宁武关总镇卫远山老帅帐篷。
卫氏站门口,看了看身上,眼泪便盈满了眼眶:“爹爹,娘亲,不孝女佳仪来看您二老了,爹爹……娘亲……”
她话音未落,里面便传来略带颤抖妇人声音:“佳仪?我儿……进来!”语声未落,帐幕帘子一挑,一个四十上下中年人便出现门口,如筝定睛一看,只见那人一身武将装束,威仪天成,此时却是两眼泛红,眉头微皱。
看到那人,卫氏也是一愣,颤声叫了句:“大哥……”又伸手拉住他袖子:“大哥,你怎么老了……”她这一句,催对面之人双目含泪:“傻丫头,二十二年了,大哥还能是那个陪你偷着骑马打猎大哥么,狠心死丫头!”说着便转身让开门口:“赶紧进来给爹娘请安!”
卫佳仪点点头,擦干眼泪进了帐篷,苏有容又带着如筝给自家大舅舅请了安,这才混过伤感气氛,再走进屋里,卫氏已经抱着老夫人哭成了一团,旁边一位年逾六旬,须发花白老者正摇头叹气,苏有容赶紧带着如筝上前行礼,拜见了外公,卫老帅抬头看看如筝,这才转哀为喜:“这就是容儿媳妇儿,好好,真是大家闺秀!好!”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又对着旁边老夫人说到:“夫人呐,唉!别哭了,好好团聚日子哭什么!来看看容儿媳妇儿,不是你天天念叨说咱们容儿娶了个京师闺秀么,你那翡翠镯子呢,赶紧拿出来给外孙媳妇儿带上!”
他这一番话才说老夫人和卫氏止住了哭,卫氏笑着拉了如筝到老夫人面前,如筝恭恭敬敬地甜笑着拜见了,老夫人早就听苏有容说过她事情,如筝面圣为自家夫君求得一线生机之事也已经传遍了三关,此番见到真人,又是这样玲珑剔透,只*老夫人怎么看都看不够,赶紧褪下手上一个品相极好阳绿翡翠镯子套她手上,笑到:“好孩子,这镯子原本就是要留给佳仪,她自作主张跑走了,这二十多年我就没离过手,如今也不给她了,就给你!”
如筝见是这样珍贵物事,那里敢接,可几番推辞都被老夫人给拦了:“傻孩子,这些都是俗物,你为我们保下了容儿,才是保下了我们卫家无价宝呢,怎么还当不得一个镯子,拿着,不然外祖母要生气!”如筝看了看卫氏,见她也是含笑颔首,才再三谢过戴上了,老夫人又笑着问了她家里事情,卫老帅和卫家长子,苏有容大舅卫震则问了苏有容伤势。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苏有容看看天色便向几位长辈告了晚,老夫人百般不舍约了卫氏和如筝明日闲了再来说话,才亲自送她们出了帐子。
苏有容夫妇陪着自家娘亲擦干了泪,一步三回头地转回了苏府帐幕。
第248章 秋狝(二)
约莫上灯时分,御营里传了话儿来,说是羽林卫猎获了不少猎物,明德帝晚间要赐宴,申时末各家公卿大臣便携带家眷,陆续来到了御营主账外的空地上。
众人拜过了皇帝皇后,便按位次落座,虽然冬日寒冷,但此处燃着熊熊的篝火,倒是明亮又暖和,明德帝难得精神极佳,同众臣工畅谈国事家事,如筝虽然对眼前油腻的肉食不怎么感兴趣,耳中听着皇帝与大臣们貌似闲聊实则大有深意的对答,却觉得极有趣味。
想想前世的自己,莫说这样的场合参与的很少,便是偶尔那一两次,也是极局促无趣的,那里如现在……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苏有容,心里明白:自己此生的洞明和眼界,从容和气度,十分里至少有个j□j分,是来自于他。
酒过三巡,明德帝也说的乏了,便对着皇后一点头,皇后示意旁边的掌事宫女吩咐奏乐,各家闺秀也穿插着陆续下场献艺,赢得众人交口称赞。
如筝此番已经是命妇,自然不必在掺合这小女子的东西,便乐得清闲,端坐观赏,只是不时随着众人祝酒。
不多时,苏芷兰也抱着琵琶下场献艺,弹了一曲绿腰,如筝仔细听了,心里倒是一奇:她这一曲弹的十分纯熟,意境也妙,倒似是刻意练过了……
她怕自己不懂琵琶只是异端,便转头看了苏有容一眼,却见他也是若有所思,看到如筝的眼色,便眨了眨眼,如筝方知不是自己多心。
想了想苏芷兰还没有许人,如筝心里又琢磨出了点儿味道,想着不定是苏国公和廖氏为她探路之举,意在太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待散了宴席,回到自己的帐子,如筝安排丫鬟们伺候着梳洗了,脱了外衣同苏有容在铺上躺好,才迟疑着问出心里疑惑,苏有容却是笑着将她一搂,压低声音说道:“我就知道你看出来了,父亲他们,的确是存了让那丫头嫁入皇家的念头……”他伸手在她背后,为她掖好被子:“你倒是猜猜,父亲此番是盯上了谁?”
他这一言出口,如筝马上就明白了自己在夜宴上觉得不对究竟是因为什么,当下心里一沉,将手放在了苏有容的胸口:“子渊,我有点明白了……若是为着东宫,那四姑娘的美姿容也就够了,即便长姊那里帮不上忙,也该献舞之类的,此番却是弹琵琶……”
苏有容听她这么说,在黑暗里轻笑了一声,吻了吻她额头:“你猜的没错,东宫好色,以j□j之即可,雅号音律的是恭王殿下……父亲存的便是墙头草左右倒的心思!”
他直接说了这么一句,如筝却也没话可说了,思忖了许久,只得幽幽的叹了口气,却不防苏有容也在同时轻叹了一声,二人愣了一瞬,又笑着紧紧依偎在了一起……
翌日清晨,狩猎正式开始,便是苏有容这个“重伤未愈”的也要前去陪着,如筝替他打点好了盔甲兵刃,送出了帐篷,又站在帐篷门口看着他消失在御营的方向,刚要回帐,便听得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循声看时,却是小郡主李踏雪骑着她那匹桃花马疾驰而来。
李踏雪在马上看到如筝,面色也是一喜,赶紧勒马跳下地,上前几步拉着她的手笑到:“我昨儿就想着要来看你,可你们去了御营,回来就晚了,我倒是不好打扰,好容易今儿见着,我又得到前面去陪圣上狩猎,还是不得空说话,午后你可一定要来,琳琅也是要来的!”
如筝听她这么说,自然是欣然应邀,却在看到她身上装束的时候心里一沉,面色也露出了些不忍,李踏雪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素白只是点绣了些淡粉芙蓉花的衣裙,却是笑了:
“怎的,在家时比这还素净呢,此番还是为了怕冲撞了圣驾……”
如筝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才好,只是轻声说了一句:“郡主姐姐,你别这样,若是二表兄知道你这么苦着自己,在天之灵也不能瞑目的……”
李踏雪苦笑着摇了摇头:“筝儿,你也不用劝我,我知道在这京师贵女当中,除了你们几个真心与我投契的,人人都道我疯癫,不过我自己倒是明白的很,在我心里自那日起,仲康便已经是我的夫君,不管凌家认不认,圣上准不准,我心里笃定,他在天上也明白,便够了……”她略一沉吟,又笑了:
“筝儿,我现在心里虽然苦痛,但也有甜蜜,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活了快二十年,此番才明白之前的痴心不过是小女儿荒唐,真正的两情相悦究竟是怎样,我终于懂了……”她抬头看看天上,似是看着飘逸的流云,也像是透过那些,看着更深远的什么地方:
“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他最喜欢芙蓉花,喜欢萧,明明是京师人,却喜欢南面的花雕酒……”她低头看看如筝,又拭去眼角的泪:“筝儿,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这种感觉,我总觉得知道这些事情,便好似他还活在我身边,就在什么地方,看着我……”
如筝被她一番话说的心内酸楚疼痛,拉着她的手落下泪来:“郡主姐姐,我懂的……想来二表兄若是知道你如今这样上心他,在天上也会笑的……”
李踏雪回握住她的手:“是呢,会笑的吧……我记得他最喜欢笑,笑的真是好看,只可惜以前,我却每次见面都要害他蹙眉叹气……”她摇了摇头,放开如筝的手:“好了,你不必劝我,晚间来陪我喝酒聊天便好,成么?”
“嗯,定去!”如筝咬唇说了这么一句,李踏雪便笑着回身上了马:“只可惜霜璟要备嫁,咱们四人却是怎么都凑不齐……小筝儿,北地风寒,快进帐篷去吧!”说完,她一夹马腹,桃花马便急速向着御营窜了出去。
如筝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又向着卫氏的帐子走去。
陪着卫氏趁狩猎的时间拜访了卫老夫人,午后如筝便迎回了两手空空的自家夫君,苏有容笑着抱歉一无所获,如筝却是知道他本事的,侧头睨了他一眼,苏有容便从弓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鸟羽,如筝接了欢喜地看着,苏有容又问她之前那些呢,她却是羞涩地一转眼睛:“都给大姐儿扎了毽子了。”惹得苏有容也是一阵笑:
“那好,这些就留着,日后给咱们的闺女扎毽子吧。”
他说者无心,如筝心里却是一叹,背着他又抚上了自己平平的小腹,心里也是一阵起急。
略用了点吃食,苏有容又带着如筝到远处草地上溜达了一圈儿,此时天气虽寒,草却还是青翠青翠的,如筝叹了一句这么好的草,可惜不能坐一坐,苏有容便解了厚厚的披风铺在草地上,揽着她坐下说话,说着说着,便躺下了,如筝被他唬了一跳,却无奈被他按住肩膀堵了嘴轻薄了好一阵子,羞得她直锤他的背,苏有容“哎呦”了一声笑着躲开,如筝便一下子跳起来,四下看看并无他人,才略放下心,又怪他荒唐。
苏有容自然知道她是假怒真嗔,却也小心翼翼地道了歉,二人才说笑着拿了披风往回走,如筝自在那里回不过神儿,苏有容心里却是偷偷一笑:怪不得电视剧里总这样演,原来滚草地真的很刺激啊……
一进帐篷,二人抬头便看到一脸紧张的浣纱,再看看她身后,二人便明白了她紧张的原因,这帐篷里除了三个丫头,还有第四个人,浑身裹在一个黑色斗篷里,看不清长相,现下雪缨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那人见苏有容和如筝回来了,赶紧起身行礼,刚刚坐在那里如筝看他身量娇小,还道是个女子,此番见他拱手为礼,才知道竟然是个男人。
苏有容摸不清底细,也还了礼,那人才摘了兜帽,如筝定睛看去,却见是一个十五六岁上下,极漂亮的少年,看着却有些很眼生。
苏有容看到此人,心里却是一凛,刚要发问,那少年却是转向如筝开了口,声音如冰泉乍溅,端的是十分悦耳:“苏夫人……林小姐,怎的认不出在下了么?”
他这么一问,如筝到更奇怪了,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却在看到他露出斗篷的手时心里突然一惊,想起了三年前,太子府的那场春日宴。
“你是……”见她眼前一亮,那少年知道她已经认出了自己,便笑到:“林小姐好记性,在下就是当年承您大人大量,饶过一条性命的桂儿。”
当年之事苏有容在远处也是看了个大概的,只是这少年如今已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儿,改了名字叫阿澹,苏有容却是不知,原来他就是当年惹祸的那个小厮,这一下对上了,才略放下心,言到:“不知尊介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阿澹笑着看看他,又对如筝言到:“小人此番来,是有性命攸关的大事要向夫人禀告,请夫人屏退左右,也请……”他对着苏有容一拱手:“也请将军暂且回避一下。”
苏有容眉毛一挑,还没开口,如筝便对着浣纱等人挥挥手,三个婢子便行礼退出了帐篷,如筝又到:“我与夫君之间,没什么可瞒着的事情,便请明言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周一,工作爪忙脚乱,更新较少大家见谅,今天是过度,明天大戏上场,六千字双更,敬请期待!
别离
敬上
另……我最近老掉收,大家不爱我了么?5555555~233333333
第249章 秋狝(三)
阿澹轻轻一笑:“原来是这样,夫人好福气……”便也不再多言,正色到:“此番在下贸然来访,是为了报夫人当年的不杀之恩,告诉夫人一桩阴谋……”他略沉了一阵,咬了咬牙才说道:“想必将军和夫人也知道小人是什么货色,小人便明言了,此番苏良娣生了小皇孙,在京师休养,太子妃殿下也陪着,太子爷厌了薛良娣,招小人的次数也就多了些。”他说的直接,如筝却是有些尴尬,又忙掩去了听着他下面的话,那阿澹又说道:
“昨日,圣上赐宴,太子爷喝大了,又叫了小的去,一通折腾小的迷迷糊糊就昏了过去,朦胧中却听到有女子的声音,又不是良娣,小人便上了心,听了听他们的对话,却发现她们竟然是要谋害夫人您,小人虽然是个再下贱不过的,却也懂知恩图报的道理,今日便特来告知,望夫人早作打算!”
阿澹细细说了自己听到的事情,苏有容的眉头便皱的越来越紧,唇角也崩了起来,如筝心中也是一阵愤懑,虽说她即便是不知道此事,也未必会上这个当,但那些人这样阴毒算计,时隔三年还不放过她,却让她怎能不恼怒惊心。
阿澹将事情前后说完,才拱手微笑到:“将军,夫人,此事大略就是如此了,与殿下密谋的二人,皆是你们的亲眷,究竟要如何应对,还须您二位自己定夺,小人便先回去了。”说着,又带上了兜帽。
他刚要走,苏有容却一把拉住他,言到:“此事我们是定要破解的,到时候太子怪罪下来,你怎么办?”
阿澹见他这么问,先是一愣,目色里又闪过一丝感激:“至于我,就不用二位操心了,三年前我就是个弃子,是林小姐慈心放过了我,我才得以苟且偷生到现在,不过太子府里的日子……呵呵”他没有多说,只是凝眉拱手:“告辞。”
苏有容听他这么说,如何不知他做的是什么打算,当下便将他拽回来,言到:“尊介冒死来告知我夫妻此事,便是我们的恩人,我岂有放任你再回虎口之理,我可以保你性命,还能帮你逃出苦海,你意下如何?”
阿澹听他这么说,眼睛也是一亮,又略带怀疑地看看他:“这可不是小事……”
苏有容自然知道他忧虑什么,却也不多说,只是笑道:“此时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太子爷不敢找晦气,但他回府之后必然要办你,你只需告诉我,你住哪一个院子,我自然能救你出来。”
阿澹听了他这句,脸色都变了,本已放弃希望,却又抓住一线生机,让他的心砰砰乱跳,却也知道不是多说多问的时候,只是郑重地告诉了苏有容自己住的院子和在太子府里的方位,便行礼出了帐子。
待阿澹走远,苏有容拉了满脸郁色的如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言到:“筝儿,此事你怎么看?”
如筝冷笑了一声,叹道:“那位殿下还真是锲而不舍……”想着之前的几番屈辱,如今还不得消停,如筝羞愤地几乎哭出了声,眼泪便成串地往下落,脑子里却是一片清明,略压了压言到:“此事既然知道了,便也好办,明日四姑娘来叫我时,我不去便是了,我就在这帐子里等你回来,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苏有容一边怜惜地帮她擦着眼泪,一边思索着说到:“这样倒也不是不可,只是那一位起了这样的心思,这十几天我白日里都要出去,他却是隔三差五就要在帐子里替圣上整理京师来的奏章的,咱们却是防不胜防了,若是他再想了什么新的阴招,咱们可没法这样预先知道,再说……那死丫头明日来叫你去她帐子里聊天,也算是在情在理,你若是死活不去,难免会让她们疑心,到时候报信之人可就危险了……”
如筝听他这一番话,心里也明白了三分,当下沉吟到:“那便只能见招拆招,绝了太子这个念想了,可……”她抬头为难地看看苏有容:“却是不好办啊!”
苏有容想了想,眯着眼睛说到:“你的妹妹,加上我的妹妹,却是要置咱俩于万劫不复,别是前世仇人这辈子投生了来报仇的吧……”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有个办法,办好了倒是一举三得……”他伏在如筝耳边,慢慢说了自己的计划,如筝心里也是翻了好几个滚儿,看着他说到:
“此计倒是可行,可是……如婳还好,芷兰可是……”
苏有容冷笑了一声:“是啊,她是我妹妹……”他抬眼看着她:“我本不愿意跟你说这些腌臜事情,我这个好妹妹啊……七岁就懂指使了下人往我书房里放毒蛇,再大一点还会往我茶里下药,可不是泻药,是砒霜啊……”他自说的轻巧,如筝却是出了一后背冷汗:“什么?那你……”
苏有容笑着摇摇头:“我自然是知道的,不然早就死了八次了!”他冷了脸色,言到:
“本来我还念着一点血脉亲情,打算就这样轻轻放过了,却没想到她如今竟然为虎作伥,算计到了你身上!且这样狠毒之人,我又怎能放任父亲将她塞到殿下府里!”
听他这么说,如筝也明白了,便点点头:“好,我都听夫君的……”
苏有容隔着帐篷,看了看苏芷兰的帐幕方向,冷笑到:“苏小姐一向是觉得,这漫天的日月星子都该围着她这位国公府小姐转,庶兄下人什么的,就跟她养的鸟儿一样,想掐死就掐死,如今也该让她长长心了,太子府……倒是个好去处!”
夫妻二人商议定了,又将三个丫鬟叫进来嘱咐了一番,如筝便如无事一般,带着浣纱雪缨到了小郡主的帐子,同她和琳琅一起把酒言欢,酒过三巡,却是嘱咐李踏雪派了心腹丫鬟看着,将午后的事情和自己二人的打算,跟她二人细细说了,小郡主柳眉一挑,拍案冷笑到:“好毒的计策,好精妙的算计,筝儿,你们这计策不错,我便也来出一份力吧!”她看看琳琅:“干脆明日咱们不去跑马了,到苏小姐帐子里看戏去!”
她一言出口,琳琅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笑到:“看戏有趣,算我一个!”
如筝不过是想要跟她们说说让她们好有个准备,此番却搞得小郡主也搅了进来,当下便有些急:“哎呀你们,我不该说的!”
小郡主却笑着嗔怪到:“你若是真的不告诉我们,不许我们出上一份力,我们才要怪你呢!此事你就别管了,回去也跟你家苏狐狸说一句,这揭破宣扬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反正我们也都嫁了人了,不怕嫁不出去!”她一句话说的豪迈,琳琅和如筝心里却是一痛,有心想要劝她,却舍不得打破这难得欢乐的气氛,便也陪着她笑,如筝看着她身上淡粉色的芙蓉花,忍不住又想到了那年京郊游猎,彼时轻狂,总觉得山青水媚,青春恣肆,却不防转眼,便是人事两非,刻骨凄凉……
翌日,苏有容便如之前一般早早到了御营陪明德帝狩猎,如筝则给卫氏请了安,便推说身子略有些不适,告辞回了帐子,带浣纱三人饮茶做针线。
不多时,果然苏芷兰笑着一挑帐幕走了进来,如筝心里叹了一声,脸上却带了个得体的笑容:“二姑娘来了,快坐。”
苏芷兰倒也不过分热络,反倒做出一副矜持为难,又略带讨好的样子,看的如筝心里也是一奇,想了想就又明白了:有如婳这个高参在,自然是替她百般斟酌过了。
如筝笑着让了苏芷兰坐下,又让浣纱赶紧泡茶,苏芷兰用了半杯祁红,才微笑开口:“嫂嫂这梅花绣的真好,怪不得阖府上下都说你手巧。”
如筝看了看桌上绣了一半的帕子,笑到:“闲着没事做着玩儿的,二姑娘见笑了。”
苏芷兰看她言语温和,心里一喜,开口言到:“本来我是该多跟嫂嫂亲近的,只是在府里天天被娘亲拘着学针线四艺,倒是抽不出身来了……”如筝也不接她的茬,只是笑到:“是啊,此番倒是可以松泛松泛,二姑娘愿意来便多来,咱们坐着聊天做针线也好。”
苏芷兰见她并未出言相讥,点头笑了笑又到:“其实此番来找嫂嫂,我也是存了些私心的……我素日里被娘亲娇宠惯了,小时候一向是得理不饶人,也没少得罪三哥,如今长大了,也扯不下面皮来跟他道声歉,如今只得来走嫂嫂这条路子……”她做出一副后悔的样子:
“还求嫂嫂多向三哥给我求求情啊。”
如筝面上笑着,却是冷眼看着她这一番做戏,若是苏有容没有告诉过自己她曾经做下的事情,自己恐怕还会对她的话信个两三分,谋害兄长这样的大罪,便被她这样简单说成了年幼不懂事,让人还以为她那时候是朝苏有容扔石头子儿,抢吃食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
第250章 秋狝(四)
她心里这样恨恨想着,脸上却是一片和气:“二姑娘说笑了,儿时哪有不调皮的,既然是小孩子打闹,夫君定然是全都忘了,二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苏芷兰见她这样轻轻就带过了,心里却是一沉,不过想想自己此番的目的,倒也不再多说,只是笑到:“那便好,想来也是有嫂嫂的功劳在内的,不瞒嫂嫂说,我此番出来也是带了活计的,还是幅大的,娘亲让我在年前定要完成一幅四六尺的大绣屏,不然就要打我的手板子呢……”她做出一副惴惴的样子:“我想着年前绣完真是太紧了,便连此番出行都带了来,如今就在我帐子里摆着,可上面最中间一朵牡丹却是怎么都绣不好,拆了绣绣了拆,绷子都要拽断了,无奈之下只得求嫂嫂来救我,还请嫂嫂到我帐子里指点一二吧!”
如筝听着她这一番说辞,端的是入情入理,让人没法推辞,忍不住也赞一声如婳好周详的计策,竟然是在府里就打算好了!
虽然已经打算好了,她也还是作势推辞了一下,却不想苏芷兰急的拉了她的手,再三相求,如筝心里冷笑了一声“自寻死路莫怨人”便也笑着起身拿了大衣服,又叮嘱了浣纱看好帐子,自带着雪缨出了门。
走了几步便是苏芷兰的帐子,姑嫂二人进帐坐定,如筝也不多说,便帮苏芷兰认真看着那朵“怎么都绣不好”的牡丹。
不多时,苏芷兰便让贴身的丫鬟出去烧水,如筝心里一动,知道她要动手了,果然不多时帐子里便传来一阵腻腻的甜香,香气浅淡,若有若无,要不是刻意防着,甚至都察觉不到。
如筝赶紧装作绣累了擦汗,将帕子放在鼻下狠狠一嗅,顿觉头脑清明了起来,抬头看看雪缨,雪缨会意,做出头昏的样子,轻声说了句:“二小姐帐子里好热……”便慢慢软倒。
如筝惊诧地抬头看看雪缨,也做出头昏的样子,又看看苏芷兰:“二姑娘,这是?”
苏芷兰却是得意地笑了笑:“三嫂,别怪我了,我也是受人之托……”
见如筝一脸惊讶愤恨地倒向后面,苏芷兰赶紧上前将她扶到铺上,又来脱她的外衣,却不防后脑一麻,便昏昏软倒。
如筝将身上的苏芷兰翻过来除去外衣塞进被子里,又放下了帐子四周的帘子,帐内本就不足的光线便愈发变得昏暗,对面看人都是影影绰绰的。
如筝赶紧将苏芷兰的外衣穿起,雪缨此时收好了银针,从贴身的袄里解下一直缠着的薄斗篷给如筝裹好,刚要出门,如筝却突然似想到了什么,打开自己的香囊捏了些香料抹在了苏芷兰颈间,这才上下看了看无碍,带了兜帽走出帐子。
她站在帐子门口,按昨日听阿澹说的向着东面浅浅一福,便拐进了帐幕旁边的林子,装遛弯去了。
帐子里的雪缨则将在帐幕一侧随便堆了些被褥,装作一个人被盖住的样子,便从帐子西面的窗户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又拉紧了窗帘。
如筝在林子里溜达了几步,浣纱赶紧迎了上来,主仆二人找了个僻静无人处,将斗篷和苏芷兰的外衣一把火烧成灰埋了,又整理好了向外走,没走出几步,却看到苏有容站在林子边笑看着自己。
如筝这一桩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心里却不是不忐忑的,如今看到了他,总算是放下点儿心,看看浣纱已经出去善后了,便轻轻投入他怀里:“你怎么来了,狩猎的事情……”
苏有容笑着摸摸她头发:“无妨,陛下让我们随意走走打猎,我走着走着就走到这片林子来了,没想到没打到小鹿,却捉了个林间精灵……”
如筝听他说的好笑,心里的紧张烦闷也淡了几分:“事情我都办好了,你放心……只是……估计此番父亲和夫人要大大的头疼了!”
苏有容低头看着她,轻笑了一声:“养不教,父之过,他能怨谁?二丫头不但心狠,脑子还笨,放着父母交给的大事不上心,倒上赶着给别人去当枪使,此番都是她自己作的,咱们有什么办法。”
如筝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在郡主姐姐是答应了小心行事,估计圣上慈心,肯定会让那一位纳了她的……”
苏有容点了点头,刚要送她出林子,却又停住了脚步,看着远处笑了一下,如筝顺着他目光看去,却是如婳匆匆赶来,想是来跟苏芷兰汇合的,此时步履匆匆的,还没看到二人。
如筝刚要拉苏有容躲了,苏有容却是坏心将她带到一棵大树后,伸手放在她唇上,让她等着,如筝知道他是又要使坏了,嗔笑了一下,却也顺从地没有出声音。
待如婳匆匆走到这边,苏有容却突然闪出来,声音略大地叫了一声:“弟妹!”吓得如婳“嗷”一声停下脚步,待看清了他身边浅笑着的如筝,又惊得瞪大了双眼,仿佛见了鬼一般。
苏有容却装作没看见,对她笑到:“弟妹这么急匆匆地是去哪儿呢?看到我们也不打个招呼?”
如婳却似没听到他说话一样,指着如筝颤声说到:“你,你怎会在此处?!”
苏有容有心气她,便闲闲地笑着拉了如筝的手:“我和你长嫂在这儿私会呢,是有些不端,却非弟妹你该管的,弟妹还是回避吧。”
如婳刚刚明明白白地看到太子进了苏芷兰的帐幕,此时如筝却出现在这里,她稍微一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恰巧此番便听到了帐幕那边传来了喧嚷声,如婳一瞬间便如五雷轰顶,满腔恐惧愤恨都发作出来,叫嚣着冲向如筝:“你这贱人,定是你……”她还没走到如筝左近,便被苏有容一个巴掌扇了回去,她惨叫一声抬头看着他:“你,你竟敢!”
此时苏有容也没心思再陪她啰嗦,当下便沉了面色:“我不敢?我不敢什么?你以为你还是林府欺上瞒下的四小姐?国公府有恃无恐的嫡子正妻?我早就警告过你,筝儿如今是你的长嫂,多敬着些,你还是做下这等事情。”
在他如炬的目光下,如婳额角也慢慢渗出了汗,再看看旁边一脸冷然的如筝,她突然明白,自己并不是时运不济,而是一直都不如她,她这才知道自家娘亲最后拼命叮嘱自己不要在与如筝斗是什么意思……只可惜她明白的,却是晚了些。
如婳木然地愣在那里,她如何不知现下帐篷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却连想都不敢深想此事将要带来的后果,苏有容见她似乎是明白了,便一拉如筝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此番的事情是你们自己做下的,苦果也要自己咽下才是,你若是不识时务,到处去乱说,我倒也不怕把事情在府里挑开了,看看子澈和父亲倒是饶不饶的了你……”末了,他又冷笑到:“以后别对着你长嫂张牙舞爪的,我不打女人,不代表我不打贱人,你给我记住了!”
说完这一句,他也不再看她,自拉着如筝走出了林子,如筝也不愿去看热闹,苏有容便将她直接送回了帐子里,自己抄小路回了围场。
不到午后,事情就有模有样的传了出来,说是太子殿下不知怎么的摸错了帐子,将苏家小姐当成了薛良娣,结果……不巧苏小姐叫嚷起来,还被路过的小郡主等一干贵女给惊着了,如今已经闹到了陛下那里……虽说这样的说辞一听就是骗鬼呢,但事涉皇家阴私,却是谁都不敢说三道四。
午后,明德帝狠狠地斥责了太子,安抚了苏国公,又为苏芷兰赐下了仅次于良娣的良媛位份,可这样的恩宠对于苏清辞来说,却是坏了满盘的计划。
虽说没有什么仪式,但毕竟皇帝已经开了金口,苏芷兰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灰溜溜地进了太子的大帐,于太子李天祈来说,不过是后院里多收了一个笨女人,还不如他吃不到如筝带来的怨气大,顾忌着苏家和苏良娣,对苏芷兰倒是还算客气,思来想去,他也怀疑到了阿澹身上,却又不确定是不是苏芷兰和林如婳这两个蠢货走漏了风声,再加上皇帝此番震怒,日日将他拘在御帐里训斥敲打,他倒也没功夫和胆量再深究了,也只得暂且压下,想着回到府里再彻查。
当天晚上,小郡主和琳琅凌朔风到苏有容的帐子里喝酒聊天,几个人听了苏有容说的前因后果,小郡主又将太子那尴尬丢丑的样子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大家就都笑疼了肠子,多日来的郁气也排解了些。
后面的日子便过得没什么波澜了,明德帝许是因为这件事情,觉得意兴阑珊,便下了圣旨返京,原本二十几日的秋狝草草提前结束了,各家公卿重臣对两位殿下的评价,苏有容和如筝不得而知,但他们却知道,秋狝这桩丑事,定然会让明德帝心里那杆秤再偏向恭王一些,夫妻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在想着下一步自己该做的,该注意的,嘴上却都说着安抚逗趣的话。
明德二十六年这场晚来的秋狝,很多年后依然令朝臣们记忆犹新,那时候的几桩小事,日后看来,却是暗含着扭转乾坤的玄机。
西风萧瑟,又接上了北风彻骨,这一年的秋冬相交似乎是十分寒冷,暗合着许多人的心境,但此时,京师里还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毕,多谢支持!
蜗牛奚终于拼死拼活双了一次,希望大家喜欢。
另,关于很多大人纠结的凌二少的问题,某奚是不喜欢剧透,但是有一句可以告诉大家:我很喜欢小郡主!故而……
第251章 嫁衣(上)
明德帝的车驾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回到了京师,朝臣们都在猜测,此一番试探过后,这位以仁德之风治国的君主,究竟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一时间各种说辞纷至沓来,搅得朝臣们脑袋昏昏,许多京师里的小事情,便也入不了心了,比如说偷了太子府的财物,惊动了五城兵马司找了一夜的小贼,最终竟然销声匿迹……这样微如草芥的事情。
对于国公府来说,除了朝局的微妙变动,还有家里的大变。
太子不知是发怒了还是别的什么考虑,回到京师便将苏芷兰直接带入了太子府,便连辞亲下聘这样的脸面都没有留给苏府,那几日苏国公的脸色就难看极了。
但对于如婳来说,这却是个好消息,虽然苏国公和廖氏也猜测此番苏芷兰出事和自己家的什么人有关,却无奈得不到准信儿,千般打听,知情人又都是讳莫如深,几次碰壁下来,苏国公也知道此事是不能问了,便也暂且撂下,在府里却又多了几分阴郁和暴躁。
入了冬,各院起了火龙,如筝总是把屋子哄得暖暖的,生怕冻着了苏有容,但他在家呆着的时间却渐渐少了,有时候夫妻二人对坐聊天的时候,说着说着他便会出神,然后眉头就会皱起来,如筝担心之下,也忍不住发问,苏有容倒是不瞒着,只说如今朝局微妙,错半步都可能是万劫不复,凌逸云不在了,自己等人走的心思就要多些,不过也无妨,让她不必担心。
如筝知道前朝的事情她帮不上,便着意帮他调理身子,本就是冬日易燥,苏有容又被她喂多了补药,渐渐地纠缠如筝的时候也就多了起来,弄得她躲也躲不开,想着子嗣的事情,便叮嘱浣纱日日都要熬叶济世开的方子,还诱着苏有容也用了些补药,苏有容也依着她,只是每每喝了苦汤子,都要提醒她“药引子还没用!”就又是一阵缠绵。
比起寒馥轩的甜,松涛苑却是苦到了底儿,虽然苏国公不确定,苏百川看着自家长兄那种威胁的眼神,就知道此事定然与如婳有关,两下一对又将如婳仔细问了一番,虽然她死不承认,苏百川却眼见去松涛苑就更少了,如婳看着应安越来越大,分去了他许多的宠爱,便更加恨月儿,恨苏百川,恨如筝也恨自己,着意跟廖氏抱怨了几句,廖氏也是觉得世子到现在还没个嫡出的儿子也是不像话,便布置了一番,让如婳等着。
十月初一,廖氏死活劝着苏百川到了松涛苑,苏百川冷着脸陪如婳吃完一餐饭,便要起身离开,如婳想到廖氏嘱咐的话,也不顾不得羞,上前一把搂住他,求他怜惜自己身为正妻没有子嗣,苏百川看着她如玉的容颜,心里也是略软了一下,却又在想到她所为时闪过一丝寒意,轻轻扳开她手,说道:
“我乏了,今儿哪儿也不留,我回前院书房去睡,你早安歇了吧。”
他这一句,打破了如婳最后一点儿希望,她双目含泪看着苏百川,看着自己几年来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不顾脸面不顾一切用心讨好的夫君,目光渐渐变得凄厉,苏百川看着她这样子,心里也是一阵虚,好在马上便有人来敲了门,苏百川开门一看,却是自家母亲廖氏贴身的管事妈妈曹家的,苏百川点了点头,曹妈妈便放下手中的食篮,对苏百川略一福身笑到:
“世子爷,夫人叮嘱了,如今这个节气天寒地冻的,要用些补汤,漪香苑便炖了些,夫人慈心,特地让老奴给世子爷和少夫人端了两碗来,便请世子爷和夫人赶紧用了,老奴也好回话儿去。”
苏百川听是自家母亲送来的,不疑有他,端碗便喝了,如婳见他将补汤喝了干净,心里也是一喜,端起碗慢慢喝了交给曹家的,曹家的微微一笑,便行礼带门出去了。
苏百川刚用了热汤,也怕出屋子闪了风,便坐在堂屋与如婳大眼瞪小眼,渐渐的却觉得身上不对,这样数九寒天的,即便是火龙烧得旺,也不会浑身燥热啊!
他略一思忖,便想到了刚刚那碗汤,又看看如婳绯红的面色,心里便全明白了,当下气的拍案而起,伸手就要拉门出去,却发现门居然被人从外面反锁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廖氏授意曹氏干的……
苏百川烦的伸脚踹了那门几下,在屋里转起了圈子,如婳身量小,跟他用了一样的汤便渐渐有些扛不住了,几下子脱了身上的衣服,只余艳红的肚兜还是觉得热,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却本能知道自己的解药在苏百川那里,便媚笑着扑上去,在他胸口抓挠着,苏百川药劲儿顶上来,也顾不得生气了,扛了她就进了里间。
这天,松涛苑也折腾了一夜,苏百川虽然不如自家兄长那样温柔小意,如婳在药力的驱使下倒也觉不出疼,松涛苑的男主人难得地在正房呆了一夜……
第二日,苏百川便以要安心修书为由,带着行李搬到了翰林院,弄得如婳尴尬又伤怀,又奇怪即便他不喜欢自己,便连三个姨娘也留不住他了么,没几天却又明白了,原来他的宠妾月姨娘,竟然又有身孕了!
如婳大怒之下打死她的心都有,却无奈月儿此番也是很机灵,赶在两个多月胎气稳定的时候,先报了春晖园和漪香苑,如婳却是最后知道的,倒是没法下手了!
好在到了月底,她一向准确的月信没来,请了大夫来号脉,却是惊喜地发现自己也有了身孕,当下便抛开了不快,上赶着报到了主院,安心养起胎来。
十月底,外间的寒风便更加凛冽了,如筝让浣纱端了火盆,抱了个手炉坐在堂屋桌旁看帐,浣纱则拿了个荷包在一旁绣着,如筝看着庄子和布铺的账目,觉得清楚明晰,盈利更是不用说,当下便叹了一声自己找了李钱根这样的掌柜真是帮了大忙,旁边浣纱捻针的手就是一顿,如筝回头看时,却见她脸色红红的,装模做样地“嗯”了一声,如筝看着她难得这样扭捏的样子,心里也是一动,忍不住想到了当年自己在家待嫁的时候,那样羞涩又焦急的心情……当下心里便是一柔,对浣纱笑到:
“浣纱,年前我把你嫁了吧。”
她一言出口,浣纱倒是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小姐,奴婢不嫁!奴婢不要离开小姐……”
看她这样着急,如筝倒是笑了:“傻丫头,女子总要嫁人的,再说你才比我小几个月,李钱根都快二十了,我也就是刚到这府里,心里没底才把你留了两年,如今你也看到了,我在这府里没什么不顺心的,夫君宠着我,婆婆也是极慈和的性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浣纱听她这样为自己着想,眼泪便扑簌簌地往下落:“小姐……奴婢舍不得您……”
如筝笑着摇摇头,见她拉倒自己身边:“行了,又不是把你嫁到江南去,至于这样么?日后想我了跟李钱根说一句,进府来看我就是,最起码这月月的账本,你得给我送来吧!”
浣纱想了想她说的也对,便知道是自己失态了,笑着擦了擦眼泪:“小姐说的是,可……院子里的事情,奴婢还是不放心,奴婢再陪小姐两年吧?”
如筝知道她一向忠诚,事事都是为自己着想,心里也是一阵酸,又佯怒到:“这丫头,我的话也不听了,叫你嫁你就嫁,大不了以后还回来给我当管事妈妈,磨磨唧唧地好不爽快!”
浣纱见她要生气,赶紧福□:“小姐您别生气,奴婢听您的就是!”如筝这才笑了,又扬声叫了夏鱼把崔妈妈请来,又叫了几个大丫头,将浣纱的婚事好好筹划了一番,不多时,苏有容从凌家谈事情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热闹的景象,忍不住便扬眉笑到:
“哟,这是有什么喜事儿啊,提早合计过年呢?”
如筝这才看见他回来了,一边张罗着丫鬟们摆饭,一边把事情跟他说了,苏有容也是高兴的一合掌,又问了一句:“李钱根怎么说?”
如筝一听便愣住了,才想到大家竟然光顾了在这里高兴,还没问过正主儿的打算,众人又是一阵笑,苏有容摇了摇头顺顺气儿,赶紧让夏鱼到前院找墨香去办,一顿饭的功夫,夏鱼就带了回信儿回来,一看浣纱正巧在伺候茶水,便刻意到苏有容和如筝身前一福身,响亮的说到:“回姑爷小姐,李掌柜说了,日子请小姐定,嫁妆什么的他都不求,他要浣纱姐姐一个就足够了!”
她一句话说完,如筝和苏有容就都笑了,浣纱羞得什么似得,一捂脸出了堂屋,夏鱼还故意对着她说了句:“姐夫待姐姐真好啊!”急的她打也不是走也不是,想了想还是跑了出去。
热闹了一下午,浣纱的婚事就算敲定了,如筝筹划着给她准备了一份儿极厚的嫁妆,吓得崔妈妈一阵推脱,如筝却执意让她收了,崔妈妈看着嫁妆单子,又是一阵落泪,嘴里喃喃说浣纱上辈子定是积了德,遇到如筝这样的好主子。
因着浣纱是要嫁到府外去,自然也就要发还身契去了奴籍,到了晚间如筝屏退了下人,给苏有容斟了杯茶,便斟酌着说到:
“夫君,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君成全……”
苏有容抬眼看了看她,笑到:“什么大事儿啊,说的这么正式,你说吧。”
如筝笑了笑:“还是浣纱的事,你也知道,她是我最贴心的丫鬟,以前又舍身救过我,此番她出嫁,虽说李钱根不是个忘恩负义在意身份的,我还是想要让她嫁的体面些,故而,我想要认她做个义妹,出嫁的排场还按丫头,只是个名分,以后她进府看我也方便些。”
苏有容听了她的话,却是没有马上答应,反倒沉吟了一会儿,如筝心里便有些忐忑,好在他马上就笑了:“你叫她进来,我跟她说。”
如筝虽然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却也欢喜地叫了浣纱进来,苏有容却是回身进了书房,好一会儿才拿了张什么东西出来,对着浣纱说到:
“刚刚你家小姐跟我说,想要认你当义妹,我倒是想要截和……”他说的好笑,如筝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便急到:“夫君,这怎么行,你是朝廷命官……”
苏有容看她明白了,笑着摇摇头:“怎么不行,浣纱救过你的命,这样的恩情自然不是一般的丫鬟,我认她做个义妹,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去。”
浣纱此时也听懂了,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苏有容笑着一指她,对如筝说:“你看,她这就磕了,想来是同意了。”
第252章 嫁衣(下)
浣纱自然更急,断断续续地说着不敢,却又被苏有容叫了起来,苏有容也不再逗她,正色说到:“你也不用说不敢,一来你是你家小姐的忠仆,救过她的命,我也承你的情,二来你是她贴心的,嫁过去又是给她当内掌柜,不同一般,再者说,你家小姐认下你,哪有我认下你方便,日后出入府中什么的,嗯?我也不抢她的,你认下我们两个,以后她也算你姐姐。”说完他又笑了:
“除非你只愿意给我当小姨子,不愿意给我当妹子,那我不强求。”
如筝看他话说到这份儿上,知道自己和浣纱是推拒不得了,当下心里一暖,起身对着苏有容福了福:“夫君,多谢你……”唬地苏有容一把给她按在了座上:“告诉你了别动不动就拜……”
如筝谢过了苏有容,又让浣纱改口,浣纱流着泪改了口,苏有容又将手里的纸递给如筝,对着浣纱说到:“你姐姐给你准备的嫁妆自然是齐全的,我就不多添了,正好我在后巷有个小宅子,地方不大,不过离府里和西市都很近,位置倒是正合适,就算我给你添妆,日后你和李钱根住进去,要去西市还是回府里看我们,都很方便……”说着便示意如筝将那房契递给了浣纱,浣纱刚要推拒,又被他一句话给堵了:“姐姐给的要,兄长给的就不要?”
浣纱只得咬唇笑着接了,却又落下泪来。
十一月初二,虽然冷了点儿,天却是响晴响晴的,端的是个良辰吉日,国公府少三房的干小姐崔浣纱这一天出嫁了,虽然顾忌着府里刚出了孝,没有吹吹打打的,但那不输普通大户人家小姐的嫁奁和花轿排场,却是让沿途的百姓都看直了眼睛,有些知道内情的忍不住羡慕她前世积了大德,居然这样一步登天,从个奴婢变成了四品官的干妹子,更有人说国公府的三公子将夫人宠上了天,不过是个贴身丫鬟居然也有这样的排场。
旁人论短长不过是茶余饭后闲磕牙,对浣纱或者是寒馥轩众人来说,这却是大大的一件喜事,送走了女儿,崔妈妈回到外院自己和老张头的屋子里,三口人想着浣纱出嫁的排场,乐得合不拢嘴,笑着笑着,崔妈妈就又流下了眼泪,感叹了一番如筝夫妇的恩情。
不远处的蕉声阁里,月姨娘站在窗前想着刚刚看到的那长长的嫁妆,华丽的花轿,那样鲜红的颜色,只有正妻才能享用,即便是她这样的世子妾,所能用的也只是水红,银红这样的颜色,只是,世子妾室和平民正妻,到底哪一个更体面,更尊贵?
她告诉自己,自然是世子妾室,她是主子,浣纱却永远都是奴才,即便是脱了籍又如何,还不是个日日起早贪黑挣生活的命?
虽然这样说着,可那如血般鲜红的颜色,还是刺了她的眼,刺了她的心……
她长叹一声,不禁又想到了浣纱最后一次来时,带来小姐说的话:既然选了,就拼着走到底吧……
她端起桌上浓黑的安胎药,捏着鼻子咽下,手抚着肚子笑了笑:这一胎,若还是男孩就好了……
送走了浣纱,日子慢慢就平静了下来,夏鱼还是那样时时关注着府里的事情,最近给如筝带回的消息没什么大的,也就是世子夫人安心养胎,月姨娘又被她叫去敲打了,却是不敢动手什么的,唯一略有不同的,倒是大房少夫人吴氏终于又从雅菡居里钻了出来,三天两头往松涛苑跑的事情……
听了夏鱼的禀报,如筝心里也打了个点,放下手里的活计想了想,心里也就有了底:吴氏此番作为无非为着两样:要么是在府里找靠山,要么就是又要出什么阴毒的主意暗算人了……
不过无论是哪一宗,如筝都不在意,只叮嘱了夏鱼当心盯着,便抛开了此事。
出嫁第八天上,浣纱回了门子,松涛苑便又热闹了一番,如筝看着浣纱羞涩的笑脸,知道她和李钱根定然是过得不错,便拉着浣纱进了里间细细问了问婚后的情形,直问到她羞得闭口不言的才笑着作罢,又细细叮嘱了些为j□j室的道理,浣纱虽然羞涩,却是仔细听了,如筝便才她带李钱根去外院拜见崔妈妈和张叔,一出门,却看到李钱根被夏鱼四人并几个侯府跟出来的二等丫鬟围着,急的满头大汗,身上的见面礼眼见是已经掏光了,这帮小丫头还是不依不饶的,看的旁边坐着的大姐儿应娴掩口笑弯了腰,丫鬟们看着如筝出来,才窃笑着散了,李钱根赶紧上前给如筝见礼,如筝勉励了几句,便叫他们去拜见崔妈妈夫妇。
十一月中一过,阖府便准备起冬至节的事情来,此番如婳怀着,苏芷兰又匆匆出嫁,老太君顾念着廖氏太忙乱,便让如筝和三房程氏夫人帮衬着。
这一日是大朝的日子,苏有容虽然赋闲在家,但毕竟是个四品官,大朝还是要去的,早早便出府去了翊盛城。
如筝送走了自家夫君,刚坐下核对了几个庄子上送进来的各色粮食干货,夏鱼便急匆匆地挑了帘子进来,对如筝福身说到:“小姐,大少夫人来了。”
如筝听是吴氏来了,心里一顿,赶紧起身迎了她进来,又让夏鱼去厢房叫应娴,吴氏却伸手阻了:“弟妹,不必麻烦了,我坐坐就走。”如筝将她让到桌边,却是目视夏鱼去叫人。
吴氏落了座,笑到:“这大节下的,我也不耽误你忙,今儿来你这儿,是我偶然从家里妯娌处得了一个方子,是求子的……”她说的直白,如筝盼子嗣盼的狠了,眉目间本能地露出一丝喜色,心里又是一醒,仔细听着她的话。
吴氏看她样子,知道她是动心了,又笑到:“当年我也是吃过的,很快就有了应娴,如今我眼见是没指望了,三房又是一直……咱们府里的子嗣,就靠你们姐儿俩了!”她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这药虽好,我也不知合不合你体质,你不妨找大夫来验过了再用,保险些!”她说着就匆匆起身,又笑到:“四弟妹也是用过的,眼见这就怀上了……”她拿帕子掩口笑了笑,便告辞出了堂屋,在院子里看到大姐儿也只是笑着问了两句,便急急出去了。
吴氏走了以后,如筝拿着那包药粉想了很久,有心想要丢开不管,却实在是难忍心中对子嗣的渴望,但她也是知道吴氏为人的,定然不会不深究就服下这药,想了想,她便起身到小书房,提笔给崔明轩写了一封信,说明此事,并将药粉和信让雪缨一并送到了仁信堂。
雪缨走后,如筝愣愣的看着东厢房方向想心思:应娴虽然贴心,自己夫妇也是真心疼她,但毕竟她还是大房的子嗣,若是有朝一日吴氏想明白了,将她要回去,自己也是无法强留的……总归还是……
她伸手抚了抚小腹,叹了口气,前世凄苦无子的辛酸重又浮上心头,心里忍不住想着,若是此生到最后自己也还是无子,便是苏有容这样的好性子,也定会心生不快的吧……
这样想着,她心里也是一阵发寒,才发现自己如今对二人之间的情意已经看得这么重,便连一丝芥蒂都不愿有,想想心里就撕扯的难受。
她正在这里纠结着,苏有容却是一挑帘子进了屋,看着自家小爱妻坐着发愣,眼眶里似乎还含了泪水,着实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蹲下,着急地问到:“筝儿,怎么了?是松涛苑那个死丫头又惹你了,还是夫人……她不是你婆婆了,你怕她作甚!”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如筝才反应过来,笑着擦干了眼泪拉了他起来:“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没人给我气受!”她笑着帮他脱了官服,又让丫鬟们打水给他梳洗更衣,苏有容则一直仔细打量着她,心里还是放不下,换了衣服便拉她进了里间。
如筝知道瞒着也不过是让他白担心,便将吴氏来访和自己的心事跟他说了说,苏有容听了,却笑着摇摇头:“你处置此事很周详,不用我说了,以我的意思,这药就别用!即便是叶先生说了无妨也别用,求子药什么的,叶先生给开的补身药方不就是么?什么民间灵方送子秘药的,都是骗人的……”他拉着如筝坐在自己身边,轻轻搂住她肩膀:
“至于你说的无子什么的,第一,咱们不可能无子,叶先生也说了,不过是机缘未到罢了,你想想你祖母,还有我祖母,不都是成亲两三年才有的孩子么?追根究底,还是咱们大盛的女子嫁人太早的缘故!”
如筝抬头看看他,嗫嚅到:“可如婳……”
苏有容笑着把她搂紧:“如婳?你羡慕她作甚?你也不想想,自从咱们成亲以来我在府里呆着才几个月,又有多少个月在守孝,养伤?我跟那世子爷能比么?”
如筝被他笃定的语气蒙了过去,也笑着点了点头,浑然忘了自己一直令如婳记恨的“专房专宠”。
苏有容见总算是糊弄过去了,偷偷松了口气,又到:“再者说,谁说没子嗣就过不好日子了,莫说咱们早晚得有,便是真的没有,就咱俩也能好好过日子,你看三叔和三婶儿,不也过得很好么?你若喜欢孩子,干脆咱就把应娴要过来,反正我看大嫂也不是块当妈的料!”
如筝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了,赶紧捂了他的嘴:“你这人,胡说什么呢,当心仙儿听到!”她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自家夫君,虽说心里还是着急,但刚刚那样凄楚揪心的滋味却已经全部被他这一番话给湮灭了,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以后不会胡思乱想了。”
苏有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如筝想着刚刚他的话,心里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又冒了出来,斟酌了一番才开口说到:“子渊,有件事,我可能不该问,不过我没有恶意的……”
苏有容点了点头:“你说。”
如筝看看凝香苑的方向犹豫着开了口:“三叔和三叔母究竟是……”
苏有容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心里疑惑的是什么了,轻叹了一声言到:“这事情倒也不用瞒你,阖府都知道的,也就是你不爱打听罢了……”他轻轻拉住她的手,略压低了声音:
“要说三叔和三叔母,成亲以来倒是极为投契的,三叔是祖父的老来子,又帮家里管着庶务,祖父祖母都很疼他,三叔母心善多才,祖母也极喜欢她,只可惜他们成亲多年却没有子嗣,三叔爱重叔母,一直不要妾室通房,后来是叔母实在没办法了,强塞给他一个,求他给自己留个孩子,可那通房跟了三叔两年,也还是没有子嗣,最后还是三叔问了她的意思,恩典放她出府嫁人了……”他看看如筝疑惑的眼神,又摇了摇头:
“还不明白?问题是在三叔身上……”他垂眸叹了一声:“他与我投契,曾告诉我大夫诊的是精寒不易有子,我劝他吃药,看他倒像是心灰意冷的样子……”
如筝这才明白,忍不住也瞪大了眼睛,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长叹了一声。
苏有容又摸摸她头,言到:“此事你知道就好,别说出去,虽然府里都知道,外面却是不知的……”
如筝仔细应了,苏有容又笑到:“唉,回来光跟你说家里的事情,正事倒是忘了,今年的冬至宴,陛下旨意还是要在雍顺宫办,你提早准备起来吧。”
雍顺宫么……这个名字倒是勾起了如筝许多的回忆,又笑笑抛开:今时不同往日,却是没那么多顾忌了……
明德二十六年这个冬至,看上去同每年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正是所有人都没有提防的这一场宫宴,意外地拉开了明德末年夺嫡大戏的帷幕。
此时锣鼓已开场,主角们却还兀自浑然不知,命运,便如一阵急急风,不管你是不是跟得上,都要被它卷入,摔打,淬炼成钢……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诸位大人一直以来的支持!昨儿的疯狂三更,今儿也不敢太少了,虽然只是一更,好在字数还行……
这一章是过度,说了一些后面要出的事情的伏笔,虽然故事进行到这里,并不是很多大人猜测的走上了结局的节奏,后面还会有一些事情,但是明德年间的故事,的确是快要到头了……
后面这几个大章节会比较热闹,很多事情纷至沓来,主人公们也会被甩进时代的洪流,敬请期待下一个单元的故事吧,某奚暂且为其定名为“宫变”……
别离
敬上
第253章 惊变(上)
冬至日这一天,阳光尚好可惜却是寒风凛冽,国公府苏家的人早早便起身,蹬车前往雍顺宫参加冬至宫宴,如筝坐在加了炭盆的车里抱着手炉却依然觉得刺骨寒凉,忍不住挑起帘子,看了看外面策马前行的苏有容,心里便是一阵心疼,却也知道他如今伤势痊愈,再坐车便是行止不端了,忍不住又后悔没有给他备下一件更厚的斗篷。
马上的苏有容转头看了看自家娇妻,倒是从她的眼神里看懂了她的心意,当下便笑着打马凑过去,低声说道:“别跟看后巷的赖皮狗似的看着我,爷身上穿的是狐裘,现在手心儿都冒汗了你当是你呢,揣着手炉还缩的跟鹌鹑一样?”
他面带微笑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除了如筝和左近的夏鱼雪缨,却是谁都没听到,如筝瞪了他一眼便撂下了帘子,主仆三人笑到肚子疼,如筝低声说了一句“好刁的嘴。”心里却是一暖,成亲两年,这样心有灵犀的事情却是越来越多了……
此番国公府出来的人不多,老国公老太君自不必说,便是廖氏和卫氏也都打着孝敬公婆看顾小辈的名头留在了府里,如婳要养胎,三老爷有没有官职,故而参加此次宫宴的便只剩下了苏清辞父子三人,女眷里撑门面的就只有如筝。
既是代表了国公府的体面,如筝在老太君的一再叮嘱下也就打扮的略庄重了些,不但穿了四品命妇的全套装束,还插戴了当年宫宴上明德帝赐下的金步摇,行动间就带了些雍容华贵的味道,脸上略浅淡的妆容和额角一朵红梅,又让她显得比那些浓妆艳抹的内外命妇们多了几分二九韶华的韵致,妆成出门时,便惹得苏有容死死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她脸颊红透才放过。
车子摇晃着走了小两个时辰,终于到了雍顺宫门口,车夫搭了踏脚凳,停稳了车,夏鱼便跳了下去,如筝慢慢出了车厢,映入眼帘的却是滚了黑貂风毛的一只玄色广袖:
“下来呀。”看着自家爱妻居然站在车辕上愣住了,苏有容略带笑意地催了一句,如筝这才回过神儿,偷偷扶了他的手,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力道,明明只捉了她一只手,却让她身子一轻便迷迷糊糊地飘下了车。
如筝脸飞红云,赶紧四下看看没人注意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又绷不住笑了。
照顾着如筝下了车,苏有容便几步赶到了苏国公和苏百川身边,同他们一起进入雍顺宫大门,如筝则在不远处带丫鬟们慢慢地跟着,预备一会儿站到命妇的队伍里。
苏百川将刚刚他二人的行动看了个满眼,此时看看父亲离得不近,当下便忍不住压低声音对着苏有容到:“兄长自己放荡不羁也要顾着三嫂的清誉,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话没说完,苏有容便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如电直劈他心底:“子澈,你羡慕了?”
“你!”苏百川吃了一憋,脸色都有些发青。
“还是嫉妒啊?”苏有容云淡风轻地吐出这一句,便转过头去不看他,一双狐狸样的丹凤眼却微微眯着,露出一丝得意,看的苏百川怒火满腔,拂袖快走了几步,身后却传来苏有容略带寒意的声音:“世子爷,行止。”
苏百川回头看了他一眼,面色虽然平静,目光中却暗含着熊熊怒火,苏有容微微一愣,心里倒是有些过不去,觉着自己太欺负人了,便笑着摇摇头:“我逗你的,你说的是。”说完便赶上几步,走在了他前面。
苏有容好心给他下台,没想到这样轻纵的态度却更加触怒了苏百川,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当什么小兽给逗弄了似的,无奈这是在皇家行宫,也只得咬牙忍了,心里暗咒了一声“矬子杀人不用刀!”
各家勋贵们仍然是列队去见拜见了明德帝,女眷们则由宫女引导着在各处院子里安顿了,又列队去给皇后请了安。
冬至宫宴按惯例是从午间到上灯时分皆可,不过是皇家按自己的喜好挑时辰罢了,此番明德帝倒是早早便吩咐开了宴,巳午相交之时,各家权臣勋贵便带着内眷到了太极殿,按位次做好,冬至宫宴便告开始。
虽说这一年的冬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正因为如今事态微妙,各方势力相互牵制,反而倒是没有人敢兴风作浪,明德二十六年的这个冬至便显得风平浪静,至少在宫宴时看来,还是这样。
宴中明德帝特地将几位皇孙招到身边来看了看,虽然三位成年的皇子都已经有了嗣子,太子府更是有了太子妃所出的世子和苏良娣所出的小皇孙两个子嗣,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明德帝最喜欢的还是恭王所出的三皇孙李广睿,一直将他抱在膝上,问了许多东西,仅仅才四岁的小皇孙,却是大部分都能对答如流,喜欢的明德帝一个劲儿的称赞,座下的朝臣们脸上陪着笑,心里却是各有滋味……
申时过半,宫宴总算是无风无浪地办完了,如筝随各家命妇到了凌贵妃处拜见了,又随自家祖母凌氏太君回了松风听绿,陪她和徐氏如书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末了还被小郡主和琳琅拉着去了天襄阁找恭王妃和崔潋滟坐着说了会子话,才得空回了苏府暂住的枫香观红,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等回了被明德帝招去议事的苏家男丁们。
因两位夫人都没有跟出来,如筝便带着丫鬟们为苏国公安排好了寝具和宵夜,才行礼退下,回到自己和苏有容的屋子里,至于苏百川如何,却不是她这个嫂子该管能管的了。
入了初更,屋子里便寒凉了起来,夫妻二人简略梳洗了,脱了外衣躺到床上,一时没有睡意便依偎着聊天,刚上来些睡意,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嚷,隐隐还有甲胄兵刃的声音,苏有容愣了一瞬,“蹭”地坐起身:“是春晖萱襄台。”
如筝听他这么说,心也是一沉,赶紧随着他起身,苏有容拿了官服要穿,想了想却回手递给了如筝,自己走到旁边随身箱笼处,从底层一个小包袱里拿出一个粗布宽腰带似得东西围在右腿上扎牢,如筝看着上面明晃晃的的各色暗器,心里又是一阵惊跳,却强压着上前帮他穿好了官服,苏有容又拿了如筝送的那柄短剑放在了靴子里,上下看了看便要去拉门,如筝知道此时不该拖他后腿,却还是伸手抱住了他,头在他背心停了短短一瞬,嘴里吐出一句“你当心些!”
苏有容回头轻轻抚上她鬓边笑到:“别怕,我就是去看看情形,你乖乖等着。”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让雪缨进来陪着!”
如筝仔细应了,他便转身,也不走正门,一纵身上了院墙,便隐匿了身形。
不待如筝发话,夏鱼和雪缨便一起进来又回身带上了门,如筝看着雪缨手里的细小兵刃,愣了愣刚要问,雪缨却福了福压低声音到:“小姐莫怪,这是临出门时姑爷给的,命奴婢贴身带着,警醒着随时保护小姐。”
如筝心里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早有防备,当下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只是命她们挑亮了灯烛等陪着自己坐等,外面几番喧闹过后,渐渐又静了下来,不多时周围的院子里便传来什么人陆续返回的声音,想来也是出去探查情况的官员。
又等了一会儿,苏有容还没有回来,如筝忍不住便有些起急,却谨记着苏有容的话,不敢轻举妄动,好在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有人轻叩房门的声音,雪缨捏了兵刃上去看了,又笑着低声说了句“是姑爷回来了”便赶紧打开了门。
苏有容笑着挥手让夏鱼雪缨下去歇着了,又将房门插好,如筝便上前扑在他身上,仔仔细细地上下看着,惹得苏有容一阵笑:“行了,别怕,我根本没动手。”
如筝这才松了口气,便觉得腿有点软,索性也不绷着,就势靠在他怀里:“外面到底是怎么了,怪吓人的……”
苏有容安抚地摸摸她头,将她抱到床边坐下,又脱了官服,却是没有解下兵刃,也坐在床边叹道:“具体的情形我也不知,是圣上突然发病跌倒,如今已经传了太医,不知道病情如何……”他一言出口,如筝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脑子又飞快地转了起来:
“那,近前是谁?皇后娘娘和太子……”
苏有容回头看看她,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你想的对,不过我刚刚打听到了,圣上发病时,皇后和贵妃娘娘,以及三位皇子都不在近前,只有秦总管……”
如筝这才放下三分心,又问到:“那圣上也没招人探视么?”
苏有容刚要说话,外面却响起了二更的声音,他笑了笑把如筝按到床上塞进被子里,自己也上床拿了个迎枕靠着,才笑到:“你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陛下他的确是发了旨意,却是谁都不见,只留秦总管一人照料着……”
如筝听了这句又凝眉转起了脑筋,想着想着就觉得害怕,忍不住伸手在被子里握住了他的手:“夫君,你说圣上……”
苏有容低头看了看她惊慌的小脸,便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你不用慌,我琢磨着,正是这样的情形才说明陛下已经控制住了情势,而且,定然还是清醒的,若不是他临时出了意外又两边都防备着,便是有什么人想要害他,被陛下提前知晓了……”看她还是有些不明白,他便也钻进被子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别怕,秦总管只忠于陛下一人,若是陛下被人挟持或是有什么……秦总管不会这样好好的出来传旨,他是绝不会被什么人要挟利用的……而且,现下三卫的精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水都泼不入,更何况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因为我被你们打败了……
第254章 惊变(中)
听他这么说,如筝才全明白了,心里也放下了三分:“那你呢,不用去恭王殿下那里守着么。”
苏有容慢慢把她搂在怀里,摇了摇头:“不必,现在这个情形,谁先动谁就心虚了,既然太子已经蠢蠢欲动,那么殿下越是稳当,越能得陛下信任,现下太子四处联络,殿下却是回了天襄阁陪贵妃娘娘念佛祝祷,你若是亲长,你喜欢哪一个儿子?”看如筝点头似是懂了,他又拍拍她头:“睡吧,放心,既然陛下好好的,那就翻不出天去……”
如筝缩在他怀里,慢慢的心就安宁了许多,却依然是睡不着,直到五更天上,才略微迷糊了一阵,又早早便惊醒了,叫了丫鬟们服侍着梳洗更衣,等着明德帝的圣旨。
约莫辰时,圣旨终于传到了每一个院子:明德帝称自己因宿疾发作不宜搬动,暂留雍顺宫养病,令众臣携家眷即刻动身返京。
待众人走出雍顺宫,看到前面的车驾时才发现,皇后贵妃,三位皇子居然一人都未留,全部在队伍的最前面,很多人的心,就慢慢提了起来……
回到京师,即便是如筝这种住在深闺里的命妇,也渐渐感到了气氛不同寻常,冬至日后三天,自雍顺宫传来了明德帝的旨意,令太子监国,并掌吏部和北大营军务,却是让恭王执掌了兵部和南大营,众臣听了这道圣旨,心内没有不愕然惶然的,这样攥着手心儿让人猜式的安排,让那些左右摇摆的中间派大臣们端的是百爪挠心,五内俱焚。
整个冬天,太子和恭王频频往返于京师和雍顺宫,一面伴驾,一面处理政务,但却是谁都没能亲眼看到明德帝到底病情如何,至多不过是隔着帘子问上一两句,侍奉的太医一个个都是讳莫如深,更不要提总管秦顺了。
太子倒是挖空心思想要打探明德帝的病体究竟如何,恭王心里却是隐隐似乎知道自家父皇的打算,便连问都没有问,只是一味地奉诏而行,表面上看来,相比上蹿下跳,合纵连横的太子,倒像是处于劣势了。
整个腊月里如筝都能感觉到自家夫君身上沉沉的压力,虽说他表面上还是那样平和沉静,和自己在一起时也还是那样妙语连珠的,但在书房沉思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了,如筝担心地去问时,他却笑着摇摇头:“真是人比人比死人,义兄这么多年帮着殿下运筹帷幄的,端的是得有个好脑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霜璟也像如筝一般,在腊月里出了嫁,崔家顾念着朝局和凌家的情形,主动省去了很多繁文缛节,但聘礼,倒是又厚了三分,如筝到凌家给她送嫁时,便同琳琅一起,被她哭着谢了一番,三人想起这一年多来的种种,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忙完了霜璟出嫁,又是忙年,这个年节家家户户都过得简素,整个正月里唯一让如筝高兴地事情,便是初二回娘家,与老太君徐氏如柏他们欢聚,无意中却是听到了些风声,一向摇摆不定的自家爹爹,竟然似乎是倒向了太子一边,惹得如筝又忍不住一阵烦闷。
因着苏国公的政见,苏有容在府里这大半个月也过得有些憋屈,好在内书房有如筝守着,倒是没出什么大事,出了正月,天气也慢慢暖和起来了,就在大家猜测明德帝这一关应该是能闯过去的时候,二月初二上灯时分,雍顺宫却快马传来了惊人的消息:
明德帝病重,连夜招太子和恭王到雍顺宫伴驾。
众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太子府里自然是门庭若市,恭王也一边准备着快马出京,一边速招了几个心腹到王府商议,国公府里,如筝帮着苏有容打点好了随身的物件,苏有容却没有着急走,而是将她拉到了里间,极郑重地对着她拱手为礼:“夫人,为夫的有一事相求。”
见他这样,如筝吓得赶紧侧身躲了,又还礼:“夫君不必如此,有什么要我做的,我一定做到。”
苏有容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怀里:“筝儿,我知道你是个灵秀的,如今的情势不用我跟你多说,也来不及细说了,明日早间,最迟午后这京师恐怕就要乱,如今殿下自然是要去雍顺宫的,这段日子来我们也安排的差不多了,只是事出仓促,宫里……贵妃娘娘那里尚不稳妥,今夜各宫苑已经落锁,但明日却难保不会有什么邪心人作乱,故而我要求你,明日替我带一个人入宫,保护贵妃娘娘!但是此事十分危险,不定……”
如筝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便笑着环住他的腰:“夫君,你不用说了,我早就说过,我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明日一早我顶着开宫门的时辰就递牌子带雪缨入宫,你放心!”
苏有容点了点头,轻轻放开她:“雪缨是要带的,不过你还要带上另一个人……”
如筝不解他何意,却看苏有容到外间撩开帘子,叫了一个人进来,她定睛一看,便认出是他管着前院书房的小厮筹棋,当下便愣住了:
“夫君,他……却是无法带进宫里啊!”
苏有容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自拿了大衣服走到门边:“你放心,这不是筹棋,是夏鱼。”留下这句,他便撩帘子出去了,留下屋里如筝满脸疑惑,旁边伺候着的夏鱼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筹棋是奴婢?姑爷什么意思?”
她这一言出口,旁边的筹棋倒是笑了:“原来这位就是夏鱼姑娘……”他一张口,如筝便觉得不对,筹棋她也是见过几次的,根本不是这个声音,这个少年的声音听起来低沉黯哑,带着一股子别样的味道,倒有几分雌雄不辨……
还没等她回过神儿来,那“筹棋”又说到:“夫人不必惊讶,听我慢慢说……”说着,他又略带羞涩地一拱手:“失礼失礼,您叫我小七就行了……”
半个时辰之后,当“筹棋”从里间再出来时,如筝和夏鱼都愣住了,他俨然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夏鱼!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世间竟然真的有如此精妙的易容之术,如筝压了压心里的惊叹,对着小七说到:“我明白夫君的意思了,明日你和雪缨便随我入宫,夏鱼便带些干粮到内书房佛堂里躲着,我们不回来,你不要出来!”夏鱼赶紧仔细应了,如筝又让小七在堂屋暂歇,自带丫鬟们到里间安排去了。
国公府里悄悄地安排定,恭亲王府的书房里却还亮着灯,恭王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听着心腹谋臣和将领们分作两拨低声争执,心里一阵无奈,凌朔风和崔明轩认为如今京城形势堪忧,恭王离京必然会被太子钻了空子,更何况这一路上天黑路险,带多了人马会被陛下怀疑,带少了又不安全,更担心这消息根本就是假的,是太子府放出的烟幕,证据就是太子非但没有奉召的意思,还在京师里大肆联络,大有逼宫夺位之势!
南大营几位心腹老将却力劝恭王一定要奉召前往雍顺宫,一再说占了大义才能名正言顺,恭王拿了斗篷,看着旁边一直低头沉思一言不发的苏有容,心里突然一动,问到:“子渊怎么看?”
苏有容愣了愣才抬起头,目光中却没有一丝疑惑:“殿下,微臣也认为您一定要奉诏而行,陛下此举,定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京里有武威侯大人、叔罡兄和我,还有南大营的老帅们,定然不会让太子一党翻了天去,至于消息是真是假,臣可以很明确地告诉殿下,旨意是从雍顺宫出来的,且一路上无人拦截!请殿下早下决断!”说完,他便起身单膝点地,室内一时便静了下来,恭王低头看看他,笑着点了点头:“不愧是子渊,本王已经决意要奉诏前往雍顺宫伴驾,南大营的诸位请即刻返回稳住形势。”
他一拱手,南大营几个将领也不再多言,行礼退下安排去了,恭王又对着凌朔风言到:“叔罡,你和子扬带上我府里的亲兵,还有南大营事前安排在城北的那些到北大营盯着,一旦他们起事,能招降就招降,不能招降就打,按咱们事前说的先把顾家旁支那几个人办了,其他人就好办了!”他说完又转向苏有容:
“子渊便带着你自己训的那五百人,在京师埋伏好了,万一父皇……本王回来时便要靠你这些人马定大事!”待凌朔风和苏有容应了,恭王又到:“此番踏雪会守在王府不动,以免太子那边起疑,不过本王提前找她要了她那五百幽云铁骑的亲兵,如今也交给子渊你们,你俩在京师等我。”
恭王这一句倒是把凌朔风等三人说愣了,他刚刚都已经安排出去,明明是苏有容带一千精兵留守,哪里来的“你们”?
没等他们发问,恭王却低头笑了笑,笑容里含着十分的欣喜和慰藉:“所谓有福之人不用忙,我正愁没人可用,今儿早上就有人上赶着混进了王府来帮我了……”
他话音未落,书房屏风后面便转出一个人,烛火摇曳中,苏有容等人都是一愣,又瞪大了眼睛,接着又眨眨眼,唯恐自己是认错了人,又要空欢喜一场。
对面的人看到他们三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向柔雅的面庞因为风吹日晒和斜斜划过右颊的一道淡色伤疤而带了几分坚毅的味道,可眼中蕴藉又睿智的目光却还是那样熟悉,重重地敲响了凌朔风三人的心鼓:
“二哥!”凌朔风先回过神儿来,上前一把抱住那人:“你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该活着的还活着,大家是不是松了口气……
某奚码字码的半死了,去喘口气先……
大家……明儿见~
别离
敬上
第255章 惊变(下)
凌家男儿一向坚忍,自六岁开始读书习武,便不能哭了,可凌朔风此时抱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凌逸云,却是潸然泪下,旁边崔明轩倒是没哭,自看着恭王笑的合不拢嘴,又转头看看苏有容,却见他像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叹了口气冲恭王拱拱手说了一句:“殿下要千万小心,臣给您的人已经在随行卫队里了。”
待恭王略一颔首,他却是……大步走了出去!
此时凌氏兄弟也已经按下了重逢的激动,看到苏有容这样,凌朔风是大大不解,指着门口“诶”了一声,凌逸云却是笑着摆摆手,对恭王行礼说到:“殿下,如今既然已经安排下了,便请殿下即刻启程吧,臣等定然会稳住局面,恭候殿下返京。”恭王点了点头,自招呼了凌朔风和崔明轩出去。
凌逸云送恭王三人出了王府,又返回外院一通找,总算是在一棵树下找到了蹲着的苏有容,愣了愣才上前拍了拍他,苏有容抬头看看月色下笑的带了些歉意的义兄,叹了口气:“大哥,装死好玩儿么?”
凌逸云听他无精打采地说出这么一句略带怨气的话,又想到恭王早间跟自己说的他受的那些罪,心中也是一阵不忍,叹道:“子渊,瞒着你们是我不对,不过这其中也有内情,等闲下来我慢慢跟你们说,你若是怪我,就起来打我两下,怎样?”
苏有容听他这么说,反倒笑了,蹦起来看着他:“大哥,你能死里逃生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我就是太高兴了,我一高兴脑子就断弦……我知道你定然是受了很多苦,自然不忍心打你嘿嘿……”他笑着拍拍凌逸云的肩膀,目光却突然停在他身后,坏笑了一下:“哟!打你的人到了!”
凌逸云顺着他的目光一转身,却见身后站着一个女子,一身白衣素甲,已经哭得梨花带雨,见他转过身来,便哭出了声,他头皮一麻,想了想恭王今日跟自己说的那桩轰动京师的“婚事”,心里便是百味杂陈:“郡主……”
苏有容在他身后很不厚道地笑开了花儿,几步走到李踏雪身前:“郡主,你们叙旧,我先去点兵。”
李踏雪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冲着凌逸云走了过去,凌逸云看着月色下一身素缟的李踏雪,几乎有一种想要逃走的冲动,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住了,苏有容溜达到院子边儿上,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小郡主上去就对着凌逸云迎面骨来了一脚,虽说看着不重吧……
大约还是很疼的!苏有容这样想着,看着她下一瞬就扑在了凌逸云怀里,痛哭失声……
苏有容转过头,笑了一句“不错不错~”又收拾心情,出了恭亲王府。
晨曦中,苏有容在事先定好的一个隐秘大宅里点齐了自己的五百兵士,心里才算有了点底,叮嘱了几个队长几句,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走到院子里想要透透气,便看到凌逸云和李踏雪联袂而来,逆光里青衫配着素裙,美好的像一幅画图,让他忍不住又想到了如筝,这个时辰……应该快要递牌子进宫了吧……
小郡主走到苏有容身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兵符模样的东西递给他:“五百幽云铁骑,我的亲卫,交给你们。”苏有容一愣,略犹豫了一下,李踏雪却是笑了,笑容里透着十分的欢喜:“我父王是直臣,我也只忠于陛下,如今恭王皇兄和太子谁要害皇伯父,谁又是诚孝的,我心里很清楚,我知道三皇兄是怕我卷进来,不过这五百亲兵,却是我的私人卫队,我跟你们在一起,太子打我我还能不还手么?”说完,她又瞟了瞟凌逸云,脸上飞过一丝可疑的红云:“我自今儿起也改了刚愎自用这毛病,你俩商量过给我个准信儿!”说完一撩战裙,便进了堂屋。
苏有容见她这么说,也知道她是为了帮着自己等人,便笑着将兵符往凌逸云左手里一塞:“行了,你自己决断吧!”他本是想取笑他一番,却不想那虎符却“叮”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凌逸云神色一变,赶紧俯身伸右手捡了起来,苏有容心里一沉,还没来及问,便被他一把拽离了门边:
“别声张,踏雪不知道……”他抬起左手,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压低声音对苏有容说到:“在那山谷里被狼咬了,现在基本就是个摆设,外面看不出来,你千万别让踏雪知道了!”
苏有容心里一惊,拉起他左手看了看,果然略有些萎缩,指尖也很冰冷,想来应该是肌腱断裂血流不畅之类的伤,当下心里一阵刺痛,却是听话地点了点头:“我不说,等大事定了,我给你治。”
凌逸云笑着摇摇头:“我却不知,你还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苏有容却笑不出来:“妙手回春不敢当,我只能给你治到拿筷子,拿剑开弓肯定没戏了。”
凌逸云却是笑的眉眼弯弯:“那就已经很好了,而且本来我也不是左手拿剑啊……”
苏有容愣了愣“哦”了一声,便随他进了堂屋。
破晓,京郊雍顺宫左近依然是寒风刺骨,恭王李天祚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带着仅剩的十来个人和左臂上的箭伤,他叩开了雍顺宫的大门。
进门的时候,他忍不住犹豫了一下,这一路上太子设下的重重埋伏已经让他筋疲力尽,而这扇门里等待他的,不知又会是什么,他回头看了看苏有容非让他带上的那个叫书砚的书童,忍不住叹了一声的确是仆如其主,深藏不露,但此时此处,谁也帮不上忙了,非要他独自面对才行!
想到这里,他低声屏退侍卫,迎着秦顺恭敬的目光进入了明德帝的寝宫,慢慢走近龙床,他心里突然浮上这一路都来不及深思的问题:既然知道离开京师会遭人暗算,更加有可能被太子近水楼台,抢先登上皇位,那么自己为何还要来?为了所谓的“大义”和“正统”么?
也许吧,但绝不仅于此……
穿过青色的幔帐,李天祚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跪在水磨石地上,俯首行礼的一瞬间,他突然听到了自家父皇轻轻的呼吸声,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自己冒死前来的真正原因:
不过是因为,那里躺着深受病痛折磨,心心念念想要见自己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仅此而已……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圣安。”
明黄色的帐幔挑起,明德帝略带微笑的脸出现在帐幔之后,虽然略有苍白,却绝不是病重之态:“祚儿,你来了……朕知道,无论如何,你定是会来的!”
明德帝抬手招了招,李天祚便惊喜地膝行过去:“父皇,您……御体无恙了?”
明德帝摸了摸他头,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让李天祚恍然似回到了儿时,眼眶也忍不住热了,明德帝看着他还渗着血的左臂,目色便是一厉:“他居然真的派人杀你?!”父子二人都知道这个“他”是谁,李天祚却只是笑了笑,明德帝也心照不宣没有再问,轻叹了一声,又笑到:
“祚儿,虽然父皇知道你很累,可你现在还不能歇,咱们大盛的江山,还要你去替父皇好好守了!”说着,他也不顾李天祚惊讶地眼神,自扬声唤入秦顺并一直随侍在雍顺宫的内卫首领褚疆,对着秦顺说到:“念吧。”
秦顺从袖中掏出明黄色的圣旨,李天祚和褚疆赶紧跪下肃容听着,秦顺开口,不大却十分肃然的声音便响在寝宫之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子天祈,为朕之嫡子,自明德六年授册宝立为太子,唯望其修德惜福,勤勉国事,以期承继大统,遑料其罔顾人伦纲纪,暴戾猖狂,欺瞒君父,枉杀忠良,迁延军机于前,抗命不遵在后,自朕抱恙以来,不思侍疾分忧,反私窥寝殿,勾连大臣,朋党乱政,某害兄弟,妄图篡位夺权,此般种种,罪咎日深,断难承嗣,即日起废太子天祈为顺王,虢夺金册宝印。谨告天地,宗庙,社稷,并告诸四海,众臣工,钦此!”
秦顺将圣旨合起,上前递给李天祚,李天祚跪接了刚要推辞,明德帝便摇头言到:“祚儿,此道圣旨便由你带回京师亲自替朕读给那个逆子听!朕还要再给你一道口谕,着你回京暂统两大营兵马,平定京师之乱,在朕回京前,均可便宜处置!”
李天祚依礼劝解了几句,明德帝却是主意已定,他便再三叩首将圣旨妥善收好,明德帝又到:“祚儿,朕让褚疆带三百内卫回去,再赐你金牌一道,自天祈那个逆子而下,见金牌如见朕,你速去吧,朕午后也会启程返京,你不必担心。”
李天祚赶紧跪下一一应了,又叩首请明德帝息怒保重,明德帝长叹一声,言到:“罢了,你去吧,迟则生变,天祈……若是不过分,莫伤他性命。”
李天祚见明德帝这么说,赶紧又跪下言到:“父皇,皇兄他虽然一时想差触怒天颜,可毕竟还是儿臣的皇兄,儿臣定不会伤他分毫的,请父皇放心!”
明德帝点了点头,总算露出一丝笑意,又催着他赶紧上路,李天祚自跪拜辞别了明德帝,带着内卫首领褚疆大步离开了雍顺宫,明德帝深深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对着旁边的老总管秦顺言到:“走吧,咱们也回宫……”
秦顺俯首应了,扶着他慢慢下了脚踏:“陛下,切莫太过伤怀,保重龙体才是啊。”
明德帝扶着他的手,抬头看看窗外大亮的天色,叹道:“如何能不伤怀,毕竟是朕的骨血,只是……留着天祈,待朕百年之后,天祚和天祉都要为其所害,江山万民也难免陷于战火,留着天祚,最少天祉能活着,社稷也能稳当些……太子……顺王的气度还是太小了,撑不起大盛的江山啊!”
来时不过二三十人的卫队,回去时确是玄衣重甲三百人的队伍,大盛朝世世代代只忠于皇帝一人的玄衣内卫,从来都是皇子臣工们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秘存在,内卫头领褚疆看着自己身前不远处策马而行的恭亲王李天祚,心里忍不住也带了一丝期许:这人,将会是自己下一个效忠的主子么?看上去,的确是比废太子强得多啊……
晨曦中,四品恭人苏林氏身着命妇日常朝见的服色,带着两个丫鬟走在内宫长长的甬道上,她举止优雅,面带微笑,看上去跟日常朝见后妃时没有什么不同,身后两个娇小的丫鬟低头恭顺地跟着,不时偷偷瞟一眼不知哪个宫苑斜伸出来的树枝,显得稚气可爱。
不过,若是有人仔细看看这主仆三人,便会发现,苏夫人虽然步履轻盈,步态优雅,却是走的十分快,惹得裙裾上垂着的黄金禁步都飘荡了起来。
一进永盛宫,如筝便愣了愣:看着本该在恭亲王府里的太子妃凌雨柔和侧妃崔潋滟,如筝才知道自家还算是来晚了,一转眼又看到了下首站着潋滟的丫鬟雪络,她心里又是一动:原来自家表姐和凌妃,打的也是保护贵妃娘娘的主意。
瞬间转过几个念头,如筝还是恭谨地浅笑着上前行礼,一个大礼做足,才在凌贵妃的示意下站起身,凌贵妃看着如筝,心里也隐隐明白她所为何来,忍不住便是一阵感动,没想到自己这个远房的小辈,倒是上赶着来陪自己共度难关了!
凌贵妃知道此时多说也是无益,便让人给如筝搬了绣墩,几个人闲坐着说话儿,凌贵妃看了看旁边的恭王妃,笑到:“怎么今日没有带广睿过来?”
凌雨柔笑着叹道:“回母妃,还不是冬至宫宴的时候,朔风跟他说了安儿的事情,他回府就吵着要看表弟,今儿一大早我就让人把他送到他外家去了,现在估计正玩儿的欢呢。”
凌贵妃颔首笑到:“也是该让他去跟外家亲近亲近了……”
如筝心里微微一动:看来恭王妃安排的还是很妥当的,现下这个形势,最安全的莫过于满府都是武将的凌家了,再加上这样近的亲缘关系,想来应是很安全的。
四人又说笑了一阵,便见如筝身边的“夏鱼”眉毛一挑,微微对着主位一福身就进了院子,不多时院内便传来一阵闷哼,凌贵妃神色一动,如筝赶紧福身行礼说到:“贵妃娘娘息怒,臣妇这个丫鬟从小在府里野惯了……”她话未说完,凌贵妃却是苦笑着摆摆手:
“筝儿,到了此时,你还和表姑母说这些官话作甚,好孩子,你也到我身边来,那里太危险了。”
如筝听她挑明了,也咬唇笑了一下,又令雪缨也去门口守着,自己却依然恭敬地坐在下首,雪缨和雪络对了个眼神,双双将短小的峨眉刺扣在手里,将正殿的们牢牢守住,而小七扮成的夏鱼,则站在院子里凝神谛听,不多时身边就倒了三四具黑衣蒙面的尸体。
凌贵妃看着院子里的情形,冷笑了一声:“皇后姐姐还真是大手笔,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居然也敢做!圣上还健在呢,她竟敢!来人,给我关宫门固守!我看圣上回来她有何脸面再面圣!”一旁的宫女内侍见一宫主位发话了,赶紧遵令关了宫门,上了厚厚的门插,永盛宫众奴婢也都涌到殿前院内,各自持棍棒戒备着,如筝看了一眼,粗略算来也竟然有好几十人,看来凌贵妃也是提前准备下了的。
一旁的恭王妃和崔潋滟见她动了真怒,赶紧上前劝解,就在此时,永盛宫门外却是传来甲械之声,凌贵妃神色一变,略带惊讶地“咦”了一声:“难不成,她居然敢……”
不待如筝等人动问,外间便有内侍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凌贵妃和恭王忤逆谋反,如今恭王已伏诛,杂家奉皇后娘娘懿旨来拘凌妃,你们打开宫门,皇后娘娘仁慈,从罪不论!”
听了他这一番话,虽然凌贵妃等人是全不相信,也忍不住心惊肉跳,好在凌贵妃御下宽和,永盛宫众人素日里都得了她不少好处,此时倒是无一人生反心,永盛宫总管太监秦通上前喝道:“秦无德,我们娘娘是圣上钦赐了宝印宝册的贵妃!你居然敢假传皇后娘娘懿旨,带兵围攻永盛宫,难道不知在内闱中私动兵马乃是死罪吗!我劝你赶紧带兵退下,自去找皇后娘娘领死,不然等圣上御驾回宫,你也难逃凌迟之罪!”
秦通话音未落,外间却是飞入了许多的箭矢,大部分都是朝着他而来,侥是小七等人反映快,他左腿上也还是中了一箭,周围的太监宫女也有些损伤,短促地一片惊呼过后,却是无一人后退。
凌贵妃看到宫外之人居然真的敢放箭,勃然大怒到:“顾凤瑶疯了,她居然敢造反!”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殿下周末好!
某奚今天本来想也双更,可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以5000字左右奉给诸位殿下!
大家可能也看出了,某奚和其他作者有点不一样,人家是越周末更的越多,某奚则正好相反,因为我是一个自己带着宝宝的孩儿她娘,我的良人因为工作的关系,在外地打拼,我周末都是要自己带孩子的,平日也只有在单位午休和晚上孩子睡了之后才能码字,更文,所以有时候真的很想像别的作者一样,给大家双更和三更,但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况且我也是个慢手,很难做到出口成章,每一章写完之后,基本都要查改三遍,改语言,炼字和一些错误,有时候还要删改不合情理或不好看的地方,力求精益求精(虽然效果并不好,还是内啥……错漏百出的……)
但是我一直在尽力把文章写好,尽力多更新一些,在此也对忍受了我缓慢更新速度的诸位大人说一声:你们辛苦了~
嗯,感谢完毕,还有一件事要征求大家的意见,宫变已经展开,太子也即将落马,后面某奚还会安排太子最后作死一次,作死的后果是小虐了一下男女主,然后彻底覆灭,某奚有两个情节线,不知如何抉择,一个比较狗血且篇幅比较长,一个简洁些狗血程度也低一点,鉴于大家都恨不得太子早死,所以某奚想也许后者更符合大家的想法,故而在此征求大家的意见,要短小的还是长些的呢?
当然,不会太虐,算是小麻烦吧!请诸位殿下帮我抉择!谢谢
别离敬上
第256章 宫乱〔上〕
恭王带着三百玄衣内卫一路冲破层层关卡到了北大营,进而直入京师,在南北大营和京城内苦苦支撑的凌朔风苏有容等人顿觉压力轻了许多,不止是因为内卫战力超群,更大的原因,是恭王手中那一张明黄的圣旨。
北大营里,依然在负隅顽抗的顾党将领看到那货真价实的圣旨,很多人都犹豫了,这一犹豫,便给了凌朔风等人大好的机会,待几个顾氏旁支的将领人头落地,北大营剩下的人也不得不放下兵刃,向自己的政敌低头称臣。
恭王整顿好了北大营,凌朔风腾下手来,带着南大营部分兵士进了城,恭王也带了褚疆和三百玄衣内卫进了城里,在太子负隅顽抗的几条街巷内布下兵士与之对抗,却不着急围攻,反倒先去了到顾相府上,顾相看到他手里的圣旨,便知太子党大势已去,也明白了明德帝和恭王的苦心,当下便撩袍伏地,叩首奉旨。
顾相倒戈,保全了顾氏上上下下几百人的性命,而恭王的仁义明智之举,也避免了朝中一大势力走投无路的反扑和回雁关的兵乱,当然,这些都是青史后话了……
在顾相出面劝解之下,很多负隅顽抗的废太子党官员都听命乖乖地关门闭户躲在了家里,一时间废太子天祈在京中的势力便瓦解了大半,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剩下的人马退守太子府等几个关键之处作困兽之斗,李天祚带的人又算不得多,两方一时便胶着不下。
永盛宫门外,秦无德已经完全不顾深宫禁令,指使侍卫们开始撞门,好在永盛宫的宫门还算结实,门里众人又死死地顶着,一时倒是没有被撞开,小七抽空向着空中一扬手,一支冒着火星的响箭便直窜上九天,秦无德一个劲儿地让侍卫们拿箭来射,却是徒劳无功,他看着空中炸开的响箭,如何不知那是传信的东西,当下便恼羞成怒,尖着嗓子喊到:“继续砸,给杂家放火烧!把里面的人逼出来,皇后娘娘重重有赏!”
外面的侍卫心里都明白自己是在做谋反的事情,只是如今箭在弦上非死即活,倒是豁出去了,听他这么吩咐,便真的拿了火把四处点了,又将箭矢沾了火油,冲着永盛宫射了进去。
如筝看着门外飞舞的火箭和永盛宫屋檐上慢慢燃起的火苗,心里终于闪过一丝慌乱,不多时便有些火箭射到了大殿里,外面也有些顶不住了,凌贵妃本可命里面的内侍关闭殿门,还可多抵挡一阵,可她看着外面奔逃呼号的内侍和宫女,想着这许多年来他们的忠心不二,还是忍不住让人喊他们都退到了殿内,只剩了几个老弱伤重的,却是互相看了看,都拼死爬到了大门口,死死抵住宫门,慢慢没了声息。
凌贵妃看着跪了一殿东倒西歪的人,听着外面嗖嗖的冷箭和宫殿被火烧的哔啵响声,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垂眸默念“听天由命”。
小七扯了一条裙裾将手上的擦伤包好,走到如筝身边低声说道:“夫人,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现在跃墙出去,尽量将他们放箭的侍卫多杀一些,你带其他人在这里顶一会儿。”
如筝知道他的本事,便点了点头,还是嘱咐了一声:“多加小心!”小七点了点头,也不用殿上之人开门,自从旁边窗户窜出去,几个起纵便上了高高的宫墙,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一时间流矢真的是少了许多。
废太子府门外,恭王带着凌逸云和苏有容还在猛攻,顾念着明德帝的旨意,他倒是给自家这个暴戾的皇兄留了一丝生机,没有下令放火,兵士们一边杀着府外负隅顽抗的顾党兵士,一边攻打四门,就在此时,苏有容耳边依稀听到了什么声音,向着东北方向一看,果然是提前留给小七的响箭,他不敢耽搁上前报了恭王知晓,恭王一听宫内有变,顾不得此处的战局便要带人去救,却被凌逸云和苏有容死死拉住,就在此时,东北方又冒起了屡屡浓烟,凌逸云看着那个方向心里一沉,略带迟疑地说道:“这方向,似乎是西六宫……”
苏有容听了他的话,心里一紧,赶忙看向恭王,却见他神色失常,直愣愣地看着那笔直升起的黑烟,突然喝道:“是永盛宫!”说着,拉过坐骑便要上马,苏有容见势不妙,赶忙上前一步拉住缰绳:“王爷要到哪里去?”
恭王低头看着他,满脸焦急:“子渊,你放手,母妃和雨柔她们还在宫里,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敢烧宫!”
听他这么说,苏有容和凌逸云心里也是一震,他们想过顾皇后可能会派人作乱,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敢指使手下在皇宫内放火!此等行径,无异于谋反,可见他们已经狗急跳墙,但此时此刻,这样的情况真的令他们鞭长莫及,方寸大乱。
凌逸云按下心头慌乱,上前也一把抓住恭王马头,跪倒在地:“殿下,皇后此举,意在贵妃娘娘,更在王爷,殿下切不可中了他人调虎离山之计!”
苏有容也赶忙跪下,附和着说道:“王爷,正如仲康所言,王爷切不可关心则乱,中了他人之计!”
恭王看他二人死死拽住自己马头,虽然知道他们说的有理,却无法按捺心中的忧惧,当下大怒道:“你们放开,本王要回宫,母后她们深陷陷阱,要本王如何不乱!”说着一夹马腹,马儿吃痛窜出几步,带的凌逸云几乎飞了出去倒在一边,侥是苏有容力大,也被挣破了虎口,鲜血染红了缰绳。
凌逸云几步爬起来,跪在恭王马前:“殿下三思,既然顾后发难,那么宫里定然就已经设下了埋伏,您若是这样贸然前去自投罗网,必被他们所害,到那时贵妃和王妃才真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不如让微臣或子渊带人前往,殿下坐镇此处,便可兼顾。”
苏有容也换了只手死死拽住缰绳:“殿下,仲康兄所言不错,便由微臣前去!”
听了他们的话,恭王略犹豫了一下,正色道“不必说了!本王必要亲自去,子渊你点三百精兵,陪本王……”
苏有容见他这样说,知道他主意已定,无法再劝,手足无措间突然瞄到自己腰间佩刀,心一横退开一步,一把拔出刀看着恭王。
恭王见他突然拔出佩刀,大怒:“苏有容,你要造反么?”
苏有容眉毛一扬,正色道:“微臣不敢,只是微臣不能看殿下白白去送死。”说着,回手将长刀横在颈间:“殿下一定要去,微臣便先到下面等着殿下,咱们君臣到了阴曹地府,再议大事吧!”
看他此举,恭王和凌逸云都是一愣,恭王虽怒,却也无奈,只死死盯着他,眼见他激动地手抖,已然在颈间划了不少细碎的伤口,不禁暗叹,一向最惜命的他居然也能用上死谏这一招,看来今日自己必然是走不了了,当下叹道:
“你说的轻巧,宫里没有你的亲眷!”
谁知苏有容敛眸惨笑到:“微臣担心贵妃娘娘受惊,今早便让林如筝递了牌子进去陪着了……”
恭王心里一震,长叹一声:“罢了,是我因小失大了,子渊你去,务必保她们周全!”
“臣遵旨!”苏有容收起长刀,一步跳上战马,自点了三百精兵头也不回地去了,恭王则下了马,将手中马鞭握的死紧:“仲康,下令继续放箭,箭矢无用便用火,把他给我烧出来!”
凌逸云扬声应了,看到他眼中渐浓的戾气,心里也是一紧:“此役,再也没有转圜余地,已入非生即死之境。”
苏有容带兵冲破宫门之时,永盛宫众人还在苦苦支撑,本来众人还到殿后的小隔间里躲了一阵,但随着宫门被攻破,整个正殿都被叛军围了起来,只剩下殿门的门插这一道关卡,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宫女内侍们拼死拽了桌椅屏风什么的将贵妃等四人围拢在内,有些机灵的还能倚着柱子香炉一类的逃过一劫,可大半还是被密集的箭矢夺去了性命。
如筝看着面前的屏风渐渐开裂,心里一阵慌乱,她抬头看看旁边的凌贵妃,只见她敛眸端坐在地上,面容扔如往日一般端肃平和,仿佛现在面临的不是宫乱,而是最平常不过日常朝见。
看着她的目光,如筝不安的心也渐渐平定,却被突然裂了个大口子的屏风惊了一跳,如筝心一横,拿了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张条案便冲了上去,好歹是把那口子堵住了,下一瞬她就听到箭矢如敲门一般落在条案上,她惊魂未定,却又听到身后一声闷哼,回身一看,却是崔潋滟腰侧中了一箭,她明明是在屏风碎裂的另一侧,此时却是跪在凌贵妃身前,一看便知是为贵妃挡箭而受伤,凌贵妃惊呼一声,将潋滟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却是拉住了如筝,也带到自己身边,她一只手扶着痛苦j□j的潋滟,另一只手搂着如筝和凌雨柔,便如天下所有心疼儿女的母亲一般,流下了伤痛的泪水。
看到潋滟中箭,如筝和恭王妃也忍不住落泪,崔潋滟却是勉强笑了笑:“莫慌,我没事。”
门外的飞箭还是不断地射进来,大火也渐渐烧入殿内,如筝心里一凉:看来自己等人今日是难逃升天了,眼前不禁又映出苏有容笑的弯弯的眉眼,心中一阵思念,不禁暗自祝祷:至少,让他能活下来!
心里想着,耳边却依稀听到了他的声音,本以为是听错,却见恭王妃面色也是一变:“筝儿,好像是苏将军的声音!”
如筝凝神静听,果然是自家相公的嘶喊,本想回应,却被恭王妃一把按住:“莫嚷,苏将军是无论如何都会冲进来的,你嚷了他也未必听见,反倒暴露了咱们位置,徒增危险。”
如筝赶紧点头应了,不禁暗叹她如此危急情境之下,还能这样冷静。
不一会儿,门外的箭矢慢慢射的稀了,渐渐终于止住,永盛宫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如筝大着胆子向外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苏有容那柄闪亮的长刀,此时,如筝心头大石终于放下,看来老天毕竟还是眷顾他们的,等来的,终究是自己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稍后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