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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舞冰凝     庶女医香txt下载     庶女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五章 清白为要

    这几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于罗起东而言,真真是惊喜交集,间中也偶有矛盾纠葛,然而这些,却全然比不上从萧呈娴口中吐出的这一个“求”字带给他的冲击来的更大。

    怔愣半晌,他才慢慢的道:“你……居然为我去求人……”罗起东没法说出这一刻,他心中的那种滋味,歉疚、痛悔、但最多的却还是羞愧,愧自己无用,竟让萧呈娴落到这等境地。

    如今的他,早不是当年初入平京、一无所知的楞头小子了。然而站的愈高,他便愈能清楚的知道,萧府是怎样的高门大户,在大周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或许因为人丁从来单薄的缘故,萧府的女儿,几乎都是嫁入高门,百十年来,从无例外。

    而如今,她却为了自己,抛下自尊求告他人,这样的萧呈娴,怎不让罗起东羞愧无地。

    察觉到罗起东不曾说出口的意思,萧呈娴反笑了出来,心下更是暖融融的,甚是舒泰:“你又何必如此!说起来,九妹妹原不是外人!”说起来,二人相识已非一日,但独处一地,这却还是第一次。入宫之前,萧呈娴也曾担心过,担心真到了见面的一刻,她会与罗起东相顾无言,然而如今想来,她的担忧显然是全无来由的。

    暗室幽幽,铁门相隔,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莫名的让二人觉得无比亲近。

    默默了一阵子,罗起东才又开口:“你……本不该来的……”她若不来。日后至少也是一个可进可退的局势,可是这一来,将来若走漏了风声。于她的名节却是大大有损,更会令她举步维艰,而这些,都是罗起东所不乐见的。

    不意到了此时,他想的竟会是这些,呆得一呆,萧呈娴压下起伏的心潮。尽量平静着声音慢慢的道:“罗起东,你并不欠我什么,或者我该说。你们三人都并不欠我什么!真正帮你们的,是如今的睿亲王妃,而不是我!”

    不料她会重提这事,茫然片刻。罗起东方不无生涩的道:“这事……我知道的……”他很想问一问萧呈娴在此刻忽然提起这事的原因。但因心中不安,终于还是没敢问出口。

    好在萧呈娴很快便给了他答案:“于你们有恩的,并非是我,所以……罗起东,你,还有你们……并不欠我什么,因为你不欠我,所以别再跟我说该不该来这种话!”

    对自己的前路。她已下定了决心。但这些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罗起东。她来这里。为的不是讨那份恩情,而是为了她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敢为她豁出命去的男人。

    她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罗起东又非愚笨之人,如何感觉不到她的气恼,一窒之后,他才嗫嚅的道:“我……我知道了!你……你别……生气……”他心中其实甚为慌乱,更想解释些什么,但不知怎么的,那些言辞却都说不出口,憋了半日,也只憋了这么一句出来。

    他这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却不知那边萧呈娴正等着他回话,眼见他这半日不语,心下不觉大感无奈。此来地牢,她本来准备好些话想同罗起东说,但这会儿,却是全没了心情,低哼一声之后,萧呈娴站起身来:“你放心,我还没死呢,这事儿怎么轮也轮不到你顶缸!”

    听她言辞之中似有愤愤之意,罗起东心下不禁大急,再听得铁门那头隐隐传来衣袂的窸窣之声,而极轻的脚步也随之响起:“别走!”他失声的叫了出来。

    地牢静寂,情急之下,罗起东哪里还记得压低声音,因而这一声出口,莫说是那头的萧呈娴,便是罗起东自己,也被生生的惊了一跳。

    “我……”害怕萧呈娴离开,罗起东也顾不得那许多,便一股脑儿的说了起来:“你说的话,上次萧世子已同我们说了,之前,你们也有说过,我其实都知道!我……我做这些,是因为……因为那个人是你……”他这一生从未说过这种话儿,此刻急急的说了出来,间中虽免不了有些磕磕巴巴的,但话总算是说出口了,心也仿佛松快了许多。

    铁门那头久久无语,却让他原本轻松下来的心骤然的又拎了起来,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

    周围并不很黑,但却足以掩饰面上陡然泛起的潮红与狂跳的芳心,这一刻,萧呈娴忽然便很欣慰,欣慰于她与罗起东相会于暗室,使得她此刻的神情不至于落入对方眼中。

    这一刻,暗室之中,萧呈娴竟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极轻、极柔,却让人的心溢满了温柔。罗起东的话,其实远算不上动听,甚至是笨拙的,却让她真正的感到了快活。

    “罗起东……”她轻轻叫了一声:“你好好待着,等着我的消息!”

    …… ……

    离了皇宫,萧呈娴并没回萧府去,而是跟着徐青,一路返回睿亲王府。徐青虽奇怪于这位大小姐的举止,但因百里肇并不曾交待不让萧呈娴回王府,他自也不敢拦阻。

    二人到睿亲王府时,已是落日西沉。萧呈娴也并不更换衣裳,便直往澄怀居走。王府中人虽不认得她,但有徐青在一旁,又见她穿着太监服侍,倒也无人上前拦阻。

    到了澄怀居门口时,文屏却正从里头出来,抬眼瞧见萧呈娴,倒不由的吃了一惊,忙行了一礼。萧呈娴见是文屏,少不得停了脚步,问道:“九妹妹这会儿可在吗?”

    文屏应声答道:“王爷与王妃都在里头!我正要去传晚饭!”

    点一点头,萧呈娴道:“你且等等!先进去替我通传一声儿吧!”这时候虽然并不是进去的好时机,但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文屏答应着,倒也并不说其他,便自快步折返,进去通禀了。

    过不得一刻,却已引了远黛一道出来。两下里见过之后,萧呈娴也并不客套,便向远黛道:“九妹妹,我打算在此住上几日,却不知可方便吗?”

    远黛听得一怔,旋蹙了眉看她:“姐姐要住,我自是再欢迎不过的!只是……”萧呈娴毕竟是云英未嫁的大家闺秀,住在王府且不说多有不便,便于她的名节也是大大有碍的。

    萧呈娴干脆应道:“这个我却是不管的,总之,我要在外头住几日!”

    二人这里正说着,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平静淡漠的声音:“这王府,你是住不得的!你若愿意,本王可使人送你去宁姑姑处暂住数日,你觉得如何?”却是百里肇来了。

    低头想了一想后,萧呈娴道:“如此却是最好了!多谢王爷!”言毕一礼。

    远黛听着百里肇这话,也觉倒也不失为一个适合的好法子,因笑道:“既如此,我明儿得了空,便过去姑姑那里看你!”

    萧呈娴点头,才要说什么时,那边百里肇已自开口截断了她的话:“徐青,请萧大小姐去换了衣裳,再安排车马送她过去宁姑姑去!”

    他既发了话,徐青哪里敢拖延什么,当即答应着,便自抬手肃客。萧呈娴倒也并不如何耽搁,朝远黛一笑,道:“妹妹新婚燕尔,我本不该过来打扰,妹妹也不必过去宁夫人处探望我,我的事儿,我心里都明白!”说过了这话,少不得行礼便要告辞。

    远黛听得蛾眉微蹙,但有百里肇在旁,终是不好强拉了她说什么话,也只得罢了。

    送走了萧呈娴,远黛怔怔发了一回愣,这才转了身,推了百里肇,重又回了屋里。经了适才那一番闹腾,远黛心中毕竟有些不安,在屋内坐下后,却是久久不发一语。

    抬眸扫她,百里肇淡淡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萧呈娴吗?”

    叹了口气后,远黛收拢一下心绪:“萧姐姐这样儿,可实在让人有些担心!王爷以为呢?”

    不以为然的轻嗤一声,百里肇道:“依我看来,这桩婚事能成的可能已是极小了!”

    微诧的一挑眉,远黛反问道:“王爷这话从何说起?”

    “远黛可知道,皇家娶亲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吗?”百里肇问道。

    “最重要?”疑惑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半晌,远黛才迟疑的道:“家世?”

    淡淡摇头,百里肇平平道:“是清白!家世固然要紧,清白却最重要。皇室血脉,何等尊贵紧要,岂容他人混淆?”

    这话才一入耳,却真真有一语惊醒梦中人之效,远黛失声叫道:“你是说……”

    一口截断了她的言语,百里肇又道:“更何况,这桩婚事,皇后与淑妃固然上心,我那位大哥也未必就肯答应!”一面说着,他已似笑非笑的看了远黛一眼:“要知道,儿大不由娘!”

    不快的看向百里肇,远黛沉了脸道:“这些话,王爷先前怎么竟没对我说起?”

    神色全无丝毫变化,百里肇闲淡道:“先前你曾问过我这个吗?我怎么却不记得?”

    远黛无语,半日才重重的哼了一声。先前她虽曾问过百里肇有关宁亲王之事,百里肇虽也答了她,但却是语焉不详,甚至可以说,有故意糊弄之嫌,这会儿他可好,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居然便揭过了这一节,怎不让远黛气愤在心。

    冷脸睨向百里肇,远黛冰冷道:“王爷所需的药,我已配了一副出来,过一会子用了饭,我便为王爷施针!”(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刮骨之痛

    将文屏等人尽数打发了走后,远黛自行走到螺钿小柜跟前,开了小柜,小心翼翼的从里头捧出一只不大不小乌木匣子来。百里肇则静坐一边,双眸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希望他这双腿能好起来的人并不在少数,但他自己,却无疑是其中最渴切也最在意的一个。

    仿佛不曾注意百里肇的目光,远黛的动作依然是那么的慢条斯理而不紧不慢。乌木匣子是方形的,外层精细的雕刻着花鸟虫鱼,线条流畅而栩栩如生。任何人都能看出,这只匣子是可以打开的,然而这只无锁,有缝却不能强行打开的匣子却让人颇有一种无处下手之感。

    仔仔细细的将匣子搁在桌上,稍稍活动一下十指后,远黛这才伸出手去,纤长如春葱般的食指灵巧的拂过匣面,那一瞬间的动作,竟让百里肇陡然生出目眩神迷之感来。

    这一刻,一个名字滑过百里肇的心头。百里肇知道,远黛手中的这只,便是传说之中的千机盒。千机盒,乃前朝匠神鲁冶所制,这种木匣无锁、有缝,既不能砍也不能撬,否则便会爆裂开来,连带着匣内之物一并销毁,而能打开这种千机盒的唯一办法便是特殊的手法。

    因千机盒的制法极为复杂,据说,当年的鲁冶一共也只制作了三只,这三只匣子,虽源出一人之手,但据说开启手法却是各不相同。而这三只里头,更有一只是早已损毁了。

    眼神不无复杂的扫过远黛。百里肇愈加肯定了自己早前的推测。

    “喀”的一声轻响过后,千机盒的盒盖陡然滑开,露出了里头不多的几样物事。九只指头粗细。长约寸许的水晶瓶,以及一只巴掌大小的漆盒。远黛小心的取出漆盒,又从那九只水晶瓶内抽了一只出来。百里肇定睛看去,那只水晶瓶内,装的却是一种深紫色的液状物体。

    那是一种极为瑰丽的深紫,细看之下,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那液体似乎在不停的流动、变幻,仿佛那不是死物,而是一种有着自己独特生命的生物。

    并没打算同百里肇解释什么。放下这两件东西后,远黛复又行到螺钿小柜跟前,取出了装着冰蓝幽昙的匣子。打开盛装着冰蓝幽昙的匣子,远黛很快的撕下数瓣冰蓝色的花瓣。拔出水晶小瓶瓶口的那只木塞。极迅速的将那花瓣轻轻一揉,准确的投入小瓶之内。

    冰蓝色的花瓣才一落入瓶内,那深幽紫色的液体便骤然的翻腾起来,瞬息之间,却已化成了一种清澈明透的青色,那是一种只在雨过天晴那一瞬间出现的极淡雅极清丽的淡淡青色。

    那颜色清亮纯净,却又生机勃勃,仿佛能淡化这世间一切的阴霾与黑暗。

    目注那盈盈一管的雨后天青色。便是早已看遍世间珍品奇物的百里肇也忍不住全无缘由的轻轻叹了口气。而后,他却听到了远黛的声音:“这种药。我还是第一次配。医书之上,虽曾对这种药多有描叙,但我看着,总觉不甚可信,今儿见了,才知医书诚不我欺也!”说着这一席话时,她的目光却无丝毫转移,很显然的,她所以说这话,乃因心生感慨,不吐不快。

    点一点头,百里肇也自开口赞了一声:“确是极好!”他生于皇室,眼光岂同寻常,大周虽大,怕也寻不出几样能得他真心赞这一句的物事来。

    恋恋的再看一眼,远黛方移开视线,放下了手中所执的水晶瓶,改而打开了一直搁置在一边的黑漆小匣。百里肇便也随之看了过来,匣子打开,里头却放了一排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寒光闪闪的银针。显然这便是远黛针灸时所要用到的银针了。

    将桌上的诸般物事稍作整理,远黛这才转向百里肇,面无表情道:“王爷可准备好了吗?”

    没什么来由的,眼见远黛如此,百里肇心中竟自陡然的升起一丝寒意,觉得今儿这事似有不妥之处。然而此刻,且不说远黛那里已一切就绪,便是他自己,等这一天也已等了很久,自然没有说不的道理,挑一挑眉,百里肇不答反问道:“不知却要准备些什么?”

    水色红唇轻轻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远黛含笑应道:“当然是准备忍着!”说过了这一句话,她也不等百里肇再说什么,便自取了针匣与那水晶瓶走了过来。

    听出她言语中的意思,百里肇不免失笑的摇了摇头:“我倒不知王妃的心眼原来如此之小!”到了这个时候,他如何还能看不出来,其实这一味药,远黛手中本就有。只是却一只没有对他提起,然而今日,因着对他某些言辞的不满,她便借了施针的名头,存了整治自己之心。

    莞尔一笑,远黛倒也并不否认:“这个与心眼大小其实并无多大干系!王爷放心,我这人一向公是公,私是私,这一遭罪,王爷是迟早要受的,我如今也不过是将之提前了几日而已!”

    见她说的振振有词,百里肇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将针匣等物搁在床侧,远黛在床前搁着的一张小杌子上坐定了,犹豫了一下,这才伸手揭开了盖在百里肇腿上的那条薄毯子。这事前数日她就做过一次,这次再做来时,却不免想起了上回的尴尬,面色也随之略略泛红。

    这个时候,百里肇自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坐在床上看着她。

    定一定心神之后,远黛打开针匣,从中抽出一根三寸许,长而尖细的银针来。纤指微动之下,却已将那根银针投入水晶瓶内,银针才刚放入,远黛的拇指旋之一动,准确的按在了那根银针的针头处。只这片刻的工夫,水晶瓶内的液体便似乎减少了些许。

    敢情这根既尖且细的银针竟是中空的。

    百里肇还不及开口问什么,远黛却已抬手,银针应声准确的扎在了左足足底的涌泉穴上。这一针来的突如其然,在百里肇还未反应过来时,一股剧痛已自席卷了他的全身,即使以她的自制能力,在一刻,也终于不能控制,失声的叫了出来,虽然因发现的早,只是叫出了半声,但已颇让他有些讪讪然。到了这个时候,百里肇才终于明白过来,远黛为何要将文屏等人都支了出去,甚至不让她们待在澄怀居内。

    很显然的,她是早预料到了这一幕,而且也并不想让他在众丫鬟面前失了颜面。

    冷汗自额际缓缓滴落,百里肇抬手将之抹去,那种痛仿若抽筋刮骨一般,来的极快,痛的突然,痛过之后,更让人几乎便有一种麻木的感觉,痛楚也因之减轻了不少。

    并没开口同他说什么,远黛慢慢的捻动银针,过得一刻,才将之抽了出来。重又将银针投入水晶瓶内,依样画葫芦的抽取了少许的淡青色液体,这一针,却是扎在了百里肇右足的涌泉穴上。这一次,因早有准备的缘故,百里肇并没叫出声来,只是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

    远黛的手法其实极之迅捷,不过片刻工夫,已自针行足步七十六个穴位。百里肇更早面色铁青,好在初时他还能觉得疼痛,到得最后,便也逐渐麻木,反倒不觉得如何了。

    及至水晶瓶内的药汁只剩了浅浅的一层之后,远黛才终于收了针。不无惋惜的看了一眼瓶内的药汁,远黛道:“竟还剩了些,真是可惜了的!”

    徐徐的吐出一口气,百里肇抬手抹去额上汗珠,冷睨了远黛一眼,淡淡道:“身外之物,却有什么可惜的!”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为这沙哑粗嘎的语声唬了一跳。

    察觉出他的异样,远黛抿嘴一笑,一面收拾了针匣,一面站起身来,走至桌边,倒了一杯冷茶递了给他。百里肇倒也并不客气,接了那茶,一抬头已自一口饮尽。

    冷茶下肚,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贴身小衫竟已被冷汗浸得透了。朝他微微一笑,远黛道:“我原是打算等萧姐姐之事了了,与王爷过去绿萼岭小住几日,再为王爷施针的!”

    微微颔首,百里肇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想着,你今儿所以忽然起意,也是有原因的吧!”

    笑了一笑,远黛轻飘飘道:“我这人素来信奉今日仇怨今日结,左右王爷也是要受这遭罪的,便提前几日,让我心中痛快一下又有何妨呢?”

    百里肇听得苦笑叹气:“你倒坦白!”

    见他如此,远黛也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早前我已吩咐了文屏为王爷备水,王爷稍待,我去叫她们!”她说着,已自快手快脚的将擦干净银针,收拾停当了桌上物事。

    及至百里肇沐浴回来,屋内却仍不见远黛。不期然的挑了下眉,百里肇转向正送了茶水来的杜若道:“王妃呢?”

    杜若忙应声答道:“王妃有些累了,也吩咐了备水,说要洗沐!”

    听她这么一说,百里肇再一回思,便也明白了过来,远黛身子原就算不上好,而这针灸之术,虽耗时不长,但却须精力集中,不可稍有懈怠,于她而言,其实消耗也并不少。(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端茶浅啜一口后,百里肇挥手将屋内一应人等尽数打发了走,抬手一撑桌面,借了这股力道,身子已然凌空而立。他小心的调整着自己的高度,缓缓落下一足,臂上同时慢慢收力,试图凭借双足的力量站立。这样的事儿,这些年来,无人之时,他曾试过无数回,然而这些尝试,每一次都无一例外的带给他深深的失望——深的仿佛可以将人整个儿都吞噬干净。

    足、落地,踏实。

    有生以来,百里肇从来不知道,原来脚踏实地的感觉竟是这么的好。虽然……这种感觉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不敢托大更不愿露丑,百里肇以臂稳住身子,重又坐了回去。

    虽说仍是不能稳稳站住,但能有一些些的好转,于百里肇来说,都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儿。压下狂涌而起的喜悦,徐徐吐出一口气,百里肇重又端起桌上茶盏浅啜了一口。

    等了足有顿饭工夫,百里肇才听得外头传来开门的声音。下一刻,远黛已在文屏的搀扶下举步进了屋。因才刚沐浴过的关系,远黛的长发仍自半湿,因此只是松松的以一根银色绸带简单的束在身后,身上也只罩了件宽宽大大的月白广袖罗衫,却是平白的为她添了几分慵懒,比之平日的淡定娴雅又另是一番截然不同的面貌。

    目光不自觉的一凝,若有所思的看向远黛,百里肇沉吟着没有言语。

    简单的朝她一礼,远黛也不多言。便在桌边坐下:“王爷还没睡吗?”她问着,言语、神态之间也自透出不加掩饰的疲惫之色。

    百里肇颔首:“正等你!”

    了然的点了点头,摆手示意文屏退下后。远黛这才问道:“施针之后,王爷觉得如何?”

    仔细的斟酌了一回言辞,百里肇才道:“常人若不良于行,双腿一般都无丝毫知觉,我却并非如此,这一点,你该是知道的!”见远黛颔首。他才又继续的说下去:“只是从前我虽能感觉到这双腿,却总觉隔膜了一层,这双腿。更是站不起来的!”

    听他说到从前二字,远黛便也明白过来,更无须百里肇再说下去:“王爷不必心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爷这腿,也算是沉疴,今儿又是第一次施针,总需时日方能大好!”

    缓缓点头,百里肇有心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得出口。他这一生,虽也经了些事,但总体而言。却还是一帆风顺的,他原以为自己会顺顺利利的一直走下去。却不料会出了这个变故。这双腿,于他,早成了心病,若真真没了希望也还罢了,然而今日,他已看到了希望,若这希望再次破灭,他真不知自己是不是还能承受。

    深深看他一眼,远黛忽而的岔开话题道:“关于宁亲王,王爷可有什么想说的吗?”这话虽问的有些唐突,但问的却是她明明白白想知道且不会触动百里肇的问题。

    果不其然,对于她的这个问题,百里肇没再敷衍了事的语焉不详,而是淡淡答道:“宁亲王,他是个知进退,识大体的人!”这话出于他口,无疑是对宁亲王的肯定,甚至是褒誉。

    “因此王爷以为,宁亲王未必就会同意这门婚事?”远黛反问。

    百里肇神色安然:“萧府原系名门,萧呈娴又是平京数一数二的美人,若萧府愿将萧呈娴嫁他为续弦,他自是求之不得,自然会一口答应!”

    双眸不期然的微微眯起,远黛深思的道:“王爷的意思也就是说,若是萧府不愿意,宁亲王也是不会勉强的?”

    淡淡一笑,百里肇道:“宁亲王,一直都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远黛也便不觉得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点一点头后,她站起身来,问道:“时候不早了,王爷可要歇息?”安置好了百里肇,远黛又早额上见汗,正取了帕子来拭汗,那边百里肇却偏在此时道了一声辛苦。陡然听得这两个字,远黛不觉一怔,旋笑道:“想来不用太久,我便可轻松了!”言下却是暗指百里肇的双腿很快便能痊愈。

    百里肇闻言,也自一笑:“希望如此!”

    明明已累了,在床上躺下后,远黛却是仍无睡意,只凝眸静静注视着缠枝葡萄纹的帐顶。屋内一片寂静,窗外,月色淡淡流泻而入,让人只觉心思宁谧。

    “还没睡着?”良久,百里肇却忽然开口问道。

    听得他这一问,远黛倒不免吃了一惊,诧异的偏头看他一眼:“王爷竟还没睡吗?”

    倒也并不瞒她,百里肇坦然道:“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竟是睡不着!你怎么也睡不着?”

    浅浅一笑,远黛道:“我生来体虚,义父收养了我后,虽是不惜代价,多方为我调理,无奈先天不足,后天终难弥补完全。每每精神过度集中后,便会彻夜难眠,其实也早惯了!”

    月夜宁谧,二人此刻又是同床共枕,虽不曾贴近,但相隔也不过咫尺之遥,远黛身上的那股淡淡幽香便自盈溢在这方寸之地,莫名的让百里肇有些心醉神驰。事实上,他甚至觉得,自己所以难以入眠,或许正是由于这股清淡的、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香。只是这话,他却是不好出口的。定一定心神后,他道:“我倒觉得,你还忘了一条!”

    不意他会说出这话来,轻轻一扬眉,远黛问道:“不知王爷想说的是哪一条?”

    “是你的心!”百里肇语气依旧平静:“远黛,你的心思太重!你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时,你曾说过,生平四愿,无思、无虑、无忧、无惧!据我看来,这几点,你似乎都做不到!”

    不自觉的噗哧一笑,远黛轻飘飘的反问道:“我若能做到,又何必还要发下誓愿?”

    百里肇听得一怔,细想也觉有理,不觉也笑了出来。

    “王爷呢?王爷平生又有些什么志愿?”远黛意甚随便的信口问道。

    “我的志愿?”惘然的拧紧了眉头,很久,百里肇才淡淡道:“极小的时候,所有人都对我说,我将来是要承继大周社稷,成为大周之主的。所以,我一定要做的最好!”

    他也的确是做到了,从最出色的皇子,到天下咸服、臣民爱戴的太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他残了、废了……一个双腿残废、不良于行的皇子,又怎能承继大统?

    屋内,有一瞬间的静寂。良久,远黛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你的志愿,就是那个最高处的位置吗?”也不等百里肇回答,她便继续的道:“那个位置真有这么好?值得兄弟相残?值得手足阋墙?”微叹了一声后,她低声的道:“我想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想不明白!”

    这一番话,本来是绝不该从她口中说出的,可是她却说了。

    满是探究之意的眸光落在远黛面上,许久许久,百里肇才忽然一笑:“这就是你离开南越的真正原因?因为皇位之争?”

    远黛抿了唇,却没言语。事实上,她自己也不明白,她怎么就会将这么一番话说了出口,而且是说了给百里肇听。话才出口,她已觉失言,然而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却是收不回来的。别过脸,她不再去看百里肇。就在百里肇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却又幽幽的开了口:“皇位?那个位置与我又能有什么干系?我不过是因缘际会,认得那几个人而已!就好像现在,我嫁给了你,又与安亲王略有些交情一样!”

    “七弟……”听她提及百里聿,百里肇不由心生喟叹之意:“七弟是个心思单纯之人,只是可惜……”说到这里,他却硬生生的将下头的话咽了下去。

    “若是……”远黛忽然开口问道:“若是王爷的双腿终于不能痊愈,王爷会帮谁?”当前这个情势下,几乎可以肯定的说,不管是哪一位皇子,只要得了百里肇的全力扶助,将来他登上皇位几乎是必然的。因为曾身为太子的百里肇实在拥有了太多的天时、地利甚至是人和。

    “我也不知道!”百里肇语声淡漠之中隐藏寒意:“对我而言,七弟本是最好的人选,不过……”这话,他依然没有说完,但言语中的意思在远黛听来,却已昭然若揭。

    “我也不知道!”百里肇语声淡漠之中隐藏寒意:“对我而言,七弟本是最好的人选,不过……”这话,他依然没有说完,但言语中的意思在远黛听来,却已昭然若揭。

    “好在王爷如今也不必去想这些了……”远黛平静的道:“那个位置,若是自己能坐,其实还是自己坐着来得更踏实些!”她的语气,在这一刻,却显得那么的冷淡而突兀。

    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百里肇居然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能把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还是捏在自己手里来的更好些!毕竟……人都是会变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作茧自缚

    百里肇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能把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还是捏在自己手里来的更好些!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陡然听得这话,远黛却是忽而沉默下来,良久,她才叹了一声:“王爷说的不错!人总是会变的!我如今只希望,将来即使王爷变了,至少也不要变得让我完全不认得,而且……一定要记得我们从前的约定才好!”

    百里肇不答,过得片刻,才问道:“我如今倒是颇想知道你当日与我定下这桩婚事的初衷!”

    被他这么一问,远黛不觉一怔,半晌才又叹了一声:“王爷说的是!倒是我矫情了!”

    当初她所以选择嫁给百里肇,为的可不正是不想日后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活着。这般想来,百里肇如此选择的初衷与她其实倒真是如出一辙。

    根本而言,远黛是不惧任何人的。明面看来,她娇弱得手无缚鸡之力,但谁若当真犯到了她的头上,她却有足够的底牌能让对方于无声无息之中翻船。只是这些,毕竟都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能不用时,她也并不想动用。正因如此,她才会在考虑再三之后,选择了嫁给百里肇。既有能抄的捷径,她又何必非去走那未知前途的小道,且强拉着别人与自己同行。

    更何况,这条捷径,她本就再了解不过。如今,也不过是重新走回去而已。

    也或许,自己天生就该走在这条路上。再如何躲也躲不过去。

    听她这么一说,百里肇哪还明白不过来:“说起矫情,你确是有些!”他似含笑意的评价道。

    远黛听得蛾眉一挑。甚为不快的白了他一眼:“王爷倒是说说,我又如何矫情了?”

    见她瞋目含怒,玉面生晕,百里肇倒不觉笑了出来,忍不住抬手轻轻拂过她的面容,感受那凝脂一般柔嫩的触感:“怎么,这矫情二字许你自己说自己就不许我说你?”

    不意他会有此动作。远黛下意识的缩了一缩,面上红晕更甚,有心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不好说得,只得僵硬了身子,定定的看着百里肇,眸中竟不由的透出几分惊惧之意。

    墨眉不自觉的轻轻一拧。百里肇淡淡言道:“远黛。我希望你莫要忘记你现在的身份!”很显然的,他对远黛这种明显的退避姿态甚为不满。

    勉强的笑了笑,远黛毕竟低声的解释道:“我……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那就从现在开始习惯吧!”百里肇道,他的语气虽则平和,态度却是强势的。

    远黛抿了唇,却终于没有说什么,同时更默不作声的将身子稍稍的靠近了百里肇一些。然而她的这种表示却显然依旧不能让百里肇满意,猿臂轻舒之下。远黛已自稳稳的落进了他的怀里。这一下来的突如其来,远黛更险些被惊得叫出来:“你……”

    准确抬手掩住她的檀口。百里肇简单道:“睡吧!你放心!”

    远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虽相信百里肇并不会强迫她,却并不以为这个样子自己竟还能睡得着。有些不安的轻轻动了一动,远黛抬头看向百里肇:“王爷……”

    她不言不动倒也罢了,才一动,百里肇便已忍不住的蹙了眉,开口时,螓首微扬,檀口轻张,却是吐气如兰,幽香馥馥,不由的百里肇不闷哼了一声,声音也是顿然变得沙哑、低沉了几分:“别动,别说话!”这个时候,百里肇忽然便明白了何谓作茧自缚。

    虽是未经人事,然远黛自幼学医,对于有些事儿,自然比常人更要敏感许多。一旦察觉到百里肇不对劲,她便立时警觉的僵了身子,动也不敢动一下。深吸一口气,百里肇压抑一下蠢动的**,再低头看时,却见远黛正怯生生的抬眸看着他,神色间不无惶乱,饶是百里肇这会儿已是蓄势待发,忽然见此,也不觉一笑,心内更是油然升起丝丝怜爱,抬手轻轻抚摸着远黛那一头色泽乌亮且顺滑如丝的长发,他低声的道:“别动,别说话,睡吧!”

    二人此刻靠的极近,更是呼吸相闻,气息相通,百里肇这一低头说话,炽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远黛敏感的耳际,没来由的让她原本僵直的身子一阵酥软,红晕更自双靥间一路爬下,却连脖颈也险些红的透了。深吸一口气,远黛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百里肇的意思,她心中却也明白得紧,既是夫妻,有些事儿早晚也是躲不过的,早些发生了,其实也还罢了。

    这么一想,她却忍不住轻啐了自己一口,觉得自己仿佛竟是在期待这事赶紧发生了。如此自嘲一番后,她的心绪倒也稳定了不少,略略调整一下有些僵硬的睡姿,远黛阖上双眸,试图让自己入眠。她原以为这该是一件困难的事儿,但却意外的发现,原来自己真是困倦得很,而百里肇的怀抱又似乎格外的让人感觉舒服,以至于她竟很快的睡着了。

    低头静静看着怀中的女子,百里肇也难说清自己此刻的感受。身为大周皇室嫡子,他经历过的女子自不在少数,但他却不曾与任何一个女子如此相对过。没有娇媚的迎合之辞,无需激烈的肢体交缠,只是这么静静的拥着她,他的心便无由的感到宁静。

    只是这宁静之中暗藏着的却是让他几乎不可自持的渴望,是太久没碰过女人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不想深究,更无意多想,只是伸指轻轻撩起一绺长发,慢慢的将之缠绕在指尖,再任它顽皮的在他的指掌之间滑过。

    事实上,在知道远黛其实是在南越长大,再结合她回平京的时间,加之从她口中漏出的一些言辞,在百里肇眼中,远黛的身份其实已是昭然若揭。只是这身份,她既不明说,他自也不会去主动揭开。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这桩婚事与他而言,早不仅只是一桩交易了。

    这一点,他相信远黛也是有同感的。否则的话,她也不会对萧呈娴说那四个字。

    “深感庆幸……”百里肇在心中默默重述着这四个字,唇边也自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事实上,深感庆幸的,又何止是她一人。

    …… ……

    从最为深沉甜美的梦乡之中醒来,远黛犹且不愿睁开双眸,而是微阖双眼静静躺在床上。自打那年,那事之后,她便再没这么安心的睡着过。没去多想什么,她只慵懒的舒展一下四肢,然而玉臂才自一动,便已碰到一个温热的物体。远黛一惊,还不及反应之时,一个甚为熟悉的声音却已在她头顶响起:“醒了?”

    远黛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不曾多想的猛一抬头,还不及瞧见那人时候,却觉头顶传来一阵剧痛,与之同时响起的,却是一声闷哼,很显然的,她撞到了说话那人的下巴。

    初醒时的迷糊与慵倦顿然一扫而空,昨晚睡前之事陡然涌入脑海,让她不觉赧然。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远黛微酡了双靥,看向正自轻揉下巴,蹙眉望着自己的百里肇。

    “呃……”她其实很想说些什么,但面对着与她只是咫尺相隔的百里肇,她却只觉无语。

    若无其事、一脸平静的抽回被她枕了一夜而有些酸麻的左臂,百里肇道:“该起身了!”

    骤然听得这一声,在此刻的远黛而言,当真是如蒙大赦,匆匆坐了起来,然而在扯过枕侧叠得齐齐整整的外衣披在身上后,远黛这才颇有些不自在的看向仍自静卧的百里肇。二人成亲已有数日,远黛惯于迟起,百里肇却是每日早早起身,因此大早上在床上看到百里肇,还真让远黛颇有些不习惯。迟疑一刻,她才倾身去扶百里肇。

    不良于行的双腿对百里肇的腰部其实并无丝毫影响,因此日常坐卧对百里肇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但远黛既有这等举动,他自也不会拒绝。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远黛一眼,百里肇忽而问道:“昨夜睡的可好?”

    有些闹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怔得一怔后,远黛方含糊的应了一个好字。这个好字才一出口,远黛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百里肇的面上,竟难得的有几分倦怠之色,眼下,也隐隐有些浮肿。笑意陡然涌上心头,一时竟是不克控制,远黛“噗哧”一声,已笑了出来。

    见她如此反应,百里肇除却无奈,也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摇一摇头,他苦笑的道:“你倒还真是笑得出来!”天下女子千万,反应如她者,怕是万中无一了吧。

    抿嘴一笑,远黛没去接他这话,而是岔开话题道:“我扶王爷起身吧!”她是何等玲珑的人物,自然明白这个话题再要说了下去,自己最终也难落到好处。

    这一夜,相拥而眠,虽没发生什么,但阻隔在二人之间的那一层纸,却显然是愈加的薄了。(未完待续。)

    ps:  连着下了三四天的雨,网络也跟着极度不稳定。让人郁闷死了  这是昨天发不了的一章

第八十九章 悲观

    用过早饭,已是日上三竿。远黛才欲出言询问百里肇,外头徐青恰在此时进来禀说岳尧有要事求见,此刻正在书房候着。听是岳尧来了,百里肇心下不由一动,当下更不犹豫,便转向远黛道:“我今儿有事,中午就不过来了!”

    远黛闻声,微一颔首之后,便起身相送。百里肇见状,便冲她摆一摆手,示意不必送了。

    他既有此表示,远黛便也顺水推舟的站住了脚步。徐青推了百里肇,将将便要出门的当儿,远黛却又忽然开口叫道:“王爷!萧姐姐的事儿,还望王爷记在心上才好!”

    百里肇回答简单而明了:“你放心!”

    眼见百里肇去了,远黛便也离了西屋,回屋之后,她却是难得的没在炕上歪着,而是站起身来,自行走到螺钿小柜跟前,开了柜子,取了一卷不薄不厚的册子捧在手上,慢慢的翻看着。杜若捧了茶自外头来,见她站在螺钿小柜跟前看书,却不免笑道:“王妃这是在看什么?”

    回头朝她淡淡一笑,远黛倒也并不瞒她,便扬了扬手中书册:“是我亲手誊抄的药材清单!”她回平京也已有了数年,虽然绝少出门,却仍有不少珍稀罕有之物通过沅真之手,送到了她的面前。而她手中的这本册子,便是这些年到得她手的一些药物。

    文屏在将螺钿小柜钥匙交予杜若之时,非但交待过柜内的各样物事。又曾详细说过远黛的几样宝物,嘱她若非必要不可轻动,而这本册子。却正是文屏再三叮咛的几样物事中的一样。在萧老太君身边多年,杜若如何还能不知分寸,听得这话,倒也并不多问,只笑道:“我看这册子甚厚,一时半会的怕也看不完,王妃何妨坐下慢慢查看!”

    远黛颔首。便在炕上坐了,搁下那本册子,先自端茶喝了一口。

    茶盏还未及放下。外头文屏却已走了来禀道:“王妃,前头才刚有人送了东西来,说是王爷差人送来给王妃的!再问是什么,只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远黛点头。吩咐道:“你叫几个精细些的丫鬟将东西好生送进来。也不必打开看了,且先搁在螺钿小柜里头吧!”既是百里肇吩咐前头送来,想来便是那日她开给他的药材了。既然送药之人自己也都不知所送何物,那便是说,对于这事,百里肇无意宣扬。

    文屏答应着出去,过得一会,却自己捧了几个锦匣进来。将之收入螺钿小柜内。远黛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慢慢的翻看着手中的簿子,仔细斟酌着各样药材。那边文屏收拾停当,却并没离去,而是微微迟疑的在远黛下手处站了。

    “有话直说!傻站着作甚?”眼皮微撩,远黛淡淡的道了一句。

    文屏等的正是她这一句话,闻言之后,立时开口道:“我只是想问一问小姐,萧小姐之事如今究竟怎样了?”

    听文屏唤她小姐,远黛便是一怔。自打百里肇发过话后,澄怀居内一应丫鬟都已改了口称呼她为王妃,这会儿文屏忽然重新唤她做小姐,想来必是有什么私话要同自己说。及后听她问起萧呈娴,远黛心下不觉更是疑惑,讶然抬眸去看文屏:“这事如今却还不好说!王爷也并没给我准话,只应了说是尽力而为!”若百里肇昨夜所言无误,这桩婚事十有**是成不了的,但没什么理由的,远黛总觉这事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此了结。

    默默点头,文屏却忽然问道:“既如此,小姐又为何还要苦苦逼着王爷呢?”

    这话一出,立在一边的杜若却不由的睁大了双眼,吃惊的看向文屏。她倒真是想不到,文屏竟会这么与远黛说话。心中这般想着,杜若已忍不住拿了眼去觑远黛。

    随手搁下手中书卷,远黛正色道:“文屏,你怎会想起问这个?”

    犹豫一刻,文屏才轻声的道:“今儿小姐叫住王爷时,我恰站在离王爷不远的地儿,因此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王爷的脸色。王爷的脸色……可着实不甚好看呢?”

    对于这一点,远黛还真是一无所知,一愣之后,她才点了点头,却并没言语。

    文屏忍不住又道:“我知小姐与萧小姐一贯亲善,只是如今王爷既已允下这事,想来便不会再有太大的问题。既如此,小姐其实完全不必这般步步紧逼,徒然引得王爷不快!”

    摇一摇头,远黛没有回答文屏的问话,却转向一边略显局促的杜若道:“杜若,你怎么看?”

    不意远黛会问她这话,一呆之后,杜若才尴尬道:“这个……”对于这事,她自然有着自己的看法,但却并不觉得以自己的身份,竟适合对此发表意见。

    看出她的为难,远黛平静的补充了一句:“在我面前不必拘束,想说什么只管说来就是!”

    犹豫片刻之后,杜若终于决定实话实说:“这事,却要看小姐的意思了!”说到这里,她毕竟还是顿了一顿,觑了一眼远黛的面色,这才接着说下去:“看小姐觉得哪边更重要!”她并没明说,但远黛与文屏却都已然明白,知道杜若的意思就是二者选一。

    点一点头,远黛又问道:“我若不管萧小姐,你们觉得可好?”

    二婢相视一眼,各自无语。远黛与萧呈娴素日交好,萧呈娴对远黛更可谓是掏心挖肺,从无不是的地方,如今她一旦遇事,远黛却不管不问,这无疑是不妥当的。

    “可是……可是小姐也已经尽力了啊……”文屏甚是勉强的辩驳着,便连自己也觉这话有些太过单薄了:“何况,王爷也已应下了这事,我只是……只是觉得小姐不该苦苦逼着王爷!”

    远黛仍不答她的话,而问杜若道:“杜若,这事在你看来,最后会怎样?”

    杜若心中真真已恨死了自己偏偏在这时候待在这屋里,但远黛问话,她却又不好不答,迟疑片刻,也只得硬着头皮道:“据我看来,这事王爷若不肯出力,其结局也难说得紧!”

    文屏忍不住开口道:“杜若姐姐,你为何就不能将这事往好里想呢?”

    杜若一怔,便有些无话可说。

    远黛却偏在这会儿开了口:“那是因为,杜若在老太太跟前待的久了,看过太多你看不到的事儿!所以她看事,很少会往好处想……”说到这里,远黛不觉淡淡一扬唇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非止是杜若,其实我也一样!”

    有些事儿,看的越多,便愈加的让人无法往好处想。而宫闱之中的一些事儿,她看的实在也并不少。故而百里肇虽说了那话,远黛却还无法就此安心的等待。

    因为如此,所以这事未曾尘埃落定之前,她的心中总觉不安,总觉这其中可能还有变数。

    摆一摆手,远黛有些疲惫的吩咐道:“罢了!文屏,你去取笔墨纸砚来,我这会儿便要修书一封,你替我送去回春药铺给沅真!”到了这会儿,她也只能是有备无患了。

    文屏正自细细琢磨着远黛话中的意思,一时竟是没能会过意来,只愣愣的站在当地。倒是杜若在旁接口应着,同时更伸手轻推了文屏一把。

    …… ……

    百里肇的轮椅进了书房之时,第一眼便见岳尧正坐在下首处的椅子上喝茶。听见声响,他忙站起身来,朝着百里肇简单一礼:“王爷来了!”

    淡淡应了一声,百里肇示意徐青可以出去了。侯徐青离去,关了门后,他才问道:“可是鲁医正那里有什么信儿了?”

    耸一耸肩,岳尧无奈道:“鲁老儿的心机可比王爷想的更要深得多,见了那药也只是有些诧异,倒是不能看出其他!我又试探了他几句,却觉他若非是老奸巨猾,便是一无所知!”

    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百里肇道:“竟是这样的吗?”鲁医正其实也是宫中的老人了,百里肇对他也是颇有了解,因此听得岳尧这话,再细细一想,却觉这事还不甚好说。既不好判断,自也只有暂时将这事搁了下来,留待以后再说了。

    他心中正想着这事,那边岳尧却已开口道:“我今儿来见王爷,为的其实却是宁亲王!”

    “宁亲王?”诧然的一挑眉,百里肇道:“他怎么了?”

    笑了一笑后,岳尧伸手入袖,却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与百里肇:“昨晚上,宁亲王请我过府喝酒,颇问了几句有关王爷的事儿!我因不得王爷言语,也不好答他,只是一问三不知的推搪过去。他眼见问不出什么,便留我在他府中睡了,今早却修书一封让我带给王爷!”

    按说宁亲王与百里肇乃是亲兄弟,些些小事完全可以过府商议,但今时不同往日,百里肇才自新婚大喜,那边宁亲王却刚送走了结发妻子,自是有所避讳,不好前来,不得已下才托了岳尧送了书信来。

    了然一笑,百里肇道:“我这位大哥的性子还真是百年如一日的谨慎小心!(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过这话之后,百里肇便自拆开书信,扫过一眼。岳尧昨儿才与宁亲王一道饮酒谈天,自然很是清楚宁亲王的此信的意思,当下随口问道:“怎么说?”

    百里肇亦不避讳什么,便将书信递了过去。岳尧也不客气,接了书信,便看起来:“王爷说错了,我倒觉得宁王爷如今竟活活成了缩头乌龟了!”看过信后,岳尧干脆的评价了一句。

    信写的很简单,不过寥寥数句,其内更只字未提萧府,只是不无怅然的忆起先宁王妃,道是前数日王妃入梦诀别,心下有感,甚是伤怀。直到最后,方才如诉家常一般的淡淡提了一句,道是宫中似已开始为他择选名门贵女,让他颇感为难。除此再无他话。

    百里肇淡淡道:“他有他的难处!说起来,他所以变成今天这样,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轻嗤一声,岳尧毫不客气的道:“堂堂男儿,既是想要,便当尽力去争。畏首畏尾,连争都不敢的人,又有什么颜面敢说‘难处’二字!说到底,皇上有五个儿子,没有王爷,我看他也未必就敢与其他人争!”言语中毫不掩饰对宁亲王百里肃的不屑。

    墨眉微拧的看向岳尧,百里肇忽而开口道:“可是宁亲王昨儿招待不周,以致你心怀不满?”

    岳尧一梗,半日方冷哼道:“他敢!”他是有这个底气说这种话的,他如今虽早挂印辞官。然如今的北疆却仍有许多他当年的旧部,刀枪箭雨中拼杀出来的情谊又岂同寻常。而更重要的是,如今北疆总兵官蒋琓虽与百里肇闹得翻了。与他却仍是生死兄弟。

    只这一层关系,如今京中有谁敢对他不敬。

    百里肇也不言语,只是拿眼看他。岳尧被他看得无奈,翻个白眼后,才冷哼的道:“我这一生最恨的便是虚伪之人,他那府里,可称得是姬妾如云。珠围翠绕,也亏他提笔能写出这信来!”口中说着,他已冷笑的将手中书信掷在了一边的几上。

    百里肇闻言。这才了然,笑了一笑后,淡淡道:“你也不是第一日认得他,怎么还说这话?”

    岳尧撇嘴道:“我只是有些受不了他这封睁眼说瞎话的信而已!”言毕又瞥一眼那信。

    不予置评的笑笑。百里肇岔开话题问道:“你与沅真。进展如何?”

    岳尧挑眉,干脆的道:“不知王爷口中的这个‘进展’,所指为何?”言下甚是不满。

    对岳尧的性子,百里肇自是明了的很,正因了解,所以更不会动怒:“岳尧,我记得,五年之前。你曾去过南越一次?”他平静的问着。

    听他再一次换了话题,却不由的岳尧心中一阵诧异。他与百里肇也是多年的交情了。百里肇知他,他又如何不知百里肇,这等云里雾里的说话方式,与百里肇素日的性情大不相合。

    “王爷究竟想问什么?”他不解的问。

    百里肇笑笑,倒也并不绕弯子,便爽快道:“我想知道南越广逸王其人其事!”

    不无疑惑的看向百里肇,岳尧道:“四年前广逸王便已过世,这会儿王爷怎么……”话才说了一半,他却陡然的瞪大的双眸,口中更喃喃道:“四年……四年前……四年前……”他一连说了三个四年,声音却是愈拔愈高,到得最后,却已带了一种了然。

    百里肇也不言语,只似笑非笑的拿眼看他。

    深吸一口气后,岳尧慢慢道:“王爷可是怀疑……怀疑……”

    抬手止住他的言辞,百里肇徐徐道:“说说广逸王吧!我知道,五年前你曾见过他一面!”

    勉强压抑下心中的震惊,仔细的想了一想后,岳尧才缓声道:“五年前,我奉旨护送礼部宋大人往南越商讨两国互市之事,确曾见过广逸王一面。广逸王其人少言寡语,其实远不如传言出众!如今想来,倒是大有可能是因早年壮志消磨的缘故!”

    说到这里,岳尧毕竟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吃惊,追问了一句:“若这事真如王爷所想,那……”

    他话还不曾说完,却已被百里肇一口截断:“这事据我看来,怕是**不离十!”他说着,却不由目视岳尧微微一笑:“为何不去问问沅真?”

    岳尧一怔,旋为之沉默,半晌方摇了摇头:“她若肯说,早已说了!我无意迫她!”还有一句话,他却并没说出口来:沅真又岂是那种可以轻易胁迫得的女子。

    他既说了这话,百里肇自也不会多问什么,点头之后,便问道:“宁亲王府,是你再去走一趟,还是我另外遣了人去?”宁亲王既送了书信来,其内隐约又有征询之意,他自不能置之不理。不过这封信于他来说倒也来得及时,也免得他多费手脚。

    岳尧干脆道:“我是不去的!让徐青去跑一趟也就是了!不过是一封回信而已!”

    百里肇也不勉强,却道:“也好!不过鲁医正那头,你却还需时时注意着!”他如今已知自己所中的是何样的毒物,也因此推测而知,他这双腿所以如此,只怕与南越脱不了干系。

    这一点,远黛虽没同他直说,百里肇却可想见。而也正因如此,鲁医正处却更要留心,毕竟鲁医正乃是深得皇室信任的宫中太医,他若真是南越之人,可绝非周宫之福。

    只是在没有拿到确凿证据之前,纵使百里肇贵为亲王,也不能胡乱指认以致冤枉了好人。他这么想着,不觉大有索然无趣之感,微微一叹,却无由的觉出了几分疲惫,忍不住抬手掩住了一个哈欠。岳尧在旁看着,不禁诧异笑道:“王爷今儿仿佛精神不济?”言下不无调侃。

    淡淡扫他一眼,百里肇道:“昨儿晚间,她为我施了针灸之术!”

    陡然听得这话,岳尧不觉一惊,脱口追问道:“王爷觉得如何?”

    “略有好转!”百里肇中肯的道:“我想着,满月之后,便与她过去绿萼岭小住一段时日!”

    纵然百里肇吐出的只是“略有好转”三字,却还让岳尧心中好一阵惊喜:“第一次施以针灸之术便能略有好转,想来王爷这双腿还是大有痊愈可能的!”他欣然的道。

    为之一笑,百里肇平静道:“岳尧,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可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吗?”

    菟丝,原是南越最为少见的一种奇蛊之一,常人莫说得中,怕是连这名儿也未必能听说。而远黛非但能准确辨识出这种奇蛊,身边更备有疗治这等奇蛊的药材,百里肇敢肯定,即便远黛不是系铃之人,与系铃人也绝脱不了干系。而他更不相信,南越插手此事会全无好处。

    岳尧听得心中一震,好半日才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这事我会遣人细细查访的!”

    见他已明白了自己的,百里肇便也不再多言语什么,只满意的微微颔首。

    岳尧眼见该说的事儿已说了,该知道的也已知道,便朝百里肇一拱手,告辞去了。

    眼见岳尧去了,百里肇在书房之内又自独坐了片刻,却是全然无心理事,怔愣一刻之后,便唤了徐青进来研磨,提笔写了回信给宁亲王,吹干墨迹之后,封入信套,这才吩咐徐青速速送去宁亲王府。徐青不敢怠慢,忙忙的应着,接了那信,匆匆的出了书房。

    翻开书案之上不多的几封函件,百里肇草草的扫过一眼,毕竟觉得全无兴致,当下叫了人来,吩咐仍回澄怀居。

    及至回到澄怀居时,时辰却还不到午时。他才刚进了院子,便有院子内的丫鬟急急的报了进去,过不片刻,远黛已微诧的迎了出来,见过礼后,请百里肇入屋之后方才诧异问道:“王爷怎么又回来了?”才刚百里肇往书房去时,明明吩咐了不必等他的。

    “唔”了一声之后,百里肇先自接过文屏送上的香茶,而后才答远黛道:“昨儿宁亲王邀了岳尧过府小叙,今晨岳尧回来时,便替他捎了一封信来!我想着这事你甚是在意,故而与岳尧说了话后,便回来了!”

    远黛听是宁亲王的书信,不由轻轻“啊”了一声,急急问道:“不知宁亲王的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百里肇淡淡道:“他说,前儿子时,先窦王妃忽而入梦,与他诀别。他因感念王妃深情,心下不无郁郁,又想起宫中已在为他择选新王妃,更是令他多有为难!”

    远黛听得这话,心中自是欢喜无尽,当下侧耳细听百里肇的下文。却不料百里肇说到此处,却忽然停了下来,揭了手中茶盏的盏盖,慢慢的拨弄着茶面的浮叶,竟是不打算再说了一般。

    远黛又等片刻,终于等不得,忍不住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不无诧然的抬眸看她,百里肇反问道:“你以为这下面还该有什么?”

    远黛一时语结,半日也只能恨恨的白了他一眼。她也知道,自己这话问的是有些过了,宁王爷的这封书信明摆着便是来试探百里肇态度的,既如此,他又怎会将话说的一清二楚。

    “王爷可曾回了书信给他?”她很快的便换了一个问法。(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听天由命

    二人说着话的当儿,一边的文屏等人早已知机的退了下去。笑了一笑后,百里肇便也不再逗弄远黛:“才刚我已让徐青送了信过去宁亲王府了!”

    远黛听得心中一松,知道这桩婚事已可算是终了了。只是如今却还有一事依旧横亘在眼前:“这么说来,萧姐姐那边已是无事了,只不知那罗起东又当如何?”当日李淑妃可是将一顶与宫女私通的大帽子扣在了罗起东的头上,那宫女更已被杖毙当场,男女私通,本就是桩隐秘的事儿,如今又是死无对证,李淑妃若然怒了起来,只怕罗起东依旧逃不过干系。

    百里肇淡淡应道:“清宁宫虽咬了私通,更说是捉奸在场,但事情究竟如何,却仍是李淑妃口中的一句话。若要脱身,倒也不难,只需指那宫女有意勾引,罗起东不愿,二人拉扯之间被人发现,吵闹起来,惊动了李淑妃,方才惹起了这一桩事端。”

    听他如此处断,远黛不禁颔首,略略沉吟后,却道:“只是这事既出,想来罗起东也不能继续留在宫中了吧?”宫中女子,不管地位高低,名分上,都是属于延德帝的。远黛虽敢肯定,罗起东与那翠茵必定不会有什么关系,但这事一出,便没有关系也成了有关系了。

    因此上,不管这事的真相究竟如何,罗起东被褫夺官身、查办流放几乎已成定局,是断然没有回圜余地的,所剩下。就是处置的轻重而已。远黛这般想着,眉头不禁深锁难开。

    而百里肇的回答也果然不出她所料,干脆的点了点头。百里肇道:“这是自然!不过我既答应过你保罗起东一命,自然便会做到。至于他与萧呈娴之事,那却要看萧呈娴自己了!”

    远黛听他这么说着,却是不由的蹙了眉,半晌方苦笑道:“王爷如此,倒叫我为难了!”她之所以宁愿得罪萧后与李淑妃,也要求百里肇插手此事。为的自然是萧呈娴而不是罗起东。但如今百里肇却摆明车马,干脆的表示,对于这事。他是不会再管,怎由得远黛不头疼。

    百里肇听得笑笑:“这事其实倒算不上为难!我的安排,我想你知道,罗起东既肯为了萧呈娴连命也不要。萧呈娴怎么就不能随他去北疆?常言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不愿挑富贵平坦路走,那往后如何,也只能是听天由命!”

    远黛听得半日无语。事实上,在此之前,谁又能想到事情最终会演变成这样。虽则出身贫寒,但罗起东毕竟是正正经经的科举出身,又是当朝武状元。堪可算得青年翘楚。若能娶得萧呈娴为妻,将来前程自然是一片光明。然而这一切。在目下看来,却都已是不可能之事了。

    远黛默默想着,不觉叹了口气,心中着实有些郁郁。

    罗起东本是武状元出身,此去北疆,必然是要随军打仗的。而沙场之中,刀枪无眼,一将功成万骨枯,谁又敢担保罗起东就真能安然无恙的从万军之中杀将出来?

    他若有个万一,那萧呈娴岂不是……远黛蹙了眉,面上忧色更甚。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百里肇淡漠道:“就算这事源头在你,但事到如今,已非是你所能决定。我劝你也莫要过多的插手,免得吃力不讨好!”

    远黛听得叹了一声,好半日才道:“王爷说的是!”萧呈娴的性子,她很是明白,这事她既已决定,又怎是别人可以轻易扭转得,故而她虽心中担忧,却也并不会去劝说萧呈娴什么。

    微微扬眉,百里肇似笑非笑道:“这事说到最后,却还是萧灿那老小子打错了算盘。倒也算得是自作自受。你且看着吧,他是不会坐视罗起东有事的!”

    听他这么一说,远黛不觉一怔:“王爷这话却是什么意思?”

    百里肇笑笑:“远黛,你太小看了萧家!能在大周屹立百余年而不倒的世家,虽然各有其屹立不倒的原因,但其中却有一条他们共同信奉的原则——绝不轻易站队!”

    远黛听得心中一震,沉吟的没有言语。百里肇则语调平静的继续说下去:“你以为,萧灿会因萧皇后的一些小小压力,就低头答应这门婚事?萧呈娴与萧呈烨兄妹感情如何,是你亲眼所见,而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萧灿与皇后的兄妹情谊绝不输于他们!”

    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远黛道:“这么说来,罗起东之事,竟是李淑妃自作主张,萧皇后可能根本并不知情?”

    百里肇摇头道:“这个却不好说!也或许,她根本就是知道的,只是有意不去过问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切其实都已清晰。萧后的确有意促成宁亲王与萧呈娴的婚事,然而宁亲王百里肃却无疑并不是萧灿所满意的女婿人选。恰在此时,萧呈娴却偏偏说出了罗起东的名字。萧灿得知此事后,便想着试探试探罗起东,看他对萧呈娴可是真心。却不料几方角力之下,事情竟弄到了这个地步。也难说萧灿如今是不是正在府中捶胸顿足的懊恼不已呢。

    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远黛也便不想再对此事做什么评述,只摇了摇头。

    她既不说,百里肇自然更是懒得多言,便重又端了桌上已然半温的茶水又喝了一口。茶一冷了,便显涩口,然百里肇不自觉的皱了下眉。远黛在旁瞥见了,再看一看天色,却是早过了午时了,少不得扬声唤了文屏等人,命去备饭。

    许是昨夜未曾睡好的缘故,用过饭后,百里肇竟没离开,而留在澄怀居小憩了片刻。远黛却是出奇的毫无睡意,独自在贵妃榻上歪着,出了一回神,终究起了身,行到侧屋,令文屏研墨,挥毫写了一封书信与萧呈娴,又使文屏速速送去宁夫人的宅邸。

    文屏去后,远黛自觉精神尚好,便索性息了午憩的意思而站起身来,出屋在院子里闲走了几步,一时却又想起荼靡院内正自盛开的荼蘼,不觉更动了游兴,也不带丫鬟,便独自一人往荼靡院的方向行去。日正当午,阳光正好,荼靡院内,花开胜雪,幽香馥馥。

    远黛沿着那条积满落花的小径缓缓而行,心思一时澄澈安宁。索性在一边的石阶之上坐了,闲闲散散的靠在那里,远黛长长的吸了口气,觉得通身舒泰。

    后事不论,至少当前而言,萧呈娴之事是已成定局,再无法更改,所以她也无意再去多想。摒弃那些杂念,远黛平静的闭目,静静吐纳。这套吐纳的功夫,是早年有人传授给她的,道是可以益寿延年,对先天不足之人尤为有效,她也就将信将疑的练着,不算勤快也不曾拉下。

    直到吐纳过一周天后,远黛再睁开眼,却是不由的怔了一怔。只因在她身侧不远处,百里肇正自静静坐着,若有所思的注目看着她。

    “王爷是何时来的?”远黛不无诧异的开口问道。

    “也是刚来不久!”百里肇答,望着远黛的目光不无异色:“王妃才刚练的是什么?”

    蛾眉不甚在意的轻轻一挑,远黛道:“是我义父早年传给我的一套吐纳之方,道是可以延年益寿,增补元气。我便一直练着,除却耳目比常人更灵锐些,倒也没有别的!”

    “哦”了一声后,百里肇道:“前几日我倒不曾见你练?”

    无谓一笑,远黛道:“义父传我这吐纳工夫时,曾叮嘱过我,道是这工夫要的便是心静,心思若不澄澈,断不可练,所以我虽一直练着,却远远算不上勤练!”

    倒没料到远黛会有如此绝妙的回答,百里肇失笑道:“原来如此!”说过这话之后,他便也不再言语什么,只抬手轻轻掸了一掸落在衣襟上的数瓣荼蘼花。

    远黛看着他时,却忽然又想一事来,犹豫片刻,却还忍不住问道:“才刚用饭之前,王爷曾说,萧家不会轻易站队,那为何王爷才刚受了伤,萧家便那么着急的退了婚事?”

    她此刻口中的婚事,指的自然便是当年萧呈娴与百里肇之间曾有的那桩婚约。

    与百里肇的一番谈话,让她对萧灿其人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这也让她很是诧异,诧异于萧灿为何要退了这门婚事。莫说当时百里肇还有痊愈的希望,便是没有,嫁一个瘸了的百里肇,怕也要比嫁给四肢健全的宁亲王要好上许多倍吧。

    眸光似笑非笑的掠过远黛的面容,百里肇道:“如今我也不瞒你!不错,萧府原先是没有退婚打算的!不过在我将一名侍寝姬妾活活打死之后,他们便赶着过来要求退婚了!”

    这话说的有些诡异,以至于远黛一时也没明白过来这意思,茫茫然的眨了眨眼,她疑惑的问道:“王爷为何要将那名姬妾打死?”

    眸中寒意一闪而过,百里肇冷淡道:“她不经宣召,入夜过来,用尽百般狐媚手段,无非是想知道我的伤情如何!既如此,我又何必不让想知道的人都知道,免得日后麻烦呢!”(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尘埃落定

    听得这话,远黛方才猛然醒悟过来。敢情萧府所以退婚,竟是因此。愣了一愣后,她才出口反问道:“这之后,王爷遣散府内所有姬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淡淡扬眉,百里肇道:“那阵子我心情原不甚好,这事一出,我心中更觉不耐,遣散她们一则是为了耳根清静,二则也让这府里少些居心叵测之人!”

    言下不无暗指这些姬妾多是宫中各处送来的耳目眼线之意。

    默默想了一刻,远黛才叹了一声:“王爷又怎敢肯定这些姬妾里头就没一两个真心之人?”

    似笑非笑的凝眸看她,百里肇道:“王妃话里这意思,倒仿佛有劝我将她们重新召回之意?”

    觉他这话似有言外之意,远黛哪肯接这个口,因撇嘴道:“当日遣了她们走,本是王爷的意思,如今接她们回来,自也该由王爷作主,我却怎么敢做王爷的主?”知道了这件事后,远黛的心情又如何能好得起来。为了女儿的将来,萧灿可以毫不犹豫的登门拒绝这门婚事,相比之下,凌府众人的做法,却委实令人齿冷。一直以来,远黛都没真正将凌府众人视作自己的亲人,然而忽然得知此事,却还是让她颇觉心中不畅,言语便也有些尖锐。

    百里肇仿若未觉的摇了摇头:“远黛这话却是大错特错!说起来,你如今既为王妃,这内院之事自该由你做主,接不接回她们。只在你的一念之间,其实不必问我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远黛自己想了一想。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四年多了,也不知当初遣了出府的姬妾还有多少在等着王爷接她们回府?”凌府之事,虽让她不快,但这事与百里肇其实全无干系,她自也不好将不快发泄在百里肇身上,当下也便若无其事的说起了其他。

    神色淡静的微微一笑,百里肇道:“也还有这么七八人吧!”

    眸光轻轻闪动。远黛又追问了一句:“我如今倒想知道,当日王爷一共遣了多少人出府?”

    百里肇扬眉定定看她,看得远黛大不自在。心中更深悔自己实在不该一时好奇竟问起这事来,他才笑了笑,若无其事道:“总也有二十七八人吧!”

    远黛听得蛾眉微扬,半晌点头道:“王爷倒真舍得!”这话淡淡道来。却也听不出究竟是讥嘲还是赞佩。百里肇也不言语。只若无其事的拈了一瓣落于肩上的荼靡花瓣悠然的看着。

    注目看他良久,远黛却是忽然的问了一句:“对于退婚之事,王爷心中可曾后悔过?”这个问题,她先前就想问了,只是自觉突兀,却是一直到了这会儿才觑机问了出来。

    “后悔?”唇角微扬,百里肇平静道:“早前这门亲事若是成了,现如今我又怎能遇见你!”

    这话说的语焉不详。却仍让远黛粉靥生晕:“王爷只管放心,多则半年。少则三月,我比令王爷恢复如初!”她竭力的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静而无谓,却有意的避开了百里肇的视线。更将百里肇那原本模棱两可的语意定格在了他那不良于行的双腿上。

    百里肇只是笑笑,倒也并不过分相强,只道:“我已吩咐了,打算与你一同过去绿萼岭小住一些时日。这府里的事儿,你可考虑考虑,看该如何处置才合你心意!”

    听他这么一说,远黛这才想到眼前却还有这桩事要办。微微点头,远黛道:“内院之事,先时我已同王爷说过,是打算让杜若管着。王爷若无异议,这一二日,我便让钱嬷嬷将对牌交上来。左右我身边丫鬟甚多,便让杜若留在王府也无妨!”

    点一点头,百里肇道:“那就这么办!钱嬷嬷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归家颐养天年!”

    远黛一听这话,如何还明白不过来,当下点头道:“说起来,这几年钱嬷嬷悉心照管内院之事,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必厚厚赏赐,令她安逸富足的度过余生!”

    欣然一笑,百里肇道:“远黛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二人回了澄怀居,才在屋内坐了,那边文屏却已走了进来。远黛倒也并不避讳什么,见她回来,便自开口问道:“可曾见着萧小姐没有?”

    文屏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要回话,这会儿听远黛这么说了,倒是省了犹豫,当即应声答道:“自是见着了!萧小姐看了信后,只是笑了笑,使我转告王妃,说是多蒙王妃挂怀,又说……王妃的好意,她心里都明白!”

    远黛深知萧呈娴的性子,因此写那信时,却是全无任何劝告之意,只是简单的将事态一一告知给萧呈娴,而萧呈娴令文屏转告的这几句话却是丝毫不曾出乎她的意料。

    不自觉的叹了口气,远黛抬手,意兴索然的挥手示意文屏退下。

    …… ……

    一切果然不曾出乎百里肇的意料,三日之后,罗起东在受了一百杖刑之后,被放出了内务府地牢,于此同时,他也被剥夺了武状元与宫廷侍卫的身份,并判发配北疆充军。

    远黛得了这个消息,却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大周宫中,最是不缺的,便是心思玲珑、善于钻营之人。他们既知罗起东所以能够如此从轻发落,是因百里肇的缘故,又怎敢怠慢得。因此罗起东所挨的这一百杖刑,看着甚重,其实却都是些皮肉伤,并不伤筋动骨,回去只略养几日,便可痊愈。

    照规矩,罗起东受过杖刑后,是该关押收监的。但在一众人等或有意或无意的纵容之下,几名太监将罗起东抬了,出了宫门,交给了早得了信,此刻正在外头候着的游方信与丁一鸣二人。二人得了消息后,早雇了一辆马车在宫门口等着。见人被送了出来,少不得急急迎了上去,接过软兜,小心的将罗起东安置在马车内。

    那边抬了人出来的太监犹自紧走了几步,叮嘱道:“二位大人切切记得,七日之后巳时初刻,平京北门十里长亭处会有差人候着罗大人一道启程往北疆,万万不可记错了时辰!”

    游方信与罗起东素来兄弟情深,出了这事后,心中本就为罗起东不服,听得这话,不觉大是恼怒,瞋目便要发怒,亏得一边丁一鸣眼尖,见他如此,少不得一把拉了,且陪了笑对那太监道:“公公放心!我等二人必定谨记在心,断不会误了公公的事!”

    那太监这才点了头,及见游方信面色铁青,不免摇了摇头,道:“游大人,咱家这也是当差,游大人心中气恼,咱家自是明白,不过咱家可也不是游大人的受气包。还望大人克制些才好!至于罗大人,他若不能准时到那十里长亭,届时也自有人追捕,其实却与咱家无关呢!”

    游方信如何不知他所说的乃是实情,然而这太监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却仍让他几乎不可自持。丁一鸣见状,少不得伸手紧紧抓住他,又陪了笑同那太监打了几句哈哈,取了银子与了那太监,这才打发了那太监走了。

    二人雇来的这辆马车本不甚大,罗起东受刑之后,又不能坐起,只能趴卧车上,丁、游二人一左一右的坐着,顿时便觉拥挤不堪。马车缓缓往前,一直趴卧着的罗起东勉强抬头,冲着二人笑了一笑,哑声道:“我怀里有药!”

    游方信默不作声的伸了手,从他怀中掏出一个青布裹着的小包,打开看时,却见里头包着数粒蜡丸:“你身边怎会有药的?”他一面问着,一面已碾碎了药丸外头的薄蜡,又捏碎了丸药,仔仔细细的为罗起东敷上。那药倒是出奇的灵验,才刚敷上,那伤口处的出血便已止了。

    徐徐吐出一口气,罗起东道:“我想,这药该是睿亲王妃令人送去地牢的!”

    听得睿亲王妃四字,丁、游二人不觉各自一怔,丁一鸣更诧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药原是睿亲王府的徐青送来与我的!才刚送来之时,那青布上头还带了些许的香气,这香,就是当日我等三人往见睿亲王时,一鸣兄身上所沾染的那种异香!”

    敷了药后,罗起东的精神明显好了一些,嗓子也不似先前那么嘶哑了。

    丁一鸣默默,面上神色却无由的有些古怪。游方信却在沉默片刻之后,低声的道:“此次你能得以顺利脱身,也是多亏了这位睿亲王妃!只是……只是姑母那边……”他吞吞吐吐的有些说不下去了。罗起东之母为了二人的前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然而罗起东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怎由得丁一鸣不心中悲戚,深感无颜面对罗母。

    他这里心下郁郁,那边罗起东却全不当一回事,笑了一笑后,罗起东道:“其实去了北疆也好!这宫里,到处都是蝇营狗苟,也真是不适合我!依我看来,与其混吃等死的留在宫中,倒不如便往北疆去,或者真能搏出一场大大的富贵来也未可知!”

    只是他口中虽说着这话,心中却仍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丝悲凉来——此去北疆,该是相见无期了吧!即便将来,我真能出人头地,没有了你,这一切于我,也不过是一场空泛罢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十里长亭相留送(一)

    罗启东这话虽说得轻松自在,然丁、游二人均非无识之人,又怎不知他此去北疆所可能遭遇的危险。游方信张口欲待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无论如何,罗起东能这般乐观,都是一桩好事,即使他是装出来的也是一样。

    沉默片刻,游方信才低声的道:“昨儿,我已同掌院学士说了,想外放北境为官!”

    这话一出,丁一鸣却早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眸:“方信……”他震惊的叫着,到了这时,他才陡然想起,昨日他确曾看见游方信追上掌院学士邱大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其后他也曾问起此事,游方信却只淡淡岔开了话题。如今想来,昨日他必是请求邱大人让他往北境为官了。

    他这里震惊也还罢了,那边罗起东更是惊得陡然转过身来:“表哥……”

    他叫着,歉意自心底狂涌而起,让他只觉心中发酸,眼中发涩。北地苦寒,纵有当年大捷在前,北狄迫于生计也还是频频进犯,以致兵灾连绵。北境官员,也因此大多是贬谪而往。游方信如今身入翰林,为庶吉士,只需熬过三年,无论是留在翰林院为编修,或往六部为主事,甚或外放地方为官,前程皆是一片光明,谁能想到,他竟会在此时自请前往北境为官。

    游方信显然是早已想好了:“你放心,这事我已问过了邱大人。一直以来,因少有官员愿意往北境为官。北境为官的待遇便也格外丰厚。据邱大人说,我若自请前去北境,他再从中斡旋一二。少说也可做个从四品的知府。若能熬到一任期满,也不失为一条官场捷径。”

    听得这话,对此无甚了解的罗起东倒还好,那边丁一鸣已然叫了出来:“什么官场捷径!那些人所以不愿前去北境为官,都因狄人进犯不断,莫说是一任期满,便是无功无过安然熬过一年之人。也是罕有……”

    他还待再说下去,那边游方信已自断然的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言辞:“我意已决,一鸣兄再无需多言。况这事我已求过邱大人,邱大人也已答允,如今怕已是势在必行了!”

    丁一鸣默然,半日才重重叹了一声。却终于没有开口再说什么。罗起东则静静趴伏。也是一言不发,但从他微微颤抖的双肩看来,他的心情,也绝不平静。

    车内一片静肃,再没有人开口说话,只余车轮辘辘之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却陡然的响了起来:“三位大人,青柳巷已到了!”听得这一声。丁一鸣忙答应了一声,抬手揭了车帘。钻了出去,指点着那车夫继续往前。

    马车往前又行了约五十步远,将将已能看到三人所住的小院,然而门前停着的一顶小轿与数名丫鬟,却让丁一鸣有些愕然:“在那几人站的地方停车即可!”过得一刻,他吩咐着。

    那车夫答应着,果真便停了车。而车内的游方信听得丁一鸣这话,也早诧异的探头看了出来。目光落在那乘小轿上,他的脸上也顿然现出了古怪之色来。二人相视一眼,却是有志一同的各不声张,对于前头的那顶小轿更是视而不见。

    马车很快的停了下来,丁一鸣先自下了车,与游方信二人一上一下的将罗起东扶下了马车。罗起东所受的这一百杖刑,掌刑之人杖下原就留了情,伤势看着虽重,其实却不曾伤及筋骨,才刚敷了药后,更已见好转,这会儿下了车,行动之间虽仍隐隐牵动伤口,但却尚在忍受范围,只是他才刚下了车,抬头看时,人已呆在了当场。

    离他不远处,小轿的轿帘已自被人揭起,一个娉婷的身影袅袅的自轿内走了出来。当那双澄如秋水双眸静静看了过来时,有那么一瞬间,罗起东竟觉喘不过气来。他只能怔怔的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那个自轿中走了出来的女子——萧呈娴。

    萧呈娴今儿穿的很是素净,月白窄袖对襟潞绸薄春衫,下拖一条湖水青百褶长裙,却愈衬得肩如削就,腰若束素。乍一见着三人时候,她的面上也自然的现出了些许的窘迫,但很快的,她便收敛了这份窘迫,而抿唇笑道:“你们……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听得这话,罗起东竟是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寒舍简陋,怕是……”

    他才只说了这六个字,早被一边的丁一鸣捂了嘴,朝萧呈娴一笑:“小姐芳驾到此,寒舍蓬荜生辉,请!”一面说着,早作势请了萧呈娴入屋。

    因着罗起东被关押在内务府地牢的缘故,这座小院已有数日不曾打扫,原本清爽的院内,更早积满了落叶,檐下廊上更是处处灰尘,却是不负寒舍之名。

    然而萧呈娴显然并不在意这些。几人才刚进了罗起东所住的西厢,丁一鸣已自笑道:“二位聊,我与方信烧水沏茶去!”言毕一拉游方信,已自出了房门。

    屋内沉寂了片刻,罗起东才轻声的道:“你……你怎么来了?”

    淡淡一笑,萧呈娴平静道:“你既不负我,我又岂能负了你!罗起东,七日之后,我会与你一道启程,同往北境!”这一番话于她口中说来,虽是不急不缓,却自掷地有声。

    罗起东一怔,抬眸愣愣的看着她,却是好半日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 ……

    这一日,天气并不十分的好,乌云沉沉的压在头顶上,让人无由的只觉得压抑。然而该走的,总是要走,该送的,也一定会送。辰时未到,平京北门十里长亭处,已有两名差人候着。

    两人看着年纪都不甚大,左首一人身形单薄瘦弱,黄黄脸庞,五官寻常,惟双目灵动,看着便极机灵的样儿。他身边那人比他似乎略大些,四方脸儿,络腮胡须,加之雄壮的身形,令人一见,便不由的心生压迫之感,下意识的便想离他远些。

    二人又等一刻,那络腮汉子却早耐不住,大声的叫了出来:“我说这回这个罪官,这是咋回事儿?不从牢内提人、却让我等兄弟在这里候着也就罢了,怎么他却还过时不至。可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的不耐烦了不是!”

    瘦弱汉子抬眼看他一看,摇头道:“大个子,你既知这事有所蹊跷,怎么还敢如此说话!你就不怕来日他告到了上官那里,让你我二人吃不了兜着走?”

    那络腮汉子虽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但当差也有些时日,怎么不知这其中的诀窍,听得这话,却不由颤了一下,虽则心中已自怕了,口中却还不肯认输,只嘀咕着道:“这小子,等回头上了路,我定不会叫他好受!”

    瘦弱汉子知他心中其实已怕了,当下哈哈一笑道:“这是后话,这会儿且休提起!”

    二人这里正说着话,却见北门方向,正有一辆马车缓缓的行了过来。那马车看着甚是普通,但拉住车的两匹马儿却是既高且大,毛色赤红水滑,足下一圈白毛,缓缓行步而来,那姿势更是飘逸优雅,即便是不懂马的人,一见了这两匹马儿,也知非是凡品。

    马车后头,更跟着四名侍从,看那意思,该是车内之人的护卫。马车在十里长亭处停下,那车夫已自跳下马车,上前问二人道:“敢问二位,可是要押人前往北境?”

    两名差人一见这等派势,早已惊得呆了,忙不迭的回礼道:“正是!不知管家是……”

    那车夫冲着二人一点头,也不言语,只回身向车内道:“王妃,正是这里了!”车内有人淡淡的答应了一声,车厢门随之开了,从里头走出一名容颜姣美的女子来。两名差人犹自看着那女子愣神的当儿,已见她轻盈的跳下马车,而后却小心翼翼的自车内扶出一名头戴帷帽、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来。很显然的,这名女子才是适才那车夫口中的王妃。

    眸光淡淡的扫过两名浑身僵硬立在亭子前头的差人,那王妃平静的吐出一个字:“赏!”扶了她出来的那名丫鬟闻声,忙取了两封早已封好的红包递了过去。

    二差人口中连连道着不敢,却仍伸手接了那红包。只觉入手既薄且轻,心下不觉各自诧异。那王妃显然无意与二人多说,只是默默的在原地站了,目光则平静的看向自己的来路。她并没看得太久,因为那处又有一行人匆匆的行了过来。

    那是一辆堪可称得结实二字的马车,马车前头,三人并排坐于车辕之上,正自赶了车过来。显是没有料到这处还有这么一辆车,赶车那人怔了一怔,旋回了头,对车内之人低声的说了几句什么。侯车内人应声之后,他才匆匆的赶了车过来。

    马车将至跟前之事,车辕之上并坐着的三人忙自下了车。才一下车,正中那人便忙回了头,揭了车帘,却从里头扶出一名面容极之清秀、身着淡青儒衫的少年来。

    那少年静静立在马车边上,凝眸看向那头戴帷帽的王妃,半晌方笑了一笑:“我早该想到,便是旁人都不来送我,你也是一定回来的!”他容貌清秀,举止更温雅端方,然不知为何,这一笑了起来,令人只觉百花繁盛,丽景无双,竟是无论如何转不开眼去。(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十里长亭相留送(二)

    前来相送萧呈娴的,自然便是远黛了。微微叹了口气,默默看一眼萧呈娴身侧的罗起东,远黛慢慢的道:“我有些话想同你单独说说!”

    萧呈娴点头,却是并不犹豫,转头向罗起东道:“起东,你们且等一等我!”她口中说着,人已走了上前。远黛也不言语,便自举步行至流花河边,并在一株垂柳之下站定了脚步。

    及至萧呈娴在她身边站定了,她才忽然开口问道:“他们……都没来送你?”

    她没明说“他们”二字所指为何,萧呈娴却是明白的,沉默片刻之后,她才淡淡的道:“起东出来那日,我爹与我大哥曾找过我,让我回府,他在一旁也是百般苦劝。都说是……等将来他在北境出人头地了,再让我们成婚……”

    “你自然是不愿的……”见她久久不曾继续说,远黛平静的替她说了出口。

    萧呈娴略略偏头,朝着她展颜一笑,笑容却在平静之中带着几分难言的执拗:“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可见多数时候,出人头地也需运气相佐。我可不愿等到将来齿摇发落,才远远见着他骑了一匹老马慢慢晃荡着来见我,却是手也颤了,人也佝偻了!”

    这一席话,她虽是带笑说出,但言语却自坚定,显然是早已想得定了。

    听她这么一说,远黛除了笑,却还能再劝什么。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低声的道:“姐姐这一去。一时便难回转。早前我们曾相约要去江南看田田荷叶,要在中元节一道河边放灯,如今看来。却都只能是相约来年了!”

    扬眉一笑,萧呈娴自信道:“妹妹放心!少则二三年,多则四五年,我定能回来的!”那精致绝美的眉目之间闪动着的尽是飞扬的神采,很显然的,对于自己的将来,萧呈娴满心乐观。

    听她这么一说。远黛也不由笑了起来:“待得姐姐归来之日,我仍在这里设宴相迎如何?”

    萧呈娴听得大笑,明眸流转四周。果见那十里长亭内,翠衣正自收拾着亭内的石桌,并将几样精致酒菜从食盒中取出,放在了桌上。

    远黛眼见那边已自收拾停当。不免抬手作势。笑道:“姐姐请!”二人举步步入长亭,萧呈娴更扬声对罗起东等人叫道:“起东,你们也一道进来吧!”

    罗起东三人听得她叫,不觉各自迟疑,互视一眼之后,这才举步上了长亭,步履之间,均各迟疑。及至上了长亭。目光落在亭内石桌上时,三人才自释然。亭内石桌之上。赫然摆放着五副碗筷,很显然的,此来送行,远黛并无将三人撇下的意思。

    侯三人上来,翠衣早知机的提了酒壶,斟满了桌上的五只白瓷酒盅。远黛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温言道:“今日此酒,乃为三位送行,请!”

    这话一出,萧呈娴不觉一怔,旋诧然的看向了远黛。恍如不见的顾自端了酒盅,远黛含笑举杯示意:“容我先干为敬!”言毕一手撩起帷纱,一手举杯仰头饮尽了杯中之酒。

    萧呈娴见状,少不得暂歇追问之意,也自举杯一口饮了。罗起东三人也紧随其后。放下酒盅之后,萧呈娴才要追问那句“为三位送行”的意思,却不料罗起东竟抢先一步的问道:“未知王妃可肯明告我等三人,我表哥他……究竟指官何处?”

    远黛既说了先前那话,这会儿自也不会行那欲盖弥彰之事,当下一笑,道:“定州!”

    定州二字才刚出口,罗起东等人却都不由的神色巨变,各自震惊不已。罗起东更失声叫道:“定州?怎会是定州?”大周北境雄关雁回关,正在定州的管辖范围之内。这也就是说,只要北狄进犯,定州便是首当其冲的要害之地,亦是一等一的险地。

    远黛并不答话,只静静凝眸看了罗起东一眼,意有所指的道:“你……也将在定州!”她说着,也不等罗起东再问些什么,便又举起了被翠衣重又斟满的酒盅:“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一杯,惟盼二位能各展其长,保得大周北境一片清宁!”

    罗、游二人闻声,都不由一震,当下齐齐应了一声,双双举杯,一饮而尽。

    侯得二人饮尽杯中之酒,远黛才忽而一笑,却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才刚那一句话,却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王爷令我代转给二位的!”

    二人听得顾自愕然,倒是萧呈娴在旁听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被冷落一边的丁一鸣则蠕动了一下嘴角,似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终于还是没有出口。

    似乎察觉了他的这一细微动作,远黛转向丁一鸣,婉转言道:“对丁大人,王爷也有一言相告!”丁一鸣闻言,少不得拱手作礼,沉声道:“愿听座师指教!”

    微微颔首,远黛徐徐道:“王爷说了,同生共死,齐赴险地固可算得好兄弟、真情谊,但却绝非唯一途径!”

    丁一鸣为之一震,默然退后一步,正襟一礼:“学生谨遵座师之命!”事实上,在得知丁一鸣自请往北境为官之后,他也去找了邱学士。然而邱学士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要求。丁一鸣为人虽略显圆滑,却绝非喜欢空口说白话的,邱学士既未应允此事,他便也没有同罗起东二人说起。心中只想着等到事情定下,再同二人说起不迟。

    她二人这里淡淡数句言辞,那边罗起东等人哪还明白不过来。只是有些话,藏在心中却远比说出来更显隽永深刻。端起桌上早又斟满的酒盅,罗起东朗声道:“得与诸位相识相知,罗起东此生再无遗憾!”言毕也不等人回话,已自仰头一口干了杯中之酒。

    四人在亭内说着话,先时那两名差人则避得远远的,竟是全无催促之意。远黛才刚与了二人的红包,二人私下早已拆看,五百两银票的数额,让二人心满意足,全没了先前的抱怨。

    考虑到罗起东二人还要启程往北,远黛自也不会带许多酒来,这一会的工夫,壶内美酒早已饮尽。凝目深深看一眼远黛,萧呈娴缓声的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容后再见!”

    淡淡一笑,远黛伸手,自袖内抽出一卷书册,递了过去。萧呈娴虽不解于她此举,却仍伸手接了过来:“这本医书,是我这几日亲手誊抄出来,里头颇有一些姐姐可能用得着的秘方!”远黛语声平静,其内却深藏关怀:“北地寒冷,姐姐千万保重!”

    听她这么一说,萧呈娴倒不由想起当日绿萼岭时远黛畏寒,自己打趣她的一番话来。怔然良久,眼角不觉一片湿润,半晌一笑,却低声道:“多谢妹妹关怀!”伸手接过那册子。

    马蹄“得得”之声忽而响起,远黛自然回头一看,面上旋泛起了一丝笑意:“终于来了!”

    萧呈娴一怔,忙自抬眸看了过去。远远的,已见北门处,正有一骑疾驰而来,因速度极快的缘故,身后更带起了滚滚的烟尘,虽只一人一骑,看着却端的气势非常。

    烟尘渐近,将将已能看清马上骑士。石青箭袖,青布绑腿,鹿皮快靴,一身俐落的短打装束,愈发衬得那骑士英姿飒爽,勃勃英气逼人而来。似已瞧见了亭内几人,那人一挑双眉,双腿更猛地一夹,那马一声长嘶,愈加狂奔而来,俨然有撞塌这座长亭之势。

    萧呈娴大家出身,素日虽则胆气极旺,却并没经历过这等场面,本有闪避之意,然目光到处,却见远黛沉静而立,帷纱轻薄,隐约竟能看见她唇角隐含的一丝笑意。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萧呈娴对远黛早已有了一种近乎于盲目的信心,见她如此,居然也便放下心来,静静站在远黛身边,等着那一人一马过来。丁、游二人虽摄于威势,颇有后退之意,但见远黛二人尤且不退,自己身为男子,又岂能畏畏缩缩,少不得立定脚步,不肯稍退。

    亭中众人,惟罗起东自幼习武,见众人不退,他却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将众人挡在了身后。说时迟,那时快,仿佛只是瞬眼工夫,那马已到近前。众人举动也自清晰的落在马上骑士眼中,那人朗朗一笑,双臂陡一用力,却是硬生生的勒住了胯下的马儿。

    那马仰头一声长鸣,被那一勒之力生生的止住了来势,马身更随之人立而起,扬起的双蹄离着罗起东的鼻端堪堪不过寸许。萧呈娴看得瞠目结舌,及至回过神时,却觉自己内穿的小衣竟是生生被汗湿了好大一片。

    那人哈哈笑着,灵巧的一拨马头,人也随之跃下马来,朝着众人意甚随意的行了一礼。

    含笑的上前一步,远黛抬手一指那名骑士,却朝萧呈娴道:“她是云裳!会陪姐姐同往北境,为期三年!”说着,她却又是一笑:“三年后,我会在此静候姐姐归来!”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萧呈娴陡然一惊,失声叫道:“云裳?她……竟是个女子吗?”

    口中说着,她已转头看向了云裳。若远黛不曾点破,她或者压根儿就不会想到眼前此人竟是个女子,然而被远黛这么一点,她再转而细看云裳时候,却觉对方虽则风尘仆仆但自眉眼精致,五官玲珑,显然确是女子无疑。(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一路走好

    送走萧呈娴,别过游方信、丁一鸣,远黛犹觉心下怅意难平,上车之后,更吩咐那车夫不必急着返回睿亲王府,而在流花河畔稍稍遛达一刻。翠衣陪侍在马车内,见她神色之间颇见怏怏,终忍不住问道:“萧小姐走了,小姐心中想必很是舍不得吧?”

    远黛听得淡淡一笑,良久才徐徐道:“若无意外,我与她,将来总是能够再见的!”言下满满的都是怅惘,也不知是在回答翠衣之问,抑或是在安慰自己。

    半懂不懂的歪头看着远黛,翠衣道:“我知道,小姐还是舍不得萧小姐的!”

    被她的娇憨弄的哭笑不得,远黛白她一眼,啐道:“好个饶舌的小丫头!”

    翠衣只是抿了嘴笑,很显然的,她对远黛的嗔怒并不害怕。远黛才要再说什么之时,外头却忽然传来一个清朗平缓的男声:“萧呈烨在此替舍妹谢过睿亲王妃厚谊!”

    远黛听得一怔,她倒真没想到萧呈烨居然也来了这十里长亭畔:“萧大哥来了有多久了?”过得一刻,她才语调平静的问了一句。她既开了口,那赶车的车夫便也勒住了马儿。

    萧呈烨的声音很快在外响起:“王妃未来之前,我已等候多时!”

    “适才何不出来同饮一杯?”远黛扬眉问着,萧呈娴虽不曾说,但她却能从她若有期盼的神色之间觅到她深藏的心意。她是希望萧府能有人出来送一送她的,然而却没有。

    “相见争如不见?”许久。车外,萧呈烨不无疲惫的声音才缓缓的响了起来。

    对于萧呈娴,他一直都是了解的。他知道她的骄傲。更清楚她的执拗,事实上,这些个骄傲、这些个执拗,也正是他们父子二人素日的宠溺与纵容造就的。然而如今,他们却大有可能因从前的宠溺与纵容失去她。而这一点,却是他们父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深吸一口气后,萧呈烨平静的继续说下去:“萧呈烨此来。却是向王妃道别来的!今日过后,也不知何时才能与王妃再见!”

    远黛听得心中一震,失声问道:“你……也要去北境?”若说才刚她对萧呈烨还心怀不满。到了此刻,却是除了震惊,再无其他想法。

    外头,传来萧呈烨平和却又不失坚定的声音:“我父已为我在蒋总兵处谋了一个参谋之职。再过数日。我便要启程前往北境!此去归期难定,惟愿王妃一切安好,如意遂心!”

    默默失神片刻,远黛才轻轻叹了一声:“这事儿,我六哥可知道吗?”

    萧呈烨答道:“这事也是刚刚定下!远清应该并不知情。我原打算着送走呈娴便往凌府走一遭,将这事告知给他知道!”他口中说着,却也并不去管车内的远黛能否看得见,便朝马车深施一礼:“就此别过。相信再见不远!”

    车内寂然,半日。才传来远黛平静的声音:“一路好走!”却是只得四字,再无它言。马车静静停驻在流花河畔,因没有远黛的吩咐,那车夫便也一直犹豫着没有驱动马儿。

    倒是翠衣憋了一阵子,终是憋不住,在旁低声的道:“小姐,时候已不早了!”远黛正自静静出神,被她这么一提醒,这才恍然的回过神来,忙朝翠衣点了点头。翠衣会意,当即扬声吩咐道:“时候不早了,回府吧!”那车夫闻声,赶忙应着,甩手扬鞭,一路径回王府。

    及至到了澄怀居,却早过了午时,远黛才刚进了澄怀居,杜若早眼尖的迎了上来,低声禀道:“王爷早些时候便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屋里!”

    远黛听得一怔,倒也并没多说什么,微微颔首之后,便自举步往正屋行去。才一进了屋,远黛便见百里肇稳稳当当的坐在桌边,手中闲闲散散的翻看着一卷书册。听见脚步,他便自然的抬头看向远黛:“回来了?”说过了这一句,他却重又低了头,继续的看着手中的书册。

    见他如此随意、自在的模样,却让远黛不自觉的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这一切早已发生了无数次,仿佛自己与他已做了许多年的夫妻,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甩一甩头,甩开这种无由的感觉,远黛含笑的朝百里肇一礼:“有劳王爷久候!”

    没有抬头,百里肇只淡淡道:“我也是刚来不久!坐吧!同我说说今儿这事!”

    答应一声后,远黛轻移莲步,走上前去,在百里肇的对面坐下,却并没马上开口说话。百里肇倒也并不催促,而是意甚悠闲的又翻过了一页书册。见他如此,远黛倒也乐得并不言语。外头,文屏已沏了新茶送来,同时不无担忧的看了远黛一眼。

    只是这一眼,倒让远黛不由的微笑起来。事实上,非止文屏,便是杜若,见着百里肇时也总有几分畏手畏脚的施展不开。冲文屏轻轻摇头,远黛示意她不必为自己担心。

    及至文屏退下去后,她才开口问道:“萧呈烨不日也会赶往北境之事,王爷可知道吗?”

    听她问起萧呈烨之事,百里肇才终于抬眸看了过来,神色却仍淡淡的:“你遇上他了?”

    见他如此反应,远黛如何不知百里肇是早知此事了。眉黛不期然的轻轻一蹙,远黛不悦道:“我以为王爷会将这些事儿告诉我的!”毕竟这事与萧呈娴仍有脱不去的干系。

    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百里肇轻飘飘道:“我若告诉了你,你可会告诉她?”言下之意,竟是倘或萧呈娴知道了这事,那日后他兄妹相聚,却不免要少了些趣味了。

    远黛一梗,半日也只能无奈的白一眼百里肇,她虽对百里肇的行为甚为无奈,却仍正色言道:“不管如何,我仍要多谢王爷!”

    墨眉轻轻一扬,百里肇平淡道:“也或许,过得几年后,我反要谢你也难说!”

    远黛听他言下全无玩笑之意,却是不由微微一笑:“听王爷这意思,倒是颇为看好这几人?”

    对她,百里肇倒也有问必答:“此时便说这个为时过早,且看着,等他们活过这几年再说!”

    远黛听得心中一凛,半晌才轻叹了一声,神色有些郁郁的。

    百里肇也不劝慰她什么,过得一刻,才又开口道:“这几日,你不妨将府中事务处理一番,等过了六月,我们便去绿萼岭小住几日,顺道避一避暑气!”大周虽处北地,但夏日仍极炎热,避暑也属常情。而百里肇之所以会选在七月动身,却是因二人成婚至今仍不足一月。依照大周习俗,新婚头一个月,不宜空房,便连出门,也是能避免则避免。

    远黛才自答应着,外头翠衣却已走了来,问可要用午饭。

    …… ……

    用过饭后,平日并无小憩习惯的百里肇便自离了澄怀居,径往自己的书房。书房外头,护送远黛一道往十里长亭的几名侍卫早侯在了那里。见他过来,忙自躬身行礼。

    朝四人略一点头,百里肇示意四人随他一道进了书房。才刚他曾问起远黛送别之事,远黛不曾回他,他也并不追问。这其中的缘由,说简单其实也简单的很。这些日子下来,他们二人早已有了一种默契,那就是凡事尽皆放在明处。关于送行之事,百里肇既问了,便是告诉远黛,他想知道这件事情。远黛若是愿意自己说,他自也愿意听她说。远黛若不想说,却又并不明白的拒绝让他知道此事,那百里肇自也可以用自己的手段来知道这些事儿。

    四人在百里肇跟前站了,为首一人在得了百里肇的示意后,将今日之事娓娓的道了出来。他显然记忆甚好,口齿也甚伶俐,这一番复述起来,竟几乎是分毫不差。

    百里肇听得频频挑眉,只看他如今的神态,便可猜知,远黛口中所说的有些话,并非出于他的授意。及后听得云裳策马而来,他虽面色如常,眸中却仍不免的泛出了一丝异色。

    直到那侍卫最后说到萧呈烨,他才不易为人察觉的轻蹙了一下墨眉,神色之间微现不快。等那侍卫说得完了,他才转向其他三人道:“你们三人,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三人听得他问,却是齐齐摇头:“回王爷,贺侍卫说的极其详尽,我等再无话说!”

    略一颔首,百里肇挥退了四人,自己静坐片刻之后,方扬声叫了徐青进来,令他去请岳尧来。徐青答应着,便忙退了出去。岳尧来的极快,甚至大大出乎了百里肇的意料,若有所思的看向举步入内朝自己行礼的岳尧,百里肇忽而一笑:“可是沅真处正有客人在?”

    这些日子,但凡有些空闲,岳尧总在回春药铺流连不去,因此百里肇才会有此一问。

    不期然的一挑眉头,岳尧微诧的道:“王爷怎会知道此事?”

    没有答他的问话,百里肇反问道:“你觉得云裳此人如何?”(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云裳?”岳尧诧异不已的看向百里肇:“王爷怎会知道云裳此女?”

    对于云裳,他也是昨儿才在沅真处见到,而他又很确定,云裳并未过来睿亲王府,然而百里肇却知道了云裳此人,怎不让他感到意外。

    “云裳已陪萧呈娴一道往北境去了!”百里肇身子稍稍往后,半靠在了轮椅上。

    听他这么一说,岳尧这才露出了恍然之色。知道了云裳此来的真正缘由。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岳尧道:“我才在回春药铺见到云裳时,也曾问过沅真,她却只是笑笑,回说云裳一直住在北境,极少过来平京,此次过来,却是来接人的。敢情她要接的人竟是萧呈娴!”

    忍不住的微微一笑,百里肇忽然开口道:“她的心思倒是缜密!”既知云裳乃是自北而来,百里肇便不难想到,云裳的身份必然也与沅真相类。远黛只带沅真过来平京,却将云裳放在北境,这里头只怕不无预留后路的意思。但她今日既叫了云裳来护送萧呈娴往北境,一方面固然说明她确是不想萧呈娴又任何闪失,而另一方面,却也隐隐的表现出对他的信任。

    毕竟似云裳这等有些特立独行的女子,一旦入了他的眼,便很难再隐藏身份了。而不可否认的是,远黛的这种态度,让百里肇觉得心中很是舒服:“告诉蒋琓,让他留意云裳此女,如有必要。不妨拉她一把!”他吩咐着。提及那个传说中与他早已闹翻的蒋琓,也仍神色平静。

    岳尧对此也无任何异议,点头一笑道:“说起来。这个云裳我也好奇得紧呢!”百里肇既交待了让蒋琓留意云裳,蒋琓便必要稍稍打听云裳,而蒋琓知道的东西,他想知道自也不难。

    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百里肇冲他摆一摆手,示意若无事他便可以退下了。岳尧听说云裳已去,早不想继续待在这书房。当下掉头就走。才只走了几步,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的停下脚步,回头道:“云裳此女的武功。据我看来,比之沅真仿佛更胜一筹!”

    百里肇颔首,“嗯”了一声。岳尧的话,并不出乎他的意料。远黛既敢将后路交托给云裳来经营。对于云裳的能力自是信任得紧。北境又从来不是个安宁的地界。想在北境立足,岂是易事。两厢结合之下,对于云裳的武功同与之相应的手段,百里肇自然也就可以想见了。

    岳尧去后,百里肇在书房静坐片刻,这才缓缓移动轮椅行至上首处的书案后头。书案上,数年如一日的堆积着一些案牍,并不太多。却也绝不算少。百里肇取过那些案牍,有些漫不经心的翻看着。看了好半日,却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在看的,居然还是之前翻到的那一页。

    不期然的苦笑摇头,百里肇沉敛有些纷乱的心思,逼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信函上。

    澄怀居内,远黛则是如常小憩,小憩醒后,略略盥洗,定一定心神后,才令文屏去唤杜若过来说话。文屏答应着,便快步的走了出去,不多一刻儿,已叫了杜若一道过来。

    含笑的看一眼杜若,远黛又向文屏示意,令她不必离开:“今儿王爷同我说了,说是下月头上,要过去绿萼岭小住些日子,使我早些将府中诸事料理停当了!”

    杜若、文屏二人闻的此言,不觉互视一眼。略略迟疑了片刻,杜若才轻声的问道:“王妃又是如何打算的呢?”远黛的意思,早前虽已约略的透露了一些给她们,但兹事体大,杜若依然不敢胡乱猜测,斟酌半晌,也只是小心翼翼的问了这么一句。

    对于杜若的谨慎,远黛早习以为常,更无意去纠正什么,淡淡一笑之后,她道:“王爷便是不说这话,这事也必要做好!而今他既说了这话,那我们自当做的更好才是!”

    杜若原是千伶百俐之人,听得这话,如何还不明白远黛的意思。原先远黛的打算是无论百里肇反应如何,府内之事,她都必要握在手中。然而如今的情形,却无疑要比她之前的预期的要好了许多,至少百里肇已摆明车马的站在了她们这一边。

    有百里肇点头,很多事情,她们便可以放开手脚去做,这样一来,自也轻松许多。

    杜若默默点头,一边的文屏却已问道:“小姐的意思,可是放手去做?”她在远黛跟前,资历远比杜若要深得多,说起话来,自也不像杜若那样小心翼翼,想问就干脆的问了出来。

    远黛颔首,吩咐道:“不错!我叫你们过来,正是要告诉你们,府中之事你们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出了纰漏,自有我与王爷替你们顶着!”说到这里,她却又顿了一顿,问杜若道:“这些时日,你与那钱嬷嬷该也打了不少交道,你觉得她如何?”

    杜若心中既有了底,说起话来便也更显沉稳:“钱嬷嬷原是宫中的主事嬷嬷,说话办事自是滴水不漏,不过王妃毕竟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对我们,她自是不敢稍有怠慢。不过这阵子,我倒是听了不少人的私下议论,都说她刻薄寡恩,更时常倚势凌人!”

    远黛听得笑了笑:“这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着实不算少!既想着要办事,便不能怕得罪人!但凡是个人,背后便少不了被人议论,这点倒也不可全怪在钱嬷嬷的头上。”

    杜若与文屏听着这话,各自点头之余,心中倒也明白,远黛这话说的并不光光是钱嬷嬷,更多的却是在提点二人日后做事之时,只管放手去做,万不可惧人背后议论。

    远黛又道:“过一刻儿,杜若你可去遣人去告诉钱嬷嬷,让她明儿过来我这里,也不必赘言其他,只说我有事要同她商量便是了!”

    杜若闻声,赶忙答应着。

    远黛想了一想,觉得不妨再给二人吃颗定心丸,因微微一笑,又道:“先时王爷已同我说了,道是钱嬷嬷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在王府辛劳了这么些年,也早该回乡安养了!我的意思,这事也不必拖泥带水,索性便挑明了,从厚赏赐,让她回乡去!”

    听她这么一说,文屏不知究里,倒也还罢了,杜若面上却多少露出了一些不忍之色。她在萧老太君身边多年,自然很清楚似钱嬷嬷这样宫中出来的老宫女,纵然被厚赐回乡,余生也未必就有什么好日子过。钱财固然是好东西,但也是不折不扣的祸端。

    注意到杜若的神色,远黛不免又是一笑,也知杜若这是又被勾起了兔死狐悲之心:“她若不愿回乡,也可将她安插在王府别院,也算是感念她这么多年的辛劳!”

    杜若一惊,忙垂头道:“是!”因被点破心思,她心中多少有些窘迫,却只说了这一个字。

    深思的看她一眼,远黛含笑又道:“我原先是想着,这钱嬷嬷若是能用,那是最好不过的!不过如今想着,倒也完全不必费那气力了!这么一来,杜若你一人,怕是不易弹压得下,我便让文屏帮着你。以你为主,文屏为辅,下手不可容情,钱财则不必吝啬,做得越干净越好!”

    百里肇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都隐约透露着他对钱嬷嬷的不满。远黛既得了他的暗示,自然也就乐得大动一番干戈,将这府内的一些隐忧尽数除去,落一个往后的安宁。

    杜若二人一听这话,顿然明白,远黛这是让她们将府内所有不服管教之人尽数打发出去。宁可多花些银两,也要买个内外太平,一劳永逸。

    说过了这一番话,再看二婢面上均有明白之色,远黛不免满意的点了点头:“罢了!我这里只这么多要交待的,其他的,你们二人可商量着办,不能定夺的再来找我!”

    忖度片刻,杜若却忽然道:“王妃这是打算明儿便下手了吗?”

    远黛听得一扬眉,却反问她到:“你可是觉得还不到时候?”这事她是打算要交给杜若与文屏二人去办的,有些事儿自也必须要询问过二人才好做出决断。

    杜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先时王妃虽曾交待过这事,但我们都不曾料到王妃竟打算如此行事,因此行事上头,也多束手束脚……”

    她没再说下去,远黛却已明白过来,抿嘴一笑,她道:“谋定而后动,想不到杜若你倒还颇有些将才。也好,我便再给你数日时间准备!你且去吧!”

    杜若听得心中一松,答应一声,行礼退了下去。这些日子下来,她对远黛虽仍感距离,却早心服口服,也正因此,她知道,远黛需要的,是那种能做得最好的人。为了这一点,她甚至可以毫不考虑的抛下文屏,而让自己来主管这座王府,因此她必须做的最好。

    只因她很明白,倘或文屏做错了,远黛或许能够原谅,但换了她,却未必。(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杜若去了之后,屋内便只剩了远黛与文屏主仆二人。略一迟疑之后,文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若留在府内同杜若姐姐一起,岂非不能陪小姐过去绿萼岭了?”

    朝她摆一摆手,远黛神情平淡的道:“我相信你应该能看得出来,现如今这局势远比我早前想的要好出太多。而你跟在我身边,做的也无非是些端茶送水,铺床叠被的杂事,这些事儿,惠儿、翠衣几个都能做,且做的不会比你差!”

    文屏其实也知远黛所言有理,抿一抿唇,她不无疑惑的道:“可是……”

    微微抬手,远黛止住文屏接下去的话:“有些事儿,学了日后虽未必用的到,但也绝不会有什么害处。既是如此,你又为何不学一学呢!”

    文屏一怔,几乎瞬间,她便想起了沅真。从前,沅真岂非也只是远黛身边的一个丫鬟。愣愣了一刻,她才猛省的朝着远黛深深一礼:“小姐的意思,文屏已明白了!多谢小姐!”

    不无欣慰的一笑,远黛道:“那你便跟在杜若后头好生学着吧!”她说着,却又忽然想起一事来,因又吩咐道:“这会儿天色倒还早,你可过去沅真那里一趟,让她起两坛好酒,送去凌府给六爷。六爷若问,只说这是饯别之酒,他便自然明白了!”

    文屏答应着,这才行礼告退。

    见二人都去了,远黛毕竟又出了一回神,这才起了身。走到螺钿小柜跟前,开了柜子,却将那日百里肇令人送来的物事取了出来——那是一只不算太大的乌木匣子。

    颇为轻松的将那匣子搁在桌上。远黛打开匣子,往里看了一眼。不出她所料,匣子里头装着的,果然是各色排放整齐、整理有序的珍奇药材。远黛稍稍点数,便知上次她开了给百里肇的方子,百里肇已一样不少的替她找了来,而份量更是远胜她所要求的。

    不过这些。倒是并不让她觉得奇怪。毕竟她开给百里肇的药材虽也不是什么普通货色,但以百里肇之能,想要弄到却绝不算什么难事。一样样的取出匣子内的药材。远黛仔细查了一回,确定这些药材比她所要求的品质更要高出不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沉吟的注目看着眼前的这些药材,远黛不觉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对于菟丝。她虽颇有了解。也知道该以什么手段来抑制它,然而事到临头,她却还需细细斟酌。

    外头,翠衣端了茶盏轻步的走了进来,瞧见远黛静静沉吟的模样,便没敢打扰,静静的放下手中茶盏,便重又退了下去。

    文屏回来时。天色已微微擦黑。才一进屋,便见远黛坐在桌边。提笔正在纸上写写画画。微微诧异片刻,文屏上前一步,轻声叫道:“王妃,我回来了!”

    听得文屏这一句,远黛却连眼皮也没抬,只淡淡问道:“酒已送去了吗?”

    文屏忙应道:“是我亲自送去的!文绿姐姐说,六爷正与萧大爷在后院喝酒,且吩咐了不许打扰。我想着小姐不过令我送两坛酒去,也不曾说要面见六爷,便没往后院去!”

    听得这话,远黛手上却是陡然一顿,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酒送到了就好!”她口中虽这么说着,面上神情却多少有些寡淡,叹了口气后,终于也没了心思,将手中小毫搁在青玉笔架上,远黛站起身来,在屋内略踱了几步,却忽然道:“文屏,你可见着采莲没有?”

    早在数日前,她已发还了采莲的卖身契,并将采莲打发去了沅真处。而她又素来知道文屏与采莲交好,这会儿才会问起这话来。

    果不其然,文屏很快答道:“我既过去沅真姐姐处,又怎能见不到她!据我看着,她这些日子过的倒不错,却比在府里时精神好了许多,见了我也是一脸的笑。我走时,她还让我带话,说是小姐的恩情,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远黛听得笑笑,才要说什么时,外头却忽然传来百里肇的声音:“却是什么恩情,竟能让人一辈子也不会忘?”这声音才刚传入主仆二人耳中,倒将二人都唬了一跳,移眸看了过去时,却见徐青正推了百里肇缓缓的走了进来。

    远黛一惊,旋若无其事的笑笑:“说起来,王爷也知道!是我前几日打发了出府的采莲!”

    百里肇才刚所以问了那么一句,不过是要告诉远黛他来了而已,其实却无丝毫追问的意思,闻言之后,便自简单的点了点头,又摆手示意文屏等人可以退下了。

    “在做什么?”他意甚随意的一面问着,一面自行推动轮椅往桌边行来。

    远黛也不瞒他,便爽然道:“才刚看了看王爷先前送来的东西,一时有感,故而随手拟了几张方子,这些便是了!”她说着,已抬手随意的点了一点桌上的那些涂画过的笺纸。

    “哦”了一声后,百里肇便没说什么,而是伸手,拈了一张方子随意的扫了一眼。他自幼长于宫中,又极是博学,对于医术也非是一无所知,但远黛所书的这些方子在他看来,却无疑是天方夜谭,全然的看不懂分毫:“如今看来,蛊之道,倒也堪可称得博大精深四字了!”

    对于百里肇言语之中的探询之意,远黛自然明白,但她仍不打算说什么。一笑之后,她道:“世间之道,不曾深入之前,总觉简单,一旦深入,才知其博大。蛊之道,自也并不例外!”

    微微一点头,百里肇倒也并不相强,便转开话题问道:“上回远黛曾说过,除了现下用的这法子,你另外还有法子能够彻底替我拔除菟丝之毒?”

    若有所思的看一眼百里肇,远黛笑道:“确是有!不过这法子如今却还用不得!”也不等百里肇再行追问,她便很快续道:“所以还用不得,原因也极简单。一则,王爷对我,还不曾到生死相托的地步,二则,王爷体内的菟丝这几年得王爷旺盛的气血滋养,如今正在最为繁茂之时,恐怕我便是用了那法子,王爷也耗不过它!如此一来,于王爷却是有害无益!”(未完待续。)

    ps:  汗,今天又有事耽搁了,明天加更一章弥补吧。 抱歉

第九十八章 憾事

    百里肇听得默然,半晌却忽然问道:“且说一说又何妨?”

    听他这么说了,远黛自是再不犹豫,当下平静言道:“我的这种法子,说起来简单,其中却大有凶险之处。可以说,知道这法子的人不少,但敢用之人,却是屈指可数!”

    说过了这一提点之话后,她这才接着言道:“这之前,我曾同王爷仔细说起过菟丝此物。我想,王爷应该知道,菟丝为蛊,其实是有自己生命的!”

    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百里肇道:“你确曾说过这话!”

    远黛笑笑:“菟丝牵附于寄主体内,寄主强则菟丝强,寄主若则菟丝弱……”说到这里,她陡然一断,眸光更深深看了一眼百里肇,而后徐徐的吐出下面的七个字:“寄主亡则菟丝死!”

    百里肇心中陡然一震,远黛虽未明说她的最终方法为何,但他却已明白了过来。线条优美的薄唇倏然抿得紧了,良久,百里肇才道:“你有几成把握?”

    远黛听得一笑,旋正色道:“至少八成吧!”

    微微颔首,百里肇平静道:“那好!一俟你觉得时机已到,便可告诉我!”

    万没料到他答的竟是这般爽快,目露异色的看向百里肇,远黛张口似欲说些什么,好半日却终于还是没有出口说些什么,只轻轻点了一点头。

    …… ……

    正值夏日,凌府后花园中。榴花正艳。然而坐于榴树之下饮酒的二人却都殊无喜色。不无郁郁的抬手提了那桌上银壶,凌远清替萧呈烨斟得满了,再回手替自己斟时。未至半满,却觉壶中酒罄,晃了一晃手中银壶,他苦笑道:“不知怎的,今儿这酒喝着竟觉有些发涩!”

    勉力一笑,萧呈烨才要开口劝他之时,那边凌远清却已扬声叫道:“来人!送酒来!”

    话音才落。那边文绿竟已抱了一坛酒过来,看着倒仿佛是早有准备了。凌远清也未料到她的这般快,不觉注目看她。笑吟吟的向二人行了一礼。文绿这才走了上前,将那只不大的酒坛子搁在桌上,一面拍开坛上泥封,一面说道:“这个酒。是才刚文屏送来的!”

    陡然听得文屏这个名字。凌远清与萧呈烨都是各自一惊。凌远清更开口问道:“文屏人呢?”

    文绿也不惊慌,便答道:“文屏是奉了九小姐之命送酒来的!六爷与萧大哥过来后院饮酒时,曾吩咐了,若无要紧事情,不可打扰。我想着文屏不过是送了两坛酒来,原算不得什么要紧事情,便没有过来通传。文屏急着回去复命,也没多待。只留话说这酒乃是饯别酒!”

    凌远清听得一怔,目光旋之看向萧呈烨。既云饯别。那远黛送来此酒,自是因为萧呈烨了。沉默了片刻,萧呈烨倒不觉叹了口气:“今早流花河畔,我曾遇上九妹妹,已向她辞过行!”

    一侧,文绿正自捧了酒坛,慢慢的将坛内之酒倾入酒壶之中。红日早已偏西,缕缕阳光斜照在那细细的酒液之上,泛出一种异常美丽的琥珀色。及至注满一壶,文绿这才停了下,重又盖上壶盖,而后却伸手,将凌远清与萧呈烨杯中之酒尽数倾在地上,又为二人斟满新酒,这才退了下去。慢慢的举起酒盅,凌远清深深看一眼萧呈烨,仰头举杯,一饮而尽。

    萧呈烨也不多加言语,随他一道,饮过了酒,方才笑了笑:“今儿的酒,怎么都这么苦?”

    凌远清不答,提壶又自斟得满了。萧呈烨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说,二人你来我往、酒到杯干,转瞬工夫,已将文绿才刚注满的一壶美酒饮得罄尽。晃一晃酒壶,凌远清才伸手想要提起一边的酒坛,却被萧呈烨止住:“若我适才没听错,这酒仿佛是我的饯别酒!”

    凌远清听得一怔,住了手后深深看一眼萧呈烨,却忽而问道:“你所以要去北境,并非完全为了呈娴。可是?”

    默然片刻,萧呈烨方叹了一声,却仍是没有言语。事到如今,其实也再无他说话的余地了。

    见他如此,凌远清哪还明白不过来。然而他心中愈是明白,口中便愈无法说出,好半日,也只能陪着萧呈烨叹了口气。二人默默相对,均各无言。末了却还是萧呈烨展眉笑道:“你是知道的,即便没有这档子事,我迟早也是要去北境的。而我之所以直到今日还不曾去,也是因为呈娴的婚事迟迟难定。这事一出,其实倒真可算得是一举两得!”

    大周以武起家,以文治天下,历百五十年后,虽大有重文轻武之势,然因北狄威胁,对于武治却也不敢有所轻忽。建朝伊始更为此定了了好些个规矩,其中的一条正是有关萧呈烨这等侯门子弟的。这一条规矩便是:凡大周公卿之家子弟,在承继爵位之前,必入军营历练。

    当然了,这种历练绝不是让公卿子弟亲上战场,而只是让他们亲自见识一下战争的残酷。

    凌远清亦是公卿子弟,自然明白萧呈烨的意思。叹了口气后,他道:“若是没有呈娴这事,我倒想求一求我爹,让他安排我去北境历练一些时日,只是如今,少不得却要避一避嫌了!”

    二人对视一眼,却忽然都笑了起来,笑容里头却隐隐的有着同病相怜之感。

    错过了远黛,于萧呈烨而言,可称得上是一桩终身无法释怀的憾事;而于凌远清而言,萧呈娴为了罗起东甘愿远走北境之事,又何尝不是遗憾。

    甩一甩头,仿佛想要甩开那丝遗憾,萧呈烨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这些日子,却还有几处是我必要去的,怕是再没时间过来你这里饮酒了!”

    凌远清倒也并不相留,只扬声叫道:“文绿!”文绿一直在旁等着,这会儿听了这话,忙快步的走了上来。凌远清便自吩咐道:“将那坛不曾开封的酒拿来,给萧爷带上!”

    文绿也不多问,答应着,便忙转身行到一边,不多一刻,已抱了另一只酒坛子过来。凌远清伸手接了那酒坛,看也不看,便随手将之抛了给萧呈烨:“这一坛,你且带走,另外那坛,仍自留下,待你启程之日,我当亲携此酒,为你践行!”

    萧呈烨爽然应诺:“也好!”说过这话之后,他便径自举手道别,摇摇摆摆的去了。

    见他去了,凌远清也不相送,只懒懒的重又坐回椅上。文绿见他面上颇有醺色,不觉暗暗担忧,忙上前一步,轻声的道:“六爷,你喝多了……”

    凌远清也不待她将话说完,便自举手打断了她:“我没事,且容我清静清静!”事实上,他今儿喝的酒比之往日绝不能算多,只是陡然听得萧呈烨要走的消息,难免心中怅然,连带着便又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儿,这一切,怎由得他不心生怅惘。

    文绿心中虽仍不甚放心,但见他神色坚决,终于不敢多说,才要退下去时,眼尾处却忽然瞧见一人,不觉惊了一下,失声叫道:“大爷!”

    她这一声叫出了口,却连正自心神不属的坐在一边想着事儿的凌远清也为之一惊,匆匆站起身来,凌远清顺着文绿的目光看去,果见凌远翊正从东头过来。微讶的迎上前去,凌远清疑惑朝凌远翊行礼问道:“大哥?你今儿怎么却有空过来?”

    扫了一眼满桌狼藉,凌远翊这才答道:“我来,自是有事要同你说!”

    凌远清也觉出在此处谈事多有不妥,当即一笑,道:“且去我书房说吧!”见凌远翊颔首,他忙上前一步,引了凌远翊一路往自己的书房去了。二人进了书房,凌远清忙请凌远翊坐了。

    侯书房伺候之人送了茶过来后,凌远翊这才开口问道:“呈烨今儿过来,可是要告诉你,他近日便要启程过去北境之事?”见凌远清点头,他便又道:“我今儿同你说的事,你暂时不可声张,只是做到心中有数便好了!”

    凌远清听他这么一说,却是不由一怔,心中更没来由的便觉有些惴惴不安,注目看向凌远翊,他皱眉的问道:“不知大哥要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儿?”

    凌远翊皱眉道:“我今儿无意听人说起,道是皇后娘娘有意将临昌公主指婚给你!”

    “临昌公主?”凌远清震惊的叫了出来,脑海之中旋之浮现出了那一个刁蛮娇俏的身影。

    “不可能……”回过神后凌远清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我虽是嫡出,却非长子,又不曾及第,怎么可能……”大周建朝百五十年有余,虽从来不乏公卿世家子弟得尚公主的先例,然而大多子弟都是日后要承继家业的嫡长子,似他这等情况的,虽也有,但无一不是因科举高中而得尚公主。似凌远清这等情况者,还真是不曾有过。

    深深看他一眼,凌远翊平静道:“我也不瞒你,这个消息,是今儿我往祖母处请安时,无意间从祖母与三婶口中听得的!”凌远清一梗,满腹的言辞便再说不出来。他心里很是明白,若是萧老太君与罗氏已开始讨论这桩婚事,那就是说,这桩婚事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夏日早晨,无疑是一天当中最为美好的时光。晨光熹微,露珠在朝阳的映照下愈显晶莹剔透,让人见之生怜。远黛挽了竹篮,悠悠闲闲的漫步于澄怀居内。从她嫁来睿亲王府,也已将将半月有余,这些日子下来,所有该是她的东西,也早铺陈了开来。这里头,自然也包括当日她离开妙峰山别院时,暂时托付给沅真的那些花花草草。

    文屏笑吟吟的跟在她身后,目视这些花草,已忍不住笑道:“沅真姐姐莳花弄草的本领也真是了得,这些花草在她手中这么些日子,竟比在小姐跟前时,丝毫不差呢!”

    远黛听得一笑,便道:“这是自然的!我养了多少年花,她便陪着我养了多少年,她人又极聪明,这么些年下来,手段比我其实也不差多少!”

    文屏抿嘴笑道:“在小姐身边的好处就是,只要肯学,小姐总是不会藏私的!”百里肇虽已明令不许再唤远黛做小姐,然而文屏私下里却还忍不住这般称呼远黛。仿佛这么称呼,会让让她觉得与远黛更为亲近。而远黛也从不禁止她如此称呼。

    淡淡一笑,远黛微微弯了腰,轻轻弹弄了一下她面前那株蕙兰细长的叶片,那翠碧如玉的细长叶片微微弹跳了一下,一滴晶莹的露珠便随之滑落到叶梢上,最终滴落在远黛的指尖上。

    文屏难得见她如此孩子气的举动,此刻见了。却不由笑道:“小姐今儿心情倒好!”

    远黛只是微笑,却并不答话。待得为院内那些花草尽数浇过水后,她才懒懒的道:“文屏。你不知道,我们如今已跳入了一个是非圈子,从今往后,想要轻省总是不能了。我也只能是偷的一刻清闲算一刻而已!”文屏一怔,下面的话便有些不好出口。

    从臂上抹下竹篮,递与文屏,远黛道:“走吧!”文屏忙接了竹篮。跟了远黛一道进了澄怀居。才刚走至正屋门口,便见杜若迎了上来:“王妃!”杜若轻呼了一声。

    远黛目光一动,见杜若手中捧了一卷册子。心中便已约略知道了杜若的来意。笑了一笑后,她也不说破,只举步进屋,在炕上坐了。而后却朝杜若道:“拿来我看看吧!”

    杜若答应着。忙将手中那本册子递了与远黛。

    远黛抬手接了,翻开简单的扫了一眼。这本册子显然是颇费了杜若的一番心思的,册子上头清楚的列着王府内外的一应人等。上至管家,下至粗使的丫鬟、婆子,却是详尽无比。抬手轻轻一弹手中书卷,远黛笑道:“这册子,你却是从哪儿弄来的?”杜若便再是伶俐,也不能在这短短二十日不到的时间里整理出这么一本册子来。因此远黛才有此问。

    杜若本也没打算瞒她,闻言之后。便很快答道:“是我问岳爷要来的!”

    远黛听是从岳尧处得来,倒不免挑了挑眉,事实上,这卷册子的第一页第一行的第一个名字正是岳尧——睿亲王府大总管岳尧。

    将册子重又递还给杜若,远黛平静道:“用不了多久,这册子便要大变样了,既如此,又何必现在就拿来给我看?你只与文屏两个斟酌着办理就是了!”

    听得这话,杜若心中不免一松。这些日子,远黛虽一再的说让她只管放心办事,出了事儿自有她在。但久在深宅大院的杜若心中却还有些不踏实。毕竟远黛交了给她的这事,那可是得罪人的事儿。且不说办的不好,便是办的好了,将来若出了纰漏,也难保这罪责不落在她头上。因此这会儿听远黛吩咐让文屏与她一道酌办,于她,却真是大大松了口气。

    她的这一小心思自然逃不开远黛的眼去,笑了一笑后,远黛才要说话,外头惠儿却已急急的走了进来:“王妃,临昌公主到了!”

    忽然听得这个名号,却不由的远黛不皱了皱眉:“她到了哪儿了?”

    惠儿匆匆应道:“快到院门口了!好像说是要见王爷,王爷那边正忙着,便让她先过来拜见王妃了!”绿萼岭时,远黛与临昌公主百里清月曾有过一些冲突,这一点,惠儿等几个贴身丫鬟自然都是清楚的,故而提及临昌公主时,惠儿自不会有什么好语气。

    叹了口气,远黛毕竟还是站起身来,吩咐道:“她既来了,我们便不能不尽主家之谊。走吧,且陪我去迎一迎她!”

    主仆几人才刚出了房门,便见对面百里清月正一路过来,身边却是一如既往的跟着大群的宫女嬷嬷。眼见着远黛出来相迎,她自也不敢失了礼数,闷闷的上前行了一礼,板着脸道:“临昌见过二嫂!”她身后跟着的那些宫人忙也随同行礼。

    远黛也只淡淡一笑,回了一礼:“公主客气了!快请里头坐!”

    只从百里清月以封号临昌而不以闺名清月自称,远黛便知,这位娇纵公主对自己,仍是颇多不屑。只不过碍于百里肇的面子,不敢随意放肆而已。不过她又怎会在乎这些。

    姑嫂二人相偕入屋,一侧,早有丫鬟送了茶来。二人关系本就算不上和睦,这个时候,自也不会有什么话说。见送了茶来,便各自端了茶盏,不急不缓的喝着。却是僵持了好半日,百里清月才终于拉长着俏脸问道:“我二哥何时过来?”

    徐徐放下手中茶盏,远黛平淡道:“若无意外,总要午时左右吧!”

    听得百里肇要午时左右才能过来,百里清月不觉早变了脸色:“午时?我可等不得那许久!”她也不加掩饰,便这么理所当然的叫了出来。

    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远黛轻飘飘的道:“公主若等不得这许久,却不妨令人过去书房相请,我却是没有什么法子能让王爷早过来的!”百里清月若客客气气的相求,或许她已遣了文屏过去请了百里肇来,毕竟这般与百里清月两相对坐,相看两厌,也实在非她所愿。

    而她更清楚的知道,若是百里清月让贴身的宫人去请百里肇,百里肇是断然不会过来的。原因说来倒也简单,如今的睿亲王府,她为主,百里清月为客,这等喧宾夺主之举,岂是百里肇所能容忍。(未完待续。)

    ps:  如无意外,明天持续二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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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小小庶女,善种花懂植草,会制茶能酿酒 更有一手深藏不露的医术 她,究竟想要什么 她,最终又能得到什么庶女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