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名分与承诺
“昨儿之事,是我错了!”言毕之后,临昌公主便侧了头,看向上首端坐不动的睿亲王。
百里肇神色淡漠,却是连眼皮也不曾抬上一抬。只看他的表情,在座所有人便都知道,临昌公主这句毫无诚意的认错之辞并不能使他感到满意。临昌公主心下虽则气怒,却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当下恨恨掉头向萧呈娴二人又道:“我错了!我道歉!”
从她刚刚走了过来时,远黛与萧呈娴便都站起身来。虽则昨日之事,若论错处,实是在临昌公主身上,但公主毕竟是公主,她可以向你认错,你却依然不能对她失了礼数。
见她如此,远黛不觉眸光微动的看了一眼身侧的萧呈娴。虽然与这位公主算不上熟识,但远黛却早看出这位公主绝非善类。若不就势给她台阶下,再要闹了下去,只怕众人面上都不好看。然这事当日原是萧呈娴出的头,她此刻也便不好首先表态,而让萧呈娴陷于被动。
萧呈娴察觉到她的意思,不免轻哼了一声,冷冷道:“不敢当!今日偏劳公主前来,可真真折煞我们二人了!”以萧呈娴的聪慧,自然不会看不出临昌公主那明显写在脸上的不甘与敷衍之色。因此这话里头便也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讥嘲与冷讽。
临昌原就是金枝玉叶,肯来当众道歉,心中其实已委屈至极,此刻再被萧呈娴冷言冷语的嘲讽了几句,便再压抑不住,立时怒声叱道:“萧呈娴。你给脸不要脸,当真好大胆!你以为你萧家出了位皇后,你就能无视上下尊卑的欺到本宫头上了吗?”
萧呈娴忽然听了这话,却也不由大怒。当下冷笑道:“公主这顶帽儿可扣得好!扣得妙!既然公主说了这话,我倒也不惮于同公主御前对质,公主以为如何?”
远黛在旁听得一阵无奈。忙上前拉住萧呈娴:“萧姐姐……”
昨日远黛二人去后,临昌其实已被睿亲王百里肇勒令反省过了,对自己的错处,她心中自是一清二楚,只是百里肇令她当着众人的面,向远黛二人道歉,却还是让她心下不快。
但若要她与萧呈娴御前对质。她却是万万不敢的。毕竟这桩婚事原是出于萧皇后之意,她质疑远黛,甚至出言相侮,便是间接质疑、侮辱萧皇后。她这里正拿萧呈娴无法,远黛却恰在这当儿插了出来。生生给了她一个转移话题的好机会。愤而以手戟指远黛,临昌怒道:“你这个祸水、狐狸精,若非是你,娴姐姐又怎会与我闹翻、处处针对于我!”
这话一出,众人皆各怔愣,便连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百里肇,面上也现出了古怪之色。
远黛更是娥眉微蹙,冷睨了一眼临昌后,她道:“还请公主自重身份。莫要口不择言!”
临昌却还不曾觉出自己适才言辞中的语病,犹自愤然道:“凌九娘,你好大的胆子,敢说本宫口不择言!你……你这个狐狸精,你以为有皇后娘娘为你作主,你就能嫁给本宫的二哥了?本宫告诉你。就你这样的,便给我二哥作个侍妾也不配……”
她这里脱口而出,那边百里肇却已变了面色,冷叱一声:“临昌……”这一声说来声音并不甚大,语气也并不严厉,但却威严自生,只是两个字,便生生将临昌下面的话尽数堵住了。
临昌气愤愤的一跺脚,回头张口想说什么,目光触到百里肇冰寒得几可冻得死人的眸子,却是不由生生吓出一身冷汗来,当下垂头咬唇,委委屈屈的立在原地,竟是不敢再发一语。
一室皆静,仿佛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百里肇才淡淡一挥手,却自注目看向远黛,道:“你们先下去!九小姐留步!”
这话一出,众人顿然神态不一。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凌远清上前一步,开口似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口边却还是咽了下去。萧呈烨面上神情亦是古怪至极,却是默然抿唇不语。
过了好一阵子,却还是萧呈娴第一个朝百里肇浅浅一礼,先自离开了大厅。众人互视一眼,这才鱼贯的跟上,出了大厅。片刻之后,厅内便只剩了远黛与百里肇二人。
二人一站一坐,却是好了好一阵子,也还是没人言语。远黛终是不惯如此,长出一口气后,她平静抬眸,看向百里肇:“王爷今日此举,到底有何用意?”
挺拔墨黑的如剑长眉骤然一挑,百里肇面不改色,反问道:“小姐何出此言?”
见他如此,远黛却也无奈。在她看来,今儿这场道歉,实在做的并不高明。百里肇明知临昌公主性情蛮横跋扈,却之意令她当面道歉,且在临昌与萧呈娴冲突初起之时冷眼相看,这让她不得不疑心,或许此刻的局面,才是百里肇心中真正想要的。
默然一刻之后,远黛换了个问法道:“如今这桩婚事已将人尽皆知!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她与临昌公主这仇算是结定了。远黛相信,只要临昌回宫,不过数日,这桩婚事便能人尽皆知。历朝历代虽都有后宫不得干政之说,但无论是何朝代,后宫与前朝却都息息相关。何况如今的大周,又正处于诸皇子争储的关键时候。睿亲王虽因双腿残废之故,必将无缘储君之位,但他从前在朝中的影响力却仍存在,甚至可以说,睿亲王正是此次立储的关键。
而这个时候,百里肇忽然来了这么一手,却让远黛怎不心中生疑。
深深看她一眼,百里肇平淡道:“有皇后娘娘在,你又何必担心!”
远黛默然,百里肇这话里的意思,她自是懂的。她与百里肇的婚事,乃出于萧皇后之意,从前秘而不宣,自有其用意。而今一旦宣扬出来,事关皇后颜面,却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了。长长吐出一口气,远黛徐徐开口道:“我愿与王爷做一桩交易,不知王爷可有兴趣?”
似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来,百里肇略显意外的一扬眉:“何妨说来听听?”他虽如此说着,语气却甚随意,显然对远黛口中的交易,百里肇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远黛平静抬眸,直视百里肇,一字一字道:“我要正妃之位与一个承诺……”
忽然听了这话,百里肇不由为之一怔,半晌方不置可否的挑了一挑墨眉,神色若有讥嘲之意。远黛静静看他,语气仍自平和宁淡:“作为交换,我会尽力医好王爷双腿……”
她说的虽极平淡,但这话入耳,百里肇却仍是不由眉睫一颤:“医好我的双腿?”他冷笑的重复了一回远黛的话,而后淡淡道:“九小姐口气还真是不小!!”
远黛无意与他争辩什么,摇一摇头后却忽然问道:“王爷可知,为何观音山上,我第一眼见到王爷,便能猜知王爷的身份?”
百里肇不答,只凝目看她,事实上,回思此事时,他心中对此也是不无疑惑的。
远黛沉静解释道:“只因我第一眼见到王爷时,便已知道王爷不良于行!”她与百里肇第一次见面时,百里肇端坐于棋枰之前,初次与他见面之人,是万万看不出他其实不良于行的。
“王爷每日都照镜子吗?”见百里肇闻言之后,面上现出沉吟之色后,远黛便又问道。
百里肇虽因她这天马行空的问法而微微蹙眉,却仍点了一点头。远黛便又一笑:“我看王爷不似太过注重自己容颜之人,所以王爷应该很久都没有仔细端详过自己了吧?”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在百里肇看来极是陌生,也让他颇觉不悦,眉峰紧蹙的看向远黛,半晌,百里肇才勉强按捺脾气,答了一声:“是!”
远黛本来无心卖关子,之所以问了这许多,不过是想让百里肇相信她的确能够医好他。此刻见他如此,便即淡淡道:“回疏影山庄后,王爷不妨仔细照一照镜子,最好是用水银镜。我相信,王爷会在你自己的眉心处,发现三个淡金色呈品字状排列的小点。”
强自忍住伸手触摸自己眉心的冲动,百里肇眸光古怪的看向远黛:“说说你想要的承诺!”对聪明人而言,话说到这个地步,其实已不必再说下去,剩下的只是如何达成这桩交易。
远黛微微阖眸,却是过了好半日,她才徐徐道:“我要的承诺是——若有一天,我不想再留在王爷身边,请王爷容我离去,并且……不过问我的去向!”
这个要求无疑是古怪的,然而沉吟片刻的百里肇却还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见到远黛似松了口气的神态,他却又忍不住的加了一句:“你该明白,这一切的前提吧?”
平静点头,远黛淡淡道:“王爷放心!我自会尽力!”
“尽力?”百里肇淡淡扫她一眼道:“我要的……可不只是尽力二字而已!”
远黛神色平静,竟是全不为他话语之中那浓浓的威胁味道而动:“王爷该明白‘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之理。王爷一日没有站起来,我都只能对你说这‘尽力’二字!”(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章 我的女人
不无疲惫的在内屋炕上坐下后,远黛便即抬了手,轻轻揉捏着自己额角的太阳穴。与百里肇打交道,无疑是件极辛苦之事。萧呈娴在旁,关切的看她,却终究忍着没有追问。
早已得了消息的杜若则默默沏了茶送来,静静侍立在一边。
远黛接了茶,浅浅啜了一口后,抬眼冲萧呈娴一笑:“姐姐不必担心,我已同他谈妥了!”说着话的当儿,她已朝杜若等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自退下。
萧呈娴微讶的追问道:“谈妥了?妹妹到底与他谈了什么?”说到这里,她却忽而一扬眉,道:“适才出了大厅后,我想着临昌这事,竟是愈想愈觉古怪,总觉睿亲王其心可疑!”
远黛抿嘴一笑,今日之事,她既能觉出不对,萧呈娴又为何不能。略略斟酌一刻,远黛道:“与睿亲王所谈之事,我实有不能出口的难处,还望姐姐体谅一二!”
萧呈娴一怔,毕竟没再多问,只道:“只要妹妹觉得妥当便好了!”
远黛见此,心下倒是不由松了口气。萧呈娴对她,可谓是推心置腹,她若当真追问起来,自己还真是不好不说。然而这个时候便对萧呈娴吐露自己能医好睿亲王双腿一事,实在为时过早,而最重要的是,此事若然传入宫中,对她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在宫廷的风刀雨箭之中打拼了数十年而仍旧占据高位的女人。岂有简单之理。
远黛无心去追究睿亲王的双腿究竟因何而废,至少在目前来说,睿亲王是睿亲王,她,仍是她自己。至于将来,将来之事,现在就断言。其实还太早了些。
“姐姐适才所言不错#亲王此举,的确并不简单!”撇开萧呈娴所问及的第一个问题,远黛径自将话题扯到了今日临昌公主与睿亲王前来的目的上。
萧呈娴深思的看她一眼,道:“妹妹果真也有所觉!”她说着,不免苦笑了一下,道:“只是我却想不明白,他为何主动要将此事传之于天下呢?”
淡淡一笑之后,远黛道:“他总是要娶妻的!不是吗?”这话说的甚是隐晦,但远黛知道,以萧呈娴的聪慧。必然不会听不出这话之中隐藏的意思。
这段时间里,有意为睿亲王撮合婚事之人必定不少。远黛甚至可以肯定。这次与她一道嫁入睿亲王府的女子只怕也不在少数。众人都想借睿亲王之势达到一步登顶的目的,殊不知睿亲王也正有意借着他们之手,更进一步的夯实他如今的地位。毕竟他如今双腿已残,皇位俨然已与他无缘。在此情况下借助婚姻而使自己的地位更为超然,未始不是一个好办法。
远黛默默想着,心中忽然便有片刻的恍惚。他……如今知道自己的双腿还有复原的可能,那么,他会如何做呢?她不知道!而且也无法凭借她目前所知道的一切将之揣度出来。
沉默了好一会子。萧呈娴才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本……我与妹妹……是可以做姑嫂的呢!”她本来早打定了主意,不将这事告知远黛。以免乱了她的心绪。然而此刻,她却还是忍不住的说了出来,心中所觉,惟有遗憾惆怅。
陡然听了这话,远黛也是不由一怔。萧呈娴从前确实有意撮合她与萧呈烨,甚至曾直言不讳的对她提过此事,然而这些都是从前之事了。此刻她忽而旧事重提,很明显的是又知道了一些什么。怔神片刻之后,远黛却又是一笑,轻描淡写道:“如今我们也一样仍能做姑嫂呀!这会子姐姐若改了主意,其实倒还不算晚!”
萧呈娴话才出口,心中其实已觉后悔,此刻见远黛淡淡一语,却将这事绕回到她与凌远清身上,却是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当下笑道:“妹妹固是美意,不过恕我依旧敬谢不敏!”
说到这里,二人不免相视一笑,心中却自各有滋味。
…… ……
疏影山庄大厅内,临昌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自打离开萧家别院后,便沉吟至今的百里肇。
“二哥……”她终是忍不住的叫了出来:“那丫头都跟你说什么了?竟把你弄成这样了?”
被她这一声从沉吟中惊醒,百里肇抬眸淡淡扫向临昌:“临昌,你这脾气该好好改改了!你听着,年后回京,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
临昌一怔,旋撇嘴道:“不过是个丑八怪而已,怎值二哥你这般待她?何况……”
她还欲再说,百里肇却已冷言打断了她的言语:“够了!临昌,你记得,再过不了多久,她便是你二嫂了!我的女人如何,不须别人说三道四!”
临昌倒料不到他竟会说出这话来,愕然之后,毕竟大叫了起来:“她不过是凌家一介庶女,怎配得上二哥你?依我看来,袁姐姐出身名门,又端庄大方……”
百里肇忽闻此言,不觉抬眸,冷冷扫过临昌,却是硬生生将临昌接下去的言辞尽数吓得咽了回去:“我的主,何时竟轮到你来替我做了?”
临昌一梗,下面的话便更说不出口。
百里肇轻哼一声,淡淡吩咐道:“回宫之后,替我带句话给你母妃,使她安分守己些。若还如现在这般胡闹,日后出了什么岔子,可莫要怪我对你母女袖手旁观!”临昌气结,但她对自己这位二哥一贯敬畏有加,百里肇一旦冷下脸来,她也确是有些胆寒。百里肇显然也无意与她多说,略一转头,吩咐才刚悄无声息出现在厅内的岳尧:“送公主回宫!”
岳尧倒也并不多说,闻言之后,便即转向临昌公主,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公主请!”
临昌其实不愿回宫,然目光在面色冷凝的百里肇身上一转,却终究还是没敢说出耍赖的话来,半晌愤愤一跺脚,飞也似的奔出了大厅。岳尧神色不动的举步跟了上去。
二人去后,百里肇微阖双眼,缓缓靠在搭了白熊皮褥垫的轮椅上,许久许久,他才重又坐直了身子,扬声唤道:“来人!”话音才落,厅外便有一名清秀丫鬟急急的走了进来。
朝他深施一礼后,那丫鬟才轻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百里肇朝她略一摆手,淡淡吩咐道:“速去取一面水银镜来!”
他的这一要求显然让那丫鬟有些吃惊,但仍旧很快的答应了一声,急急的走了出去。
那丫鬟去后,百里肇毕竟又发了一回怔,这才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按在了他自己的眉心之上,神色一时竟有些恍惚。直到厅外有脚步声响起,他这才放下手来。
走了进来,手拿一面圆形水银镜的却是岳尧。不无诧异的看了百里肇一眼后,岳尧一面上前将水银镜递了过来,一面讶然道:“王爷怎会忽然想到要照镜子?”
接过那面水银镜,百里肇却没有立时去照,微微失神片刻,他忽而开口道:“岳尧,你仔细看看我……”觉岳尧看他眼光顿然变得古怪起来,百里肇不觉深感无奈,不悦的冷瞥岳尧一眼,他沉声道:“仔细看看我的眉心处,看可有什么异处没有?”
岳尧闻言,这才定睛仔细观察百里肇的眉心,却是看了许久,他才满是惊诧的道:“若不细看,我还真是看不出来。王爷的眉心处竟似有三个品字排列的小点……”他是该感到吃惊的,自打百里肇受伤,双腿残废之后,他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但若非百里肇的提醒,他还真丝毫没有发现百里肇眉心处竟还有这点异状。
没有再理睬他,百里肇缓缓举起那面水银镜,仔细端详着镜内的自己。没有错,他的眉心处确如远黛所说,有那么三颗淡金色、约莫米粒大小的小点。那是一种极淡极淡的金色,淡到近乎于肤色,故而这三年来,他竟从未发现过。
沉默良久,百里肇徐徐开口道:“明儿遣人回宫,告知皇后娘娘,凌家的这门亲事,我答应了!请皇后娘娘代我筹备三书六礼,年前便将这门婚事定下吧!”
岳尧乍然听了这话,却是大吃一惊:“三书六礼?正式下聘?王爷这是要迎立正妃?”
百里肇微一点头,沉吟片刻后,毕竟续道:“其余人选……都回绝了吧!”
岳尧闻言,不禁更为错愕:“王爷……”他失声叫道,面上满是不置信的神色。
挥手打断岳尧接下去的劝阻之辞,百里肇平静道:“她说……她会尽力医好我的双腿……”
想也不想的,岳尧脱口而出道:“尽力医好?在王爷面前说过这句话的人,即便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了吧!王爷却是凭什么就信了她呢?”
淡淡一扬眉,百里肇抬手一指自己的眉心:“因为这个!”
这话一出,岳尧不觉沉默,半晌才道:“若她真能医好王爷的双腿,那不管王爷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只是……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子……”
轻轻一笑,百里肇忽而反问道:“岳尧,七年前,你我多大?”
岳尧一怔,下面的话便再说不出口。
七年前,他与百里肇同赴北疆力抗北狄。军帐之内,百里肇力排众议,拜他为将,定计令他率五千精兵直插北狄后方。其时他方刚年少,决然领命。此后三月,他孤军深入敌后,一路以战养战,更与百里肇并肩携手,令北狄不得不遣使入京低头求和。
那一年,他年方及冠。而百里肇,也仅仅长他一岁。(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章 远黛的药箱
文屏手持竹箫掀帘打外屋进来,走到正自出神的远黛面前,轻轻叫了一声:“小姐!”
远黛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瞧见文屏手中拿着的竹箫,却是不觉一笑:“这枝……便是杜若带来的箫吗?”文屏应着,便将那竹箫递了过来。
伸手接了竹箫,远黛细细摩挲了一回,这才微叹的道了一句:“说起来,义父过世之后,我便再没吹过箫!”只是淡淡一语,千情百绪却尽在其中。
文屏小心打量着远黛的面色,终于问道:“小姐忽然想起要这枝箫,可是为了睿亲王?”
随手将那枝箫搁在身侧紫檀小几上,远黛点头道:“本来是!不过这会儿已用不着了!”同杜若借这枝箫,她原是打算借箫音引百里肇与她私下见上一面,但现如今显然是不必了。
文屏见远黛并无细说的打算,自也不会追问什么,只问道:“那这箫……”
远黛摆一摆手,道:“既借来了,也不必匆匆还,先留着便是了!”
文屏点一点头,目光落在远黛身侧的小几上,不免笑道:“小姐今儿怎么又想起将药箱拿出来了?”远黛身侧的紫檀小几上,除却那枝箫外,还有一只不大的精巧黑木箱,箱内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数只三寸许的带盖青瓷小瓶。而其中一只,此刻已被取出,放在远黛手边。
文屏记得,今早出门前,远黛也曾令她取了药箱来看过一回。
远黛便笑笑:“取药箱出来。自然是有要用到它的地方!”见文屏虽自强忍着不问,但看向那药箱的眼神之中却透出几分好奇,她却不禁又是一笑:“文屏,你不知道。这药箱已伴了我有好些年了。从前,每常得了什么稀罕的有趣物事,我总爱藏在里头!”
口中说着。远黛便伸手从箱内取出其中的一只青瓷小瓶:“这一瓶,是五年前我配药时候,不小心弄错药方,制了出来的!”
见远黛似乎大有解释这药的意思,文屏便顺势问道:“不知小姐这药有什么用途?”
挑眉一笑,眼眉之间一时竟现出几分顽皮的意思,远黛道:“几乎什么用也没有!”文屏万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么一句来。一时怔愣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才好。远黛却又抿唇笑道:“但后来我发现,其实这药若拿来故弄玄虚,却是百试百灵的!”
文屏听得愈发不解,半晌苦笑道:“小姐愈说,我倒愈是迷糊了!”
远黛闲闲解释道:“若说起。这药甚是古怪,用了后,眉心处便会出现三个小点。若用的多,那小点颜色便会深些,用的少,颜色便浅的几乎看不出。”
文屏疑惑的睁大了眼:“只是这些?”
远黛见她似有些不以为然,不免笑道:“这些难道却还不够吗?”
文屏想了一想:“也许够了吧!我只是想不明白,做这些故弄玄虚之事又有什么用处呢?”
远黛一面将手中瓷瓶放回药箱之内,一面淡淡解释道:“因为这世上。空口白牙说出的话,哪怕千真万确,也少有人会信。而故弄玄虚,却往往都能达到目的!”
她说着,已自阖上了药箱。那药箱才一阖上,便自“喀喀”连声。却是一连响了七八次,方才没有了响动。一指那只药箱,远黛吩咐道:“依旧收好了吧!”
文屏微讶的看向桌上仅余的一只青瓷小瓶:“小姐要用这药吗?”
稍一扬眉,远黛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句:“也许吧!”顿了一顿之后,她毕竟看了一眼已自满头雾水的文屏,又补充了一句:“我其实倒真希望用不上它!”
文屏苦笑摇头,便也不再多问,只捧了那药箱,小心的将它收进了一边的螺钿小柜内。
她才刚收好药箱,院内却已传来翠衣的叫声:“小姐,萧小姐来了!”
说话的工夫,萧呈娴便已带了巧兰匆匆揭帘而入。
微诧的看向萧呈娴,远黛疑惑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摆一摆手,挥退巧兰等人,萧呈娴才急急道:“妹妹可知道,清月回宫了!就在刚才!”
娥眉为之轻轻一扬,远黛反问道:“难道姐姐希望她留在这绿萼岭上?”
萧呈娴一怔,旋无奈摇头:“我自然不希望她留在岭上!只是她走的这般匆忙,我却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毕竟才刚下过大雪,此时下山,路可不好走!”
远黛一笑,却道:“走的这般匆忙,必是主人逐客之故。至于山路是否好走,那是抬轿奴才的事,却与主子有何相关!”最后一句,却是不免带了几分讥嘲之意。
萧呈娴想想,也不禁点了点头,当下道:“她走了其实也好!再过得一二日,等雪稍稍化了,我们便可悄悄儿溜回平京!只是如今却还有个讨厌鬼在,实在令人烦心!”
远黛知她说的必是陆维英,不免挑一挑眉,道:“说起来,今晨我却是刚刚撞见过他!”便将早间自己往风竹亭见凌远清时,被陆维英截住一事细细说了。
萧呈娴听得完了,不免冷哼了一声,但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对付陆维英。叹了口气后,她也只能道:“妹妹其实不必担心!今儿厅上,他也在。临昌那话说的固然难听,但却不无威慑之力。事关睿亲王,他若还识相,此后当再不敢招惹妹妹了!”
远黛一笑道:“姐姐错了!我担心的其实却是十妹妹!”
萧呈娴想想,毕竟觉得不能:“据我看来,十妹妹虽则有些不懂事,却也不至于……”她有心说不至于闹出什么话来,但话说到一半,却还是咽了下去。
对凌远萱,她实在并无多少信心。
二人对视一眼,远黛先笑道:“今早我与他倒颇说了几句话!觉他既爱卖弄又颇有些自命风流,我想着,他若安分守己倒也罢了,若仍旧不知死活,倒不妨让他吃些苦头!”
萧呈娴皱眉道:“让他吃些苦头!这话说着自是轻巧,但要如何做,却是个麻烦!”
几家从来世代为姻,彼此沾亲带故,而如今陆维英又在萧家别院作客,如此关系,莫说打骂,便是稍加冷眼,也难免会伤了彼此的和气。至若警告,事关诸女闺誉,而陆维英又还不曾犯错,又怎好无故说出那等无稽之辞,徒然使人尴尬。
见她为难,远黛心下倒不觉有些后悔不该提起此事了,略一思忖之后,她抬手一指几上那只未及收起的青瓷小瓶:“姐姐可知那是什么?”
萧呈娴才一进来,其实便已瞧见了那只小瓶,但因那小瓶外型实在算不上出众,所以却不曾放在心上。此刻听远黛问起,便随手拈了那瓶过来看了一看:“这瓶子制的倒也精巧,却不知装了什么?”她说着,便举起小瓶轻轻摇了一摇后问道:“可是封了蜡的药丸?”
远黛点头,便从她手中拿过那药瓶,拔出木制瓶塞,倒出一枚尾指大小的蜡丸来:“这药却是我从前制的,服食之后,便会生出一些疮胞,若无对症之药,便须将养数月才得好。”
萧呈娴忽然听了这话,却是不由一怔,旋“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生出疮胞?我想着,这疮胞该是生在面上吧?”
既已说了,远黛便也坦然一笑,道:“面上自是少不了会有的!”
萧呈娴听她话中之意,便知除却面上,身上只怕也有。稍稍犹豫一刻,她微微倾身向前,低声道:“说起来,那陆维英倒生得好一副小白脸,不知这药可会留疤?”
理所当然的点一点头,远黛道:“若是他调理不当,自然是会有疤的!”
忍住好笑,萧呈娴又道:“妹妹当年既制了这药出来,想来不会是只为收藏吧?”
忽然听了这话,远黛却是不免微微失神,好半晌,方轻叹一声:“不瞒姐姐,从前我在义父身边时,周遭自也是有几个玩伴的!”很显然,这些药物正是远黛从前拿了来作弄人的。
萧呈娴倒没太在意这些,只笑问道:“他们身上该不会因此落了疮疤吧?”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远黛道:“姐姐放心,便落了疮疤,也不怕的!”
一听这话,萧呈娴顿时知道远黛手边必有除疤的方子,当下一笑,却转而问道:“妹妹的那些个玩伴如今仍在家乡吗?怎么却不闻往来?”
这话一出,远黛却是骤然沉默下来,面上神色也变得甚是古怪,却是许久也不曾说话。萧呈娴见她如此,心中却不禁有些忐忑起来,正欲开口说什么时,远黛却终于艰难道:“大家都大了,于是……他们……有的不在了,有的……变了,剩下的也都各有心思……”
料不到只是随意的一句话,竟引出了远黛此言,萧呈娴一时竟有些无措,好一会,她才苦笑道:“我其实不过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竟问到妹妹的伤心事上了!”
远黛轻轻摇头,平静道:“姐姐言重了!过去的事,早都已经过去了,伤心也已伤心过了,对我,其实早都没有什么了!我之所以极少提起过去,不过是为尊者讳而已!”(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章 踢皮球
来者皆是客,身为主人总免不了要招待一二的。是日晚间,萧呈娴便请了郭氏与凌远萱等一道在别院花厅之内赏花用饭。郭氏毕竟身为人母,因雪后天寒的缘故,便也不曾多留。用过饭后,便带了两个孩子匆匆回屋去了。萧呈娴略作挽留,便也罢了。
郭氏去后,萧呈娴索性唤人重整宴席,温了一壶酒,摆了几样精致小菜,三人小酌谈笑。
萧家别院内院的这座小花厅位于主院东侧,周边遍植梅花,更有一泓小溪蜿蜒潺缓。入夜之后,皓月当空,月色掩映之下愈显花影扶疏,溪水清浅,暗香亦随之氤氲浮动,真真将这一座不算大的花厅衬得宛若仙境一般,令人沉醉不已。
凌远萱眼见此情此景,自是赞不绝口。
萧呈娴闻言便笑道:“十妹妹若喜欢,日后倒是不妨常来!”
忽然听了这话,凌远萱反倒怅然起来:“萧姐姐忘记了吗?只怕明年我就要离开平京了?”
萧呈娴摇头神秘一笑道:“依我看来,妹妹与平京却是有缘,怕是离不得!”
远黛在旁听着,却只微笑而已。上次争吵之后,虽则凌远萱已对她道了歉,但二人关系比之往日仍是疏离了不少。这一点,其实她们三人心中都明白,只是无人挑明罢了。
若说凌远萱此时最想的,只怕莫过于解除与陆维杰的婚约。好继续留在父母身边。实在不能,便多延迟一日二日,于她,也是好的。因此听了这话后,明眸立时爆出异彩,几乎是立即伸手,一把扯住萧呈娴的衣袖:“萧姐姐可是知道一些什么?快告诉我!”
她这般急迫。倒让萧呈娴甚是意外,半晌她才笑道:“妹妹难道却不知道大周的官制吗?”
凌远萱一怔,眸中光彩一时尽失。她父亲凌昀官场打拼十数年,她对大周官制又怎能一无所知。适才之所以欣喜,不过是误会了萧呈娴的意思。此刻会过意来,便也明白萧呈娴这话其实却只是普通的吉利话儿,是在预祝陆维杰此次科考能够高中。
依照大周惯例,科举一甲进士及第三人,俱入翰林院,其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其余进士则择其中年轻有才学者选馆入翰林院为庶吉士。侯三年后再做考核定其去留。凌远萱之父凌昀当年乃一榜探花。虽则是免了庶吉士这一关,但同年之中却不乏曾为庶吉士者,因此凌远萱对此也甚为了然。
叹了口气后,凌远萱道:“姐姐说的不错!如今只望他金榜题名。让我能在京中多留三年!”以陆维杰的家世、年纪,不说二甲,只要三甲名次靠前,也大有希望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萧呈娴本是随口说笑,却不料平白惹了这许多话来。没得将她的心思也给勾了起来。
远黛低头浅浅啜了一口杯中淡酒,抬头时已笑道:“如今雪已停了,姐姐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悄悄溜回平京去?又打算如何榜下选婿?”
萧呈娴一听这话,不觉扬眉笑道:“明儿我打算先同我大哥说,只等他点头,事就好办了!”
话题转了开去,虽然依旧不曾离开此次科举,但凌远萱却明显来了兴致,因插口笑道:“也不知六哥知道此事会说什么?还有……那个……那个陆家表哥……”不知是否因前次与远黛争吵之故,一旦提及陆维英,她的面色便颇有些不自然,眼神也是微微闪烁。
远黛笑道:“依我看,明儿萧姐姐先去试探一下萧大哥的意思。这事最好由萧大哥来同六哥他们商量!至于今儿,闹了这一天,我实是有些累了,却要先回屋休息去了!”
萧呈娴闻言,便也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便各自回屋休息,有话只等明儿再说!”
当下三人各自起身,离了花厅,却分了两路,各自回屋去了。及至与凌远萱离得远了,萧呈娴才皱眉道:“说起来,你六哥也就罢了,那个陆维英,这事我们却怎好告诉他!”
微微偏首,远黛不无俏皮的朝她眨了眨眼道:“既然姐姐不愿告诉他,那不告诉便是了!”
忽然见她如此,萧呈娴却是险些没忍住便要笑了出来:“既如此,我们这便说好了?”
远黛扬一扬眉,却自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这会子我可真是累极了,姐姐自便,我可要回屋睡去了!”她口中说着,便自笑吟吟的看一眼萧呈娴,带了文屏等人自回西厢去了。
见她就这么去了,萧呈娴不免失笑的摇了摇头,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便也回屋去了。
…… ……
次日,别院书房。
神情古怪的看向说明来意的萧呈娴,萧呈烨皱眉道:“呈娴,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扬一扬眉,萧呈娴反问道:“大哥可是想说远黛?”
嘴角笑意不无苦涩,萧呈烨叹了口气道:“呈娴,你想榜下选婿,这个我是知道的。你也知我并不反对此事。便是爹娘,对此其实也并非一无所知,不过是不便公然支持,又信你不会闹出事来,故而装作不知而已。但你如今要带上她们二人,却是大大不妥了!”
萧呈娴一笑,却道:“爹娘与大哥既信得过我,便也该信得过远黛才是!”
提起远黛,萧呈烨面上便不期然的闪过一丝黯淡之色:“我自然信她不会闹出事来,不过呈娴你可曾想过睿亲王?睿亲王可未必能容得下此事?”他说着,却又忽然想起一人来,因又道:“远清与我相交莫逆,自是无妨,但陆维英呢?你们若要出门,我与远清若不跟着,是断然放心不下的,但我们若同去,你可想过陆维英该如何是好?”
他不提陆维英倒也还罢了,这一提起陆维英,萧呈娴的面上便立时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笑:“陆维英的事儿,我是早有准备!至于睿亲王,你不说我不说,他又怎会知晓!”口中说着,萧呈娴便已伸出手去。如玉一般的掌心中,此刻正托着一粒尾指大小的白色蜡丸。
“大哥只需想法令那陆维英服下此物,我想他必定很快就会离去!”
陡然见了那蜡丸,萧呈烨却不由惊了一跳:“毒药?”他失声的问道。
萧呈娴却料不到他竟会说出“毒药”二字来,没好气的白了自己大哥一眼,她道:“大哥,你这话说的也忒过了些!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便再不喜欢那陆维英,也终不能起了将他毒死之心吧!”她说着,毕竟一把拉过萧呈烨的手:“放心,绝不是毒药的!一切交给你了!”
说罢了这一句,她便立时站起身来,飞也似的出了屋,独留萧呈烨一人怔然坐在屋内,呆看着手中那粒蜡丸,却是好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章 意乱情迷
心事重重的从自己屋内慢慢走出,凌远萱在院内立住脚步,左右的看了一眼。
左面,是郭氏所住的正屋,而右面,却是小院的院门。
紧跟其后的烟柳见她神色犹疑,见她神色有异,又自逡巡不前,不免上前道:“小姐适才不是说要去大奶奶……”她话才刚说了半截,已被凌远萱抬手拦住。
“我忽然想到有事要与六哥商量!只等回来再去大奶奶处说话吧!”凌远萱断然的道。
烟柳闻言,神色不觉微微犹疑:“小姐若要见六爷,使我去请便是,又何必亲身过去。我们如今在外,却不比家中,能少出后院,还是少出去的好!”
凌远萱闻言,却是愈发的不耐,当下冷冷道:“凌、萧、陆三家原就是通家之好,况萧大哥与陆家表哥等我虽不常见,却也不是没见过,哪来那许多避讳!你只跟着我便是了!”言罢毕竟不管烟柳,径自举步,往院子外头去了。烟柳无奈,只得追着上去了。
二人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而行,才刚出了垂花门,往前走了百十来步,侧边忽而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十妹妹?”语气里头竟是不无惊喜。
凌远萱对烟柳的劝告虽则是置若罔闻,但心下其实也不无忐忑,忽然听了这一句,先是一惊,待回头看清那人时,却又禁不住的红霞映面,片刻之后,方才不无心虚的退了一步:“原来是陆家表哥,你怎会在这里的?”声音却是细如蚊蚋,大不似平常。
来人正是陆维英。见着凌远萱,他便快步的走了来笑道:“我有事,正想过去内院同凌大嫂商量,因此才往这边来。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去找远清兄吗?”
凌远萱很清楚这个时候她是应该点头的。但不知怎么的,她竟不能控制的点了点头,脱口道:“我……我出来……只是……随便走走……这会儿……正要回去……”
自觉自己脸上这一刻热的有些发烫。凌远萱有些慌乱的别过头去,匆匆道:“大嫂如今与我同住,陆表哥既是有事要与她商量,便与我一同过去吧!”
陆维英闻言大喜,忙笑道:“如此却是最好不过了!”凌远萱原就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坯子,此刻红晕上脸,便更平添了几分颜色。直引得陆维英看得双眼发直。
凌远萱身侧的烟柳却是个晓事的,见此情状,心下不由一惊,忙上前一步搀住凌远萱,更有意无意的挡住了陆维英的视线。凌远萱自然明白烟柳此举之意。但却不好斥责于她,只能暗暗白她一眼。不过烟柳的这一举动,毕竟也让凌远萱脑中清醒了一些。
那边陆维英已笑道:“听闻十妹妹来此是为赏梅?”
凌远萱闻言,便点了点头道:“是啊!”
陆维英道:“说起来,我家在潭州亦有一片极大的梅花林!虽及不上这绿萼岭之梅,但在潭州亦是远近闻名!每年到了冬日,家下总会请些世交好友同来饮酒赏梅,倒也甚是热闹!”
凌远萱听得这话,不免来了兴致。便就了这话问了起来。陆维英一一回答,少不了又将潭州风物人情一一道来。他原就口才便给,此刻说了出来,当真是妙语连珠。
二人边走边说,很快便已入了内院。当罗氏所住小院出现在凌远萱眼前时,凌远萱竟由不住的叹了一声。脱口道:“我们居然这么快便回来了!”
陆维英听得哈哈一笑,道:“有美相伴,我可是只恨路途太近!不想妹妹也有此叹!”
凌远萱乍然听了这话,却是不由得面红耳赤,微嗔的白一眼陆维英,她也不告辞,便自一扭身子急急往自己房内奔去。陆维英看得又是一阵双眼发直,半晌才叹息的摇了摇头,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很快的,他便正了面色,随手拦住院内的一名正往这里过来的丫鬟,请她过去禀知罗氏,自己有事求见。那丫鬟应着,便引了陆维英一路过去罗氏屋子那边。
陆维英才刚进了罗氏的屋子,耳房西侧便忽然转出一行人来。
犹自盯着罗氏的房门,萧呈娴不快道:“这陆维英,非但不知收敛,却更变本加厉,简直……简直……”她有心想骂上一句,但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
立在她身边之人,正是远黛。沉默了一刻,远黛才道:“看起来他倒很逍遥自得!”
她的言下之意萧呈娴自是不会听不出,当下撇嘴恼道:“我大哥真是忒拖拉了!”
远黛笑笑,却岔开话题道:“依姐姐看,我们这会儿是过去十妹妹那里还是去大嫂处?”
萧呈娴抿唇想了一想:“还是先过去十妹妹那里吧!”
远黛颔首,便不再多说什么,便与萧呈娴举步往凌远萱那里去。
…… ……
见陆维英入内,郭氏倒没说什么,只示意奶娘将凌廷安与凌嫣晴二人带了下去。请陆维英坐下,唤丫鬟奉茶之后,郭氏又挥退其他人等,只留自己的贴身丫鬟柳儿陪着。
屋内静了片刻,陆维英才终于苦笑道:“小弟此来的缘由,表嫂该是知道的吧?”
沉默一刻后,郭氏才徐徐道:“叔叔此来缘由,妾身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叔叔难得过来,不妨多坐一刻,叙些闲话!除此之外,妾身惟有一语相告……”说到这里,她稍稍顿了一顿,见陆维英面上露出注意之色后,她才又续道:“雪化之后,叔叔还是及早下山的好!”
陆维英一震,毕竟起身朝着郭氏深深一礼,再坐下时,却已笑道:“说起来,表嫂嫁给我表哥也有好些年了,表哥也是,怎么至今也没带表嫂回潭州看一看!”
郭氏便笑道:“他成日忙得少见人影,莫说是潭州,便连这绿萼岭也都抽不空来呢!”她虽说得笑语盈盈,但眸底深处的那一丝失落之情却是浓的几乎化不开来。
陆维英其实却是个极擅察言观色之人,既看出郭氏神色有异,便忙换了话题,只挑了潭州的一些趣事徐徐道来。二人说了一刻闲话,陆维英正待起身告辞出来,外头却忽而传来丫鬟的禀报声:“大奶奶,萧小姐与咱家两位小姐到了!”
郭氏闻言,才要起身,外头却已传来萧呈娴的声音:“嫂子不必迎了,我们已进来了!”说话之间,帘子一动,三女已自笑吟吟的先后走了进来。
郭氏见着三人进来,不免无奈笑道:“你们呀!我这里还有客呢!”
明眸流转的瞥向陆维英,萧呈娴嫣然笑道:“陆家表哥并非外人,嫂子称他做‘客’可实在有些见外呢!”她生的原就明艳动人,一粲之下,当真是满室生辉,一堂皆春。
相较之下,凌远萱的娇憨灵秀在她这种夺目的明艳之下便大大失了颜色。
陆维英在旁乍然瞥见这倾国一笑,更早酥了半边身子。
觉出陆维英微微痴迷的目光,凌远萱心下一时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咬唇别过脸去,默不作声的傍着远黛坐了。远黛等人既来了,那边丫鬟自然忙忙上前,撤了先前残茶,又沏了新茶来。远黛接了茶,浅啜一口后,便自笑道:“嫂子这茶平日喝着自是极好的,但如今外头天寒地冻的,这茶却未免有些淡了!”
她这么一说,郭氏却不免微笑道:“九妹妹今儿忽然说起这话,可是有什么主意?”口中说着,便自转了头向陆维英道:“九妹妹的茶,却是连老太太也赞不绝口的。叔叔这趟过来,可是有口福了!”
直到这会儿,陆维英仍有些晕陶陶的,时不时更拿了眼去偷瞥萧呈娴,闻言之后,也只勉强道:“若如此我可要先谢过九妹妹了!”
远黛轻轻扬眉,便吩咐文屏道:“文屏,你且回屋,将我们带的杏仁霜取来沏上!”
郭氏听说是杏仁茶,不免一笑,道:“原来九妹妹说的竟是杏仁茶!说起来,冬日里头喝这杏仁茶确是再好不过的,只是这茶冲泡起来却颇费工夫,所以府里也只偶尔做上一回!”
远黛一笑,便道:“大嫂却不知道,我这人最是急性子,又好乘兴而为。因此我屋里这杏仁茶,却是取了讨巧的法子,先将杏仁等物尽数磨成粉末,再以秘法制成杏仁霜。侯想吃的时候,便取了那粉末来,或以滚水冲泡,或取牛乳兑入其中,最后略加调味即可!”
郭氏想一想,毕竟道:“这法子听着倒确是简单许多,只不知味道如何?”
远黛笑道:“味道如何,只等过一刻文屏沏了来尝上一尝,可不便知道了!”她说着,便又转向陆维英道:“陆表哥既在,少不得须得替我品评一番!”陆维英自是连连点头应是。
众人又自说了一回闲话后,那边文屏也取了杏仁霜来。远黛便示意文屏先将那杏仁霜取来给众人看看。郭氏等便就了文屏的手看了一看。
那杏仁霜装在一只透明的白水晶小盅内,却不愧杏仁霜三字,其色纯白,当真如霜似雪,令人一看,便觉喜爱。揭开盅盖时,更有一股幽幽甜香扑鼻而来,直令人垂涎三尺。(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章 无福消受(一)
郭氏等见过杏仁霜,不免赞了一回,远黛一笑,便道:“说起来,这杏仁霜也只是普通吃食,做成这样,除方便外倒也没有旁的!”她说着,便示意文屏出去沏了茶来。
文屏应着,这才捧了那水晶盅出去。
郭氏看看远黛,毕竟笑道:“九妹妹心灵手巧,当真世上少有!日后能娶到九妹妹之人,必是世上一等一的有福之人!”这话说的却是真心真意。
凌远萱在旁,不时看一眼陆维英,但此刻的陆维英却早顾不得她,只是时不时的偷眼去觑萧呈娴,看得凌远萱心下好生恼怒。此刻听了郭氏这话,这才稍稍回神,侧目看向远黛,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道:“听说那日九姐姐与那睿亲王私下颇聊了几句,却不知到底说了什么?”
她性子原就娇憨,心中更藏不住话,此刻竟是不管陆维英在旁,便问出了此语。
远黛闻言,不觉一怔,面上便现出几分尴尬之色来。她这里正想着该如何答凌远萱的话,那边萧呈娴却忽而笑道:“这是什么味道?竟这么香!呀!却仿佛有些杏仁味呢!”
这一句话,却立时便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开去。
远黛听得暗暗松了口气后道:“想来是文屏在沏杏仁茶了!”
萧呈娴闻言,便忙笑着过去,一把拉住远黛道:“妹妹屋里,最多这些稀罕吃食,这杏仁霜的方子,妹妹得空也得抄一份来给我。可不许藏私了!”
说话之间,笑语宴宴,直瞧得那陆维英又是好一阵双眼发直。一边的凌远萱原就一直注意着他,此刻见他如此。当真是既失望又气恼,恨恨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远黛知她这是在替自己转移话题。不觉感激的看她一眼,道:“瞧姐姐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怕不要以为我一贯敝帚自珍,拿着这些吃食当珍宝藏着呢!”
凌远萱在旁听得才要开口,那边帘子一动,文屏却已捧了黑漆托盘进来。见她入内,远黛忙自起身将她叫了过去。而后却亲手捧了一盅杏仁茶递了与郭氏。笑道:“大嫂且尝尝,看可合意否!”郭氏料不到她这般殷勤,忙笑着伸手接了,又连道妹妹客气。
远黛抿唇一笑,便又取一盅。却是轻轻放于陆维英身前:“昨日多蒙陆表哥好意,却还不曾谢过,如今我便以茶代酒,谢一谢表哥!”
陆维英见她如此,受宠若惊之余又不免心生愧疚,起身略谦,见委实谦不过方谢了远黛。
远黛这才回了头,又分别取了那杏仁茶递与萧呈娴与凌远萱,二人各自接过不提。端起托盘上最后一盅杏仁茶。远黛却似又想起什么一般的看向文屏。文屏跟她日久,自然早知她心中所想,因笑道:“适才还有两盅,我已请人送去给大少爷与大小姐了!”
远黛这才释然,当下众人各自举杯,浅浅啜了一口。
茶一入口。郭氏面上便现出几分诧异之色:“妹妹这杏仁茶,倒与府中所制滋味颇不相同。除却杏仁的清香味道,却仿佛还有些花香,只是一时却说不出这花的名字!”
凌远萱在旁听得频频点头,陆维英尝着这茶也觉极好,亦在一边侧耳等着远黛解说。
远黛只是笑,便转了头去看萧呈娴:“不知萧姐姐可能说出这花的名字来吗?”
细细品味许久,萧呈娴这才不甚确定的道:“这花……莫非竟是茉莉?”
远黛听得便笑:“不料到了最后,竟还是姐姐最是嘴馋!”这话一出,众人便都明白,原来这杏仁茶内掺的,竟还真是茉莉花。
虽得了远黛的赞许,萧呈娴仍是无不诧然:“说起来,茉莉花在平京左近虽不罕见,但拿来入味,却还真不多见。且滋味竟这般佳妙,更令人意想不到!”
远黛笑道:“茉莉却何止可以入味而已!姐姐若然有兴,待明年茉莉开花时节,不妨试以茉莉窨茶,所制茉莉花茶滋味更是绝佳!”
萧呈娴便笑道:“妹妹既这般说了,我回去后少不得是要试一试的!”
喝过杏仁茶后,众人又自闲话一回。午时将至时候,前院萧呈烨终遣了人来寻陆维英。陆维英虽则还有些依依不舍,但也再不好多留,少不得起身去了。
既已午时,萧呈娴便索性唤人在郭氏这里摆了午饭,用过午饭,这才与远黛离了郭氏处。二人一路倒没说什么,及至入了远黛所住西厢,萧呈娴支退身边众人,这才似笑非笑的看向远黛:“九妹妹亲手端的杏仁茶,我只怕那陆维英难以消受!”
她与远黛,也算相处了不少时日,对她的性子已颇了然。更深知远黛绝非那种喜爱卖弄之人。正因如此,所以萧呈娴清楚知道,远黛绝不会忽然起兴想让众人尝一下她的杏仁霜。
而她今日之所以这么做的唯一原因,自然也就只在陆维英身上了。
见她已然看穿,远黛自也无意撇清,一笑之后,却道:“说起这事,其实姐姐却该谢我的!”
萧呈娴听得好一阵愕然,半晌摇头笑道:“说起来,那陆维英原是你们姊妹的事儿,怎么却忽然叫我谢你?这话却真真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轻笑一声,远黛问道:“姐姐可曾想过今儿陆维英为何竟会突发奇想的去见我那大嫂?”
萧呈娴听得一怔,柳眉不免为之一蹙。好一会子,她才犹豫的道:“你是说……”
嘴角不期然的泛起一丝冷笑,远黛道:“他之所以往见我那大嫂,为的只怕是要打听一些关于我的事儿!他虽仗着有人撑腰,不怕凌家对他如何,但睿亲王他却仍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萧呈娴听了这话,却是不免叹了一声。然叹气过后,再转念一想,却是不免白了远黛一眼道:“你既知道此点,却怎么还叫我谢你?这可真是不通得很!”
远黛本就不曾将陆维英放在心上,闻言之后,当即笑道:“姐姐难道不曾注意那陆维英看你的眼神吗?我那大嫂,平日在家对太太虽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但办起事来,却只怕颇多阳奉阴违之处。我想着她必会悄悄警告那陆维英,使他尽速下山。”
萧呈娴听着这话也觉大有道理,当下点头表示赞同。远黛便自眸含戏谑的看她一眼,又道:“偏偏此时,姐姐却有意无意的撩了他一回,我只怕他如今又舍不得走了!”
萧呈娴轻嗤了一声,却道:“不过可惜,很快他就会无颜见人,走不走的又有何妨!”
在郭氏屋内的那粲然一笑,萧呈娴确是有意而为。凌远萱自幼长在罗氏的护翼之下,致使情性娇憨,不解世事。而萧呈娴却因萧皇后之故,打小便常在后宫行走。后宫之中,自是不乏尔虞我诈、争宠斗艳之事,萧呈娴对此虽则心中不屑,但试拟一二却仍轻车熟路。
远黛一笑,却仍真心道:“不管如何,今日之事,我仍要替十妹妹多谢姐姐!”
萧呈娴想起适才凌远萱的神色,却是不由微微摇头:“九妹妹在此谢我,却不知十妹妹如今在她自己房里是不是正暗自骂我呢!”
远黛倒不在意,只道:“姐姐今日如此,本就不为她的感激,不是吗?”
萧呈娴点头,却忽然问道:“说起这事,如今想来,我却不免有些奇怪。妹妹与三婶母女本非一路人,妹妹却为何会与她们这般相善?”
远黛倒不料她会忽然问起这个,默然片刻之后,毕竟叹了一声,徐徐道:“我费心交结三婶,本是为了我娘,不过如今其实已无必要了!”初回凌府,家下除却凌远清肯对她母女照拂一二外,便再无旁人。而在此时,两淮归来的三房母女恰使人送了物事来给她与周姨娘。
心念乍动之下,远黛这才使人回了她以秘方炮制而成的天香汤饼过去。
但凡闺中女子,便有千种爱好,万般不同,也总万变不离其宗。这一总宗便是女子对于自己容颜的千般珍惜万般呵护。天香汤饼既能养颜又可使体生幽香,自是最好的回礼。
而事实上,即便罗氏母女对天香汤饼毫不动心,远黛也多有其他物事足可令二人心动。
果不出她所料,罗氏与凌远萱很快便来探望她母女二人,倒也省了她不少心思。
结交三房罗氏母女,本是远黛为周姨娘所预做的安排。她迟早要嫁出去的,而她原先的打算只是在参加春闱的举子之中挑一个容貌、才华只在中流,不十分出色也不太过逊人一等的读书人。然这样的人,虽然符合她的心意,但暂时而言,却难庇佑周姨娘周全。
在这样的情况下,罗氏的适当照拂与凌远清的关照,当可使得周姨娘好过许多。
几年之后,当她所选那人在官场之中逐渐风生水起之时,周姨娘的景况自会慢慢好转。
然而事到如今,在她决意嫁给睿亲王的今日,她从前所做的一切安排,都已再无意义。
至于往后的事情,却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总是天无绝人之路。(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一章 无福消受(二)
从西厢回到自己房内,萧呈娴微微失神的半靠在炕上,想着远黛的事儿,半晌也只能摇头叹了口气。巧兰沏了茶来,见她出神,不免问道:“小姐这是在想什么呢?”
萧呈娴笑笑,一面接了茶盏,一面道:“在想适才与九小姐说的那些话儿!”
巧兰听她提及远黛,竟是不由脱口赞了一句:“九小姐的杏仁茶可真是香得紧呢!”
不意她忽然说出这话来,萧呈娴讶然道:“这话却是怎么说的?难道你也尝过那茶了?”
巧兰笑着一吐小舌,道:“不瞒小姐,文屏姐姐沏茶的时候,给我们几人也各沏了一小盅!”
萧呈娴失笑摇头道:“文屏这丫头倒大方!怪道适才在凌家嫂嫂屋里时,我见她仿佛给你使了个颜色,而后你就不见了好一会子,敢情竟是因为这个!”
巧兰正要回话的当儿,外头云英却忽然走了来,向萧呈娴道:“小姐,大爷来了!”
萧呈娴听得一怔,少不得站起身来。她人才刚刚站起,那边帘子一动,萧呈烨却已迈步走了进来。瞧着萧呈烨有些阴沉的俊脸,萧呈娴不免微诧的叫了一声:“大哥?”
萧呈烨在屋内坐下,摆手示意巧兰两个退下后才没头没脑的问道:“今早你也在?”
萧呈娴才在他对面坐下,便闻到一股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酒味,皱一下眉后,她没答萧呈烨的话却反了一句:“大哥午时喝了酒吗?”
萧呈烨略一点头。却又问了一句:“今早陆维英过去内院见凌大嫂时,你也在吗?”
萧呈娴点头道:“我与九妹妹、十妹妹同去凌大嫂处,他恰也在!”她说着,不免打量着萧呈烨很有些阴沉的脸色。暗暗揣度着萧呈烨今儿这是怎么了。
萧呈烨轻哼了一声,道:“我看他对你倒很有些上心啊?”
忽然听了此话,萧呈娴却是毫不慌乱。只笑吟吟道:“这话大哥其实却该去问那陆维英才是。若要问责根本,则该去责怪爹娘将你妹妹我生成这样!大哥以为呢?”
她兄妹二人感情素好,平日说话也并不避讳什么,故而萧呈娴才会如此言语。
萧呈烨听着这话,却也拿她无法,少不得白了她一眼,道:“今儿席上饮酒。他几次有意无意提起你来,且每次提及,均是神情闪烁,着实让我心中不甚痛快!”
萧呈娴抿嘴一笑,却忽然问道:“依大哥看来。这陆维英却是个何等人物?”
不屑的一扬剑眉,萧呈烨冷淡道:“不过是个自命风流之人罢了!”除此之外,竟无它语。萧呈娴点头,正要告诉他远黛已给陆维英下了药之事,那边萧呈烨却抢先一步开口道:“对了,昨儿你给我的那药,不知发作起来却是什么样儿?”
萧呈娴见他主动问起,不免一笑:“那倒不会!据说那药发了起来,也只是面上身上生出些疮胞来。所以给他用那药,不过是让他出不得门,见不得人而已!”
萧呈烨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道:“如此最好!”便在萧呈娴正欲告诉他早间自己已动了手脚时,萧呈烨却忽而石破天惊的道了一句:“适才席上,我已觑机把那药放入酒中给他喝下了!”
陡然听了这话。却是不由得萧呈娴不瞠目结舌的说不出一个字来。觉出她的异状,萧呈烨不免担心问道:“怎么了?难道那药竟不能和酒服用吗?”
陆维英毕竟是陆家之人,萧呈烨如今虽对他全无好感,心中却也着实担心会闹出事来。
不无苦笑的摇一摇头,萧呈娴道:“倒不是不能和酒服……是……咳……大哥你不知道,先前在凌家嫂嫂屋里时,我们已想了法子给他服了一颗下去了!”
萧呈烨听得也是好一阵目瞪口呆。兄妹二人面面相觑一回,萧呈烨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因皱眉问道:“你们想了法子?这个你们……是指你跟凌九妹?”
萧呈娴本是没打算告诉自己大哥此事与远黛有关的,但如今既已说漏了,自也不好欺骗萧呈烨,当下笑笑,算是默认了。萧呈烨眉心紧拧,半晌才又问道:“那药也是她的?”
萧呈娴见他追问不休,不免叹了口气,索性便将话说得明了:“今儿凌家嫂嫂屋内,也是九妹妹亲手将茶捧了给那陆维英的!”她不愿萧呈烨疑远黛有意借她之手,做那算计他人之事,说过这话后,便索性将先前郭氏屋内之事详细说了。
萧呈烨心不在焉的听着,好半日却忽而冒出一句:“她倒确可称得‘博学’二字!”
乍然听得此语,萧呈娴几乎便要忍不住嘲他先前看不上远黛之事。但在瞧见萧呈烨面上那显而易见的怅然之色后,却还是将那嘲谑之辞临时变成了一句:“也不知那陆维英连吃了两颗药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萧呈烨不通医理,闻言之后也不在意,便道:“不过是出疮胞的药,能有什么事?”
萧呈娴没好气的白了自家大哥一眼,道:“吃一两巴豆与吃一斤巴豆能一样吗?”口中说着,萧呈娴毕竟起了身,匆匆道:“不行,我得过去九妹妹那里问她一问!大哥,你且在房里等我一等!”言毕,便急急往外行去、
萧呈烨身形微动,有心想跟了去,然迟疑一会后,却还是坐了回去。
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便再难回头了。
萧呈娴并没去得太久,很快便已回转了来,神色古怪的看了萧呈烨一眼,她道:“我已问过九妹妹了。她才听了这事,也甚是吃惊。后来才笑笑,说也无妨,不过是多吃些苦头罢了!”
萧呈烨本就不觉多吃一粒药便能生出什么事来,听了这话也更不在意,又略坐了一刻,同萧呈娴说了几句话,便自起身去了。只是他虽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中毕竟也还有些放心不下远黛那药,回屋之后,便唤来身边小厮观棋,令其随时注意着陆维英那边。
当晚一夜无事,次日一早萧呈烨起身之时,想起此事,不觉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昨儿可算是白担心了。同为世家子弟,两家又是世代交好,萧呈烨虽不喜陆维英,却也实在不愿他在自家别院出什么事儿,如今眼见那药并无效果,他心中却反松了口气。
盥洗过后,见着时间还早,萧呈烨便先唤了身边伏侍的丫鬟红霞往凌远清那里请他往花厅一道用早饭。红霞应着,才要出去,却又被萧呈烨叫住,沉吟片刻之后,萧呈烨终究道:“还有陆爷,也一并请来吧!”只请凌远清一人,于情于理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红霞自是不知他心中这一刻转了这许多念头,答应一声后,便自去了。
她既去了,萧呈烨便也没在屋内多留,也自起身往花厅去了。他才在花厅坐下,还喝不到半盏茶,那边凌远清已自神清气爽的走了进来。萧呈烨见他过来,忙随手搁下茶盏,起身作个手势笑道:“你来的倒快!快坐!”
凌远清便也笑着朝他一拱手,道:“呈烨兄使人相邀,我又怎敢怠慢了!”
萧呈烨哈哈一笑,便与他一道落座。那边早有眼明手快之人迅疾上前换了新茶来。啜了口茶后,萧呈烨沉吟的抬眸看向凌远清,犹疑是否该同他谈谈陆维英。
他这里犹自沉吟,那边凌远清却已搁下了手中茶盏,目光随之一动,扫了一眼花厅门口:“呈烨,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萧呈烨一怔,自然答道:“远清若有话,只管说来便是,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
苦笑一下,凌远清坦然道:“这话却是关于我那维英表弟的!”萧呈烨忽然听了这话,却不免又是一怔,便即将适才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等着听凌远清的话。
凌远清拧了下眉后,毕竟道:“本来我是不愿背后道人是非的,但如今这样,却是由不得我不说了。”他说着,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这维英表弟,此次所以与维杰一道入京赶考,却是因在潭州惹了一身风流债的缘故!本来他若惹了一般人家女儿,大不了便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抬回陆家便也罢了。怎奈那家女儿却是自幼便订了亲的,对方却是礼部蒋侍郎家中。蒋侍郎得知此事,甚是恼怒,咬死不肯私了,必要维英见官。我那三表叔无奈,只得匆匆打发了他入京赶考,一来想着多少能拖些时日,二来也有请我父亲出面斡旋之意!”
萧呈烨听了这么一番话,不觉早目瞪口呆,半晌才苦笑道:“难怪那日我留他小住绿萼岭时,你脸色会那般奇怪。只是这番话,你早就该同我说了才是!”说到最后,终不免埋怨之意。
凌远清正欲言语,却听花厅外头有脚步声遥遥传来。二人同时回头看时,却见陆维英正无精打采的走来。二人对他虽都心存不满,但也不好当面说他什么,少不得起身相迎。
虽则不喜陆维英,但终是亲戚,却是不好冷眼相看。瞧着陆维英那白的有些泛青的面色,凌远清终究关切问道:“维英,你今儿却是怎么了?脸色竟如此难看?”
苦笑一下,陆维英勉强道:“许是昨儿受了风寒的缘故,今儿一早起来,我便觉身子不爽!”(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二章 天花?
萧呈烨忽闻此语,心中不觉便是一跳,忍不住细细打量了陆维英一回。但见陆维英只是面色微微泛青,面上更看不出什么疮胞之类,却又不敢肯定这是远黛那药的作用。
凌远清则皱了下眉道:“既是觉得身子不爽,那过一刻儿用过了早饭,我便陪你下山诊治,再送你回文宣阁!说起来,你来平京,到底是为赶考来的。俗话说的好,临阵磨枪,不亮也光。既来赶考,说不得也得看几日书,好歹做个样子。倘或运势不错,就中了却也难说!”
文宣阁,正是陆维英、陆维杰兄弟在京中所住的客栈。
陆维英一听这话,下意识的便皱了眉:“我这不过是受了些小风寒,用过早饭后,小睡一刻便可无事,其实也无需看什么大夫!至于赶考,别人不知我,难道六表哥却还不知?”
凌远清先前那话,不过是寻个借口,想打发陆维英下山。其实绝无一丝以为陆维英竟能登第的想法。此刻听了陆维英这话,虽仍愿陆维英继续留在山上,但也不好在此刻逼的太过,弄的大家难堪,说不得只能叹了口气,暂时闭口不言。
草草用过早饭,陆维英便道头晕的厉害,匆匆回屋去了。
萧呈烨见他如此,反不放心起来,忙唤了小厮扶他回去。陆维英去后,厅内二人对视一眼,凌远清终不免担心道:“我看他面色着实有些难看呢!”
萧呈烨张了张口,有心告知凌远清远黛二人的做法,但又觉此时尚不确定陆维英身体不适是因远黛那药的缘故。说了怕不妥当,毕竟闭口没有说出。二人互看一眼,心中都觉无奈,但一时半会的。也不好同陆维英撕破了脸皮,更不能将他强行逐离别院。
萧呈烨便站起身来,笑道:“罢了!他既说回屋小睡一刻便可无事。我们只不管他便是了!今儿天气倒好,我们便出门在山上随意走走如何?”
凌远清听他这么一说,也只得点头应是。二人出门,便在绿萼岭上随意闲走,眼看午时将近,这才折回别院。因放心不下陆维英,二人一进别院。便直奔陆维英处去了。
在此伏侍陆维英的乃是萧家的两个丫鬟金环、玉钏。眼见萧呈烨与凌远清进来,二人忙上前行礼,萧呈烨冲二人略一摆手,便问道:“陆爷可起了吗?”
金环忙回道:“早间陆爷回来,便说头晕的厉害。我二人想着陆爷怕是昨儿受了些风寒,便伺候他睡下了!却是到这会儿也还没醒呢!”
萧呈烨一听至今未醒,不免担心起来,忙举步走到陆维英床前。雕花大拔步床上,陆维英整个人皆缩在锦被中,却只露了一绺乌发在外头。萧呈烨才皱了下眉,一边的凌远清早上前一步,揭开被角看了一眼。锦被内的陆维英此刻已是满面通红,呼吸也甚急促。凌远清伸手一探。只觉热的烫手,不免吃了一惊,忙回头道:“维英怕真是受了风寒,这会子正发热!”
萧呈烨闻言,心中也是一惊,忙回头吩咐金环道:“快!快使人请大夫来!”
金环也是吓得不轻。听了这话后,立时转头便跑,也不知是找谁去了。
众人乱了一回后,萧呈烨终于想起自家妹子来。绿萼岭毕竟乃是山中,近旁纵有大夫,医术怕也粗陋得紧,而平京的大夫一时半会怕也来不了。思来想去一刻,萧呈烨叹了口气后,毕竟对玉钏道:“罢了!你去请大小姐过来给陆爷看看吧!”
玉钏这会子也是慌慌张张,不知如何是好。听了这话更不多想,掉头便奔了出去。
萧呈娴此刻却正在远黛屋内与她一道用饭,见玉钏神色张皇的匆忙过来,不免吃惊。待到玉钏说明缘由后,她才转眸看了远黛一眼:“你先回去,我这便过去就是!”
打发走了玉钏,萧呈娴不免抱怨了一句:“大哥也真是糊涂,不是都已同他说了,怎么却还如此慌张。居然还使了人来请我过去,真是……”
远黛便也一笑,道:“萧大哥既使人来请,姐姐便过去看看也无妨。他既是发热,姐姐便开张清热解毒的方子与他吃着也就是了!”却是神情自若,全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萧呈娴原意是打算拉了远黛同去的,但看她安坐不动,悠然自得的模样便知远黛全无同去之意。摇一摇头后,她道:“也罢!大哥既来请了,我便过去看看就是了!”
陆维英这病来势虽则汹汹,但去的倒也极快。萧呈娴诊过脉后,简单开了副退热的方子,浓浓的熬了一碗,给他灌了下去,不过半个时辰,身上热便退了。
他这边热度刚退,那边萧府急急从平京请来的大夫也进了门。望闻问切之后,得知已服过药,便向金环要了萧呈娴所开药方开了,毕竟又添改了几味药材,收了诊金施施然去了。
陆维英这一觉却是直睡到天色擦黑,才算清醒过来。守在屋内不敢稍离的凌远清见他醒来,这才放下心来,因他身子还虚,却也不好在此时责怪他,少不得温言抚慰了几句。
反倒是陆维英,想着早些时候自己拒绝与凌远清同往平京就诊一事,面上颇有些讪讪的。
萧呈烨二人见他醒了,心下不觉稍安,当下萧呈烨便吩咐丫鬟端了早已熬好的燕窝粥来,伏侍陆维英用了,侯他睡下后,二人才自离开。到了这时候,萧呈烨心中已全然认定陆维英此次发热确是风寒所致,与远黛的那两粒药丸全无关系。
知晓陆维英无事,放下心的二人便重又回了花厅,眼见时候不早,萧呈烨忙令人备了酒菜,与凌远清对坐小酌,又闲聊一刻朝中之事,倒也说得甚是投机。初更将尽时分,二人起身才要各自回屋,那边陆维英屋里的金环却又慌慌张张的来了。萧呈烨见她神色惊惶,心下不觉一突,也不及等她说话,便自急急问道:“可是陆爷那里又出事了?”
金环颤巍巍的禀道:“大爷,适才陆爷头上又热起来了,满脸通红……出疹子……”她愈说愈是害怕,下一刻竟忍不住便哭了起来:“看着……倒像是……天花……”
骤然听到天花二字,二人一时都是脸上发白。萧呈烨更疾声问道:“天花?你说是天花?”
金环边哭边道:“我也不知道!只从前听人说……说……天花都是先发热,再出疹子……陆爷……这会子出了满头满脸的疹子……看着……渗得慌……”
适才被金环惊了一下,萧呈烨的酒已醒了大半,此刻再听说是满头满脸的疹子,一时想起那药,一颗心反倒放下了大半,当下匆匆吩咐道:“莫哭,你且过去大小姐那里,问问她可有什么法子没有,或许不是天花也未可知!”
金环慌的应着,转身才要飞奔出去,却被一边的凌远清一把扯住。凌远清却是全然不知那药之事,听得萧呈烨这话,扯住金环后便忙向萧呈烨道:“呈烨,你这可不是昏了!天花那东西,本就传的快。如今也难说金环会不会染上,你怎么却还使她过去内院传话?”
萧呈烨听得只是苦笑,当着金环的面又不好多说,只得道:“远清,难道你竟忘了,先时维英发病时,可不正是呈娴给他把的脉,若果是天花,自然也得使她小心,莫再与旁人接触!”
因又向金环喝道:“你还愣着作甚?快去!”金环应着,这才挣脱了狂奔去了。
他这一去,萧呈烨犹豫一刻,却自举手支退了花厅内一应伏侍人等,向满面焦灼的凌远清道:“远清,事到如今,虽然未必便是,但我却必要先同你说说才好!”
凌远清心下虽也慌乱,但却知天花非是一般病症,因此也不敢贸然过去看视陆维英,闻言之后,便信口应道:“呈烨有什么话,只管说来便是了!”
干咳了一声后,萧呈烨终是吞吞吐吐的将那药丸之事说了。凌远清倒料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听得瞠目结舌,却是好半日也没寻到合适的言辞来:“你……你们……”
萧呈烨苦笑道:“维英初发热时候,我哪里想到那许多,只以为他是当真发热……”
二人这里正说着,那边外头却已传来呼声:“大爷,金环来回话了!”
萧呈烨忙应道:“进来吧!”这一声过后,金环已与另一名丫鬟一同走了进来,凌远清在旁一眼见了那丫鬟,便不由一怔,那丫鬟原来正是远黛身边的文屏。若说萧呈烨心中先前多少还有些忐忑,此刻一见着文屏,便也立时放下心来。那药既是远黛拿了出来的,那她对发作时的症状定然也是清楚无比,此刻却又故意遣了文屏来,无疑便是定心丸了。
金环面上依旧愁容密布,也顾不得施礼,便忙忙禀道:“大小姐听了陆爷此刻的症状,想了想就说……保不齐真是天花也未必……”她说到这里,却再忍不住,竟捂了脸大哭起来。
一边的文屏在旁听着,却是不免苦笑起来,因上前一步,行礼禀道:“萧大爷,六爷,我们小姐说了,这病虽未必是天花,但也须提防一二。为今之计,还是先将今日未与陆爷接触之人先行移到别处去,有过接触的,便暂留别院,静观几日,确定未曾染上再说!”
萧呈烨听得怔愣许久,半晌毕竟叹气道:“你们小姐真好算计!我今儿可算是服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三章 吹箫引龙(一)
内院,西厢,萧呈娴也正拿着一种极为异样的眼神看着远黛。
远黛本自正歪在炕上,却终于受不得萧呈娴这目光,叹了口气,她搁下手中书卷,道:“时候不早了,姐姐也该回屋歇着去了!”
萧呈娴叹了口气,却是忽然问道:“妹妹将那药给我时,是不是便已想到了今儿这事?”
坦然的看着萧呈烨,远黛道:“我若说没有,姐姐可会信我?”
萧呈娴低头思忖半日,最终却还是摇头道:“当然不信!”
远黛便“嗤”的一笑,随手卷起手中那书,在萧呈娴肩上轻拍一下:“那你还问!”
萧呈娴想想,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笑过之后,毕竟感慨道:“打从今儿起,别人如何,我是不知的,我可是万万不敢再得罪妹妹了!妹妹这一石二鸟之计,实在让我佩服之至!”
远黛笑笑,便抬眼看了看炕边的雕花窗棂:“碍眼的人如今是碍不着什么了,我们也得算着时间,该下山便早些下山才是!还有,这天花之事,万不可传到平京府里。空担了心这且不说,我只怕伯母知道了,放心不下你们兄妹,急急赶来,那可就糟了!”
萧家嫡支只得萧呈烨与萧呈娴兄妹二人,若这天花之事当真传回萧府,只怕萧家立时便要大乱。了然的点头,萧呈娴笑道:“这个我自省得!”
送走萧呈烨,那边文屏也已回来。远黛睡眠本不甚好,再闹了这么一遭。更是全无了一丝睡意。斜斜的歪靠在炕上,只是懒待动弹,原本手中的书,也早丢到一边去了。
文屏见她如此。不免上前低声问道:“小姐可要用些什么吗?”
恹恹的抬一下眼皮,远黛轻轻摇头,表示不用。
沉默了一阵。文屏终忍不住道:“小姐这是何苦来哉!”言下竟隐隐有些埋怨之意。
不曾想她会冒出这么一句来,远黛诧然抬头看向文屏:“何苦来哉?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文屏抿唇道:“适才我奉小姐之命陪金环过去回话……”因将萧呈烨的反应一一说了,而后却又道:“我只是觉得,那榜下选婿之事如今已与小姐无关,且睿亲王亦非善与之辈,值此时候,小姐其实该安心待嫁。以期不出差错,又何必非要惹事上身!”
远黛默默听着,半日才微微一叹,抬眸看向文屏:“你说这话,都是为我好。这个我明白!”说到这里。她却又忽而扬眉一笑:“可是文屏,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真觉自己憋得慌!”
文屏听得好一阵愕然:“憋得慌?”她疑惑的重复着。
没有回答,沉吟片刻后,远黛却忽而起身吩咐道:“今夜左右是睡不着了,文屏,带上那枝箫,穿厚实些,与我同去照水林走走!”
文屏料不到远黛这深更半夜竟会想出门走走。一怔之后,毕竟道:“外头很冷的……”
稍稍舒展一下有些酸痛的身体,远黛淡淡道:“放心,冻不死我的!”
文屏也知远黛决定的事儿,是万难改变,只得苦笑一下。不再多言,而是掉头回身,取了几件厚实衣服伏侍远黛换上。远黛倒也并不反对,便换了衣裳,又带了紫貂卧兔儿。
穿戴妥当后,文屏却还不放心,毕竟又将远黛惯用的镂空喜鹊绕梅紫铜怀炉换了新碳,这才搀了远黛出门。折腾了这么会子,却已将近三更天了,二人一路悄然出了内院,却见外院的灯光却还亮着,显然萧呈烨等人也都还不曾睡。
二人无声无息的一路出去,自角门出了别院,不多一会子便到了照水林。
月色清凉如水,静谧的洒落在林中。离着下雪那日,其实已有数日,但梅上雪仍未化,虽已自初落时絮状转成了冰晶状,然月色下看来,却更有一种剔透的晶莹之美。
微微一笑,远黛忽而道:“文屏,待到春日将尽之时,你务必记得提醒我!”
文屏应了一声,等了一刻,见远黛竟无下文,不免问道:“不知小姐要我提醒你什么?”
扬一扬眉,远黛道:“当然是提醒我这里有一片照水梅的事儿!”
文屏听得愈发不解,不免问道:“春日将尽时候,这梅花也该都谢了,却还提醒小姐作甚?”
失笑回头,白了文屏一眼,远黛道:“花落了,怎能无果!自然是提醒我记得来采梅子!”
文屏这才恍然,当下笑道:“小姐原来是想要腌制酸梅呀!”
远黛点头一笑,却没再言语。举步走到照水湖畔,她闲闲的在湖边那块大石上坐下。照水湖毕竟是由一眼温泉所蓄,泉水虽不甚热,却比之一般湖水温度却仍要高出不少。寒冷的冬夜,坐在湖边,远黛居然觉出了一丝丝的暖意。
文屏过来,觉出那丝丝暖意,也不免笑道:“原来坐在这湖边倒比别处还更暖和些!”
远黛没有接话,却伸出双手,细细的揉搓活动了一番,直到觉得双手已恢复了往日的柔韧,这才朝文屏一伸手:“那箫呢?拿来给我!”
文屏一怔,忍不住皱眉道:“小姐,这个时候吹箫,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吧!”
天时寒冷,又是在山中屋外,人便免不了有些缩手缩脚兼手足僵硬冰冷,实在不宜吹箫弄笛,文屏实在有些奇怪自己这位小姐今儿为何竟会发此雅兴。
真心点头,远黛认真道:“我才刚听说有人要月夜梅林湖畔吹箫时,也正与你有同感!”她说着,终不免叹了口气道:“只是没想到,到临了,来此吹箫的那个不合时宜之人竟会是我!”
这一番话直将文屏说的云里雾里,苦笑摇头,文屏也懒待再说,终是将那箫递了过去。
抬手接过那箫,远黛倒没立时便吹,而是细细摩挲了一回那箫。月色散漫的洒下,柔柔的将远黛包裹其中,这一刻,她的神色安宁而沉静,朦胧的月色,使她那原本显得蜡黄的面色色泽柔和了许多,而她侧脸的轮廓在月色的掩映下,更柔美清丽得令人几乎转不开眼去。
文屏怔怔凝视着远黛,一时竟自痴了。
一缕箫音也在此时响起,仿佛来自天边,而从不属于这个尘世。(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四章 吹箫引龙(二)
静静立在远黛身边,这一刻,文屏心中一片安宁,没有天、没有地、没有这一片梅林、月色、白雪,耳中、心中仅剩的只有这一缕箫音,这一缕清幽却又仿佛通彻天地的箫音。
她并不知道这箫响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然而箫声终于停了,而且停的很突兀。箫音乍停的那一刻,文屏有那么一瞬甚至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她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平静而清冷的声音:“好一曲《梅花三弄》!小姐此曲,当真可算得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了!”
随着这个声音而来的,还有几下不轻不重的击掌之声。
直到听到这个声音,文屏才猛然意识到远黛今晚来此的目的。不无震惊的看向远黛,然而她看到的却只有远黛那略带遗憾的面色。叹息的将手中湘妃竹箫递给文屏,远黛蹙眉轻轻活动一下已有些僵硬的双手:“冬夜吹箫,果真不合时宜!”她喃喃道,面上略带索然之色。
照水林的另一头,正有二人缓缓而来,一个端然坐在轮椅之上,另一个则慢慢推着轮椅。文屏甚至不用怎么细看,便知道那两人是谁——百里肇、岳尧。
冬日的山林一片静寂,远黛的声音虽不大,却也足以让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中稍稍静寂了片刻,旋即响起的便是百里肇的轻笑声:“既知不合时宜,为何还要做?”他的语调声音平淡的,却听不出里头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很是自然的对着自己的双手轻轻呵了口气,试图让它更快的暖和起来。远黛全不以为意的淡淡应道:“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心血来潮?好一个心血来潮!”百里肇轻笑,眸中却全无笑意:“听说萧家别院正闹天花,小姐这心血可来潮的正是时候!”
远黛却没答他的话,只偏头朝身侧的文屏使了个眼色。文屏看的一怔。有心想开口,却为远黛眸中的冷色所摄,不得不垂头默默退了开去。见她如此。百里肇便也朝岳尧摆了摆手。
林中寂静如故,却是过了好一会子,百里肇才徐徐道:“小姐可知,今儿我本是不会来的!”
远黛出来至今已有好一阵子了,揣在怀中的怀炉温度也渐渐不似先前那般暖和,轻轻嘘了口气,远黛索性蜷起双腿。抱膝而坐,又将身上所穿银狐斗篷的两侧拉了过来,将自己整个人尽数包在其中。直到做完这一切,她才略一仰头答道:“王爷若是想走,只管请便就是!”
眸光微微一凝。百里肇淡淡道:“我若走了,小姐的算计岂非都落了空了!”
忽然听了这话,倒让远黛有一瞬间的失神,恍惚了一刻后,她轻轻摇头道:“王爷错了!”
一双墨眉为之一挑,百里肇反问道:“我错了吗?”目光落在远黛身上,这一刻,他竟无由的有些想笑。也便更有些想不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自幼便在平京长大的他,虽说早已习惯了平京的干冷天气。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在冬日的寒夜中,离开生着火炉的温暖屋子,到外头来感受冰天雪地的寒冷。更不说他此时面对的这个女子那毫无仪态的举动。
然而他还是来了,并且至今仍无离开的打算。
叹了口气,远黛徐徐道:“王爷确是错了!因为我此来,其实并无任何算计之心!”
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百里肇没有言语,但他的脸上却明白的写着“不信”二字。
月色朦胧如水,天地万物仿佛都因此而笼上了一层轻纱。注视着月色下平添几分清丽之色的远黛,百里肇忽而竟觉心中一片平和,而这片平和之感,他已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他问着,因着心态的改变,他的口气便也随之温和了许多。
“为了什么?”惘然重复了一遍后,远黛仔细想了想,这才坦然道:“自然是为你!”
她的坦率让百里肇险些便要栽下轮椅,苦笑一刻之后,他道:“你可知道,我已很久没有过这种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感觉了!”没什么理由的,他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偏首看向百里肇,远黛的眸光清凌凌的,干净而纯粹:“我来,是因为你,但却是为了我自己!”她说着有些莫名其妙的话,面上神色却是惘然的。
饶是百里肇素来自负聪明绝顶,这会儿也觉云山雾罩,全不知其所以。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远黛轻笑,却忽然问道:“在王爷看来,其实娶谁都是一样。是吗?”
神色微动的看她一眼,百里肇收摄心神,淡淡答道:“对别人是!对小姐不是!”
这话若听在别的女子耳中,怕立时便要嫣红了双颊,羞怯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然听在远黛耳中,却只让她眉睫为之稍稍一动:“可是因为我或许能治好王爷双腿的缘故?”
先前之所以会说出那句话来,百里肇心中其实也未尝便没有促狭之意,只是他却不曾料到远黛竟会如此敏锐、务实,凝视远黛一眼,百里肇道:“我不知从前有没有人曾对小姐说过,你实在聪明太过!”这话其实却已不能算是恭维之辞。
微微失神片刻,远黛却还是没回答他的问题,只径自道:“其实从前,我也与王爷是一样的想法!”百里肇一怔,还未想明白远黛这话到底所指何事时,远黛却又淡淡的继续说了下去:“总觉得嫁给谁,对我而言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百里肇轻轻扬眉,没有言语。
远黛的声音幽幽邈邈,更有些不甚稳定:“可是今儿……我却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她并不喜欢这种害怕的感觉。一直以来,她都并不觉得嫁人有什么可怕,只因她知道,迟早她都是要嫁人的。然而当事到临头之时,她却害怕起来。她其实很清楚,不论从哪一方面看来,对于如今的她来说,眼前之人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然而从心底深处来说,她其实是不愿选他的。只因为,这个男人对她而言,太过危险,她拿捏不住。
料不到远黛竟会忽然同他说起这个来,百里肇不无诧异的挑起双眉:“如此夜半,小姐在这梅林之中吹箫引了我来,就只为说这个?”语音虽仍淡淡,却隐约透出了几分冷冽之意。
这份冷冽若换在它处,怕已足够使人颤栗,但用在远黛身上,却显然还不够份量。
浑若无事的抬眸看一眼百里肇,远黛自如道:“先前我已说过,之所以来此,只是心血来潮而已!”她说着,心下忽然便觉有些无趣,不禁叹了口气。
没什么理由的,听了这话之后,百里肇只觉自己原本的不悦已然烟消云散。深思的看着远黛,她竟也忍不住的摇了摇头。他极少会有看不透某个人的感觉,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对眼前这个女子,他竟是愈来愈看不透她了:“你很随性?”他若有所思的问道。
偏头想了一想后,远黛才摇头道:“我喜欢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沉默一刻之后,百里肇发出一声轻嗤:“这世上,有谁不喜欢随心所欲呢!”
轻轻点头之后,远黛方低声道:“王爷说的极是!这个世上,谁都想要随心所欲,可真正能够做到随心所欲的人却几乎没有!”顿了一顿之后,她忽而又道:“王爷还记得观音山吗?”
微微颔首,百里肇平静道:“你说,生平有四愿!”
远黛徐徐接口道:“愿无思、无虑、无忧、无惧!”这句话,她说的极慢,又一字一字的,异常艰难而沉重,仿佛只这几个字,便让她用尽了浑身的气力。
注目看她,百里肇极干脆的道:“我办不到!”
几乎立即的,远黛已朝天翻了个白眼,口气也随之一变:“我知道!”她没好气的道。
见她如此,百里肇却忽然觉得有趣起来:“观音山时,你之所以会对我说这些,抱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打算吧?”他问着远黛,口气却是确信无疑的,显然他早知如此。
远黛没有言语。事实上,观音山时,她之所以会对第一次见面的百里肇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确是如此想的。百里肇无疑是个骄傲的人。一般而言,骄傲的人,都不会勉强别人。
委婉却清楚的拒绝,通常是能起作用的。
她虽没说出口来,但百里肇却仿佛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无自嘲一勾唇角,他淡淡道:“其实你没错,只是可惜,迟了三年!”三年前的他与三年后的他,性情已变了太多了。
“三年前……”忽然听他说出这话来,远黛却是不由“噗哧”一笑:“三年前,你怕是根本不会正眼看我一眼吧!”她说的很轻松、很自如,全无自怨自艾之意。
百里肇闻言,却是一笑:“我有句话想对你说,却不知道是该现在说还是留待以后再说?”
无谓的看了百里肇一眼,远黛随意道:“若一定要说,那却是迟说不如早说!”
百里肇微微颔首,当即缓声问道:“一个自称能医好我双腿的人,自己却满面病容,容色枯槁,你说,我是该信她还是疑她?”(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五章 安排
不无警惕的看向百里肇,远黛蹙眉道:“王爷这话却是何意?”
百里肇淡淡一笑:“我只是觉得你太过小心了!”远黛不答,只凝眸看他。百里肇便也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已遣人回宫,告知皇后娘娘,请她尽快往凌府下聘!”
听了这话,远黛也只点点头,却是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
百里肇倒也并不指望她会有什么欣喜之色,只顾自的道:“我是想说,就算你卸去面上病容,也不过是个中人之姿,实在无需遮遮掩掩!”
骤然听了这话,却是不由的远黛不吃了一惊:“你……”她几乎便要脱口问出你怎会知道,但话到口边却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只深深看了百里肇一眼。
百里肇轻笑一声,却忽然扬声叫道:“文屏!”远远立在一边候着的文屏早已等的心急如焚,竟也不管是谁叫她,便忙急急的走了过来,立在远黛身边,神色不无犹疑的左右看了看二人。百里肇倒不在意,只淡淡吩咐道:“时候不早了,送你们小姐回去吧!”
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文屏伸手便去扶远黛。远黛倒也并不言语,稍稍舒展一下略觉酸麻的双腿后便起身朝百里肇浅浅一礼,而后自在文屏的搀扶下,缓步离开了照水林。
早在百里肇呼唤文屏时候,岳尧便随她一道走了来。若有所思的看着百里肇。却是直到远黛二人去得远了,岳尧才开口问道:“王爷似乎觉得她很有趣?”
微微一扬眉,百里肇却忽然道:“她不寻常!”简单的四个字,却带着明显的赞赏意味。
岳尧颇不以为意的轻嗤一声:“我却觉得她很寻常!”竟是丝毫不曾掩饰他对远黛的不屑。
诧然看他一眼,百里肇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寻常法!”
岳尧漫不经心道:“王爷许久不曾出门,怕是早忘了街头那些民女的长相了!唔。让我想想,或者随意从街上拉个民女来,打扮打扮,也要比她更不寻常些呢!”
无意与他过多讨论远黛的容貌,百里肇冷淡道:“我倒更属意你去街上寻个能将《梅花三弄》吹得如她这般炉火纯青的民女来!”语中却已带出几分不悦之情。
岳尧一梗,半日冷哼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若是王爷,必不会起意娶她!”
百里肇眸如冷电的扫他一眼:“只可惜,你不是我!”
岳尧见他不悦之色已然行于面上,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默默过去。绕到百里肇身后,推了那轮椅。慢慢往疏影山庄行去。百里肇见他如此,便也没再言语。
西头,月儿弯弯,将垂未落。
…… ……
一路扶远黛出了照水林。确认百里肇等人已离得很远,断不能听见自己与远黛的说话声,文屏才苦笑的开口道:“小姐!你可真吓死我了!”她说着,却又忽然想起自己手中这枝先前问杜若借的箫来,不觉偏头看向远黛一眼。眸中隐有探询之意。
远黛却似不曾看出她的意思,只漫不经心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虽与文屏说着话。但远黛心中想的却仍是百里肇。她虽不怕他,但也看不透他。
而这种看不透的感觉让她心中仍不免有些忐忑。
文屏倒没看出远黛的忐忑之情,闻言不禁叹了口气,轻声道:“小姐,那可是睿亲王呀!”
蛾眉微微一挑,远黛纠正她道:“你该说,是断了双腿的睿亲王!”
若他仍是三年前那个完好无缺的睿亲王,不止是他不会娶她,便是她,也绝不会起意嫁他。因此远黛这话,却是说的理所当然,且全无惊惧之意。
文屏听她这么一说,却是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明知自己二人已离百里肇、岳尧很远,她却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身后无人后才不无责怪的叫了一声:“小姐!”。
觉出她的惊惶,远黛心中却反轻松了一些,一笑之后,她站住脚步,偏头看一眼西面将落的残月,默默出神一刻后,忽然问道:“文屏,你可有意中人没有?”
文屏不意她忽然问起这个,一怔之下,顿然红晕上脸:“我日日跟在小姐跟前,有没有意中人,小姐还能不知道?”好半日,她才答道,声音却是细如蚊蚋。
远黛便点一点头,又自想了一想才道:“我估摸着,快则今日,慢则明日,我们便会易装回去平京。届时你不妨也注意一下那些应考的举子,看可有合你心意之人?”
文屏听得心中一颤,下一刻已脱口道:“小姐这是要打发我走吗?”
没有正面回答文屏的问话,远黛只平静道:“当日我回凌府前,也未带上沅真!”
若论及情分,沅真与远黛无疑是最亲近的。非关其他,只是一个自幼一道长大,便再非他人所能企及。然而即使如此,远黛依旧不曾带沅真一道入凌府。
个中的缘由,远黛虽未同她提过,但如今的文屏却仍能猜出一二。只因为,入了凌府,沅真从此便是凌府的丫鬟,以后便要守凌府的规矩。而在远黛即将嫁入王府的今日,她忽然问起这话,又提及从前,无疑便已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已将文屏同沅真一样看待了。
“我不过是凌家一介丫鬟,哪里配得上那些读书人?”良久之后,文屏终于迸出这么一句来。她是凌府的家生子,一家老小的卖身契都在凌府手中,即便远黛将来发还卖身契与她,怕也没有哪个文人举子肯娶一个长辈为奴的女子为妻。
淡淡一笑之后,远黛道:“英雄莫问出处,将来你总会配得上的!”她说着,却又出神一刻,这才道:“这事其实也不必太急!你与沅真不同,沅真的卖身契从前便在我手中,而你一家的卖身契却都在凌府。一切待我嫁入王府再说吧!”
这话一出,文屏便已明白过来。凌府小姐出嫁,非止要有丫鬟陪嫁,此外却还要带上几户家人以打点陪嫁的产业,而远黛这话的意思,却是明白表示,她是打算将她一家人都带上了。心下忽而一动,文屏竟忍不住问了一句:“那采莲呢?小姐会令她陪嫁吗?”
“会!”远黛轻轻吐出一口气,平静道:“我虽不喜她自作主张,行事张扬,但她毕竟在妙峰山陪我二年,我又岂会让她太过难堪!”采莲跟她二年有余,如今年纪也已不小。她若不使她陪嫁,一旦她离了凌家,采莲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配个小厮罢了。
文屏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她与采莲多年都在一起,又岂能全无感情。如今远黛将要嫁入王府,陆夫人对此必然心中恼怒,而这怒火少不得是需有人承受的。若然远黛留下采莲不曾带走,那承受陆夫人最大怒火的怕就是采莲了。
淡淡一笑之后,远黛道:“走吧!再不回去,真要被人发现了!”
文屏此刻心中一片轻松,当即笑道:“便是被人发现,只怕小姐也并不在意吧!”
扬一扬眉,远黛不置可否的一笑,举步继续往前行去。
天花之物,原就是人人畏惧之物,如今别院已然传遍,说是陆维英之所以高烧反复,可能正是因为天花,一时别院人人自危,错非必要,更无人敢在外随意行走,因此远黛二人一路自角门入了别院,竟是不曾遇到一人。
二人行到西厢门口,文屏才刚伸手推开房门,便将一人急急的撞了上来,倒将二人唬了一跳。及至定睛看时,那人可不正是杜若。颇有些惊惶的眼神在落到文屏手中竹箫的时候稍稍定了一下,而后杜若方松了口气:“小姐,你们是何时出去的?可吓死我了!”
远黛闻之一笑,也并不解释,只问道:“可有旁人知道我们出去吗?”
杜若应声道:“该是没有!我是五更天过来的,并没见屋内有其他人!”
这些日子以来,远黛屋内几乎都是文屏值夜,杜若等人入夜都是各自回去自己屋内睡觉,待到五更前后再过来准备伏侍远黛盥洗。而翠衣却因年纪甚幼、如今天气又冷的缘故,早间总要略迟一些方能过来。这一点,屋内几人却都是知道的。
摆一摆手,远黛道:“且不必忙,这会儿我又累又冷,容我先歪一歪!”
杜若应着,上前搀了远黛入了内屋,替她除下斗篷后,便取了火钳来,拨了拨盆内余灰,又往火盆内添了几块红罗碳,好使那火生的更旺些。
待她忙完时,抬头看时,却见远黛竟自歪在炕上睡着了。而另一侧,文屏也正靠在炕沿上,螓首频点,显然也睏的厉害。轻步上前,杜若轻轻推一推文屏,且朝她做个手势,示意她先回屋休息。文屏会意的点一点头,又看一眼已然睡着的远黛,这才起身出了屋子。
侯她去了,杜若这才过去,扶远黛躺下后,又取了薄被为她盖上。远黛显是累得紧了,只在沾枕之时睁眼看了一看杜若,便很快的睡了过去。
此行她虽未能达到自己原先的目的——让自己因文屏的那些话而有些不安的心完全安定下来,但至少也已平和了一些。至于其他的,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窗外,浅浅透出一线鱼肚,天光已然近晓。屋内,烛影仍自摇红,映照在杜若面上,却是半明半暗,她的双眸便也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晦暗不明。(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六章 下山(一)
远黛这一觉,却是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杜若捧了水来,一面伏侍她盥洗,一面禀道:“萧小姐屋里的巧兰已来了三次了,听说小姐还睡着,便没打扰!”
远黛听得点一点头,才要说什么时,杜若却又道:“如今伺候六爷的彩霞也来过了,说是六爷有话想同小姐说,使小姐得空时,便使人过去请他!”
了然点头,远黛道:“我知道了!”
二人才在说着话,那边外屋却又传来巧兰的声音:“九小姐可醒了没有?”
失笑摇头,远黛道:“去告诉她,只说过一刻儿,我自过去萧姐姐处!使她不必跑了!”
杜若笑着点头,忙快步出去将远黛的话交待了给巧兰。及至巧兰去了,远黛这里才刚漱洗了,在梳妆台前坐下,外头翠衣的叫声却已传来:“萧小姐来了!”
一时萧呈娴进来,远黛不免摇头道:“姐姐的性子可是愈发的急了!”
萧呈娴便笑道:“我来,可不是想到一事,不免急着要与妹妹商量!”
远黛也不在意,便随口问道:“姐姐却是想到什么了?怎会这般着急?”
萧呈娴没有立时答话,却抬头看了正为远黛梳理发髻的杜若。会意的一笑,远黛道:“她们迟早都是要知道的,姐姐有话只管说来便是了!”
萧呈娴闻言,这才放心道:“我是想问,此去平京,我们是否要带十妹妹同往?”
远黛一听这话。便已明白过来。很显然的,萧呈娴如今是不想带凌远萱同行,故而才会问出这话来。她才要说话,却只觉头皮微微一紧。虽为将她扯得如何疼痛,但也让她对杜若的反应了然于心。笑了一笑后,她道:“我只想说。姐姐可莫要小看了十妹妹才是!”
萧呈娴一闻此语,便不由的沉默下来。凌远萱虽娇憨少理世事,但并不表示她愚笨。陆维英得的并非天花,这事迟早都要公诸于众的。而在此情况下,本就知道她们打算的凌远萱也未必不会联想到什么。虽然凌远萱该不会想到其实这天花根本就是远黛从中动的手脚。
叹了口气,萧呈娴道:“妹妹的意思,我已明白了!”
远黛这里理妆。萧呈娴那边一时无事,不免闲闲看着她,而后却忽然若有所思的一笑,道:“说起来,妹妹颇通医术。而身子其实也并不那么差,不知怎么脸色竟如此不好?”
这已是今儿这一天里头,两次被问及这一问题,虽知萧呈娴这话只是有感而发,绝无刺探之意,远黛仍自苦笑叹息一声:“多谢姐姐提醒!我的脸色会很快好起来的!”
萧呈娴忽然听了这话,却是不由柳眉微挑,眸中也不觉现出几分诧色,好半日后。她才无奈摇头道:“妹妹也……忒小心了些!”
这话却让远黛忽然便想起了今晨百里肇所说的那句话来,不期然的轻笑一声,她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姐姐以为呢?”
萧呈娴听得好一阵无语,只得白了她一眼。
一时远黛理妆完了,用过早饭。那边凌远萱竟带了烟柳来了。
许是昨夜未能成眠的缘故,淡淡的妆粉也不能完全掩去她面上的憔悴之色,才一进来,便勉力朝二人一笑,道:“两位姐姐今儿气色却好!”
萧呈娴见她进来,倒颇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当下一笑,便没有言语。远黛在旁则抿嘴一笑:“十妹妹来的正好!我们正有事要同你说!”
凌远萱一怔,不免诧异的看向远黛。远黛微微抬手,支退了屋内众人,这才向凌远萱道:“这事,却是关于陆家表兄的!我与萧姐姐商量,觉得该问一问你的意思才好!”
忽然听得远黛这略带歧义的言语,却是不由得凌远萱不涨红了脸:“陆家表兄的事情,怎么竟来问我的意思?姐姐这说的却是什么混账话儿!”言下却不无心虚之意。
远黛忙摇手笑道:“是我说的差了!我只是想告诉妹妹,其实陆家表兄得的并非天花!”
凌远萱陡然一惊,下一刻已失声问道:“不是天花?”
远黛轻轻点头:“正是!我们原先也只是疑心,谁料底下人竟便捕风捉影的吵嚷起来!”
长长吐出一口气,凌远萱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原来如此!倒害我担心了一夜!”说过这话后,她便很快又道:“既是如此,那我这就回去,将这事告知大嫂,让她也好松口气!”
要说到这天花之症,整个别院内最担心的人,那自是非郭氏莫属。毕竟她的身边,还有一双儿女,遇了这等事情,怎由得她不惊惶。
远黛不答,只朝萧呈娴使了个眼色。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萧呈娴哪里还不明白远黛的意思,忙接口道:“我们要与十妹妹商量的,恰恰便是这事!”
凌远萱听得满心疑惑,不免拿眼去看萧呈娴。萧呈娴很快问道:“妹妹可还记得,你初来别院时候我们三人私下商量之事?”
被她这么一提醒,凌远萱很快恍悟:“姐姐是说……下山……”这最后二字却说得极轻。
萧呈娴一笑,便自倾身过去,低声道:“正是!本来这次大嫂随行,我便担心有些难办!但如今凭空弄出个天花传言来,于我们几人,或者反是机会!”
眸光微微闪动,而后凌远萱却最终点了点头:“可是大嫂……”
萧呈娴坦然道:“妹妹放心,此次下山,最多不过三日!想来是不妨的!”
凌远萱自幼长在深闺,对于外头的世界,自是不无好奇。如今得了这机会,毕竟不愿放过,沉吟良久之后,终究还是重重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极是!”
直到听了这话,萧呈娴这才算是放下了一直高高悬起的心。
远黛在旁,也适时笑道:“既如此,妹妹便及早从大嫂那里搬出来吧!”
虽然如今的郭氏必定如惊弓之鸟一般,牢牢护卫着两个孩子,不许他们出门一步。但凌远萱毕竟与她同住,即便因天花的缘故不好日日见面,但若声息不闻,却仍不甚妥当。
凌远萱闻言,便自点了点头,道:“我今儿过来,原就有搬出来的意思!”
天花极易传染,一个院子里住的人愈少,被染上的可能自也更小些。凌远萱这次过来,为的也正是同萧呈娴商量,想要搬去独立小院,不再与郭氏母子同住,以免出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七章 下山(二)
三人这里既商量妥当,萧呈娴便唤来巧兰,使她悄悄儿去请萧呈烨、凌远清二人过去西头花厅说话。当下三人稍稍收拾,便自起身过去西花厅。
及至三人到了西花厅时,却见萧呈烨与凌远清都已到了。
众人见过礼后,萧呈烨才苦笑的看一眼妹妹,问道:“你们都商量好了?”他口中说着,目光却甚为隐秘的扫过凌远萱,显然有些意外萧呈娴终究还是带上了她。
萧呈娴理所当然的点头:“自然已商量好了!”
萧呈烨便也不再言语,只回头看了凌远清一眼,似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凌远清面沉似水,对他的目光竟似视而不见,只径自的对远黛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九妹妹说!”
远黛早知他必有话说,当下淡淡一笑,便立起身来,抬手作个手势:“六哥请!”
凌远清也不言语,便先举步,出了花厅,远黛则缓步跟了上去。出了花厅,凌远清也并没走出太远,便在花厅外头的一株梅花树下立住了脚步,但却久久不语。
静立他身边许久,终于还是远黛开言打破了沉寂:“六哥有话只管直说便是了!”
沉默一刻后,凌远清却忽而问道:“维英此来,可是有所图谋?”
不意他会问出这话来,远黛诧然看他:“六哥……你……”
凌远清定定看她,半晌方苦笑道:“我早该猜到的!这事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妹妹!”远黛虽不曾说什么。但她的表情与反应,却已验证了凌远清心中所想。
微微摇头,远黛道:“六哥想多了!此事本来与你无关,你更无需自责!”她口中如是说着。心中却不由暗叹了一声。陆维英的来意,她早有猜测,但却从未起意要将此告诉给凌远清。然而凌远清的敏锐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居然只从此事,他便猜出了这许多来。
涩涩一笑之后,凌远清转开话题:“若无睿亲王一事,妹妹有意榜下选婿,我自该尽力相助,无有二话。然如今有了睿亲王,妹妹又何必非要掺合此事。徒然招惹麻烦?”
沉吟的看了一眼凌远清,迟疑片刻后,远黛终究坦然道:“此次下山,一则是为了萧姐姐,二则。我也有些事儿需要安排!”不管是凌府,还是将来的睿亲王府,身为女子,出门都不甚方便,所以她才想借此次之机,下山一次,与沅真好好商议一下日后之事。
她虽说的坦率,但显然并无细说之意,深深看她一眼后。凌远清居然也不多问,只道:“既是如此,那就下山吧!不过十妹妹那里,却需你多注意些!”
远黛朝他感激一笑,张口欲言,但话到嘴边却仍是咽了下去。
二人回了花厅。厅内三人虽都好奇二人出去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毕竟无人当面问出。
萧呈烨注目看向凌远清,却问道:“远清,你意下如何?”此次搀和进此次榜下选婿之事的还有凌家的两位小姐,萧呈烨自是不好替远黛二人做主,因此必要征询凌远清的意见。
凌远清点一点头,表示自己并无异议之后,却转向凌远萱道:“十妹妹,你有婚约在身,原是不该下山的,是九妹妹一力承担,并愿为你作保,我才允了此事!”
凌远萱与远黛虽都是他的妹妹,但若论起来,远黛乃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而凌远萱不过是堂妹而已。因此他这一番话说来,倒也合情合理,并不惹人疑窦。
凌远萱本来对凌远清独独叫了远黛出去说话的举止甚为不解,此刻听了这话,顿时便寻到了合适的解释,当下忙忙道:“六哥放心!我都省得的!”
萧呈烨见凌家方面已无问题,这才回头看向萧呈娴道:“呈娴,你可以说说你的打算了!”
为了这一天,萧呈娴其实已想了很久,闻言之后,当即笑道:“我打算男扮女装,入京之后,寻一间客栈住了,每日过去酒楼茶馆坐坐就好!”
科举之时,京中客栈住的多是各地举子。这些举子中,既有闭门苦读、勤学不辍之人,却也不乏呼朋引伴、高谈阔论之人,而即使是最勤奋的人,也免不了有些应酬。
萧呈烨听得直皱眉,半日才道:“你们三人男扮女装自是可以,但我与远清在京中多有熟人,只怕一露了面,便要被人认出。这事若传到府里去,只怕爹娘都要大怒!”
萧灿与杜夫人二人,之所以放心将女儿留在绿萼岭别院,正是因为有他在的缘故。他们若然知道在此期间,儿子居然私自下山,只怕这事立即便要暴露。
萧呈娴听得一怔,她考虑这事时候,都是站在自己立场,却还真是不曾考虑过萧呈烨。几乎是下意识的,萧呈娴回头看了远黛一眼:“九妹妹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远黛闻言,却是不由苦笑连连,好半晌,她才道:“方法自是有的!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姐姐打算何时下山呢?”有些事儿,她其实真是不愿出这个头,然而事到如今,却不得不行。
萧呈娴对此倒也爽快,很是干脆道:“这会子其实时候还早,我的意思,若能准备妥当,自是立时下山,若能赶上去平京用午饭那是最好不过!”她说着,却又想起一事,因笑道:“九妹妹与十妹妹的男装,我是早为你们备好了,却是不须你们操心了!”
远黛点一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们便需尽快了!”
当下三人先回内院,萧呈娴忙令巧兰取出早已备好的男装来。很显然的,为了此次之事,萧呈娴已准备了很久,打开的箱笼内,备了足有七八套男装。远黛便与凌远萱各挑了一套。一时穿好衣裳,三人各自走了出来,对视一眼,都是各自好笑。
远黛先笑道:“萧姐姐也还罢了,十妹妹这却是万万不成的!”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指了一指凌远萱明显隆起的酥胸。当下便教了凌远萱如何束胸,凌远萱只得重又穿了衣裳。
再出来时,远黛已捧出一只小匣,笑道:“下一步,便是遮掩容貌了!”她说着,便自打开小匣,指着里头色呈黄色形似胭脂的膏状物体道:“这个,却是我从前无事之时调制而成。将之抹在脸上,可使肌肤看着粗糙一些,也可遮饰容光!”
萧呈娴闻声,不免仔细抬眸看了远黛一眼:“想不到妹妹竟还懂这些!”言下不无诧异。
轻轻一笑之后,远黛道:“不瞒姐姐,其实我从前时常悄悄溜出门去玩耍,这些东西却都是时常要用的!”萧呈娴听了这话,却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当下与凌远萱各自涂抹一些于面上。
远黛也自用了。其后便亲执螺黛,为二人加粗眉线,又略施小计,掩去二人粉嫩的唇色。
及至收拾完了,萧呈娴自己揽镜看时,却也不觉愕然。镜中之人,虽仍俊美,但确实已有了几分男儿气。再看凌远萱,亦是如此。远黛自己也是稍作点染,扮成了一个略带病容的清秀书生,看着反倒比她着女装时更要顺眼许多。
萧呈娴心中才在想着,那边凌远萱已笑道:“九姐姐扮成男子,反好看了不少!”
远黛也不以为意,只笑道:“但凡女子,只需中人之姿,扮作男子时,至少也可称得清秀!”
看看时候已不早,三人便各自唤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吩咐了一回。本来以萧呈娴的意思,是不带丫鬟的,但远黛却要带了文屏同去,而凌远萱身边的烟柳更因不放心凌远萱而执意要求同往,萧呈娴见状,也觉无奈,少不得点头允了,自己索性便也带了巧兰同行。
及至到了花厅时,才一进去,萧呈娴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半晌毕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出现在花厅内的萧呈烨与凌远清也已大大的变了模样。
萧呈烨成了一个面色微黄、三旬左右的俊雅男子,唇边两撇八字胡更为他增加了几分历尽世事的成熟之感。凌远清则成了一个面色微黑,容貌平平的青年男子。
若非萧呈娴时常与二人见面,熟知二人身形体态,乍一眼看去,还真是认不出二人来。
“妹妹果真好手段,他们这却是用了什么?”笑着回头看了远黛一眼,萧呈娴问道。
抿嘴一笑,远黛毕竟还是解释道:“这个却是从前我无意得来的两张面具!原以为不会有机会用到它,却不料今儿适逢其会!”
萧氏兄妹与凌远清已越来越习惯于远黛时不时拿出来的这些奇异物事,见她含糊其辞,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心中虽是诧异,但也并没多问什么。反而凌远萱在旁看了笑道:“这面具倒有趣,只不知九姐姐身边还有没有了,若有,我倒想要一副!”
失笑的白她一眼,远黛道:“这些东西你却要来作甚?仔细被三婶发现了!”
凌远萱想着母亲,也不由心中微微发虚,终究没再言语。
萧呈烨便道:“此刻已不早了,此去平京虽不甚远,却也不能片刻便至,少不得仍是用过了饭再下山去吧!”(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八章 入住文宣阁
因耽误了这许多时间的缘故,众人入平京时,却已将近酉时。冬日日头本短,酉时左右时分,红日却已偏西,半隐于不甚绚烂的晚霞之后,将沉未落。
萧呈烨抬头看看天色,笑道:“走吧!且去找个客栈先住下再说其他!”
众人对此自无意见。萧呈烨与凌远清二人,虽是自幼在平京长大,又时常在外走动,但寻常去的却都是酒楼饭馆,对于客栈等留宿之地,却还真是不甚熟悉。
众人在街头颇行了一刻,这才寻见一家客栈。
及至进去问时,那掌柜一听他们这许多人要来投宿,且都要上房,早将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不瞒客官,明年乃大比之年,这京中客栈虽多,但也经不得天下各地学子纷纷而来。莫说尊客开口便要这许多上房,便只要一间,敝店也是没有的!”
下山之时,萧呈烨等人还真没想到这一出,此刻听了这话,众人不免各自错愕。
那掌柜惯做生意,却是最会察言观色,之所以说出这话自然不是为了要将上门的生意赶了走,顿了一顿后,便又笑道:“尊客一行人数众多,据我所知,这左近绝无一家客栈能有这许多空房可安置得了。若是尊客愿意,其实倒可分开几家客栈居住。譬如敝店,上房虽早有人居住,但厢房倒还剩了两间,若论起条件,也不比上房差多少!”
他这提议,萧呈烨又岂能接受,当下毫不犹豫的婉拒了那掌柜好意。众人出来。毕竟沿街走了一回,问过几家客栈,所说言辞却都与先前那掌柜相差无几。
走出第四间客栈大门,萧呈烨颇感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却真不知道原来逢了大比。竟是有钱也寻不到客栈住!”凌远清也自伸手揉揉太阳穴,显然此事也让他甚为头疼。
蹙一下双眉,远黛才要开口言语之时。文屏却忽而开口道:“小……公子,你看!”
众人忽然听了这一声,立时应声看去,却见离着众人不过二十步的地方,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药店。西斜的落日将最后一丝金晖投在那店门上挂着的黑漆牌匾上,那上头却是方方正正的四个大字:回春药铺。很普通的店面,很普通的店名。全无一丝出挑之处。
旁人看的都是一怔,惟凌远清忽然见了这处店面却是不由笑了出来,当下看一眼远黛,道:“看来今儿这住宿一事,却还要着落在九妹妹身上了!”
远黛看着那药铺。也是失笑不已:“走来走去的,倒不料竟走到这里来了!”
萧呈娴听他们这里说得热闹,自己却是丝毫不曾听懂,不免疑惑,忙问道:“九妹妹与这药铺难道竟有什么关系吗?”说这话时,她才忽然想到远黛精通医术一事。
远黛一笑,抬手一指那药铺道:“这药铺的主人,便是沅真!”
沅真这个名字,莫说萧呈娴。便是凌远萱也略略听人说过。萧呈娴便抬头看了一看那药铺:“看这样儿,这店倒不甚大,也不知住不住的下我们这许多人?”
远黛笑笑,也并不多说,只示意众人入内。此刻天时已将晚,药铺之中并无一个客人。黑漆柜台后头,一个掌柜模样的青年男子正自端端正正的坐着,手中却捧了卷书。听得脚步声响起,那掌柜便忙站起身来,才要说话时,却已瞧见站在人群中的文屏。
微怔一下后,他已笑道:“文屏姑娘今儿怎么却有空过来了?”一面说着,人已匆匆出了柜台,朝众人一礼后,方问道:“不知几位尊客来此有何要事?”
前次过来取那两盆月栀花时,凌远清曾见过这位名叫何文的掌柜,此刻见他发问,几乎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及至想到自己此时身份并非凌远清时,这才警觉的闭了口。
那边文屏已自抿嘴一笑:“何掌柜,我们有要事,要见沅真姐姐!”
何文闻言,立时应道:“原来几位是要见我们东家!快,快里面请!”说着便忙行到一边,掀起同往内间的那面青布夹帘,同时更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相视一眼,自无二话,便举步走了进去。才一进去,众人便不觉各在心中赞了一声。这药铺的外头与别家药铺相差不大,但这内间厢房却是充分显示了主人的品味。
细看起来,这厢房内的一应物事都并不珍奇,也算不上罕有,但不知怎么的,众人一走了进来,瞧见这里头素雅的陈设与布置,便只觉清静雅致,更使人倍觉舒适。
那何文便笑道:“各位请稍坐!我们东家片刻便到!”口中说着,已走到正面那幅紫檀透雕花鸟如意大屏风边上,举起一只小槌,在屏风侧边挂的那只形似铃铛的小钟上连敲了九下。
那小槌亦不知是何材料所制,敲击在那小钟上后便发出极之清脆悠远的声音,袅袅然传的很远。饶是萧呈烨出身世家,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传讯方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萧呈娴见着,也不免笑道:“这法子却是有趣,赶明儿回府,我也试试去!”
远黛在旁一笑,却是全无解释之意。铃声响后,不过片刻,屏风后头便自传来一声轻响,旋即响起的便是衣袂窸窣之声。屏风后头转出来的女子,着月白缂丝小袄,罩一件银红比甲,下拖蜜合色棉裙,虽则都是寻常衣物,但穿在她身上,却显出一份别样的清雅柔美来。
一进了厢房,那女子一双秋水也似的眸子便自清凌凌的一转,落在远黛身上时,面上旋显出几分讶色来。远黛便朝她一笑:“沅真!”她叫道。
这“沅真”二字才一出口,在座众人除却文屏与凌远清等两个曾见过沅真之人,其余人等却都不由的露出了惊诧之色。眼前的沅真,无论容貌、气度,比之一般大家小姐都无丝毫逊色之处,谁能相信,她从前竟会是远黛身边的一介丫鬟。
听得远黛唤她,原先虽已认出她来,却因周边众人多不认识的缘故,正犹豫是不是该叫破远黛身份的沅真这才笑着上前,微嗔道:“小姐过来,怎么也不使人知会我一声儿?”她说着,便自走上前去,搀了远黛。神态、动作却都自然之极。
远黛笑道:“我原是没打算今儿便过来寻你的!”
沅真何其聪明,一听这话,便即笑了出来:“可是外头客栈都满了?”
远黛抿嘴一笑:“你呀!如今做了东家,可不是愈发精明了!”当下便指了众人一一介绍了给沅真。沅真忙过来一一见礼,却是仪容娴雅,举止大方。
一时见过了礼,丫鬟送了茶后,沅真这才问道:“小姐的意思,却是打算住在何处?”
低头想了一想,远黛毕竟道:“住你这里,怕是多有不便!若有好一些的客栈,自然还是住客栈为好!”她们此来,为的却是榜下选婿,住在药铺之中,自然殊为不便。
点一点头后,沅真道:“若要住客栈,这京中最好的自然是文宣阁!说起来,前些日子,我曾在文宣阁中定了一座小院,如今却正空着,小姐意下如何呢?”
旁人听了她这话,倒也罢了,那边萧呈烨与凌远清骤然听得这话,却是相顾愕然。
文宣阁,可说是京中第一客栈。其他客栈,春闱之后只需出上一位进士,便已足够东家与掌柜的沾沾自喜达数年之久,而文宣阁,众人猜的一向都是今科三甲究竟会有几人出在文宣阁。只从此点便可约略揣度出文宣阁在百姓及士子心中的地位。
凌远萱忽然听得文宣阁三字,不觉嘴唇微动,有心反对,但踌躇片刻,却终究未语。
那边远黛听得“文宣阁”三字,便也自然而然的偏头看了凌远萱一眼,而后才向众人问道:“诸位意下如何?”一应众人闻声,自是无有异议。凌远萱虽因陆维杰住在文宣阁的缘故,对入住文宣阁心中颇有些不愿,但被远黛看了那 ,她又怎肯示弱,当下咬了下唇,也不言语。
沅真见众人都不言语,便忙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而后笑道:“本当是要留诸位贵客用饭的,只是此刻天色已不早了,等用了饭去,只怕城门便要关了!若依我的意思,不若今晚便留在我这里胡乱凑合一宿,待明儿再过去文宣阁如何?”
众人互换一个眼色,却还是萧呈娴开口道:“我看我们还是尽快赶去文宣阁吧!”此次费了大工夫,方能悄然溜下山来,萧呈娴可实在不愿浪费了时间。
沅真倒也干脆,闻言之后便应了一声,起身唤人备车。众人一路匆匆出门,及至到了文宣阁时,天色也已全黑了。沅真所定小院位于文宣阁的最内侧,却是清静已极。院子外头种着大片大片的修竹,虽是冬日,那竹却还青翠欲滴,掩映得整座小院分外清幽。
那文宣阁管事之人引着众人沿着一条白石小路缓缓进去,才刚到了院门口,已有人迎了上来,细看之时,却是几名容貌清秀、举止机灵、作书僮打扮的小厮。
其中一名小厮上前一步,略一作势,笑道:“几位公子这边请!”(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九章 落叶归根
文宣阁的这座小院虽不甚大,但住下众人却仍绰绰有余。因时间实在已不早,沅真若然折返,城门也早关闭,因此沅真也并没离开,而与众人一起留在了小院里。
她从前虽只是远黛身边的一介丫鬟,但众人之中,莫说是萧氏兄妹与凌远清,便连凌远萱对她,也是不敢稍有怠慢,更遑论以丫鬟待之。一时众人用过饭后各自回房,沅真便也理所当然的跟着远黛回屋。二人在屋内坐下,那边文屏早送了茶来。
远黛便笑着看了沅真一眼,问道:“可是没想到我会带了这许多人一道过来?”
沅真摇一摇头,抿嘴笑道:“小姐既如此做,那自然有小姐自己的道理!只不知道小姐如今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只是这几句话,便已充分表明了她对远黛纯然的信服之情。
被她这么一问,远黛不觉微微失神,半晌才平静道:“我将会嫁入睿亲王府!”
沅真一惊,失声问道:“小姐怎会忽然变了初衷的?这……”
略带疲惫的一笑,远黛毕竟将最近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一切都一一说了出来。若说这世上如今还有什么人是她可以全心信任的,那自然非沅真莫属。
沅真默默听着,半晌方道:“小姐既已有了决断,那便如此吧!”说到这里,她却又忽而语音一顿:“其实……若有可能……小姐嫁给睿亲王却总比嫁给那些庸人要好些!”
她并没清楚说明那所谓的“有可能”是什么可能,然远黛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没有立时言语,好半日。远黛才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所谓庸人,得小利而无大恶,反多长乐无忧。”她口中说着这话。面上却又浮出一丝苦涩笑意:“只可惜……沅真,我如今已是想做庸人而不可得了!”先有陆夫人咄咄逼人,后又有临昌公主与她反目。这二人,她若肯花些心思,自然不难解决。但一来,这些手段她并不想拿出来;二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一旦一步错了,将来难免愈走愈远。直至无法自拔。
沅真听着这话,半晌也只能叹了口气。
远黛显然无意多说,便扬声唤了文屏来,使她过去隔邻请萧呈娴来说话。文屏应了,很快出去。不多一会萧呈娴便自过来了。才一进了门,萧呈娴便笑道:“我原以为妹妹姊妹重逢,该有许多悄悄话要说,因而才没过来打扰,妹妹怎么却主动使人过去叫我了?”
远黛抿嘴一笑,道:“我请姐姐过来,自然是有好事!”她一面说着,便朝沅真使个眼色。
沅真会意,一笑之后。便自起身,却走到一边,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捧着,递了给萧呈娴。萧呈娴愕然片刻,便忙抬手接了,讶然问道:“这个……是什么?”
远黛嫣然一笑。道:“姐姐不妨仔细看一看,不过我是觉得,姐姐该是极喜欢这个礼物的!”
萧呈娴不无疑惑的低下头来,将那小册子翻开看了一眼。才只一眼,她便不由的睁大了双眼。那册子上,却是一色的娟娟小字,详细列明了此次来京赶考的众举子的姓名、籍贯,何时进学,何时中了举人,甚是连其家中情形也多有注释。
“这个……”猛然抬起头来,萧呈娴震惊的看向远黛。
淡淡一笑之后,远黛道:“这些,是沅真替我打听的!不过如今我已用不上了!”
目露异色的凝视沅真一眼,萧呈娴真心道:“沅真妹妹当真能干!”
沅真听得一笑,却道:“这册子原是为小姐准备的,如今小姐已用不上了,萧小姐若有用处,那是最好不过!不过我仍是要说一句,这册子上的人,只怕未必能尽入萧小姐之眼!”
萧呈娴也不着急去看这册子,而是笑向沅真道:“这是怎么说的?”
沅真坦然道:“萧小姐细细翻看之后,当能看出,这册上之人,除却前头的二十余人,大多家境中等,才学也只中上而已!”她虽知远黛的心思,但终究心有不甘,除却按照远黛的要求筛选了一批人外,毕竟又将今科最为耀眼的二十余名举人列在了册上。
忽然听了这句话,萧呈娴顿然有所了悟,深思的看了远黛一眼后,她也未多语,谢过二人后,便辞了出去。
萧呈娴去后,沅真才笑道:“我原先还觉得奇怪,想不明白小姐怎会与她结成好友。如今见了她,才知原来这位萧小姐当真可称得是知情识趣!”
远黛听得一笑:“罢了,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歇下吧!这几日你也不必时时陪着我了!左右我这次出来,只是陪客而已!”
一时二人盥洗睡下,远黛便打发了文屏自去休息。
文屏知她二人必有话说,倒也并未多言,便听命去了。屋内,远黛与沅真二人并头而卧,半晌,沅真才轻声的问道:“小姐打算何时为睿亲王医治双腿?”
“自然是愈快愈好!”远黛语声淡淡,显然是早已想定了。
迟疑一刻之后,沅真终不甚放心的道:“小姐有没有想过,若是……治不好……”
轻笑一下,远黛摇头道:“这个我倒并不担心!毕竟睿亲王双腿并无损伤,所以我想着,他之所以不良于行,若非因为中毒,便必然是某处经脉受损。若中毒,可以药石攻之,若是经脉受损,当以针灸配以药石徐徐通之,治愈当不成问题!”
沅真似对远黛医术甚是信任,闻言便也不再提起这些,而是低声道:“小姐若嫁入睿亲王府,只怕文屏出门也不如先前方便,我们见面也就更难了!”
脑海之中忽然浮起百里肇那张俊雅淡漠的容颜,毕竟失神了片刻,远黛才徐徐道:“等他双腿好了,不免有所图谋,到了那时,我相信他断然不会将太多心力放在后院内!”
听得这话,沅真却是半日也不曾言语。就在远黛也几乎便要以为沅真已睡着了的当儿,她却忽而发出了一声轻叹:“原来绕了一圈,竟又回到原点了吗?”
这一回,却换了远黛久久不语,好半晌,她才终于开口问道:“沅真,你可还记得当日我曾对你说过的话?”
沅真似是怔了一下,方才点头:“当然记得!”
远黛平静接口道:“记得就好!当日我之所以要走,所为的,其实并不那么复杂!”说到这里,她不觉笑了笑,偏头看一眼沅真,她道:“我离开,只是因为义父希望我落叶归根!”
说过这话之后,她显然也已对这个话题全然的失去了兴趣,漠然吩咐道:“睡吧!”
轻应一声之后,沅真果真不再言语,只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外头。
纯白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床前,淡而朦胧。
…… ……
次日众人起身盥洗了,便在小院的花厅聚了。远黛三人身边都带了丫鬟,加之本是女儿身,自是不会留文宣阁的小厮在身边服侍。而萧呈烨二人却都用了文宣阁的小厮。
一时见了面,萧呈烨便道:“适才文安问我,是要过去大堂用饭还是将饭菜送来这里,我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过去大堂用饭的好!”这话一出,众人自然心中明白。她们此来,原就是为了籍机观察一下这些赶考的举子,这过去大堂用饭无疑便是一个好的途径。
当下众人应了,便起身出了小院,在那小厮文安的引领下,往大堂去。
昨日他们到了文宣阁时,天已黑了,沿途景致也看不大真切。此刻出门,一路行来,却是不由各自心中暗赞。凌远萱更忍不住赞道:“这文宣阁还真雅致得紧!”
她所扮的,却是少年模样,她人本生得娇憨,这一扮作男子,在远黛的有意而为下,却凭空又小了几岁,瞧着不过十三四岁模样,故而说话声音虽清脆稚嫩,却也并不太惹人疑窦。
那文安闻言便笑道:“好叫小公子知道,我们文宣阁又岂是旁的铜臭之地可比!”言下显然对自己能入文宣阁做事而心中甚感自豪。
凌远萱虽觉他这话并未说错,但看他那样,却无由的便想打击他一回,因嗤笑道:“除却更清静、雅致一些,我倒看不出还有什么了不得之处?”
文安一听这话,当即轻哼了一声,显然对凌远萱这话甚不以为然:“小公子此言差矣!外头说到我文宣阁,一向只以为我们不过是间有些名气的客栈,却少有人知道,其实我们文宣阁中人,也多有金榜题名者!”一面说着,他已昂起了头,傲然道:“前次大比时候,我阁中的几位哥哥也参加了,虽不曾进得一甲前三,但也有一人高中二甲!”
凌远萱听得这话,却不由诧异,当下好奇问道:“你阁中的几位哥哥?这是何意?”
文安颅首高昂:“他们从前做的也是与我文安一般的事,因天资聪慧又有上进之心,我们阁主甚为看重!年过十五后,便容他们在阁内做个闲职,并出资使他们进学参考!”说到这里,他的眸中便自然现出几分渴慕之色:“阁中哥哥既能高中,安知十年后我文安便没有那一日!”(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