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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自重全文阅读

作者:酒小七     陛下请自重txt下载     陛下请自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手段

    纪衡又梦到了田七。

    大概是因为白天触碰过他的身体,所以这次梦境竟然比上次还要具体清晰。梦里,两人坐在床上,身体交叠,田七双腿盘着纪衡的腰,纪衡一手扣着她的腰,另一手托着她的臀部,在她体内激烈冲撞。

    田七两颊通红若鸡血石,美目如丝,随着纪衡的动作,蛾眉轻蹙,欢吟娇喘。

    最不可思议的是,明明看到了田七的脸,纪衡却并没有惊醒,从头做到了尾。

    婉嫔躺在纪衡身边,因为太兴奋,不得睡着,听到皇上呼吸突然加重,她有些意外地向身旁看去。借着幽微的烛光,她看到皇上双目紧闭,面带潮红,身体散发着勃勃的热量。婉嫔以为皇上发烧了,刚要起身,目光向下一扫,却看到他的被子被支起一块,突兀如平原上的山峰。

    皇上正在平躺,从那个位置来看,不用想也知道这山峰是什么。

    婉嫔顿时羞得用被子遮住脸,稍后,又探出头来偷偷看。皇上还没有醒,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她,压着被子轻轻摩挲着。婉嫔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伸手帮他纾解,又觉那样做太不矜持,于是只抓着被沿深情看着他。

    在婉嫔看来,皇上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躺在她身边,却又不能和她翻云覆雨。

    想到这里,婉嫔心内滚过一阵甜蜜,她探出头来亲了一下纪衡,亲过之后,听他低声说了个“甜”。

    婉嫔捂脸娇笑,不愧是皇上,做着梦还能如此**。

    纪衡做完春-梦也没有醒来,这一夜睡得十分酣美。次早起床时,他再次发现自己的亵裤湿了。回想前夜梦境,宛如目前。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梦中人腰臀上柔软滑腻的触感。

    真是……唉。

    婉嫔想给纪衡换亵裤,纪衡本来被人伺候惯了,但这次心中羞惭,便推开婉嫔自己换了。婉嫔只当是圣上体谅她,自然欢喜。

    纪衡别别扭扭地过了一天。他想,自己这次做梦的原因一定是白天两人太过亲密,他被他诱引,晚上便又荒唐入梦。

    虽然自己这样解释着,但是心内总归不太踏实,看到田七,又没有好脸色。

    田七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得默念,皇上您神经病又犯了。

    当晚纪衡也无心召幸,又宿在婉嫔宫中,这回没有做怪梦,他很满意。

    婉嫔养了几日,胎气渐稳,皇上便准她娘家女眷进宫探望。婉嫔的母亲出自小门小户,性格有些懦弱,没有主见,姑母倒有些强势。这个姑母,就是孙蕃的母亲。

    这次进宫探望,除了婉嫔家中女眷,她的姑母也跟着来了。

    姑母有自己的盘算。她娘家在孙家面前也只能是小门小户,能当上孙府的当家主母,纯属侥幸。这位主母在孙家总觉自己腰杆子不够硬,面上却偏要装出一副刚强模样,于是就有些色厉内荏。娘家不够得势,总仰仗夫家鼻息,这是她的一块心病。现在,娘家侄女怀了龙种,离妃位也只有一步之遥,甚至离贵妃的位子都不算远,她在夫家人面前自然得意,说话也更有底气了。

    正巧,自己的亲儿子被宫中阉货算计了,她正要藉着这位准贵妃侄女来挣一挣脸面。因此她先找到弟媳,慷慨游说了一番。弟媳并不知内情,以为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也就带上大姑进宫看望女儿,想商量一下。

    姑母的亲儿子被害,自然要往大里说。有个太监看孙家不顺眼,憋着坏水儿要陷害,自己儿子和夫君先后中计云云。婉嫔因娘家实在承过孙家太多情,也就把姑母的话很当了一回事,听说田七竟如此凶残,再回想之前他对她的冷淡态度,渐渐地就把这太监划拉到敌对阵营中去了。

    姑母又说,“太监们都是捧高踩低的货,说句不中听的,娘娘您从前失意过,他们定然不把您放在眼里,如今腰杆子硬了,他们肯定又要来谄媚讨好。要我说,总要做一两桩事,给那些不长眼的奴才瞧一瞧,谁才是真龙真凤。”

    最后两个字太合婉嫔的心意。中宫空缺,有点志气的谁不惦记那位子呢。姑母又说了一番话,把婉嫔说得心动了,想要修理一两个奴才,好立一立威。

    当然了,她并不是白痴,田七就算是敌人,也不能随便动,好歹是御前的人,教训他,就是打皇上的脸。

    只不过,这个太监实在不识抬举,得知她有孕,连盛安怀看到她都要笑脸相迎,田七却依然对她爱搭不理,并没有意料中的逢迎讨好。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婉嫔一方面觉得田七看不起她,另一方面又觉得田七嫉恨她。是了,这太监想方设法地找孙家麻烦,孙家但凡有个不好,她又能得了什么好处去!

    与其坐等着他使坏,倒不如把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料理了,也好在娘家人和孙家人面前显露一下自己的手段,教人不敢再轻看她。

    虽然御前的太监不好动,但只要做得好,一击必杀,谁又能说出什么来?

    想到这里,婉嫔咬牙冷笑,柔婉的脸上现出一丝凶狠与快意。

    ***

    田七并不知道有人在对她憋坏,她尽心尽力地当着皇上的好奴才,不过皇上不太给她面子,这几天的脾气阴晴不定得很,时而对她笑如三月春风时而对她板脸如九月飞霜,且这两种方式可以随时随地自由转换毫无压力。田七只得默默腹诽,这皇上哪里是神经病发作,他根本就是精神错乱了。

    精神错乱的皇上偶尔会分出一部分心思关心婉嫔,比如让御膳房弄点补汤给她,还要让身边看得上眼的人来送这个汤,以示对她的重视。

    担负送汤这一职责的多是盛安怀或者田七。

    田七是真不爱看见婉嫔,而且她觉得,婉嫔大概也不想看到她。所以每次田七去婉嫔宫中送东西或是传话,总是公事公办,一句话不多说。当然了,也不敢怠慢。

    这次田七要送的汤是银耳竹笙莲子汤。她带着两个乾清宫的小太监去了御膳房,让两个小跟班轮流提食盒,她自己空着手。

    这样做并不只是为了偷懒。田七在皇宫混了七年多,早就混成人精。遇上妃嫔怀孕,最容易出意外,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她和这两个小太监,可以互相做证人。

    不仅如此,取汤的时候,她还捎上了王猛。

    王猛有个绝技,药材什么的不用偿,闻一闻就知道里头都有什么。田七每次给婉嫔送吃食,必定要让王猛先闻一闻,确保里头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可不想成为宫闱倾轧的炮灰,被人当枪使这种事情,经历一次也就够了。

    这次和以前一样,田七去了婉嫔宫中,让人放下东西,和宫女客气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却没想到,她刚一回养心殿,脚还没站稳,就有婉嫔宫中的太监来报说,婉嫔娘娘突然肚子疼,已经传太医诊治。

    田七心里一咯噔。

    纪衡看了田七一眼,没说什么,带着他去了婉嫔所居的芭蕉阁。

    芭蕉阁院中种了许多芭蕉树。肥大的叶片招展如伞,一遇雨天,雨打芭蕉珠帘滴翠的景致倒也赏心悦目。现在天气晴朗,粗壮厚密的芭蕉叶子连成一排,像是一堵翠绿的墙。佳木太过葱郁,反倒趁得院落有些寂寥。

    田七跟着纪衡,绕过一片翠墙,走进阁内。

    因芭蕉阁在内宫偏隅,离着养心殿有些远,纪衡到的时候,太后竟已经在芭蕉阁了,同样到来的还有德顺康三妃。因有太后坐镇,阁内人虽多,却并不乱作一团。

    纪衡看到太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说道,“大热天的,哪个奴才这么没成色,劳动母后过来。”

    太后叹气道,“哀家再不过来,我的好孙女怕是就要做冤鬼了。”

    其他妃子见太后如此说,纷纷露出悲痛的表情,至于心情到底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纪衡听太后如此说,知道事情定有蹊跷,于是坐定,看向一旁的太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太医答道,“回皇上,婉嫔娘娘因误食红花,动了胎气,好在所食并不多,现在已无大碍,需要好生安养。”

    红花于孕妇来说是虎狼之药,纪衡斥道,“伺候的人都是死的吗?怎么会让主子误食红花?”

    婉嫔身边的大宫女连忙跪下回道,“皇上请息怒,奴婢们一直尽心竭力伺候主子,不敢有半点懈怠。只因那银耳竹笙莲子汤是皇上赐下来的,婉嫔娘娘心中感念圣恩,不愿让人试吃,自己吃了几口,然后就……”说着,看了身旁的太医一眼。

    太医会意,解释道,“皇上,微臣已经验过,那碗银耳竹笙莲子汤中确实掺了红花。”

    太后突然问道,“那汤是何人送来的?”

    地上跪的宫女抬头看向田七。纪衡也看着田七,目光幽沉。

    其他人会意,这汤定然是田七送来的了,因此纷纷将目光投向田七。

    一时间如此万众瞩目,田七只觉脚底下窜起一股凉气儿,顺着后脊背直撞向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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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自证清白

    田七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只得先跪下,镇定心神说道,“回太后、皇上,那汤确实是奴才按照皇上的旨意送来的。不止奴才,另有两个乾清宫的太监一并护送食盒,我们三人可互相作证,从未在汤水中动过手脚。”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把王猛的验证说出来。

    翠珠是婉嫔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听田七如此说,不等别人反应,先反问道,“一碗汤倒要三个人来送,难道不是欲盖弥彰?”

    田七答道,“事关龙种,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算如此,你三人一样可以串通好了作伪证。”

    田七冷道,“这位姑姑的意思,那红花一定是我所放?”说着,抬头看着太后和纪衡,“奴才一向忠心耿耿,巴不得太后和皇上儿孙满堂,又怎么会阴谋加害皇嗣?”

    太后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田七。感情上她挺喜欢这个小太监,可是深宫之中的事情一向难说,说不好就有什么人买通了她。于是太后看向身边的德顺二妃,这两个妃子暂理六宫,这类事情理应归她们管,太后问她们道,“你们怎么看?”

    两人都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最重要的,她们不清楚皇上是什么意思。按理说婉嫔既然无恙,她们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给她出一口气,谁让人家肚子里有宝贝呢。可这事儿偏偏牵扯到御前的田七,皇上会不会护短?

    不过,太监终归是太监,和皇嗣是没法比的。倘若这事儿真的有田七参与,皇上就算再护短,也不会手软。想通了此中关窍,德妃说道,“事关重大,此事还需仔细调查清楚,不宜妄下论断。”实在查不清楚,就只能找替罪羊了。

    顺妃也是这个意思。

    田七不想被她们查。她才不相信这些妃子会好心到顾及一个太监的清白与否,倘若查不出真相,或是查出来的真相与她们期待的不相符,最后倒霉的一定是奴才。

    这时,翠珠又说道,“太后,皇上,各位娘娘,奴婢有事要禀。”

    “说。”

    翠珠先看了田七一眼,这才说道,“我们主子似乎曾经得罪过这位公公。”

    “这是什么话,当主子的还怕得罪奴才?”

    “奴婢失言。前几日端午节,婉嫔娘娘在御花园凉亭中闲坐,偶遇田公公,田公公以过节为由,索要赏赐,主子便给了他两个金饼子。田公公拿了金饼子,却出言嘲笑,说婉嫔娘娘穷酸,不如别宫主子赏的大方。娘娘好性儿,耐心解释,反被他讥讽。娘娘情急之下斥责了几句,田公公便负气而去,走之前还扬言定要娘娘混不下去。”

    几句话,把一个飞扬跋扈贪婪无耻的奴才刻画得跃然在前,田七真佩服这女人瞎掰的本事。

    不过,本来田七还在猜想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到这里她也就明白了,根本就是婉嫔想要算计她。要不然翠珠也不会胡扯出这种狗屁理由,加大她的嫌疑。

    太后和妃子们听罢,果然充满疑虑地打量田七。

    唯有纪衡面无表情,只淡淡扫了地上两人一眼,说道,“先把做汤和送汤的人都关起来,事关皇嗣,朕要亲自审理。”

    德顺二妃松了口气,不用她们夹在中间了。太后看到纪衡终于对子孙上心了,也略觉满意。

    田七就这样被关到了宫正司。为了防止嫌疑犯们串供,他们都是住的单间。由于皇上亲口下了旨,在事情查明之前不许为难他们,所以田七的待遇还不错,好吃好喝,看管她的人也挺和颜悦色的。

    田七在宫正司对着墙壁入定,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应对办法。她知道内情,虽然不知道婉嫔为什么一定要跟她过不去,又为什么会铤而走险。

    可是虽然她知道内情,别人不知道。如果她直接告诉皇上,你女人故意吃红花害我,原因我不知道,大概她疯了……那么皇上一定认为疯的是田七。

    也就是说,这个真相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这叫什么事儿,田七气得直挠墙。她又一想,因为事情是婉嫔自己干出来的,所以证据证人都不好找,这事儿弄不好就直接捂成了无头公案,到头来查不出真相,还是得有人顶缸。她和婉嫔“结了仇”,真是最好不过的替罪羊。

    为今之计,只有自证清白了。

    于是田七疯狂地拍着门,“来人,来人,我要见皇上!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皇上禀报!”

    考虑到田七的身份,宫正司的人立刻把他的话禀告了纪衡,纪衡准许田七单独见他。

    田七倒是镇定,也不玩儿抱小腿哭那一套了,他知道自己这次不说清楚,别说抱小腿,抱大腿都不管用。

    “皇上,奴才对皇上一片忠心,绝不会做出谋害皇嗣的事!”先真诚地表个忠心。

    “你来就是想说这些?”纪衡放下手中的书卷,打量地上的人。

    “其实奴才隐约知道此事内情,但怕说出来立时就要掉脑袋,因此恳请皇上让奴才参与查证此事,一旦拿到证据,才好如实禀报。”

    纪衡沉吟不语。田七以为皇上觉得这个要求太过分,于是又补充道,“皇上若不信,自可派人监视奴才的一举一动,奴才……”

    “田七,”纪衡突然打断他,“你不相信朕。”

    “……”田七一时哑然。

    “不相信朕能还你清白?”

    田七张了张嘴,答道,“皇上能如此说,已经是奴才的三生之幸。”

    纪衡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太张扬,朕倒要看看你能查出什么来。”

    田七谢恩出去之后,纪衡垂目盯着案上书卷,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田七不信他。

    这个意识让纪衡有一些失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凶手不可能是田七。他就算不相信这小变态的人品,也要相信他的智力,这么拙劣的投毒手法,田七做不出来。但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既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无法帮田七开脱,也只能先把人收押,等待慢慢查清真相再说。之所以主动把事情揽过来,也是担心别人错判,冤枉好人。

    然而田七却不信他,不相信他能护住他。

    纪衡心中突然涌出一种阴暗的想法,等你查不出来,看你会如何向朕求饶。

    ***

    田七端着那碗罪证去了酒醋面局,找王猛。她身后跟着两个尾巴,是纪衡派来“监视”田七的。

    除了医术,王猛对别的事情反应向来迟钝。他还不知道发生在田七身上的悲催事件,见到田七端着碗汤递给他,他接过来喝了一口。

    “怎样?”田七问道。

    “嗯,挺好喝的。”王猛答。

    “……”遇到王猛,田七也用不着手下留情,照着他的脑门儿狠敲了几下。

    王猛被敲得开了窍,皱着眉头说道,“不过这滋补汤中为什么要加活血的红花呢?”

    田七一听他如此说,赶忙问道,“除了红花,这里头还有别的药吗?”

    “另有一些调料。”调料也算药,认真来说,银耳莲子这些食材都可以入药。王猛很有学术精神。

    田七把调料排除在外,问道,“你能瞧出这红花是怎么加进去的吗?”

    “我能吃出它的火候,”王猛说着,果然又舀了半勺送入口中,咂了咂嘴,说道,“这应是用红花泡的水掺进汤中,如果直接炖煮,不是这个味儿。”

    田七摸着下巴,“就不能是红花粉之类的直接放进去?”

    “若是红花粉,即便研磨再细,也会在汤中留下残渣,我刚才并没有尝出来,”王猛搅了搅那碗汤,“你看,这碗底一点残渣没有。”

    田七听罢,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她又问道,“若是孕妇吃了这个,大概会多久发作肚子疼?”

    “那要看吃多少了。这种东西吃多了是会流产的。”

    “只一两口。”

    “这里边的红花放得并不多,吃一两口不致流产,但可能会动胎气。若是发作,也要食后一两个时辰,具体的,要看那孕妇的体质。”

    “有没有可能,吃了之后立刻就肚子疼?”

    “不可能,这又不是什么穿肠毒药。”

    田七心满意足地离去了。考虑到王猛现在只是一个酒醋面局的小太监,他的话在别人面前没有说服力,田七回到乾清宫之后去找皇上,请皇上传来了太医院院令,专门给皇上看病的那位。别的她信不过。

    纪衡虽不知道田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照做了。

    田七把汤端给太医,问了他几个问题。太医的回答和王猛差不多。只不过他年纪大了,味觉不如王猛灵敏,并不能尝出这红花是泡的还是煮,但能确定不是花粉。

    问完了太医,田七转而看着纪衡,先请太医回避出去,然后对纪衡条分缕析道,“奴才负责的是把汤从御膳房提到芭蕉阁,其他时候这汤并不能经奴才的手。也就是说,如果奴才想往里面加红花,必要事先准备好用红花泡煮过的水,在从御膳房到芭蕉阁的路上放进去。若是水,携带起来不方便,我得有个小瓶子,还得是密封的,向汤内添加的时候必须打开瓶盖往里倒……皇上您想想,这个过程有多么容易败露。因此就算奴才丧尽天良想要投毒,第一选择也不可能是水。

    所以不仅是我,连另外两个一起送汤的太监,都可以证明其清白。

    翠珠怀疑我们三个是串通好的。另外两人是我主动叫来跟着的,那么我一人能完成的事情,为何还要另外找两个人来串通?这完全解释不通。

    也就是说,这汤的问题要么出在御膳房,要么出在芭蕉阁。皇上您有所不知,我有一个朋友是个奇人,他能光闻汤味儿就能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把汤从御膳房拿出来之后,我让他闻过,里面绝对没有红花。

    所以红花被投放的地点应是芭蕉阁。再说,就算我那朋友闻错了,皇上您方才也听太医说了,以这个药量,吃一两口汤不可能立时就发作,何以奴才刚一回来复命,芭蕉阁的小太监就追了上来?此中必有古怪。”

    田七一口气说完,大胆地和纪衡对视。总算不用当替罪羊了。

    纪衡走近一些,低头看着田七。四目相对,沉默不语。

    田七不知道皇上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她总觉得这气氛有点微妙,于是心虚地低头,“皇上?”

    纪衡突然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他的力道有些大,田七的下颌被捏得隐隐发疼。她蹙着眉看他,看到他眼睛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流动,总之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田七便有些怕,“皇上?”真是不知道又哪里说错了,麻烦您给个明示……

    “田七,太聪明,”纪衡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语,“你应该再笨一些。”

    这是要杀人灭口的节奏?田七登时全身僵硬,面色煞白,哆哆嗦嗦道,“皇上……饶命……”

    纪衡看着他终于求饶,却不是以他意料中的方式。眼前人的双目因哀求而蒙上一层水雾,脸色苍白得很,嘴唇却越发显得嫣红如血,此刻正因惧怕而抖动,像是被风雨摧摇的花瓣。

    纪衡胸口一热,突然低下头,在鼻尖堪堪碰上田七的鼻尖时,又猛然停住。

    田七怔了怔,脸又红了起来。

    纪衡松开手,他闭着眼睛说道,“你出去。”

    田七早就想跑了,此时得了圣旨,赶紧脚步飞快地退出去了。

    出去之后,田七拍了拍胸口,边走边想,真是奇了怪了,她怎么会觉得皇上想亲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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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要求

    纪衡强压下心中悸动,睁眼看到田七如躲避洪水猛兽一般离去,他又觉落寞。

    怎么还是这样怕他呢。

    他摸了摸胸口,回想方才的冲动,一阵热燥。差一点,差一点就亲上田七了。

    真是莫名其妙,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一定是因为晚上净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导致白天精神恍惚。

    说实话,这种解释实在有点牵强,但纪衡本能地不愿深想,也就胡乱压下那些奇怪的念头,接着去找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于是他唤来盛安怀,让他把婉嫔身边那个翠珠带过来。

    ***

    芭蕉阁内,婉嫔已经屏退左右,正和翠珠密商此事。她心绪不宁,总觉要出事。翠珠便安慰婉嫔道,“娘娘请放心,奴婢可确保无任何遗漏,一应物证都已处理,皇上就算想偏袒田七,也拿不出证据。”

    宫闱事件五花八门,许多案子根本查不出真相,到头来只能炮灰奴才们,婉嫔和翠珠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反正事情是他们做的,天知地知别人不知,又能查出什么来?

    最让他们有恃无恐的一点是,田七他只是一个小太监。虽然主子们下死力气查,大概能还田七一个清白,但是谁会为了一个小太监下那么大力气?查不出真凶,也就不会继续纠缠了,就算田七是明摆着无辜的,也在劫难逃。

    然而令婉嫔意想不到的是,皇上怎么会亲自插手此事呢,这类事情不都该由后妃们管吗……

    很久之后,盛安怀前后联系理清事情真相,他认为婉嫔这次犯的最大错误是低估了田七在圣上心中的分量。其实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一点,因为没有人能想到皇上会惦记上一个太监。

    不过田七认为,婉嫔做这件事情最失手的地方在于,她没有好好地找个太医咨询一下。

    且说眼前,婉嫔一想到皇上要亲自过问,就心内惴惴不安,问翠珠道,“你说,皇上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娘娘请放心,只要你我不招认,皇上发现什么都无济于事。他老人家亲自过问,也不过是因为事关龙种,不能大意。娘娘千万不要多想,只要我们两个闭口不说,一定没事。退一万步讲,您现在怀着龙脉,不管犯什么错,谁也不会把您怎么样。”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说皇上传翠珠去乾清宫问话。婉嫔面色顿变,拉着翠珠的手不舍得她离去。

    翠珠又安慰了婉嫔几句,并再三叮咛,“打死也不要说”,接着就跟盛安怀去了乾清宫。在乾清宫,她充分践行了这个原则,不管怎么打,一律咬牙喊冤。

    纪衡不在场,指挥人刑讯的是盛安怀。盛安怀心想,皇上这回是真的动了怒了,直接让人在乾清宫行刑。虽然他不知道皇上到底想从这宫女口中问出什么,但他知道,绝对不是“冤枉”。

    打了两天,连盛安怀都有点佩服翠珠了,这宫女还真有几分骨头,昏过去好几次,到后来意识都不太清楚了,依然只喊一味喊冤。

    盛安怀把一无所获的结果告诉了皇上。

    纪衡听罢,让他们看管翠珠,不用再打了,转而去了芭蕉阁。田七太想看热闹,偷偷跟上,纪衡看到了,却没理会他。

    婉嫔因翠珠被带去太久,心中早就北风卷地百草枯折一般,看到皇上前来,再无欣喜,只剩心虚。

    愚蠢又固执、胆大又软弱,把这几点综合起来,纪衡想不出比这更悲剧的性格了。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怀着自己的孩子,纪衡心里头突然就有那么点厌恶。

    审问是需要技巧的,皇帝一般都很狡猾,在套话这方面,他们总能无师自通。眼前纪衡到了芭蕉阁,沉着脸怒斥婉嫔,“你自己吃红花,难道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朕的,所以想打掉这野种?!”

    一下就把重点转移到“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这种严重问题之上,婉嫔当场就吓傻了,这种罪名她可不敢担的,沾上一点全家玩儿完。脑中混乱一片,她很自然地就以为翠珠已经招了,所以皇上才会误会,于是婉嫔跪在纪衡脚边哭边解释。虽然和太监争斗不是好事,但总比被误会成私通别人强上百倍。

    听到婉嫔又说她不是,田七面色坦然,只心内骂了几句。

    “皇上,奴才这样做也是怕被他陷害,才出此下策,奴才这样做也是为了腹内孩儿啊!”婉嫔一边哭着博同情,一边想要抱住纪衡的小腿。

    纪衡却突然向后退了两步躲开她,然后嫌恶地看着她,“为了与人斗气,竟然狠心伤害自己的孩子,你怎配做母亲?”

    田七觉得,皇上之所以这么说,大概准备等婉嫔生下孩子就把孩子抱给别的妃嫔来养。

    ……干得好!

    纪衡最后没有在明面上惩罚婉嫔,毕竟是个有身孕的人。当然了,别人就没这么好运了。首当其冲的是翠珠,这宫女虽然到最后都没招认,却还是被自己主子拖了后腿,纪衡以“谋害皇嗣”的罪名将她处死了,另外,芭蕉阁的所有宫女太监全部换了一遍。

    此事暂时告一段落,聪明人自然能闻出其中的意思。笨一点的虽猜不透,却也看到了最终的结果:田七可是一点事儿都没有。皇上还重赏了他,理由是“查案有功”。

    以此可见这位田公公的手段了。

    其实纪衡之所以重赏田七,并不只是因为“查案有功”,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歉意。自己的女人差一点害死田七,他却不能给他“伸张正义”,到头来那蠢女人分毫不能动,也就只好在受害者身上补一补了。

    田七实在不敢想象皇上的“歉意”。她现在面上风平浪静得很,心内却暗暗地想辙报复婉嫔。虽然方式不太好找——不能留痕迹又不能伤害到龙种,不过凭她田大爷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找到的。

    ***

    田公公到底想了什么招数报复婉嫔,我们暂且不表。且说现在,田公公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婉嫔事件的影响,反而好得很——她又能给如意穿裙子了。

    如意自从上次田七落水事件之后,跟纪衡生了好几天的气,他始终相信田七之所以还活着,并不是因为父皇“手下留情”,而是戴三山“仗义相救”……这俩词是田七教给他的。

    纪衡无法,只好勒令田七在如意面前给他说了好多好话,父子二人关系这才缓和下来。

    最大的受益者是田七,不过年不过节的,她给如意穿裙子,皇上竟然不置一词。

    田七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她喜欢把如意打扮成女孩儿,完全源自她自己对女子衣饰的向往。人们往往缺什么就在意什么,田七本来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这么些年一直穿着太监的衣服,颜色不够鲜亮,花纹不够漂亮,装饰几乎没有,发型就更不奢望了……长年累月,她对裙钗的渴望越积越厚,自己不敢穿不敢用,那就只好蹂躏小如意了。

    如意不太配合,他不知道田七为什么总给他穿裙子,但他……真的不想穿啊。

    田七只好把裙子的好处大大夸奖了一番,什么凉快呀,好看呀,撒尿方便呀,戴三山喜欢呀……有的没的,天花乱坠。

    很快她就后悔自己说得太过。因为如意虽然乖乖地穿好了裙子,却反问了她一句,“田七,你怎么不穿裙子?”

    “我……我?”田七笑着挠了挠头,“奴才可不敢穿。”

    “为什么呀?裙子这么好。”如意说着,配合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今天他穿的这身裙子是鸭黄色的,这个颜色像是刚出生的小鸭子一样,淡淡的黄,很清新也很可爱。裙角上缀着用宫纱缠制的小花朵,领口、腰带和袖口的颜色深一些,是杏色的,绣着同色的花纹。

    此时纪衡也在场。他本来在低头批奏章,耳朵却一直支着听这俩人毫无营养的谈话。听到如意问田七为何不穿裙子,他不自觉地抬眼看田七。

    田七只得凑到如意耳边,偷偷说道,“我要是穿了裙子,皇上会砍我脑袋的。”

    如意同情地点了点头,父皇确实经常这样不讲理。

    田七以为自己声音够小,然而纪衡有功夫傍身,耳力极好,田七的话他一个字不落地听到了,于是干咳一声,放下奏章,说道,“朕是那种昏君吗?你穿个裙子就要你脑袋?”

    “皇上,您耳朵真好。”田七由衷地赞叹,顺便转移话题。

    纪衡却转而对如意说道,“别听他瞎说,朕不会降罪的。”

    如意于是很为田七高兴,“田七,你也可以穿裙子啦!”

    “……”田七牵起如意的手,“殿下,要不奴才带您去找戴三山玩儿吧,待在这里影响皇上处理国事。”

    田七的建议如意一般都会赞成,于是高兴地和父皇告退,由田七牵着往外走,但依然疑惑地问着,“你怎么不穿裙子呢?”裙子那么好。

    纪衡突然叫住了他们,“既然如意那么想看你穿裙子,你就穿给他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元宵节快乐!

    早上问候情人节,晚上问候元宵节的感觉不错嘛,我是勤劳的小蜜蜂^_^

    话说,压弯黄桑的最后一根稻草要粗线了,明早八点,不见不散~

    隆重感谢帅气的鱼丸为本文写的第一篇长评,狂霸地把鱼丸同学扯进怀里揉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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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欲念

    田七不太明白,既然是如意想看她穿裙子,为什么皇上却那么兴奋,不仅要求她立刻换上裙子给如意看,还让人去找和如意穿的那身款式相同的来。

    因为如意所穿裙子是固定款式,并非定制,本在内府库收着,后来被田七找了来。现在听说要同样的款式的成人衣服,内府库的人便很快按照田七的身量果真找了一模一样的来。且领命那人很会来事,知道田七要扮宫女讨好圣上,于是干脆来了个全乎,又找了女子用的钗环饰物和胭脂水粉一并送来。

    皇上果然龙颜大悦。

    田七叫苦不迭。她一开始听到这个要求,差一点以为自己身份败露,然而看着又不像,皇上一点生气或者怀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看起来心情不错,两眼放光,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扯。

    好吧,一定是神经病又犯了。

    田七只好领旨回了自己房间。看着手中的衣服首饰,她其实也有点激动,都多少年没穿裙子了,再次面对这些,简直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裙子可以穿,胸却要一直束着,脂粉就算了,如意好像不太喜欢,头发……她会的发型不多,且又不够熟练,于是只轻易地挽了个螺髻,用小小的和头发同色的夹子固定,再在发间簪一朵淡粉色的蔷薇花。至于其他饰物,田七从镜匣里翻了翻,找出一串银铃戴在腕子上。她喜欢铃铛,叮叮当当的让人听着心情能跟着轻快起来。

    戴完铃铛,田七又在腰上别了个香包,香包是湘妃色的,挂在鸭黄色的裙间,使得衣服的颜色不那么单调刻板。她又在镜匣里找了找,找出一对耳坠子。银丝绞在红宝石上,宝石被打磨成水滴形,鲜艳透亮,田七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又放回去。她很喜欢这坠子,但她没有耳洞。女人,无论是官宦之家的女眷还是平头百姓,并不是所有人都穿耳洞的,有人怕疼,有人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有毁,就不会穿。田七不穿耳洞的原因是她娘希望她来生做个男人,虽然她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不过也幸好她没有耳洞,不致使人怀疑她是女人。

    打扮完之后,田七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镜子太小,并不能照出她的全身,但她终于为自己再次穿上裙子而禁不住雀跃,提着裙子左看右看,确认一切都好,于是款款出门。

    一穿上裙子,她不自觉地又找回做女孩儿的感觉,脚步迈得轻缓,步幅变小,一下也不踢到裙子。走出去十几步,她惊觉这样不对,太像个娘们儿了。

    于是她故意加大了步幅,踢着裙子来到书房。

    书房中的太监却告诉她,皇上和殿下刚出门去了,留下话说让她去外头找他们。

    纪衡正带着儿子在外面散步。现在快到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西斜,却又还不到掌灯时候,室内的光线不如外面好,他就带着如意站在了乾清宫前的月台上。

    如意迈着小短腿在月台上溜达,走得不快,纪衡耐心地跟在他身后,基本上是他迈出两三步,纪衡在迈一步。

    爷俩也不走远,因为他们在等田七。

    日头将坠,却又不甘心就此谢幕,正绽放着一天之中最后的异彩光芒。天空之上霞光万道,云层有如层层叠叠的锦绣堆,被织染上流艳诡丽的色彩,整个世界沐浴在赤金色的霞光之中。

    广阔的青石砖地面像是铺了一层透明的金色宫纱,汉白玉栏杆的投影被拉长,似是一架架巨大的篱笆。如意小不点的身形也被放大,投在地面上,成了一个孔武有力的姑娘。

    姑娘的心情着实不错,正单脚在地面上蹦跶着玩儿。

    纪衡抬头回望,恢弘阔大的乾清宫安静地矗立着,重檐庑殿顶之上的脊兽迎着夕阳,沉默不语。

    朱红色的巨柱之间,缓缓走出来一个女子。

    女子螺发黄裙,削细肩膀,杨柳纤腰挺得笔直,此刻正轻轻提着裙子,脚步轻快地向他们走来。微风掠过,她的衣带轻扬,行走间伴随着清脆的铃音,悦目又悦耳。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装束,站在美得惊心动魄的天光之下,竟也丝毫不见逊色。

    她行走在艳丽的夕阳之下,走得近一些时,朝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粲然一笑。美目流转,眸中似是盛了细碎的星光。

    一瞬间,天光反倒失了颜色。

    纪衡只觉心脏不可抑止地狂跳,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喉咙里似是堵了什么东西,压抑不住,发吐不出,激动、悸动、怅然若失,却又让他不知所措。

    如意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情,他看到田七,张开手飞快地向她奔去。

    田七笑呵呵地接住如意,将他抱了起来。如意其实有些重,田七细胳膊细腿的,虽然抱得动如意,却不能坚持太久,所以于如意来说,田七的拥抱并不能常得。

    于是如意更加开心,凑过去笑嘻嘻地贴着田七的脸蛋,与她摩挲,田七笑着回应,抱着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到纪衡面前。

    耳力极好的纪衡这回什么都没听到。一大一小,服饰相同的“女人”和“小姑娘”,像是一双漂亮的母女,有说有笑。这画面实在温暖而美好,纪衡看得心都要化开,恍恍惚惚,那对小美人儿已经近在眼前。

    田七放下如意,叫了声“皇上”。

    纪衡终于回过神来,他没有理会田七,只低头牵了如意的手。父子俩在斜照之中缓步而行,皇上面色平静,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

    田七走在他们身后。如意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头要来牵田七的手。田七见皇上并未反对,也跟着如意停下等她,于是走上前牵起了如意的另一只手。

    三人便并肩行走,像是一家三口。

    “田七,好看。”如意说道。小孩子的感觉很直观,说话也实诚。说你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

    “殿下谬赞,您喜欢就好。”田七低头故意踢着裙子,怕被人皇上发现不妥进而怀疑,又欲盖弥彰地说道,“不过这样打扮起来娘们唧唧的,奴才有些不适应。”

    纪衡却插嘴道,“你本来就娘们唧唧的。”

    田七见皇上这么不给面子,只好讪讪道,“奴才可不是女人。”

    这一句话却是正好戳中纪衡心事,他看着田七的侧脸,心想,要是个女人该多好。

    田七要是个女人,该多好。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再也不可收拾,纪衡接下来满脑子都是这句话,想一想,侧头看一眼田七,这想法就会更加重几分,简直让他快要走火入魔了。

    到后来还是田七把这两位给劝回去的。

    纪衡总觉得,有些事情似乎要脱离掌控了。他心绪烦躁,不愿意去深想,不愿意去多想,甚至已经不愿意去费心思给自己找理由。他刻意回避着某一类事情,刻意遗忘某些疑惑。他本能地认为,一旦他把某扇大门打开,那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

    第二天,纪衡黑着眼圈去上朝。下了朝,在养心殿又看到田七,纪衡现在已经有些不想面对他,于是传来盛安怀,让他给田七安排个别的差事。

    盛安怀素来会体察圣意,但是这次,他没想对。田七越来越得皇上信任,最近几天又没出什么异常,盛安怀自然而然地以为皇上所谓给田七换个差事,就是换一个更得皇上信任的事情干,比如……守夜。

    晚上值夜的差使虽低调,并不如白天上值那样得风光有面子,却绝对是皇上的心腹之人才有资格做的。尤其是皇上的卧房附近,皇上睡去之后没什么防备,人身安全是重中之重,只有绝对的可靠之人才能接近。

    盛安怀也看出来了,皇上挺满意田七,所以他就想卖田七一个面子,于是把他安排在皇上的卧房外值夜。

    纪衡临睡前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都这时候了,又不想大张旗鼓地要求换人,好显示自己不正常,于是只得作罢。

    突然要值夜,田七很不习惯,本来作息都是固定的,准点睡觉,今晚可不能够睡了。她坐在卧房外,张口打了个哈欠,心内盘算着皇上为什么会突然给她调职。这职位虽然没有先前的位置好捞油水,但总归能说明皇上对她无比信任,想来是不会亏待她的。

    周围寂静无声,田七的睡意更浓。她不敢睡,也不敢擅自离开,只好一遍遍地用“睡着了就会被砍头”“睡了就被人发现是女人了”之类的威胁来吓唬自己,每一想到这些念头,后颈就总感觉凉飕飕的,心中惧怕得很,睡意也就被冲淡几分。

    不过老用这种想法吓唬自己,也是一种巨大的精神折磨就是了。

    夜深露重,有人想睡不能睡,有人能睡睡不着。

    纪衡躺在床上,支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半点睡意也无。

    他有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勾着挑着,要把他的意识拉出去游荡一下。

    田七就在外面。

    这个意识让纪衡心跳更重。他侧了个身,故意背对着床外,闭上眼睛。

    但是闭上眼睛之后,反而能看到田七。纤而不弱的身躯,国色天香的脸蛋,倾国倾城的笑容,明媚的眼睛,樱红的唇……无一处不好。

    纪衡突然伸手探进自己裤内。

    ……停下,不能这样。

    ……他就在外面。

    ……这算什么?

    ……他就在外面。

    这念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纪衡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紧闭双眼,眉头微皱,气息渐渐粗重。田七就在外面,然而纪衡却觉得他似乎在注视着他,这想法让纪衡兴奋到发狂,他仿佛看到田七走进来,爬到他的床上,亲吻他,磨蹭他……

    “田七……”纪衡不自觉地哼出声。

    外面的田七立即警觉,“皇上,您叫我?”

    里面没有反应,田七只好又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他叫“田七”。田七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于是轻轻拍了拍门,说道,“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里边的纪衡一边行动着,一边脱口说道,“田七,进来。”

    田七推门走进去,她看到床帐微微抖动,听到里面人粗重的喘息,于是关怀道,“皇上,您不舒服吗?”

    “舒服……”

    田七总觉得这个回答有些奇怪,她压下疑惑,又问道,“那皇上您想要什么?”

    想要你。

    纪衡咬牙,把这话咽回去,他说道,“站着别动,也别说话。”

    田七只好照做。

    两人只隔着一层床帐。夏天的床帐布料单薄,烛光被田七阻隔,照进帐内时,投射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轮廓。

    人形的轮廓有一部分压在纪衡身上,他觉得这影子宛如有了生命,缠着他的身体,挑得他j□j澎湃。

    纪衡躲在这方寸之间,行那自渎之事,想到田七就在帐外看他,他全身血脉喷张,激烈地在欲海之中颠倒沉浮。

    终于倾泻了身体。

    纪衡抽出手来,看着指间的白浊,他长长地出了口气。释放之后的欢悦和轻松之中,又透着一点淡淡的无奈。

    终于无法自欺欺人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应该会有加更,八点刷一下~

    大家都吃什么味儿的汤圆呀,超市里买不到豆沙馅汤圆,不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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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谁才是变态

    活了二十三年,纪衡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对一个太监起那种不该有的欲念。

    拜少年时的阴影所赐,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群体。当然,他的生活需要这群奴才来照料,尽管他的一应生活起居,甚至一些私密的东西都交在太监们手里,但他总是无法完全信任他们,与他们之间总是有着一种薄而坚韧、怎么也捅不破的隔阂。

    田七与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好像也没什么不同。认真说来,田七并不是纪衡最中意的奴才类型。纪衡眼中的理想型奴才,应该是盛安怀那样,有眼色,脑子清楚,会办事,同时又安分守己,从不越雷池一步。

    而田七呢?三天两头闯祸,惹是生非,把人气得牙痒痒,却又总有办法安然脱身。

    这奴才浑身透着聪明劲儿。这种人本该招人厌烦,可他的聪明劲儿偏偏介于小聪明和大智慧之间,不像小聪明那样让人反感,也不像大智慧那样高深莫测。这种恰到好处的聪明实在难得,放在一个奴才身上,真是不知道是福是祸。

    像所有的聪明人一样,纪衡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他尤其讨厌不安分的聪明人。田七把这这两样全占了,然而纪衡对他却是无论如何讨厌不起来。

    不止不讨厌,还……

    纪衡托着下巴陷入沉思,这种不正常的、令人难以启齿的欲念,到底从何而来?

    仅仅是因为田七漂亮的脸蛋吗?他确实长得好看,穿女装时尤其惊艳,不输于后宫任何一个佳丽。可仅仅是因为美色吗?

    这解释立不住脚。纪衡自己知道,他并不是好色之人。倒不是说他不喜欢美女,而是,再漂亮的脸蛋,也不可能把他勾引得神魂颠倒、放弃一切原则和底线。但是现在,在那小太监面前,他的所有原则和底线都成了笑话,轻易被击溃。他竟然喜欢一个男人,还是被切了一遍的男人,这对于一个从来冷静自持、且又视断袖龙阳的勾当为旁门龌龊的皇帝来说,简直如噩梦一般。

    他现在置身于这漫无边际的噩梦之中,无法醒转。

    虽然直到现在,纪衡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对一个太监想入非非,但事实就是事实,他再也无法忽视自己的真实**。

    怎么办?

    纪衡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仓惶不安。

    当皇帝是一份刻板的工作,纪衡觉得自己的人生像一条笔直的大道,这道路可以有高低起伏,但绝不会有分岔和转向。道路两旁的玉树繁花,于他只是风景,可以欣赏,但不会为此停下脚步,更不会被花枝勾得走出正道。

    但是现在,意外出现了,以出乎他意料又令他措手不及的方式。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所有的不安定因素、所有的威胁,都该尽早除去。

    纪衡低着头,视线落在案上的一只长方形黄梨木盒子上,半阖的眼皮掩住了他的目光,他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笑容里泛着微苦。

    他抬头,扬声将候在外面的盛安怀叫了进来。

    盛安怀恭敬地走进来,“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把田七叫来。”

    田七因昨偷夜,现在正在睡大觉,被盛安怀叫起来时,虽略有不满,又不敢违逆圣意,只得随便收拾了一下便跟着他来到养心殿。

    纪衡正在殿内等候。田七一见到他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皇上正站在屋子里沉思,面上表情淡淡的,可是田七就是觉得他没憋好事儿。

    “皇上,您找奴才有何垂示?”田七小心地请了安,问道。

    纪衡没有回答。他走到田七面前,突然抬手抚了他的脸。他的手指修长干燥,指肚上有薄茧,此刻正贴在她细腻光滑的脸颊上,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划着暧昧的弧线。

    田七:“……”这又是怎么个意思?

    她不敢动,也不敢抬头,脑子里乱乱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纪衡的手顺着田七的脸下滑,擦过她的下巴,停在白皙的颈间。他转而又用拇指摩挲着她的喉咙,时轻时重,似有似无。

    这地方是长喉结的地方。田七登时全身紧绷,难道皇上怀疑她是女人了?不对,从小就被去势的太监是不会长喉结的,和女人无异,田七在太监堆里混久了,很确定这一点。

    田七更加奇怪,“皇——”

    另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皇上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惊恐不安,她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向外推,然而他的手却如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颈上血管被掐住,气管被挤压,田七只觉呼吸困难,脑内意识流散。她看着纪衡,目光复杂。不解,痛苦,哀求,以及……怨恨。

    纪衡渐渐加重了力道。

    田七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她不愿再看到他,干脆闭上眼睛,眼角两行清泪涌出,顺着脸庞向下滑落,滴到他的指上。

    田七心想,她早该离开皇宫的。贪心不足蛇吞象,净想着赚钱,这回要把命赔进去了。

    她突然想到很多人,很多事。她看到记忆中遥远却清晰的脸在向她微笑,让她过来。

    田七迷迷糊糊地,便想跟着走过去。

    纪衡却突然松开了手。

    田七早已被掐得浑身无力,纪衡一松手,她便软倒在地,捂着胸口猛咳,一边大口地喘气。脑子终于又清楚起来,她发现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就是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手下留情,当然,她更不知他为什么要痛下杀手。

    看来皇上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纪衡缓缓地蹲□,他抬起田七的脸,用手指帮他拭了拭未干的泪痕,动作轻柔。

    田七顿时如临大敌,这神经病不会再来一遍吧?

    “哭什么哭,这么不禁吓。”纪衡说着,向田七微微一笑。

    这笑容让田七无法联想到“亲切”“和平”这类友好的词汇,她现在只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纪衡没再说什么,而是把毛骨悚然状态中的田七放走了。

    田七两脚拌着蒜离开,出去一看到外面的大太阳,她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顿觉人生真他妈美好。

    然而屋里头那位皇帝却太过暴躁!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篇文其实就是一个倒霉催的直男皇帝从直到弯又从弯变直的心路历程。

    好吧其实最变态的那一个当属作者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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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报仇

    田七从养心殿出来,一溜小跑地回到乾清宫。接着又觉在乾清宫不安全,于是跑出乾清宫在后宫各处溜达。可是她现在是草木皆兵,走到哪里都觉着有危险,皇上随时有可能再把她抓回去“吓一吓”,到时候她真的只能被吓死了。

    想到皇上看她时那寒浸浸的眼神,田七一阵后怕。她相信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皇上并非真的只是想吓唬她,而确实动了杀机。

    可是皇上为什么想杀她?根据田七这么些天的了解,虽然这皇帝小气巴拉又精神错乱,但他并不是草菅人命的恶人,在主子里头来说算仁慈的了。只要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圣上一般不会治人死罪,更何况,他竟然把她叫去养心殿,要亲自结果了她!

    田七挠了挠头,心想,难道她昨天做的事情暴露了?

    不应该啊,她可以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想来想去,这几天她做过的最可能引来杀头之祸的貌似就是这一件。

    于是田七又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的作案过程。

    首先,她找到了王猛,和王猛密谋研制了一种药物。两人分工明确,田七负责密谋,王猛负责研制。

    这种药算不上毒药,主要疗效是帮人清理肺火,对身体其他部位没有负面影响,孕妇也能吃。由于并不是毒,吃了没危害,所以在脉象上基本诊断不出来,只能看出食用者肺火偏盛的症状。不过这白色无味无毒无副作用的小药丸吃进肚子里,效果可有意思了,因为是清理肺火的,所以肺火发散时会伴随着嗓子眼儿发痒,又因为药效强悍,于是嗓子会奇痒无比,令人难以忍受。

    这个阶段会持续两三天。大概从嗓子发痒的第二天,伴随着奇痒,又该有结痰了。结痰哦,你能想象一个小美人咳咳咔咔地不停吐痰的画面么,恶心不死她!

    就在昨天,田七把小药丸下在了送给婉嫔的汤中。药丸在热腾腾的汤中很快化开,不留任何残渣。

    自从红花事件之后,皇上不大待见婉嫔。太后知道了婉嫔做的好事,也看不上眼,但是她觉着有个龙种不容易,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纪衡也就听了太后的建议,御膳房送往芭蕉阁的羹汤照旧。

    田七被婉嫔坑那一把,实在过意不去得很,只好找这么个方式恶心一把那蠢女人。反正这东西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坏处,就当是帮婉嫔娘娘调养身体了。

    药丸从吃下到发作大概需要一两天,也就是说,当婉嫔发现不对劲时,之前吃剩下的汤应该已经被倒掉了,餐具也被清洗了。

    多么完美的药丸!

    田七打的主意是神不知鬼不觉,她仔细回忆了一遍整个过程,确定自己做得十分周密,如果说一定出了问题,那么问题只能出在王猛那小子身上。或是药丸没做好,或是一不小心招了出去。

    不过田七现在十分相信王猛的医术,至于人品,马马虎虎也靠得住,所以事情败露不太可能。

    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又在外面晃悠了半天,找戴三山玩儿了一会儿,吃过晚膳才悄悄潜回乾清宫。一想到晚上又要值夜,田七就心里毛毛的,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床上爬下来把她掐死?

    田七特别惆怅,偷偷找到盛安怀,想找人替一下班。

    盛安怀正好也想找田七呢,他的表情比田七更神秘,扯着田七说道,“你老实跟我招了吧,最近有没有触怒圣上?”

    “有吧……”他都想掐死我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田七默默地想。

    看着田七面上郁郁,盛安怀总算了然。他之前想拧了,以为皇上让田七调职是为了抬举他,但是今天皇上特别吩咐过不许田七值夜,盛安怀就又想不通了,现在他明白了,根本就是田七犯了错惹皇上不痛快了。

    想明白了,也就好办了,盛安怀又把田七扔回了闲差处,他自觉终于揣摩对了皇上的意思,田七也正好可以躲皇上几天,皆大欢喜。

    至于纪衡,他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喜与忧这类简单的词语来概括了。他现在感情上期待看到田七,狼却绝对拒绝,强迫自己不去想,却又每每不小心想到他。白天田七在他的掌下颤抖垂泪的画面早已印入纪衡的脑海,纪衡一想到此,就懊悔不已。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悔的是那样对待田七,还是没有一下结果了他。

    但他知道,他下不去手。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下不去手。一想到这个人可能死,他就心痛难忍。

    正纠结着,芭蕉阁的人来报,说婉嫔娘娘嗓子奇痒,已经请了太医。

    纪衡本就心情不佳,对待婉嫔更觉没耐心,于是没好气道,“既已请了太医,好好给她看就是,不用再来回朕了。”

    底下人回去不敢如实回答,只说皇上忙,抽不出空来看望,让娘娘好生养病。

    婉嫔听罢,知道皇上大概是不想见她,于是捂着嗓子眼垂泪,想说话又说不出,嗓子太痒了,一发声就雪上加霜。太医又诊不出什么,只说是肺火太盛,开了清热润肺的药。

    婉嫔忍了一晚,当夜几乎没睡着觉,次早醒来时面色憔悴得很。她虽吃过两次药,然而嗓子丝毫不见好,反而越发痒了起来。痒得她直在床上打滚,两个贴身的宫女见了,吓得直掉眼泪。婉嫔就在这种折磨之中突然福至心灵,痒得太不正常了,这一定是有人给她下了毒。

    首要的怀疑对象就是田七,因为她最近结仇的只此一人。

    婉嫔于是跑去乾清宫找纪衡哭诉。她虽不确定凶手就是田七,但总归去皇上面前哭一哭博个同情不是坏事,男人么,吃的不就是女人这一套。

    但是很可惜,纪衡由于最近也在被“男人”困扰,于是他不大吃这一套。而且,太医明明都说了婉嫔没大碍,这女人却非要装出一副“全天下的人都要害死我”的嘴脸,实在让人倒胃口得很。

    田七听说了婉嫔来乾清宫闹,于是也想看热闹,又不敢近前,便偷偷地躲在外面听。

    虽然从头到尾只听到婉嫔的哭诉,几乎没听到皇上说话,但田七依然觉得十分过瘾,心满意足地看着婉嫔走出来。

    婉嫔哭得两眼红肿,臊眉耷眼地向外走,一抬头看到田七,眼睛几乎喷火。

    田七笑呵呵地上前扶住她,“娘娘您慢些走,这么些人都想害您,您可得悠着点。”

    婉嫔狠狠一撇胳膊,不搭理田七。

    田七却故意凑过去,在她耳边把声音压得极低,说道,“奴才这么做,也是为了给娘娘做个示范,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

    看着婉嫔果然脸色大变,田七笑嘻嘻地走开。她才不怕婉嫔告状,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从今天这情况也能看出来,皇上已经不喜欢婉嫔了,甚至有些厌烦她,所以告了也白告。她越想越解气,得得瑟瑟地哼着小曲儿,背着手正要离开,一回头,发现皇上正站在门内向外看,正好与她对视。

    他木着脸,雕塑一般,看不出表情。

    田七心头一抖,很没出息地撒开腿跑了,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皇上的视线。

    纪衡看着他因跑得太急而脚步踉跄的背影,心口堵上了一丝的落寞和失望。他垂下眼睛,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回室内。

    田七一上午躲在值房无所事事,吃了午饭,又可以出宫去玩儿了。虽然田七绕了一圈又回来了,但是“采风使”这个职权是盛安怀无法剥夺的,想要取消,得请示皇上。盛安怀才不会多嘴去问,于是田七现在虽然落魄了,却还在当着采风使,可以出宫。

    田七这些天在宫中也是憋坏了,出门自是要好好地找一找乐子。她先去钱庄和纪征汇合,虽然这次不存钱,但是钱庄俨然已经成了他们两个固定的见面地点。纪征自从上次纪衡发怒要打他,之后就一直没见到田七。他很担心他,托人打听,知道他无事,这才放心一些。

    但纪征总是觉得皇兄那天的怒火来得不太正常。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于是试探着问田七,“你觉得皇兄那天为什么发火?”

    田七道,“王爷,这正是我想跟您说的。皇上他大概怀疑您是断袖,败坏门风,他还一直都觉着我想勾引您,所以啊,您想给我个安僧处,好意我心领了,但为了脑袋着想,我真不敢接。”

    “田七,以后无人之处,你叫我名字即可,王爷来王爷去,实在生分。”

    “……”太以下犯上了吧。

    纪征见她不愿,便劝道,“我叫你叫你就叫,不叫的话,不一样是不听话,以下犯上?”

    田七只好点头,“那个……阿征。”

    纪征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拍了一下田七的头,手顺势向下滑,捏了捏她的脸蛋。纪征得偿所愿,感受着指下的弹性与滑嫩,他更加满意,笑眯眯地看着田七。

    这是……被轻薄了?田七捂着脸,狐疑地看着纪征,“王爷,您不会真的是断袖吧?”她现在可是个太监。

    “不是,”纪征斩钉截铁地否认,转而又问道,“皇兄最近对你怎样?他……有没有对你做一些奇怪的事?”

    “有,太有了!”田七一说这个,立刻摆出倾诉的架势,满脸委屈,两眼泛着泪花。

    纪征心内一凉,“他真的那样对你?”

    “真的,你看,”田七说着,解开脖子上围的一条薄纱丝巾,“他想掐死我!”

    “……”

    田七不满地看他,“你那是什么表情,幸灾乐祸?”

    “咳,不是,”纪征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确实庆幸,可又有些心疼和后怕。于是他凑近一些去看田七给他的展示,白皙的脖子上有两块十分突兀的青紫,看着让人心疼不已。

    纪征禁不住伸手去触碰那瘀伤处,皱眉道,“疼吗?”

    “还行,现在不怎么疼了。”田七鲜少被人如此关心,这会儿受用得紧,纪征的指尖干燥而轻柔,触碰上颈上肌肤,感觉怪好的,于是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不对不对,男女授受不亲。田七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想要躲开。

    纪征却笑道,“我给你吹一吹就不疼了。”说着,果然低头把脸埋在田七颈间,嘴唇几乎擦上她的皮肤,就近吹了两口气。湿热的气息扑到脖子上,感觉有些异样。

    田七的第一反应是王爷您还能再幼稚一点么,然而这次她没躲,而是鼻子酸酸的。田七摸了摸鼻子,对纪征说道,“知道吗,我有一个像你一般大的弟弟。”

    纪征强忍着亲吻下去的冲动,终于抬头离开她颈间,笑道,“是么,我却不想做你的弟弟。”

    “王爷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叫我阿征。”

    “阿征……”

    纪征点了点头。他心想,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无论如何要先想办法让皇兄放人。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可能有加更,八点刷一刷~(也可能没有,今天有事儿,咳咳)

    话说,男人都是需要改造的,当皇帝的尤甚。不好好地虐一虐,他就不知道神马叫做珍~惜~

    另外皇帝的道德观和普通人不同,世俗眼中的“好人”,绝对做不了好皇帝。本文走的不是现实风是YY风,但作者想尽量YY出真实感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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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聚会与挖坑

    纪征带着田七去了酒楼。

    郑少封也在,这次没有赌钱,而是和一群书生喝酒聊天。读书人喝酒吃饭都斯斯文文的,郑少封虽不大习惯,又怕人笑话了去,少不得附庸风雅卖弄风流,旁人都知道他爹的厉害,并不敢笑他。

    但郑少封自己总觉不合群,看到纪征和田七来,倍觉亲切,要拉着他们坐在身边,两个坐在他身旁的秀才被他轰了去,不敢有怨言。田七见郑少封又揽她肩膀,皱着眉抖开,郑少封笑嘻嘻的不以为意,纪征看不过眼,自己坐在两人身边,隔开郑少封和田七。

    读书人都有些清高,此次聚会座次是以文名排而非以家世地位,郑少封就不说了,纪征最负盛名的是他的脸,因极少参加文人们的诗酒聚会,也不甚有文名。至于田七,在座更基本无人认识。

    但是三个人的相貌都很不错,远远高于平均水平,凑在一块挺扎眼的。

    田七向人群里扫了一眼,多数人的脸都陌生,只一个人认识,那人此刻也正不怀好意地瞪着她。

    此人正是孙蕃。田七见孙蕃瞪他,于是朝他笑了笑,果然使得他更加愤愤。

    除了孙蕃,参加这次聚会的还有唐若龄的儿子唐天远,座位比他们都靠前。此人比田七大一岁,是有名的才子,因母亲病逝,为守孝而错过乡试和会试,故此今年才又参加。虽如此,同龄人也远远不及就是了。

    田七对才子不大感兴趣,她低头喝了口茶,发现郑少封在隔着纪征扯她的袖子。田七只得扭头看他。

    郑少封问田七,“我的灵儿呢?”他带着一顶玄色滚粉边儿六棱罗帽,风骚得很,手里摇着一把洒金川扇儿,不像个读书人,倒像个戏霸王。

    田七难得见人把好端端一把名贵川扇摇出狗尾巴花的效果,她掩着口,要笑不笑,答道,“我正想与你说这事,你若考不上举人,这辈子休想见灵儿了,我要把它拔毛烤来吃,白毛还可做一顶帽子,冬天御寒。”

    简直太令人发指了!郑少封一听急了,拉着纪征的胳膊道,“你管一管你家宝贝!”

    这句话说得纪征五脏六腑如泡了观音菩萨的净瓶圣水,熨帖无比,他于是摸了摸田七的头,柔声笑道,“别闹。”

    田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一个男人和一个“男人”相处,这样算不算过界?她不太了解,王爷又说自己不是断袖……田七又不敢反应过度使人看出端倪,只好轻咳一声说道,“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是他家宝贝?”

    郑少封正要说话,纪征却端起一杯酒堵住他的嘴巴,一边说道,“正是,你休要再胡说了,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郑少封连忙点着头,把酒喝了,表情更加暧昧。

    这三人小团体在下边笑闹,上首几人已经发起了一项文人们爱好的活动:对对子。

    对对子连几岁孩童都会,不过现场作对子,考的是急才,要又快又好,并不容易。田七懒得理会郑少封,仔细听他们的动静,听说要对对子,也来了兴致,想看一看众人的本事。

    本次聚会的东道姓叶,是国子监的博士,他先出了个对子,“这上联是我昨日得的,说与学生,虽能对出来,却不好,不妨今日再说与众位一听……‘亭前花初放’,怎样?”

    别人正凝眉思索间,唐天远已经眼睛一亮,道,“‘阁下叶先生’,如何?”

    “好,好,好。”叶博士连说了三个好字,在座众人也纷纷赞不绝口,唐天远才名果然名不虚传。

    田七也点了点头,有些对子看似容易,其实最难对工整。

    于是接下来这上联该唐天远出。唐天远并不爱争奇斗巧的东西,他向窗外一望,看到酒楼对面的一家绸缎庄,此刻绸缎庄的伙计正一匹一匹地向屋内抱布料,于是便说道,“一匹天青缎。”

    田七正在给纪征碗内倒茶,听到这几个字,脑内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六味地黄丸。”

    一句话把在座众人的目光都拉向她。光听上联觉得平淡无奇,但是把下联一对,就觉无一个字不工整妥帖,精妙而不纤巧,正是大俗中的大雅。

    唐天远一脸叹服,拱手道,“兄台高才,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田七见他说话客气,于是也客气道,“不敢不敢,姑苏人氏,田文豪。”

    郑少封一听这个名字,牙根儿犯痒痒,低声对纪征说道,“太无耻了。”

    纪征却不理他,只笑看着田七。

    唐天远和叶博士又跟田七客气了一句,夸她有才。

    田七答道,“说实话,我并未读过什么书,只是前几天见人吃过这种药,一时想了起来。”

    郑少封听到此话,嘿嘿淫-笑起来,故意轻轻撞了一下纪征,“嘿,你怎么还吃六味地黄丸呢,肾不好就悠着点,年纪轻轻的。”六味地黄丸正是补肾的药。

    纪征一时想否认,又不想辩解,只脸色微红,“休要胡说。”

    这一联该田七出,田七只随口扯了一个,不想却被孙蕃抢了先。不仅如此,孙蕃非要单独和田七切磋,拉开了架势。

    自从上次裸奔事件,孙蕃总想要扳回一局,这次的机会难得。他知道田七只是个太监,肚子里必不会有多少笔墨,这次听田七那样说,又见他出的上联不怎么好,于是打定了主意他是投机取巧,便想要难为他一下,让他出出丑,看他还敢不敢自称“文豪”。

    田七冷笑,她正好这几天气不顺,总要找人凌虐一番方能痛快。

    于是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起来。纪征一开始为田七捏了把汗,后来越听越心惊,田七只是个太监,能想出“戴三山”这种名字已是不俗,又怎会有如此文采?

    对联越来越难,众人纷纷叫起好来,田七终于叹了口气,面露惭色,说道,“众位才子有所不知,我确实没读过多少书,方才说的这些对联都是从一本对子书上看来的,竟不想孙公子也能一字不差地说出来,是以才一联一联比下去。只是拾人牙慧之事,终觉无趣,以他人笔墨博自己的才名,更觉惭愧,不如就此打住,不比也罢。孙公子倘若不尽兴,我便认输罢,你觉得如何?”

    这番话字字如刀,割得孙蕃面色紫红如猪肝。

    “你……!”孙蕃气得几乎吐血,“满口胡言!”

    虽然田七确实是满口胡言,然而在座的除了孙蕃,其他人都有些信了。你想啊,孙蕃他爹是礼部尚书,内阁次辅,哪一个后生敢找茬陷害他的名誉?就算有那个胆子,也实在没那个必要,再说了,还要承认自己剽窃在先……

    想到这里,众人看孙蕃的目光多了一丝意味深长。想不到孙从瑞一介清名,竟养出这等沽名钓誉的儿子,啧啧啧……

    孙蕃羞臊得无地自容,又不知该作何辩解,心知自己这是又跳进了大坑,他抖着手指指田七,“你,你……你给我等着。”

    田七笑道,“又叫我等着?上次你脱光了从醉仙楼里跑出去,就叫我等着,我都等了这么多天了。”

    一番话把旧事扯出来,众人的目光中更添鄙视,对啊,这小子还裸奔过,真丢脸。孙大人倒了什么样的霉,生出这等儿子。

    文人圈子其实是一个很八卦的圈子,他们又清高,把今儿这事儿一宣扬,孙蕃的名声肯定更臭。

    田七于是满意而归。走之前不忘以画眉鸟之性命来威胁郑少封好好读书考试,纪征把她送得快到玄武门了,这才告别。

    告别之时,他手痒痒,又捏了一下田七的脸,接着觉得不过瘾,干脆上了两只手,扯着他的脸蛋轻轻拉,拉过之后见田七两颊被捏得发红,他又帮忙揉了揉,终于在田七囧囧有神的的目光中依依不舍地放下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田七捂着脸,不解。

    “我就这点癖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好吧,不介意。”田七虽有些奇怪,但反正被捏两下脸又不疼。她觉得王爷这样做不算轻薄她,一个正常的男人不会轻薄一个太监,且若真是轻薄,应该不会只是捏脸这么简单。

    田七一路走一路想着退路。她想尽快离开皇宫,却又不敢操之过急,怕一个不留神撞进皇上的眼眶里,直接灰飞烟灭掉。根据盛安怀的解释,御前的太监想要离开皇宫,比别人难一些,因为知道关于皇上的事情,怕出宫之后泄密。田七以前并不知道这些,倘若知道……好吧,知道也没办法,她当初来御前,是被皇上亲自点的。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

    从玄武门到乾清宫,是要经过御花园的。田七在御花园里走着,听到几个宫女太监嘀嘀咕咕,她仔细一听,登时大惊。

    婉嫔流产了?!

    而且是田公公害的?

    田七一时不敢回乾清宫了,她想从玄武门跑回去,却发现自己已经把牌子交了,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见乾清宫几个太监来拿她了。

    那几个太监刚站定,另有一拨太监也过来了,要和他们抢人。这一拨是慈宁宫的。

    虽然皇帝比太后权力大,但是太后是皇帝的亲妈,于是这两拨太监互不相让,争执起来。争不过,又不好动手,他们干脆转头问田七,想跟谁走。

    田七:“……”

    她本能地觉得,皇上是不会冤枉她的,自然就跟着回了乾清宫。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晚了,有点不舒服然后有点卡文,囧。

    这一章都是支线,下一章黄桑出场~

    感谢元和微凉的长评,捏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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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

第38章 初吻

    田七回到乾清宫时,纪衡并不在,他去了慈宁宫,还留在那里用晚膳。用过晚膳也没急着走,而是坐下陪着太后闲聊。

    慈宁宫的太监没捉到田七,被乾清宫抢了先,回来时想要回报,见到皇上在,也不敢说,只偷偷说与了太后的贴身宫女。

    偏生他们做的不够周密,被纪衡看到了,于是纪衡等宫女走进来,便问道,“你们嘀嘀咕咕在说什么,有何事要瞒着主子?”

    宫女心想,田七是太后要的人,现在把事情说出来,太后趁机跟皇上要过来,也好。皇上总归不会不给自己母亲面子。于是便说道,“是田七回来了,他说自己是乾清宫的人,慈宁宫的太监没资格拘他,便自己回了乾清宫。”

    太后皱眉,“好刁的奴才。”

    纪衡放下茶碗,淡然道,“母后,田七虽顽劣,却心地纯善,婉嫔一事,应不是他所为。”

    太后听他如此说,更加不喜,“这样的奴才,你怎么还护着他。我的如意还常同他玩,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带坏。”

    “朕不是护着他。朕的孩子没了,朕也心疼,所以此事必要彻查到底,有人想趁着之前的风波浑水摸鱼,拿朕当猴耍,简直罪不容诛。一旦让朕捉到真凶,必不会轻饶。”

    太后只得说道,“既如此,哀家也无甚可说。只此事做得周密,未必能查清。”

    “母后请放心,芭蕉阁的下人都是朕新换上去的,那人只以为自己买通了一两个奴才,殊不知其他都是朕的眼睛,不怕查不出。”

    太后也就无言。

    纪衡又坐了一会儿,告辞离去。他刚一离开,室内隔间闪出一人,两脚发软跪到太后面前,“姨母救我!”

    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康妃。

    太后看着地上的人,摇头叹道,“你也太胆大了些!怎么下得去手!”

    康妃哭道,“我与她从前有些口角,素来不合,她又怀了身孕,倘若此次诞下皇子,问鼎中宫,往后哪里还有我的容僧处,因此一时冲动做下此事,本以为拿一个奴才填坑便可,却不想皇上竟对那奴才回护若此,还把做事的宫女给拘住了,姨母……”

    太后也有些生气,“你害的是我的亲孙儿,你让我怎么帮你!”

    “姨母请息怒,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您。婉嫔与孙家来往匪浅,倘若她真的生下皇子当了皇后,那以后如意怎么办?”

    太后一下子被勾起最不堪回首的过往。她回想了一会儿,眼圈有些发红,“你不要拿我做害人的幌子,我就是再忌惮,也不能害死自己的亲孙子。”虽如此说,却没有了方才的怒气,只一股凄怨盘桓眉宇间。

    康妃哭道,“既然姨母不能护我,我也无话可说,此次怕是要步淑妃的后尘,姨母从前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只是再也不能回报,只盼着下辈子孝敬您吧!”

    太后叹了口气,面容有些疲惫,“算了,事已至此,死又不能复生,总不能再搭上一个。你放心,我会同皇上说。只有一点,我说你是个不能成大器的,你回去给我好好想一想这话,想明白了来回我。我只有衡儿一个孩子,待你便如亲生女儿一般,我一切是为你好,但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谨遵姨母教诲,”康妃边拭眼泪边道,“您待我如女儿,我也希望今生能有机会喊您一声母后。”

    ***

    纪衡回了乾清宫,盛安怀过来回禀,“皇上,那个宫女已经全招了。”

    “怎样?”

    “皇上圣明,一切如您所料。”

    “知道了。”纪衡有些无力,也有些失望。太后着急忙慌地捉田七,他就觉得蹊跷,母后不可能害亲孙子,她这样做只可能是为了维护某个人,要拿田七顶缸。而后宫之中值得母后如此做的,只有康妃。

    可怜了田七,三天两头被人炮灰。

    想到田七,纪衡的一肚子愁绪都结成柔肠。怎么就有这样一个人,让他见一面就惦记三秋。明明告诫自己要忘记这个人,总以为自己真的将他抛之脑后,却每每听到这个名字就原形毕露。

    刻意不去想,却又想得厉害,想到心口发痒,发麻,发疼。

    哪怕是睡梦中,也是那张脸。

    纪衡闭眼,幽幽叹了口气。这噩梦,怎样才能醒来。小变态,怎样才能摆脱你。

    盛安怀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不过这会儿田七的冤屈洗清,正适合回禀关于他的事儿,于是盛安怀说道,“皇上,田七已经被人看押起来,是否让他们放人?”

    这句话进入纪衡耳朵里的只有“田七”两个字。纪衡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田七啊田七……朕真的不想再见到他。”

    盛安怀心里一咯噔,直接把这话当圣旨听了。然后他又问道,“那么康妃娘娘……”

    见皇上表情呆滞,盛安怀干咳一声,又重复问道,“皇上,康妃娘娘和那作案宫女要如何处置,奴才请皇上旨。”

    纪衡回过神来,答道,“不急。先晾一晾她们。”依着他的意思,谋害皇嗣必死无疑,淑妃比康妃还得宠,不照样一杯毒酒完事。但是康妃有太后护着,倘若太后真的为康妃求情,纪衡还真不好做太绝。谁让那是他娘呢,且又是为他吃了那么多苦的娘。

    虽不会太过追究,然宫闱倾轧,实在令人心寒得很。寻常人家的儿女多半能顺利降生,平安长大,然而他一国之君,万民俯首,孩儿却一个又一个胎死腹中。他堂堂一个皇帝,却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护不住。后宫那些女人,或是利用自己的孩子无事生非争风吃醋,或是为了一己之私对龙种痛下杀手,一个个面如桃花却心如蛇蝎。

    想到这里,纪衡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他甚至想,这些女人有什么好,还不如田七来得贴心。

    ……怎么又想到田七。

    等等,田七?纪衡突然有些惊醒,他刚才是不是说过什么了不得的话?

    ***

    盛安怀出了门,不禁摇头叹气一番。在他眼中,田七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又聪明又懂事,最重要的是心眼不坏,对他也孝敬。皇上当初那么看重田七,又有殿下的依赖和太后的称赞,田七都没有在他面前有任何跋扈的苗头,可见这人品性有多好。可是就这么个好孩子,最终却还是要……

    盛安怀不知道田七到底做了什么触怒圣上的事儿,他只知道皇上不想再见到田七。这句话就是一个暗示,暗示他田七的命到头儿了,赶紧料理掉。

    盛安怀端着一杯毒酒一条白绫去找田七了。

    “这是只有主子们才能享用到的东西,田七,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田七几乎吓破了胆,“盛爷爷,我求求您,您跟皇上说,我是冤枉的,皇上他一定会相信我。只要给我三天,不,一天时间,我一定能查出真凶到底是谁,小皇子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不是?”

    盛安怀叹了口气,“用不着了,皇上他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却偏偏要赐死她。田七只觉心底发凉得厉害,一股浓浓的失望感涌上来,她瘫坐在地,自嘲道,“也对,我是贱命一条,用来填坑最好不过。”

    “田七,别怨恨主子。咱们命苦,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千万别再做太监了。”

    田七点了点头,“多谢盛爷爷关怀。我的钱都藏在我床下面挨着墙的一个暗格子里,要仔细找才能找到。麻烦您把那些钱一半儿给我师父,一半儿给酒醋面局的王猛。告诉他们,不要想我。另外,如果殿下问起我,就说我去了花果山,在那里等他,我们约好了的,不过要等他长大才能去。”

    盛安怀一一应了,他示意身后的人将东西端到田七面前,“你选一样。”

    “选白绫吧,毒酒喝了肚子疼。这里房梁太高,劳动两位帮个忙。”

    那两个太监便把白绫缠在田七脖子上,用力绞扯起来。

    田七直到这时候还心有不甘,琢磨着耍聪明。她之前被掐过一次脖子,有了经验,后来询问过王猛,人被掐死大概是个什么死状。

    现在,她被勒得呼吸刚有些困难,便两眼一闭,浑身软倒。

    盛安怀找的这两个太监是熟练工,行刑经验丰富,只不过他们也没见过这么容易就死掉的,手指探到田七鼻子下,果然已经没了呼吸。

    田七闭着气,心想你们快点走开……

    她水性好,闭气的功夫也比一般人强一些,但不是乌龟,不可能长时间不呼吸。不管怎么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两个太监刚想放下田七,突然门“嘭”地一声被踢开,一道明黄色的影子一阵风似的闯进来,眨眼间已经近在眼前。

    盛安怀发誓,他从未见过跑得这么快的人,更未见过跑得这么快的皇帝。以至于这位到了跟前他才看清楚那张脸,之前猜测对方身份,凭的完全是那标志性的服色。

    连装死的田七都感觉到扑面来了一阵风。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只一心一意地默念你们都赶紧走赶紧走……

    纪衡闯进来一脚一个,把那两个太监踢出去老远,麻袋一样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两声闷响,盛安怀看着都替他们疼。

    田七闭着眼睛感觉到那两个人放开了她的身体,她无视掉突然而起的闷响,以为他们要走了,却不料自己又落入到另一个怀抱。

    田七:“……”怎么还不走……快憋不住了……

    纪衡看到田七眼睛紧闭浑身发软,只觉肝胆俱碎,他拼命地摇着田七,“田七,你醒醒。”

    皇上亲自来监督查验了!

    田七叫苦不迭,死忍着不敢呼吸。她心想,难道她真的活到头了么……

    “田七,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纪衡抚着田七的脸,目光哀恸,“朕命令你不许死!”

    田七光听说话的内容觉得皇上像是在诈她,但又不太像。想让她死透点,直接掐一掐不就行了,何必费这个口舌,还求她?而且,他说话的声音甚至带着哭腔,让人听着有些伤感。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真的撑不住了……

    盛安怀在一旁已经看得回不过味儿来了,皇上这是几个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实在是太惊悚了!

    纪衡突然想到曾经听太医说过,人窒息晕厥时可以用吹气法挽救,于是想也不想捏起田七的下巴凑上去给他吹气。

    田七只觉自己嘴巴被迫张开,唇上堵了一片温热软润,她再也忍不住,想要呼吸,虽然嘴巴被堵住,幸好鼻子还能用。

    纪衡感觉到鼻端与他交缠的呼吸,拧成一团的心脏忽地柔软下来,然而嘴巴却不愿离开,叼着田七的双唇辗转。纪衡虽知道不该如此,却无论如何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干脆一手扣着田七的后脑,闭上眼睛吸咬含吮。

    田七睁开眼睛,看到纪衡的脸近在眼前,因为距离太近,导致这脸有些模糊,让人感觉像是堕入了梦境中。

    田七:“……”事情转变得太快她需要镇定一下。

    盛安怀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事情就是他想得那样,就是那样!皇上他是个大变态!

    看到这样的场景,盛安怀脑子里乱糟糟的,弄得好像是他自己被亲了一样窘迫。他想立刻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晚一点被皇上发现,弄不好他会被灭口的。然而他刚想撤离,却看到地上被踢翻的那两个太监有一个已经爬起来,另一个也在动弹,爬起来的那个眼看就要抬头。盛安怀也是一时急傻了,光想着这一幕不能被旁人瞧见,于是脱口而出暴喝道:“闭眼!”

    常规命令里没有这一条,那太监并没听明白盛公公想表达什么,不过他本就站立不稳,被这一声暴喝惊吓,又跌了回去。

    田七倒是吓得乖乖把眼睛闭上了。

    简直太可怕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田七心内默默飙泪。

    纪衡也被这一声暴喝激得清醒了许多。他找回了狼,于是放下田七,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整个亲吻的时间并不长,他也只能浅尝辄止,没有来得及深入……等等他这是在想什么,纪衡不自在地别过脸,不想看田七。然而看看那两个太监趴在地上装死不敢动,或是看看盛安怀一脸的既了然又震惊还有那么一点“皇上我对你忠心耿耿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求你不要杀我灭口”的哀求……纪衡更觉别扭。

    田七咳了几下,终于红着脸难为情地擦了擦嘴,又觉不解,“皇上您……您……”您亲我干嘛……

    纪衡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把脸一沉,“朕只是在为你吹气,你莫要自作多情。”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田七又摸了摸嘴唇,上唇被咬了一口,有点疼,她有些不解,“奴才多谢皇上救命之恩,就是觉得这吹气好奇怪,怎么感觉上更像是吸气……”

    盛安怀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真希望能把耳朵关起来。

    纪衡正自心虚,田七的话更是戳中他的痒处,于是站起身,背着手冷冷说道,“不识好歹。”

    “奴才不是那个意思,”田七陪笑道,“奴才就是觉得吧,觉得吧……皇上,奴才有个不情之请。”

    “说。”

    “您要不就别杀奴才了,您看,杀了两次了,我也没死,这说明奴才我命不该绝,更说明您是个大大的仁君。您想让奴才做什么,只管吩咐,只求您别再猫玩儿耗子似的,奴才就是有七十二个胆子,也要吓破了。”

    “朕不会杀你。”

    “皇上您金口玉言,您说的话就是圣旨,不可违抗。”包括您自己。

    纪衡嗯了一声没再搭理田七,转身就走,脚步有些急切。盛安怀连忙跟上,走到门口时回头同情地望了一眼田七。

    田七还不明白,笑着抱拳向他表示感谢。

    从这里到乾清宫书房一共也只一百步左右的距离,皇上他摸了三次嘴唇。盛安怀假装没看见,心中默默地给他数着。

    夜幕降临,田七了却了一桩心病,皇上亲口答应不杀她,那以后就真的不会杀她了。于是她这一驼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但是这一晚失眠的人很多,仅在紫禁城范围内,就至少包括一个太后、一个妃子、一个皇帝以及一个太监总管。

    作者有话要说:人工呼吸在中国古代医术中就有记载,不是穿越产物。详情可度娘。

    另外文案上贴了一段话我在这里再贴一遍撒:用网页版和手机版购买v章,大家花一样的钱不过作者的收益会相差20%,于是同等便利的条件下作者提倡用网页版购买,也即开头的那个^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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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只是作者一个小小提倡,一切以大家看文方便为前提,不用为了作者的钱钱而麻烦到自己,不然我会过意不去哒^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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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

第39章 制衡

    纪衡很懊恼,又有些无奈。

    怎么就亲上去了呢,对着一个太监,他也真下得去口。并且亲完之后没有任何不适感,甚至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停!不能再想了!

    纪衡单手拄着头,目光呆滞地盯着案上奏章。奏章末尾朱批的地方,被他用红色毛笔只写了一个“田”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却像是一张嘴,正笑对着他倾吐讥嘲之语。

    断袖!玩儿太监!恶不恶心!

    纪衡突然很恼怒,持着朱笔在那个字上狠狠涂抹几下,直到把那字盖住,只剩下艳红一片,乍一看像是一滩血,触目惊心。

    他丢开朱笔,向后靠在椅背上,浑身泄力一般,脑内空空,胸中却又似塞得极满,挤得人呼吸不畅。

    椅背是纯铜鎏金的,也没有垫着靠背,硬硬的,从前不觉得怎样,现在却硌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纪衡只得把这股心烦意乱集中于拳上,握着拳重重一砸面前书案,案上的书本奏章毛笔等被震得哆哆嗦嗦移动了位置,一个方形的薄胎青花笔洗吓得铮然作响,只那方墨绿色八仙庆寿端砚还算稳重,略微颠了一下便岿然不动,砚内墨汁却不安地漾着细纹。

    盛安怀听到屋内猛然作响,心内担忧,于是迈着小碎步进来查看情况。纪衡见到他,便问道,“何事?”

    盛安怀因有些心虚,不好意思说皇上我担心您所以进来瞅瞅,只好拿方才的一件事回他,“皇上,太后娘娘方才差人送来一瓶自制的药茶。另外,太后娘娘说她那里有些时新鲜果,底下人侍弄的樱桃树今夏也结了好果子,请您得空去慈宁宫品尝。”

    虽然纪衡并不缺那几个果子,但是太后想方设法地和儿子套近乎,纪衡自然不可能说什么气头上的话,于是沉默不语。

    不过,太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送茶叶请果子,总让纪衡觉得她的目的怕是为了康妃,因此心中不大舒服。

    他本就心情不好,现在更不愿为了饶恕康妃而使自己憋屈,想了想,说道,“你带人把婉嫔流产牵涉到的所有奴才都送到玉华宫去,传朕的旨意,此事交与顺妃严查,不可有任何姑息。”

    盛安怀领旨离去。

    接着,纪衡去了慈宁宫。

    太后见儿子这么快前来,以为他是妥协,便很高兴,急忙吩咐人上茶端果子,又指着一盘樱桃对纪衡说道,“这是哀家宫中的花匠种出来的果树。寻常樱桃每年三四月间熟,她却能把这果子成熟的时间推迟两三个月,所以现在这么热的天儿,咱们还能吃上这新鲜又爽口的樱桃,你说好不好?”

    纪衡尝了一个,淡定说好。

    太后便高兴地和纪衡聊起来,聊着聊着果然说起婉嫔的事情。太后其实自己夹在中间也为难,又不想儿子失望,又不愿康妃有个好歹。

    纪衡却告诉太后,这事儿他不管了,已经移交给顺妃去查。

    太后惊道,“为什么?”

    “顺妃做事妥当,朕信得过她。”

    最后半句话可谓诛心之言。他信得过顺妃,那么信不过谁?康妃?还是她这个当娘的?

    太后听到此话,便知以儿子的聪明,想必已经知道内情。她只好黯然道,“衡儿,你知道,我一切只为你好,倘若你觉得为娘的做了什么不妥,只管说出来,不要等旁人来离间我们母子。”

    纪衡听到太后说软话,也笑道,“母后说笑了,朕再信别人,也不及您之万一。此事要等一切查明才好办,说句心里话,朕也不希望闹得太大。”

    太后知道他是打算放康妃一马了,然从此康妃的把柄被顺妃握住,必会留些遗患。儿子行事稳妥周全,最擅制衡之道,现在竟是把前朝那些制衡的法子搬到后宫来了。她虽心中犯堵,但是知道以儿子的脾性,做到此种程度已是不易,也就不再说什么。

    又聊了会儿天,纪衡问起如意。太后向外边一呶嘴,“他在花园里玩儿呢,跟你宫中那个小奴才。”

    纪衡知道这个小奴才指的是田七。他本想去看看如意,但是听说田七也在,昨日里让人脸红心跳却又让他不想回首的事情一时涌上脑海,让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于是便有些犹豫。

    太后讶然,“你不想去瞧瞧如意吗?”

    这话终于给了纪衡一点勇气,他站起身,“那么朕就去看看,如意是个不省心的孩子,一不留神就要闯祸的。”说完见太后点头,他便转身离去。

    太后因纪衡刚才给了她面子,现在便也投桃报李地说道,“不用担心,田七很好,如意与他玩儿哀家放心。”

    纪衡听到此话,只转身应了一声,脚步却更加快了几分,简直像是逃出去的。

    田七和如意正在慈宁宫花园里围着那棵樱桃树玩耍,除了他们俩,在场的还有戴三山和盛安怀。

    盛安怀办完皇上交的差事,也来到慈宁宫。纪衡身边有跟着的人,盛安怀本不需要前来,但是他不放心。皇上他新近成了变态,大概是难以接受,导致性情很是古怪,盛安怀自认为是个忠心为主的奴才,总要前来照应。

    而且田七也在慈宁宫……

    盛安怀来了之后,听说皇上正在和太后聊天,他便没进去,只去花园寻田七,在一旁看着田七和如意玩儿。

    田七不是没被人围观过,但是她从来没有如此不自在过,盛安怀的眼神儿里透着那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就好像是在看待杀的猪羊时的那种悲悯,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于是她只好偷偷问道,“盛爷爷,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想对我说?有话您直说,和我还分什么彼此。”

    盛安怀只沉痛地拍了拍田七的肩膀,“田七,看开点。”

    田七:“……”一直看得挺开的呀……

    盛安怀自然不可能跟田七点透这种事情,他把这事儿严严实实地捂在心里,跟谁也不敢说,甚至为保守秘密而感到提心吊胆。昨夜一晚没睡,辗转反侧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刚一睡着就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说梦话时把真相给抖出去了,就这么给吓醒了,再无睡意。

    田七不知道盛安怀的纠结的心情,只是问道,“是不是我想出宫的事情,更难了?”

    “呵呵……”盛安怀把拂尘一甩,不愿再多言,“你呀,先别想这些了,殿下叫你呢。”

    如意已经叫了田七两声,田七方才没有听到,现在把注意力转向他,于是拉起如意的手,“殿下,怎么了?”

    如意指着那一树的红樱桃,“我想要这个,你帮我摘。”

    樱桃树因没有几年树龄,不算高,碗口粗细,今年是第一次结这么多果子。田七抬头望去,只见翠叶遮掩之下,一簇簇的樱桃宛如被泉水冲洗过的玛瑙珠子,透红可爱,微风掠过,樱桃树随之轻摇,千万颗玛瑙珠如同无声的小铃铛,玲珑相碰,婉转可爱,真可谓“斜日庭前风袅袅,碧油千片漏红珠”。

    田七只觉口中津液横流,禁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她知这树是太后娘娘的宝贝,不过既然如意想要让她摘,她也就不用拒绝了,因此欣然应允,也不用旁人架梯子,自己撸了袖子顺着树干爬上去。也幸亏她身形比一般太监瘦小一些,这小树还算禁得住,倘若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怕是要把树干压折。

    如意在一旁直给她助威叫好。

    爬到树上,田七坐在一条枝桠上,摘了一颗樱桃,掏出手帕擦了擦,便摘掉果柄,放入口中,果然甜爽多汁,实在美味。

    吃了一个不过瘾,她于是又摘了一个,接着又吃了一个,一边吃一边点头。

    如意仰头密切注视着田七的一举一动。他是小孩子心性,本来只是看着樱桃好看,就想摘来玩儿,此刻田七吃得津津有味,他也就想试一试,偏偏不好意思要来吃,怕被人笑话是馋虫,于是如意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田七,问道,“田七,好吃吗?”

    “好吃!”田七说着,又纳了一颗樱桃入口。她一边吃着,一边摘了樱桃用衣服兜着,好下去的时候给如意。

    如意却有些等不及,又问了一遍,“好吃吗?”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好吃!好吃!”田七连答两声,她低头看如意一脸渴望地抿嘴吞口水,那表情太过有趣,一时便恶趣味地停在树上不下来,一边吃樱桃一边观察如意的表情。

    如意舔了舔嘴唇,两眼水润有神,此刻有些发直,像是翘首等待投喂的雏鸟,“我也想吃……”终于说出口了。

    “你等一下嘛,等我多摘一些给你。”田七兀自在树上不下来。

    如意馋得几乎泫然欲泣,“田七,戴三山也想吃。”

    戴三山翘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不搭理他们。突然,它把头和四肢缩进了壳里。

    田七见如意如此,便不继续逗他,“好,我多多地摘,你等一下。”说着爬得更高一些,换了个枝桠来倚,飞快地摘起樱桃。

    纪衡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到树下,仰头看田七。他和如意不愧是亲父子,仰头张望的姿势高度一致,如意简直就是小一号的纪衡。

    不过两父子虽姿势相同,看到的东西却完全不一样。如意看到的只有樱桃,樱桃,以及樱桃。他要不停地吞口水,以防这些口水流出来被人笑。

    而纪衡,他此刻眼中只有田七的臀部……

    作者有话要说:surprise!^_^

    这一章太长,所以下一部分放在下一章。明早准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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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离开

    纪衡一看到田七的臀部,再无法移开眼睛。

    圆润挺翘的两瓣屁股因压在树枝上,轮廓更加明显,衣料因树枝的挤压而收得略紧,以至于那股缝的形状都若隐若现。离得这么远纪衡就仿佛能感觉到它的手感,拍一下就能把手弹起来一般。他的手本来自然地垂着,这会儿不自觉地虚虚握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想法太过龌龊,纪衡不自在地掩口轻咳,又心虚地担心旁人发现,于是左右看看,很好,所有宫女太监都恭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木头人一般,盛安怀亦是如此。

    唯一没低头的那一个,即便抬着头也看不到他父皇的表情……

    纪衡又仰头看。

    田七尚未意识到底下多了一个人,她换了个姿势,双腿跨过一道树枝站着,那树枝恰好从她两腿之间穿过,随着她摘樱桃的动作,她的双臀在那树枝之上前后左右挪动,她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这一幕落在久经风月之人的眼中,自有另一番隐喻。

    虽说有绿叶遮挡,然而纪衡眼神太好,他是能飞刀打苍蝇的主儿,这时候把那隐隐现现的画面看了个全乎,且有了浓翠遮蔽,这画面反而显得风流而不粗俗,含蓄又香艳。

    纪衡看得一阵口干舌燥。他一下子想起了某些荒唐又旖旎的梦境,梦中的东西没有阻隔又能触摸,却是虚而模糊,眼前的东西实实在在,却又遥不可及……一时虚虚实实,心情复杂,精神惝恍。

    如意听到了他父皇吞口水的声音。

    于是如意很高兴,给田七找到了新的动力,“田七,父皇也想吃!你快一些!”

    纪衡:“……”

    他刚想反驳,哪知上头的田七却是被“父皇”两字吓得一惊,手中攥着的衣袍松了一下,本来兜得挺严实的樱桃找到缺口,疯狂倾泻下来,哗啦啦如一道红色的瀑布垂落,叮叮咚咚地一个没糟践,全砸到纪衡的头上。

    纪衡因刚从软玉温香的联想中回过神来,又要和儿子说话,一时不能集中精力反应,连连中招。

    如意也被打了几下,只不过打到他身上的樱桃都是从纪衡脑袋上弹了一下卸过力的,再打到如意身上,便使他不觉疼痛,只觉好玩儿,便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田七早就重新兜住衣服,然而为时已晚,纪衡的帽子都被打歪了,玄纱蝉翼冠上立起来的两道蝉翼形薄纱,也被打得倒下去,铩了羽,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巨大蟋蟀。

    纪衡顶着歪掉的帽子,面无表情。他觉得这大概就是田七对他胡思乱想的惩罚。

    周围的不少宫女太监见状,早已吓得跪了一地,唯有盛安怀稳稳立于皇上身后。自从知道了皇上的秘密,盛安怀也就明白了皇上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田七,于是他现在十分淡定,对着那些慌慌张张的宫女太监们,很有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

    田七一手兜着樱桃,一手抓着树枝,吓得两腿发软。她倾着身体向下看,找到纪衡,问道,“皇上您……您没事儿吧……”田七问完了就后悔了,圣上的尊容从未如此狼狈过,怎么会没事……

    纪衡抬头望着田七,本想训斥几句,然而看到那浓翠娇红之中探出来的一张脸时,心内刚刚升起来的一点火气顿时消散了许多。

    那一颗颗熟透了的饱满樱桃有如红宝石一般剔透,很能衬托田七的肤色,简直就是天然的首饰。有这点点的晶莹透红在脸庞摇曳,田七的面色更显莹白透亮,配上一双黑白分明又晶亮有神的眸子,更觉灵气逼人。

    田七摇晃了一下,背后阳光透过层层枝叶与果实,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斑,翻过树上人的肩头,落在纪衡的脸上。纪衡不小心直视到这弱化之后的阳光,依然被刺得双目发酸,视线有些模糊,田七那摇曳的容颜更显得朦胧遥远,与碎光、翠叶、红果互相映衬,倒有一种“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意境。

    纪衡抬手揉了揉眼睛,低头缓神。盛安怀抓紧机会,请皇上先脱下砸歪了的玄纱蝉翼冠来。

    田七见皇上没发话,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干脆藏在枝叶后面一动不动,以期皇上能遗忘她。

    当然了这是痴心妄想,纪衡一等眼睛恢复正常,便说道,“田七,你下来。”

    田七觉得自己现在下去恐怕要被收拾,便不动弹,“皇上,奴才怕高……”

    怕高你还往上爬!

    纪衡扯了一下嘴角,忽地张开手臂,“你下来,朕能接住你。”

    田七诚惶诚恐起来,“奴才何德何能……”

    “少废话,快下来!”

    田七不敢往皇上怀里扎,只好说道,“皇上,奴才这样不方便,请您稍稍后退两步。”

    纪衡不疑有他,于是后退了两步,双臂依然保持着展开的姿势,“快点!”

    其实这樱桃树并不算很高。田七找好一条树枝,抓着跃下来,柔韧的树枝弹性很好,缓和了一部分她下坠的冲力。田七在双脚离戴三山壳顶上方尺许时,松开树枝,跳到龟壳上,蹲□再缓了一下力,就算差不多了。虽脚底略有些发麻,不过好在安全降落。

    纪衡收回手,脸色有些阴沉。

    田七爬下龟壳,谄笑着凑过去,“皇上。”

    纪衡哼了一声,不欲理他。他本不打算把田七怎样,然而此处是慈宁宫,周围的奴才们都是太后的人,若是传进太后耳中,总归不好。于是纪衡指挥着两个乾清宫来的太监,“先把他押回乾清宫。”

    田七知道慈宁宫并不是乾清宫的太监哭闹求饶的好地方,因此乖乖被那两个太监押着。

    如意急得直揪纪衡的衣角。

    纪衡也不愿小家伙又去太后那里告状,干脆弯腰一手把如意抱起来,父子俩赶着田七威风凛凛地回了乾清宫。

    一到乾清宫,田七立刻跪在地上,乖顺请罪,“皇上,奴才知错。”

    纪衡从慈宁宫到乾清宫这一路上其实想了很多。最重要的一点,他又被诱引了。

    两人离得不近,田七只是在摘樱桃,并未有任何轻佻的举动,然而纪衡发现自己还是被他诱惑到了。这小变态的任何一举一动,总能让他浮想联翩,不能自已。从前还可以解释为田七喜欢他所以故意勾引他,可是今天,纪衡不得不承认,即使田七站在那里不动不说话,他依然会被勾引。

    魔咒一般,无法摆脱,亦无法控制。

    再看看眼前人油盐不进的俏脸,纪衡只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他不想再进行这种无意义的挣扎与反抗了,他认输。

    他承认,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

    他承认,他对他的欲念从未消停,反越来越深。

    他承认,他完全可以把他杀了或送人,但他舍不得。

    他承认……

    他承认,他并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一个这样的自己。

    再想要又能如何。错的就是错的,得不到就是得不到。与其一再挣扎纠缠,不如早些断个干净。

    纪衡忽觉得满心云开月明起来。他之前太过犹犹豫豫,舍不得放手,到头来却不得解脱。

    于是纪衡终于对田七说道,“你从今天起离了乾清宫,二十四衙门任你挑,只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懂吗?”

    咦,这好像是个好消息?田七用食指轻轻刮着下巴,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道,“皇上,是哪里都可以吗?”

    纪衡点了点头。

    田七便劝道,“皇上,既然您这么不想见到奴才,不如把我赶出宫去,也好眼不见为净?”

    纪衡眯了眯眼,“你想出宫?”

    “不是,”田七不敢承认,“奴才舍不得皇上您,又怎么舍得离开皇宫。只是奴才既然讨了您的嫌,也就不敢在宫中久留,怕皇上膈应,不如走得远远的……”

    纪衡打断他,“你想出宫,去勾引带坏朕的兄弟,是不是?”

    “不是……”怎么还提这个茬儿呢,田七无限委屈。

    这时,如意听得不明不白,但总感觉不是好事,便问道,“田七,你去哪里?还回来吗?”

    纪衡指着如意对田七说道,“你想出宫,先问问如意答不答应。”

    田七不敢问如意。说实话,一想到离开皇宫,田七最舍不得的就是小如意了。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孩儿,又漂亮又乖巧,一点架子也没有,还能让她尽情地打扮,这么好的孩子再找不到第二个。田七看到如意瞪着一双好奇又略带忧伤的大眼睛看着她,她心口有些发堵,不知道该怎样和如意说。

    再看看皇上的脸色,田七知道自己暂时是别想出去了,只好对如意说道,“殿下,奴才只是换个地方,还在宫里头,我们还能一处玩儿。”

    如意举着肉呼呼的小胖手拍了拍胸口,学着大人的模样,“吓死我了。”

    纪衡把如意抱在怀里,让盛安怀领着田七离开了。他托着如意的两腋一上一下地在自己面前晃悠,挡住了那两人离去的背影。

    如意被忽高忽低地抛,玩儿得很尽兴,咯咯笑个不停。欢快的童音一时回荡在宽阔的室内。纪衡便也随之放声大笑,眼底却划过一丝落寞。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存稿箱忘了定时了……

    今晚有加更,八点刷一下~

    再补充一点,“my”开头的网页版,“m”开头的是版。因为是在登陆进入自己账户后台或是阅读v章的时候就会这样显示。我这几天净给大家科普这个了,希望木有烦到大家OTL

    话说我知道墨大在给我推文,谢谢墨大!老墨是一个软萌又有才滴妹纸,我们大家一定要无微不至地爱护她,调戏她,捏她的脸……

    (*^__^*)嘻嘻……

    然后,关于有的朋友说樱桃树木有树干这个。我度娘出来的图片有的有有的木有,于是就当不同品种对待了,所以大家也当不同品种看待吧,像海棠树那样品种的就是有(⊙v⊙)。其实我写这个情节是因为我想吃樱桃了╮(╯▽╰)╭

    还要隆重感谢安好sll629和ellen赠送的长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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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

第41章 小泥人

    灯笼街是京城里有名的古董一条街。这里虽不似隆昌街那般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似的繁华,甚至有些冷清,却是闷声发大财,金银如流水一般往来。古董行的人有句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正是这个道理。

    灯笼街的门脸都装饰得沉稳大气又宽敞,不像隆昌街那里的店面,一个一个挤在一起。在灯笼街的正中,位置最佳的地方,是一个由两间普通门脸并成的大铺子。您看这铺子,门窗都是特意换过的,与左右不同,暗红色窗棂上雕刻着细密华丽的花纹;新桐油漆过的门窗墙壁,尚在散发着一些未消尽的桐油甘辛气味;由二楼之上,垂下来一串长椭圆大红纱灯笼,灯笼上贴着隶体的黑色“宝”字;九成新的竹丝门帘,挂在将近六尺宽的大门前,门楹上一幅对联:

    三代鼎彝昭日月

    一堂图画灿云霞

    门上方一块长方匾额,匾上三个鎏金大字:宝和店。

    这宝和店比一般店铺都大,装饰得又豪华,坐落于安静低调的灯笼街,有一种鹤立鸡群的违和感,与太监们身上散发的浓浓的暴发户气息,倒是十分登对。

    田七坐在宝和店里头,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纤白如瓷的手指在墨色的算盘珠间翻飞,末了,她在账本上记下一个数,接着把算盘晃了两晃,算珠全部复归原位。

    一边闭目养神的一个小太监听到“啪啪”连续两声脆响,知道田七算完了,于是睁眼对田七涎着脸笑,“田掌柜,您这几天可不少赚吧?”

    田七低头笑而不答,只袖出一块碎银子向他抛去,“二宝,拿去吃酒吧。”

    二宝接过来银子,对着田七好一顿恭维。

    田七是拍马屁的祖宗,听到别人拍她马屁,她并不会飘飘然,只笑道,“你有功夫与我说这些,倒不如去收一两件好东西,省多少力气。”

    “哎呦我的哥哥,我可不像您这么慧眼英雄,才来几天就当上掌柜,上回收了个假货,砸进去五十两,没被我师父骂死。”

    宝和店里的“掌柜”是一种级别,经手的买卖够多,赚回来的抽成够高,就有资格做掌柜。田七因前两天恰好做成了一个“大件儿”,也就马马虎虎地成了个小掌柜。

    皇上虽赶走了她,却对她还不错,让她随意挑衙门。田七不是不能去那些油水衙门,比如内府供用库,但是在那些地方揩油是要冒风险的,哪天主子人来疯弄个大清查,吃进去的是钱,吐出来的可就是血了。

    因此,她想来想去,倒不如来宝和店,凭本事赚钱。

    现在二宝看到田七闲下来,又唠唠叨叨地和她套近乎,正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畏畏缩缩地打量室内。二宝以为进了乞丐,不等他张口,便要哄他出去。

    田七拦阻道,“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这位大哥,您是有东西要卖吗?”

    中年人见田七说话一团和气,便也放松了些,从怀里掏出一个干净的蓝色布包,打开布包,取出一个东西递给田七。

    田七一看,是个小泥人,一个穿裙子的女人正坐在凳上弹琵琶。泥人线条古朴,色彩鲜艳,粗憨可爱。二宝也探过脑袋来看,反正也看不出什么玄机,便说道,“哥,这个叫花子拿泥人糊弄咱们!”

    田七用指甲在泥人底部刮了一下,又用放大镜看了看,于是说道,“你这东西做工不够好,不过是个古物,一般的乐俑不会只有一个,倘若能凑一套,兴许能卖出去。”

    那人忙点头,“家里还有十一个。”

    “嗯,”田七点了下头,“一套十二个的倒也难得,你打算卖多少钱,这一套?”

    “五、五十两?”

    田七心下一盘算,若是遇到喜好此物之人,凭她三寸不烂之舌,怕也能卖个三五百两,于是点头道,“好吧,我看你也是个缺钱的,便亏一些,就这个价钱吧。你什么时候把全部东西送过来?”

    “我急用钱,你能不能跟我回家取一趟?”

    田七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敢找宝和店的人杀人劫财,因此便带着银票跟他回了家。漏风的房子空空如也,可谓家徒四壁,铺着稻草和一床破旧褥子的炕上,躺着一个年迈的老婆婆。中年人管这位老婆婆喊娘。

    田七才弄清楚,这小泥人是人家的传家宝,他之所以想卖它,是为了给娘亲治病。田七的鼻子有些发酸,抱着装泥人的盒子对他说道,“你是个孝子,我也不好意思发这种财。这五十两权给你做定金,待到东西卖出去,再把剩下的钱给你,我只抽十两银子的中费,要不然店里头也不好交代……你觉得如何?”

    中年人千恩万谢地送走了田七。

    田七抱着泥人,穿过隆昌街时,看到孙蕃带着一众家丁从一个茶馆里出来。田七便低头紧走,然而还是被孙蕃一眼看到。

    这臭小子现已不是御前的红人了,孙蕃心想,今天定要好好出一口气。

    田七看到孙蕃带人向她走来,于是毫不犹豫地拔腿飞跑。孙蕃便在后面狂追,“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田七脚力不快,跑不过一群男人,她抱着盒子正不知如何是好,恰好看到街角处一个熟人,郑少封。

    于是田七跑过去拉起郑少封的手腕,“快走!”

    拽上首辅之子,后面的人至少不敢拿东西丢她……

    郑少封反握住田七,把他重重一拉。田七突然被迫停下来,怀中盒子却飞了出去,盒盖掀开,里面的小泥人一个个地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出来。

    郑少封放开田七,又去抓盒子,托着盒子在空中飞速晃了几下,小泥人便乖乖地又都撞进盒子里,另有一个被他直接握在手上。

    好险好险,田七拍了拍胸口。好几百两银子呢。

    但是她高兴得太早了。

    郑少封抄着小泥人,照着汹涌奔来的孙府家丁抛去,“咚”地一下正好砸到一个家丁的面门。

    家丁应声而倒,小泥人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不要!”田七惊呼。

    郑少封以为田七在担心他,于是朝田七笑了笑,“没事儿!”说着,飞快地取出盒子中的其他泥人,七七八八地丢了出去。

    田七:“……”

    郑少封动作太快,身形也快,还故意躲着田七。田七拦他不住,干脆纵身扑向他。然而扑到一半儿却被人从后面拦住,那人的胳膊横在田七的腰前,轻轻一拉便把田七带进怀里,接着放开田七,安慰道,“田兄稍安勿躁,郑兄武功了得,这几个小卒还近不得他的身。”

    田七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另一人,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正是前番见过一面的唐天远,唐若龄之子。她朝唐天远拱了拱手,“唐兄,别来无恙。”

    不等唐天远回答,田七又要去阻止郑少封,然后她就发现郑少封已经把小泥人丢了个干净,此刻正把那没了盖的木盒子立在手上潇洒地旋转,一边得意洋洋地看着不远处硕果仅存的孙蕃,“还玩儿吗?”

    孙蕃用折扇怒指郑少封,“郑少封,不要多管闲事!”

    郑少封手中的木盒突然停止。孙蕃见他收起木盒,以为自己的威胁凑效,却不料郑少封突然弯腰拎起了身旁一个摊子上摆的大陶罐,高举过头顶对着他瞄准。

    孙蕃撒腿便跑。

    郑少封放下陶罐,走到田七面前,“怎样?”一副求夸奖求表扬的模样。

    田七面无表情。

    郑少封于是把手中那空盒子递给田七,“呐,你的东西。”

    田七:“……”

    田七急得直揪头发。可是她又不能怪郑少封,人家也是好意救她。忍了忍,田七终于接过盒子,“多谢。”

    “客气什么。”郑少封大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田七找到盒盖捡起来盖好,依然把盒子抱在怀里,要和他们告辞。郑少封却不放他走,“我们去宁王府上做客,你去不去?”

    田七心情悒郁,想找地方散散心,心想不如就去王府玩儿一玩儿也好,于是便跟着两人去了。她一开始还有些不解,郑少封怎么会和唐天远厮混在一起,这两人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不像是同一类人,就好像蝈蝈和毛驴,哈密瓜和白菜帮子,扯不到一块去。

    不过郑少封一遇到田七就成了话唠,很快跟田七说了缘由。原来他爹感动于他的用功读书,拉下老脸来去央了唐若龄,让唐家的儿子提点着自己这笨儿子。不求唐天远能把郑少封带得有多“赤”,只要别让这败家子再黑下去,就算万幸。

    田七知道唐天远未必情愿和郑少封结交,但是郑首辅的面子总要给一给。想到这里,田七同情地看了一眼唐天远,发现他倒是淡定自若,听着郑少封的唠叨,也并不表露丝毫厌烦之色。

    得,又一个面瘫。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郑少封这一段的时候一边写一边脑补植物大战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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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月夜

    纪征的王府建得很大,但并不像皇宫那样恢弘,而是很精致。亭台楼阁,园林景致,都有一种苏州园林式的自然别致。田七在宁王府逛了好一会儿,也没逛完,到最后走得脚疼,纪征便领着他们停在附近一处小楼前,传人把晚宴安排在此。

    日暮西斜,天光渐收,纪征命人点了十数盏美人灯。美人灯做得惟妙惟肖,真人般大小,各个姿势不一,里头点着巨烛,灯纱轻薄,因此比一般灯笼要亮上许多。

    田七不禁啧啧感叹,这个宁王,还真会享受。

    几人这一顿饭吃得很是尽兴。纪征命人端上来二十年的竹叶青酒,因为田七喝不惯,又上了果酒。果酒有两种,一种是山梨酿的,一种是葡萄酿的,田七觉得两种味道都不错,喝一杯山梨,又喝一杯葡萄,虽两种酒劲儿都不大,但是混起来时却着实生猛,因此她渐渐地喝得有些头晕了。

    郑少封很兴奋,敲着桌子要唱歌。纪征和唐天远都没拦他,田七根本没听到他唱什么,但也跟着瞎哼哼,一时两个醉鬼大着舌头胡言乱语,另两个清醒的还在慢悠悠地浅饮低酌。今夜月色很美,纪征已经让伺候的人都先下去,只余下周围的十几盏美人灯,静静地看着他们欢饮。

    郑少封捏着一根筷子,两眼发直,他突然说道,“我爹老骂我。”

    田七答,“我巴不得我爹从地底下爬出来骂我一骂。”

    郑少封又说,“我娘老数落我。”

    田七答,“我巴不得我娘从地底下爬出来数落我。”

    郑少封:“我兄弟都比我强。”

    田七答,“我巴不得我兄弟从地底下爬出来……”

    郑少封打断他,“怎么你全家都住地底下呀……”

    纪征听着这两人的醉话,皱眉叹了口气。

    唐天远兀自自斟自饮,接着抬头安慰田七道,“田兄放宽些心,故去的人最不能瞑目的,便是活着的人为他们而痛苦。人生无常,你我也早晚化为枯骨,何不趁活着好好享受这花前美酒,清风明月。”

    他的话音刚落,郑少封突然敲着盘子唱起了十、八摸。

    纪征连忙把半只鸭头塞进他口中,这才消停些。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田七酡红着脸,托腮望着天上那一轮银盘似的皎月,忽说道,“月亮,此时此刻有几人在仰头看你,共此时?”

    月亮不答。它高高地挂在天上,淡定地向世界洒下清辉。月光如薄雾,如飞霜,如轻纱,如细细流淌的牛奶。田七伸手接了一把,仿佛将这柔光托于掌心一般。

    她握起拳,轻叹一声,也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皇宫里的那个人。有一次他赏月时她恰好在场,当时还拍了他的马屁,说月宫里的嫦娥倘若见到英俊倜傥的皇上,定然也要起了凡心。

    皇上当时怎么回答她来着?对了,“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真是,当谁没读过那两本酸书呀。田七摇头失笑,突然又有些落寞。

    皇上会不会想她呢?

    应该不会吧,他那么厌烦她。

    倘若有人现在把这个问题拿来问纪衡,他的回答一定是斩钉截铁的“不会”,当然,后果要提问者自负。

    此时这位皇帝也在赏月。康妃在邀月宫布置了一个赏月台,由紫檀木架子撑起一块圆圆的月白色幕布,幕布后面点着明亮的烛光,把幕布照得亮亮的如一轮巨大的月亮,幕布上绣着浅浅的桂树的形状,桂树后面有若隐若现的月宫。

    嫦娥就不用绣了,因为康妃自己完全可以胜任。

    纪衡本就看康妃不顺眼,这会儿来邀月宫完全是因为想看月亮了。他就从来没这么心无杂念坐怀不乱过。

    当然,以后他会经常体会到这种境界,我们暂时按下不表。

    且说现在,他坐在这幕布做的大月亮前,恍然有一种真的置身在月亮上的错觉。

    康妃穿一袭飘逸的白衣,梳个双环髻,长长的披帛拖地,打扮成画作里经常出现的嫦娥的形象。

    纪衡却不给她面子,“离中秋还有两个月,你怎么就穿成这样。”

    康妃怀中抱着个小兔子,走到纪衡面前,盈盈一拜,“皇上恕罪。”

    纪衡不理她,只逗着她怀中的小白兔,一下一下地戳着那小白兔的红鼻头,“小兔子?”

    康妃有些讶异,皇上在和兔子说话?

    “小兔子。”纪衡又叫了一声,接着呵呵低笑起来。

    康妃往桌上一扫,便了然,皇上喝了不少,想是醉了。

    纪衡端起桌上一杯酒,一仰脖子又干了。唇齿间被酒气浸得有些麻木,醇香的酒液划过喉咙时,与白水似乎无异。干掉之后,他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对一旁宫女道,“倒酒!”

    康妃亲自执壶,劝道,“皇上,酒多伤身,您也要爱惜龙体。”虽如此说,还是给斟满了。

    纪衡忽然自言自语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碧海青天夜夜心。碧海青天夜夜心!”他不停重复最后一句话,说着说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康妃担忧地看向盛安怀。盛安怀也不知道怎么办。皇上的吩咐他能听明白,但是皇上一念诗,他可就没辙了。

    “盛安怀。”纪衡突然叫他。

    “奴才在。”

    “把田七给朕找来。”

    “皇上,夜深更重,宫门都落了钥……”田七现在住十三所。

    “把田七给朕找来。”纪衡又重复了一遍。

    “皇上,请您早一点歇息,奴才明日定把田七找来。”

    纪衡突然站起身,背着手大步向外走。盛安怀紧紧跟着,很担心皇上发个酒疯什么的。

    康妃带着邀月宫众人恭送纪衡,见皇上并不留宿,她难掩失望。

    “田七在哪里?”纪衡边走边问。

    “回皇上,田七在十三所。”盛安怀答道。

    “十三所哪里?”

    盛安怀愣了愣,皇上眼睛清亮,也不像是喝醉了。他有点糊涂,嘴上答道,“十三所‘水’字号房。”十三所的房子号是按千字文排的。

    纪衡便不再问,继续快步走着。盛安怀一看这方向不对,连忙提醒道,“皇上,您该回乾清宫了。”怎么越走越偏僻,还挨着墙根走。

    皇上没有回答。盛安怀小心抬头看时……哪里还有皇上!

    盛安怀吓得四处张望,根本不见皇上一点身影,他哆哆嗦嗦地扯过身后一个太监问道,“皇上呢?!”

    那太监向上指了指,“皇上在那儿……”

    暗夜之中,纪衡立在一丈多高的城墙之上,背手而立,对月而歌,立刻要羽化登仙一般。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微风拂过他的衣带,朱红色的袍带翻飞,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业火,在皎洁的月光下开出了妖艳的红莲。

    “皇上……”盛安怀吓得额头直冒冷汗,皇上喝多了,要是一不小心失足掉下来,后果不堪设想。盛安怀怕惊到他,小声哄道,“皇上,您请下来……”

    纪衡果真下来了,但是下到了城墙的另一面。

    盛安怀连忙召集周围侍卫出宫去寻,又怕动静闹得太大大家都没好果子吃,因此也不敢太过声张,一时心力交瘁。

    太监侍卫们赶到时,纪衡早已没了踪影。众人担忧地四下搜寻起来。

    盛安怀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一下皇上上墙之前的言行,带着几个人直奔十三所。

    十三所水字号房的太监快要吓死了。

    他们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窗前一阵动静,睁开眼睛时,却看到房内多了一个人,红色衣袍,背对着窗前月光,面目模糊,只能看出他脸色煞白(喝酒喝得),目光亮得不正常,如两团小火炬,一瞬间让人想到要发功的黄大仙儿。

    “鬼啊!!!”两个太监各自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鬼鬼鬼大人您您您行行好,冤有头债有主,不不不要找我!”一个太监哆嗦着说道。

    纪衡对这样的称呼浑不在意。他向室内一扫,三张木床,只有两个人,另一张被改造成架子床的木床上空空如也。

    “田七呢?”纪衡问道。

    啊,原来是来找田七索命的。那太监松了口气,也不结巴了,“田七今天没回来。”

    “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大概去外地收古董了吧。”宝和店里有太监在干这个。

    纪衡听罢,又翻窗出去。俩太监只感觉眼睛一眨,那人的身影已然消失,更加坚信这是一只鬼。

    盛安怀到十三所扑了个空。水字号房的那俩太监已经挤在一张床上,看到盛安怀来,连说带比划地给他形容了一下方才那恶鬼的可怕。盛安怀安慰了他们两句,便出来,又四下找了找,无果,他只得先回乾清宫。

    值夜的宫女太监都说皇上没回来,盛安怀有些狐疑,闯进纪衡的卧房看了看,果然看到皇上已经悄没生息地爬回自己的龙床。

    他走近一看,皇上已经睡着了。朱红色的衣袍铺在明黄色的床上,颜色夺目。皇上平躺着,一手垂在床外,手中握着一把发黄发旧的折扇。那折扇旧到什么程度呢,像是从破烂堆里捡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黄大仙儿就是黄鼠狼精,眼睛能让人中邪。

    解释一个问题,纪征木有发现田七的性别。如果田七是女扮男装,那么纪衡纪征等都会怀疑田七是否是女人,但她偏偏是女扮太监装。未发育的男孩在那个啥之后,由于雄性激素的缺乏,各方面体征都会比较接近女性,所以遇到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他们也会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太监。纪征不是弯的,人家只是敢爱敢恨、刚好喜欢一个太监而已。

    皇桑突破心理障碍需要一个过程,大家表急。破罐子破摔之后他就放得开了,也将迎来他的流氓时代。

    另外,今晚应该会有加更,如果木有我会在文案上提前挂通知提醒。

    下面让我抒个情。蓦然回首,七哥都加更这么多天了,为自己感~动~(*^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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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奇葩

    宁王府这一场酒宴闹到很晚。

    到最后,连唐天远都喝得有些高,折了一根树枝在月下舞剑。身影飘逸,霜白色衣袍就着月光翻飞,婉若谪仙。

    遗憾的是观众只有纪征一个人——另两个都已醉得不省人事。除此之外,纪征还兼任了伴奏和伴唱。他轻轻拍击着桌面,朗诵的也是楚辞。

    舞完了剑,唐天远的酒劲出了些,也该回去了。

    纪征见夜已深,又有两个醉的,干脆便留他们三个夜宿,反正王府别的没有,就是房子多。唐天远也不推辞,由小厮引着先去了客房。

    纪征接着指挥人抬走了郑少封,见小厮们又要来抬田七,他挥退了他们,自己弯腰把田七抱了起来。

    怀中的人很轻,很软,浑身散发着热量。纪征只觉这热量顺着两人肢体相贴处传到他身上,烘得他腹内酒气直往脑子里冲,本来清明的灵台竟也因此有了些醉意。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抱着田七走向已经备好的卧房,脚步轻缓,慢慢悠悠,浑似散步一般。

    然而再慢也有到尽头时,他终于走进卧房,将田七放在床上。田七坐在床上想要向后倒,纪征连忙一把将他捞进怀里靠着。

    “真是奇怪,我怎么偏偏就为你动心了,”纪征低笑,揽在田七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呢?”

    田七不自觉地在他怀里拱了拱。

    纪征又道,“你没了父亲、母亲、兄弟,但是你还有我。我心疼你,想一直陪着你,护着你。田七,你可愿一直陪着我?”

    田七没答话。她现在脑子里混混沌沌,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便不舒服地皱起眉来。

    心上人就在怀中,纪征不是没想法。可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因此极力压住心中欲念,虽如此,却还是要讨些甜头,于是抬起田七的下巴,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田七并不知自己被轻薄了,她只咂了咂嘴。

    纪征低头再次覆在田七的唇上,这次没有那么轻易离去,而是含着对方的嘴唇缓缓地舔吻磨蹭,如两只厮磨嬉戏的鱼儿。田七嘴唇被堵得极其不舒服,皱着眉向后仰头,纪征却一点一点追逐她,叼着她的唇瓣不放,直到她避无可避。

    田七呼吸困难,只得张开了口。

    纪征立刻抓住机会,灵蛇入洞一般,探出舌头在田七口内勾扫缠绵。

    田七真不知自己怎么了,嘴里堵着东西吐不出来,好生难受,她蹙着眉,竭力用舌头将那东西向外推拒。然而这一动作正好合了纪征的意,他心房狂鼓,激动地吸吮着,仿佛要将田七的魂魄吸进胸腔。

    两人不一会儿均气喘吁吁。一个是憋的,另一个也是憋的……

    纪征怕自己再久留便控制不住,他不希望趁人之危,只好放下田七,帮他除去鞋子,盖好夏被。

    次早田七醒来时,直觉口干舌燥,头也有点痛,还犯干呕。她坐起身,两眼迷蒙,回想了半天,只记到和郑少封一起唱歌,再后来就不清楚了。她低头看了看,衣服好好的,应该没被发现问题。

    不过醉酒真是太危险了,也不好受,以后再也不多喝了。田七正思索间,听到外面有丫鬟来问她起床否,田七应了一声,丫鬟们便进来伺候她起床洗漱,接着引着她来到饭厅吃早饭。

    早饭很清淡,桌上只有纪征一人,唐天远已经早起告辞了,郑少封还没醒来。田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纪征的目光似乎比往日亲昵了一些,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

    用过晚饭,田七也要告辞,纪征命人取来一个盒子,说道,“这是你拿着来的东西,莫要落下了。”

    田七一见盒子,昨日的遭遇历历在前,禁不住一阵肉痛。

    纪征看田七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这东西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田七只好把昨日发生的事情跟纪征说了,一边说着,一边掀开盒子拿出里面备受摧残的小泥人给他展示。

    纪征拿了一个泥人在手上掂了掂,看了看,又放下看另一个,等都看完之后,笑道,“我说实话你别不爱听……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什么意思?”

    “这不是普通的泥人,这是前朝的宫廷乐俑,应有二百年上下了。倘遇到行家,别说三五百两,便是三五千两,也是愿意掏钱买的。”

    田七听得心脏直上下晃悠,三五千两的……小泥人?她摸着下巴,不太相信,“你是如何得知?”

    “我不骗你,我亲眼见过此物,就在皇宫之中。当时我还是个孩童,父皇拿这个东西给我玩儿过,后来他把这套乐俑赏给了谁,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对不上。这明明是人家的传家宝,怎么会曾经出现在皇宫?田七更加不信,指着泥人道,“你看这做工,线条太粗犷,不够精致,应不是宫廷之物。”

    纪征答道,“以形写意,得意而忘形。书画中都有此论,轮到做泥人,也该有这种境界。”

    田七不知该如何反驳。按理说纪征没必要偏她,可如果是真的,这么一套小泥人至少三千两银子……让她怎么赔嘛……

    田七一想到自己把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都赔进去的凄惨情景,更加肉疼,皱眉看着小泥人不语。

    纪征知道钱是田七的命根子,便说道,“不如这样,这泥人与我有缘,你把它卖给我吧,看着它我也能睹物思人。价钱你开。”

    田七摇头,“这不行。”

    “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我也不能坑自己人。”

    左思右想,田七决定先找卖泥人那个中年人问清楚。万一这一套不是纪征看到的那一套,而是一套仿品呢。她怕对方不说实话,便故意吓唬他,“方俊,你说你的泥人是传家宝,可我听说这本是宫廷之物,前几年失窃,这个你怎么解释?”那中年人叫方俊。

    “这不是我偷的。”方俊答道。

    “那你这套泥人传了几代了?”

    “从我这一代开始。”

    “……”

    田七还当他是个老实人,却不料竟被他耍了,于是气道,“那你的传、家、宝,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不知道。”

    “……你这是连撒谎都懒得撒了?”

    “不是。”方俊说着,低头不语。

    两人本在外间说话,然而方俊家的房子是四面透风的,室内躺的那位婆婆已听到两人谈话,便对田七喊道,“他坏过脑子!”

    原来如此。田七突然又觉得这方俊挺可怜,于是便把实话说了。做生意虽利字当头,却是要以信义为先。她不打算坑人,更不打算坑穷人。

    方俊得知田七一开始估价是五百两,因此便执意只肯要五百两。

    倒是个实诚的人。田七想着,又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这样,我先给你两千两,你既然说是用钱治病,我请个医术高明的朋友来给尊母治一治。旁人治不了的疑难杂症,他兴许有办法。”

    方俊答道,“钱先不用给。你若果真治好我娘的病,那套泥人的钱我分文不取。”

    还真是个孝子。田七于是又问候了一下方母的病情。

    怎么得的病?多长时间了?治得如何?

    方俊又低头不答。里面再次传来方母的声音。

    “我是被他气得!”

    “七年了!”

    “都是庸医!”

    田七不禁感叹,老太太卧病七年,还能如此中气十足,实在难得。

    达成一致,田七也不久留,很快告辞。方俊把她送到门口,田七刚走出去,却没料到路中间竟有一块石头,把她绊住,眼看着就要跌个狗啃泥,却又突然被人抓着胳膊一扯,她便又站稳了身体。田七扭头,看到方俊已经在她身旁,一脚把石头踢到路边。

    真是奇了怪了,两人相距至少五六步,这人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过来的?

    “你会武功?”田七问道。

    “我不会。”他说着,转身走回那间破败的庭院。

    田七满腹狐疑,知道对方不愿多说,她也就不再追问。

    小泥人因缺残了好多,再也卖不出好价钱,田七干脆把泥人给了如意。如意挺喜欢。因这泥人比一般的略大,如意要两手捧着才能拿稳,他于是捧着一个最漂亮的泥人去了乾清宫,找他父皇显摆。

    乾清宫里,纪衡刚刚把盛安怀骂了一顿。他昨晚喝多了,本来就头疼,心情不好,结果这奴才还凑上来问要不要把田七找过来……找他来干嘛!

    纪衡现在很不想听到田七这个名字,然而好不容易淡忘一点,却偏偏有人上前来给他破功。刚轰走一个盛安怀,又来一个如意。这倒霉孩子手里捧着个泥俑,笑得那个甜啊,“父皇,田七给我的,好看吗?”

    纪衡很不给儿子面子,看也不看答道,“难看死了。”

    如意低头看着手中可爱的泥人,哪里难看了?田七说得对,父皇……父皇……如意回想了一番田七的话,说道,“父皇的品位很奇瓜。”

    “……”纪衡怀疑自己酒劲儿还没过去,怎么连亲儿子的话都听不懂了,“朕怎么了?”

    如意把方才那话又精简了一番,“你很奇瓜。”

    纪衡终于明白过来,“那是奇葩!”

    “哦。”如意认真点头,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总是搞混。

    看着老神在在的儿子,纪衡的头更加疼了,“朕不是奇葩,你才是奇葩,你和田七都是奇葩!还有,以后不要在朕面前提到田七的名字!要不然朕砍了他的脑袋!”

    父皇突然暴怒,如意有点招架不住,抱着小泥人瞪大眼睛看着他。

    纪衡发完火,有点愧疚,做什么对儿子发那么大脾气。他于是和蔼地把如意抱起来,拿过他手中的泥俑来看,正准备夸赞一番,却觉得这泥俑分外眼熟。

    一瞬间好的和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纪衡心内感慨万千,把泥人放在桌上,对如意说道,“以后莫要玩儿这个了,朕给你更好的。”

    “哦。”如意乖乖点了点头,虽略有些不服,却也不敢再说父皇奇瓜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要改一个稿子,明早的更新延迟,大家早起不用刷了,晚上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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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打群架

    田七果然说话算话,把王猛折腾到方俊家,给方母看病。王猛说了一番长篇大论,在场另外三人谁也没听明白。

    方母听罢,对儿子说道,“这次的庸医真能白活。”

    王猛不以为意,当场开了个药方,制定了初步的治疗计划。这计划很复杂,包括吃药、用药物泡脚,以及扎针。田七怀疑王猛是因为想不出办法,是以把所有方法都试一试,于是便拉他到角落问道,“能不能治好?”这是一场关乎好几千两银子的治疗。

    “说不好,”王猛自己也不能把话说满,“我没治过这么大的症候,先治半年试试,应该能有改观。”

    田七便不再说什么。因为她长得太有亲和力,老太太看到就喜欢,于是拉着田七不放走,和她说了许多闲话。夸田七心肠好,骂自己儿子没出息。这老太太评价一个男人是否有出息,最基本的判断标准是他的老婆和孩子是否够多,方俊在这方面显然不合格,只能沉默着听他娘数落。

    田七便岔开话头问道“方大哥现在做什么营生?”

    “他以前净跟人打架斗殴,后来坏了脑子,就给人做些短工。”

    田七心想,这方俊身手不错,为人也算实诚,不如弄到宝和店去,当伙计、门神、打手,一人可兼数职。想到这里,她便问方俊是否愿去宝和店挣饭吃。方俊本不想去,奈何母亲极力撺掇,他也只得答应。

    当事人谁也没料到,这一决定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

    田七在宫外的日子多了起来,整天和纪征、郑少封等人来往,唐天远也混进了他们的队伍,四个人凑在一起吃喝玩乐,好不快活。不过他们聚首的时间并不很多,因为郑少封和唐天远要为今年的乡试备考。唐天远成竹在胸,倒不用花什么心思,他费的力气都用在怎么监督郑少封背书和做文章上头。田七也为他们的功名出了把力,主要是在精神上支持他们:以白画眉的性命威胁郑少封要好好读书。

    郑首辅也为儿子的前程做出了实质性的努力。比如郑少封一旦偷懒,当爹的就会追着打。不过郑首辅不再打儿子的头了,因为考试要用到脑子,他便改为打屁股。

    郑少封苦不堪言。唯一放松的时候也就是和田七他们出去玩儿了,这还得是由唐天远带领,否则他一个人出不了家门。

    自此郑少封的交友档次直线上升。他想给他们这四个人的组合起个诨号,也好令人闻风丧胆,田七亦觉好玩儿,双手赞同。可是叫什么呢?

    “要不叫四大才子?”郑少封建议。他的话刚刚说完,另三个人鄙视的目光便投了过来。有郑少封在,这小团伙的平均才艺水平直线下降,实在当不得这个称呼。

    “四大金刚怎么样?”田七问道。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比一个唇红齿白,实在跟“金刚”一词找不到半点联系。田七和纪征就不用说了,唐天远虽英气逼人,却也不是英伟。四人里最接近这个词的当属郑少封,但他也只是五官明朗深刻,看起来并没有金刚式的震撼效果。

    “我看叫四小白脸更贴切一些,”郑少封打趣道,“我跟着你们也要受累成小白脸。”

    唐天远问道,“不如叫京城四友?”

    郑少封和田七都觉得这名头不够响亮。纪征也想不出好的来,起名号的行为便一直这么拖下来。却没想到,他们四个经常招摇过市,十分引人注目,渐渐地就被别人安了个名号:京城四公子。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不管他们同不同意,这名号也只得被迫接受。

    四人捆绑销售,知名度越来越高。京城四公子出身显贵,又风流倜傥,仰慕者和追随者越来越多。许多女子也纷纷以京城四公子为择偶标准,青楼女子们谁要是能和这样的人有点沾惹,身价也能暴涨。可惜这四公子不爱逛花楼,连最风流的郑少封,也只是把姑娘们叫出去喝酒赌钱。

    不过没关系,她们不能勾搭,还不能胡说么。一时间这一个说和四公子里的唐天远吟诗作对,那一个又说和四公子里的宁王爷秉烛夜谈,甚至有说给四公子里的田文豪敬皮杯的……

    什么是敬皮杯?就是嘴对嘴喂酒。田七一听到这个传言,吓得屁滚尿流,当晚做了一夜的噩梦,梦到一个性别不明的夜叉追着她要亲嘴,她就跑啊跑,就这么跑了一夜,睡得快累死了!

    闲话休提,且说眼前。风光无限的京城四公子正在一家酒楼吃酒。这酒楼经营的是岭南菜,因京中岭南人并不多,本土人又不太适应这种口味,所以这家酒楼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不过胜在装点雅致,菜也精致。纪征很喜欢这里。

    按照郑少封的习惯,这个时候总要摸两把马吊牌过一过瘾才好。但是托另外三人的福,他都快把赌瘾戒了。什么叫逢赌必输?你只消跟那三个人各打一打牌,就会有无比深刻的体会。郑少封不停被他们三人凌虐,渐渐地丧失了斗志,看到马吊牌就心痛蛋也痛,干脆不玩儿也罢。

    不能打牌,光喝酒吃菜无趣,总要找点乐子。于是郑少封让人从青楼里叫来一个姑娘唱小曲儿。姑娘被伙计引着上楼时,遇到了孙蕃。好巧不巧,这姑娘正是孙蕃梳笼过的。姑娘不太会做人,虽然遇到老主顾,但现在被四公子叫了来,便有些趾高气扬。

    这四公子里有一个是孙蕃的仇人,有一个是孙蕃他爹的死对头的儿子,另有一个是给他仇人撑腰的,还有一个曾经跟他玩儿过但现在不爱搭理他的郑少封……这么个组合,简直聚集了所有孙蕃讨厌的人,你说他现在能高兴得起来吗。

    他睡过的女人,还把那四个人抬出来一顿奉承。

    孙蕃往身后看了看,自己今天也带了不少人来,其中还有两个武将世家的小子,不如再去会一会田七。他不傻,另外三个人自是不能惹的,但是也用不着惹,他只消追着田七打即可。

    想到这里,孙蕃便跟着那唱小曲儿的姑娘去了雅间。

    雅间里头,田七正在用一种别出心裁的方式鼓励唐天远,“虽然你爹现在被孙从瑞盖过了风头,但是不要紧,你爹的儿子比孙从瑞的儿子强,强很多。”

    唐天远一笑,“田兄谬赞。”接着举起酒杯,干了。

    田七没喝酒,又说道,“世人都道孙从瑞为官清介耿直,我看是沽名钓誉,最虚伪的就是他了。”

    “哦?怎么说?”

    “他自己不贪,可是他的学生贪。他的学生钱荪在江西盐法道上贪了不少银子吧?孙从瑞若真是清廉,为什么不管一管自己的学生,反任他越做越大?我跟你说,他不仅沽名钓誉,他还……”

    话到这里,却突然被一声怒喝打断,“你说什么?!”

    孙蕃再也听不下去这小小阉竖对自己父亲的污蔑,一脚踢开雅间的门,带着数人闯进来,雅间内一时剑拔弩张。

    郑少封本就脾性暴躁,再加上考试将近,更加烦躁不安,一遇到这样动静,便以为是对方找茬,于是不等别人反应,他先上手了。

    场面就这么失控了。孙蕃要追着田七打,郑少封拦着还击,另两个出身将门年纪轻轻的后生,因为是跟着孙蕃混的,见到有架可打,不愿落了下风,也就卷进来。后面跟的有些冲动好斗的,或是倚仗孙家的,以及孙蕃自己带的家丁,都凑起了热闹。

    雅间内人太多,伸不开拳脚,战场渐渐地转移到外面的大堂。田七发现,这里边最不中用的就是她了。大齐朝的男人们讲究文武双全,郑少封自不必说,纪征和唐天远也都会些功夫,且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尤其是唐天远,下手太阴了,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捡了根木棍,专门照着人的关节抡,放倒一个又一个,看起来作战经验十分之丰富。本来斯斯文文的公子哥儿,一下子化身地痞流氓。

    纪征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田七身上,田七被纪征保护着,很过意不去,抽手也打一两下。她看到一个人倒地,举着凳子便砸下去,砸完之后听到对方一阵惨叫,田七定睛一看,地上躺的正好是孙蕃,此刻惨白着一张脸,疼得几欲晕厥。

    几人连忙过来把孙蕃扶走,走之前不忘警告田七等死去吧。

    斗殴活动就这么结束了。田七心内惴惴,孙蕃若真有个好歹,孙从瑞跑去皇上面前告一状,那她没准就真得等死了。

    纪征安慰她道,“没关系,你只需记住,孙蕃是我打的。”

    田七有些犹豫。按理说她不能当这个缩头乌龟,可是真伸出脑袋去,就被人砍了。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皇上能把他怎么样呢?

    这时,酒楼老板终于敢露面了,扯着他们几个不让走,自己酒楼被糟蹋成这样,客人都吓跑了,让人家怎么做生意。纪征是个讲道理的,答应照价赔偿。

    老板却不答应,“实话说,我这酒楼本急着出手,今日好不容易约好了人来看,却被你们吓跑了。他不买,不如您买?”

    几人从未遇上这种情况,打个架还要外送盘酒楼的。他们却是不知,这老板本是岭南人,开了这家菜馆,生意虽不红火,却也是赚钱的。只因家乡有急事要回去,一时做不得,便急着出手。本来地段不错,但恰巧前几天本酒楼遇上人命官司,便不好出手了。价格一降再降,终于有人答应来看看,不想今天又遇上打架生事,把事情给搅黄了。

    打架的几个人又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一个个的都是太岁爷,掌柜的不敢吭声,只好等收尾之后再出来。

    纪征并没有买酒楼的打算,不过这个地方位置不错,若是好好改一改,应该只赚不赔,便问道,“你这酒楼多少钱?”

    “我跟他们商量的是三千两,您若成心买,我再给您降五百两。”

    这价钱还行,纪征点了一下头,问田七道,“前两天你不是说想在外面寻些别的营生吗?”

    “啊?哦。”田七点头。她确实这么说过,但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孙丛瑞告状怎么办。

    “不如你买下来吧,以后我们吃饭不用花钱了。”郑少封建议道。

    田七又傻傻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买了个酒楼。

    下午时候,田七去了皇宫里的宝和店。她在宝和店倒卖古董,要宫里宫外两头跑,就算在皇宫里无事可做,也要定时去点个卯。

    宝和店在东六宫北侧两溜房子里,这两溜房子的最西面,有一个小门,可以通向御花园。此处是太监们集中办公事的地方,主子们鲜少来。田七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在这里遇到皇上。

    纪衡自己也想不到,怎么就在御花园走着走着就走过了,然后一不小心闯到这里来,再一不小心,就看到了田七。

    作者有话要说:嗯,皇桑快把持不住了^_^

    想要积分的亲,晋江规定25个字以上才能送积分,所以你们多说两句话我这积分才送的出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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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断袖到底

    田七从宝和店走出来,因为心事重重而低着头,差一点撞到纪衡身上。

    还好及时站定了。抬头一看是皇上,她连忙后退两步弯腰,“皇上万岁。”

    纪衡没有反应。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他满以为田七已经成为过往,他把他赶走了,再也不见他,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从此以后,田七也不过是在他过去人生中出现的一个略微荒唐的小插曲,这小插曲会被他扫在记忆的角落里,与那些他不愿回首的过往一起掩埋,再不提及,再不想起。

    却没想到,今日突然一见,竟让他的全盘计划登时粉碎,化为齑粉。

    纪衡虽表面镇定,然而他脑中情绪却如暴涨的潮水,连绵不绝,汹涌澎湃,疯狂拍打着狼铸就的堤坝。

    原来那些遗忘,并不是遗忘,而是思念的累积。

    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一触即发。

    纪衡没说话。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该说。他真怕自己一张口,说出什么后悔莫及的话。

    他现在最该做的是转身就走,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远离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然而他没有这样做,反而走近一步,定定看着田七。

    田七见皇上不搭理她,只道皇上是厌烦她,因此站起身说道,“奴才告退。”说着转身欲走开。

    纪衡却不由自主地伸手捉住他的后领,把他拉回来,向上提了提。

    田七只觉自己的脚几乎离了地,她现在像小鸡仔一样被人提着。

    得,又惹皇上不高兴了。田七一开始以为皇上这样对她是因为孙从瑞告了状,但又一想,那老家伙第一要做的是给儿子好好看病,不可能那么快就捅到皇上这儿来。于是田七镇定几分,谄笑道,“皇上,几日不见,您越发的英俊倜傥啦!奴才这几天一直想您,就是不敢去看您。”

    纪衡知道田七说这种话像喝白开水一样容易,可他偏偏就是受用。他提着田七晃了晃,终于开口,“想朕想得见了朕就走?”

    “不是……皇上您不是说过不让奴才再出现在您面前么,奴才是怕碍了圣上的眼,是以想快些退去。”

    纪衡看着田七笑得没心没肺的一张脸,突然就觉得有些恼怒。这算什么,凭什么,他苦苦压抑自己,他却淡若风轻,浑不在意。口口声声说着思念,却是混不吝逮着什么都敢说的一个油条。

    能够轻易说出口的思念,并不是什么有分量的思念。纪衡知道自己偏要相信,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田七总说喜欢他,也许是真的喜欢他,但到底喜欢到什么程度,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纪衡知道,他把田七赶走时,田七没有丝毫失望悲伤,反而很高兴,还想干脆出宫。

    这样一个人,能有多喜欢他呢?

    他突然就觉得挺没意思。好像本该两个人一起唱的苦情戏,到头来只他一个人在卖力,另一个已经忘了词儿,在台上呼呼睡大觉。

    是吧,挺没劲的。纪衡终于又给自己找了一个远离田七的理由。他放开田七,面无表情说道,“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朕的面前,否则,”顿了顿,咬牙来了个狠的,“杀无赦。”

    田七好心提醒他,“皇上,您说过不杀我的。”

    “赶紧滚!”

    田七只好灰溜溜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腹诽,还说什么君无戏言,这皇帝太不厚道,还不如她这当太监的有诚信。

    ***

    田七虽被下了禁令不许见皇帝,但她身在宝和店,却心在乾清宫。她一直密切关注着纪衡的动向,不为别的,就为闹清楚孙从瑞有没有来告状。她心想,实在不行干脆直接跑路算了,天大地大,想找一个人未必容易。

    等了一天多,没等来孙从瑞,却等来了先发制人的小王爷。

    纪征这回为了田七也豁出去了,干脆亲自去找纪衡告状。他是皇上的亲弟弟,告状都不用写奏章,直接去哥哥面前一顿倾诉:自己好好地在酒楼与朋友吃饭,却不想孙蕃突然闯进来口出狂言,还要打人。他们为了防备,也只得反击了几下。混乱之中他不小心把孙蕃给打了云云。

    纪衡一听说里面有田七的搀和,立刻把耳朵竖了起来。

    纪征是何等心思通透之人,他早看出来,皇兄不喜欢他和田七搅在一起,甭管原因是什么。因此纪征解释道,“田七只不过正好遇上我们,在一处吃了几杯酒,也被孙蕃他们追打了几下,说来竟是我们连累了他。”

    纪衡心沉了一沉。不过他要真相信纪征的一面之词,那他就不是纪衡了。但他有一个疑问,纪征在外面和人打架便打架,看样子又没吃亏,何以要告到御前来?他这弟弟可不是那没骨气的人啊……

    很快就有人为他答疑解惑了。

    孙从瑞老泪纵横,说自己儿子被宫中内侍给害了,请皇上看在他这张老脸的份儿上,还儿子一个公道。

    其实孙从瑞是一个内敛隐忍的人,一般的意气之争他也不可能来找皇上说理。可是自己儿子好好的,站着出去抬着回来,他这当爹的怎么可能不心疼。求医问药地诊治一番,儿子醒了,幸好脑子伤得不重,只是大腿骨裂了,要好好地养些日子。孙从瑞问儿子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被一个太监打了,就是那个曾经很红现在已经被皇上赶出乾清宫的田七。真是岂有此理,这群阉货以为自己是谁,天子脚下就敢行凶伤人。孙从瑞也是爱子心切,相信了儿子的一面之词,以为是田七故意挑衅。于是就这样跑到皇上面前痛哭伸冤。

    他来得挺是时候,宁王爷还没走呢。

    听完孙从瑞的哭诉,纪衡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纪征。早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原来还是为了田七!

    其实想为田七出头的并不只有纪征一个。郑少封和唐天远都想来。但是郑首辅一听说儿子跟孙蕃干仗还想往御前找不自在,就毫不犹豫地把郑少封关起来了,不让他出门。而唐若龄听了儿子的陈述,也拦住了唐天远,让他稍安勿躁。

    唐天远不解,唐若龄解释道,“宁王必会为此事出头,我们先静观其变。孙蕃没死,你那朋友也不会那么快送命。宁王为孙家的仇人出头,这时候正可以看出他在圣上心中的分量。”

    宁王几年前跟今上有嫌隙,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皇上对宁王是否依然有所忌惮?这些年朝中大臣多半不敢结交宁王,可如果皇上已经对宁王放下成见,那么宁王将是一支很好的力量。

    唐天远知道父亲的意思,他虽不大情愿,却也无法,只得先看看形势再说。再说,凡事也要有个考量,不能意气用事,如果宁王救不了田七,他唐天远去了也白搭,只能另寻他法。

    养心殿里,田七又被提溜到纪衡面前。

    虽然出尔反尔的是皇上,昨天还说了不许田七见他,今天又把她抓了回来,但田七为着自己的脑袋着想,还是想办法把脑袋蒙了起来才去的,这样就不算出现在皇上面前了吧。

    她做事一向认真,蒙脑袋也蒙得很地道,以至于自己的视线也被罩住了。

    纪衡坐在养心殿的书房里,下首纪征和孙从瑞也分别被赐了座,室内一片肃静。三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穿着太监公服的人从外面走过来,头上罩着青色的硬布筒,布筒直楞楞地向上挺着,活像是一个大烟囱。这移动的大烟囱两手向前胡乱摸着,走到门口时,“咚”地一下撞上了门框。

    室内三人都有点傻眼。

    田七揉了揉脑袋,换了个方向继续向前走。她被撞得有点晕,走进书房,估计了一下位置,对着孙从瑞倒地便拜,“奴才参见皇上!”

    孙从瑞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滚了一滚跪在纪衡面前,“老老老老臣该死!”

    盛安怀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扯了田七一把,把她扯对了方向。

    田七又拜,“奴才参见皇上!”

    纪衡摆手让孙从瑞坐了回去。他被田七气得有些头疼,“你怎的做如此打扮?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

    “皇上,奴才怕被您看到,影响皇上心情。”田七解释道。

    纪衡被她堵得牙根发痒,他懒得追究此事,问道,“朕问你,孙蕃的腿可是你打断的?”

    哦,原来他只是断了腿。田七心内思量着,答道,“回皇上,奴才也不知道孙蕃是不是我打的。当时奴才和孙蕃都出于乱斗之中,然后他就受伤了。不过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奴才以为,孙蕃不知礼数,丢了孙大人的脸,还污蔑宁王爷,本该好好吃点教训,被打断腿也不为过。”

    田七这样一说,孙从瑞忍不住了,“你……满口胡言!”

    “皇上,奴才这样说是有根据的。当日奴才在那酒楼与宁王等人巧遇,便和他们一起吃了个饭,却不想饭吃到一半,孙蕃突然闯进我们的雅间,对奴才冷嘲热讽。这都不打紧,奴才因上次致他裸奔,得罪了他,也就认了,但是,他竟然,他竟然,”田七故意犹豫了一下,她知道皇上最反感什么,“他竟然说宁王是断袖,还专挑皇上身边的太监下手,说奴才是宁王的相好。皇上,奴才冤枉!孙蕃这样说,置宁王的脸面于何地?置皇家的脸面于何地?”

    田七说到这里,纪衡的脸已经黑了,不过她暂时看不到。

    孙从瑞气得手指直抖,“你、你……”

    田七不等孙从瑞说话,继续说道,“他不仅污蔑王爷,还先动手打人。王爷是天潢贵胄,他丝毫不把王爷放在眼里,想动手就动手,这根本就是藐视皇威!”

    纪征配合地摆出一脸黯然。

    孙从瑞怒道,“你胡说!”

    “这位大人可是孙大人?您怎么知道我胡说?您当时可在场?您所听到的都是孙蕃的一面之词,又怎么能确定是我在胡说?皇上,我所说的这些发生在酒楼之中,自有伙计作证孙蕃主动闯进我们的包间。至于他对宁王说的那些话,郑公子和唐公子都听到了。”早就串好供了。

    孙从瑞冷笑,“你们自可串通一气,污蔑我儿。皇上,臣那孽子虽不孝,却并不是如此猖狂胡言之人。”

    “孙大人的意思,宁王爷、郑首辅的儿子、唐大人的儿子联合起来陷害令郎?那令郎真是好大的脸面!”

    纪征也笑道,“本王可从不做这种事情,孙大人请慎言。”

    孙从瑞还想争辩,纪衡却打断了他们,“好了,既然此事发生在酒楼,好好查问伙计便有结果。孙爱卿回去也再问问令郎吧,”顿了顿,又说道,“若是朕的儿子如方才他所说的那般无礼,那么不用别人帮忙,朕亲自打断他的狗腿。”

    孙从瑞知道皇上虽口头上说得公允,其实在拉偏架,向着自己的弟弟。他吃了一头亏,灰溜溜地离开了。本以为一个小太监好收拾,却没想到有宁王撑腰,还这样伶牙俐齿。他一辈子跟人勾心斗角,却被一个小鬼给算计了,真是阴沟里翻船。

    其实孙从瑞翻船的最根本原因是被儿子给坑了。他如果知道是自己儿子主动闯进别人包间,怕是打死都不会来纪衡面前丢这个人了。

    总之纪衡暂时了结此事,让相关人等先退下了。

    田七也想爬起来走,却被纪衡制止,“朕让你起来了吗?”

    田七只得又跪回去。

    纪衡看着那大烟囱在眼前晃,没好气道,“把你那破布拿下来吧,朕恕你无罪。”

    田七于是摘下布筒。因被布筒挡着,呼吸不畅,田七的脸有些微的红,像是淡淡的花瓣。

    纪衡看着那张脸,心脏跳得更快了。他冷笑道,“你在宫外挺快活么。”吃酒,打架,还又跟阿征鬼混在一起。想到这里,纪征一阵胸闷。

    田七嘿嘿笑道,“皇上过奖了,奴才只是出宫讨营生,并不曾吃喝玩乐。”

    “朕看你除了吃喝玩乐就没干别的。”

    田七低下头不敢反驳。

    “你抬起头来。”

    田七乖乖抬头,发现皇上已经站到她面前。她要把头仰得幅度很大才能看到他的脸。

    看着田七卑微地跪在他脚边,以一种臣服和承受的姿态仰视他,纪衡心内突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然而他转念想到,自己在宫中为这小变态痛苦不堪,而他却在外面逍遥快活,纪衡又觉不甘。

    是的,不甘,前天他还潇洒地说没劲,说要放过去这一码,但是过不去就是过去,他自看到他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但是很难说这小变态有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不甘,甚至不甘到隐隐产生一种怨毒。

    是田七,把他引到这茫然无边的噩梦之中,无法醒转,无法逃脱。可是田七呢,做完坏事,又想逃走。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田七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她脖子都酸了,只好提醒皇上,“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纪衡突然蹲□,与她平视。他伸出一只手捧着田七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他笑了笑,笑容生动,却透着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他低声说道,“就算是噩梦,也总该有人作伴才好,你说是不是?”

    田七没听明白皇上的意思,亦不知道皇上想听什么样的回答。大概是离开御前有些时日的原因,她现在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她只觉现在皇上的眼神很不正常,有点扭曲,又隐隐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兴奋,简直的,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田七打了个寒战,不敢说话。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太监来报,“皇上,太后娘娘请您去慈宁宫商议要事。”

    纪衡站起身,不再看田七,带着人去了慈宁宫。

    他一路走一路想,刚才真是疯了,怎么会那样想?怎么会想那样?怎么会……

    可是又一想,那样真的不好么?再不好,也好过自己一个人隐忍压抑,苦不堪言。

    ……但那是错的,错的就是错的。

    ……错了又怎样?谁能把他怎样?

    ……可是……

    ……又怎样?!

    纪衡觉得自己要走火入魔了,脑子里两种想法互不相让,一会儿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西风压倒东风。

    终于,他不小心丢在心间的那颗邪恶的欲-望种子生根发芽,不断地汲取他的意志作为养分,壮大自己。最后,它长得枝繁叶茂,盖过狼之花。

    然后,纪衡就发现,他好像对后宫那些女人都不太感兴趣了。

    这是要断袖到底么?纪衡苦笑。

    要不就这样吧,他想。

    其实也只能这样了,他又想。

    作者有话要说:田七是太监的事情,只有纪征和孙蕃知道,郑少封和唐天远不知道。他们只以为田七是从姑苏来的有点才华的公子哥儿,因为投脾气,就凑了个组合。

    红包那个,只要收到一次红包,留言时就总有显示。

    然后,看到好多朋友不晓得作者积分是肿么回事,这里给大家科普一下:

    作者积分是作者赠送的可以代替晋江币消费的东西,一个积分顶一个晋江币。在购买v章时,会先扣积分再扣晋江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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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说,作者能不能送,能送多少,都是由系统决定的,作者唯一能决定的就是想不想送……

    由于晋江官方规定,作者送积分是每月有限额的,所以作者会优先选择主动注明“要积分”的评论来送分。

    以上,我应该讲清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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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自重介绍:
作为一个太监,田七的八字儿比金刚钻都硬,一口气克死三个主子不费劲。
后来,皇上不怕死地钦点了这个太监来乾清宫伺候。
皇上是个节操帝,全称节操碎一帝。他长着一张君子脸,却专干流氓事儿。有一次,皇上不小心摸了田七的下三路,之后一边回味一边感叹: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掌的刀,切得竟如此干净……
一句话简介:假太监被流氓皇帝拖上龙床。结局1v1,HE。
注:由于女主是乔装改扮的,所以本文的“他”和“她”用得略有混乱,大家领会精神就好……
感谢梧桐私语做滴封面,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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