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重临照水
不意他会有此举动,远黛骤然一僵,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及至惊觉,却早晕染双靥。远黛有心想说什么,却又自觉无语,滞了一滞后,惟有端起桌上茶盏,状若无事的慢慢啜着。
她这边不语,百里肇自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笑了一笑后,他道:“等这几日雨停了,我们便往江南去!”
见他不似说笑,远黛倒不免更为诧异:“王爷是说真的?”
百里肇笑道:“王妃这话里的意思,倒仿佛我时常说些假话来骗你一般!”
深思的看一眼百里肇,远黛索性也不多想,便径直问道:“前些日子我听王爷的意思,像是打算中秋节前回平京的,怎么这会子却又说到要往江南去了?”
淡淡一笑,百里肇道:“我原是如此打算的!不过这会儿我却又忽然想去江南了!”
听他一再说起江南,远黛倒不由想起一事来:“王爷若去江南,打算下榻何处?”
眸中陡然浮现出一缕笑意,百里肇道:“我以为,远黛在江南会有地方可供小住!”
远黛愕然,半晌方苦笑道:“敢情王爷竟是吃定了我呢!”
百里肇听得哈哈一笑,却道:“这点你却可放心,你若不愿意,我总不会勉强你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远黛心中也已约略猜测出百里肇的意思,毫不犹豫的点一点头:“此去江南,却不知王爷打算何时返回?”
“至迟十一月吧!”略一思忖之后。百里肇如是答道。
…… ……
次日远黛醒来之时,却是难得的见百里肇正倚在床头,竟是全无起身之意。窗外。缕缕阳光透窗而入,更有鸟鸣宛转,悦耳动听。下了一夜的雨,天居然就这么转晴了。
慵懒的舒展一下四肢,远黛轻舒一口气:“难得能在清早见着王爷!”她随意的道。
转头看一眼远黛,百里肇微笑道:“你若喜欢,我日日陪你便是!”
这话从他口中说来。仿佛只是信口一提,却让远黛无由的竟有些心跳加速,微微偏头。她强作镇定的道:“王爷又在拿我取笑了!”
百里肇扬眉,反问道:“这话却是怎么说的?”
不意他竟会反问自己一句,远黛苦笑摇头道:“王爷心怀天下社稷,这些笑话。往后还是莫要再说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远黛心中竟是不由的泛起一丝淡淡的怅惘。
而果然不出她所料的,听得这话之后,百里肇便没再言语下去。坐直了身子,远黛张口,几乎便要叫出“文屏”二字来,好在及时收回,硬生生的换成了:“惠儿……”
这趟出门,因王府之事已都交到了杜若与文屏二人手中。她便没有带二人同来,而是带了惠儿与翠衣两个大丫鬟。素日有文屏在身边伺候惯了。这忽然换了惠儿,她还真有些不惯。
到了疏影山庄后,百里肇似乎也变得随意了许多,与远黛一道用过了早饭后,居然依旧坐在屋内,看着全无起身离去的意思。远黛见他如此,几乎忍不住再要问他一句,然而话到口边,却还是生生的止住了。这几日,她实在已是惊讶太过,以至于这一时半会的,她都不想再从百里肇口中听到什么让人吃惊的话。
“七月流火,正是一年里头最热的时节呢!”她随口的道,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昨夜大雨倾盆,骤雨初歇时刻,又是身在山中,推开窗棂,顿然便觉凉风习习,全无懊热之感。
百里肇笑笑:“疏影山庄本是避暑之地,夏日到此,却是再好不过的!”他说着,倒又想起一事来,因开口道:“我这疏影山庄里头有数处温泉,你应该知道吧?”
远黛颔首:“曾听萧姐姐提过!”
百里肇道:“我昨儿本想提醒你,但见你若有疲色,便没有说。你今儿若有兴,倒可以过去泡一泡!”
远黛抿唇一笑,下一刻,却道:“这温泉,对王爷的双腿有害无益,王爷暂时就莫要泡了。”
百里肇一怔,面上神色旋有些古怪。事实上,他所以时常过来这绿萼岭,一来因为此处的确风景清幽,二来,便是因为这处温泉。然而这会儿听远黛这意思,敢情这温泉他竟是不能泡的。苦笑的摇了摇头,百里肇道:“你且说说,可还有别的要注意的吗?”
远黛但笑不语,却站起身来,道:“我推王爷出去走走吧!”见百里肇颔首,她便走上前去,慢慢的推了轮椅,一路出了暗香院。惠儿有意跟了上来,也被她摇头止住了。
她的记性一向是极好的,昨儿走了一遭之后,便将这疏影山庄的大概路径给记在了心中,结合上次在萧家别院小住的经历,却并不费什么气力,便寻到了那条通往照水林的路径。
虽说已是盛夏,但绿萼岭上林木成行,行走于小径之上,头顶之上,浓荫密布,偶有阳光穿过重重树叶的缝隙,也不过留下些许的光斑,遍布于小径,却哪有一些炽阳如火的感觉。
二人走不多时,便已见着了前头的照水林。盛夏时节,梅花早已落尽,便连青梅也早被采摘殆尽,所余下的,只是青青枝叶,照水湖,却仍清幽宁静,安然的躺在林内。
目注照水湖,百里肇却是不由一笑:“远黛的箫,吹的真是极好的!”
走了这半日,远黛其实也觉有些累了,将百里肇的轮椅推到照水湖畔的那块白石跟前,她自己便也就势的坐到了石上:“初雨呢?她又如何?”
她随意的开口问,并无盘诘之意,而只是纯粹的闲聊家常。
听她问起初雨,百里肇倒不由沉默了一刻:“若论箫音,初雨自是远不及你的!事实上,她是十四岁那年才开始学箫的。那一年宫内中秋宴上,有宫女吹箫,我随口赞了一句,当时她随侍在侧,听我说好,便记在了心中!第二日,她便去寻那宫女,要学吹箫!”
听着百里肇将这一番往事娓娓道来,却不由得远黛不偏头去看他:“她对王爷,倒真是一往情深!”她徐徐的道,话语之中却并无嫉妒之意。(未完待续。)
第一一六章 你说如何便如何
百里肇闻言,却是一叹:“我有时候会想,若是当日北疆大捷之时,我不问她的意愿,强令她嫁给蒋琓,那么她如今可能仍旧活着!”这话却说的甚是巧妙,既表达了自己的哀思,却又在不经意间撇清了与初雨之间似曾暧昧的关系。
远黛倒不在意,只微微摇头道:“王爷也说了,只是‘可能’仍旧活着而已。这世上,惟后悔无用,却每每令人痛心疾首,恨不当初,不料想,王爷竟也不能免俗!”
失笑摇头,百里肇深思的看一眼远黛,却道:“那你呢?你可有过后悔之事?”
远黛默然,片刻才笑笑道:“自然是有的,不过事已如此,多想也是无益,只由得它去了!”
笑着摇了摇头,百里肇道:“好个死鸭子嘴硬的丫头!”言下既有调侃,却又隐带怜惜之意。
这话才一入了耳,远黛便觉面上微微发热,略觉窘迫的别过头去,移眸看向面前的照水湖。照水湖水清澈如昔,偶有风过,涟漪轻漾,破碎了倒映于其中的一池风物。
“这个时候,王爷选择离开平京,难道就不怕变生肘腋?”过得一刻,远黛才稳定下心情,转而说起这些不会让她觉得面红耳热、窘迫不已的话题来。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笑非笑的看一眼远黛后,百里肇毕竟没有过分相逼,只应声答道:“若真要生变,我在也未必就能有用!”
远黛虽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会儿她本是没话找话说,自然不能就此结束这个话题,当下说道:“虽是如此。但若王爷身在京中,应变起来怎么也能得心应手些!”
不置可否的笑笑,百里肇悠然道:“看你这意思,仿佛并不愿意出这一趟门?”
远黛一梗,下面的话便再说不出口。能离开平京一段时日,将这些烦心之事尽数丢在脑后,她自是再乐意不过的。至于那些所谓的时局、权谋。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我记得,去往江南待上一段时日。似乎是王爷提议的吧?”半晌,她才嗔然言道。
哈哈一笑,百里肇道:“此去江南,你打算带谁同去?”这一趟的江南之行。于他而言。既是心血来潮,也有其深意。正是风口浪尖时候,能避着些风头,还是避着些的好。宫中虽有消息传来,但真假却还难说的紧,他可并不以为他那位父皇真能这么轻易的倒下。
远黛先是一怔,很快便反问了一句:“带杜若如何?”她口中虽说着带杜若,但心中却着实有些犯难。睿亲王府一应事务。如今大都压在杜若身上。这个时候倘或杜若去了,她还真不知道文屏是否能应付得来。正是用人之时。她心下可实在有些不愿就此放了杜若去。
百里肇又是一笑,却道:“我的意思,你最好是带沅真去!”见远黛面现讶色的凝眸看了过来,他却很快的又补充了一句:“既去江南,岳尧自是要随行的!”
对于这一点,远黛倒并不意外。百里肇既去江南,自是免不了要去见一见初炜的,那岳尧随行,自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远黛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了岳尧而带上沅真同往。
见她皱眉,面上似有不愿之意,百里肇便知她的意思,笑了一笑后,他道:“我让你带沅真去,自然不能说全无偏帮岳尧之意,但最主要的,却还是为了你!此去江南,我打算是轻车简行,少带从人,而你带上沅真,一则可以全心信任,二来遇事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一出,远黛却更肯定了百里肇的打算。微微一笑,她道:“等我问了沅真再做决定吧!”这话却已表明了她的立场,对于带沅真同去江南,她是答应了,但却仍需沅真点头。
不自觉的摇了摇头,百里肇道:“只要你一句话,我想沅真必定不会反对的吧!”言下却已带了几分无奈,见远黛但笑不语,他竟忍不住的又补了一句:“女人呀,真是麻烦!”
远黛原是没打算回他话的,但这会儿听了这话,却是不免挑了眉:“听王爷这话,倒仿佛身经百战,饶富经验似得!”说着这话的时候,她心中没来由的竟有些不大舒服起来。
似乎察觉了她的不快,似笑非笑的抬眸看她一眼,百里肇徐徐道:“远黛难道忘记了,我可是在宫中长大的!”这话由他缓缓道来,却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微微失神片刻,远黛才道:“我的意思,王爷已知道了!让岳尧去问沅真吧!”说过了这话,她沉吟片刻之后,才又说道:“我六哥倘或当真前来,却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她可不会忘记,百里肇邀凌远清过来疏影山庄小住的事儿。
对于这事,百里肇显然并不在意:“这些都是小事,既然我连宫宴都不打算出席,哪还在乎这些个!”一年一度的宫廷中秋宴,在宗室中人看来,其重要性仅仅略次于除夕。
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这些,远黛只道:“等回去,我便开始为王爷施针!若无意外,最多十日,王爷便能拄杖行走了!”她说着,却忍不住欲言又止的看了百里肇一眼。
注意到她的神态,百里肇不免一笑:“难得竟有话能让你犹犹豫豫、欲说还休的!问吧!”
忍不住的又白了他一眼,远黛道:“我只是想问一句,一旦王爷双腿痊愈,又作何打算?”
她这一问,问的自然不是百里肇对于日后的打算,而是在问百里肇是否打算将他双腿已然痊愈之事公之于天下。在她想来,这样的做法殊不明智,但百里肇或许另有打算也未必。
笑了笑后,百里肇道:“王妃说怎样做,我便怎样做,如何?”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却让远黛愈发无奈,只得又白了他一眼。见她如此,百里肇非但不怒,却反大笑了起来。
远黛气的无语,有心不去理他,却又自觉气不过,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口。百里肇见状,笑的反愈大声。笑声在整个照水林内回荡盘旋,却是难得的清朗而快意,一扫素日的沉凝。(未完待续。)
ps: 本卷完,内容实在凑不够一章,只好2000了
第一章 枫桥夜泊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从来便是一个充满梦幻意境的词语,不管是在文人墨客UU小说或寻常百姓的心中,都是如此。
提到江南,便不能不提姑苏,提到姑苏,便不能不提枫桥。
枫桥,其实只是一座普通的单拱石桥,普通到与大多数姑苏左近的桥几乎无有任何差别。若强说不同,那就是它所在的位置。枫桥,位于运河之上,又恰恰卡在南北舟车的交汇点上。因了这个原因,每到夜间,枫桥所在的这条航道便会被封锁起来,不容舟船行驶。
枫桥,即封桥也。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张继的这首《枫桥夜泊》成就了枫桥的名声,也让寒山寺从此香火鼎盛,千年不绝。
七月中,本是暑热最盛的时节。然而江南仿佛从来都是得天独厚之地,在这个水道交织,沿河尽柳的地带,冬草常带微绿,暑热不觉酷烈,身在舟船之上,更时有清风习习而来,带着阵阵微湿的水气以及岸边花草的清华之气,拂在面上,让人惟觉舒爽。
日已将落,枫桥已封。枫桥边的码头上,长长短短的停泊着数十条舟船,这里头,既有官船,也有商船,更有数条因事耽搁了的民船。枫桥已封,眼看着今儿是无法进城了。
这些舟船里头,有一条船无疑是有些惹眼的——那是一条五明瓦的乌篷船。江南一带。水道纵横交错,无论贫富,日常出行都以舟楫居多。而乌蓬船便是其中最为常见的一种船只。然而江南一带乌篷船虽多,但能达到五明瓦以上的乌篷船,却还是不多见的。
乌蓬船头,一左一右的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灯笼上头,却是清丽雅逸的两个大字:缘记。
在这江淮一带,但凡稍稍殷实的人家。就没有哪个会没有听说过缘记。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缘记,做的便是香粉胭脂生意。这家店铺。出现的很突兀,然而只是短短数年,缘记却已沿运河一带开设了数十家的分铺,而且每一家。都是生意兴隆。
停泊在周遭的大小船只。在发现了这条乌蓬船后,不自觉的都有些骚动。
缘记,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打下如此的一番局面,光凭胭脂水粉自然是不够的,事实上,缘记得以名传江淮的真正原因,却是缘记养颜丸。
世间女子,哪个不爱惜颜容。然韶华易逝,红颜易老本是人力难移的天道。世间多少绝色为之辗转伤怀,愿一掷千金,只为多留一刻青春韶颜。在这样的情况下,缘记的生意又怎能不好。而缘记每月所产出的有限的养颜丹,更使得这种东西愈发的有价无市。
外头众人的骚动却显然对船内之人并无多大影响。
乌蓬船内,几人正围桌而坐,神态悠闲的饮着茶水。坐于上首位置的,却是一名中年男子。男子看来四旬左右,颌下长须飘飘,一袭湖色潞绸暗纹长衫,愈显得气度沉稳,举止儒雅。坐于他身侧的,却是一名年在十**岁间,容貌平平,惟双眸清澈、灵动的女子。
除此二人外,另还有一男一女,都是三旬左右年纪,容貌亦平常的让人几乎过目即忘。那女子这会子却正说着话:“从此处一路往南,不过百步,便能见着寒山寺的山门。白老爷若是有兴,明儿早间,我们可往寒山寺游览一番,巳时将尽时候下山,倒正赶得及往姑苏用午饭!”她容貌虽则平凡,但神态淡静,语气不卑不亢,却自有一份从容的气度。
那白老爷并没立即答复,而是转向自己身遭那名女子问道:“眉儿可想去吗?”
听他唤自己做眉儿,那女子却不禁蹙了眉,看那意思,仿佛对“眉儿”这个称呼甚是不惯,但她终于没说什么,只淡淡道:“老爷想去就去,何须问我!”
这话却明摆着便是指那男子想去,却拿了她来做筏子,而那男子竟仿佛听不出来一般,径自颔首道:“既如此,那今儿便早些歇下,明日一早便往寒山寺去吧!”
被他呼作“眉儿”的女子闻声,当即看向身侧的另一名女子,口虽不言,但那脸上却分明便写着“果然如此”四字。那女子瞧着,却忍不住嘴角一弯,忙忙的别过了脸去。
一直沉默着不曾言语的另一男子这会儿却终于开口言道:“既如此,这事便说定了!”他着,已站起身来,道:“外头仿佛有些声音,我去看看!”
见上首男子颔首之后,他才举步走了出去。只是他才刚走了数步,外头舱门上,却早传来几下轻叩:“东家,临船有人递帖求见,道是姑苏秦家二房四爷!”管事的声音随之响起。
上首男子闻言,却是眉目不曾稍动,只径自的端了桌上茶盏,浅啜了一口。
下首陪坐的那名女子闻言,却很快的想了一想,吩咐道:“告诉秦四爷,只说此刻船内有女眷在,彼此见面殊为不便,只说改日我亲自上门递帖赔罪!”
那管事也不多问,便自答应了一声,才要去回话时候,那女子想了一想,却又补充了一句:“其他人等,你只酌情回答便是了!”外头管事应着去了,先前那个起身打算出去的男子见状,便又停了脚步,重又走了回来,仍在桌边坐下了。
“姑苏秦家,你与姑苏秦家也有往来吗?”他拧了眉问道,对姑苏秦家似乎多有不喜。
女子挑眉,看他一眼后才道:“姑苏秦家,与宫中一直往来密切!”
她只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这里头却是包藏了许多的意思。后宫。从来都是女人的天下。若说世上有什么地方的女子最是希望红颜不老,那自是非后宫妃嫔莫属了。秦家既与宫中往来密切,那么他们想得到缘记握有的养颜丹秘方便也成了一种情理中事。
男子闻声。不觉点了点头,很快的却又问了一句:“这会儿时候还早,我知道这附近的枫桥镇甚是热闹,不若过去走走,顺道尝尝姑苏美食?”
那女子听了这话,却是并不言语,只顾自的以征询的目光看向那个名唤“眉儿”的女子。那眉儿觉出她的意思。当下一笑,道:“若是有所不便,不去也罢!”
言下之意。却是若没什么不方便的话,便去去也无妨。
那女子听得笑了起来:“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小……太太既想去,那便去吧!”
眉儿点头道:“此来姑苏,原就是来玩的。枫桥镇既是热闹。不去岂不错过了!”她说着,却已转向上首男子:“老爷觉得我说的可对?”
男子笑笑:“既如此,却是迟不如早,我们即刻便动身吧!”一面说着,却已伸了手,从桌子一侧取了拐杖来。敢情这名男子双足竟是有些不便的。
或是因为秦四爷拜帖求见,缘记东家也没有请他入内相见的缘故,枫桥边上。虽仍停泊着许多船只,但却再没有谁主动过来套近乎。一行四人也不多言什么。便自上了船头。
那男子似是残废了多时,拄拐的动作甚是熟练,拄拐行走起来,倒也并不觉得如何吃力。只是在通过踏板上岸的时候,由另一名男子稍稍扶了一把。从枫桥码头上去,便是热闹非凡的枫桥镇了。枫桥镇,无疑是热闹的。总有很多的船只在到了枫桥后,便不再继续往姑苏去,而是在枫桥码头卸下船上的货物,完成这一趟的行船。
时日久了,枫桥便成了姑苏西北一个重要的中转小镇,也成就了枫桥的繁华。
江南小镇,总是带着一种水墨的意境。黑的瓦,白的墙,一水悠悠,杨柳依依。枫桥小镇也是如此。四人一路到了镇上时候,天色却已擦黑。街道两侧,大红灯笼高挂,映得这座小镇一片的灯火辉煌。市集之上,摊贩云集,摊位上各样物事更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给。
拄杖男子忽然的停下了脚步,道:“我们便在这里分手,各走各的吧!”他说着,却拿眼看了一眼那眉儿。眉儿微蹙了眉,却终于没有言语,只朝其他二人摆了摆手。
她既表明了态度,其余二人自也不好多说什么,当下折向另一边去了。这边眉儿却自挑了眉看向拄杖男子:“你来过枫桥镇?”她问着,面上却没有多少意外之色。
男子点头,拄杖略行了数步之后,才徐徐道:“九年前,我曾来过姑苏一次!”说到这里,他却又笑了笑,补充了一句:“初氏兄妹的祖籍便是姑苏!”
这两个人,自然便是百里肇与远黛二人了。
当日百里肇所以决定南下江南,一则是为避避风头,二来,也是为了他的双腿。他已在轮椅上坐了将近四年了。没有残废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一个四年不能站起来的人,有多渴望能够重新站起来。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拄双拐而立,对他而言,也是好的。
平京,实在有太多双的眼睛时时都在注意着他。而这个时候,让别人知道他已能站立起来,对他无疑是不利的。因此上,他最终索性便选择了乔装离京。
对于初氏兄妹的祖籍,远黛自然是不会知道的,不过这会儿听百里肇这么一解释,她便也明白过来。难怪初炜在断臂辞官之后,会往姑苏辟地隐居,敢情还有这个原因在。
“老爷的腿,可还能支撑得住吗?”顿了一顿后,她毕竟关切的问了一句。
百里肇的双腿,是她一手疗治的,对于他的恢复情况,她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她的本意,是让他休息个十天半月的再南下,然而他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提议。
听出她言语之中的关怀之意,百里肇微微一笑,却忽然的道了一句:“叫我显华!”
这话来的突兀,却让远黛不自觉的怔了一下,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次出门,她最终还是如了百里肇的意,带了沅真同行。不为别的,正是因为沅真乃是缘记的东家,在江淮一带,也勉强可算得是半个地头蛇。有她同行,有些事儿,自然要方便许多。
因是乔装而行,除沅真外,百里肇、远黛及岳尧却都生造了一个化名来。
如她,便生生的被百里肇唤成了眉儿。女子以黛画眉,故又称眉为眉黛。百里肇所以这般唤她,该是此意无疑。然而远黛对这个化名,却并不满意,只是百里肇对她的不满完全视而不见,却让她一筹莫展,最终也只得由他去了。
至于百里肇,他却简单,以白与百谐音之故,化姓为白,至于名字,他却只字不提,好在远黛三人也没有哪个会去叫他的名字,因此也无人追问于他。
“显华?”远黛微讶的重复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不像是个随意捏造出来的名字。
“显华,是我的表字!”百里肇解释着:“几乎无人知晓我还有这个表字!”
表字,在男子而言通常是成人之时由父母、师长赠与,与本名的涵义通常有所关联。低头微微思忖一刻,远黛方抬头笑道:“肇为显之初,这个表字倒与王爷甚是相宜!”
显然不曾想到远黛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百里肇的神色明显变得古怪了一些,深深看一眼远黛,良久,他才徐徐言道:“这个表字,乃是我母……母亲临终之时为我取的。她希望我这一生能够做到‘肇为初始,显为其终……’”
远黛听得愕然,一时倒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干干一笑之后,她僵硬的转开话题:“我们这会儿该往哪儿去?王……你的腿,也该略歇一歇了!”
点一点头,百里肇道:“你我既来了江南水乡,又岂能不乘船!”他说着,却抬手一指对面的河道:“你过去那里,拦下一艘小舟,既可歇息一回,又能游览枫桥夜景!”(未完待续。)
ps: 额,迟钝滴偶,昨天发完文后,才忽然发现了飘红打赏。惭愧 起点码了四本书了,第一次出了飘红打赏和盟主,那感觉,就不说了。 感谢兔子妈妈的支持,偶会更加努力滴。 节日更新比较混乱,端午之后,会加更三章。 顺祝各位亲端午快乐!
第二章 水上行
小船不大,事实上,能在江南水乡小镇内窄窄水道行驶自如的船本也大不到哪儿去。
船娘是个十六七的姑苏少女,精精致致的一张瓜子脸儿,水灵灵的眼,虽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却也清秀玲珑,令人一见便不由的生出几分好感来。
江南女儿,天生来,便似乎带了几分水样的灵韵,这位小船娘便是如此。
二人上船后,她便笑微微的送了一捧青碧的莲蓬过来:“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却是今晨带着露水儿才摘的,极是新鲜,二位客人若是喜欢,可尝一尝!”她一张口,便是一口略带吴腔的官话,显然平日里没少为南来北往的客商撑船。
见远黛点头,她才笑吟吟的将莲蓬放在了二人身边,这才转身往后舱摇橹去了。目注她离去的背影,远黛不觉微笑道:“这丫头倒可心!”再低头看时,却见那捧莲蓬旁边却还细致周到的搁了把剪刀。轻扬嘴角之后,远黛执了那把小巧的剪刀,取过一只莲蓬,慢慢剪开。
青嫩的莲房内,玲珑莲子挤挤挨挨的卧于其中,却是个个饱满,粒粒新鲜。远黛拈出一粒,慢慢剥开,露出其内嫩黄色的莲肉,而后放入自己口中慢慢的吃着。
百里肇见状,不免转了头,注目看向她。被他看得疑惑,远黛微诧的挑了一挑眉,便也抬眸与他对视,眸中却都是不解之色。看她良久,百里肇才终于叹了口气:“难道你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吃有些无趣?”
低头想了一想。远黛道:“也是!”口中说着,已拿过一个莲蓬,随手丢入百里肇怀中。
无语的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那个莲蓬。百里肇再次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虽不曾言语,但言下之意,却已昭然若揭。远黛也不理他,顾自悠悠闲闲的剥着莲子吃。
百里肇见状,也只好摇头,却仍是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只随口问:“你爱吃这个?”
远黛笑笑:“既入江南。又如何能不入乡随俗?”口中说着话,手中却仍是不曾稍停,这一次。她却终于没再故意无视百里肇,而是将手中一粒才刚剥好的莲子托在掌心,递了过去。掌心轻红,莲子黄嫩。灯影水色映衬之下。却愈显出十分的可爱来。
目注此景,百里肇竟不由得微微出神片刻,及至伸手去拈那粒莲子时,终是没能忍住,指尖在落于那轻红掌心上时,却是似有意若无意的轻轻一点之后,方才拈了那莲子送入口中。
莲子的鲜嫩果如那船娘所言,才一入口。噙于唇齿之间时,便有一股清香溢了开来。不甜,却自清新爽口,而指尖残留的那一丝柔软的触感,更令人无由的心中沉醉。
不动声色的缩回手来,远黛状若安然的垂了首,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出一般。只是若然留心,却仍可发现,一抹娇红正自她的腮畔一路而下,染红了粉白玲珑几近透明的耳垂。
默不作声的斜倚在船舷上,远黛慢慢的剥着莲蓬,偶尔托一粒于掌心递了过去。百里肇见着,也不等她言语,便自拈了送入口中。小船甚是狭窄,二人并肩坐于船头,却是呼吸相闻,气息相绕。抬眼见前方流水悠悠,两侧高挂的各色灯笼,映于水中,便幻成了迷离的影。
月影静华,灯影凌乱浮动,一动一静之间,却自有一番古怪的谐和味道。小船穿梭其中,却将这一片本该清宁安逸的景致剪碎了开来,光幻迷离之间,令人不觉沉醉。
二人都不言语,只慢慢的吃着莲子,举目去看河道两边的热闹纷呈。
这一刻,一切的繁华,一切的纷扰,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有的,只是这一舟的平静,竹篙欸乃,却愈发衬出这一片宁静来。不知不觉间,小舟却已行了许久。
枫桥镇并不大,而水乡的特色又是水道蜿蜒往复,仿佛无有尽头。
那船娘年纪虽小,却甚是晓事,见二人并肩坐于船上,悠然赏景,便也并不催促,只慢慢的摇着橹,尽量挑着不重复的水道,一圈又一圈的绕着。
对于这一点,远黛自然早有所觉,但没什么缘由的,她却并不想打破这一刻的沉寂,因而只沉默的斜倚在船舷上。不知何时,却连莲蓬也都懒得剥了。
觉出她的懒散,百里肇偏头看她一眼,问道:“可是累了吗?”乘船而行,比之陆上行走虽然更要舒适许多,但出门在外,人总是更易觉得疲惫一些的。
不意他会问出这么一句来,怔得一怔后,远黛才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妨事的!你也还好吧?”口中说着,她的目光已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百里肇的双腿上。
淡淡一笑,百里肇伸手捶了一捶自己的双腿:“略觉有些酸痛,不过却让我觉得很真实、很痛快!”过去的几年里头,这两条腿虽不是全无感觉,但腿上所有的疼痛与酸麻却都不那么真切,仿佛隔着一层一样。而如今,这种感觉终于离他远去了。
默默看他一眼,远黛平静言道:“虽如此,还该仔细着些才好!”言下隐带关心。
稍稍挪动一下已觉酸麻的双腿,百里肇答道:“我知道!”事实上,这双腿如今虽已可以活动自如,但却正如远黛早前所说的,并不能长时间的站立行走。而这,也正是他随身携带双拐的原因所在。好在他自幼习武,臂力颇健,以拐行走,也不觉太过辛苦。
因着双腿微微酸麻的缘故,挪动之时,百里肇不自觉的拧了一下双眉,远黛在旁,却早将他这一细微表情看在眼中,轻蹙一下蛾眉,她倾身过去,伸指在百里肇腿肚处轻轻一捏。察觉到那处肌肉已微微僵硬,却不由得她不拧了眉:“不早了!该回去了!”她很快道。
百里肇虽无意拂逆她的意思,然听了这话,却还忍不住的笑了一笑后:“眉儿忘了,我们还没用晚饭!”远黛一怔,旋即无奈的笑了起来。这事儿,她还真给忘记了。
顾自偏转了身子,远黛向那在船尾处摇橹的船娘叫道:“姑娘……姑娘……”
那船娘听得她叫,忙停了橹,探头笑吟吟的问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远黛笑笑,便吩咐道:“这镇上最好的饭馆是哪一家,且送我们过去吧!”
那船娘听着这话,少不得答应一声道:“我们这镇上最好的饭馆却是许家酒楼,离着这里倒不甚远,二位略等,马上便到!”
那许家酒楼果如那船娘所言,离着这处所在极近,那船娘摇橹不过数下,弯过一条狭长水道,前头便已见了一座不大不小的二层小楼。那楼看着倒与周遭屋宇相差不大,青瓦白墙却自清新悦目。只是那小楼门口,却有一面酒旗飘飘扬扬,旗上赫然两个大字:许氏!
远黛依稀记得,先前自己等人仿佛曾从这里经过,只是全没在意而已。
那船娘见着那面酒旗,却早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到了!”口中说着,已自弃了摇橹,取了竹篙,将船拢岸,而后先一步上岸,系好了缆绳,这才过来,扶了二人上岸。
远黛对这小船娘倒是颇有好感,及至上岸之后,便自含笑的取了一块碎银子递了给她。
那小船娘倒也实诚,见了那一块足有两许的银子,不觉大吃一惊,忙忙摇手道:“客官给的太多,我可不敢收呢!”江南一带虽则富庶,行船一趟也不过十数文钱,似远黛这样大手笔的打赏,她却还是第一次见。
微微一笑的拉过她的手来,远黛道:“多谢你的莲蓬,我很喜欢!”说过了这话之后,她便不再言语什么,而是转头看了百里肇一眼。冲她摇一摇头,百里肇示意自己无须搀扶,径自拄了双拐,往许家酒楼去了。远黛见状,忙快步的跟了上去。
身后,那名小船娘已匆匆的追了上来道:“我叫紫苏,这镇上人都知道的!二位客官若有需要,可再来找我!”听她这么一说,远黛不免停下脚步,朝她点了点头。紫苏这才朝她粲然一笑,水色红唇轻轻扬起,梨涡浅浅,眼儿弯弯,却是更增了几分秀丽。
二人才刚行至许家酒楼门口,却早有小二迎了出来,客客气气问道:“客官可是姓白的?”
百里肇一听这话,哪还明白不过来,当下略一颔首:“他们人呢?”这小二在门口候着,自然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得了别人的嘱咐。而嘱咐他的,除了岳尧二人还能有谁。
岳尧与沅真果然正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着,见二人上来,便忙站起身来。几人都知百里肇的脾气,虽见他拄拐过来,却仍无一人上去搀扶,只岳尧起身,拉开了一侧的一张椅子。
桌上,只摆了几碟时鲜的果子,其中一碟,正是青青莲子。
不期然的抬眸看了远黛一眼,百里肇随意道:“你们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朝那小二一摆手,示意他可以上菜之后,岳尧才答道:“也是刚来不久!我与真儿打听了,知道这许家酒楼乃是枫桥镇上最好的饭馆,便寻了过来。才坐下不多久,便见你们来了!”(未完待续。)
ps: 先汗一个。昨天出门去了,本以为不会太迟回来,结果…… 赶早起来码了一章, 鞠躬致歉,爬下继续码字
第三章 岁如流水
姑苏一地,西邻太湖,东接阳澄,所谓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临近水边,水产自然丰富,太湖有三鲜,是为银鱼、白鱼和白虾。雪菜炒银鱼、盐水煮白虾、清蒸白鱼,这三样,正是许家酒楼的拿手好菜。四人坐定不久,酒菜便流水介的送了上来。
四人各自举箸,试过味道后,却还是百里肇先自点头道:“不错!”虽只简单的两个字,但能他口中说出这两个字来,却实在可算得上是难能可贵。
远黛也自微笑道:“常听人说太湖三鲜,今儿可算是尝到了!”
她说这话时候,那小二正捧了一盅河蚌豆腐汤来,闻言之后,忙笑着接口道:“几位客官有所不知,敝店的湖鲜都是每日早间有人自太湖送来,故此论起新鲜来,这枫桥镇上却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四位客官来的时候正好,若换了五月里,这个时辰,还真未必就能吃到”
这话一出,四人倒都不由的笑了笑。但因这许家酒楼在这枫桥镇上确是名气甚大,四人却也并无嘲笑之意,百里肇更挑一挑眉,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这枫桥镇上酒楼以你们许家酒楼为第一,却不知客栈又是哪一家最好?”
他忽然问出这话来,却由不得远黛三人各自吃惊,六道目光几乎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百里肇。众人这一路行来,遇到名胜之地,虽也下船游览,但每到晚间。却总会回到船上歇宿,至今从无例外。而今日百里肇这意思,分明便是打算在外投宿了。
他们三人心下诧异。那小二却又怎么明白,听得百里肇问,他便自然的竖起一根手指,却指着窗户对面道:“客官且看,敝店对面那一家五福客栈,便是这枫桥镇上数一数二的!”
被他这么一说,四人便自顺势看去。果见对面河岸边上,有一处客栈在,外头同样招摇着店旗。天色虽已渐黑。但这枫桥镇上的灯火却仍足以让众人看清那店旗上头所书的四个大字:五福客栈。百里肇点头,给了岳尧一个眼色,而后却吩咐那小二道:“劳烦你去跑上一趟,替我们定三间上房!”他这里说着话。那边岳尧却早抛了一粒银豆子过去。
那小二接了银豆子。一掂之后,本已笑吟吟的脸上更是笑逐颜开,忙忙的答应着去了。
见他去了,远黛却不免惊异道:“老爷今儿倒是难得好兴致!”
微微一笑之后,百里肇道:“这几日夜夜宿在船上,也实是有些无趣,不是吗?”
三人自不会去质疑百里肇这一句不像解释的解释,听他这么说了。便也不再多问,只顾自的各自举箸用菜。许家酒楼与那五福客栈不过是一桥之隔。那小二匆匆下楼,过石拱桥,便已到了五福客栈,因此时间不长,便已过来复命,道是已定好了三间上房。
那边岳尧早又叫住了他,令他带话过去正停靠在码头的船上,那小二得了赏,倒也乐得为四人跑腿,一个转身,便又出去了。
这里四人用过了饭,却仍没有离去的意思。岳尧招手叫了小二来,令沏茶过来。不一时送了茶来,却正是苏州名茶,产于太湖洞庭山的碧螺春。与茶水一道送来的,竟还有一篓黄灿灿的橘子。那小二笑吟吟的解释道:“这茶乃是太湖洞庭山所产的上品碧螺春,这橘子,也是产于洞庭山,名唤洞庭红!这个却是才刚送来的,四位不妨尝一尝!”
这小二在这许家酒楼已跑了十余年的堂了,南来北往的客商见的自也不少,但自问从未见过如四人这般气度之人,因此态度愈发殷勤。
远黛在旁见那橘子生的黄灿灿的,甚是可爱,不觉一笑,先自伸手拈起一个:“洞庭红,倒是个极好的名字呢!”一面说着,却动手剥开了那橘子,掰了一半递了给百里肇。
百里肇本也不是小鸡肚肠之人,自不会将这小二的自作主张放在心上,笑了一笑后,便接了那半只橘子,分了一瓣送入口中,却觉入口甚是清甜,倒也并不比那些所谓的贡橘差。
四人饮过一壶茶,吃了两个洞庭红,再看天色,已愈发的黑了,窗外,灯光掩映着碧清的河水,却是亮如白昼,便连天空所挂的将圆之月也在这般水色灯光之下完全的失去了光彩。
不期然的微微一叹,远黛有感而发的道:“又快十五了吗?”
百里肇闻言,只移眸看了她一眼,却没言语。岳尧自是不会去接远黛的话,仍自如常的坐在那边。眼见二人无语,一直沉默着的沅真便也只好开了口:“还有三日,便是中元节了!”
中元节乃祭祀先人的日子,因此又被成为鬼节。而在中元节这日,按例是要放灯的。
觉察出沅真的诧异,远黛抬眸笑笑,却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今年平京上元灯节时候,我曾与萧姐姐约了中元节一道放灯,如今中元节将至,我二人却已一南一北了!”
沅真听得抿嘴一笑:“中元过后一月,便是中秋了!小姐与萧小姐虽远隔千里,但人在月圆,虽千里也可共婵娟呢!”
这一席话虽是宽慰之辞,却仍让远黛听得心中大慰:“总是你会说话!”她笑着道了一句,一时却又想起云裳来:“云裳那丫头,如今也不知在做些什么?”云裳既与萧呈娴一道,如今自然是在萧呈娴的身边,因此远黛一旦想起来时,倒不免连带着云裳也牵挂起来。
沅真正要答话时候,那边百里肇却忽然的开了口:“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岳尧本来对萧呈娴、云裳之流的全无丝毫兴趣,听得这话,忙自应声道:“我去结账!”言毕已自起身去了。无奈的看一眼百里肇,远黛站起身来,取过搁在一边的双拐,递了给百里肇,且问道:“这会儿便过去客栈吗?”
百里肇颔首,目光掠过沅真之后,却道:“真儿,你自与岳尧出去走走!眉儿陪我先回客栈吧!我这会儿腿却有些酸痛!”这最后的一句话,却是同远黛说的。
远黛听他说是腿酸,面上不觉现出几分关心之色,忙上前扶住百里肇,又将他右手所拄之拐接了过来,递与沅真抱着,这才搀了百里肇慢慢起身,一面走着一面却低声的抱怨道:“我原说了,你这腿须得好好调养一段时日,你却总是不听!”不经意间,关怀之意却早溢于言表。沅真默默不语的看着,平凡的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惟清澈眸中掠过一丝担忧。
三人离了许家酒楼,一路上了石桥,走不多远,便到了五福客栈。客栈伙计早得了那小二的话,且四人形貌也算不凡,因此却是第一眼便认了出来,忙忙的迎了过来,请四人往上房去。正是七月里,又将将便要到了中元祭祖时候,这当儿,仍旧在外奔走的商人便也少了许多,连带着酒楼、客栈的生意也都甚为清冷,因此这家五福客栈最好的上房却都还在。
当下那伙计便乐呵呵的请了四人往上房去,远黛扫了一眼这间客栈。小镇客栈,自是当不得豪华之类的话语,但好在甚是干净清爽,让人瞧着倒也舒服。
上房却是二楼朝南一溜儿的三间,伙计推开房门,请了四人入内,又问可还满意。百里肇也懒得多说,只朝他摆了摆手,打发了他出去。岳尧本就是个知趣之人,沅真先时又得了百里肇的话,自然都不会淹留太久,略站了一站后,便双双告辞出去了。
二人去后,远黛才蹙眉问道:“才刚下船时候,不是才说了无碍的。怎么在那许家酒楼坐着用了一回饭,却又说酸痛起来了?”她原是聪敏之人,才刚陡然听百里肇说是腿脚酸疼,心中不免有些慌张,这会儿过了这一阵子,却早觉出不对,只是才刚有岳尧与沅真在场,她却不好当场发作,因此勉强忍了,二人一走,立时便已兴师问罪起来。
百里肇又怎会怕她,稳如泰山的坐于椅上,答道:“只是多走了几步路,有些酸胀,想来也不碍什么事儿!你先帮我看一看吧!”这一席话,却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淡淡的一言带过,倒让远黛颇感无奈,摇一摇头后,她毕竟半蹲了身子,伸手替百里肇揉捏起双腿来。
她自幼学医,于针灸一道更是颇下过一番功夫,替人拿捏起筋骨穴道来,却是精准到位,才只揉按了几处穴道,百里肇便已觉得腿上一阵轻松,适才的酸胀顿然减轻了不少。
事实上,他说自己双腿酸痛,这里头固然是有些水份,但若说全然是假,也不至于。
听他长长吁了口气,远黛不免抬头白了他一眼,不快道:“我说让你休息一阵子再出来,你却总是不肯,这会儿可知道厉害了吧?”
觉察出她的关心之意,百里肇不免微微一笑,抬手轻抚了一下她如墨的长发,温声的道:“若依你的意思,休息上二三月,我们便更出不来了!你想想,中元节,中秋节,而后还有下元节,再过上一些时日,便又是年节了!岁月如流水,不知不觉的便过去了呢!”(未完待续。)
第四章 远与近
这话一出,却由不得远黛不怔了一怔,对百里肇轻抚她长发的举动一时也都忘了反应。沉默片刻后,她才轻轻偏头,躲开百里肇的手,而后却站起身来,注目看他:“王爷这意思,倒仿佛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陪我游山玩水一般呢!”言下对百里肇的言语并不深信。
百里肇也不生气,只笑笑的缩回手来:“此其一也!”
斜睨了他一眼,远黛撇嘴道:“是吗?”这么些日子下来,百里肇对她的不同,她又怎能全无所察。但若要她认为百里肇会放下京中诸事,专为带她出来游山玩水,那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至于那所谓的“此其一”在她看来,这个“一”怕也只是最末的一项。
见她如此,倒不由的百里肇不叹了口气:“远黛,你难道就不觉得,有时候装一装糊涂其实是不错的!”言下却颇带了几分无奈。
淡淡莞尔,远黛道:“我只是怕……有些事儿,装着装着,就真糊涂了!”她没有自欺欺人的习惯,既然知道百里肇这话里头水份甚多,自然就不会去信。正如她自己所说的,装糊涂,装着装着,自己也就真糊涂了。这世上,最怕的不是被人骗,而是自己骗自己。
摇头一叹,百里肇毕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远黛也不言语,便静静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二人并肩而坐,却都不语。耳中所闻,只得窗外流水潺潺。
五福客栈本就临水而建,这三间上房更是紧邻河道。推窗俯视,便能见河水悠悠,河上小舟往来穿梭,欸乃之声不绝于耳。静坐一刻之后,远黛终忍不住站起身来,行到窗边,推窗望了出去。夜。愈发的深了,枫桥镇上,却仍灯火辉煌。远远望去。更可依稀见到川流不息的人群,笑语隐隐传来,欢声不绝于耳。
不由的抿嘴一笑,远黛道:“这上房。倒是一点都不清静!”
不知何时。百里肇已自拄拐站在了她的身边,闻声之后,却只一笑:“你爱清静吗?”
居然摇了摇头,远黛出人意料的道:“能热闹还是热闹些的好!”
百里肇倒真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诧异的看她一眼:“我一直以为,你该是喜欢清静的!”
偏头看一眼百里肇,远黛似笑非笑的反问了一句:“王爷呢?你是爱清静还是爱热闹?”
默然片刻,百里肇终是徐徐道:“我如今倒是愈发觉得。你我真是很相似!”这话一出,却是等如承认了。他自己也还是喜爱热闹的。
远黛笑笑:“热闹,至少不能是一个人,所以能热闹的时候,我还是愿意热闹些。而清静,只要你想清静,不管身边有多少人,总还是能找到机会的!”
“唔”了一声之后,百里肇并没立即说话,只是注目看向远处拥挤的人群:“上次我来江南时候,虽也经过枫桥,却并没来这枫桥镇上看看。如今想来,可真是错过了!”
仿佛有意转开话题,远黛“噗哧”一声,已笑了出来:“王爷是这么解释错过二字的吗?”
百里肇听得便也失笑起来。既然终于是来了,也见到了,那自然便不算错过了。重又关上窗户,远黛稳稳的扶住百里肇:“王爷今儿走了不少路,这会儿还是多歇歇吧!”一面说着,她已搀着百里肇重又走了回去,仍在桌边坐下:“我去叫他们送水来!”
百里肇反手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止住了她的脚步:“你今儿不沐浴了?”远黛素性喜洁,入夏之后,更是每日洗浴,便在船上,也并不例外,因此百里肇才会问起这个。
蛾眉轻轻一蹙,远黛摇头道:“还是等明儿再说吧!”在客栈内洗浴,诸多不便,更不说洗沐用具的干净与否,好在明儿便到姑苏城了,凑合一日倒也无妨。
这一趟出门,二人身边只带了沅真与岳尧二人。沅真虽曾是远黛的丫鬟,一路上,对远黛也是关照周到。然而如今远黛已嫁给百里肇了,有些事儿,沅真自也不好插手,因此百里肇的起居住行,便也只得由远黛来亲力亲为。百里肇虽也不是那种离不得丫鬟的人,但他毕竟双腿不便,如今虽已能站起,却仍有不便之处,却仍是离不得人。
好在尴尬了几日又抗辩了数次之后,远黛如今倒也逐渐习以为常了。
令伙计送了盥洗的热水来后,远黛试一试水温,便捧了铜盆,放在百里肇脚下。百里肇倒也并不过分逗她,自己蹲了身,除下了鞋袜,将双足伸入水中。洗过了足后,一边远黛早递了手巾给他。自行擦干双足之后,百里肇才叹息的看一眼远黛:“娶妻如此,夫复何言!”
抿唇夺过他手中的布巾,远黛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倒也并不反驳。及至扶了百里肇在床上坐下了,她才皱眉道:“今儿本没打算在外头留宿,银针也没随身带着!”
弯腰捏了一捏自己的双腿,百里肇自然的道:“也还罢了!你那几根针,我如今每每见着,总觉心中有些发寒!”他这一生,风浪见过不少,血腥也染了不少,但若说到皮肉之苦,却还真是难得尝试。然而这十数日来,他真可算是吃了不少的苦头。若非他性情坚毅,人又硬气惯了,断断不肯人前出乖露丑,有几次当真堪堪便要叫起疼来。
听他这么一说,远黛倒忍不住轻笑起来:“我怎么记得,王爷硬气得很,我劝着要给你用些麻沸散,你也总是摇头不肯!”在她看来,有些事儿其实真是没必要硬撑的。
微微摇头,百里肇却道:“你不明白!这双腿,我宁可它疼着,也总好过麻木懵懂!”说到这里,他却又顿了一顿,而后才道:“何况痛能让我记得更深些,不是吗?”
叹了口气,远黛没有接口,而是抬了手,自发间抽出一枚银簪:“没有银针,且拿簪子来替一替也好!”百里肇会意,倒也不待她说,便掳起了衣衫的下摆,又稍稍卷起裤筒。
经了这段时间的针灸,远黛倒也不似先时那边窘迫局促,便微微弯了腰,银簪落处,却仍是百里肇的足部、脚踝等部位。因手中拿的是银簪的缘故,她也只能使力按压穴位,倒比平日还更吃力些。及至针灸完了,却早双靥泛红,香汗淋淋,疲色尽显。
皱眉看她,百里肇道:“你既通晓医理,便该好好为自己斟酌几个方子来补补!没得成天面白唇青的,不知道的,只以为我成日里苛待着你呢!”
远黛正觉疲惫,便也懒得理他,只在床头靠了,略闭了闭眼,打算稍事歇息。她那边才刚闭了眼,却忽然觉得有人已靠了过来。心下没来由的微微慌乱,远黛匆匆睁开双眼,却见百里肇正伸了手过来,手中却捏着一块汗巾子。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睁眼,百里肇面上竟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微微的失措,但他仍是很快收敛了情绪,抬手胡乱的为她拭了下鬓边汗珠。这种事儿于百里肇而言,显然是第一次做,况远黛又睁了眼看他,便更让他动作僵硬,胡乱擦了几下后,便罢手苦笑的看向远黛:“你的眼睛真大!”
陡然听了这话,却由不得远黛不大笑出声:“王爷的也不差!”她笑着回敬了一句,不知不觉间,适才那股在屋内、心间涌动着的异样的情愫已悄然消失无踪,让她随之自然了许多。
只是心中,却还是不能免俗的泛起一丝淡淡的失落感,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将手中汗巾放入远黛手中,百里肇慢慢的道:“擦一擦汗吧!”
远黛答应着,接了帕子拭了汗。而后却站起身来,仍去唤了那小二,命另送水来。她这边盥洗已毕,却仍不曾听到沅真与岳尧回来的声息。远黛心中犹不放心,忍不住起身出门看了一看,确定二人的确不曾回来之后,不免摇了摇头,心中却仍觉有些放不下。
百里肇斜靠床头,见她模样,不觉笑道:“你倒会操心!他们二人一起,能有什么事?”
微怒的白他一眼,远黛道:“沅真可算是我家里人,我关心她难道不该?”事实上,在她想来,外头即便是有大群的虎狼,她也断然不会为沅真皱一皱眉,然而岳尧却又不同。
失笑摇头,百里肇道:“沅真迟早也是要嫁人的,不是吗?”
远黛不答,只阖上了门,转身走到床前坐下,失神片刻之后,才徐徐道:“我其实是真不愿意沅真与岳尧扯上关系的!”百里肇终究是有君临大周的一日,到得那时,一直跟随他左右的岳尧,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但这一切,却都不是远黛所乐见的。远黛其实很清楚,只要她一句话,沅真必不会再与岳尧纠缠下去。然而愈是这样,这一句话,她便愈说不出口。
她所想要的,只是平平淡淡的日子,然而如今,这种平淡显然已离得她越发的远了。
她与百里肇的关系,也越发的变得让她无力掌控。她努力的想维持从前的状态,却发现,有些事儿,一旦跨了过去,便无法再后退,而她,也已愈发的看不明白百里肇了。
这种似远还近,似近还远的感觉,让她的心忽起忽落,总觉不安。(未完待续。)
ps: 好吧,虽然解释都是无用,但我还是解释一下吧。
今天姐姐家的宝宝百日,我们两家住很近,于是大早就来了两个小宝宝,一个5个多月,一个6个多月,床上开起了千金会,三千金在床上摸爬滚打
一天没捞到码字。
第六章 英雄救美
次日四人仍照旧意早早起身,盥洗过后,略用了些早点,便结伴同上寒山寺。寒山寺本在枫桥镇上,四人到得山门前头,才只辰末巳初时分,然而寒山寺前,却早人头涌涌。
远眺一眼之后,远黛莞尔笑道:“果然是拜佛不嫌早,这寒山寺的香火也真是旺盛得紧!”
沅真在旁笑应一声道:“一首《枫桥夜泊》成就一桥一寺,说的可不就是这里了!”
听得这话,不免偏头看她一眼,远黛扬眉道:“看来你对寒山寺倒挺熟悉!”
因“缘记”在江南的缘故,沅真每年总有数次要南下江南,这寒山寺她从前还真来过数次,此刻听了远黛这话,她便自然一笑,道:“这几年不时便要过来江南,还真来过!”
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远黛似有意若无意的调侃了一句:“寒山寺你既来过,怎么这枫桥镇你却像是第一回来呢?”戏谑之中,却又仿佛带了其他的意思。
眼前这三人里头,沅真乃是自幼与她一道长大的贴身丫鬟,对她的性子自然最是了然。听得远黛这话,沅真眸光便不由的微微一动,然碍于百里肇与岳尧在旁,却是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抿了嘴儿浅浅一笑:“不瞒小姐,这枫桥镇我虽不是第一次来,却还是第一次在此过宿!”
她所以会来寒山寺,乃因寒山寺在这江南一带,着实有些名气。而她每次过来寒山寺。又大多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加之姑苏城内。又有她置下的房舍,而枫桥镇距离姑苏又极近,她自然不会一时兴起,夜宿枫桥镇,因此对于枫桥镇夜市,她还真是一无所知。
她这里说着话,那边百里肇却已回过头来。看了她们二人一眼。百里肇与远黛相识虽还不久,但成婚之后,却是日日朝夕相处。彼此言谈更可称得上是开诚布公,对远黛的了解也着实不浅,而况昨夜,二人又才刚提起过岳尧与沅真之事。因此这会儿远黛一说这话。他便立时有所意会,与岳尧的全然不觉又是不同。然而百里肇虽觉出远黛的言外之意,却也不好当着岳尧的面说了出来,而只能避开岳尧的视线,眸带警告的望了远黛一眼。
对于百里肇的不快,远黛完全视而不见,自如的径往寒山寺行去。再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沅真的性子,而她所以有意无意的说了这一句。只不过是想与沅真私下说上几句而已。至于沅真如何选择,她仍不打算干预。只是有些话,之于她,却是非说不可。
寒山寺建于六朝时期,原名“妙利普明塔院”。唐贞观年间,当时名僧寒山和拾得曾来此住持,妙利普明塔院也因此改名为寒山寺。寻常寺庙大雄宝殿供奉的释迦牟尼佛身后多为海岛观音石刻,而寒山寺所供奉的,却是寒山、拾得。相传寒山、拾得二人乃文殊、普贤二位菩萨转世,又曾被敕为和合二仙,是为吉庆祥和的象征。
四人均非虔诚信徒,所以来此,却以游览居多,因此一路行来,所赏所看,大多还是寒山寺的诸般风物景色,于佛殿菩萨之类,不过匆匆一眼,佛像面前,也不过略表寸心而已。
许是因为远黛才刚说的那一句话,沅真今儿明显有些心神不属,对于眼前景色也都没有了赏看的兴致,她的这一变化,岳尧在旁自也看了出来,不免拿眼看了她好几回。
远黛在旁见此,却不免暗暗的叹息了一声。眼看这日已将午,她便停了脚步,转向沅真,淡淡笑问道:“时候不早了,不知这寒山寺可有素斋没有?”
沅真一惊,迅速回神笑道:“素斋自是有的,不过寒山寺香火素来兴旺,姑苏城内大户前来上香,多会留下用素斋,因此若不事先约好,却是吃不到他家素斋的!”
远黛本也不大在意寒山寺的素斋,听了这话,便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仍回枫桥镇许家酒楼用午饭吧!”三人闻言,都是各自颔首。寒山寺离着姑苏虽不甚远,却也不能片刻即至,赶往姑苏用饭便也不太现实,如此一来,自然以在枫桥镇用饭最为实际。
因百里肇的双腿即使拄拐也不宜久站的缘故,四人先寻了个亭子坐下,稍作休息,而后才起身离了寒山寺,一路仍往枫桥镇去。寒山寺与枫桥镇离的不远,四人过来寒山寺时,早想到了百里肇不能长途跋涉一事,因此却早雇下了小船,这会儿船早已侯在山下了。
四人登船,一路径往许家酒楼。
恰在中元节前,酒楼的生意自是大不如前,虽是正午时分,许家酒楼却是一反常态的清冷,那小二正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口发愣,目光一动,却忽然瞧见四人正自登岸。昨儿他才得过四人的赏,如何不知远黛等人出手甚是阔绰,因此一见四人过来,再看一眼四人来的方向,却早心中有数,当下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四位客官敢是从寒山寺回来?”
这会儿沅真却早收摄了早前的心思,淡淡回应道:“正是!昨儿我们坐的位置可还在吗?”
那小二满口应着:“在的!在的!”便引了四人一路上楼。
三人才刚坐定了,那边早有人送了上好的碧螺春与洞庭红来。走了这一路,远黛已觉疲倦,口中也有些干渴,因此见送了橘子来,随手便拿了一只,慢慢剥着。
岳尧随口点了菜,打发了那小二走,也跟着拿了橘子剥着。一只橘子还不曾剥完,便听得楼下传来阵阵喧哗之声,间中更有少女软糯的吴侬软语,个中更略带几分哭腔,似乎是这少女与什么人起了冲突,正在楼下苦苦哀求着什么。
四人本非多事之人,虽听到了声音,却也仍旧故我,全无过问的意思。于他们想来,这事该是与他们无关的,然而事情显然并不如他们所想,因为很快的,楼下便传来了少女的尖叫、哭闹之声。吴侬软语固然好听,却并不易懂,远黛听了半日,也没听懂下面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听那少女哭叫甚惨,心中也不免生出怜意,才要开口说话时候,那边沅真却忽然的开口问道:“小姐可认识紫苏吗?”
“紫苏”这个名字才一入耳,远黛便觉甚是熟悉,然而要她说出紫苏是谁,她这一时半会的却又想不起来,才刚蹙了眉儿在想,那边百里肇却已开了口:“紫苏?似乎是昨儿为我们撑船的那个船娘?”这话一出,远黛这才恍然,忙点了头。
沅真皱一皱眉,道:“楼下正在说这事儿,仿佛是这紫苏的爹爹赌输了银子,将她拿了作抵,赌坊中人正拿了卖身契,勒逼着要带她去姑苏!”她本是玲珑心窍之人,又是常来江南,对于一些简单的吴侬软语却还是能够听得明白的。这一番话说了出来,远黛与百里肇顿然醒悟过来。敢是这紫苏的父亲卖了女儿抵债,而这女孩儿倒也甚是伶俐,思想着怕是无人能救得了她,便想到了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又出手大方的自己等人。
二人互换了一个眼色,百里肇终究开口道:“岳尧,你下去看看!能帮就帮一把!”于他而言,虽然并不愿意多管闲事,但既遇了这事,又是当着自己的面,若不管,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而况远黛看向他的目光甚是坚定,很显然的,即使他不管,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对于这种小事,岳尧自是不会有所质疑,答应一声之后,便起了身,下楼去了。楼下不多一刻,便响起了叫骂声,旋即是砰砰乓乓之声,间中更有少女的尖叫声,却是已动上了手。
岳尧自幼习武,又曾在千军阵中拼死厮杀,这等小混混又岂是他的对手,不过片刻工夫,便已消了声,最后响起的,却是岳尧淡漠而不耐的声音:“这里是五十两白银,放下卖身契,都滚吧!”随着这一声响起的,却是咣当一声,显是岳尧抛了一锭银子出去。
小混混们既吃了亏,哪里还敢多说些什么,当下灰溜溜的走了。远黛坐于窗口,自然低头看了下去时,却见三四个面青唇肿的汉子正连滚带爬的出去。
不期然的微微一笑,她道:“今儿这一出英雄救美倒也有些意思!”
百里肇听了这“英雄救美”四字,却不免皱了眉头,一时又想起先前远黛在寒山寺前所说的话来,当下瞪了她一眼。眸中隐有不快之色。沅真坐在那边,虽没有言语,脸上神气也颇有些古怪。见他二人如此,远黛不由一笑,才要说话时候,那边岳尧却已带了紫苏上来。
远黛注目看了过去时,却见眼前这少女虽则因着适才的撕扯而衣裳不整,鬓发凌乱,面上更泪痕斑斑,却仍不掩那股水秀玲珑之气,抬眼见着二人,紫苏却已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紫苏谢二位相救!”一言未了,却早泪如雨下。
岳尧也不言语,便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卖身契放在了百里肇的面前。百里肇眼眉微动的看一眼远黛,示意她,这事既是你要管的,这会儿自然也由你来做主。(未完待续。)
第七章 姊妹
他这里如此示意,远黛心中其实也不无蹙眉。她虽自幼长在深宅大院,但广逸王教女的方式却显然与一般人家大不相同。对于女儿,他也完全是当成了儿子在养。因此上,远黛很是清楚,似紫苏这样遭遇的女子,无论南北,其实都绝不在少数。
紫苏比其他人幸运的是,她恰好遇到了自己等人。这个少女无疑是聪慧的,否则她断然不会想到与她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的自己等人。而巧之又巧的,他们偏偏又还没有离开。
心念电转之下,远黛很快做了决定,抬手拈起桌上那张卖身契,径自的递了过去:“相逢即是有缘,这张卖身契依旧还你,你可以走了!”同为女子,若举手之劳便能帮得上一个勉强可算相识之人,她自然是愿意帮上一帮的。然而这一趟出门本是微服,甚至连她,也还没弄清百里肇来江南的真正用意何在,带上紫苏显然多有不便,却还是打发了的好。
紫苏不曾料到远黛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怔之后,眼泪却落的愈发的快了,膝行数步,行到远黛脚下,紫苏哀哀泣道:“求太太收留我吧!这枫桥镇,我是再不敢待了!”
她这里苦苦哀求,那边跟了上来的许家酒楼的小二却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朝远黛行礼道:“这位客官,俗话说的好,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紫苏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远黛不答。只看了一眼身侧的沅真。会意的笑笑,沅真道:“太太既可怜她,便留下她也无妨。倒也少不了她一口饭吃!” 这话却是应承了可将紫苏留在缘记。
远黛所以为难。不过是不想将紫苏带入睿亲王府,既得了沅真这话,自然也就再不犹豫,对沅真使了个眼色。沅真便笑着走上前去,搀起紫苏:“起来吧,打今儿起,你便跟着我!”口中说着。已递了帕子给紫苏。紫苏含泪谢了,这才接了帕子。
岳尧在旁冷眼看着,却也并不言语。直等紫苏拭干了泪,他才开口问那小二道:“才刚楼下那几个无赖,可有什么来头没有?”
那小二一听这话,自然心知肚明。忙笑应道:“那几个。不过是我们镇上的混混儿,他们几人倒也没有别的本事,日常便是撺掇着旁人赌钱,他们则就中放贷。”说着,他却又看了一眼紫苏,补充道:“紫苏的爹原是不爱这个的,愣是被他们撺掇着赌上了,才闹得这样!”
岳尧所以问这个。不过是想知道这些混混背后可有什么人在,听了这话。便知就算是有人,这小二也必是不知道的,便也没兴趣再问下去,只点头道:“上菜吧!”
那小二本来正打算着岳尧若再问下去,他好趁势说起紫苏家事,却不料岳尧最后竟说出了这么一句来,僵了一僵后,只得答应一声,掉头匆匆下去了。
这边沅真已拉了紫苏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问道:“可用了饭没有?”
听得“用饭”二字,紫苏便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口虽不言,但众人却都看了出来。沅真也不言语,便自桌上取过一只洞庭红递了给她:“先吃个橘子吧!”
低低的应了一声,紫苏接了橘子,慢慢剥开,送入了口中。她毕竟是民间女子,不曾习过规矩,坐在桌旁虽觉局促,却也并不惶恐。不一时,那小二已送了饭菜来。
紫苏也确是饿了,见送了饭菜来,眸中便自露出垂涎之色来。但她毕竟初来乍到,不敢太过放肆,只能偷偷抬眼去看沅真,只是眼尾处,却还忍不住的瞟了一眼岳尧。
直到这会儿,百里肇方才开口道了一句:“用饭吧!”一面说着,却已执箸在手。众人闻声,这才各自执箸,径自的用起午饭来。紫苏不惯如此,见此情景,不免怔了一下,及至见到沅真冲她友善一笑,这才放下心来,也举箸吃了起来。
这一日,她几乎便是水米未进,这会儿一吃了起来,顿觉香甜,只是低了头猛吃,倒引得众人各自微笑。一时用过了饭,众人结账下楼,仍是叫了一只小船,一路径往码头。
码头上,缘记的明瓦船仍自静静停靠着。五人才刚上了船,沅真便命那总管开船,往姑苏去。那总管应着,匆匆的去了。大船沿河而下,申时才过,便已到了姑苏码头上。
早前沅真等人在枫桥镇淹留之时,便早传了信过来,因此大船才刚靠了岸,早便有人匆匆的迎了上来。同来的,还有数辆马车。一行众人上了车,径往苏州城南行去。
姑苏城,本就是江南的中心地带之一,而缘记的总号也正在此处,因此沅真早早的便在姑苏城西觑机置下了一座宅院,每来姑苏,总是落脚其中。
在宅门口下了车,沅真唤过总管,令他安置紫苏,便带了远黛等人一路进去。姑苏城内,亦是寸土寸金的所在,因此这座宅院显得略有些小。然而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宅院内部,无一处不是玲珑精致,人入其中,几乎便有一种身在画图中的感觉。
行于弯弯的曲廊之中,百里肇目视身侧一泓清浅的水流,含笑点头道:“人称道江南园林精致玲珑,一卷代山,一勺代水,今日到了这里,才知果然名不虚传!”
沅真闻声,不免抿唇笑道:“多谢老爷夸奖!只怕这园子受不得如此的赞誉之辞呢!”
百里肇摇头,平静道:“这宅子,便再多夸些,也受得起,你也不必太谦了!”
沅真听了这话,便笑了笑,果然也不再谦,很显然的,沅真对于这处宅子,也是颇感满意的。倒是远黛,静静走在百里肇身后,目视这片宅院,神色间却有些微微的失神。
既知百里肇与远黛要来,沅真自是早早的便准备好了。却是将这所宅院里头最是清幽的绿杨苑给整理了出来。绿杨苑,顾名思义,苑内满眼皆是垂柳。而有垂柳的地方,若无水,自然便显不出其袅娜的风情来。因此这绿杨苑,却是周遭环水,水边则三步一桃、五步一柳的植满了青碧的桃李柳树。人居苑内,推窗看时,只见满目翠色,婀娜随风轻舞。
已是七月,桃李早谢,荷花却正当时。乍一眼看时,倒也颇有些荷叶田田的意思。
沅真引了远黛等人,沿着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石桥走向绿杨苑。石桥两侧,满是田田荷叶,亭亭莲花,抬手便可触及荷花的花瓣,行走桥上,更有一种进入深陷其中、与世隔绝的感觉。
不期然的微微一笑,百里肇忽而抬手,将右手的拐杖递了过去交与远黛。
远黛先是一怔,好半日才伸手接过了那拐杖。她还不曾问百里肇什么,却将对方已伸出手去,随意的在一茎半开的荷花轻轻一划,那荷花应声而落,百里肇反手抄住,却将之递了过来,笑道:“这花开的倒好,养在屋内看着,想来是极好的!”
远黛听得一笑,又见他单手持拐,忙伸手接过那茎荷花,同时将手中拐杖重又塞回了百里肇手中:“养在屋内固然是好,不过还是站得稳些更好!”
百里肇哈哈一笑,接过拐杖,却没再说话。沅真与岳尧在旁看着,面上也自露出了笑意。
一时进了绿杨苑,远黛便唤了伏侍了丫鬟,取了花觚来,插了那荷花,仔细看过一回后,毕竟笑道:“只是一茎荷花,终究还是有些冷清!等我去再剪上几茎来!”言毕已回头吩咐绿杨苑内伺候的丫鬟道:“可有剪刀?”那丫鬟忙答应着,转过身去,不多一会,已取了剪子来。远黛接了剪刀,随手一拉沅真道:“走,陪我一道去!”
沅真答应着,便忙跟了上来。二人一路出了绿杨苑,仍旧走回那座小桥,远黛便站住了脚步,移目四顾,寻觅中意的荷花。沅真静静立在她身侧,过得一刻,方才问道:“小姐今儿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却有些不懂呢!”她与远黛自幼一道儿长大,对远黛的性子自是了然的很,当然更明白,远黛忽然起意拉了自己一道出来绝非只是为了几茎荷花,
听她开口问了,远黛这才收回四顾的目光,转而静静看向沅真:“沅真,你可还记得……当日离开南越时候,我曾同你们说过的话?”
几乎毫不犹豫的,沅真立时答道:“小姐说,从此再非主仆,而是嫡亲姊妹!”这一句话,留给她的印象显然很深,以至于她几乎眼也不眨的便脱口说了出来。
眸光深深的看向沅真,远黛冷静的道:“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嫁给百里肇,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的选择,自有我自己来承担可能的后果。但我并不希望你因为我嫁给百里肇就选择同岳尧在一起!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沅真听得面色微变,张口似欲言语,却是好半日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远黛已淡淡的接了下去:“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你这么做,我却是一点也不高兴的!”(未完待续。)
第八章 兄弟与姊妹
面上神色一时变幻难定,好半日,沅真才勉强的道:“我其实不讨厌岳尧!”
远黛竟也点了点头:“这一点,我自也看得出!但是沅真,为了与我不分开,你这么做可值得?岳尧,他与百里肇同甘共苦多年,将后来,是必要飞黄腾达的。世上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可曾想过,若有一日,你的初衷为他知晓,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沅真为之一梗,旋抿紧了唇不发一语。
远黛则别过头去,没再看她,而是伸手,攀住一枝离她并不太远的粉色荷花,以银剪剪断荷茎,捧在手中:“我所以决定嫁给百里肇,这里头真正的缘由,旁人或许只知一二,你与云裳心中却自明明白白。前面是个泥沼,你们……能不趟还是不要趟的好!”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说到“你们”二字的时候,远黛刻意的加重了语气。
没什么来由的,沅真素来镇定自若的面上竟倏忽的闪过一丝微微的慌乱。
深深看她一眼,远黛徐徐的道:“沅真,你们……应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继续留在我身边,就算你们不想离去,我也不许你们用这种方式……”
说过了这话之后,她便不再言语些什么,而是将手中才刚剪下的那枝荷花递了过去,示意沅真替她捧着。她自己则又回过头去,继续的在池中挑选着她所能看得上的荷花。再剪下二三枝后,她便住了手。又挑着身侧浑圆碧绿的荷叶剪了数支,而后却从沅真怀中抱过那一束莲叶荷花,浑若无事的道:“你若有事。可忙你的去!我自行回去绿杨苑即可!”
言毕竟也不等沅真,便自举步往苑内行去。独留沅真怔然而立,默默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远黛抱了那一束花,将至绿杨苑门口时候,却见岳尧正从里头出来。见她过来,岳尧忙退后一步,朝她一礼。而后却问道:“太太,沅真呢?”
淡淡一笑,远黛道:“她有好些日子不曾过来姑苏了。自然有她的事儿要办,这会儿已自去了!”她虽不赞同沅真的做法,却仍无意替她做主,自然更不会在岳尧面前说什么。
岳尧自然不知远黛心中的想法。听了这话。便又一礼,告辞去了。眼见他去了,远黛却还不由失神片刻,这才举步慢慢的走进了房间。房内,百里肇正闲闲的坐着喝茶,见她进来,也只抬眸看了她一眼:“回来了?”没什么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远黛也真是没什么心情去理会他。只抱了那束荷花行到花觚跟前,仔细端详一番。这才将花插在了花觚内。
“都同沅真说什么了?”身后,百里肇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无奈的回过头去,看向百里肇:“王爷如今倒清闲,这事你竟也有兴致管?”
仿佛低低的笑了一声,百里肇道:“你当沅真是姊妹,我又何尝不将岳尧当作兄弟看待!我只问你,这事若换了你,是管还是不管?”
远黛不答,好半日才苦笑的叹了一声,转身走到百里肇对面坐下了:“我只是告诉沅真,让她自己想清楚!不要为了别人做出让自己的后悔的事来,哪怕那个人是我!”
素常深邃宁静的眸内陡然爆出一抹寒光,百里肇的面色在这一瞬间,竟已一片铁青。他是何等人物,怎能听不出远黛话中暗藏的意思:“她怎么说?”
察觉到了他的不快,远黛也自不悦的拧了眉头:“这件事,我希望王爷不要插手!”她直截了当的道:“王爷才刚说的一句话,却是极对的,所以,还请王爷莫要逼我!”
她口中所谓的百里肇才刚说的一句话,指的正是那句“你当沅真是姊妹,我又何尝不将岳尧当作兄弟看待”。听出她语中的意思,百里肇仍是冷了脸,淡淡问道:“对于这事,难道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一个说法?”口气终究缓和了些许。
面色平静的全无一丝波动,远黛道:“这事,就算要给说法,那也是沅真给岳尧。他们二人,早都不是小孩子了,王爷又何必非要插手其间?”
沉默良久,百里肇才终于问道:“这事,你是何时知道的?”
远黛苦笑,过得一刻,毕竟答道:“也是这次江南之行我才看了出来的!”这之前,她虽并不赞同沅真与岳尧在一起,但也没有阻扰之意。然而此次江南之行,她却终于觉出不对来。
定定看她,百里肇忽然道:“是昨天,可对?”今早远黛同沅真说的那句似玩笑又似认真的言语如今在他想来,何尝不是一种点醒。
对他的敏锐,远黛也只能无奈一笑:“是!我原先也不敢肯定,因此一直没沅真一贯就不爱那些热闹纷杂的地方,但昨儿她竟跟岳尧一道在枫桥夜市厮混了许久……”如此不合沅真性情之事,不由得原就心存疑窦的远黛愈发的不解,也因此,她才会问了那一句来。
百里肇再度沉默,远黛也并不多说什么,只顾自的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水,慢慢的喝着。沅真在姑苏的这处宅子,若论起宅院的精致与布局,其实不输给睿亲王府多少,但宅子里伺候的丫鬟,其玲珑周到之处,比之王府,却是差了几条街下去。
“你一直也不太愿意沅真与岳尧在一起,可是?”百里肇突兀的问道。
稍稍迟疑片刻,远黛毕竟干脆的一口承认下来:“是!”
“为什么?”百里肇看她,神色甚是平静的问着,很显然的,对于这一回答,他不意外。
“我希望,沅真与云裳都能平平淡淡的过活!”远黛答,甚至补充道:“我们并不缺钱!”俗话说的好,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因此一句不缺钱,往往能够说明很多的事情。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选择我?”百里肇的语气依然平静得全无波澜。
沉吟一刻,远黛道:“我始终以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树虽欲静奈何风不止!既如此,我又怎能拖累旁人,而王爷,却是有能力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人!”
黝黑难测的双瞳瞬也不瞬的凝视着远黛,良久良久,百里肇才颔首道:“所以,你才向我提出那桩交易!”
光看他的面色,远黛实在无法猜出百里肇此刻的想法为何,但她依然点了头:“我给王爷想要的,王爷也给我想要的!这一切,其实算不得不公。”
沉沉点头,百里肇道:“你说的不错!这一切,其实很公平!”说过了这一句话后,他便不再言语,而是闭上双目,仿佛养神一般。
没什么来由的,见他如此,远黛心中竟不由的生出几分慌乱来。她有心想再说些什么,但见百里肇似乎再无开口的意思,却让她倒生出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来。叹了口气后,她道:“今儿也累了一日了,我去令她们烧水,伺候王爷沐浴!”
甚至没有睁眼,百里肇稳稳当当的道:“我说过,在外头,叫我显华!眉儿!”
他肯说话,倒让远黛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当下顺势笑道:“说起来,显华至少还是你的表字,我叫着,倒也还罢了,眉儿这个名字,我听着可真是不大喜欢呢!”
微微一笑,百里肇终于睁眼看向她:“我却喜欢叫你眉儿而不是颦儿!”颦儿却是前些时日,二人商量着该如何称呼时,远黛的提议。只是当时便被百里肇毫不犹豫的否决了。
远黛正愁着没话来纾解眼前这有些僵硬的气氛,闻言之后,不免笑道:“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我却觉得颦儿比眉儿更要雅致得多呢?”她其实倒也算不上喜欢颦儿这个名字,只是相比较而言,眉儿这个名字实在有太多的人叫,当真是比不上颦儿的。
二人先前争辩起这事的时候,百里肇并没做出任何的解释,远黛只以为这一次,他也只会淡淡的一言带过,却不料百里肇竟凝眸深深看她一眼,而后简单答道:“颦为蹙眉!”
颦为蹙眉,这便是他给远黛的答案,也是他不肯叫她颦儿的原因。
这一刻,远黛心下只觉得一时酸,一时甜,一时又火辣辣的,仿佛万般滋味都搅闹在了心憶之间,让她甚至有种落泪的冲动。千言万语也随之涌入唇齿之间,然而良久良久,她也只是低低的吐出了四个字:“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过这四个字后,远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站起身的,她只是轻飘飘的起身,走到外间,叫过了伏侍的丫鬟,命她去备水,而后自己却无声无息的走出了绿杨苑,仍旧走到那座小桥上。立于桥上,粉荷翠盖几与人齐,风携带着淡而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却更她有种隐于这一池荷花之中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前却早模糊了。
事实上,才刚见到这绿杨苑时,她便有一种恍在梦中的感觉。
不必多问沅真一句,她也知道,这绿杨苑,乃是沅真特地为她而建的。只因为,在南越时候,她所住的,也正是这样的一座浮于水面的院落。(未完待续。)
第九章 爱屋及乌
第九章 爱屋及乌
直到暮色将临,远黛这才离了那座小桥,重又回去绿杨苑。苑内,百里肇沐浴已毕,正倚在罗汉榻上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中一卷书册。见她进来,也只淡淡一抬眼,却没言语。
倒是绿杨苑内伏侍的丫鬟碧儿,见远黛进来,忙上前道:“沐浴的水已备下多时了!请太太随我过去沐浴吧!”略一颔首,远黛也不言语,便跟在她后头去了。
自平京一路而下江南,众人走的一直都是水路。沅真素知远黛好洁,船上烧水虽不方便,她却仍旧令人日日备了水来给远黛沐浴,反而是昨晚夜宿枫桥镇,却是不曾沐浴,因此这会儿,远黛早觉浑身不自在了。及至沐浴完毕,天色却已黑了下来。
将一头仍自微湿的长发松松绾起,远黛略带慵倦的往绿杨苑行去。绿杨苑内,百里肇却已端端正正的坐在桌边了。见她进来,便抬头看了她一眼:“坐吧!”他简单的吩咐着。
见他如此,远黛却不由有些不自在,走了过去坐下。这屋里的气氛显然不是她想要的,但这一时半会的,她还真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这份僵硬。好在百里肇显然并无为难她的意思,见她坐下后,便又说道:“才刚青儿来过,问我们今晚可要出去逛逛姑苏城。我想着这一路跋涉下来,想来你也累了,便回绝了!过一会,她会送晚饭来!”沅真留在这绿杨苑伏侍的两个丫鬟名字与这绿杨苑倒也相衬得紧。一个唤作碧儿,另一个便叫做青儿。
远黛听得眉目一动,稍事犹豫后。终究还是问了一句:“沅真与岳尧……”
“他们二人已出去了!”百里肇语气平淡:“这事,我希望能到此为止!”
听他这么一说,远黛倒不免松了口气,知道百里肇既这么说了,就是不打算再追究之意。下意识的绽开一丝笑容,她道:“他们二人早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儿。我们又何必多管!”
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百里肇终究没有开口。对于这事,远黛心中其实也是有些歉然的。说到底。沅真虽非她指使,但她所以如此做法,归根结底仍是为了她。因此上,远黛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多少仍是有些心虚的。好在这会儿。青儿却终于进来,问可要用晚饭。
远黛正巴不得能岔开这话题,闻声忙自应道:“送过来吧!”青儿答应着,便退了下去。不一时,已与碧儿两个抬了食盒过来,伏侍二人用了饭。
绿杨苑浮于水上,夏日里头,居于其中。自是四面透风,凉爽无比。且外头水上。又植满了翠盖红花,更是幽香隐隐袭人,令人只觉心旷神怡,浑不似身在人间。
用过了晚饭之后,百里肇便示意远黛为他取了双拐来,且道:“这地方倒是不错,也难为沅真有这等心思!走吧,陪我出去走走!”
远黛也不答话,便站起身来,神色宁然的与百里肇一道往屋外走去。才刚出了绿杨苑,迎面便是一阵凉风拂面而来,阵阵凉意仿佛直沁入人心中去了一般,让人顿然浑身舒泰。不自觉的赞了一声后,百里肇道:“南越的荷花,却比这里如何?”
微惊一下,远黛骤然抬头,看向了百里肇,那眼神,却是活脱脱的仿佛在看妖怪一般,过得半日,她才抿嘴道:“倒也不输多少!王爷怎会忽然问起这个来?”
百里肇随意的道:“我听说,广逸王生平最爱荷花,今儿又见你神色有异,便猜出这处只怕不是沅真随心建造出来的,如今见你这等表情,看来我猜的并没有错!”
不期然的叹了一声,远黛道:“不错!我义父原是个死心眼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便再不肯回头。于花、于人,都是这样!”二人一面说着,脚下却并没有停,这会儿却早走到了九曲桥上。这座九曲桥以汉白玉石建造,桥柱之上,镌刻的却是各色不一的玉兰花图案。而让人大感意外的是,这玉兰花的里头竟是空的,这会儿更早燃起了一盏盏的烛火,使得这一片看起来颇有些灯火辉煌的意思。
随意的找了一处桥栏坐了下来,将手中拐杖搁在了一边,轻舒一口气后,百里肇微笑道:“我虽不曾见过广逸王,但心中对他,却已愈发的佩服了!”
接过他递了过来的拐杖,搁在了一边,远黛便在百里肇的对面坐下:“多谢王爷夸奖!”
百里肇笑笑,却忽然问了一句:“远黛,若有机会让你重回南越,你会回去吗?”
全无丝毫犹豫之色,远黛干干脆脆的摇了摇头:“我既离开,便不会再回去!”
略显晕黄的灯光映照在百里肇的面上,半明半暗的,却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你不回去,可是因为南越有着你不想见的人?”他问,语气平淡,所问却尖锐。
淡淡扬眉,远黛道:“是!”对于这个问题,她居然就答了这么一个字,干脆之余,却也明明白白的表露出她不想过分谈论这个问题的心意。
“是这样吗?”百里肇慢慢的道。只是四个字而已,他却仿佛说了很久很久。
远黛仍是那一个字:“是!”
一连两个“是”字,即便百里肇再想探问,到了这个时候,却也无法再继续下去,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道:“我仍是那一句话,你难道就不怕,有一日你会与南越为敌?”
下意识微微侧了一侧面容,将自己的脸庞完全的掩饰在阴影之中,荷香灯影之中,却传来远黛冰冷而淡漠的声音:“既回大周,我便是大周人了!”
这话一出,却等于是断绝了一切继续谈论下去的可能,沉吟片刻,百里肇毕竟也不好再说什么。闲闲的靠在栏杆上,他改换了话题道:“皇后……很喜欢荷花!”
这句话来的实在有些突兀,却不由的远黛怔愣了好半日,及至回神,她才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皇后?萧皇后?”这个时候,她还真是有些想不明白百里肇怎会说起这个来。
坐于半明半暗之间的百里肇“唔”了一声,而后却道:“所以老七也喜欢荷花!”
萧皇后所出的安亲王百里聿,在所有皇子之中正是排行第七。
远黛想了一想,终是斟酌着言辞道:“母子连心,这也不足为奇!”
百里肇赞同的道:“是啊!”正在远黛心中疑惑他怎会忽然说起这种与他们二人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时候,百里肇却又石破天惊的道了一句:“曾有一度,我很厌恶荷花!”
远黛一惊,愈发不知该如何应答,少不得闭了嘴只是静静听着。
“不过有人却对我说,人上之人,须喜怒不行于色,好恶不显于人前,所以我不喜欢荷花之事,这世上也没有几人知道!非止如此,我还在府中也种了不少荷花!”
说过了这句话后,他便不再言语,只是拿眼看向远黛。远黛自然明白,百里肇这是在等着她说话,想了一想后,她道:“那现在呢?王爷仍然很厌恶荷花吗?”
百里肇听得笑了出来:“当然不!否则我也不会叫你陪我出来看这满池的荷花不是!”真心厌恶一样东西,即便面上不曾表露分毫,却也不至于故意携伴前来赏玩。
不期然的微微一笑,远黛道:“这么说来,其实王爷真正厌恶的并不是荷花!”这话她只说了一半,下面的那一句“而是厌恶喜爱荷花的人”却并没说出口来。虽然在这处庄园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内线,但言辞谨慎,总还是有好处的。
百里肇笑笑,答道:“爱屋及乌,恨屋及乌,人心如是,我又岂独例外!”
远黛听得默默,半晌方叹了口气,道:“王爷这是在说我吗?”她才刚说了既回大周,便与南越再无干系,百里肇便借着萧后一事,说了这么一番话。其暗中所指,却还是她。
百里肇听得大笑了出来,半晌方抬头看了一看这一片的荷池,与空中将圆的明月:“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一面说着,他竟也不等远黛递了拐杖来,便扶了灯栏站起身来,朝前走了几步。虽然足步仍有些不稳,但很显然的,他已是能够独立行走了。
匆匆抓起身侧的拐杖,疾步上前将拐杖塞入百里肇手中,远黛不快道:“你又逞强?”言下竟明明白白的带了几分斥责。
百里肇也不生气,只笑着接过拐杖道:“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
微怒的白了他一眼,远黛道:“我若没有看错,你每日都会强撑着走上几步吧?”对于百里肇的举动,她并非全无察觉,只是见他不曾过分,便也一直保持沉默而已。
百里肇一笑,却忽然将右手那根拐杖一并交到了左手上,却腾出手来,轻轻拍了一拍远黛莹洁如玉的面容:“得妻如你,如何不是我的幸事?”
不意他会有此举动,却是恰恰的被他拍了个正着,远黛绯红了双靥,急急退后一步,却又忍不住的白了他一眼,却依样画葫芦的回敬了一句:“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未完待续。)
ps: 将入梅雨,闷热的要死,每天都在嘀咕着要加更啊要加更
又每次都写不够字数,郁闷透顶
羞愧的飘过
第十章 无题
回了绿杨苑后,二人又稍事盥洗,百里肇才自在床头上靠了,闲闲的看着坐于梳妆台前慢慢梳理一头已然干透乌发的远黛。乌亮的发丝直直的垂落下来,被晕黄的灯光一染,便透出一种丝一般的光泽来,令人不由生出一种想要抚摸的冲动。水银镜内,更清晰的映照出远黛那张虽平凡,却仍透出宁静恬然气质的面容来。
“把脸上的东西洗掉吧!”他忽然开口道。远黛一怔,不免诧异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百里肇的面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自若:“我想看看你!”
陡然听得这话,却由不得远黛面上又是一红。她所用的易容之物,敷上容易,若想去除,却须以特制的药水方能洗去,因并不碍事的缘故,她通常是不会每日清洗的。然而百里肇既开了口,她自也不会回绝,微蹙了一回眉后,远黛终是唤了青儿重又打了水进来。
打发了青儿出门之后,她才取出药水,涂在面上,又以清水洗净了面容。而那边,百里肇竟也取过床前双拐,走了过来。察觉他的意思,远黛却不免抿唇笑了笑,便走过去,先自为他取下黏在颌下的长须,而后才动手为他洗去了面上的易容之物。
拭净面上水珠,百里肇带笑的看了远黛一眼:“这样看你,可真是顺眼了许多!”
远黛听得抿嘴一笑,事实上,看着卸去易容的百里肇,她何尝不是觉得顺眼许多。上前一步。远黛搀了百里肇往床边走去,一面走一面道:“王爷这腿,再好生休养上十天半月。就可独立行走了,只是仍不可过度吃力,以免留下隐患!”
与之类似的话语,几乎每隔数日她总要说上一回,百里肇早听得足可背得下来,失笑的摇了摇头,他抬手轻抚了一下远黛那头顺滑如丝绸一般的长发。语带戏谑的道:“年纪轻轻便唠叨至此,将后来若是老了,真不知会如何?”
听他说起这个。远黛不免抬眸又白了他一眼。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时常会对百里肇白眼相向:“王爷倒是愈发的不正经的!”她忍不住道,算是为自己的这个白眼做个解释。
不自觉的微微一笑,百里肇道:“你又怎知我是愈发的不正经?”
扶了他在床边坐下。远黛笑道:“这么说来。王爷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吗?”
听她这么一问,百里肇却忽然沉默了下来,过得一刻,他才答道:“初炜,本是个爱说爱笑,没一刻正经的人,他与我,又可说是一道长大的……”
他并没继续说下去。远黛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道长大的几个人,若有一个这样性情的人。对于其他几人,多少也会是有些影响的:“不知他现在怎样了?”她忍不住的问。
百里肇笑笑,却道:“过不几日,你便能见着他了,何须我多言!”远黛想着,也觉有理,当下一笑,果真不再多问。甚是自然的揽住远黛的香肩,百里肇温和道:“睡吧!”
二人成亲至今,也已一月有余,虽未真个行那夫妻人伦之事,但远黛对百里肇的某些亲密动作却早习以为常,见他揽住自己,也只面上微红,静静在他身边躺下。并未如平常一般将她松开,相反的,百里肇臂上微微用力,已将她拥进了怀里。
一股异样的危机感陡然袭来,让远黛不觉的僵硬了身体,心跳也在这一刻陡然加快了许多。深吸一口气,她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百里肇却已低下头来,轻柔而又坚定的吻上了她的唇。脑中轰然巨响,所有的理智与沉静在这一刻,都已离她远去。她所能感觉到的,只有这个既轻柔却又不容拒绝的吻。身体,仿佛绷的很紧,又仿佛绵软的没了骨头一般。
心中,既紧张又惊惧,但更多的,仍是那一种仿佛与生俱来,却被压抑了多年的燥热感。这种燥热,让她浑身发烫之余,却又本能的觉得紧张,甚至紧张到呼吸不能。
就在远黛几乎便要窒息的时候,百里肇终于放开了她的唇瓣,几乎在他唇瓣移开的那一瞬间,远黛便大张了樱唇急促的喘息起来,面上更是热得几乎便能烧起来。低低的笑声也同时响在了她的耳畔:“你还有鼻子的!”炽热的呼吸拂在远黛本就敏感的小小耳珠上,酥且麻,更是夺去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她只能无意识的发出了“呵”的一个单音来。
炽热的吻重又落了下来,却于轻柔之中更带着不容置疑的掠夺,自唇而下,落于肩颈,更在精致的锁骨之间流连许久,丝薄的衣衫早在不知不觉中被拂落一侧,不安分的大手也随之一路而下,撩起了从来深藏的**之火……
窗外,月将圆,池中,翠盖红花,随风轻舞。
…… ……
低头仔细端详着怀中女子的容颜,百里肇有片刻的失神。远黛无疑是美的,只是由于一直以来她刻意的遮掩,使得这份美丽在很多时候,都并不为人注意。而偏偏,她身边的那些女子,上至萧府萧呈娴,凌府凌远萱,中有沅真,下至杜若、文屏等丫鬟,都可算得是百里挑一,甚至千中无一的美人,而在这些女子的围绕下,远黛的容貌,便愈发显得不起眼。
这,应该正是她所想要的!百里肇默默想着,心中一时爱怜丛生。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她的面容,细细感受着那如花瓣一般细腻柔嫩的触感,一时竟舍不得离开。
或许是太久没近女色的缘故,也或许,这个女色是她的缘故,他竟无法控制的一连要了她三次,明知初经人事的她难以承受,他却仍难自控。甚至直到这会儿,想着适才**蚀骨的时刻,他便忍不住的又有些蠢蠢欲动。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食髓知味”,他自嘲的想着。
远黛依旧沉沉的睡着,甚至不曾动不动眉,她已太累了,为这突如其来,又骤如狂风的欢爱。静静凝视着她沉静安详的熟睡面容,一股睡意陡然涌上,懒懒的打个呵欠之后,百里肇闭目,也自沉沉的睡了过去。
远黛这一觉,睡的极是香甜,及至睁眼时候,却只觉阳光刺眼生辉,一时竟睁不开眼来。下意识的轻轻动了一下,却只觉得身子酸痛得紧。脑子里钝钝的,让她一时恍恍惚惚的,思绪更是一片空白,直到下身处更传来隐隐的刺痛感,她才陡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昨夜迷乱的一幕幕瞬间划过脑海,却让她不由的嫣红了双颊,更有一种想要钻入地洞的冲动。“醒了?”平静温和的声音骤然响起在她的耳边,微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耳畔,有些痒又有些麻麻的,让她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身子,却更坐实了已醒的事实。
虽如此,远黛仍是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仿佛没有听到百里肇那一问一般。心中只是不停的默念着:我们是夫妻,这些事儿……迟早也是会有的……又何必如此……
然而愈是默念着这些言语,她便又忍不住的想到昨儿发生的那一切,面上红晕便不由的愈发的深。她甚至有一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上至头皮,下至脚趾,都已红的透了。
叹了口气后,远黛终于慢慢的睁开双眼,看向了百里肇。对于昨儿之事,百里肇显然是习以为常的,她甚至没能在他面上找出任何的一丝不同来,这让远黛心中没来由的便生出一丝窝火的感觉来,下一刻,她已脱口冷笑道:“王爷雄风犹存,真是可喜可贺!”
百里肇其实已醒了许久了,只是见远黛睡的正香甜,不想打扰她,因此便一直陪她躺着,却并没有动。然而在饱览了远黛的羞容之后,却忽然听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却让百里肇也不由的大大吃了一惊,一怔之后,他已忍不住的朗朗大笑了起来。
“多谢王妃夸奖!”他且笑且道。
那话才一出口,远黛心中其实便已后悔,只是话已出口,却是覆水难收,少不得也只得由得它去了。好在她连这话也都说了,那心中的羞赧与尴尬倒也消除了好些,这会儿听得百里肇这话,也是薄嗔的瞪了百里肇一眼,便也不去理他。
她这一眼轻嗔薄怒,加上面上犹存的红晕,便愈发的衬出十分的妩媚风情来,饶是百里肇见惯群芳,这会子也有些微微发痴,好半日方自觉失态的回神一笑。
稍稍理了一理身上有些凌乱的亵衣,远黛有些勉强的支撑着坐起,四肢百骸都传来抗议的声音,浑身上下,更是酸痛不已,让她不自觉的蹙了眉。百里肇跟着坐起身来,眸光却一直没离开过远黛:“可要我扶你一把!”他温声的道。
轻哼一声,远黛却是懒得理他,只扬声叫道:“青儿、碧儿!”外头寂然,全无一丝声音,却让远黛不由的皱了眉,心中颇有些不快。
百里肇在旁则是笑了一笑,道:“才刚青儿过来问可要起身,我便随口吩咐了她备水沐浴,这一时半会的怕还回不来!”(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盖棺论定
及至沐浴完了,远黛仍没有回绿杨苑的打算。从浴房出来,她一路缓步而行,浑然不曾理会不时偷眼窥视于她的青儿。这个丫头,在第一眼见着她真面的时候,神色就有些发怔,这个许时辰,却已偷看了她十余次了。对青儿两个觑破自己真面一事,远黛也并不担心,沅真既敢遣了青儿过来伏侍他们,那青儿就必是可信任之人,沅真办事,素来是极稳妥的。
许是昨夜太过纵情的缘故,才刚走了数十步,远黛便觉腰腿酸软,微蹙了眉,她随意的在桥栏上坐下,同时抬手轻轻捶打了几下后腰位置。青儿见着,忙上前笑道:“太太若是累了,何不回屋歇歇去!今儿太阳大,久在外头走,不免晒得头晕!”
听她这么一说,远黛倒想起一事来,因问道:“你们东家住在哪儿?带我过去,我有话要问一问她!”虽然早不是远黛身边的丫鬟了,沅真却仍不习惯被人称之为小姐,因此无论在平京还是姑苏,宅院里头的下人大多随铺里的伙计一起称呼她为东家。
青儿闻声,忙点头笑道:“我们东家就住在西头伴月阁中,我领太太过去!”一面说着,已上前一步,搀了远黛往西面走去。江南园林,曲径通幽、亭榭廊槛,宛转其间,占地虽不甚大,但一路走了下来,却自然予人咫尺山林、方寸山水之趣。
远黛自绿杨苑一路而行,却是足足费了顿饭时间。方才到了伴月阁。伴月阁,乃是一座二层小楼,小楼临水而立。虽不大,却自飞檐高翘,精致玲珑,与周边之景浑然一体,更有相得益彰之妙。二人过来时候,伴月阁恰有人出来,一眼瞧见二人。忙上前行礼。
青儿见着她,则是笑道:“姐姐来的倒巧!这位便是这次同东家一道过来姑苏游玩的白家太太了!”说着,便又向远黛道:“太太。她叫环儿,一直在伴月阁伺候!”
环儿看着十**岁年纪,生得肌肤如雪,个头虽不甚高。却自秾纤合宜。却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她虽早猜出了远黛的身份,但青儿不说,她也不好冒昧,这会儿得了青儿这话,便忙上来,重又见了礼,且道:“太太可是来寻我们东家的。东家这会儿正在屋里,我领太太过去吧!”言毕自然往后退了一步。请了远黛进那伴月阁。
对于“太太”这个称呼,远黛听着着实有些不大顺耳,然这个称呼乃是百里肇的意思,她也不好在这等小事上同他争执,只得捏着鼻子应下了这个让她一听便不由想起陆夫人的称呼来。环儿引着远黛二人进了伴月阁,才刚进了月亮门,沅真便已匆匆的迎了上来。
远黛倒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当下讶然笑道:“你倒消息灵通!”
沅真一面行礼一面笑道:“才刚我正站在楼上窗前,恰恰见你过来,便忙下来迎你了!”
远黛闻声,这才释然笑道:“原来如此!”一面说着,却自转向青儿道:“你且过去绿杨苑,将我过来伴月阁的事儿同老爷说一声儿,只说我晚些自会回去,让他不必等我用午饭!”青儿赶忙应着,便退了下去。打发走了青儿,远黛便携了沅真的手,一路进了小楼。
楼内的摆设,是一如既往的清新雅致,没有太多的繁琐的装饰,小节处却自显风骨,一应摆设却也颇合远黛的心意。一进了屋子,远黛也懒待多说,便忙在一边的贵妃榻上歪了。
沅真早觉出远黛的不对,这会儿见她如此,倒不免笑了起来,很是自然的走上前来,一面伸手为远黛按揉腰腿,一面却诧异问道:“小姐今儿这是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却不由的远黛不晕生双靥,轻咳了一声后,她岔开话题道:“那件事儿,你对他说了没有?”她本没打算这么快就说起这事来,然沅真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到了昨夜之事上来,无奈之余,远黛也只有很快的岔开提起了岳尧。
这话一出,却是正中了沅真的要害,神色一僵之后,沅真苦笑的没有答话。只这片刻的当儿,环儿却已捧了新沏的茶送来,一眼见着沅真在为远黛捶腿捏腰,她的面上顿然现出诧异之色来,看向远黛的眼神之中,更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沅真自然察觉到了环儿的惊诧,但却并不觉得有对环儿解释的必要,只朝她摆了摆手,命她放下茶盏退下。环儿不敢多言,将两盏茶搁在几上,匆匆退了下去。
远黛徐舒了一口气,笑着制止了沅真的举动:“你如今也是个当家之人了,怎么也不在丫头面前顾些体面?我看那环儿一脸吃惊,险些便要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了!”
沅真听得笑了出来:“若无小姐,又岂有我今日的体面!小姐若说这话,可不是要逼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吗?”很显然的,话题只要不牵涉到岳尧,她便能应付自如。
失笑的摇了摇头,远黛正色的将话题转回:“你与岳尧的事儿,宜早不宜迟!当然了,我仍是那一句话,你的事儿,你自己做主。此外,王爷那边,你也不必担心,有我在,他断然不会过分为难于你!”只看沅真的面色,她便知道,这件事情,沅真必然还没有同岳尧说。
默默点头,沅真叹气的道:“不瞒小姐,这事,我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说才好!”
她与岳尧,可算得是不打不成交。事实上,当日岳尧潜入回春药铺,与她交手之后,她便在他身上动了手脚。远黛自幼学医,又惯会莳花弄草,她日日跟在左右,远黛又从来不避着她们,甚至有时还有意无意的指点一番,故而对于这些,她学的虽不如远黛精深,但也非是寻常之人所能提防得。因为这个的缘故,岳尧初来回春药铺要见她时,她便认出了他。
只是岳尧身份特殊,她虽认出他来,却也不敢胡乱下手,只能故作不知的与他虚以委蛇。然而接下来,事情很快的便超出了她的预计。先是远黛决定嫁给百里肇,再就是岳尧明明白白的对她表示,想要娶她为妻。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便做出了决定。
这样的心思,她没对旁人提起过,只除了应远黛所命匆匆赶来平京的云裳。
而她之所以会对云裳提起,也是因受不得云裳的一再追问。因为云裳过来平京的那一日,岳尧恰恰过去回春药铺找了她,又偏偏与正在回春药铺的云裳撞了个正着。对云裳,她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便将自己的心意一一的说了。云裳本是个性子干脆的,对于她的做法,也无丝毫反对之意,甚至隐隐表露出愿陪她共襄盛举的意思。本来这事到了这里,可说是皆大欢喜。然而远黛明明白白的不赞同,却让她顿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也不是没想过将这一番前后因果尽数吐露给岳尧知道,然而在看到岳尧与自己一起时那欢喜的神色,话到了嘴边,却终于还是不能说出。
深深看她一眼,远黛慢慢的道:“沅真,你知道,从一开始,我就不反对你与岳尧在一起。我真正反对的,是你为了我的这一番心思。”一面说着,她却反手拍了一拍自己的香肩:“我这肩膀……太窄,窄的无法连带着将你们的一生都扛下来!”
说到这里,她却忽然便有些神思恍惚,在贵妃榻上靠了良久,她才微微的叹了口气:“沅真,我也不瞒你,昨儿,我已与百里肇圆了房了!”
不自觉的轻呼了一声,沅真失声的道:“我曾听宫中人说……说……睿王爷……”即便从前并不知情,但四人这一路南下,又是同在一船,沅真也早看出百里肇与远黛之间并无夫妻之实一事了。百里肇身有隐疾一事,在平京百姓之间,固然少有人知晓,但在宫中,却并不算是一个秘密,沅真既拿下了官商的资格,与太医院多有联系,知晓这事,自然也属寻常。
抬手止住她接下去的言语,远黛淡淡道:“早在为他检查双腿之时,我便知道他的身体并无缺陷!他这般隐忍,自然有他的原因,我们更不必对此揣测!我要告诉你的是,他如今对我,固是极好的,但日后如何,如今便下断言,却还太早了些!”
说到这里,远黛竟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对于这种事儿,我比较认同四个字——盖棺论定!一日不盖棺,谁又知道将来究竟怎样?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沅真默默,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小姐说的,不无道理!”这世上,若说最了解远黛的,可说是非她莫属。云裳虽也与她们有着一样的经历,但云裳的素性大大咧咧,却是远不及她缜密,因此上,云裳也早惯了跟着她们二人的脚步,而很少去问为什么。
而这,也正是云裳为何那么毫不犹豫的便要同她们一道的缘由。
抬手拍一拍沅真的手,远黛宁静道:“我仍是那一句话,你的事儿,你自己做主!不要为了我,去做任何将来可能后悔的事儿,你这样,只会让我心中愧疚,而我一旦心生愧疚了,会做出些什么事儿来,却也难说的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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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多谢
与沅真说了一回话,眼看着已是正午时分,因远黛先前已叮嘱过青儿,沅真便自然的唤来环儿,令备了午饭来,留远黛在伴月阁中用了午饭。远黛精神倦怠,胃口也不十分好,只挑那清淡的略动了些,对沅真特为吩咐送上的莼菜豆腐羹倒是赞不绝口,喝了有大半碗。
用过饭后,她又强撑着身体,上到二楼,看了一回。这处并不太大的江南式园林,共有两处高点,其一,便是这座伴月阁,而在东头,又另有一座摘星阁,这两座小楼一东一西,却恰恰将远黛如今所住的绿杨苑护在了正中,沅真这份心意,不由的远黛不叹息了一声。
身侧,沅真已笑道:“我原想着,若是一切能如小姐所想,将来有一日,我们或可同住在这里,不过如今想来,怕是不能了!”话到最后,终不免带了几分伤怀。
抬手拍一拍沅真的手,远黛淡淡笑道:“江南江北虽隔千里,心无隔阂足矣!”
沅真听得笑笑:“小姐可不是又在安慰我了!”对远黛,这世上再无人比她更明白了。
远黛只是笑,过得一刻,方调侃道:“难不成你倒希望我与你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吗?”
二人笑了一回,远黛方离了窗前,就在沅真房内的榻上躺了:“累了,且让我歇一会儿!”沅真答应着,便忙转身去取薄毯。等她拿了薄毯来,那边远黛竟早阖目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却睡的甚是香甜,及至醒来时候,却觉日头已微微偏西了。屋内。沅真却并不在,一侧小杌子上,环儿正低头做着女红,听见声音,忙抬眼看了过来,及至瞧见远黛,却早恭敬起身道:“太太醒了!我这就去打水来!”言毕。转身便要出去。
远黛忙抬手止住她的脚步,且问道:“你们东家呢?”
环儿应道:“早些时候铺子里的几位掌柜的来求见东家,东家便过去花厅同他们商量事儿去了!”一面说着。她已忍不住拿了眼去偷偷打量远黛。
见她如此,远黛哪还不知道,自己睡着时候沅真也不知同这丫头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这丫头的态度瞬间便变得如此恭敬到近乎崇拜了。失笑的摇了摇头。她道:“既如此,我便不留在这里了,你们东家回来,你只告诉她,我这就回去绿杨苑了!”
她过来沅真处也有好些时候了,再不回绿杨苑去,倒显得她是有意避开百里肇,甚至是怕了他一样。而关于这最后一点。她是断然不会承认的。
环儿答应了一声,却仍出去打了水来。伏侍远黛净面、漱口之后,才送了远黛出去。午憩过后,远黛已觉舒服了许多,早起时酸软无力的腰腿也爽利了许多。循着来时的五彩鹅卵石小路,远黛一路缓缓走着,小径两侧,林木森森,绿荫成行,虽阳光火辣,却不觉其热。
穿过小径,再走不多时,前头便见了曲折回环的游廊。远黛踏步上了游廊,才刚折了过去,迎头便见有人正快步的过来。远黛目光微动之下,却已看清了过来那人——岳尧。
岳尧显然也看到了她,足下不期然的一缓,却又很快的恢复如常,再行数步,眼看相距只剩十余步的距离,他才止了步,朝远黛一礼:“王……沅真可在伴月阁吗?”
远黛略略回了半礼,而后淡淡道:“不在!据环儿说,她去同几位掌柜商量事儿去了!”算起来,她与岳尧相识也已有了好些时候,但真正单独说话,这却还是第一次。没有继续与岳尧说下去的打算,远黛朝他微微一点头,径自举步上前,便要从他身侧经过。
仿佛犹豫了一刻,就在远黛堪堪便要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岳尧却忽然开口叫道:“王妃!”蛾眉轻轻一蹙,远黛终于停下脚步,看向岳尧。稍一迟疑之后,岳尧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急急的道:“我……才刚从绿杨苑过来……”说着,他已忍不住的抬头去窥视远黛的面色。
远黛与岳尧也非一日相识,虽说二人从来少有交集,但对岳尧的情性她却是略有所知,这会儿见岳尧这副模样,早知他的意思何在,沉默片刻之后,她缓缓问道:“可是王爷同你说什么了?”在她想来,这已是唯一的解释了。
岳尧本来言辞嗫嚅,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这会儿被远黛这么一问,却反放下心来,当即匆匆开口道:“王爷他说,沅真……让我来求王妃!”这话他急急道来,神色更极真挚。
定定看一眼岳尧,远黛轻轻摇头:“岳尧,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岳尧一怔,有些掂不到远黛的意思,只能茫然的看向远黛。远黛本也不指望他能说什么,只径自的说了下去:“你这话的意思,分明便是求我将沅真许配给你。我说的可对?”
对于这一说,岳尧自是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他想说的,其实也正是这个意思。
“你求我将沅真许配给你!”远黛重复了一遍这话之后,却又突然而然的问道:“我只问你,在你岳尧心中,却将沅真当成了什么?”
岳尧听得又是一怔,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在远黛面前这些表真心的话语实在有些不宜出口,当下迟疑的看着远黛,似乎想从远黛脸上寻出一些端倪。
见他如此,远黛倒不免暗叹了一声,知道岳尧压根儿就没想这么多。然而他如今不想,却并不代表以后永远不会想到这个:“沅真如今已不是我的丫鬟,你却让我出面,让她嫁给你,你且自己想想,你这样的做法可妥当吗?”
这话才一入耳,岳尧便不由的惊了一下,下一刻,已失声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远黛这话,分明便是指他仍将沅真看做是她的丫鬟,更有他瞧不起沅真的意思在内。
静静看着岳尧,远黛淡淡道:“我固然信你并无这个意思,但是岳尧,人言可畏!你想娶沅真,便该自己同她去说,而不是来找我!我早说过,沅真的事情,由她自己做主!”说过了这一句话,她再无意淹留,而是朝岳尧微微颔首,径自的从岳尧身畔走了过去。
愣了一愣后,岳尧终于回神,眼看着远黛的背影已将消失在回廊尽头时,他忙大声叫道:“王……太太的意思,我已懂了,多谢太太指点!”
听他这般高声言谢,远黛足下却险些一个趔趄,无奈的苦笑一下,她既不回头也未答话,只径自的往绿杨苑方向走去。转过这条走廊,再往前走不多远,便已见了那一池盛开的荷花,绿杨苑则静静的矗立在荷池中央。自小桥往绿杨苑走的当儿,远黛目光随意一动,却恰恰瞧见离着自己不远的地方,竟有一枝生的颇为饱满肥大的青色莲蓬藏于荷叶之间。
不期然的微微一笑,她忍不住的伸了手,攀住那枝莲蓬,轻轻折了下来。采了这一枝后,她竟忽然起了玩心,一路走着,一路寻觅着藏于荷花荷叶之间的莲蓬。将近七月中,莲蓬也真结了不少,远黛一路采集,等到了绿杨苑门口,手中已捧了五六枝之多。
碧儿正从绿杨苑里头出头,瞧见远黛,忙笑着行礼道:“太太回来了!怎么还采了这个!”
随意一笑,远黛道:“都是长在桥边的,我一眼见着,倒觉甚是可喜,便采了几枝顽!”
碧儿听着,少不得一面笑着,一面接了那莲蓬过来道:“太太若喜欢,明儿闲了,倒可过去太湖泛舟,那湖上最多的便是这些!一路采下来,把船都能堆沉了!”
远黛听得甚是意动,当下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若不去,可真是白来姑苏一趟了!”
二人一面说着,却已进了绿杨苑。百里肇在屋内,听得远黛说话,早抬眼看了过来,见她进来,不免挑了一挑眉。远黛一眼见他,却不免勾动昨夜之事,脸上略红了一红后,这才上前行了一礼。百里肇也不多说什么,只笑了笑,点一点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
面上红晕虽还不曾完全褪去,但镇定下来的远黛仍是自若的坐了下来,且吩咐一边的碧儿道:“去打些水来,我要洗一洗手!”因沿途攀折了几枝莲蓬的缘故,她手上沾了些莲茎上的刺与汁液,确也需要清理一下。
碧儿答应着,便捧了那几枝莲蓬出去。不一时已送了水与香胰子进来,伏侍远黛洗手。
远黛才刚洗过了手,那边青儿早又进来,手中却托了一只不大不小、莹润通透、全无瑕疵的水晶盘,盘内装的,却是数十粒青色的莲子。将莲子搁在桌上,青儿笑道:“这是太太才刚自己采的,老爷太太可尝一尝!若喜欢,过一会子,我命家下的小子们再采些来!”
远黛笑道:“多谢你!不过今儿这些也尽够了!”一面说着,已伸手拈起了一粒莲子,慢慢的剥着。百里肇在旁看着,也只淡淡一笑,竟也拈了一粒在手中,却没有剥,只是闲闲的把玩着。打发走了青儿、碧儿两个,远黛斜瞥了百里肇一眼:“王爷就没有想说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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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光与影
百里肇笑笑,居然还真的就说了:“遇到岳尧了?”他问,青色莲子盘旋在指掌之间,动作优雅而娴熟,令人直有眼花缭乱之感。
无奈的叹了一声,远黛道:“先前王爷似乎曾答应过我,不会过问此事!”
点一点头,百里肇理所当然道:“我若过问这事,岳尧又何必去找你?”
这话却是理直气壮到让远黛除却无语,再无言语可说。深吸一口气后,她带怒的瞪了百里肇一眼:“我已与岳尧说了,沅真早非我的丫鬟,因此她的婚事我也做不得主!”
百里肇也不言语,只静静的拿眼看她,良久,他才忽然问道:“我就这么让你不放心?”
这话入耳,威力几不啻于雷霆闪电,远黛当场为之一窒,更失声道:“你……”她的确不信任百里肇,或者更准确的说,她不信任的,远不止百里肇一人,而是整个天下的男人。这些言语,她没同百里肇说过,但一直以来,她也并没有在百里肇面前刻意掩饰过什么。
只是百里肇这话来的实在太过突然,不由得她不吃了一惊。抿了一抿唇后,远黛若无其事的将手中已剥好的莲子送入自己口中,慢慢的咀嚼着。莲子那清甜的滋味,素来是她所喜爱的,然而这一刻,一粒莲子吃在口中,却只觉得没滋没味的,甚至还有些发苦。
好在问过了那一句后,百里肇竟也没有继续逼问的意思。倒让远黛暗暗的松了口气。这世上,有些事、有些话,原就是只能心知肚明。一旦说了出口,便也离决裂不远了。她那里稍稍松了口气,便自然的抬了眼眸去看百里肇,却不料百里肇那边也正看了过来。二人视线撞在了一处,百里肇倒是神色依旧,远黛却是急急的转开了视线。
心中暗叹一声后,百里肇随口问道:“沅真呢?可曾与你同行?”他要问的。自然不是沅真怎么没过来这里,而是岳尧可曾在过去伴月阁的途中遇到沅真。
定一定心神后,远黛道:“才刚几家店铺的掌柜来寻她商量事儿。我又惦记着这边,便没等她回来,自己先过来了!路上恰遇到岳尧!”她也不等百里肇问什么,便自己说了。
百里肇颔首。问道:“岳尧是怎么同你说的?”
对于这个。远黛自无隐瞒之意,当下将岳尧所言与自己回答一一的说了出来。百里肇听得眉峰轻拧,也不知因岳尧还是因远黛。将话题重又绕回到沅真与岳尧身上的远黛心中稍稍轻松了一些,但心下仍觉压抑,手中刚拈的一粒莲子便没有剥,只将之放在掌心,慢慢看着。
玉掌粉白轻红,莲子纯碧如水。两厢映衬之下,却也好看得紧。
不知何时。百里肇的目光也被引了过去,注目凝视着远黛掌心的那粒莲子,许久,他才微微一笑,忽而轻轻弹指,将自己指尖的这一粒也弹了过去。犹带指尖热度的那粒莲子轻盈的落入远黛掌心,略略弹跳了数下,便安安稳稳与远黛掌心原有的那一粒躺在了一处。
“低头看莲子,莲子清如水!”百里肇忽而的轻吟了一句。
远黛为之默然,好半日才微微苦笑的摇了摇头。
诗词好谐音、双关,因莲与怜同音的缘故,莲花总会出现在许多有关相思之情的诗词之中。而百里肇这一句“低头看莲子,莲子清如水”谐音双关所指的,正是“怜子情如水”。
怜子,他口中的这个“子”所指的,究竟是谁?远黛微微失神的想着。二人各不言语,屋内顿然一片静谧,屋外树上蝉鸣一声声传来,声声都是“知了知了”。
良久,远黛才终于受不住这份沉寂而开了口:“王爷今儿都做了什么?”她胡乱的问。而事实上,这话由她问了出来,倒像是在盘问百里肇一般,也实在颇有不妥之处。
浑若无事的笑笑,百里肇道:“你去后不久,岳尧便来求见于我,所提的,正是沅真!”说到这里,百里肇稍事犹豫,终于还是开口道:“我与他多年相交,却从不曾见他如此待过一个女子,他对沅真,确是真心……”因先前曾答应过远黛不去过问这事,这话百里肇只说了一半,便没再说下去,只是双眼却没一刻离开过远黛的面容。
远黛不答,却将手中莲子放了一粒到水晶盘内,而后剥开百里肇抛入她手中的那一粒莲子,剔出莲子内的莲心,将嫩黄色的莲肉递还给百里肇。见她如此,百里肇哪还不知她是不想再说下去,当下叹了一声,接过那粒莲子,摇头叹道:“顽固不化!”
远黛扬眉,竟回了一句:“王爷谬赞了!”见她如此油盐不进,百里肇除却苦笑,也再没了法子。远黛则抿唇笑道:“说起来,今儿也闷了一日了,王爷可想出门走走吗?”
听她这么一说,百里肇面上倒不由的浮起一丝笑意,看向远黛的深邃眸子也自带了一番调谑的意思,更颔首笑道:“我从来以为远黛体弱,如今看来,其实倒也不像我想的那么弱!”
这番意有所指的言辞,顿然闹了远黛一个大红脸,又气又恼的狠狠瞪他一眼,远黛忙忙的站起身来,也不理他,便自走到窗前,装作去看窗外的满眼风光。
身后,百里肇的笑声却未歇止,只是这会儿听在她的耳中却是出奇的刺耳。
…… ……
一路慢慢而行,岳尧心中想着的,却是才刚远黛所说的那一番话。
人言可畏,难道一直以来,你不愿嫁给我,为的就是这个吗?他失神的想着,旋之苦笑摇头。沅真是成过亲的,这一点,他很清楚,而他更清楚的是,沅真与她那个所谓的丈夫,并无任何实际的瓜葛。这一切,在他看来,不过是个障眼法儿,让沅真可以更好的在平京生存下去的障眼法而已。正因如此,他一直也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至于今日远黛所说的话,对他更算不上有什么影响。沅真是丫鬟出身固然不假,而他岳尧也高不到哪儿去。说到底,他虽可算是书香门第出身,但自幼因罪被没入宫廷,若非机缘凑巧,碰上了百里肇,他如今大不了也就是个徐青。然而再受宠信的太监,也仍然只是太监。
而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百里肇虽视他如同兄弟、手足,他却一直自居仆役的真正缘由。事实上,他们三人之中,也并没哪个真能忘了百里肇对他们的再造之恩的。
他这一路行来,却是心神恍惚,竟没注意到自己早已到了伴月阁前。直到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岳大哥!”岳尧一惊回神,匆匆转头看去,却见沅真正静静的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清澄如水的眸光则安宁柔和的看着他。素淡的湖色衫子穿在她的身上,却自风韵天成。
怔怔失神片刻,岳尧方尴尬的轻咳一声道:“你……你回来了吗?”
沅真颔首,却忽然道:“岳大哥若是有兴,容我领你在这园里走走如何?”
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岳尧应声便道了一个:“好!”冲他一笑,沅真足下微微加快速度,只几步,便到了岳尧的身边,却又比他稍稍走前半步,算是引领的意思。绕过伴月阁,沅真并没走上曲折回环的长廊,而是穿花拂柳的沿着一条小径直往前走。一路之上,她却并不言语,走了约有百步左右距离,前头便已见了一座小小的二层小楼。
岳尧抬眼望处,却不由的怔了一下,而后竟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花木繁盛之中,偶有亭台楼阁的一角悄然隐现,却更显得眼前景致浑然一体,巧夺天工。而岳尧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在他的身后,有一座朱色的二层小楼——伴月阁。
而他的眼前,则是一座翠色嫣然的二层小楼,确切的说,是一座翠色嫣然的二层小竹楼。
用料不同,色泽不同,除此之外,这两座小楼竟是出奇的相似,相似到让人几乎便有一种镜内镜外的感觉。仿佛察觉出了他的惊诧,沅真抿唇莞尔道:“这里,是摘星楼!”
伴月、摘星……岳尧拧了双眉,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指着前头坡上的一座四角小亭,沅真安安静静的道:“陪我过去坐坐吧!”
心中没来由的揪了起来,没有言语,点头之后,岳尧跟在沅真后头,进了那座四角小亭。亭子不大,因位于坡上的缘故,站在亭内,却将将能将附近这一片的景色尽收眼底。
二人并肩而立,晚风徐徐,落日红霞,尽显眼前,一时美不胜收。
“小姐……她总是对我说,从我们三人一道离开大越始,我们两个就不再是她的丫鬟,而是她的姊妹!但她却并不知道,我们两人,从来就是作为她的影子而存在的。光与影,又光才有影,光之不存,影之焉附?”沅真慢慢的说着,同时转过头来,静静的看向岳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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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适得其反
斜晖脉脉,映照在沅真面上,却为她本就姣美无双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却灼得岳尧眼前一阵刺痛,竟至忍不住的闭了闭眼,心中,更是一阵阵的疼痛。等他再睁开眼时,却见沅真正对着他笑,眸色澄澈,笑容宛静,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之下,更美的不可方物。
“岳尧,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影子!你……还愿意娶我吗?”她静静的问着:“即使我与你在一起,为的是能留在小姐身边,你……仍然愿意吗?”
这话入耳,岳尧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他已毫不犹豫的道:“当然!”
他的爽然,倒让沅真愣在了那里,半晌,她才苦笑的道:“你想好了?”
不期然的微微一笑,岳尧平静道:“你是她的影子,我却必须要报答他的恩情,既然如此,我们在一起,岂不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之事!”这一刻,他的心情忽然便安稳了下来。沅真所言固然并不是他所期待的回答,但总比断然拒绝要好。
能在一起,日后就能有无限的可能,这是二十多年的生命,所给予岳尧的经验。
更何况,光与影,沅真的世界与他的,何其相似。
沅真听得一怔,心中立时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却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感觉是欣然还是失落,默默片刻,她低声的道:“今日我们所商量的事儿,我不想小姐知道……”
了然点头。岳尧道:“我过来找你之时,碰上了王妃!”他并没仔细的向沅真转述远黛的言辞,只因为他知道。以沅真对远黛的了解,应该可以毫不费力的猜到远黛。
而这个时候,远黛先前对他说的那一番话的意思,他也已经完全的明白过来。因为发现了沅真的真正心意,所以在远黛而言,她其实是不想沅真嫁给他的。所以她才那么干脆的回绝了他的意思,甚至毫不客气的借题发挥。指责了他一番。
然而她一定不会想到,她的不赞同,却让沅真愈发的不肯离开她的身边。这么想着。岳尧一时竟有些失神。沅真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只因为那个人从来不曾视他们如奴仆、如影子,反将他们看作手足兄弟一般,这份情谊却让他们更加无法撇开。不能掉头离去。
点一点头。沅真回头看了一看将落未落的斜阳,道:“走吧!陪我过去绿杨苑!”
岳尧一惊回神,面上旋之现出愕然之色来:“你……”
一口打断了他尚未及出口的言辞,沅真道:“既已说好了,还婆婆妈妈的作甚!走吧!”
听她这么一说,岳尧如何还不明白。沅真这是担心夜长梦多,想要尽快将这事定了下来。她既有这个想法,他岳尧若还犹犹豫豫的。却还算得什么。
只是虽然如此,他心中却总还有一个疑问如鲠在喉。让他不吐不快。
迟疑片刻,岳尧终于还是问道:“沅真,你嫁给我,是不是单单只为能始终留在她身边?”这“单单”二字他咬的很重,很显然的,对这一点,他仍是无法完全不萦于怀。
见沅真听了这话,便蹙眉露出深思的神色来,岳尧心中却又没来由的觉得忐忑,不等沅真说话,他便匆匆开口道:“你若不想说,不说也无妨的!”
说过这话后,他竟逃也似的疾步往前走去。
因走的太急的缘故,他却并没能看到身后的沅真抬起头来,唇角更笑意隐隐的看着他。只是到了最后,沅真也还是没有开口叫住他,而是快步的跟上了他,与他并肩而行。
二人一路行来,却都各自不语,及至到了绿杨苑时,天色虽仍亮着,红日却早沉落了。
这会儿,绿杨苑内,远黛正立在窗前,漫不经心的赏看外头的景色,忽一眼瞧见沅真、岳尧二人并肩过来,心下不免有些诧异,口中也自忍不住的发出了一声惊咦。
百里肇听得这一声惊咦,不免挑了下眉,问道:“怎么了?”
微微迟疑片刻,远黛终是答道:“是岳尧与沅真两人过来了!”看这二人的速度,不过一时半刻便要进来了,瞒着百里肇显然已不可能,她也只得实话实说。
这话一出,百里肇面上也多少有些愕然。自打发现远黛对这门婚事持观望态度之后,他便有一种感觉,觉得这门婚事怕要因此多舛,更大有可能是成不了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暗示岳尧让他从远黛处下手,以促成这门婚事。然而这时候,岳尧却与沅真联袂而来,这又代表了什么呢?一时之间,百里肇竟也有些迷糊了。
那边远黛已很快的道:“我出去看看!”说过这四个字后,她匆匆举步就想迎出去。
百里肇扬眉,似笑非笑的提醒了一句:“远黛,难道你已忘了你先前说过的话了吗?”
这会儿远黛已将将走到门前,听得这一句,只得无奈的停下脚步道:“王爷放心!我省的!”言毕这才迎了出去。这会儿沅真与岳尧也已从桥上走了过来。见她来迎,忙双双行礼。冲着二人淡淡一笑,远黛道:“我才刚在窗前站着,见你们二人过来,便出来迎一迎!”她一面说着,已上前一步,携了沅真的手,先行进了绿杨苑。
百里肇当前,沅真并不敢失礼,进屋之后,便向百里肇行了礼。
笑着摆了一摆手,百里肇道:“都是自家人,何来这许多的客套!”口中说着,目光已自然而然的看向岳尧:“你们两个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远黛在旁听他说不得几句,便提到了这个,心下不由暗恨。她本来还想着觑机给沅真使个眼色,暂时延缓此事,却不料百里肇竟早觑破了她的意思,先一步开了口。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这个时候开口,实在不甚妥当,只得在旁拿眼示意沅真。
沅真既已打定了主意,如何还会临时更改,虽觉出远黛之意,却只是一笑,低头无语。远黛在旁看着,一颗心却已沉了下去,知道自己的做法怕是哪儿出了问题,只是这时候,却是怎么想也想不出症结所在,苦笑之后,也只得罢了。
那边岳尧听了这话,便自然的转头看了一眼沅真,见她并无反对之意,这才开口道:“我与沅真商量过了,打算便在近期成婚!”
百里肇听得一笑,眸光淡淡扫了远黛一眼,这才问道:“可商定了日子没有?”
岳尧摇头道:“我与沅真都早没了亲人,婚姻大事又不可草草了事!我们都想着,这事少不得还需请王爷与王妃替我们操办一二,因此才会在这时候过来!”
百里肇颔首,却忽然抬头看向远黛:“王妃的意思如何?”
话说到这个程度,远黛又能如何,叹气的看了一眼沅真,她道:“请期这种事情,本该由男方决定,王爷又何必问我!”言下颇多郁郁之意。
带笑的看她一眼,百里肇道:“既如此,我倒觉得,这江南山青水美,倒正是成亲的好地方!”他说着,便又向岳尧笑道:“今儿天色不早,便不提了,等明儿,我们几人结伴一道过去看看初炜,顺便请他同来喝一杯喜酒!至于蒋琓那边,且等日后再补不迟!”
远黛虽说了这事由百里肇做主,却也没料到百里肇竟会如此草率匆忙,一怔之下很快蹙眉的出言反对道:“不行!沅真的婚事,断不可如此草草了事!”
百里肇一笑,却转向岳尧与沅真道:“你们二人的意思又是如何?”
在岳尧心中,其实也是不愿这事就这么草草了之的,但转念细想起来,却又觉得若要大肆操办,却也不甚适合。岳家如今虽还有人在,但当年岳尧之父出事之时,族人的袖手旁观,却让岳尧至今无法释怀。以至于数年前,他因北疆之战而名传大周时候,岳氏族人亲来拜会,言辞之中,更隐隐透露出想让他认祖归宗的意思,也被他断然拒绝。
亲族既不在,朋友亦不过二三人,因此上,岳尧实在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操办。这么想着,他便忍不住的抬眼看了一看沅真。
事涉自己的婚事,饶是沅真一向颇有远黛的镇定自若之风,这会儿也不由的晕染双靥。然而虽然如此,她却仍是不曾犹豫,朝着百里肇深深一礼,她道:“愿如王爷所言!”
远黛在旁,早被她气了个脸色铁青。事实上,她也并不认为婚事大操大办,弄得人人皆知,乃是大有面子之事,所以提出不能草草了之,不过是想拖延一番,看这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然而这会儿沅真这一开口,却明摆着表示,她已下定了决心了。
叹了口气后,远黛也只能道:“蒋琓的事儿,我管不了,但沅真成亲,云裳却不能不在!”她说着,已忍不住的瞪了一眼沅真:“一切等云裳回来再说!”
她的气恼,毫不掩饰的流露在清丽无双的面容上,倒让百里肇没来由的有些想笑。轻咳一声,他压下心头笑意,转而朝岳尧道:“既如此,你也索性传信北疆,看看蒋琓的意思吧!他若能得空回来,那你这桩婚事,也算是齐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