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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庶嫁全文阅读

作者:奚别离     重生之嫡女庶嫁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庶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2幽冥(三)

    翌日,如筝照往常一般给老太君请了安回来,想着下午就要开始学规矩,便招了夏鱼来问。

    夏鱼到了屋内福身站定,对如筝笑到:“小姐吩咐奴婢问的,奴婢大略已经问清了,张嬷嬷没有嫁过人,本就姓张,名字是上雨下兰,和韩嬷嬷一样都是老太君的陪房丫鬟,只不过是从宫里放出来才陪嫁到咱家的,比韩嬷嬷和老张氏姨奶奶都要大些,咱们不常见到她也是因为她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故而老太君在后巷给她置了宅子,几日才让她入府一趟,已经算是半荣养了……”她笑了笑又到:

    “小姐,奴婢打听到这位老嬷嬷是最严厉不过的,早间在静园就把四小姐排揎了一通……”她压低声音:“不过也是四小姐太傲了,毕竟是老太君身边的嬷嬷……”

    如筝笑着点了点头:“咱们不管她怎样,做好咱们自己的事情即可,我让你问的喜好呢?”

    夏鱼点了点头,笑到:“奴婢都问清了,张嬷嬷喜欢甜食,尤其是豌豆黄,喜欢的茶是龙井,刚刚小姐去慈园请安,奴婢已经和秋雁说了,她都已经备下了。”如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让她退下。

    等到午后,如筝稍微歇了一阵就赶紧起来,让人去请了如书过来,姐妹二人说笑着等张嬷嬷,未时刚过,如筝听到院子里浣纱夏鱼一阵问好声,门帘一挑,张嬷嬷就走了进来。

    以前偶尔见面往往只是惊鸿一瞥,此时认真看她,如筝才觉得她沧桑的脸的确和老太君韩嬷嬷她们不同,带着严谨和肃然。

    张嬷嬷走到如筝身前,福身行礼:“老奴参见二小姐……五小姐”如筝赶紧将她掺起,按惯例又还了半礼,如书也赶紧随着行礼,如筝让浣纱给她拿了垫的厚厚的圈椅坐了,才笑到:

    “张嬷嬷,为着我们姐妹的事情,倒是劳动了你了。”说着边让浣纱上茶,张嬷嬷接了茶恭敬地放下,看着桌上兰草图样青花瓷碟子里摆着的豌豆黄,眼底就带了一丝笑意:

    “二小姐真是折杀老奴了,您是主子,奴婢是下人,可当不起二小姐这么说。”

    如筝看她反映,知道她虽然端肃,却也不是古怪无情之人,自己这一番心思,怕是已经让她舒心感动了,当下笑到:“嬷嬷是早就跟着祖母的老人儿了,又是在宫里呆过的,百姓们不是有句话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么,我和书儿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还要仰仗嬷嬷多多教诲才是。”

    张嬷嬷微笑了一下,伸手从袖中掏出些物事:“既然二小姐这么说,老奴就托大了,自今日起,老奴就要奉老太君命给二位小姐了讲解后宅庶务和宫规了,后宅之道说浅也浅,说深也深,还望二位小姐能仔细听,认真体会。”

    如筝和如书仔细应了,张嬷嬷又将手上东西放在桌上:“后宅之事,重中之重是对上对下的相处之道,其次是才学经济,贵圈内的往来学问,最次才是女红,老奴知道两位小姐针线都不错,老奴也就不刻意讲解了,这两个小玩意儿二位小姐收着,无事的时候把玩参详一下,若有不明白的,老奴再为二位讲解演示。”

    如筝和如书接了她手上的东西,却是两个及其精美繁复的荷包,小小方寸之地上,竟然齐聚了几十种针法,让她们眼花缭乱,爱不释手。

    张嬷嬷笑到:“二位小姐,这些都是小事,奴婢先给小姐们说说这内宅和宫中的大事吧……”

    晚饭前,张嬷嬷婉拒了如筝留饭的好意,自起身回家了,如筝让崔妈妈亲自送了她回去,便坐在桌前暗自出神:重活一世,她才知道这内宅之中,竟然还有这么多道道,若说之前都是自己在摸索前行,那么此番便算是正式拜师开蒙了,她听张嬷嬷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将她当作一府主母来教的,她知道这定然是老太君的意思,禁不住心里升起一丝暖意,虽然知道这些门道很多她将来都用不到,但还是暗下决心要好好学,就算是弥补前世之失,或是就像古人说过的“朝闻道,夕死可矣”为了学而学吧。

    如筝抬头看看如书,见她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当下心里一动,对她笑到:“书儿,让雪茉去回了姨娘,今日陪姐姐睡吧。”

    如书抬头看看她,虽然带了一丝迷糊,却还是点了点头,欣喜地吩咐雪茉去了。

    晚间,如筝让秋雁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把如书喂饱了,姐妹二人嬉笑着梳洗了躺在床上,如筝却不着急熄灯就寝,看着如书笑了笑:“书儿,今日听张嬷嬷讲宫规,才知道原来宫里的规矩却是和家里大不一样,你可要上心,好好记才是!”

    听了她的话,如书笑着坐起身:“姐姐,你放心,祖母这样为咱们着想,我是定然不会辜负她老人家的期望的,我虽然愚笨,但人不是常说熟能生巧么,我就好好学,将来……定不给咱们侯府丢脸。”她语焉不详地,脸色也红了,如筝笑着一刮她鼻子:“也学会话说一半儿了,不仅不能给府里丢脸,更加不能给殿下丢脸,虽然你将来的位份不知是高还是低,但作皇子的妻妾,可不能大意失了进退,今日我把你留下,就是想给你大致说说朝局,从今而后,你身上就算是打了殿下的印记了,以后再出去,看到什么人能搭话,看到什么人要敬而远之,自己心里也要有数……”如书赶紧收了笑,肃容答是,如筝便笑着把她按在床上,给她盖好锦被,自己也缩在被子里,给她细细讲了一遍各大世家的政见和纠葛,听得如书一阵惊讶,姐妹二人直聊到三更十分,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如筝陪着如诗如书请安归来,刚进堂屋,便看到夏鱼和雪缨一起走了进来。如筝这几日一直让夏鱼关注着静园的动向,现在看到她,就知道她定然是已经查出了什么,当下打起了三分精神。

    夏鱼带着雪缨冲如筝福了福,开口言到:“小姐,那边有动静了……”

    夏鱼和雪缨走后,如筝陷入了沉思,雪缨发现的事情,倒是个意外收获,但既然事情已经涉及到府外,那么便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够调查周详的了,她思索着,突然灵光一闪:是了!之前自己和苏有容这么都想不通薛氏这样一个世家大族的主母怎么会与江湖中人有来往,却忘了还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么一来,就都对上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早动手比较好,便扬声唤入浣纱磨墨,想了想又放下,围着屋子梭巡了一圈,从妆匣里拿了颗金镶红珊瑚的纽子并一块白水精寿桃玩件,又翻出一个乞巧节玩儿的丝绒绣球,统统放到一个樟木匣子里,想了想,又对浣纱说道:“你叫奶娘开小库房,拿出那件我上次检点说要特别留下的东西,送过来,我有用。”

    浣纱见她着急地东翻西翻的,也不敢问,赶紧去取了那东西交给如筝,如筝从锦盒里取出那物件,却是一柄银色鞘子镶蓝宝石的小短剑,她将四物一并放在匣子里,对浣纱说道:“你出府,把这匣子交给东市五色霓裳的莫掌柜,便说是给她家东家的回礼,切记,一定亲手交到莫掌柜手上!”她想了想又到:“你去拿二两银子,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替我采办胭脂吧。”

    浣纱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这大概是十分紧要之事,赶紧仔细应下,出府去办了。

    如筝又唤入环绣夏鱼,吩咐布置了一番,便坐在堂屋里想着整个计策里唯一缺少的一环……若是自己来做,倒也无妨,却难免引得祖母和那一位的疑心。

    来不及多想,院外丫鬟便来报说是五小姐到了,如筝这才想起,已经快到下午学规矩的时间了,便略收拾了一番,到堂屋和如书坐着等张嬷嬷。

    申时末,张嬷嬷结束了下午的教授,离开了沁园,如筝留如书吃了顿饭,也早早把她送了回去。

    虽然她心里不太肯定苏有容到底何时能够收到自己的东西,又能不能看懂自己的暗示,却还是满心期许着,刚到头更便收拾停当,嘱咐了丫鬟们在外间值夜不要进屋,便到里间坐着等。

    二更末,如筝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叹了口气,又笑了:自己还是太心急了,本来也不是一定能明白的传话……果然还是让表哥带话比较稳妥吧……

    她这样想着,又不甘心,便走到外间看了看搭好铺的浣纱和秋雁,秋雁见她大半夜的出来,赶紧迎上前问道:“小姐,您还没就寝么?是不是饿了?”

    如筝笑着摇了摇头,又转向浣纱:“今晚,园子里没什么动静吧?”

    浣纱略带不解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动静,小姐您有什么事就吩咐奴婢们吧。”

    如筝心里一阵好笑,摆手说到:“无妨,我也要睡下了,你们也睡吧。”

    浣纱和秋雁这才点了点头,目送如筝进了里间,又帮她关上房门。

    如筝往屋子里走了两步,便觉出不对劲,正中间桌案上端端正正地摆着自己早间送出去的那个樟木匣子,旁边还放着个纸包不知是什么物事。

    她一转头,就看到苏有容正坐在自己的雕花拔步床上,端着一杯茶,边笑边喝。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被家里事情缠了一天,先赶紧送上一更,二更还没一撇,估计会很晚甚至超过零点,故建议大家选择明日观看,多谢各位殿下支持,某奚敬上!

153幽冥(四)

    如筝又惊又喜又羞,几步走到他面前:“你这人……怎的不打一声招呼就来!”

    苏有容抬头看着她带了一丝绯红的小脸,心花又怒放了一下,笑着把茶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谁说我没打招呼,我敲窗了啊,是你没听见,再说……”他起身,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不是你派人下的令么,三,更,求,见,我怎敢不从命呐~”

    如筝感觉着他温暖的指腹在自己脸颊上滑过,心里甜蜜又羞涩,本能地躲闪了一下,却被苏有容一把逮住,搂进了怀里:“又想跑?这辈子你还跑得掉么?痴心妄想~”

    如筝被他逗得吃吃地笑,索性也不挣扎了,任由他抱着:

    “我找你来是有正事啊,这样不庄重!”

    苏有容闷闷地笑了一声:“我也是来说正事啊,你的丫鬟们都在外面,声音不好太大了,这样听得清楚……”

    如筝拿他没办法,只得将脸埋在他玄色的衣襟上,轻声嗔了一句:“常有理。”

    苏有容压低声音笑了几声,便牵着她并肩坐在床上:“好吧,我洗耳恭听你的正事。”

    如筝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几日,我让丫鬟们注意着静园的动向,本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却无意中发现了……夫人那里和迴梦楼勾连的蛛丝马迹。”接着,她就把雪缨怎么跟随频频出府的虞妈妈,探到了很多神秘铺子,又在铺子里遇到乔装打扮的武林人士的事情和苏有容细细说了一遍。

    听了她的话,苏有容面色也沉肃了下来:“哦?我们还没摸到头绪,你这里反倒撕开了口子了……”他转头看着如筝露出一个欣赏的微笑:“不错,不愧是我的小筝儿,脑子很好使嘛~”

    如筝脸色一红:“也不过是雪缨发现了点迹象,我猜的,这不就让你过来帮我参详了么,况且如果真的是这样,也不是我们能够查得出的了,恐怕还要着落在你和上官楼主身上。”

    苏有容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这是个线索,我回去便和师兄商量一下,不定最近就能查出些什么了。”

    听了他的话,如筝神色一动:“怎么,上官楼主已经到了么?”

    苏有容轻轻点了点头:“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了。”他看着她目光虽然变得深邃:“所以说,不要着急,你娘亲的仇,咱们一定要一点一点都算清楚。”

    听到他这句“咱们”,如筝心里禁不住一暖,便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嗯,多谢。”

    苏有容顿了顿,才开口笑到:“这也太客气了,咱俩这辈子就拴在一起了,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你的娘不就是我的娘?”

    他一句几乎像是市井俚语的话,却说得如筝潸然泪下:“嗯……”

    苏有容见自己一句话反倒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赶紧轻轻拍拍她手,起身从桌上拿起那个纸包打开,如筝只觉得一阵清甜香气传到鼻尖,低头一看,却是几块很漂亮的糕点:

    “这是……品芳斋的五色花饼么?”她笑着看看他手上的点心:“我还是在表姐那里见过,可惜已经被她吃了三块,凑不成一套了。”

    苏有容见她说的似是十分在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呵~别皱眉了,这五块都是你的,吃吧。”

    如筝被他说的面色一红,却还是拿起一块绯红色的梅花饼:“你怎的还买了这个来?”

    苏有容笑着叹了口气:“你素日里睡得早,约我三更相见,还能不饿?”

    如筝咬了一口梅花饼,合着他这句话,就一直甜到了心里:

    “子渊哥哥,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明白,有时候又觉得糊涂了……”她抬头看着他,目光带了一丝痴迷的味道:“你是征战疆场的将军,也是月下抚笛的才子,有时候潇洒恣意,有时候又心细如发……心里要想着朝堂大事,却连我饿不饿这种微末小节,也要上心……”

    苏有容被她迷糊的小样子逗得低声笑了一阵,才到:“小脑子里这么多奇怪的心思,你也不累?”看着如筝故作嗔怪地瞪了自己一眼,他又抿唇笑了一下,笑容里便带了三分别样的认真:“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有一生的时间可以慢慢看清,如今你只要知道,我是个心里有你,想要一辈子对你好,也一辈子占着你的心的人,就够了……”

    听了他这句,如筝的心就乱了,她看着他左眼下那颗殷红的泪痣,映着烛火像是一点朱砂,直点到她心上。

    她轻轻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听到外间浣纱轻声说道:“小姐,已经三更了,您早歇着吧。”

    如筝微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知道了,你们也睡吧。”浣纱的脚步却没有挪动,苏有容神色一动,笑着从裹点心的纸上撕下一条,团了团抬手打灭了烛火。

    不一会儿,外间的灯也灭了,如筝坐在黑暗里,身边的苏有容不知道是存心使坏还是想着什么,也不再说话,如筝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却不妨被他一把搂到怀里:“丫头,吃独食可不好,也给为兄尝尝?”话音未落,两片略带暖意的唇就贴了上来,坏心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却没有离开。

    如筝是被他“轻薄”惯了的,如何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当下便涨红了脸,却又因这私密黑暗的环境,多了一点点忐忑和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一瞬间心跳和呼吸,就全都乱了。

    似乎是知道如筝的顾虑似的,苏有容这一吻却比前两次更加温柔,感受着他这一吻里的情意和尊重,如筝心里一热,便轻启芳唇,回应了他一下,没想到他却楞了楞,下一瞬……

    如筝便觉得天翻地覆了。

    被苏有容轻轻扑在床上,虽然他一点也没压到她,如筝却清楚的感觉到了他身上那种属于男人的威势,心里一阵紧张。

    前世的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些,如今心中天人交战,一面知道这样是大大的不妥,一面又不忍心推开他,六神无主间,他却轻轻放开了她,拉着她坐起身:

    “对不住筝儿,是我唐突了……”黑暗中他的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什么,如筝心里知道,却不敢深想:

    “无妨,子渊哥哥,我懂的。”

    对面苏有容轻轻笑了一声,把头埋在她发间深深地嗅了一下,虽然前世今生,他都没有过这种经历,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刚刚一瞬间,自己心底里的那只野兽,差点就破笼而出了,若不是如筝微微的僵硬让他清醒过来,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呢!

    一向自诩自制力极佳的他,却差点在这么个小丫头身上破功,说到底……

    不过是一个“情”字吧。

    他这样认命地想着,起身摸了摸她的头:“你,早些休息吧,我回去了。”

    听着他的声音,如筝有一点舍不得,但却知道此时是切切不可出言相留的,只得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嗯,你慢些回去。”

    苏有容轻轻嗯了一声,如筝便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再听时,却杳然无声了……

    她心底突然浮起一丝落寞,觉得房间里都似乎是冷了几分,不禁轻笑着摇头:

    重生以来独自睡惯了的自己,却又突然觉得月色清冷如水……果然是孤寂皆因相思起啊……

    翌日,如筝迷迷糊糊地醒来,幸而浣纱她们还没进来,她赶紧下地将樟木匣子和糕点收起,拿起箱子时,却觉得轻了些,打开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却是那柄短剑已经不在了。

    倒是不客气……她这样想着,心里却甜丝丝的,定睛看时,却发现绣球下面多了一对儿上好的白玉手镯。

    来不及细看,她将东西收好,便叫浣纱进来为自己梳洗,准备去慈园请安。

    依旧是上午请安,下午学规矩,一天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看上去,如筝的确是过上了待嫁闺秀的平常日子,如果不是晚间浣纱和夏鱼又报上了薛氏今日的最新动静和重金打探来的“详情”的话……

    听完夏鱼的说辞,如筝微微点了点头,让她叫了环绣进来。

    看着环绣提着一个小包袱走进堂屋,如筝赞许地笑了笑,环绣脸色微微一红,上前福身到:“小姐万福,奴婢猜度着小姐是要用到‘东西’了。”

    如筝笑着点了点头,让她打开包袱,定睛看时却是两三个大小相似,颜色各异的小娃娃。

    如筝拿起小娃娃看了看,挑中了一个最像的,到里间妆台内取出一张写着字的黄纸塞了进去:“不错,手真是巧,我是看不出任何破绽呢。”

    看着眼前簇新的娃娃,她又笑了一下,让环绣和夏鱼拿了个铜盆,扔了几张纸略烧了烧,熄了火将娃娃扔进去滚了几下,又拿出来递给浣纱:

    “告诉雪缨,待今日静园那里香灰倒过之后再放进去,免得真魇着……”见浣纱明白了,她便挥手让她们下去,自苦思冥想明日请安时的说辞,正纠结间,却听到门外夏鱼请安的声音,却是大姐姐如诗到了。

    如筝赶紧迎到门口,笑着将如诗让进屋里,又让浣纱沏茶,如诗笑着摆摆手:“筝儿,别忙了,天色已晚,咱们都该歇息了,我有几句话问你,略坐会而就走。”

    如筝笑着点了点头,将她让到里间,刚要关门,如诗却伸手阻了,低声说:“让你心腹丫头在门外守着,我有要紧事问你。”

    如筝心里一凛,赶紧按她说的让浣纱夏鱼两个人守在门外,坐定言到:“大姐姐,你问吧。”

    如诗点了点头,看着如筝肃容问到:“筝儿,我问你,这几日园子里丫鬟们进进出出忙碌的究竟是什么?二婶那里……我看也经常有陌生人出入,慈园离得远,尚未发觉,但咱们这里,你必定是知道的。”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里一沉,知道机敏聪慧如她,必然是已经发觉了什么,刚想找些言辞来掩饰,却看到她眼底的担忧和焦虑,当下心里一酸,开口叹道:“大姐姐,你快出嫁了,这些腌臜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如诗目光一凛,脸上浮起一个略带薄怒的笑容:“筝儿,我原以为你是拿我当亲姐姐看的,却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么生分的话来!”她心里又酸又疼,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当下气的眼底都浮起了一丝泪光。

    如筝看着如诗似乎是动了怒,赶紧掏出帕子给她擦着眼睛:“姐姐!姐姐是我不好,你别气了,我只是……”她苦笑着看看自己:“我只是怕这种事情说出来,污了姐姐的耳朵……”

    如诗大略也知道她是要有所动作了,当下稳了稳心神,按住她的手:

    “傻孩子,什么污不污的,这世家大族中,有那一家敢说后宅里没有一两桩龌龊事情,更何况你不过是被她们挤兑的狠了,要反抗而已,要照我说,你动手还忒晚了些!”如诗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好筝儿,我娘没能护着二婶儿,已经是悔恨非常了,我可不想重蹈她覆辙,你若是信我,便告诉我你的计划,到时候我是敲边鼓也好,给你瞭阵也好,多少能派上点用场,更何况我背后最起码还有我爹我娘,万一……”她咬咬牙:“也有人好护着你不是。”

    如筝看着如诗坚定温柔的目光,心里一暖,把脸轻轻贴在她手上:“大姐姐,谢谢你这样关护着我……我都告诉你,其实我到正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呢……”

    如诗赶紧坐正了身子,认真听着她的话,待如筝将自己的计划说完,如诗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原来如此……这样也好,起码我听不出此事有什么破绽……置于你说的捅破窗户纸这件事,的确不好由你自己来做,还是我来比较稳妥,我们大房,说起来和府里是没什么利益关系的,此事从我口出来,祖母应该不会起什么疑心。”

    如筝叹了口气:“大姐姐肯帮我,此事就成了一半了……”

    送走了如诗,如筝坐在桌边默然看着跳动的烛火,这样瞒着祖母行事,让她心里多少有些自责,可若非如此,以祖母的性子……父亲对薛氏的宠爱……定然是动不了她的根本的!

    既然已经决定了,便无需再左右摇摆!她这样想着,轻轻闭了闭眼:明日,便见分晓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家里各种乱套,二更很费劲了,只能尽量在一更里多些内容并且确保日更,请各位大人多多包涵,某奚会更加努力的!!

    别离敬上

154魇镇(上)

    清晨,如筝早早起身梳洗完毕,约了如诗往慈园请安,虽然一切已经布置停当,如筝的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毕竟对于薛氏来说,自己还是太嫩了,如今也不过是利用她对自家娘亲的忌惮,让她暂时慌了阵脚,而且自己也不是算无遗策,比如……静园那边是如何瞒过每日必去的张嬷嬷的,便是一个不解之谜。

    身旁的如诗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伸手握住她的手,如筝抬头,给了自家大姐一个了然的微笑。

    进入慈园时,如筝意外地发现张嬷嬷竟然也在,这个时间,不应该正是如婳学规矩的时间么?

    她有点迷糊了,却隐隐感觉到,今日之事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枝节生出。

    虽然心里好像塞了一团乱麻,如筝还是面色如常地走进了慈园里间,对着老太君福身行礼:

    “祖母万福。”

    老太君见是她二人到了,笑着拍拍身边罗汉床:“快,到祖母身边来坐。”如诗和如筝走到老太君身边坐好,轻轻帮她捶着腿,老太君着意问了如诗备嫁的事情,如诗笑着一一答了,不一会儿,张嬷嬷便走进来行礼。

    老太君让外间的丫鬟给她搬了锦凳坐着,笑到:“怎的,不到静园教你的规矩,反到我这里来了,有事?”

    张嬷嬷点头笑到:“老夫人,奴婢倒是想去教四小姐,可……”她抬头看看如诗如筝,二人便要起身回避,却让老太君拉住了:“无妨,我诗儿和筝儿都不是那嚼舌头的人,况且婳儿是她们的妹妹,有什么可避讳的。”

    张嬷嬷这才欠身说到:“是,老奴此次来,便是向您禀报一下这些天教四位小姐规矩的事情……”他看了看如筝,脸上便显出一丝赞许的笑意:“不瞒老太君说,二小姐和五小姐那里,奴婢教的是无比顺当,二位小姐既聪慧,又刻苦,不过几天的功夫,已经是小有所成了……”看老太君露出欣慰地微笑,她又叹道:“不过,四小姐和三小姐那里……”

    张嬷嬷脸色略沉了沉:“三小姐还好,不过是学的慢了些,四小姐却天天好似心神不宁,若说是不耐烦发怒,却也不让奴婢走,说想学吧,又总是踏不下神的样子,就好像……为了把奴婢拘在她院子里,敷衍了事似的。”

    听到这里,如筝心里一动:没想到薛氏用的竟然是这个法子,借着张嬷嬷每日出入静园这件事,让老太君放下警惕心,却可惜如婳的戏演的并不好,反而让张嬷嬷升起了疑心。

    老太君沉吟到:“我以为让你到她院子里,能让她收收心,没想到这丫头还是这么浮躁……”说着她眼神一动:“罢了,我早看出静园这几日有事瞒着我,已经着雪柔去查探了,你今日还是照常去,别露什么端倪。”

    如筝听她这么说,心里一喜,知道今日之事倒好办了。

    张嬷嬷自行了礼退下,如筝又陪着老太君说笑聊天,不多时,韩嬷嬷便进来回禀,如筝如诗赶紧躲开,老太君示意她们在下首坐了,向着韩嬷嬷问到:“怎的?究竟在搞什么鬼?”

    韩嬷嬷略沉吟了一下,上前一步伏在老太君耳边说了几句,当下把老太君气的拍案喝到:“什么,她竟敢在园子里搞这种龌龊事情?”

    如诗和如筝见她动怒,赶紧上前替她抚着胸口顺气,老太君看了看她们,叹道:“你们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本不该让你们知道这些,可眼见你们也要出嫁了,以后后宅里面也少不了这些……且去坐下听着。”

    如筝和如诗赶紧行礼坐下,韩嬷嬷又到:“已经好几天了,好像就是从四少爷发热那日开始,最早奴婢还以为夫人不过是为着四少爷求哪路神仙保佑,或是送秽什么的,可这几日奴婢看着越来越不像,静园西北角堆的香灰纸灰是越来越高,丫鬟们一个个也神神鬼鬼的,奴婢看着,倒像是魇……”说到这里她看看如诗她们的方向,吞回了后半段话。

    老太君自气的面色发白:“当初承恩千方百计地要把她娶回家,我就看着不对,如今看来的确是个下作的,竟连……”她气的说不下去话,如诗回头看看如筝,如筝知道她是要添上一把火了,当下面上不显,心里却怦怦跳的厉害。

    如诗起身走到老太君身侧,一边给他抚着胸口,一边柔声说道:“祖母,您也别气,我想二婶也不过是爱子心切,一时想差了……”她轻叹一声:“按说这些事,孙女儿本不该插嘴的,可刚刚听到韩嬷嬷说到西北角,香灰什么的……到让孙女儿想到一桩事。”

    老太君轻轻拍拍她手:“无妨,诗儿你说。”

    如诗这才行礼说到:“祖母,孙女儿在南边,有次无意中听别家小姐说过,有一家的姨娘找人搞魇镇之术,暗害主母,被下令打死的事情,当时孙女听着可怕,便记住了,似乎说的就是连烧七七四十九日香灰,倾倒在园子西北角,下面埋着魇镇之人的生辰八字,若是生人,便可使其生病,若是逝者,便可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老太君听她此言,怒的面色发红,如诗赶紧又替她锤着背,如筝虽然早就知道此事,但此时从如诗嘴里说出,还是让她愤恨伤心不已,脸色白的如纸一般。

    老太君见她如此,怎不知她心中所想,赶紧伸手将她招到身边:“我囡囡别怕,祖母定为你做主!咱们一会儿就去,看看你家夫人到底搞得神么鬼!”

    如筝听了老太君的话,再也忍不住,抬头看着祖母,两行泪便滚了下来,颤声说到:“祖母,我娘亲……我知道母亲一直记恨她,可她总不能因为楠儿的一个梦,就这样……祖母,孙女儿愿意日日祝祷,化解娘亲和母亲之间的怨恨,求您告诉母亲,千万不要再施此法,我娘亲她……”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下去,伏在老太君怀里痛哭起来。

    老太君心疼的把她拢在怀里安抚着:“祖母的好囡囡,不哭了,什么记恨,她有什么资格记恨阿衡?!咱们这就去,你放心,我定会为你做主的。”

    如筝这才抬起头,勉强擦干泪水,扶着老太君起身,老太君又点了韩嬷嬷并慈园几位老资格的妈妈跟随,又带了几个壮健的粗使婆子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闯进了静园。

    静园的丫鬟们还想着拦阻通报,不等老太君发话便被韩嬷嬷并几位妈妈推到一边,薛氏和如婳听到动静迎出来时,老太君却连哼都懒得哼一声,径自带人到了静园西北角,果见一堆香烛纸灰堆在那里,当下便冷了脸,回头对着薛氏冷笑到:“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君冲进静园时,薛氏就知道大事不好,却想不到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待让人去毁灭证据时,却已经来不及了,当下只得定下心神,笑到:

    “母亲息怒,怪儿媳没有提前给母亲禀报,这几日楠哥儿还是有些低热,园子里的老妈妈们说大概是冲撞了过路的神仙,媳妇这才给他烧五色纸钱送神呢,一时大意,没有提前问过母亲,是媳妇处事不当。”

    老太君见她兀自在那里巧舌如簧,当下也不多说,冷笑了一声便命仆妇们开挖,薛氏的脸色便白了。

    不多时,一个朱漆的牌位便被挖了出来,上面赫然正是崔氏的生辰八字,如筝一把上去抢下,搂在怀里,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落在牌位上,却不敢出一丝声音。

    老太君看着她哭的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心里一阵绞痛,冷脸看着薛氏:“这你怎么说?!”

    薛氏知道此时想要瞒已经是瞒不下去了,当下赶紧跪下,装出一脸迷茫的样子:“婆婆,儿媳的确只是让人烧香烛送神,至于这个牌位为何会在此处,儿媳真的是不知啊!”

    见她还在抵赖,老太君气的一挥手,刚要痛斥,便听那边韩嬷嬷惊倒:“这下面还有东西!”

    如筝心里一紧:着了!面上却不显,只是搂着崔氏的牌位哭的凄惶。

    要知道,虽然那魇镇偶人是她放的,这牌位却真真切切是薛氏的肮脏手段,如筝怎能不恨不气,不哀痛呢。

    那边韩嬷嬷几下拔出那个小人,定睛一看,脸色就变了,那小人身上的服色装束,正是老太君惯用的,她赶紧将小人呈给老太君看,老太君冷着脸翻了翻,便掏出写着自己生辰八字的纸条。

    老太君怒极反笑,将小人掷到薛氏身上:“好,好!这还真是一举两得啊!咒死了我,再咒的阿衡永世不得超生,你便可一手遮天了么?”

    她一句话,吓得薛氏连连叩头,口称不知不敢,却又在看到小人上面熟悉的针脚时变了脸色,她知道有人陷害,略思忖了一下便喊道:“母亲明鉴,若儿媳真有心魇镇于您,怎会蠢到自己缝制偶人!定然是有人陷害!”

    老太君冷笑到:“薛氏,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此事你做的如此隐秘,自然是不怕我发现,这样重要的东西,又怎会让别人经手?不必再说了!”她一挥手对着韩嬷嬷说到:

    “夫人德行有亏,暂押在静园偏房,你派人到宫门口守着,待侯爷散了朝,让他先告假回家处置此事!”

    说完便让人搀了如筝,带着证据离开了静园。

155魇镇(中)

    如筝在半路上便以妆容不整为由拜别了老太君,老太君安抚了她几句,让灯影将她和如诗送回了沁园。

    流着泪谢过了大姐姐,如筝回到自己的屋子,将崔氏的牌位仔细擦干净收好,便一头扑到在床上哽咽着。

    崔妈妈和浣纱等人一通安抚,她才止住哭,婢女们赶紧打了水给她梳洗洁面,又换了燕居的衣服。

    如筝收拾清爽了,倚在雕花大床上发愣,浣纱看着心酸,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走到她面前:“小姐,已经快到午时了,奴婢让秋雁她们摆饭吧?”

    如筝抬头看看她,结果莲子羹:“不必了,我不饿。”勉强吃了几口,她又将碗递还给她:“你们自用一些,午后张嬷嬷也许还会来,我略歇一会儿。”

    浣纱收了碗,点头微笑道:“那小姐您就歇一会儿,您也别伤心了,此次咱们揭破静园夫人的阴谋,她眼见是不得翻身了,这定然是咱们夫人在天上保佑着小姐呢!”

    如筝叹了一声躺下:“不得翻身?那一位且没到不得翻身的时候呢,你看着吧,待父亲回来,定然会找个替罪羊将她轻轻放过,若是不断了父亲对她的倚仗和怜惜,她便永远都有翻身的契机!”

    浣纱放下托盘,上前帮她掖好被子:“小姐……可若是如此,怎么才能断了侯爷对夫人的恩宠呢,小姐此番,不是要打草惊蛇了么?”

    如筝叹道:“早晚能断了的,父亲当初怎样厌弃娘亲的,我定要让她也尝一尝同样的滋味!再说,打草惊蛇也并非全无好处……”她轻轻闭上眼睛:

    “就算她逃得了此番,老太君也定然不会让她短时间内重掌中馈,我要的,就是她失控的这段时间!”

    浣纱见她一脸疲惫,赶紧替她放下纱帐,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里间。

    午后,慈园传来话说学规矩暂停一天,浣纱等人便没有叫如筝起床,未时末,如筝起身唤入浣纱,浣纱和环绣伺候她梳洗了,又略用了点点心。

    “怎么样?”如筝饮了口茶,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便推开了盘子。

    浣纱摇了摇头,叹道:“午后侯爷就回来了,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筝冷笑了一下:“无妨,意料之中,若是一击便能打垮她,岂非成了笑话。”

    浣纱点了点头,又叹道:“可此番若是夫人缓过来,难免不会想到小姐这里……”

    如筝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但我既然决定动手,就没想过要退,你们这几日也叫下面都注意些,别让人家拿了错处去。”她低头暗自思忖着:“咱们也不算毫无助力,毕竟祖母那里已经动了怒,起了疑心,而且雅园和荷香小筑那两位,必定有一个要奉命主理庶务的……”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堂屋门前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奴婢银蓝,给小姐请安。”

    夏鱼神色一动,对如筝低声说道:“我叫她去盯着静园的,想必是……”

    如筝示意赶紧叫,银蓝几步走到屋内,对如筝福身说到:“禀小姐,夏鱼姐姐让奴婢去盯着那里,如今打探到了些,特来回禀小姐。”说着又压低声音:

    “小姐,夫人贴身的丫鬟翠玲姐姐……刚刚被打杀了!”她一言出口,如筝和浣纱夏鱼神色都是一变,银蓝又到:“如今消息尚不明确,只是隐约传出,似乎是和上午的事情有关……”

    “呵……”如筝笑着挥手让她下去:“看来夫人素日里也防着这一招了,提前就备下了人学自己的针法……倒是我小看了她!”她抬头对着浣纱夏鱼笑到:

    “父亲真是果决,都不回老太君一声,就下令把人打杀,这样一来,便是死无对证,可惜翠玲那丫头,连翻供的机会都没有了!”她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又垂眸叹道:

    “这一招丢卒保车做的不错,可祖母也不是好糊弄的,此番作为,虽然能暂时保下夫人,但必然也会引得祖母动怒,到时候是徐姨娘上位,还是三叔母……咱们还须分别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二婢点了点头,脸上均是一片愤然之色,反倒是如筝笑的云淡风轻:慢慢攒着吧,早晚要全爆发出来的,谁还没几张王牌呢,如今大厦已经松了一角,离着倾倒塌毁,也不会太远了……

    第二日老太君发下话让各位小姐并两位夫人都来慈园议事,如筝走入堂屋看到了伺候老太君用茶的徐氏,便知晓了老太君的选择。

    老太君和众人说了静园魇镇之事的结果,轻描淡写地带过翠玲之死,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她并不相信薛氏和林侯的说辞,刁氏察言观色之下,怎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下笑到:

    “二嫂,也不是我这做弟妹的说你,你这静园里面也太乱了,贴身的丫鬟竟然敢瞒着你作小人诅咒婆母!简直是胆大包天嘛!若不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说出来我都不会信的!”她刻意将“证据确凿”四个字说的阴阳怪气,惹得薛氏一阵气闷,却也只能陪着笑。

    老太君素日里不喜欢刁氏妄逞口舌,今日却也不计较:“就是玉屏这话,”她难得称了刁氏的闺名,又转向薛氏:

    “静园里面确实太乱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都出了,想来也是你这几日太过劳累,以致驭下不严才闹出的乱子,我看你就歇息一阵,养养你的心疾,整肃整肃自己的院子,至于家里的庶务,便先交给徐氏帮你料理一阵吧。”

    薛氏此时心里暗恨,却无奈老太君如今正恨着自己,又找不到翻盘的时机,只得笑着应下:“是,媳妇多谢婆母关心。”说完又转向徐氏:“辛苦徐妹妹了。”

    徐氏赶紧诚惶诚恐地下拜,口称“不敢”。

    如筝偷眼看看刁氏,只见她虽然带了一丝不忿,却并无太多意外,想来老太君已经是点拨过她了。

    老太君此举,让如筝心里又欢喜了几分:此次薛氏被勒令养病,老太君舍了三夫人刁氏不用,而提拔贵妾徐姨娘,明面上看是因为刁氏心里没谱,嘴上没把门的,素日里被老太君不喜的缘故,但深入想想,却不难发现,这样抬举徐氏正是老太君下定决心要整治薛氏的一个信号。

    老太君又就庶务之事提点了薛氏和徐氏几句,便挥手让众人都散了,如筝带着浣纱回到沁园,坐定用了一杯茶,便吩咐她们准备下午学规矩之事。

    午后,如书照常来到沁园和如筝一起听张嬷嬷讲解庶务宫规,还把自己仿的荷包给张嬷嬷看了看,被张嬷嬷夸奖了一番手巧,一下午时间便慢慢溜过去了,待送走了张嬷嬷和如书,浣纱和雪缨便进来收拾东西,雪缨看着桌上如书留下的荷包,不解地看看如筝:“小姐,您说徐姨娘得了您的济,能够主持中馈,为何也不来谢您一谢,便连五小姐也没什么表示……”

    如筝抬头笑着看了看她:“呵,你倒是个急脾气……”看雪缨脸上一红,她又笑着看看荷香小筑的方向:“这正是她周详之处,如今府里人人都道我和她是一拨的,若是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探我,非但坐实了这个名头,还会惹得祖母不喜,五妹想必也是得了她的点拨的,眼见就连晚饭都不在沁园吃了。”看雪缨明白了,如筝又笑到:

    “我料徐姨娘短期内都不会和咱们联系了,不过今日……最晚不过明日,倒是真的会有客上门,你们且等着吧。”

    浣纱和雪缨听了她这话,都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雪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浣纱却低头思忖了一番,似有所悟地眼前一亮。

    诚如如筝所言,沁园的晚膳撤了不久,三夫人刁氏就带着六小姐如文袅袅娜娜地走进了院内。

    如筝笑着将刁氏引到堂屋坐定,又让人去请如诗过来说话,刁氏却摆摆手阻了:“哎呦,二姑娘,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的,我不过是带着文儿来找你说说话,大姑娘备嫁忙碌,便不要惊动她了。”

    如筝笑着应了,又让丫鬟们上茶,端点心,待丫鬟们退下,刁氏才笑着开了口:

    “我说我们二小姐啊,如今是愈发能耐了,连那一位……”她冲着静园的方向努了努嘴:“都被你荐的人给夺了权,真是大快人心啊。”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里一凛,但又想到此次的事情做得顺利干净,老太君都没有起什么疑心,她更加不可能看出什么,转念一想,便明白她不过是说徐氏上位之事,当下便笑道:

    “婶娘说什么呢,筝儿却听不大懂……”

    听了她的话,刁氏夸张地笑了笑:“哎呦!我的好二姑娘,跟婶娘还打什么哑谜呢?”她瞟了如筝一眼:“你一向心疼五姑娘,荷香小筑那位也就跟着入了你的眼了……”她脸上现出一丝不忿:“不过我却是不明白了,她再怎么的不过是个妾,能翻起什么风浪,你待文儿也不错,此番怎的不帮帮……”她隐去了后面的话,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156魇镇(下)

    如筝心里一阵腻烦,脸上却还是带着谦恭的笑,她知道刁氏虽然心里没谱,又有些自私,却并不是一个狠毒邪心的人,不过是想要趁乱捞权而未得,不敢对老太君说什么便迁怒于自己罢了,当下略思忖了一下,便笑着开了口:

    “婶娘这么说,如筝倒是明白了……”她笑着为她添上茶:“婶娘说的不错,我是喜欢书儿,但我也是极喜欢文儿的,我与文儿虽然隔房,却甚为投契,对婶娘,我也是一直敬着您快人快语,急公好义的……婶娘这样说我,筝儿还真的是有些委屈呢。”

    见刁氏还是冷着脸,如筝也不恼,看了看一旁一脸尴尬的如文,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文儿,你去找大姐姐看看她的嫁妆吧?坐在这里闷坏了你。”如文心里一动,抬头看了看刁氏,只见她也微微颔首,才叹了口气行礼出了堂屋,如筝目送着她离开,又转向刁氏:

    “婶娘,先不说我有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让老太君用了我举荐的人,便说此番接替夫人主持中馈这事,婶娘真当它是一桩美差么?”

    刁氏见她这么说,才坐正身子问到:“哦,怎么说?”

    如筝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却反问道:“婶娘,您觉得此一番母亲身体不适,会修养多久呢?”

    刁氏听了她的话,眼前一亮,好似明白了些:“自是不会太久。”

    如筝看她上到了,微微一笑到:“是啊,不过是小小心疾,参汤好药盯着,又有父亲和儿女们的关心,想来是不会病的太久的,那徐姨娘……”她话锋一转:“她自然是个得力的,不然祖母也不会让她执掌中馈,但人再周全,也难免会有想不到,做不全之处,到时候在母亲那里落埋怨的,始终还是她呐。”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刁氏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便笑到:“怪不得呢,我说我们二姑娘也不会放着自家婶娘不帮,去帮个妾室……”

    如筝微笑了一下,又到:“婶娘还是太抬举我了,此番徐姨娘之事,本就是祖母她老人家的慈意,依侄女儿之见,她老人家虽然素日里爱敲打提点婶娘,实则却是十分疼爱婶娘的,毕竟三叔是祖父的老来子……”她笑着看看刁氏:“祖母不疼您二位,还能疼谁呢?”

    刁氏听她这么说,心里十分受用,当下笑着点了点头:“筝儿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虽然母亲平日里爱数落我,但对我家老爷和我却一直是有求必应的。”

    如筝心里暗笑她好骗,老太君这样对她们,不过是因着不愿意别人说她亏待庶子,再加上三老爷虽然流连声色,但却没什么太过出格的行径,老太君乐得花钱买清净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三房这两口子,到的确是没什么心眼儿的,比起事事周全,却蛇蝎狠毒的薛氏来说,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了,想到这里,如筝又笑到:

    “就是婶娘这话,老太君如此心疼婶娘,自然不愿意让您吃了母亲的排头,徐姨娘是个妾,即便将来被埋怨几句,也算不得什么,不比婶娘您,不过话说回来,侄女儿倒是以为……”她抬眼看了看刁氏,只见她也认真的看着自己听着,才笑到:“既然祖母她老人家这样向着婶娘,婶娘也不妨顺着她老人家的意思,既然祖母有心让徐姨娘历练一下,那无论是谁,只要是帮着她……”她看着刁氏眨了眨眼:“自然也是能讨得祖母她老人家的欢心的,不定还能让她老人家看到您在庶务方面的才华……婶娘您说呢?”

    刁氏笑着点了点头:“筝儿说的是,婶娘这才明白了母亲她老人家的意思,说起来还要多谢筝儿的点拨呢!”

    如筝赶紧笑着起身到“不敢”又压低声音说道:“要我说,婶娘倒是现下咱们府里最逍遥的一个了呢,就像婶娘说的,徐姨娘不过是个妾,即便执掌中馈,也定要对婶娘尊敬有加的,况且,如今这府里,大伯母忙着大姐姐的事情,母亲病着,祖母经过此番,也定要修养些日子了,阖府上下,能决定徐姨娘成与不成,是去是留的,不就是婶娘您了么?”

    刁氏听着她的话,脸上就渐渐现出了喜悦和矜傲的神色:“嗯,筝儿说的是,徐氏若是对我尊敬,我也不妨帮她一帮,总比……”她灿灿收了口,如筝装作没有听懂般陪着笑,心里却明白,她这便是已经上了套,会帮着徐氏对付薛氏了,毕竟徐氏还要仰仗她这位三夫人支持,而薛氏与她,却一直是争执不断的。

    送走了志得意满的刁氏,如筝叹了口气坐在桌旁,自斟了一杯茶,呷了一口,揉了揉酸疼的头,唤入秋雁夏鱼为自己梳洗,已近初更,今日实在是累了,合该早早睡下才是……

    之后的一段日子,林府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执掌中馈的贵妾徐氏,凭着自己的谨慎小心和老太君以及三夫人刁氏的支持,绕开了薛氏布置的一些绊子,顺利将林府的庶务接管了下来,如筝表面上乐得清闲,成日里就是学学规矩,请请安,暗地里却趁机做了三件大事,一是通过自己的耳目,继续收集到了薛氏谋害自己娘亲,背着侯府经营产业的一些证据,二是陆续对沁园里面薛氏安插的眼线进行了一番清洗,再就是放弃了屡屡被地痞骚扰的得胜楼,将其暗地里转给了舅家,而着力将布庄发展了起来。

    看着账本上越来越多的资财,如筝心里才更踏实了些,想想今世重生之后,自己先是为求和离之后能够自保,而上心打理嫁妆铺子,再后来又生出过嫁给苏有容后,能帮他贴补些的心思,如今知道了他也不缺钱,却还是刹不住赚钱的念头。

    不过就是……贪财罢了!她这样略带自嘲的想着,对旁边的浣纱说道:“你去还账本时告诉李掌柜,下月得胜楼的红利切切不可再要了,铺子是我转给舅家的,还要舅舅的钱算什么?另外温泉庄子得来的钱财,表哥也定然是大半都给了我,这样也不行,你让他得空自己去看看,估量个合适的数目,若是推不了,再来回我,我自去和表哥舅舅说!”

    浣纱看她说的这样认真,赶紧仔细应了,却见夏鱼笑着走进来,对如筝福了福:“小姐,老太君请小姐去慈园议事呢。”如筝点了点头,随着她起身向慈园走去。

    这一议,议的还真是一件大事,如诗婚期日进,薛氏却称病不出,大家都知道她这是记恨如诗和宋氏屡次为如筝说话,也有向老太君示威的意思在里面,老太君叫大家商议,如筝便在老太君座前求了慈令,要帮着宋氏在沁园为大姐如诗送嫁。

    忙碌了半月有余,如诗终于从沁园风风光光地出了侯府,以侯府嫡小姐的排场十里红妆,一路上了喜船。

    如筝带着帏帽,随老太君等人在码头目送如诗的喜船远去,心里禁不住又喜悦,又感伤,想想自己幸好是嫁入京师世家,不必像如诗一样洒泪告别爹娘,一嫁数百里,这样想来,似乎苏家也算不得什么十分不好的去处了……她这样想着,叹了口气。

    如诗出嫁之后不久的一个早晨,如筝刚刚自慈园请安回来,徐氏便带着新一年夏装的花样子来到了沁园。

    如筝笑着将她让进堂屋,徐氏还是那样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才笑着欠身坐了,如筝让人给她沏了上好的银针,笑到:“姨娘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徐氏笑着谢了茶,才到“回二小姐,妾此次前来,一是为着阖府置办夏装的事情,有些疑问要请教二小姐,再来,便是谢谢二小姐在三夫人面前替妾美言,若无三夫人事事帮衬着,妾必然无法管好这几个月庶务……”说着,她便站起身,对着如筝福下:“妾知道这些都是二小姐的好意,多谢二小姐!”

    如筝赶紧将她扶起坐下:“姨娘太客气了,我不过是和三叔母闲聊了几句,说了说姨娘的好处,她是个直性子人,只要姨娘你对她好,她自然会投桃报李的,更何况姨娘执掌中馈,是祖母的意思,三叔母是个孝顺人,自然是顺着祖母了。”

    说完这一句,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徐氏便拿出夏装选的花样子来给如筝看,如筝根据府里各人喜好又提点了她几句,徐氏便笑着告退,刚一起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如筝笑到:

    “说起来,府里的好事还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大小姐刚刚风光大嫁,三小姐的亲事又近在眼前了呢……”她看在如筝,略带深意地笑了笑:“妾也是刚刚听到风声,说是差不多定下了,许的是夫人娘家,咱们三房姑奶奶的爱子,薛瑾少爷。”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里一沉,她知道薛氏为了重掌大权,必定会施展一些手段,却没想到她为了夺权,竟然这样仓促地就将如棋推入了薛瑾这个火坑……

    敷衍了几句,将徐氏送出大门,如筝看着静园方向叹了口气,如棋一向是小心翼翼的,就如同她那个通房出身的姨娘一般,谨小慎微地讨着薛氏母女的欢心,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可到头来,还是成了薛氏内宅争斗的牺牲品……

    即便是没有此次夺权之争,恐怕薛氏也早就想好了要将如棋许给薛瑾了吧,毕竟如婳已经等不及要嫁入国公府了……只是这样一来,如婳顺利出嫁,薛氏还能借操办如棋婚事的因子夺回掌家大权,倒是个一举两得之策呢。

    几日之后,如棋定亲事情尘埃落定,薛氏尚未重掌大权,慈园里传出的一个消息,先搅动了一池春水:

    老太君下了慈令,五月初一,阖府到护国寺祈福,意味深长地是,此次老太君是约了苏家太君并子孙同去……

    大家都明白,这便是要给如筝和如婳,商定亲事了。

157请期(上)

    得到初一祈福的消息,如筝回到沁园便准备了起来,既然是两家的聚会,自然也有见亲长的意味,故而衣着不能太素净,也不能太花哨,虽然知道不大可能单独和苏有容说上话,但如筝也还是憧憬着二人的相见,更何况,还能看到数日未见的如柏。

    祈福之日前一天的晚间,东西终于收拾停当,如筝看着浣纱她们忙忙碌碌地,自己心里的期许反而沉了些,想了想,她又打开衣箱,从一个小包裹里掏出一物。

    玄色的扇套上,艳丽的红梅朵朵绽开,她轻轻打开封口的丝带,从里面掏出那把久违了的折扇,想想第一次拿到这把扇子时的情境,好似还在眼前,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了,打开扇子,看着上面那熟悉的字迹,她脑海里突然掠过几次私会时苏有容说的那句“不想走”。

    是啊,自己又何尝愿意分离呢,每次的想见,就如同在心上加了一道锁,细细的链子牵着仅仅一街之隔,却又似远隔天边的他。

    细算算,离上一次想见,不过是半月有余,却已经让人觉得倍感煎熬了,如筝轻笑着摇摇头,将折扇收起,交给浣纱放在明日贴身带着的物件中,早早上床就寝了。

    明日,定要有个好气色,好精神才是啊!

    翌日,浣纱早早将如筝唤起,她迷迷糊糊地梳洗完毕,略用了些餐点便任由丫鬟们收拾着,因着天已渐热,如筝没有用粉,但数月来悉心调养的好面色,倒是比任何宫粉都好看,因想到要见国公府的老诰命,如筝特地让环绣给自己梳了一个大方端庄的朝云髻,首饰也不过是一个金玉点翠芙蓉花的分心,和髻侧一个白玉团花的簪子,虽不抢眼却胜在大气端秀,想来是应该是合宜的。

    看着精致的发髻,如筝在镜子里对着环绣赞许地点了点头,引得她眯眼笑了。

    如筝拿出前次樟木箱子里多出的那对白玉手镯,赏玩了一番才戴上,不大不小正合适,洁白细腻的玉质,一眼看去,真的如同凝脂一般,浣纱细致,此时免不得惊喜到:

    “小姐,这个镯子真好看,很配小姐的肤色啊,奴婢记得……这是新的?”

    如筝欣喜地点点头,却不正面回答,聪明如浣纱,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也微微一笑,不再多问。

    如筝选了一件徐氏新送来的浅妃色底子暗绣大朵梅的对襟袄,□配着葱白缀秀花鸟纹的马面裙,因着早间天气还有些寒凉,便又加了一件浅藕色绫子宝相花的云肩,浣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到:“小姐今天真精神,国公府的老夫人看到小姐,还不定得喜欢成什么样子呢。”

    听她这么说,如筝略带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了,浣纱自下去准备东西,如筝又整理了一□上,思绪忍不住回到了从前:

    她印象里的老国公和老夫人,是一对十分慈和的老人,老国公也是因军功受封,据说年轻时也是一员骁将,到了暮年却乐得做个撒手家翁,成日里不过是盼着家里添丁进口,国公府上下事务便完全交给了世子苏清辞,老诰命更是个慈和无比之人,不怎么管后宅事务,府里真正主持中馈的当家人,还是廖氏,说句略带不敬的话,这两位老人家,就是两位十分有威信,却不怎么管事的甩手掌柜。

    不过如今的如筝,却不同于前世,在她心里作为晚辈该做的还是要做足,却并不十分担心自己能不能取悦于这两位老人,甚至是自己的婆母廖氏,重活一世,她也大略明白了,这世上就是会有一种人,是天生便看不惯你的,就如同你天生也看不惯他一样,她已经不求面面俱到,只要是自己在意的人,在意自己的人能幸福快乐,就够了……

    这样想着,她登上了去护国寺的马车,大姐姐如诗的出嫁,让如筝的马车里少了些温婉的味道,却……

    多了如书如文这一对儿活宝。

    如筝无奈地看着一边嘻嘻哈哈打络子的二人,目光中满是宠溺,不时让浣纱给她们添茶,换点心。

    车行了一个多时辰,突然自后面一阵喧闹之声传来,浣纱赶紧钻出去看,回来便笑眯眯地轻声说了一句:“是国公府的车驾到了。”

    如文一听到来了精神,抬头笑着问到:“哦?我们那未来的二姐夫在不在?”

    她一句话说的如筝红着脸啐了一口,浣纱笑着点点头:“回六小姐的话,刚刚奴婢隐隐看着,三公子仿佛是在老诰命车驾旁侧呢。”

    听她这句,如筝先是心里跳了跳,又升起一丝疑惑,前世她隐隐记得老国公和老诰命似乎不太喜欢苏有容,逢年过节的也不爱招他到身边呆着,不知道今世是不是不同于前生……

    转念一想,今世的他,即便算不得受宠,也绝不会如前世一般被祖父母不喜吧。

    她这样想着,便听到后面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如文好奇地撩开帘子,如筝便看到苏百川和苏有容骑着马赶到了自家祖母的车驾前,如筝知道这是国公府老诰命派他们来请安了。

    远远望着二人滚鞍下马在老太君车前行了个礼,如筝就赶紧让如文放下帘子,不一会儿更多的马蹄声从窗边响过,如筝知道那定是如松三兄弟跟着苏家兄弟到老诰命座前请安去了。

    她们身为女儿家,不好抛头露面,倒是少了这样的差事,少顷,两家车队并作一队,又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车里两家小姐各自想着心事,车外几家少爷便渐渐走在了一起,离得近了,也隐隐能听到些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如筝装作品茶,凝神听着,渐渐便听出自家大堂兄和苏百川正在讨论今科试题,时不时相互夸赞几句,旁边如柏和如杉也偶尔插上几句话,却一直没有听到自己期盼的那个声音。

    也是……他毕竟已经放弃科举一途了,如筝这样笑着放下了手里的茶碗,却不防听到自家兄弟的声音响起:

    “子渊世兄,我最近骑射课程总是不佳,博士说我腕力不足,我想向世兄讨教一二。”

    如筝心里一动,下一瞬便听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声音,像是带着笑意,又十分的温和:

    “哦?手伸出来给我看看。”他一句话,说的车外的如柏和车里的如筝都愣了,又摇头微笑。

    少顷,苏有容的声音又响起:“腕力不错啊,许是不会发力吧,稍后拜完菩萨来后院松林,我教你。”

    如柏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惊喜:“好,多谢世兄!”

    如筝垂眸,偷偷红了脸:后院松林么……

    旁边如书伸手捅了捅如文,咳嗽了一声:“六妹妹,咱们拜完菩萨也去后院松林玩儿吧,哦?”

    如文人小鬼大地眯起眼睛,看了看如筝:“嗯,还要拉上二姐一起去!”

    如筝红着脸扯了扯她们的脸颊,姐妹三人无声地笑了。

    后面车里如婳,想的却是别的心思,伸手招过红绡问到:“我叫你做的事情,安排的怎样了?”

    红绡恭谨地凑过去,压低声音说到:“回小姐,都安排妥当了,小福会一直盯着……一旦二公子在某处停留,便会来回小姐。”

    如婳这才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车行至山脚下,众女眷换了软轿上山,两位老诰命带着儿媳和孙女们拜过了佛祖和菩萨,便在知客僧的引导下,来到专供贵人歇息的偏殿落座,老太君对着国公府老诰命笑到:

    “老嫂子,许是有段日子没见我家几个孙女儿了吧。”

    苏老诰命笑着点点头:“是啊,一晃小儿女们就都大了,真的有些认不齐了呢,哪个是筝儿啊?”

    听她这么说,如筝心里微微有些意外,老诰命怎的没有先问如婳,反倒先问到了自己,却也来不及想太多,看到自家祖母冲自己招手,便赶紧上前给两位老人家行礼:“孙女儿见过世祖母,世祖母万福。”又转身对着自家祖母行了礼,才起身端庄地站在一边。

    老诰命看着她露出慈和的笑容,伸手拉住她的手:“好孩子,出落得水葱一般了!”她上下打量了如筝一番,又转向凌氏太君:“又大气!老妹妹,怪不得你说喜欢她,可真真儿是和你年轻时候神似!”

    凌氏太君笑着颔首到:“是啊,当初老侯爷也说,这孩子虽然眉眼长得像阿衡,顾盼间倒是很像我,我是极喜欢她的,如今见老嫂子你也喜欢她,我便安心了。”这就说的很明白了,两位老诰命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如筝的脸就红了。

    国公夫人又看着如筝笑到:“好孩子,我家容儿是个嘴上没溜的,好在心里有谱,人又诚孝,我和老公爷都是极喜欢他的,如今看你这容貌人才,配容儿倒是可惜了,不过你放心,过门以后,他若是敢欺负你,祖母一定给你做主!”她一番话,说的如筝更羞了,只得红着脸深深福下,道了声“不敢。”

    虽然羞怯,如筝心里可没少了绕心思,她注意到老诰命夸赞自己时,并没有提到苏有容庶出的身份,只是说他“嘴上没溜”说起来也是调笑宠爱的言辞,心里便是一喜:看来今世苏有容还是很得二老欢心的,以至于认为自己这个侯府嫡长女,配他都没什么可委屈的。

    如筝心里琢磨着,国公夫人也在打量着她,见她听了自己一番话,虽然羞怯,脸上却带了掩饰不住的欢喜,当下心里便更舒坦了,当下伸手从腰间解了一个金镶红宝石的禁步递给如筝:“仓促而来,祖母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小玩儿意儿,你带着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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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筝赶紧推辞,凌氏太君也叹道:“哎呀老嫂子,她一个小孩子家……”国公夫人却执意要给,老太君只得让如筝收下谢了,回位子坐好。

    接着,老太君又叫如婳上前,如婳袅袅婷婷地走上前去,国公夫人也是夸赞了一通,却没有多说,国公夫人最后从手上褪下一个水头很好的翡翠镯子给了她。

    虽然是都夸了送了见面礼,明眼人却一眼便能看出,老国公夫人是有意抬高如筝。

    凌氏太君又让如书如文上来请了安,苏芷兰也上前请安完毕,两位夫人便坐在那里闲话家常。

    如筝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一时转过七八个念头,她不知国公夫人此番言谈,究竟是提前得了老太君的拜托,还是因着廖氏或是前次退亲风波之事而不喜如婳,亦或者……真的是喜欢苏有容,以至于爱屋及乌,她这样态度的背后究竟又有没有老国公的支持?

    她一时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多思虑,转而认真听着两家夫人的谈话,不多时,国公夫人笑到:“老妹子,我看便别把小辈们拘在这里了,让她们也去逛逛吧。”老太君也笑着点了点头,便只留下廖氏和薛氏伺候,让其他人都出去,两家小辈行礼告辞,出了偏殿,大家都知道,这是要商议两对小儿女的婚事了。

    两家小辈三两相伴在寺中各处游玩,如筝带着如书如文拜了几尊菩萨,二人便吵着要去后院。

    如筝哪里不知她们打的什么棍意,本不欲答应,却禁不住她们这样磨,只得带她们到了后院。

    待到了那片松林边,如筝从浣纱手里要过那柄折扇,让她们等在林边,自带了如书二人向松林走去。

    真的到了林边,听到如柏和苏有容的声音,如筝心里反倒平静了,似乎这样的相见……也在所难免。

    脑海里不禁又浮起琳琅曾经说过的那些话:真的是……近墨者黑么?自己也渐渐变得这样不知羞了……

    她刚要带着如书如文上前打招呼,却被她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迷迷糊糊地拉到林子边几棵很大的松树后面,如筝顺着树间的缝隙看了看,也不不禁感叹她二人机灵调皮。

    那几颗松树把她们挡了个严实,却正好能够透过缝隙看到前面苏有容教如柏射箭的情形。

    如筝看着两个妹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禁不住心里好笑:以苏有容的功夫,如何不知她三人躲在这里,怕是将旁边两个小丫头窃笑的声音都听了个满耳呢,只是不揭破罢了。

    不过他不说,她也乐得装傻,陪着两个小丫头躲着,也忍不住透过树缝看了看前方空地上的二人。

    苏有容今日还是穿了一件黛蓝色素缎箭袖的行衣,许也是为了见长辈吧,倒是搭了一条赤色暗绣云纹的宽腰带,用玉环绦紧紧束在腰上,此时舒臂拉弓,便更显得身姿挺拔。

    他拉了几把弓,又将弓递给如柏,待如柏拉开,才在他身上几处轻轻扶了扶,拍了拍:

    “拉弓射箭不是光靠臂力腕力的,任何武艺都一样,均是以腰为轴和发力点,你臂力腕力不错,腰力却差点,许是长期伏案读书的缘故吧,自己多在意些。”

    听了他的话,如柏点头收了弓:“世兄说的是,其实我也很羡慕如世兄你们这样身强力壮的武将,我祖父一世称雄于疆场,后人里面竟一个稍微会武的都没有,我总想,他老人家在天上,会不会埋怨我们……”

    苏有容笑着拍了拍他肩:“傻小子,良臣武将,皆是国之栋梁,你读书好,不必纠结这些,若是真的想要习武强身,倒不必追求疆场建功,便是打熬筋骨,砥砺心智也是好的。”他笑着接过弓箭:“若是真想学,我可以教你。”

    听着他的话,如柏先是点头称是,又在他说出最后一句时眼睛亮了一下:“真的,世兄,我现在学也不晚么?”

    苏有容微笑颔首:“不晚,我十三岁习武,现在不也算有小成了么,你若是只求强身自保,现在也不晚。”说着,他突然看了看如筝她们藏身的方向:“不过,也要你姐姐同意才行。”

    如筝听他这样一说,自然是藏不下去了,当下脸一红,带着如书如文出来和他们见礼。

    如柏惊喜地看着如筝她们从树后闪出,脸上便带了一丝坏笑:“原来姐姐你也有这么顽皮的时候,居然偷看我练箭……哎呀我错了,想来并非是偷看我呢!”

    他一句话,说的如筝恨恨瞪了他一眼,如柏吓得赶紧改口:“哎呦,我失言了,定是如书如文这两个小丫头……”

    这样一来,如书却不依了,和如文一起排揎如柏射箭手抖,如筝笑着一回眸,便看到苏有容含笑看着自己,脸色就更红了:

    “世兄,多谢你肯陪着柏儿胡闹。”看着一旁和两个妹妹“论战”的自家兄弟,如筝的眼中闪过一丝宠溺:“他总是这样,急着想要学这学那,真怕他吃不消。”

    苏有容轻笑了一声:“小男子汉嘛,总是盼着自立的,我看他身体底子不错,与其自己在那里着急,还不如我选些合适的功夫教教他,省的他心里憋闷。”他目光不经意扫到她手腕,心里便是一喜。

    如筝却没注意到他眼神,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嗯,那就全凭世兄安排,我替柏儿多谢你了。”

    苏有容看着她眨了眨眼:“还客气,你兄弟不就是我兄弟?”

    他这一句出口,如筝还没来得及脸红,旁边如书如文就先笑着咳了咳,苏有容赶紧笑着补了一句:“妹子也是。”说着就变戏法似的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两个精美的水精扇坠子,递给如柏,如柏会意,笑着捧在手里让妹妹们自取:

    “得了,你们也莫吃醋了。”

    如书和如文笑眯眯地接了扇子坠,赶紧福身谢了。

    苏有容又对如柏到:“那明日起,每隔一日未时末我在国子监南边的林子里等你,如何?”

    如柏赶紧肃容拱手:“是,多谢世兄。”

    苏有容微笑着扶了他一把:“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可是严师,练不好可是要打的。”一句话说的几人都笑了,如书如文又促狭的让他狠狠打。

    几人说笑了几句,苏有容便拱手道别,如筝知道他是担心瓜田李下,损了自己闺誉,心里边暖了暖,也福身和他道别,摸到袖子,才想起那把折扇,赶紧掏出来递给他:“上次世兄借我的折扇,原璧奉还。”

    苏有容看着那玄色的扇子套,笑容就深了几分:“嗯,多谢。”如筝脸色一红:

    “该是我多谢你,世兄迷糊了?”却又引得如柏等三人一阵笑。

    苏有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拱手和四人告别,自拿了弓箭离开了,如筝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不舍,心思禁不住就飞到了前院那个偏殿:也不知,究竟是今年……还是明年?

    虽然心里知道,他们的婚事定在明年开春的面更大,但是如筝心里还是浮起了一个小小的心思,若是早些……就好了。

    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胡思乱想什么,如筝红了脸,赶紧低下头静了静心,回头对如柏等三人到:“咱们回前院吧,免得亲长们担忧。”

    如柏等三人赶紧应了,随着她回到前院,如书又说想去观音殿拜一拜,如筝等人便陪着她进了观音殿所在的院落。

    一进院门,如筝就暗道一声不好,不远处大殿前,如婳正缠着苏百川在那里说话,后者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却在看到他们进来时转为惊喜。

    如筝因为是长姊,走在几人的最前面,此时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上前和二人见礼,如婳见是她来了,眼神里便带了一丝戒备和恨意,如筝不愿与他们多纠缠,寒暄了几句便低声向着如柏等人吩咐道:“柏儿在这里等着书儿参拜,文儿和我去前面看看吧。”几人都是知道她心思的,当下点头应了,如筝便对着苏百川福身道别,转身向院门走去。

    本想着轻描淡写地带过,却不防苏百川在身后扬声喊道:“如筝世妹请留步。”如筝心里一阵腻烦,却不得不停下来福身听着。

    看到苏百川上前纠缠自家姐姐,如柏心里一阵无名火起,几步赶上站在如筝身边,眉宇之间就带了一丝防备之意。

    苏百川却没看出如柏的烦躁,只是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花笺:“世妹,愚兄素来敬佩世妹精于音律,此乃愚兄近日拙作,还望世妹不吝赐教,点评一二。”

    看着面前的花笺,如筝心里升起一阵薄怒,若说因前世而来的恨意,如今已经消散了大半,在如筝眼里,此时的苏百川不过是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却需防备避讳的人,但他此番所为,却真正惹怒了如筝,之前的纠缠,还算得上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筝也只能暗叹一声命数可笑,如今自己已经与他的弟弟定了亲,他却还是这样纠缠不休,便让如筝再也忍不下去了,当下便冷了脸,却还算得体地福身说到:

    “多谢世兄抬爱,小妹算不得精通音律,近日所奏之曲,全部都是子渊世兄给我的一本曲谱上的,他的曲谱我尚未习练熟,没有什么精力再练新曲了。”说着她瞟了一眼远处满脸嫉恨的如婳,轻笑道:“我四妹如婳,自幼也修习多种乐器,不如世兄将高作赠予婳儿,也算的上是一段佳话。”

    听了她的话,苏百川的神色便黯淡了下去,如筝却不想管他此时的心情,匆匆福身道别,苏百川还想说什么,却被如柏侧身挡住:“世兄,小弟正有个经史上的疑问想要和世兄探讨……”

    身后,如柏的声音渐渐听不真切了,如筝一口气走出三个院落,直到来到香烟缭绕的大殿上,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一旁跟着的浣纱和如文见她总算是停下了,才松了口气。

    想到苏百川,如筝心里又是一阵无奈,她倒搞不懂了,那样一个清高矜持的人,究竟是中了什么心魔,才这样对自己百般纠缠,这真的是前世那个冷心冷情,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么?

    她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带着如文在大殿各处参拜观览着,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老太君招自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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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着老太君用了素斋,侯府的儿孙辈们又按长幼乘轿来到山下,蹬车返回侯府。

    回到林府,已经是申时末了,下午的规矩自然也就不用再学,老太君也发下话来说一天劳累,让各院都自己歇着,如筝用饭梳洗不提。

    此时静园内,如婳回想着白日里在护国寺的事情,想着苏百川对着如筝那样笑的样子,心里就有一阵邪火上腾,贴身丫鬟绿绮给她上了解暑的荷叶莲子粥,却被她一把推开,青瓷的小盏磕在水磨石地面上,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惹得如婳又是一阵惊怒:

    “没用的丫头,我怎么养了你们这样一群废物!”她气哼哼的看着绿绮磕头退下,心里一阵感叹:就连丫头都这样不顶用,还不如如筝屋里那些小贱人……想到这里她心念一动,扬声唤入红绡:“你上次跟我说的,如筝屋里那个丫头,叫待月的……如今还是在如意庄上么?”

    苏府内,苏有容笑呵呵地坐在书斋里间的罗汉床上,打开了那个精美的扇子套,里面的折扇还如去岁一般崭新,一看便知被保存的很好,他眯起眼睛打开折扇,一张小纸条便落了下来。

    打开纸条,上面还是那熟悉娟秀的字迹,先是谢了他的扇子,又自谦了几句绣工不佳,最后则细细讲明了最近她查到的薛氏铺子之事。

    苏有容仔细记下她说的几个店名,掏出火折子放在纸条上,想了想,又舍不得,便从书案上拿了裁纸的银刀,将那几宗闲事裁下夹在书里,才将剩下的字条烧了个干净。

    刚刚做完这些,便听到外间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书砚便走进来行礼说到:“公子,上官先生飞鸽传书,约您在听风吹雨居见面。”

    “哦?”苏有容轻轻笑了:“呵,我也正要找他呢。”他起身看着书砚:“帮我换装,陪我一起去吧。”

    书砚躬身退下,苏有容合上折扇收好,离开了书斋。

    翌日清晨,如筝向往常一样,收拾好到慈园请安,说是如同往常一样,却又多了些忐忑,今日,大约就能知道两家的婚期了吧……

    大概是都抱着这样的想法,今日来请安的人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如筝倒算是来的晚的了,上前给老太君并刁氏请了安,又受了妹妹们的礼,如筝便乖巧的在老太君身边坐下,帮她揉着腿。

    老太君看了看下面坐着的如婳,开口问道:“婳儿,你娘亲仍然是身子不适么?”

    如婳听到老太君叫自己,赶紧起身恭敬行礼:“是,回祖母的话,娘亲前几日本来已经好些了,昨儿许是在护国寺吹到了些风,晚间就又疼了起来,今日特特让孙女儿向祖母告罪,等身子好些了,定然来给祖母请安赔罪。”

    老太君笑着说了声“无妨”便挥手让她坐下,开口说到:“昨儿国公府老嫂子给我带了话,两边儿夫人我们也一起坐着商议了,就把筝儿和婳儿的婚期定在了腊月里……”她一言出口,如筝和如婳心里都是一喜,这比她们估计的要提前很多了!

    老太君又笑到:“虽说天气寒了些,但临近年节,却是个好日子,只是今年的除夕,祖母身边就要少了三个小丫头了……”说着她便有些伤感,如筝她们赶紧上前打趣,掩了过去,老太君又笑到:“棋儿的婚期也定下了,是七月初,如今还有两个多月,衣裳嫁妆的事情也该操持起来了。”

    如筝闻言心里一沉,却没想到如棋这么快就要出嫁了,这样仓促,又不像如诗是提早就准备好了嫁妆的,难免会……想到这里,她偷眼看了看如棋,果见她脸上带了悲愁之色,当下心里也不禁替她难过。

    老太君似也看出了如棋的心思,破天荒地将她招到身边:“棋儿也别着急,你母亲虽然病着,却还有你婶娘,姐妹们,祖母也会替你做主的,定不叫你失了侯府小姐的脸面。”

    如筝心里暗自点头,想到薛氏意图利用如棋的婚事重掌大权,却又不早早筹备……也是,只要在最后出嫁之时“病愈”主持大局便是了,何必管这个不得宠的小庶女嫁妆丰厚与否,排场大不大呢?反正薛林氏那里,能有个大家小姐给她那儿子当正房妻室,便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吧?!

    老太君看了看刁氏:“老三家的,此次你二嫂病着,徐氏又是个妾,无法操持小姐的婚事,棋儿嫁妆的事情,便先交给你了,这一两个月,你先紧着衣裳绣品这些耗时间的来做,大件现成的,等你二嫂好些了再给棋儿打点,至于衣裳首饰……边让筝儿给你参详,你俩商定吧。”

    刁氏听老太君将这么大的事情交给自己,心里一阵狂喜,暗忖如筝的话果然应验了,赶紧起身应下,又转向如筝笑到:“便也要劳筝儿帮婶娘一把了。”

    如筝略一思忖,却起身对老太君福下:“祖母,您令筝儿帮婶娘的忙,筝儿不敢推脱,但若说让孙女儿帮婶娘参详,孙女儿却是万万不敢的……”见老太君脸色如常,她又恭谨地开了口:“三妹出嫁本是大事,孙女儿不过是一个未嫁女,能有什么见地,若说帮婶娘参详一下布料花样,倒是无妨,可过手银两,布匹衣物的多少,却不是筝儿能过问的,还请祖母另选能人。”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筝儿想的也算是周全,这样吧……”她略沉吟了一下,转向刁氏:“此番便由老三家的你全权主持此事,所需银两和徐氏商量,布匹衣物多少,算出总数以后,自报给你二嫂知晓,至于筝儿,便帮着你婶娘联系一下溢彩轩,跑跑腿儿动动嘴儿,可好,小懒虫?”

    如筝听她这样安排,才放下心,赶紧福身谢了,刁氏见老太君将大权全部交给了自己,心里也是一阵惊喜,这样来说,若要私自克扣些……倒是更容易了,毕竟徐氏不敢得罪自己,薛氏又“病”着,老太君双手一甩,如筝也不过是个跑腿儿的……她这样想着,也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老太君又和众人说笑了几句,便让大家都散了,却单单留下如筝,如筝心里一动,知道她是有话要问,便暗自在心里想好了说辞,上炕给老太君捏着腿。

    果然,不一会儿老太君便眯着眼睛,轻声开了口:“筝儿,此番给你三妹备嫁,正是你历练的好时机,怎的倒推了啊?”

    如筝听到自家祖母问话,赶紧自罗汉床上起身,下地深施一礼,恭敬答道:“祖母恕罪,祖母器重,孙女儿本不应推辞,但孙女想,给三妹妹操办嫁妆是大事,不像上次帮大姐姐的忙,虽说是在沁园,却是大伯母坐镇,孙女儿不过是跟着打打下手帮衬着,这次事关三妹的终身大事,孙女儿只是个待嫁在家的小女子,很多事情都不懂,万一有什么不当之处,孙女儿出丑还是小事,若是影响了三妹出嫁,那孙女儿可是要愧死了,还是由婶娘和母亲商量着比较稳妥,再者,虽然母亲这几日略有些大意,惹得您生气,但于事务上还是远超孙女儿的,三叔母素日里喜欢和母亲争执,多半也是性子直,又无法体会当家人苦累的缘故,此番她主持三妹嫁妆之事,若是能和母亲有商有量的,不定反倒……更何况母亲他毕竟是侯府的主母……”

    说到这,她声音渐低,却抬眼看了老太君一眼,似是有万般心事。

    老太君摇摇头,叹了口气:“好孩子,坐着说就行了,和祖母还守这些劳什子的规矩作甚。”

    如筝点点头,甜笑着坐在凌氏太君身边,轻轻为她捏着腿:“孙女儿知道祖母疼我,也想让我在出嫁前多学些,孙女儿会上心的。”

    凌氏太君看看她,慈爱地笑着摸摸她发际:“筝儿是个灵秀的孩子,祖母不担心你,你只是心太慈了,你给你那个母亲留面子,她可是未必……”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收住话头,端起茶喝了一口:“得了,你也别陪我这老婆子耗着了,回院子好好歇歇吧。”如筝站起身道了个万福:“孙女且愿意在祖母身边猴着呢,只可惜下午张嬷嬷还要来教规矩,孙女儿还要回院子准备……”说着嘟了嘟嘴。

    凌氏太君笑着回头看了看一旁的韩嬷嬷:“看看看看,还是小孩子心□,才刚正经几句就又露相了,下午让雨兰好好儿□□。”

    韩嬷嬷笑而不语,走上前为如筝打起帘子,如筝行礼退下,临走还不忘探头进来,大眼睛咕噜噜一转:“下午张嬷嬷要是欺负筝儿,可知道是谁主使的了。”说完便转身在凌氏太君的笑骂声中慌慌张张走远了。

    凌氏太君好一阵儿才收住笑,手抚胸口顺了顺气:“这孩子,平时看着庄重着呢,怎的一到我跟前就变成小猴子。”

    韩嬷嬷也微笑着:“老夫人,二小姐这是变着法儿哄您高兴呢,也是您慈爱,她才有个撒娇使性子的地方啊。”

    “是啊。”凌氏太君收住笑:“这孩子命苦,年纪轻轻就没了娘,继恩严厉有余慈爱不足的,静园那位又是个心里没谱子的主……”说着,凌氏太君的目光一沉:“筝儿空顶着一个嫡长女的名分,却被他们惦记作践……国公府的婚事本该是筝儿的……却生生。”她摇摇头,叹了口气:“终究是我老了,护不住筝儿了。”

    韩嬷嬷为她添上茶水:“老夫人可别这么说,这些年要不是您一直护持,二小姐别说现在的情形了,恐怕连嫡长女的地位都未必保得住,大家氏族里继妹越过长姊的事情还少吗?更何况虽然二小姐的婚事被夺,但我看国公府三少爷也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六品将军,不定二小姐以后的日子,过得比四小姐要好呢。”

    凌氏太君点点头,眉头稍微舒展开来:“是啊,容儿那孩子,小时候我看像是迂腐没出息,谁知道当年那任人揉搓的小苗儿,今朝就长成钻天白杨了呢,?最难得的是他对如筝上心,只可惜,终究是个庶子……若是老侯爷还在,定不会容他们这般嫡女庶嫁。”凌氏太君望了望正厅摆着的灵位,似是透过缭绕的香烟看到了几十年前自己那一身戎装的良人。

    韩嬷嬷也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您累了,躺下歇歇吧。”

    凌氏太君点点头,斜倚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

    如筝回到沁园,焚了一支檀香坐在琴案旁,奏了一曲“清心咒”。

    此一番放过如棋婚事这个机会,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如今掌家的大权不在薛氏手里,那么是在刁氏还是徐氏手里,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她这样轻轻推开此事,正好腾出时间来搜集薛氏的罪证,而徐氏那里也可得些历练的机会……至于刁氏,如筝料她一定会借此事克扣些的,要她事事和薛氏商量,大略也就等同于不断给薛氏添堵吧……这样摘清了自己,又把徐姨娘也挡在了刁氏这面带刺的盾牌后面,最后吃亏难受的,就只有薛氏。更何况……宋姨娘是薛氏的陪房丫鬟,如棋的嫁妆无论多少,都要有一半是从薛氏嫁妆里出的,刁氏那样“好心”,自是会为这个庶出的侄女努力争上一争,也好留下个好名声啊!

    想到这里,她轻轻笑了一下,手在筝上拂过,留下一阵行云流水般的音律。

    翌日,老太君的慈令正式传到了各个院子,薛氏自是气恼不已,刁氏当日就开始大张旗鼓地为三小姐如棋办嫁妆了,同时放出的消息还有三位小姐的婚期:如棋是七月初八,如筝和如婳是腊月初

160背叛(一)

    端阳过后,如筝操持着给如柏过了一个生日,便借着帮刁氏联系溢彩轩的因子,出了几次府,除了探望了舅舅,更多的时间都被她拿出来和苏有容联系,得到薛氏各种消息的同时,也少不了被他“轻薄”了,几次,但于如筝来说,虽然每次都是笑骂一番,却多少还是有些口不对心的。

    进了六月,赶着如婳生日前夕,薛氏终于“病愈”重掌侯府中馈,而徐氏在刁氏“胡搅蛮缠”的帮助下,也顺利退了出来,没有被薛氏抓到什么大的把柄,薛氏重新掌权后,如筝便不那么多的出府了,退守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绣着嫁妆,一副乖巧待嫁女儿的样子。

    但当薛氏重新检点人手,收拢沁园的消息时,却发现安插在沁园的人手,早已被如筝或老太君以各种借口换下,如今的沁园已经如同铁板一块,再难打探出一丝消息,薛氏免不了一阵气闷,只得容后再议。

    六月底的一天,凌霜璟兴冲冲地来找如筝,告诉了她自家二姐雪岚和谢家大少谢如风定了亲,婚期比如筝的还要早,如筝听得雪岚真的如愿以偿嫁入了将门,心里忍不住为她高兴,转念一想,又替自家大表哥出言试探了霜璟的心意,凌家小狮子横眉立目拍案而起,如筝却如愿以偿地在她脸上看到了诡异的绯红。

    凌霜璟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人家是来跟你说正事的,七月初四郡主姐姐又要回雁陉关了,这一去不定又要几个月才回来,我这次来就是想邀你到时候一起去给她送行。”

    听了她的话,如筝面色也是一肃:“是么?郡主姐姐回边关,我是一定要去送的,我这就去求了祖母,到时候咱们同去!”

    送走了凌霜璟,如筝扬声唤入浣纱,让她叫了崔妈妈陪自己一起开小库房找东西给雪岚添妆。

    如今如筝的小库房里东西不减反增,虽然东夷一战后,夷王上本年年纳贡,东夷货物已经不那么昂贵了,但如筝还是留下了一些十分喜爱的彩珠首饰和蜜涎香,再加上庄子里的一些产出,满满当当地堆了很高,如筝选了半天,才选中一套金镶红宝石的精美头面并一个十分精致的紫檀木镜匣,想了想,又为如棋挑了一套上好青瓷的摆瓶并赤金头面。

    吩咐了夏鱼将礼物包好送到凌府,如筝亲自带着浣纱捧了礼物来到静园。

    如筝让浣纱等在院子里,自己先去主屋给薛氏请安,却得知她刚刚才到花厅给阖府的管事妈妈训话去了,如筝心里打了个点,知道她这又要有所动作,收拢权利了,面上却未显,只是对着虞妈妈笑了笑:“那好,我改日再来。”

    出了主屋,如筝余光看到东厢房门口红色衣袂一闪,心里知道是如婳,却不愿与她多纠缠,带着浣纱举步进了宋姨娘和如棋居住的西厢房。

    宋姨娘看到如筝进来,赶紧上前迎接,如筝笑着虚扶了,装作没有注意到她眼角闪现的泪花:

    “姨娘,我来看看三妹。”

    听了她的话,宋姨娘略带为难的看看里间,透过半开的帘子,如筝看到如棋背对着门口坐在那里,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

    如筝心里叹了口气:如棋虽然素日里亦步亦趋地跟着如婳,却到是从来没有和她合谋害过自己,见面也算恭敬,说到头来不过是个在薛氏如婳手下小心讨生活的可怜女孩子罢了,林府的几个小姐里,如婳趾高气扬,自己占着嫡长女的名分,虽然磕磕绊绊地,至少还有老太君撑腰,如书如文有自己的姨娘娘亲照顾着,过得也是小姐的日子,只有如棋,因姨娘宋氏是薛氏陪房,且性格懦弱又不为林侯所宠的缘故,一直活的窝囊,如棋名为侯府小姐,如婳的庶姐,在如婳面前,便如大丫头一般低三下四……

    看着屋里的如棋似乎稳当了些,如筝才举步进了里间,让浣纱把捧着的东西放下,退出了房间。

    “三妹,我来看你了。”她柔声说着,如棋赶紧起身福下:“二姐万福,小妹失礼了。”她声音沙哑哽咽,看来是哭了很久。

    如筝心里一酸,伸手把她扶起:“乍闻出嫁的消息,舍不得家里亲长也是有的,不过三妹妹也不要太过悲伤,哭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她拉着如棋坐在桌边:

    “薛家好歹也是咱们的姻亲之家,更别提你将来的婆婆便是咱们的姑母了,薛表兄人虽然风流了些,但想来有姑母压着,他也不敢欺负你的,到时候花心思收拢好了妾室,好好孝敬公婆,再生个嫡子,日子也是过得的,妹妹不要……”如筝这样说着,自己心里也是一阵叹息,可如棋的事情,又怎么是自己能够插手的呢。

    如棋听了她的话,勉强笑了一下:“姐姐,你说这些,姨娘也和我说过的,我明白……我……会小心的,我只是……”说着,又垂下泪来:

    “姐姐,你们都是有福的,只有我苦命,但我谁也不怨,要怨,也只能怪我自己太软弱……姐姐,素日里我对你既不亲近,也不够尊敬,不是我不愿,是我不敢……”她抽噎两声:

    “如今我这样,只有姐姐来看我,给我添妆……”她压低声音:

    “我也不糊涂,三婶娘给我争来的那些东西,我也知道背后是谁在教她!”她抬头看看如筝:“我没什么能报答姐姐的,只能为姐姐祝祷,愿姐姐成亲后幸福和满,百岁无忧。”

    如棋一番话,说的如筝心里一酸,却又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只得笑着摸摸她手,打开匣子给她看那套头面,扯开了她的注意力。

    安抚了她一番,如筝和如棋宋姨娘告别,出了西厢房,一抬头,却看到如婳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如筝也不恼,微微抬起头回视着她,许久,如婳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恨厉,上前匆匆福了福:“二姐今日好兴致,居然来看三姐。”

    如筝轻笑了一声,知道定然是张嬷嬷还在东厢房听着,她不敢造次,当下也不点破,只是点头说到:

    “三妹要出嫁了,我来给她添妆,过几个月,我也会给你添妆的。”

    “不必了!”如婳冷哼了一声:“我的嫁妆,自有我娘亲操心,不劳姐姐动问,姐姐今日来看三姐,我替她谢谢你了……”她眉毛一挑:“其实三姐也是小心眼儿,这样的亲事还有什么可挑的呢?薛家是名门望族,将来的婆婆又是自家姑母,再者说……”她倨傲地看了看如筝:

    “怎么说,也是去做嫡子正妻的,还能委屈了她不成……”她冷笑着,重重咬在“嫡子”两个字上,如筝又怎能听不出来她话里的含义,心里反倒没有什么气,她明白,如婳不过是恨人有,笑人无罢了,她自己得不到苏百川的心,又嫉妒自己和苏有容心意相通,便拿唯一骄傲的嫡庶这一点来压自己,当下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四妹说的是,婚事再周全,也总难十全十美的,婚后琴瑟和谐,夫妻和睦互敬才是最重要的,三妹不过是舍不得离开家罢了,你也多劝着她些。”

    她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正刺中如婳的心酸,当下眉毛一立便要还嘴,如筝心里一阵起腻,挑唇到了一声告辞,便带着浣纱离开了静园,徒留如婳在那里气的发愣,抬脚想要进西厢房撒气,却赫然发现房门上了闩,只得拂袖回了自己的屋子。

    房内宋姨娘战兢兢地看着如棋:“三小姐,咱们这样好么?万一夫人回来怪罪……”

    如棋冷笑了一声,死死盯着宋氏:“姨娘,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她把我逼成这般田地,若是再来相逼,我大不了一脖子吊死,倒看她拿谁嫁给那个花花太岁去!”说完,便拂袖进了里间,徒留宋姨娘在那里呆立落泪。

    如筝从静园回来,心里也是一阵憋闷,想着刚刚如棋的样子,她轻轻叹了口气,转到慈园,向老太君禀了初四出府的事情,讨了慈令又陪着她坐了一会儿,才回到沁园准备下午的学规矩。

    七月初四,如筝如约随琳琅雪岚和霜璟到北门外送小郡主李踏雪出京,霜璟还学着古人在郊外十里长亭摆了践行酒,一行人笑她有趣,都对践行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反而冲淡了许多离愁别绪。

    几个同龄的姑娘坐在小郡主的銮驾里说说笑笑地,打趣着定亲的日子,邀小郡主参加自己的婚事,小郡主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此一去不到冬至恐是回不来了,雪岚和琳琅的婚事,怕是只能遥祝,反倒是筝儿成亲,我不定可以赶上讨杯喜酒喝喝~”

    如筝惊喜地点点头:“那,郡主姐姐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几人说笑着,十里长亭就到了,春夏之交,长亭外一片葱茏,倒掩去了许多离别的苦涩,几人说笑着敬了小郡主几杯践行酒,连如筝也喝的脸红红的,小郡主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们,笑到:

    “人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我却有这么多知己,真的是三生有幸了,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还是早早回去,半年后我回来,咱们再聚!”

    雪岚等人见她豪气干云,当下也不作小女儿态,向她施礼道别,小郡主刚要蹬车,便听得不远处一阵幽幽的箫声传来,众人凝神听时,却是一曲熟悉的《梅花》,如筝心里一动,却又马上摇了摇头,这一曲梅花充斥着忧愁悲苦,并非苏有容的风格。

    她偷眼看了看小郡主,只见她脸色微微一变,露出略带叹息,又带了些薄怒的神情,当下便对几人匆匆道别,也不上銮驾,翻身上了旁边一匹桃花马便绝尘而去,侍从和亲兵们赶紧跟上,一队人马匆匆远去了。

    看着滚滚烟尘渐渐散去,凌雪岚回头看看凌霜璟,姐妹二人相对叹了口气,霜璟看着一旁满脸迷惑的如筝和琳琅,叹道:“也不瞒你们,刚刚那个定然是我二哥,唉,能把苏子渊一曲梅花楞吹断肠的,也就只有他这个傻子了……”

    如筝和琳琅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陪着她们一起叹息。

    不远处密林中,苏有容看着一脸落寞的凌逸云,轻轻叹了口气:“仲康兄,你这暗恋恋的,也太嚣张了吧,不怕把郡主吓跑了?”

    凌逸云苦笑了一下:“吓跑?她何尝来过我身边,不过是视我如毒蛇猛兽罢了。”

    苏有容笑着摇了摇头:“您可不是毒蛇猛兽,您是神兽,算了既然喜欢就去追吧,追不到也不遗憾不是……只是以后再别吹我这曲子了,我丢不起这人!”

    凌逸云被他逗得笑了一下,看着旁边雪白的骏马:“子渊,你真的把这马借给我?”

    苏有容笑着点了点头:“嗯,你骑走把,这一路路途遥远,骑着它还能舒服些,再说,我家苏小绒最近刚诈死了一次,跟你出去躲躲风头也好。”

    “苏小容?呵……这名字……”凌逸云被他逗笑了,苏有容笑着点点头,自趴在马耳边嘀咕着:“小绒,一路上要乖乖的听人家的话,吃苦耐劳别偷懒,回来我好好赏你……”那白马也好像听懂了似的,微微嘶叫着踢踏了一下,惹得凌逸云一阵惊奇。

    苏有容笑着看看日头:“行了,现在追上去应该不会被发现了,仲康兄,一路保重。”他拱手,凌逸云也还礼:

    “好,子渊,得你这个知己真是三生有幸,等我回来咱们再把酒言欢!”说着便上了苏有容的马,一路向北追去了。

    苏有容解开旁边树上拴着的黑马,慢慢地走出了密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断网,家里各种事务,加上心情非常非常低落的缘故,每天到家都是疲于奔命,所以有段时间没有给各位大人回复留言了,某奚也很想念各位大人,在这里先鞠个圈儿躬,感谢各位大人的支持!

    嫡庶这篇文章,之前某奚就说过是上下两卷,如今上卷接近结束了,如筝也快要夙愿得偿,报仇报怨嫁入国公府,之后的某奚也会努力加油,确保日更!请各位大人继续支持指正!你们的肯定和帮助是我最大的动力!!

    某奚是个直肠子的傻货,所以写宅斗不是特别擅长,我尽量将后面的故事写得合理精彩紧凑,也请各位大人原谅我文笔的生涩,下卷的重点会更加分散不全是宅斗,也许某奚会进步一些。

    几个月来,承蒙各位大人错爱,某奚不甚感激,希望咱们的作读缘分还能一直一直继续下去。

    言尽于此,再谢!

    奚别离敬上

161背叛(二)

    如筝陪着琳琅霜璟她们聊了一会儿,便各自蹬车返回了府邸,进门还没坐定,便看到夏鱼略带慌乱地走了进来,当下凝眉问到:“怎了,又慌慌张张的。”

    夏鱼匆匆福身说到:“小姐,四小姐来了,还带着……待月。”

    如筝眉毛一挑:“哦?”还没等她们详议,如婳就带着一帮丫鬟婆子走进了堂屋,如筝看看她身后,果然是数月未见的待月,她似乎瘦了些,但面色还好,此时正躲躲闪闪地偷看自己,一副害怕的样子。

    如筝面色不变,还是端坐在那里:“妹妹这样匆忙来访,是有事?”

    如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里却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

    “不错,今日妹妹贸然来访,正是为了待月这个丫头,想请姐姐将她让给我。”

    如筝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看着她身后的待月:“待月,我记得我是让你到庄子上思过的,并没有下令让你回来,你为何私自返回?”

    她一句话,问的待月心里一惊,赶紧上前跪下:“小姐……我,是四小姐……”她吞吞吐吐的,旁边的如婳却倨傲地笑了笑:“姐姐,你也别怪他,的确是我将她接回府的,我很喜欢这个丫鬟,既然姐姐不要了,不如把她给了我,妹妹我也承你的情,想来这丫头也会感念姐姐恩德的。”

    如筝看着跪在地上的待月,微微笑了一下:“待月,你是崔家的家生丫头,若是自己不愿,别人是不能将你要去的,你可想好了?到底还要不要跟着我?”

    待月伏在地上抖动着,似乎是压抑着极大地恐惧,如婳上前一步冷笑到:“姐姐,你这是在逼迫她吗?”

    如筝抬头,对她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妹妹,你急什么呢,她毕竟还是我的丫鬟,我自然要问清楚的。”

    此时待月仿佛也想清楚了,抬头对着如筝颤声到:“小姐,奴婢想清楚了,愿意跟着四小姐,请小姐成全!”说着便一个头磕在地上,又连连叩头不止。

    如筝低头看看她,心里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当下笑了一声:“罢了,我成全你。”说着便让浣纱去拿她的身契。

    浣纱将待月的身契取来,如筝示意她交给如婳,旁边崔妈妈却伸手阻了她一下,自走到待月身前,冷然到:“站起来。”

    如婳旁边的虞妈妈上前一步喝道:“放肆,四小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她话音未落,却听旁边如筝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浓浓的怒意:“妹妹,这里毕竟是我的地方,待月现下也还是我的丫鬟,你就这样纵着你的人撒泼么?”

    如婳听她这么说,刚要发火,虞妈妈却突然反应过来了,轻轻一拽她袖子,走到如筝面前深深福下:“二小姐息怒,是奴婢失礼了,二小姐教训的是!”

    如筝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崔妈妈,虞妈妈只得不情不愿地给崔妈妈行了礼:“崔姐姐,对不住了。”崔妈妈哼了一声,也不看她,自上前将待月拽起,劈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下,是我代主子打你,打的是你吃里扒外,不懂忠义。”待月被她这一下打的懵了一会儿,泪水又扑簌簌往下掉,崔妈妈反手又是一下:“这一下,我替你爹娘打你,打你不懂孝道,违逆他们的遗愿。”说完,又把她掷回地上,待月自伏在那里哀哀哭泣,如筝也不和她多说,让浣纱将身契交给了如婳:

    “既然妹妹这么喜欢这个丫头,那便领回去吧,从今以后她便是你的人了,自有你管教,和我这院子再无半点关联,妹妹带了你的人走吧,我乏了,就不留你说话了。”

    如婳目的达到,也怕横生枝节,带着个胜利的微笑转身回去了,临走时还没忘了吩咐待月:“去,给你的旧主行个礼,毕竟……呵呵”她自笑着走远了,待月战兢兢地对着如筝跪下:

    “奴婢拜别小姐……”她心里害怕,却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如筝一眼,下一瞬便被她眼中的疏离和冷然刺中了心,如筝挥了挥手,她便木然地站起来,跟着如婳走了。

    一路走,一路还在想,小姐的那个眼神,明明没有什么恨意,却比当初赶她到庄子上时还让人心惊,看看前面前呼后拥的如婳,她的心又略微定了定:要做人上人,总要有取舍的……

    如婳离开后,崔妈妈叹了口气,泪就流了下来,她走到如筝身前跪下:“小姐,是奴婢办事不利,教导无方,才出了这样堵心的事情,小姐,您罚奴婢吧。”

    如筝笑着扶起她:“奶娘,此事不怪你,人各有志,既然她不愿意跟着我,强留也不过是让人说我苛待下人罢了,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她自请跟着四妹,想来和咱们也不是一路人,无妨的……我并不气,你只要给我到如意庄问清了,到底是谁吃里扒外,把她放了出来便可,如今情势,可容不得咱们露半点缝子给人家了……”

    崔妈妈赶紧应了,又谢了如筝不怪罪,如筝笑着看看屋里的丫鬟们:“也好,待月这一走,倒是腾出个地方了,我看咱们倒不妨双喜临门,正好我这院子里还缺个副管事,浣纱你就帮着你娘,把院子里的事情给我挑起来吧,雪缨和环绣自今日起升为一等丫鬟,其余二等丫鬟多发一个月的例银。”众人听她这么说,都惊喜交加,浣纱赶紧行礼说到:

    “奴婢谢小姐抬爱,可是这各院的副管事,惯例都是由成了家的妈妈们担任的,奴婢小小年纪……”

    如筝笑着挥了挥手:“无妨,你也说了,那是惯例,不是定例,我的院子,这点小事我还不能做主么,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自下去安排一下,明日我便回了老太君。”众人赶紧道谢退下,如筝单留了浣纱伺候。

    夏鱼很有眼色地将门带上,如筝便看着浣纱笑笑:“咱们这位四小姐还真是事无巨细,只要是能让我堵心的都不遗余力地去做啊……好在咱们早早就不让待月抄手正事了,她要了去,也不过是拿她给我添堵罢了。”她接过浣纱递来的茶,呷了一口:

    “不过,你也要帮我好好想一想,她知道什么,万一有什么遗漏的,咱们也好提前提防。”

    浣纱凝眉想了想:“太要紧的事情倒是没有,只是她跟着小姐出国两次门,到过铺子……”

    如筝点了点头,思忖着:“那个铺子,倒是无妨,都是在册,父亲也知道的……不对!她见过李掌柜……”如筝抬头看看浣纱:“如婳倒还好说,若是夫人知道了,顺藤摸瓜便会出事!”她低头想了想:“你磨墨,我要给舅舅写信,你午后便送过去!”

    浣纱赶紧应了,给如筝铺纸磨墨,如筝写明情况,让浣纱收了,才松了口气。浣纱却犹豫着开了口:“小姐……虽说待月对不起小姐,可小姐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将她给了四小姐,其实身契在咱们手上,若是让她回庄子上……”

    如筝抬头看着她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替我不值,不过既然她已经被如婳惦记上了,那送她回庄子也是徒然,还不如大方些,她能攀得高枝儿,咱们的四小姐也能满意了。”她垂眸笑到:“更何况……待月的心思志向,你是最清楚的,到了如婳那里,想来她也是不会改变初衷的……”听她这么一说,浣纱才豁然开朗,笑着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是,那奴婢这就出发了。”

    如筝挥手让她退下,自招了环绣进来帮自己梳洗了,靠在榻上歇了会儿。

    午后,张嬷嬷还是照常来教规矩,临走时,如筝却看到她似乎是有话要问,便让如书先回了荷香小筑。

    如筝让人给张嬷嬷换了茶,请她坐了,张嬷嬷才笑着开口道:“二小姐太客气了,老奴不过是替老太君问个事情,早间四小姐……”

    如筝微微一笑:“本来嬷嬷不问,我也是要向祖母回此事的,四妹是带走了我一个丫鬟,早先犯了些错,让我打发到庄子上去思过了,也是最近事情太多,我就没叫她回来,今儿妹妹来跟我说喜欢这个丫头,我这院子里人也够了,索性就顺了她的意,把身契给了她。”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是我原来的大丫头,叫待月的,人妹妹已经带回去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望嬷嬷帮我跟祖母说说,请她老人家不必挂心。”

    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张嬷嬷还是大略听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当下叹道:“二小姐真是诚孝,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府里的确是不能再乱了……”

    如筝笑着点了点头:“有母亲调理着,又有祖母坐镇,咱们府里是不会乱起来的,三妹就要出嫁了,府里千头万绪的事情也多,我虽然愚笨无法为亲长分忧,但是添乱的事情,我也定然不会做的,嬷嬷放心。”

    张嬷嬷笑着说了声“不敢”又到:“二小姐的孝心,奴婢一定会替老太君带到,奴婢这就告辞了。”

    如筝这才起身将她送到门口。

    之后几天,府里倒是风平浪静的,如婳虽然常常喜欢带着已经改名叫月儿的待月在如筝眼前晃,但几次之后见如筝并不生气,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

    七月初八,一顶花轿将如棋抬出了侯府,看着被丫鬟婆子扶着还哭的几乎站不住的如棋,再看看那些仓促而就,不过是些样子货的嫁妆,如筝心里叹了一声,女子为何要如此命苦,这一句却不知该问谁。

162背叛(三)

    如棋的婚事刚过,崔侯的回信就到了,因如筝的信里只是提醒他要小心有人捣乱,崔侯回信也只是说了今日的确是有些地痞来搅乱,但却没有太大的冲突,自家也曾经放出话去,得胜楼是崔府的产业,那些人倒是消停了些。

    看完崔侯的回信,如筝唤入浣纱大略说了几句,又叮嘱道:“如此看来,待月真的将李掌柜的事情透露给了夫人,如今咱们也无法解释,舅舅那里也已经放出话来,只怕父亲会偏信夫人,如今三妹也出嫁了,正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你先给李钱根传个话,让他小心些,剩下的就看父亲怎么决断了……若是他还有一丝清明,至少应该先去问过舅舅,若是他……”

    她冷笑了一下:“去告诉夏鱼,在花园里安排个人,只要这几日静园那边有大动静,就想办法把消息透到老太君那里,事要做到万全才是。”

    浣纱仔细应下了,下去安排,如筝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心里知道林侯定然会轻信薛氏,向自己发难,心底深处却不是不痛的,毕竟万般绝情,还有一丝血脉在,明明是自己的父亲。

    罢,还是不想了,想多了徒然心乱……

    她轻笑着起身,走到崔氏灵前上了一柱香,默默祝祷了一番。

    薛氏忙完了如棋婚事器皿入库之事,终于得闲回到了静园,刚刚坐定便看到虞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挥手屏退了几个丫鬟,来到她身前压低声音说道:

    “夫人,您让安排的人已经去过了,没有大闹,对方给了银子打发了,不过近几日坊间有传闻说是……得胜楼是崔家的产业。”

    “哦?那你有没有着人去仔细打听一下?”薛氏眉毛一扬:若真的是武国侯府的产业,那倒是要赶紧收手了。

    虞妈妈笑到:“夫人英明,奴婢也找人买通了一个得胜楼的跑堂,据他所说,一直管着得胜楼的,的确是二小姐嫁妆铺子的那个掌柜,而且他也曾经听过那个掌柜叫二小姐‘东家’。”

    听了她的话,薛氏冷笑了一声:“有意思,这丫头如今也精明了,懂得拿她舅家压事了……”她瞥了虞妈妈一眼:“这就动手吧,闹大点,速速解决了此事,我的生辰就要到了,不想再看那丫头在我眼前晃。”

    翌日晚间,薛氏果然派人来叫如筝,如筝看着沁园门口把守着的丫鬟婆子,心里微微一动,知道薛氏究竟还是出手了……

    她看了看夏鱼,得到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后,跟着薛氏派来的人到了静园,刚一进堂屋,便看到林侯阴沉着脸看着自己,旁边薛氏一副为难的样子。

    如筝心里冷笑一声,盘算着现在夏鱼的人应该已经到了慈园,心里略定了定,上前给林侯请安:“女儿给父亲请安,父亲万福。”又给薛氏请了安。

    林侯面色一沉,喝道:“孽障,跪下!”

    如筝愣了愣,才慢慢跪下,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薛氏则上前说到:“侯爷,有事好好说吧,地上凉……”

    林侯哼了一声:“你不必护着这个孽障!”又转向如筝:“我问你,可知道今日为何要找你来问话?”

    如筝面色沉静地抬头:“回父亲,女儿不知,请父亲明示。”

    “明示?”林侯冷哼一声:“你自己做下的好事,如今人家都告到五城兵马司了,你却还在这里装傻?!”

    听了他的话,如筝心里微微一沉,没想到薛氏居然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竟连侯府的面子都不顾及了,当下便做出震惊的样子,抬头说到:“爹爹,女儿实不知爹爹所言何事,女儿这几日一直在府中安心学礼仪,唯一一次出府也是祖母允了的,五城兵马司……女儿怎么会和五城兵马司扯上什么干系,还请父亲明察!”说着便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听了她这话,林侯反而更愤怒了:“混帐,我问你,得胜楼是不是你背着府里偷偷盘下的产业?如今有人在得胜楼吃饭出了事情,都告到五城兵马司了,指名道姓说是你的产业,今日五城兵马司的刘大人来找我,我才知道,阖府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如筝在他开口之时心里就飞速盘算着,此时赶紧俯□,林侯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声音颤抖,像是十分惶惑:

    “父亲大人明鉴,女儿自己经营着的嫁妆铺子从来都只有西市上的山货铺子一家,得胜楼根本就不是女儿的,怎的五城兵马司会找到咱们府上,父亲大人,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误会,女儿是冤枉的!”

    她这样说着,两行泪便垂了下来,此时话已说完,她抬头看着林承恩,一双盈盈大眼含着泪水,露出祈求的眼神。

    虽然心里很清楚自己是装的,但如筝的心中还是涌上一丝波澜,她看着林承恩,看着这个自己叫了十几年“父亲”的人,她不知道血浓于水的缘分,能不能在此时为自己从他那里赢来哪怕一丝的信任。

    不知是不是她这一点真情流露,让林承恩迷惑了,他略迟疑了一下:“哦?”

    旁边薛氏见林承恩似乎是信了如筝的话,便上前笑到:“侯爷,妾身就说,筝儿一向乖巧,怎么会做出欺瞒亲长之事,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妾身看,还是先让筝儿回去,咱们再好好查访一下……”

    听了她的话,林承恩似是豁然一醒:“哼,一向乖巧?”他目光又冷了下来:“刘大人都找上门了,还能有什么误会!”他目光如刀,扫过如筝的脸:

    “你休再花言狡辩,赶紧照实说,不然别怪我不顾父女情面!”

    如筝的心,就这样一直冷到了底,她怕林侯从自己眼中看出什么,便低头装作拭泪,口中只是喊冤,心里盘算着老太君快到了,才稍微安定了些。

    林承恩见她还在拖延,怒火便又升了上来,刚要发作,便听外面一阵喧嚷,虞妈妈的声音传来:“二少爷,侯爷正在问二小姐的话呢,您不能……”

    紧接着,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夹着一丝怒火:“别拦我,让我去和父亲说!”

    听到如柏的声音,如筝心里一沉,她千般筹划,就是没想到如柏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正思忖间,如柏已经推开门闯了进来。

    林侯看到他就这样闯进门,怒喝到:“逆子,放肆!”

    如柏见自家父亲发怒,却没有多少惧色,只是上前跪下:“父亲息怒,儿子是听下人们说父亲对姐姐有些误会,这才赶着过来帮姐姐向父亲解释,一时仓促,礼数不周,请父亲见谅!”说着,便俯身磕了个头。

    他一番解释,却没有博得林侯的谅解:“解释?我看你是帮着她来忤逆!”他拍着桌子:“一个两个都反了么?”

    如筝见他迁怒于如柏,心里一惊,当下膝行几步到如柏身前,又转向林侯到:“父亲息怒,柏儿他也是一时情急,他无意违逆父亲的!”说着又转头向如柏到:“柏儿,你赶紧回去,我自己会和父亲说清楚的!”

    如柏却摇了摇头,跪的直直的:“父亲,既然您不原谅儿子,那儿子就在这里跪听您的训示。”

    一瞬间的沉默,如筝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叩头说道:“父亲,此事皆是由女儿而起,请父亲不要迁怒于柏儿,求父亲再查探一番,女儿真的没有欺瞒父亲!”

    林承恩低头看着地上一对儿女,如筝眼中的焦急和如柏脸上的倔强,又让他想到了早逝的原配,当下心里掠过一丝寒意,进而化为滔天的怒火:“混账!”他抄起桌上一物,看也不看就掷向如筝。

    如筝眼看着那个青瓷的茶杯飞过来,却来不及闪避,惊讶间,却见旁边人影一闪,耳畔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柏儿!”如筝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兄弟,心里一阵刺痛,赶紧上前看他,如柏满脸都是茶水,额头上被茶碗砸破了一个半寸来长的口子,献血顺着眉骨流下,映得他倔强的眼神仿佛带上了一丝杀气。

    林侯也没想到自己能掷的这么准,此时也微微愣了一下,如柏唇角一挑,反敛眸笑到:

    “儿子谢父亲赐茶,儿子还是那一句,姐姐不会忤逆父亲,儿子亦然,若是父亲执意要冤枉我们,我们却也无法,左不过我们都是没娘疼的孩儿罢了。”

    他一番话,说的如筝一阵心酸,却再清楚不过,这样的说辞只会激起林侯更大的怒火,便膝行一步提防着。

    林侯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才明白自己的嫡长子刚刚说了什么话,再看看一旁脸色尴尬的薛氏,不由得怒的“嚯”一下站起身,抬脚踹向如柏。

    如柏自低头较劲,如筝却看得清楚,赶紧上前一步抱住他腿:“父亲息……”一个“怒”字尚未出口,林侯这一脚就扎扎实实踹到了她胸口上,当下踢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险些昏过去。

    “姐姐!”

    “筝儿!”如柏焦急的声音还夹杂着另外一个男声,林侯抬头看时,却是自家大舅哥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后面还跟着气的脸色发青的老太君。

    林承恩见自己虐打儿女被崔侯和老太君看个正着,暗道一声“不好”,无奈硬着头皮迎上去:“母亲,舅兄……这……”

    崔侯冷笑一声,瞥了他一眼:“林侯好威风!”便推开他径自走到如柏和如筝身边,俯身看着他们,一向坚毅的眼睛里也浮起了泪光:

    “筝儿,柏儿,是舅舅不好,舅舅来晚了……”

    如筝被林侯大力踢了心口,此时已经是疼的说不出话来,只是苍白着面色对着崔侯笑笑,让他放心。

    门边老太君执起蟒头拐,狠狠抡在林侯小腿,他也不敢躲,硬生生接了这一下:“母亲息怒!”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稍后

    多谢各位

    敬上

163背叛(四)

    老太君兀自气的嘴唇发抖,旁边韩嬷嬷和画屏赶紧上来扶住,好一阵子,她才开口喝道:

    “逆子!那里跪着的是你的嫡长子和嫡长女,不是你的什么累世仇敌!!你就往死里虐打他们,岂不知还有一条罪名叫不慈么?!”说着,她将莽头拐重重顿在地上,又看向林承恩身后的薛氏:

    “我说承恩今天怎么这么下得去狠手,原来是你在怂恿着,怎的,打死了柏儿便趁了你的心意了吧!”

    老太君惊怒之下,也不再给薛氏留面子,直惊得她扑通跪倒在地:“母亲,您可是冤枉儿媳了,我一直是劝着侯爷的,可侯爷的脾气您也知道,再说,五城兵马司的人闹将过来,侯爷也是为着咱们侯府的清誉……”一句话,便又将错推给了如筝。

    林承恩听她这么说,才回过神对老太君到:“是啊,母亲,是这逆女背着我治了得胜楼这个产业,如今又和人闹将起来,刘大人今日找到儿子,我这才把她叫来问询,谁知她兀自在那里嘴硬,儿子一时气不过才……”他话还没说完,崔侯便起身拂袖到:

    “单凭刘指挥一句话你就这样虐打儿女?没想到朝堂上明察秋毫的林侯在家里却是如此武断,那得胜楼是本候的产业,不过是暂借了筝儿的掌柜帮我管着,今日我听说了纷争之事,怕你们误会急忙赶过来,没想到却看到你在这里为难筝儿柏儿!”他气的面色发白:

    “得胜楼的事,自有我去和刘指挥说清,我只问你,到底拿筝儿和柏儿当什么?如此虐打他们,你就不怕九泉之下的阿衡来和你算账么?!”他气的一拍桌子:

    “即便阿衡放过你,我这个做舅舅的也不会善罢甘休!”

    此时如筝已经略微缓过来一点,慢慢起身跪在崔侯身前:“舅舅,幸亏舅舅来的及时,才能为我姐弟一洗冤屈,但筝儿还是要请舅舅息怒,父亲他也是一时不察,才误解了我们,若是因为我的缘故,惹得舅舅和父亲生了嫌隙,那便真的是筝儿不孝了……”说着便一个头磕在地上,心疼的崔侯一把将她搀起,又转头对林承恩到:

    “筝儿如此纯孝,反遭你虐打,今日我看在她的面子上,就不与你计较,但今日筝儿和柏儿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说着又转向老太君,肃然行礼到:

    “老太君,如今叶太医还是在我家暂住,今日他正不当值,我想带筝儿和柏儿回我府,请叶太医给他们治伤……不知您老……”

    凌氏太君点了点头:“阿衍,你不用说了,是我老了没用,护不住筝儿柏儿了,他俩你就先带回去,明儿一早我就打发他们贴身伺候的收拾了东西到你府上,这俩孩子就先托付给你一阵子,待我府里乌烟瘴气散去了,我再去接他们!”

    崔侯赶紧道了谢,和如柏一起扶了如筝走出静园,找了软轿一路将如筝抬出大门,上了崔府的马车。

    坐在车上,如筝斜倚着厚厚的迎枕,心口生疼,脑子里却是一片清明,此一番筹划,虽然她自信能够洗清,但也早就预料到是要吃一番苦头的,多少也有借机让老太君看清薛氏嘴脸的目的在其中,虽然如柏的返回不在她预料之内,但结果却没有什么大的出入。

    只是这样被自己的生身父亲当胸踹了一脚,说心里不凄凉,却是不可能的……但她心里也只是凄凉,并没有被亲长误解的委屈和心酸。

    旁边的崔衍看着如筝眼底的冷然,心里叹了口气:“筝儿,事到如今你也不要多想,今日你和柏儿吃的亏,舅舅是一定要给你们讨回来的,如今你就先安心跟我回府,好好养伤。”

    如筝抬头看着自家舅舅,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舅舅,我省得的,只是……又要劳动舅舅舅母了……”

    崔衍心疼地摸摸她头:“说什么呢,舅舅家不就是自己家,安心住下就是。”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崔府便近在眼前,崔侯着人将如筝抬进主院琳琅的房间,让谢氏和琳琅照顾着,又让人赶紧去请叶济世。

    不一会儿,叶济世来了,如筝却死活让他先给如柏看,叶济世拧不过她,只得先给如柏处理了伤口,好在伤口虽大,伤的却不深。

    待给如筝把过脉,又从谢氏口中得知了她了胸口上伤的情形,叶济世思忖了一阵,提笔开了一张方子到:

    “林小姐的内伤并不算重,只是近期本就有些气虚,加之忧思抑郁,以致被这一脚都勾了出来,倒是有些伤了根本,不过侯爷也不必担心,好好调理一阵子,吃上几副药便能痊愈的,只是切不可再过忧心伤怀,要放开心胸才是。”

    崔侯和谢氏谢了他,又让人赶紧去抓药,浓浓地熬了一副给如筝喝下,看她脸色好了点才略放下心,叶济世却并不走,只在外间坐了等着,崔侯知道他一向上心病患,便沏了好茶陪他等。

    天色已晚,宋氏见如筝已没有大碍,便安排如柏到客房歇着,自己和琳琅守在如筝床前。

    如筝喝了药,胸闷的感觉好了些,本已经迷迷糊糊睡去,睡梦中却突然觉得口干恶心,睁开眼睛看着谢氏刚刚说了一句:“舅母,我想喝……”一个“水”字尚未出口,便觉得喉咙一甜,扭头干呕了几声,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她这一下可把谢氏吓坏了,谢氏一把搂住如筝,便扬声叫着叶济世,崔侯随着叶济世快步走进屋来,看到此景,也吓了一跳:“叶太医,这……”

    叶济世却并不慌张,反倒松了口气:“这便好了,郁结于心的淤血吐出来,便不会留下什么症候,侯爷尽可放心,下官等的就是林小姐这口血……”

    听他这么说,崔侯放心的同时,也在心里把他腹诽了一番,叶济世又给如筝把了脉,叮嘱了几句就收拾药箱离开了。

    谢氏和琳琅给如筝端茶漱了口,又搂着她喂了第二副药,见她沉沉睡去,谢氏才吩咐琳琅陪她睡了,同崔侯回到了正屋。

    刚一进房,崔侯便铁青着脸色坐下,重重地哼了一声,谢氏见他动了怒,赶紧上前给他倒了杯茶:“侯爷,如今筝儿和柏儿也没事了,您也息怒吧,气坏了身子,谁给孩子们做主呢!”

    看着谢氏担忧的眼神,崔衍长叹一声,端起茶喝了一口:“夫人,你刚刚没看到,林承恩那小子……那副嘴脸,我筝儿柏儿到底是哪里不入他的眼,这般好的孩子就被他这样磋磨,还有薛家那个……”他生忍下后面的话,倒叫谢氏苦笑了一下:“侯爷,许久没看你这样发火了,不过依妾身看来,如今还是要先搞清楚林侯发作的原因才是,明明已经放出话,得胜楼是咱们的产业,可林侯还是……”

    崔衍盛怒之下,一时到忘了这一层,如今被谢氏一提,才豁然一醒:“不错,你说的对,此事大有蹊跷,而且那些地痞也太张狂了……”他略一思忖,扬声唤入管家,细细吩咐了一番。

    翌日清晨,如筝朦胧醒来,便看到琳琅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见她醒了,又露出笑容:“筝儿,你可醒了,再不醒,我就要去给你找大夫了!”她这样欣喜地喊着,好一会儿,如筝才想起自己已经到了舅家,再不用提心吊胆了,心里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好了,表姐……累你担心了。”说着就要下地,却被琳琅一把按在床上,待问过了叶济世,得了活动有益的回复,才许她下地,不多时,谢氏也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浣纱和秋雁。

    浣纱二人一看到如筝,上前行了个礼便红了眼眶,如筝笑着让她们起身:“这俩丫头,眼窝子浅的,没得让舅母表姐笑话,快给我收了!”

    谢氏笑着摇了摇头:“筝儿,你可别怪她们,我看她们倒都是忠心于你的,如今你贴身的丫鬟也到了,就安心在舅母这里养着,什么也别想,柏儿那里贴身伺候的,老太君也给送过来了,你放心。”

    她话音未落,如筝便透过湘妃竹的帘子看到如柏大步走进了主院,浣纱赶紧上前替他挑了竹帘,如柏便几步赶到如筝面前:“姐姐,你可大好了?”

    看着自家弟弟关切的神情,如筝心里一暖,又看到他头上还包着药布,又心疼地看着他:“我无事了,倒是你……头晕不晕?”

    如柏笑着摇了摇头,如筝才想起他还没给谢氏问安,赶紧带着他请了安,如柏脸上飞过一丝红晕,倒把谢氏逗笑了:“行了,自家亲戚管这些虚礼作甚,你们赶紧梳洗了,一起来用个早膳。可怜见儿的,舅母定要给你们好好补补。”

    如筝和如柏收拾好了,在自家舅舅舅母的“威逼利诱”下用了不少药膳,崔侯见他们谈笑自如,用的也香,才略放下心来。

    一家人用过早膳,刚坐着说了几句话,外间便来报说是大少爷回来了,崔侯叫时,家丁又面露犹豫:“回侯爷,苏府三少爷也来了,说是求见侯爷呢。”

    作者有话要说:完毕,多谢

    退下……

164背叛(五)

    崔侯心里一动,知道定然是崔明轩那里走漏了风声,惹得苏有容也上了心,当下也不管那些繁文缛节,笑到:“那便让他一并过来吧。”

    如筝听苏有容也到了,心里先是一甜,又担心他看到自己如今的样子会心疼,此时听了崔侯的话,就要起身回避,却被琳琅笑着按住:“我爹爹都允了,你还顾这些作甚?你若不让苏子渊看看你,他可舍得走?”

    她一句话,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崔侯笑到:“是啊筝儿,舅舅舅母都在,你们相见也不算失礼,不必回避了。”

    如筝这才红着脸坐下,不一会儿便看到崔明轩和苏有容联袂而来。

    二人给崔侯谢氏行了礼,又和平辈相互见礼,苏有容看到如筝苍白的面色,心里便揪着痛了痛,脸色也微微一变。

    崔侯见他反应,心里暗自点了点头,便挥手让他们坐下。

    苏有容挨着崔明轩坐在下首,一双眼睛便盯着如筝上下扫视,似是想要生看出她伤在哪里似的,崔侯问了他一句话,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崔明轩拽了拽他袖子,他才赶紧起身红着脸答了,众人见他这样,均是会心一笑,如筝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红晕。

    寒暄了几句,崔侯便让如筝如柏去歇息,又对崔明轩到:“明轩,来我书房一趟。”崔明轩起身应了,崔侯略一沉吟,又对苏有容笑到:“有容也来吧。”

    如筝心知崔侯定然是要和二人商议昨日之事,当下却不好多问,只得跟着琳琅出了主屋。

    因着怕扰了崔侯一家,如筝便执意也要搬到客院,故而谢氏早早便带着浣纱秋雁给她收拾了出来,此时琳琅便直接将她送到了客院,表姐弟三人坐着说笑了一阵,就有小丫鬟来报,说是大少爷和苏少爷来探表少爷,琳琅如何不知苏有容也有借着看如柏的说辞来看如筝的意思,死活把如筝拉住了,崔明轩和苏有容就进了堂屋。

    几人相互见了礼,琳琅便吩咐丫鬟们上茶,明轩细细问了昨晚的事情,如筝还有些顾忌,如柏却是气不忿,一五一十地对着明轩学了,直气的明轩将桌上的茶杯都拍得跳了三跳,如筝偷眼看看苏有容,只见他脸色白的吓人,垂眸盯着桌上的茶壶,知道他也是动了真怒,不过是因着不言长辈之过的规矩,不愿多说罢了,当下长叹一声,对崔明轩说道:

    “表哥,我知道舅舅叫你来问我是为着什么,我也不瞒你,此事怕还是和我家夫人有关……”接着,她就将如婳要走待月之事和崔明轩详细说了,崔明轩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如今能问的,也就是五城兵马司牢里那几个了,好在刘指挥是个清廉的,人在他手里外面便翻不出天去,我这几日想办法进牢房探一探这帮地痞的底细,看看能不能扯个口子出来。”

    如筝知道他一向交友广泛,当下也不客气,只是起身对着他深深福下,郑重地谢了,反倒让崔明轩一阵不好意思。

    此时冷不防苏有容低声插了一句:“子扬兄,待那几人放出来,告诉小弟一声。”他声音平和,不知怎么,如筝听起来却觉得带了些阴恻恻的味道。

    崔明轩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也好。”

    如筝不知道他俩打的什么哑谜,却也不好当着大家问出来,便装作没听懂。

    几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明轩和琳琅便道别回了主院,如筝自上次如书之事后就知道苏有容对外伤很在行,又请他看了如柏的伤势,听他说应不会留疤,才稍稍放下心来。

    如柏却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姐姐,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留疤啊!你真是……”

    如筝叹了口气,刚要训他,旁边苏有容却笑着摇摇头:“傻小子,难不成留疤还是好事么?再者说,本朝对殿试前三甲的进士在容貌方面可都是有规矩的,面有疤痕,你还想做官么?”

    如柏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世兄说的是。”眼珠一转,却又坏笑了:“世兄果然还是偏向姐姐,我不过是顶了句嘴,便挨你一顿排揎啊!”说着,不等他二人发作,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如筝见如柏竟然跑了“诶”了一声,便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她知道自己和苏有容这样共处一室于理不合,却说不出赶他走的话,只盼着他自己告辞。

    谁知苏有容起身,却没有告辞,反而看看外面浣纱秋雁守得严实,便向着里间走过去,还在门口冲如筝招招手:“进来。”

    如筝心里一慌:“作甚?!”

    苏有容却不回答她,脸上也没有了惯常的笑意,淡淡重复了一遍:“进来。”便拂开帘子进了里间。

    如筝咬唇思索了一阵,叹了口气,到门口叮嘱了浣纱几句,无奈跟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苏有容站在窗边看着自己,眼中的疼惜如有实质般漫卷过来,似要将她淹没:

    “人言虎毒不食子,他可是你亲爹!”他这样恨恨地说了一句,听得如筝心里也是一酸:

    “呵……谁说不是呢?”她抬头看看他,叹道:“无妨的,此番倒是大有收获,至少我知道了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看着如筝这样低落的样子,苏有容长叹一声,上前将她轻轻揽在怀里,不同于之前几次的紧拥,此番他小心翼翼地,似乎怀里抱着的是一片羽毛,稍微用力,就断了:

    “伤的究竟如何?”

    “无妨的,叶神医已经看过了,说是吃几服药……”一句话还没说完,额头就被他吻住,须臾又轻轻离开:“哎……真是心疼死我了!”

    苏有容一句话说的如筝心里一暖,脸就更红了,冷不防被他抄起了手。

    感觉着苏有容温热的手指落在自己腕间,如筝仿佛又回到了去岁春日自家的花园,心里一动,便轻叹道:“子渊哥哥,对不起,之前答应过你要保重的……”

    “嘘……”苏有容轻轻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吹得她心里痒痒的,就红着脸闭了嘴。

    少顷,苏有容放开她手,垂眸想了想便拉着她坐在床上,伸出右手环住她的肩,握在她右手上,左手依然握着她的左手,如筝就这样陷在了他怀里,当下一阵羞赧,不自觉地便挣扎了一下。

    “别动!”苏有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味道,让如筝不知不觉地就安静了下来。

    “别挣扎,别绷着,闭上眼,听话……”苏有容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如筝迷迷糊糊地就顺从了他的吩咐,闭上了双眼靠在他怀里。

    不一会儿,她便觉得双手似是有被一阵温热的什么流过似的,那股热流沿着手臂而上,慢慢流遍全身,让她浑身都暖了起来,心口受伤位置那丝丝的隐痛也莫名好了大半。

    她心里知道这定然是苏有容的作用,却不敢开口动问,生怕打扰到他,约莫半刻钟的功夫,如筝浑身舒服的昏昏欲睡的,苏有容放开她双手,顺势将她拢在了怀里,低声说道:

    “再忍忍,等你嫁与我,我定不让你受一丝委屈,谁也不能给你亏吃!”

    如筝听他这么说,觉得又好笑,又感动,微笑着便润湿了眼眶:“嗯。”

    “我师兄已经来了,差不多也查出到底是何人背叛,你莫急,很快咱们就能给你娘亲报仇了,欺负你的人,也定然不会有好下场的……”他这样轻声在她耳边说着。

    “嗯。”

    得了如筝这一声回应,苏有容笑着放开了她,伸手摸了摸她头,见她还是迷迷糊糊地,知道是刚刚的治疗起了作用,便索性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给她脱了鞋子盖上锦被:

    “睡吧,我先走了,呆长了终究不好。”

    如筝此时浑身舒泰,心里也暖融融的,只想闭眼睡觉,朦胧间给了他一个甜笑:“嗯,你慢慢走。”

    苏有容轻笑着摸摸她头,如筝再也支持不住,终于带着一个微笑沉沉睡去,苏有容歪着头看了她三五秒,欣赏了一番睡颜后,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一出堂屋,迎头遇到了崔明轩:

    “筝儿呢,我还有点事情要问……”

    苏有容一把拽住他:“嘘,稍后再问吧,她睡了。”

    “睡?”崔明轩冲他翻了翻眼睛,却没有了前次的暴怒:“苏子渊,你是瞌睡虫么,怎的筝儿一见你就睡?”

    苏有容笑着摇了摇头:“子扬兄,你说话能好听点么?”说着便拽他出了客院。

    离开崔府,苏有容直接策马到了西市,几步上了听风吹雨楼,一脚踹开天字号客房的门就闯了进去:“师兄,你查的如何了?!”

    他还没站稳脚跟,一股劲风便扑面而来,他才刚刚运功给如筝疗过伤,怎受得住这一拂,侥是使了一个灵活的身法卸掉对面那人一半力道,却还是被直推出客房的门,倒退着重重倚在了回廊墙壁上,而那门就这么自己关上了。

    苏有容只觉得胸臆间一阵气血翻涌,赶紧运功往下压了压,被自家师兄打出内伤这种事情……按说也算不得……

    混蛋上官铎!他心里这样喊着,倚着墙壁又顺了顺气:完,绝对受伤了……

    此时,房内一个如丝缎般细腻,却带着一丝调皮的声音响起:“夫君,你怎的打师弟,他内功尚浅,打伤了怎么好!”

    女子话音未落,苏有容头上就出了一层细汗,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独来独往的师兄此次竟然带了自家师嫂同行,刚刚自己就这样闯进去,虽然是白天……怪不得师兄会下狠手!

    这个重色轻友的东西!他这样腹诽着看了看天花板,却无奈还是出声笑道:“师嫂,对不住,我没想到你也来了,唐突了!”

    那个动听的声音又响起,似是在嗔怪着谁:“你听听,他声音艰涩,中气不足,断断是被你给打坏了,赶紧去把师弟捡进来,我给他看看!”

    苏有容刚感动的要说话,门内一个清冷如霜的声音响起,带着十足十的威势:“无妨,他死不了……若是连我三成功力都扛不住,死了也不可惜。”

    上官铎……你这个混蛋……苏有容索性也不撑着了,慢慢滑坐在地上,等着屋里的贤伉俪出来把自己“捡回去。”

    半盏茶不到,天字号客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团火红色闪了出来,苏有容只觉得衣襟一紧,便被来人拎着扔进了屋内。

    屋里,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八韶华的少女笑着看看他,灵秀清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关切:“小渊子,你师兄下手没轻没重的,你莫怪他。”

    苏有容笑着点了点头:“无妨的,师嫂,是我不对。”说着他回头看看身后的红衣男子:“师兄……”

    那红衣男子冷冷地俯视着他,目光犹如利剑扫过他全身,苏有容却并未觉得别扭,反而对着他那张英气逼人又棱角分明的脸呲牙笑了一下:“才数月不见,师兄功力又大见长进,小弟佩服。”

    红衣男子冷哼了一声:“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怎的连我三成功力都化解不了了?”说着便越过他,自坐在八仙桌旁:“滚过来让你师嫂看看,免得一会儿死这里脏了我的地方!”

    苏有容知道他说的难听,实则是关心自己,便也不以为忤,笑嘻嘻地过去坐下:

    “无妨的,稍后我自己……”他话未说完,那红衣男子剑眉一扬,手如闪电般攥住他右手,运功探了探,冷笑道:“就你那点可怜的内力还给人运功疗伤,作死么?”

    苏有容被他探出虚实,面色一红:“你管我!”

    红衣男子却也不生气,唇角噙着一个冷笑,当下按住他右掌,苏有容只觉得一阵霸道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冲进自己体内,虽然心里知道他这是为自己好,还是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声娘:

    “上官铎!停!上官……师兄,饶命,你内力太霸道了师兄……”他急的满头大汗,旁边青衣的女子看他可怜,便对着上官铎笑到:“夫君,算了吧,一会儿我给他一瓶药……”

    上官铎虽然霸道,却一向最听自家娘子的话,当下便收了功,苏有容也顾不得矜持,一头趴在桌子上:“我……先歇歇……”

    一旁的青衣女子——田小兮满脸怜意的看着他,她早已习惯了自家夫君和唯一的师弟这样特别的“亲近”方式,暗叹了一声,回身去取药箱了。

    苏有容好容易缓了缓,虽然浑身难受,但却不得不承认刚刚上官铎那些内力已经起了作用,当下对着他感激地笑了笑:“师兄,你查的如何了?”

    迴梦楼主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能让你这么上心,八成不光是替我揪出叛徒这么简单吧,别绕弯子了,直说,只要不坏我事,我可以帮你。”

    听他这么说,苏有容面色一喜:“嗯!还是师兄疼我……”

    上官铎被他这话说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别犯贱,照直说!”

    苏有容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旁边自家师嫂递过来的药吞了两粒,把如筝和薛氏的事情一五一十向着上官铎说了,末了又说了些自己的分析。

    上官铎略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此事倒是不难,我也曾下令各处的人手严守楼规,应该不会再出现刺杀你说的那人的事情,上次那桩事时何人所为,我大略心里也有数了,近日我便会动手,你要不要祝我一臂之力?”

    苏有容笑着点点头:“还请师兄务必要带上我!”

    上官铎轩眉一扬,露出一个狂放恣肆的笑容:“你不是一向对这种事情避之唯恐不及么,今次怎么上赶着帮我杀人?为了一个女人……这点出息,呵……”他摇头笑着,苏有容面色一红,又恼羞成怒,刚要发作,看到旁边的田小兮,脸上又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

    “唉,我说师兄啊,你可别再当自己还是那个千里独行一剑红的上官铎了,如今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这样排揎我,当心惹了师嫂不快,新婚燕尔的,师嫂若是罚你跪搓板,说出去你一世英名可就尽毁喽~”

    上官铎脸色一冷,旁边田小夕却笑得更甜了:“哪有不快,夫君说什么我都爱听……”她一言出口,旁边上官铎脸上就现出一丝少有的温柔,田小夕又接着说:“你来帮你师兄,我也是很高兴的,你那小筝儿定然也是个很可人怜的女孩子,改日带出来让我看看呀?”

    苏有容笑着点点头,说了声好,又转向上官铎:“行了,看在师嫂的份儿上,今日我就不跟你计较,等你准备动手了就告诉我吧,我先回了~”

    上官铎赶苍蝇似得挥挥手:“快滚!”苏有容便嘻嘻哈哈地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单更,还算量足,各位大人中秋快乐!

    别离敬上

165背叛(六)

    如筝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午后,醒了便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想着早间在这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心里涌上一阵如梦似幻的感觉,她愣愣的坐了一会儿,才推被起身,唤了浣纱进来梳洗。

    梳洗完毕,秋雁又端来些粥点,如筝稍微用了些,不一会儿,谢氏知道她醒了又亲自带人送来了药,如筝谢了舅母,喝了药,便到前面去给崔侯请安。

    一家人坐着说了会话,前头便来人禀说叶太医散值回来了,崔侯赶紧让人请了叶济世进来,给如筝把了脉。

    叶济世伸手搭上如筝的脉,先是欣慰地笑了笑,又露出惊讶的表情,许久才笑着收回手:

    “我倒是没想到,林小姐身体恢复能力却是比常人更佳,如今伤处淤血已经全部化去,应该是不会留下什么症候了,方子却要改一改,待我开了新的方子,还是按方用药即可。”说着就掏出笔墨开了新的药方递给崔侯,又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如筝看着崔侯和谢氏惊喜的表情,知道这定是昨日那事情的缘故,心中一阵甜蜜。

    心里算了算日子,如筝起身对崔侯福了福:“舅舅,快到中元节了,我想带着柏儿去祭奠一下娘亲,前几年还都是在府里……今年我想亲自到娘亲坟上去。”

    听她这么说,崔衍先是叹了口气,又微笑道:“好,你们有心了,想来阿衡也是很想你们的……”说着他又转向谢氏:“夫人,那你便给他们准备一下吧。”

    谢氏点了点头,如筝又起桑重谢了,一家人的心情便多了几分沉重。

    七月半中元节,如筝早早起身,推谢了崔家人陪伴的好意,自带着如柏和浣纱她们到了崔氏的坟上,如筝带着如柏亲手为崔氏摆好了祭品,二人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头,又清理了她坟上的杂草,才屏退了浣纱等人,对着如柏说到:

    “柏儿,今日当着娘亲,我也不再瞒你,姐姐相信你如今已经大了,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她看着如柏微红的眼圈,嗅着空气中隐隐飘来的纸灰味道,沉声说到:

    “咱们的娘亲,并非愁病而亡,而是被薛采茵那个毒妇下毒害死的!”

    听了她的话,如柏猛地瞪大了眼睛,抢上一步:“姐姐,你说什么?!”

    如筝郑重地点了点头:“如今,我手上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不仅如此,还有很多次咱们遇险,也都是她一手布置,我也大略掌握了些人证物证,在我出嫁之前,这些定然都要揭出来,我今日告诉你,不是让你冲动去做什么,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不久就要和薛氏算总账,你心里也要有数,等你伤好了,便回国子监去,无事不要总回家,等我动手之时,定然也会通知你的。”一口气说完这些,如筝沉静地看着如柏:“柏儿,我说的这些,你懂么?”

    如柏想要开口反驳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低头握着拳头思索了一阵子,再抬起头,眼睛里便闪着寒星般的光芒:

    “姐姐,我懂了,明日我便会回国子监去,闭门苦读,今年乡试,我定然不会让姐姐和娘亲失望的!”

    如筝欣慰的点了点头,笑着拉起他手,对着崔氏的墓碑说到:“娘亲,您看,柏儿也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女儿一定会替您看好他,也会照顾好自己的,更会给您报仇雪恨,您在九泉之下一定要保佑我们,报仇报怨!”说着,便落下泪来。

    如柏看着自家姐姐伤心落泪,心里一酸,走上前去拽着袖子给她拭泪:“姐,别哭了……”

    泪眼朦胧中,如筝看着面前熟悉的弟弟,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母亲刚刚去世时二人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从来不带绢帕,总是拽起袖子给自己拭泪,只是那时他还要翘起脚跟使劲儿伸着小手,而现在,他已经高过自己一个头了。

    这样想着,她就微笑了,刚想说什么,却听到远处下人那里一阵话语声,抬头看时,却是苏有容提着一个食盒慢慢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如筝疑惑间,苏有容已经走到了眼前,她上前见了礼,却不知该从何问起,苏有容也不多说,自到崔氏坟前将食盒中的祭品一一摆上,又退回来跪下,像如筝她们一样行了大礼。

    如筝心里一热,赶紧上前扶他,苏有容回头对她笑了一下:“我听子扬兄说你来给岳母大人祭扫,我就想着差不多也该让她看看我了,就来了,你不生气吧?”

    如筝眼眶一酸,泪水就又落了下来:“说什么呢,我怎会生气?”又被他早早就改了的称呼羞红了脸。

    苏有容笑了一下,又转向崔氏的墓碑:

    “世伯母,小侄是苏有容,国公府不成器的三子,小时候也曾到您家玩儿的,只是那时候我又干又瘦的,八成您是没注意我……”他一句话,让旁边的如筝一下子破涕为笑,如柏也笑了。

    苏有容又接着说:“本来早该来看您的,再过不到半年我和您的掌上明珠筝儿就要成亲了,小侄也就忝颜唤您一声‘岳母大人’……”他深深一揖:

    “岳母大人,我知道您一向最疼筝儿,我和您一样,也很疼爱她,这些年筝儿吃了不少苦,但是她觉得都是值得的,我也是这么想,如今您的大仇即将得报,小婿知道,您欣慰的同时一定也担心筝儿的安危,今日小婿就在这里向您保证,此次之事,我也会参与其中,安排布置,定然不会让筝儿吃了亏去,待事了结,我就将她迎进府里,从此风刀霜剑,就再与她无关,我不敢说能给她什么荣华富贵,但却自信能保她一世安稳,今日便在岳母大人灵前立誓,我苏有容今生今世,必爱重筝儿,尽我所能不令她愁苦悲痛,保她喜乐安然,若违此誓,便叫我殒命疆场,尸无葬埋!”

    他一言出口,惊得如筝赶紧去捂他嘴:“说什么呢,也不忌讳!!”

    苏有容回头看看她嗔怪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你可以啊,当着岳母大人就敢打我……”

    说的如筝脸一红,又立起眉毛看着他,惹得苏有容一阵笑:“行了,违了誓才会被罚,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旁边如柏也笑着走上来:“就是的姐姐,今日姐夫这一番保证,娘亲也可以安心了,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一定正在欣慰地笑呢。”

    如筝微笑着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苏有容:“子渊,谢谢你……”又转头看着如柏:“多大人了别没正形,胡乱叫什么呢!”

    如柏摇着头叹了口气:“唉,人家改口你就笑,我改口却要挨你骂,真是,眼见我就不吃香了……”说完就在如筝犀利的目光下笑着走出去几步,自招了丫鬟们来收拾。

    苏有容将如筝拉到一边,低声说到:“筝儿,今日我去崔府找你,是想跟你说你对付你家夫人的事情,详细的你回去可以问子扬兄,我就大略告诉你,如今我师兄已经开始着手惩治背叛他的人,到时候你被刺以及薛氏夫人联络迴梦楼叛徒之事便都会有明证,另外崔家也开始在生意上打压她那些见不得人的店铺,到时候她生意受阻,你府上账目便会现出端倪,那时你再推出你收集的那些证据,定然可以一鼓作气将她打垮,此事不会耗时太长,最晚到入冬,便会见分晓,我来就是告诉你,莫急,这段时间要保护好自己和柏儿,等我和子扬兄的消息。”

    如筝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我听你们的……只是,你刚刚说此事你也要参与,是同上官楼主一起处置叛徒之事么?”她略带隐忧地看着他,去年黑衣杀手那件事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苏有容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当下笑着摸了摸她头:“放心,既然我师兄来了,那就是万无一失,我不过是给他打打下手罢了,没危险的,倒是你自己,深宅大院的传递消息不便,你要多加小心,切不可再受伤了。”

    如筝点了点头,看着她笑了:“嗯,咱们各自保重……”却不知该接着说什么。

    “嗯,各自保重,等着成亲那一天……”苏有容坏笑着低头,声音里便带了一丝魅惑的味道:“我,可是有点等不及了……”说完,也不等如筝反应,自笑着和她拱手告辞,在她嗔怪又羞涩的目光注视下,慢慢离开了。

    回到崔府,如筝向崔侯报了祭扫的情况,陪着崔侯和谢氏用了午膳,午后崔明轩自南大营返回,又找如筝说了找麻烦的地痞之事,如筝知道,这个证据,也算是齐备了。

    翌日,如柏向崔侯告辞回了国子监攻书,如筝的伤也大好了,便腻在琳琅院子里陪她绣了几日嫁妆,笑的谢氏打趣自家请了个好绣娘。

    这样松泛了几日,就在如筝不放心家里想打发秋雁回去打听的时候,外院有人来报,说是林家的人到了,要接她回去。

    彼时,如筝正坐在琳琅闺房里帮她挑选首饰,闻言不惊不喜,淡淡问了一句:“哦,来的是谁?”

    那小丫头到:“回表小姐,来的是贵府大夫人,还有几位妈妈。”

    如筝这才露出笑容:“哦,原来却是大伯母到了。”

    琳琅也知道宋氏一向是向着如筝的,也陪着笑:“老太君请了大伯母来接你,怕是你家已经安排好了呢。”

    如筝笑着点了点头,便叫浣纱来收拾,自带着丫头先到了主院和崔侯禀了,崔侯叮嘱了她若是想住,随时都可以回舅家,如筝感激地点了点头,自到了花厅见宋氏。

    如筝走入花厅,笑着给谢氏和宋氏行了礼,宋氏便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看,眼圈就红了:

    “可怜见儿的好孩子,又消瘦了,都怪大伯母不在府中……让你受这般委屈!”

    如筝看到自家大伯母真情流露,心里也是一暖,却反倒出言安慰她:“伯母,侄女儿没事的,不过是拙嘴笨腮的,被父亲误解,教训了几下,也是我娇,倒躲到舅舅家来了,反连累了大伯母要来接我。”

    宋氏见她说的轻描淡写的,心里更加不落忍,笑着叹了口气:“你自说的轻巧,崔夫人可是都跟我说了,我筝儿此次伤的这样重,你爹还真下得去手……”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笑着看看谢氏:“让亲家夫人见笑了。”

    谢氏笑着摆摆手,请她二人坐了:“亲家夫人快别这么说,筝儿也是经常和我提起您的,总说大伯母如何心疼她,待她好,我和侯爷也是十分感激您和林大人的……此次,可是贵府老太君让您来接筝儿的?”

    宋氏点了点头,笑到:“正是,不瞒您说,筝儿和柏儿这次遭了罪,老太君可是心疼坏了,恨恨地训斥了侯爷他们夫妇俩,我那弟妹本来身子就虚,愧疚之下病势便沉重了些,如今已经在院子里养起了病,母亲便将我招进府,住在景园统管着阖府的庶务,另叫了三弟妹和侯爷的贵妾徐氏帮着我,这几日家下宁定些了,母亲她老人家就天天念叨着筝儿,虽然知道她在舅家也一定是过得舒心快意的,却还是想早点见到她才安心……亲家夫人莫怪。”

    谢氏笑着点点头:“亲家夫人快别这么说,老太君一向最疼筝儿,我和侯爷都是知道的,如今老人家想孙女儿,筝儿也正是想祖母了呢,我这就让他们收拾,将筝儿送回去。”

    宋氏赶紧起身谢到:“那边多谢亲家了,我此次也带了筝儿的车过来,车驾就不烦劳贵府了,我们稍后便出发。”

    谢氏点了点头,就去安排,如筝也起身和大伯母说明了,跟着谢氏回到主院和崔侯一家辞了行,随宋氏上了回家的马车。

166背叛(七)

    刚一进主院,如筝便看到老太君正在门口等着自己,赶紧上前几步跪下:

    “祖母,孙女儿不孝,惹祖母担心伤怀了……”

    老太君赶紧拉起她:“我的好囡囡,可别跪了,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如筝赶紧起身,忍回眼泪笑到:“嗯,托祖母的福,吃了叶先生几副药,已经全好了,祖母不要担心。”

    老太君这才露出一点笑颜:“好,好,快进来让祖母看看。”

    如筝扶着老太君进了里间,被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终于放下心,祖孙坐着说了会儿话,老太君又留如筝用了午膳,告诉她近几日的学规矩都暂停,才放她回沁园休息。

    如筝回到沁园坐定,崔妈妈便带着丫鬟们来给她请了安,如筝了的午后定会有不少人来探自己,便让浣纱夏鱼给自己梳洗了,躺在床上歇了个午觉。

    午后,果然刁氏宋氏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了她,如书也带了自己亲手熬制的银耳莲子羹来给她补身子,只有徐氏一直没有露面,如筝却也不奇怪,只是叮嘱了如书晚上过来陪自己住,如书笑着点点头,眼睛就眯了起来。

    如书走后,如筝看看天色,又涌起一阵倦意,浣纱见她面容疲惫,便上前帮她布置好了衾枕,扶她躺下:

    “小姐到底还是亏损了身子,合该多吃些,多睡些才是。”

    如筝被她逗得笑了笑:“那不成了小猪了……”

    她一句话,浣纱也笑了:“这可是小姐自己说的,奴婢可不敢……”说着她又摇了摇头:“小姐,奴婢不明白,小姐你帮了徐姨娘那么多,怎的她却这般无情,就连您受伤都不探一探?”

    如筝笑着拉了拉被子:“她是个精明谨慎的,却并非自私无情之人,今日不来是为了自保,但却不会一直不来的……”

    浣纱点了点头,替她放下了纱帐,退出了里间。

    如筝一觉醒来,天已经擦黑了,如筝让浣纱点上灯,稍微用了点粥便躺在美人榻上胡乱绣着一个荷包。

    暮色渐沉,浣纱又为如筝加了盏灯:“小姐,别绣了,当心伤到眼睛。”

    如筝抬头笑了一下,放下针线舒展了一下腰。

    浣纱看看窗外的天色叹道:“五小姐怎的来这么晚?”

    如筝看她略带愤愤的样子,不禁失笑:“她们要避人耳目,自然不能来太早。”

    “避人耳目?”浣纱不解,马上又意识到如筝说的是“她们”而不是“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然不一会儿院门守着的小丫头来报,徐氏和如书来访。

    如筝起身迎到门口,徐氏福身一礼:“妾徐氏见过大小姐。”

    如筝忙搀起她“姨娘不必多礼,快请坐吧。”说着拉着徐氏走到桌旁,又令人上茶。

    徐氏道了谢坐下,如书也坐在一旁,拉着如筝的手上下打量:

    “午间人多闹哄哄的,也没细问大姐姐的伤势……听说被父亲踢了心口吐了血,可是真的?”说着眼圈便红了。

    听她说话不带遮掩,徐氏急的叹了一声,倒是如筝坦然一笑:“姨娘莫气,书儿直言正是着急我伤势的缘故,所谓关心则乱便是如此了。”说着反手拉住如书的手,轻轻拍了拍:

    “放心,我没事的,本来也不是大伤,在舅舅家得叶太医几服药吃下去,也就全好了。”安抚过了如书,如筝又转向徐氏:“也劳烦姨娘挂念了。”

    徐氏忙欠身道:“不敢,妾是个无用的,连累的五小姐也被人轻视,这次出了那么大的事,我除了在院子里记得团团转,竟帮不上一点忙,想想往日二小姐对我和五小姐的多番照拂,妾真是无地自容。”

    如筝笑着为她倒上一杯茶:“姨娘不必如此自责,更不要自轻自贱,此次静园那位筹划周全,差一点就把我姐弟至于万劫不复之地,若不是老太君慈心呵护……”说到此处,如筝心头恨意顿生,不得不微微敛眸隐去目光中的凌厉之色:“我怎样倒是无所谓,只可怜柏儿身为嫡长子,却被父亲如此误解……”

    徐氏也咬咬牙:“确是如此,不过侯爷的偏心,多半还是静园那位频吹枕边风的缘故……”说到此处,徐氏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欠了欠身:“妾妄逞口舌了,二小姐恕罪。”

    如筝冷笑:“姨娘不必如此小心,她做得,难道我们便说不得?”说着她转向如筝:“这次我回来,向二表姐讨了很多京里最新的花样子,你去里屋让浣纱给你找啊?”

    如书听了眉毛一挑:“我知道你们又要避着我说话,我都十四了,还拿我当小孩子。”说着嘟起嘴,没半分要回避的样子。

    徐氏叹了口气:“五小姐,二小姐也是为你好……”

    如筝却笑了:“是了,我们书儿也是14岁的‘大人’了!”说着刮了刮如书的鼻子:“想听我也不拦你,毕竟你以后进了皇家,遇到的勾心斗角只会比这些更危险。”

    听了她的话,如书坐正了身子,敛眸答“是。”如筝微笑看着她,语气却变得严厉:

    “只一样,我与姨娘筹谋之事,你切不可外泄,更不可参与,如不答应,现在就回荷香小筑去。”

    如书郑重点头:“是,大姐姐,我都记下了。”

    如筝听她叫自己“大姐姐”知道她真对此事上了心了,便也不再赶她,转向徐氏:“近日之事,我姐弟虽然受屈,但承蒙老太君庇护,倒也没有大碍,反是静园那位被夺了掌家大权,此后必更恨我姐弟入骨,不但如此,恐怕还会迁怒于大伯母三叔母和姨娘……”如筝顿了顿,看徐氏脸上风云变幻,抬腕理了理衣袖,如筝知道她必是心中已有了计较,饮了口茶,语气一沉:

    “姨娘聪慧,想必对现的情势已有计较,筝儿只说一句,大伯母虽擅持家,但毕竟已是分府单过之人,不会执掌侯府太久,三叔母虽心直口快,但根基尚浅,也不是那一位的对手,过些时日,若是父亲发话,夫人重夺掌家大权,姨娘认为,难做之人会是谁?”

    听到此处,徐氏肃然起身下拜:“二小姐金玉良言,妾承教,感激万分。”

    如筝忙起身扶她坐下:“姨娘不必如此,筝儿有此番计较,既是为了姨娘书儿和杉兄弟,也是为了自己和柏儿,若耽搁些时日,待夫人重新上位,不但姨娘会被迁怒难以自处,我姐弟也免不了再受算计,只有趁此时她沉寂,想法令姨娘再进一步,才能永绝后患。”

    如筝抬眸,敏锐的在徐氏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微芒,她知道,徐氏已经被自己说的动了心,此时,一阵茶杯轻响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如筝转头,如书正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倾斜的茶碗,如筝笑着拍拍她手:“你忙什么,让浣纱她们来就行了。”如书灿灿红了脸:“我,我找浣纱要花样子去。”说着便慌慌张张起身走了。

    如筝笑望着她离开,转头看向徐氏:“姨娘你看,书儿都为姨娘高兴呢。”

    徐氏回过神,起桑重其事地向如筝行了个大礼,才欠身坐下:“妾无用之人,本该安守本分,可静园那位实是……”她叹气:“若是妾自身也就罢了,只是五小姐和杉少爷自小养在荷香小筑,现竟成了罪过,若是因为妾的缘故令他们为侯爷所不喜,妾便是罪孽深重了。”

    如筝正色道:“姨娘不必妄自菲薄,依筝儿看,姨娘不过是输在一个‘妾’字上,论人品,论能力,姨娘都不输那一位,即使是论出身……”说到这里,如筝淡淡一笑:“姨娘抚台小姐的身份,又比那位能低多少呢。”

    见徐氏默然不语,如筝知道她也是心有不甘:“当年夫人入府之时,也不过是个贵妾,咱们大盛朝的规矩不同前朝,贵妾本来离‘妻’也是不远的……”说着她抬起头,看着徐氏笑的真诚:“若是姨娘能够再进一步,我才能真正放心离开侯府出嫁呢!”

    徐氏原本以为如筝提点自己这番话,是带了怂恿自己与薛氏争斗从而自保的意思,却没想到如筝居然愿意帮她到如此地步,猛的抬头看着如筝,目光中带了三分不解,七分感激:“二小姐……”

    如筝唇边绽出一个微笑:“姨娘,如筝今日便不说那些场面话了,你我虽无什么交情,但在筝儿看来,姨娘虽有心计却正直良善,若姨娘能够上位,必然会对我和如柏多加庇护,加上我极喜欢书儿,杉弟也颇有正直谦谨君子之风,想来也能与柏儿互为臂膀,所以如筝此次所为,也是存了很大私心的,姨娘不必疑心,现下你我情势堪忧,只有同心协力才能在这侯府活的舒服,等夙愿达成,我自出嫁与侯府不相干,柏儿您是知道的,即使做了世子也做不出打压兄弟的事情来,更何况那时候,杉弟也已经有了侯府嫡子的身份,无论走仕途还是经济,都要顺畅的多……”说到此处,如筝端起茶盏缓缓拨弄着:“我今日言尽于此,天色已晚,姨娘不需马上做决定,过几日让如书给我带个话即可。”

    徐氏站起身:“大小姐对妾如此交心,妾若还是瞻前顾后,未免太令人寒心了,不必考虑,妾从今而后,唯大小姐马首是瞻。”说着,深深福□。

    如筝连忙绕过桌子搀起她:“姨娘不必如此见怪,筝儿以后有的是倚仗姨娘的时候。”

    如筝见她言语诚恳,便也不再兜圈子,当下笑到:“我也不瞒姨娘,我知道这阖府的下人虽然都听夫人的调配,但姨娘在各处也是有自己的人手的,还都很得用,我也不求姨娘别的,只要将来等我……动手的时候,姨娘能帮我料理些人,再拘上另外一些人,便可以了。”

    徐氏眼睛一亮,微微点了点头:“是,妾明白了。”如筝赶紧谢了她,徐氏摇头称不敢,躬身告退,如筝叫了浣纱相送,自去卧房找如书说话。

    姐妹二人说笑着做了一会儿针线,便上床安寝了,想想之后这几个月恐怕有的好忙了,如筝也不再多走心思,朦胧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大人,从下一章开始,进入上卷结尾冲刺阶段,诶,大家是知道某奚的,除了按时更新数量保障之外,没啥其他优点……节奏……我尽量快,反正60万完结上卷的节操已经不保了……我自粽!

    等我把小筝儿顺利塞给二渊之后,再来拜谢各位大人的看文之恩!

    第一卷完结后,番外是会有的,第二卷也是会有的,某奚和大家的缘分还有很长……

    (诸位殿下:扔砖砸死这拖拖拉拉啰啰嗦嗦的货!)

    敬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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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庶嫁介绍:
在家被继母算计,出嫁被继妹陷害,是人心狠毒,还是她太好鱼肉?!
含恨重生,她誓要报仇报怨!
本欲化身修罗,却无意中广结善缘。
本想孑然一身,自梳度日,没想到反而得到各方关注。
转身回眸,只有那一双凤目,暖开了她本已冷凝的心房……
好吧,嫡女算个X,嫁了庶子便要低人一等么?
看嫡女华丽转身,与庶子共度温暖人生
庶子又如何,能许我一生倾情,一世安稳,便是我千金不换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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