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意外之得
微微颔首,远黛平静道:“不错,当年之事,我如今已略略有了些头绪。?快来吧,.!这事说来,还多亏了你。你放心,只这一件功劳,我日后便绝不会亏待了你!”
听得这话,杜若芳心不觉微微一动。她原是心思玲珑之人,在远黛身边也待了有些日子,对于远黛的性情也早有所了解。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可以知道,自家的这位九小姐虽有些神秘,平日看来也是淡淡的,仿佛什么也不在她心上,但事实上,却绝不是个难相处之人。
对于她们这些丫鬟,远黛的无疑是宽容的,在远黛看来,最为忌讳的便是她们这些丫鬟做出自作主张、与外相通的行为,而只要不在这些方面触怒了她,她都不会太在意。甚至有些时候,文屏等人在不明她心意的情况下,出言相阻,她也会耐心解释之。
而在发现了这一点后,杜若对远黛便也愈发恭谨,遇事也不敢稍有逾越。
抿了下唇后,杜若低声问道:“小姐到底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凝眸看她,樱唇微微翕动,远黛清晰的吐出两个字来:“玉簪!”是的,只是玉簪,这次留下杜若,她所想知道的,只是玉簪——这个亲眼目睹了凌府往事的女子。自幼与她一同长大的沅真,在很多方面都与她有着共同点。例如说,她若对一个人没有十足的了解,那就断然不会妄下断语,而对玉簪,也是一样。对于玉簪这个她只见过一面的女子。沅真只对远黛仔细述说了她从玉簪口中得来的信息,对于玉簪此人,却从头到尾不置一词。
因此上,远黛想要打听出玉簪此人从前的性情。只有另寻她人。
仔细想了一想后,杜若才道:“玉簪姐姐……在府中大多数人眼里,其实很不起眼。”说着。她已忍不住拿眼去看了一看远黛:“老太太十七岁那年嫁入凌府,今年六十有一,在凌家待了足足四十余年。这四十余年里头,伺候过她的丫鬟便不说外院的粗使丫鬟,单只身边有些头脸的丫鬟,也有二十余人。但能如玉簪姐姐者,却是屈指可数。”
杜若话里的意思。远黛自是明白的。名门世家如凌府者,家中丫鬟虽多家生子,但也不乏外头买来的小丫头子。这些丫鬟最终的出路,大多是在到了适宜婚配的年纪时,被指了给凌府的家丁、小厮等人。这里头。有些头脸,颇得喜爱的丫鬟,会被许给一些管事,来日做个管事的妈妈。真正会被赐还卖身契,任其自主的丫鬟,其实真是不多。
若然玉簪甚为出众,那也还罢了,偏偏杜若前头还说了,玉簪很不起眼。一个不起眼的丫鬟。却得到了许多比她更出色许多的丫鬟所不能得到的恩典。
“继续说下去!”远黛沉吟的道。
杜若依言续道:“在凌府时,玉簪姐姐并没有什么太要好的姐妹。老太太跟前那么些丫鬟,也有几人甚是喜欢她,一心想与她亲近,但她却一直淡淡的,少有回应。其他姐妹试了几回后。那份亲近她的心思便也渐渐淡了。我所以能从她口中知道些从前之事,却是因为那一年夏日,我一时意动,夜半时候,去了荷花池的缘故。”
远黛听得“荷花池”三字,心中不觉又是一动。
杜若还在继续往下说:“我到荷花池时,玉簪姐姐也正巧在。我与她平日虽少有交谈,但夜半时候见了她,却也不能不说上几句。那天夜里,玉簪姐姐的心绪仿佛很不稳定,我所知道的那些模模糊糊的事情,便是在那一日,从她口中得知的。”
不期然的微微眯起双眼,远黛很快问道:“你可还能记得那一天的具体日子吗?”
杜若摇头道:“这事到如今已过去了好些年了,我却哪里还能记得,只记得是夏天里……”说到这里,她却是忽然一顿:“不过我如今想想,那一夜,只怕便是五月初七晚上!”
默默点头,远黛没有言语。事实上,对于杜若的这一推断,她也是隐有所感。又自沉默一刻,远黛才问道:“除了这些,你再不知道其他了吗?”
杜若点头道:“当年那事,发生在我进府之前,我却哪里能够知道。不过这事甚为隐秘,我隐约知道一些之后,也曾忍不住悄悄向别人打探过,与我年纪相仿的,大多茫然不知所谓,而那些年纪大些的,一听我问起四爷的事儿,却都是连连摇头,谁也不敢说出。我旁敲侧击了几次,才知老太太昔时曾下过严令,不许任何人再提起,我晓得此事后,便也不敢再问了!”
沉默片刻之后,远黛却忽然开口问道:“这事我心中已然有数,如今也不必再说,只是我这里却还有一桩事情,需你帮我打听打听!”
杜若赶忙应道:“不知却是什么事情?”
徐徐吐出一口气来,远黛平静道:“我要知道,十八年前,太太身边那个正得用的丫鬟锦儿如今怎样了?”那年,荷花池畔发生之事,就远黛如今所知,只有三人在侧。这三人里头,玉簪已将她所知道的,尽数说了出来,对她的助益也是极大。因此上,她已不打算再去继续逼迫于她。那么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是陆夫人,另一个便是她的丫鬟锦儿。
“锦儿?”杜若疑惑的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
点一点头,远黛淡淡道:“活,我要见人,死,我要知道死因!”
陡然听得一个“死”字,却不由的杜若不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面色也一下变得刷白。
仿佛明白她的心思一般,远黛抬眸朝她一笑,下一刻,已冷静的吐出三个字:“你放心!”
这三个字,说的其实很有些没头没脑,但杜若却能明白远黛的意思。知道远黛这是在告诉她,不管事情最终如何,她都一定会保住她。而没什么原因的,杜若的心,却立刻就放下了。朝着远黛盈盈一礼,杜若轻声道:“小姐放心,我会尽快打听出这事的!”
杜若去后,远黛犹自歪在炕上怔怔出神。
外屋,文屏等人早收拾好了,见杜若出来,倒也并没围上去追问什么。这屋里的几个丫鬟,对远黛的熟悉程度都远甚杜若,自然知道远黛最忌讳什么,又怎会有意触犯。这会儿见杜若出来,文屏忙过去一边,沏了热茶,捧了进去奉与远黛。
文屏进去时候,见远黛出神,也不打扰,只轻步的过去,将茶盏小心的搁在远黛手边的几上。她虽已尽力做到轻手轻脚,却仍不免发出了一声轻响。远黛也因之一惊,眸光便也自然的落到了几上的那盏热茶上。仿佛定了定神,远黛忽而问道:“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文屏应声答道:“已将戌时末了,小姐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远黛道:“已是戌时末了吗?”说着这话的时候,她却出人意料的站起身来,一副有意外出的意思。
文屏在旁看得一阵诧异,忍不住问道:“小姐这是要过去哪儿?”
倒也无意瞒她,远黛平静道:“我要过去后头的荷花池走走!”
对于这位小姐的任性随性,文屏早有所知,她心中虽觉这会儿时候不早,实在不该过去,但也并未出言阻止,只转了身,从后头取了一袭月白缎薄披风来,打算为远黛披上。
抬手阻止了她的好意,远黛淡淡道:“已是夏日了,就不必加衣裳了!”
文屏一怔,赶忙答道:“小姐若是去旁的地儿,加不加件披风却都无碍。只是若去荷花池,却必是要加一件的!”一面说着,终究拿了披风来,为远黛披上了。
远黛听得这话,却觉里头颇有文章,便也没有拒绝她为自己加衣的举动,而是偏了头,拿眼看了一看文屏:“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文屏坦然道:“小姐却不知道,咱府这荷花池曾溺死过人!原本老太太的意思,是打算将这荷花池给填了的。只是请了风水先生来看时,那些风水先生却都说,这荷花池乃是咱府里的风水眼,若擅加改动,只怕会影响了府里的风水。老太太听了这话,才改了主意!”
远黛本已举步,打算往外走,这会儿忽然听了这话,却不由的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你既知道这荷花池里曾溺死过人,却不知可晓得死的是谁?”
见远黛仿佛对这事颇为关心,却不由的文屏一怔,诧异的看一眼远黛后,这才开口道:“这荷花池里头,曾溺死过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咱府里的四爷。另一个,却是一个丫鬟。”
万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这么轻易的从文屏口中打听得这事,愕然片刻,远黛很快问道:“她……可是唤作锦儿?”
这话一入了耳,却不由的文屏大大的吃了一惊:“是不是唤作锦儿,我还真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原是在太太房里伺候的,且很得太太看重。她死之后,太太还很是伤心了一阵,又厚赏了所有与她有关的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七章 你对她好奇吗
听她说的这般仔细,远黛心下却不免愈发诧异:“这事你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文屏年纪只与她仿佛,也就是说,在荷花池之事时,文屏应该只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按理来说,文屏是不该知道这事的,更遑论居然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抿了抿唇后,文屏低声答道:“只因我说的那人,乃是我娘的亲妹妹。当年她在世时候,与我娘感情甚笃,她死之后,我家也是获益良多。因此直到如今,我娘每年清明祭祖时候,也总不会忘了给她烧些纸钱。每每提起她时,也总忍不住絮叨一回,正因如此,我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说着这话的时候,文屏面上的神气也颇有异处。
她从来非是蠢笨之人,否则也不能得了远黛那般的信任。远黛固然从不曾对她提起过什么,但她日日都在远黛身边,若说全无所觉,也未免太过迟钝。只是因为不知内情,而远黛也并没问过她什么,所以她才不敢胡乱插口说些什么。
沉吟一刻,远黛道:“既是如此,明儿你可回去一趟。问一问你娘你死去的姨妈昔日究竟唤作什么……”她说着,却又若有所思的眉黛微凝:“还有,若有可能,尽量帮我打听一下,她是在何时溺死在荷花池中的。临时之前,可曾留下什么言语没有!”
文屏听得心中微颤,知道此事怕是比自己从前所想的还更要复杂得多。当下不敢多问。更不敢怠慢,只神色凝重的答应了一声。
而与文屏说了这一回话后,远黛便也放弃了本想过去荷花池走走的打算,重又回到榻边坐下,她徐徐的吐出一口气来,原本有些晦涩的心思已然是一片清明。事情已过去近二十年了,即便无人刻意的抹去痕迹。远黛也相信,那里不会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所以去与不去,其实也是一样。她之所以想去,也只是纯粹的想要看一看那个地方而已。
不过如今看来,去荷花池看一看之事,倒也未必就在今晚。
…………
被沅真直截了当的赶了出来,岳尧心中自是极为不快的,不无怏怏的大步离了回春药铺,全然不理外头那名掌柜殷勤上前的举动。好在那掌柜涵养甚好,面上倒也并无怒色。
岳尧足下甚快。不过顿饭工夫,便已回了睿亲王府。他在睿亲王府虽不管事。但却挂着王府总管之名,因此府内上下,见了他时都甚是恭敬。岳尧也不理人,迈步便想穿过角门。只是他虽不理人。却自有人理,门口众门房见他过来,忙自上前见礼,其中更有一个看似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满脸谄笑的上前叫了一声:“岳爷!”岳尧乃这王府的大总管不假,但他却从不喜人唤他做岳总管。因此这睿王府中之人,见着他时,都唤之为岳爷。
足下一顿。岳尧连头也懒得回,只冰冷问道:“有事?”他的脾气从来也算不上多好,脸上更是常年难得有丝笑意,因此王府内外之人,见着他时,总不免现出些许畏惧之色来,敢于上前同他说话者,更是百中无一。因此这管事一上前,岳尧便知他必是有事要禀告自己。
那管事笑的愈发谄媚,声音却带了些不为人知的颤抖:“回岳爷,王爷才刚遣了人来说,若是岳爷您回来了,还请您过去那里一趟,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同您商量!”
眸光不期然的微微闪动了一下,岳尧轻哼一声,也不言语,只大步的进去了。他这一走,外头一众门房方才各自松了口气,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轻松。
既得了百里肇的话,岳尧自然并不犹豫,进门之后,绕过九龙照壁,岳尧一路疾行,径往主院行去。百里肇所住的正寝位于这所王府的中心位置,面阔五间,看着颇是庄严肃穆。他偏又喜爱清静,正寝院落一带,宫女之类甚少,看着便愈让人有种没来由的压抑感。
岳尧行至此间,却是神色不动,迈步便走了进去。院落里头,虽也有人守着,但瞧见岳尧时,却只各自行礼,神色恭谨,更全无一丝阻拦之意。
岳尧入内,却是直奔东头第二间屋子,那里,才是百里肇日常办事的所在。他才刚刚行至门口,便听得里头传来百里肇平静的声音:“进来吧!”
对于百里肇能听出他的脚步声,岳尧自是毫不意外的,答应一声之后,他已推门而入。屋内,百里肇神色淡静的端坐在椅上,目光宁和的看着他,仿佛已等了他一阵子了。
简单的朝他一礼,岳尧问道:“王爷找我有事?”
微微颔首,百里肇道:“听说你才去过回春药铺了?”
为之一怔,岳尧的眉很快便蹙了起来:“王爷一直都在注意回春药铺吗?”他与百里肇也算是相交多年,自然不会以为百里肇会派人盯他的梢,然而一想到百里肇一直令人守着回春药铺,并随时注意里头的动向,却还是让他心下颇有些不快。
眉目不曾稍动,百里肇很是干脆的应承了下来:“不错!我还知道沅真去了哪里!”
岳尧心中又是一动。事实上,他与沅真间的关系,便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算是什么。他是经常过去回春药铺找她,但却几乎从不走正门。他知道她时常会在的任何一个地方,每每过去时候,总能很快的找到她。而她在见到他的时候,往往却都是既不诧异,也不欣喜,而是一种视若平常。仿佛他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一种理所当然。
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唤了丫鬟送了酒菜来,陪他喝上一杯。心情不好时候,她会视若无睹,似乎没有看到他,而只是做着她该做的事情。至若今日这等逐客,于她,却还是第一遭。
这般一想,岳尧心中便不自觉的一阵烦躁,没来由的烦躁。默默沉吟片刻,岳尧忽而问道:“她……去了哪儿?”他知道他也许不该问的,但他就是想要知道,所以他还是问了。
抬手点了一点面前的一张笺纸,百里肇平淡道:“安庆,她去了安庆!”
“安庆?”岳尧的眉峰愈发皱起:“她去那里做什么?”沅真曾经离开平京一些时日,这一点,对于时常过去回春药铺的岳尧来说,自不是一种秘密。而事实上,他与沅真已有十余日不曾见面,今日终于见着,却还未及说上几句话,便被远黛的突然出现打断了。
“应该是去找寻十八年前的事情!”对岳尧,百里肇倒是知无不言:“据我所知,安庆芦县的县太爷乃上科三榜进士,而他的夫人,正是从前凌府出来的一个丫鬟。”
“十八年前?”岳尧微诧的道:“十八年前,沅真才只有三岁而已!”
淡淡点头,百里肇语意淡淡:“十八年前,却恰是她的主人出生的那年!”
陡然听得这话,却不由的岳尧不变了颜色,冷哼一声之后,他愣是没说一个字。
对于他的脾气,百里肇自是十分了解的,并不理他,只径自的问道:“你见着她了?”
压下满心的不快,岳尧终究点了点头。对远黛,他从第一回见时,便觉不喜,如今因了沅真的缘故,却是愈发厌恶了。
扫他一眼,百里肇平静吩咐道:“这几日,你替我多注意些凌府!”
不解的一扬眉,岳尧干脆问道:“王爷这又是为何?”在他看来,百里肇若想知道这些事儿,只是直接去问远黛便可,实在无需这般曲曲绕绕、费了许多心思也未必有效。
嘴角微微一扬,百里肇淡淡道:“对她,我很好奇!不,也许我该说,是愈来愈好奇了!”
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岳尧道:“王爷既是好奇,索性查个水落石出也非不能,又何必这般弯弯绕绕?”在这大周,怕是再没有谁,比他更了解百里肇手里握有的势力了。
仿佛笑了一笑,百里肇忽而道:“岳尧,你对沅真可好奇吗?”
岳尧一怔,一时没弄懂百里肇的意思,便也不敢胡乱出言。眸带诧色的看一眼百里肇,好半日,岳尧才答道:“自是好奇的!”这句话才一出口,他便忽然明白了百里肇的意思。
他对沅真无疑是好奇的,也很想知道沅真的从前。他更知道,如果他真想知道沅真的从前,那么费些心思,也未必就不能打听得清楚明白。但没什么理由的,在开始派人打探过一回,却没有结果之后,他就忽然打消了这个主意,直到如今,他也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而到了这一刻,听了百里肇的这一句话,他却忽然便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原来,他所以一直没有这么做,为的也是沅真。他希望,有一天,沅真能亲口对他说起从前,而不是由他如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将她的从前剥开在他的眼前。
而百里肇所以如此行事,心中所想的,又何尝不是与他一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八章 荷花池畔(一)
端坐在炕上,远黛的神色看似如平常一般,只是双瞳幽深,间或更有异芒闪动。,!文屏则静静站在她的面前,微微低头,似在等着远黛开口。长出了一口气后,远黛朝着文屏摆了摆手,示意文屏可以退下了。文屏见状,倒也并不言语,便自默默的退了下去。
静坐许久之后,远黛终是缓缓站起身来,迈步出了内室。外屋,文屏等人各自端坐,忙着手中的女红。很显然的,她们手中正做着的,乃是远黛出嫁时必要的一些女红类的嫁妆。
听得脚步之声,文屏等人自然抬头看来,眼见远黛出来,少不得各自起身唤道:“小姐!”
朝几人点一点头,远黛平静吩咐道:“我过去西院一趟,你们就不必跟来了!”
听得她这一句吩咐,几名丫鬟面上各自现出几分古怪之色。对此事略有所知的杜若与文屏两个的面色尤为奇特。她二人皆是聪敏之人,到了这时候,哪还能猜不出远黛的意思。
远黛也并不多看她们,吩咐过后,便自举步,直往外头走去。
正是夏日午后,整个后院似乎都荡漾着一种温暖而慵懒的气息,西院自然也不例外。几个女红不错的丫鬟都围坐在正屋里头,各拈针线,都忙着飞针走线。
而这几个丫鬟里头,赫然便有从前远黛身边的丫鬟采莲。斜靠在桌边,手拿绣绷。周姨娘却似乎有些倦意,并没动针,而是双目微阖,头颅微点,显然正处于被睡魔侵扰的状态之中。
然而院子外头陡然传来的一声呼唤却一下子惊动了这屋里的所有人:“小姐来了!”
周姨娘首先便是一惊,手中绣绷更是“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定一定神后。周姨娘先看了一回身边的几个丫鬟,确定了那一声绝非自己的幻听之后,这才急急站起身来。而这个时候,房门口的青竹帘子也早被人掀了起来,下一刻,远黛已含笑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屋内众人忙自起身,周姨娘则朝疾疾往前行了数步,走到远黛面前,和声道:“这时候你怎么却过来了?”远黛虽非在她身边长大,但却与她在妙峰山别院相伴近三年。她又怎能不知远黛的起居习惯。所以她很清楚,午后这个时候。若无意外,该是远黛小憩的时候。
对周姨娘的言下之意,远黛自是清楚明白,抿嘴一笑之后。她道:“说来也怪了,今儿竟是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左右无事,便索性过来找姨娘陪我说说话儿!”
周姨娘听得愈发惊诧。她与远黛之间,从来也算不得亲近。对远黛,周姨娘其实是有些惧怕的。虽说远黛极少同她大声说话。更难得疾言厉色。但远黛身上,却偏有那一种气势,让她无由觉得压抑的气势。这种气势。让周姨娘无由的感觉压抑。
而在这种无由的压抑之下,她还真是不敢越鸿沟一步。
察觉到周姨娘的惊疑不定,远黛却也无意多加解释,只含笑的道:“只不知姨娘这会儿可有空?”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周姨娘脱口道:“自然是有空的!”
点一点头,远黛环视一眼屋内,又自笑道:“这处甚是憋闷,却不是说话的好地儿呢,姨娘若有空,可愿陪我在外头走走!”答应一声之后,周姨娘才要唤红英、紫罗两个同去时,远黛却又道:“她们手中都有事,就不必跟着了,姨娘请吧!”
忽然听得这话,倒不由的周姨娘心里不颤了一下。然而她心中虽是隐隐有些发怯,却也并不以为远黛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稍稍迟疑一刻,仍是点了点头,迈步跟在远黛身后走出房门。只是脸上却终免不了的,露出了几分怯色,乍一看去,倒有些老鼠见了猫的意思。
远黛也不言语,朝这红英几个点一点头后,便跟在周姨娘后头出了房门。她出来时,周姨娘正站在屋外,无措的看着她,瞧那模样,显然是人虽出来了,却不知该往那里去,只得站在那里等着她。见她如此,远黛心中忽而升起一丝无力感。
这个懦弱而良善的女子,就是她的生身之母。这个女子,明明全无一丝害人之心,甚至在被害多年之后,还懵懂茫然的全无所觉。
微叹一声之后,远黛举步越过周姨娘,同时平静道:“姨娘随我来吧!”
有些慌乱的“噢”了一声,周姨娘想也不想的紧跟在远黛身后往前走去。
二人一路出了西院,却都各自默默。远黛是什么话也不想说,而她的沉默却让周姨娘有一种压抑至近乎窒息的感觉。也让她不敢出声,只能低了头,紧紧跟在远黛身后。
当前头的远黛忽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周姨娘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竟自一头撞在了远黛背上。远黛也没料到周姨娘会出这个岔子,一时不慎,竟被她撞了一个趔趄。
周姨娘气力本来不大,迈的步子也小,才一撞上远黛便觉不对,因此很快的便站稳了身子。此刻眼见远黛如此,却不由的吃了一惊,赶忙上前去扶远黛:“我……我不是有意的……”
见她神色惊惶,却让远黛不禁苦笑,摇一摇头后,她道:“姨娘乃我生身之母,在我面前其实不必这般拘束的!”周姨娘闻言,不觉拿了眼去看她,好半日才轻轻点了下头,神色之间却仍见局促。见她如此,倒让远黛不得不暗暗叹气。
她今儿来寻周姨娘,原就别有所图,并没打算与周姨娘说什么衷心话儿来拉近母女之间的关系,因此很快搁下了这事,回归正题。抬手一指周围,远黛忽而笑道:“姨娘可喜欢莲花?”
陡然听她提到莲花,周姨娘不觉一惊,而后才忽然发现了自己所在之地。只是瞬间,她的脸色便忽然变得一片苍白,白的全无一丝血色:“荷花池?”她艰难生涩的吐出这三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一般,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萎靡无比。
注目静静看向周姨娘,远黛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而就在周姨娘陡然转身似欲狂奔而去之时,她却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周姨娘的手臂。远黛的手很稳,没有太大的气力,却也并非周姨娘所能够挣脱。全力挣扎了一番,最终确认自己无法挣脱的周姨娘骤然身子一软,竟仿佛再站不住了一般。似乎早已察觉出了她的情况,远黛平静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了她。
神色自若的扶了周姨娘,在荷花池畔的一块平整的大石上坐下,远黛微笑道:“夏日炎炎,这荷花池本是最佳的纳凉所在,怎么姨娘却仿佛不太喜欢这里呢?”
怔然移眸看向面前的荷花池,周姨娘的神情已从惊惧、害怕慢慢的转为了茫然。已将五月,恰是荷花将盛未央之时,荷池之中,片片莲叶虽远称不上接天二字,却也清郁蓬勃,朵朵红莲亭然立于其上,其清丽雅致,更非凡花可比。荷花池上,时有凉风吹过,荷浪翻滚之下,清香幽馥,凉爽之外,更让人只觉心旷神怡,不觉沉迷。
“荷花池……”周姨娘痴痴的低声开口:“好多好多年了,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还能坐在这里!”她的声音极轻极轻,其中更是五味陈杂,难以理清。
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言语,远黛很是自然的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对面的那座假山。凌府的这座假山无疑是出自高人手笔,山不甚高,却含嶙峋之意,石不甚显,却有兀拔之势。而从这个方位往上看去,远黛更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假山的最顶部,有一个并不太大的小小山洞。
若是她所料不差,那个山洞,应该就是当年玉簪所待的地方了。
“前些日子,我偶尔听得人说,说姨娘从前最爱荷花,所以今儿特意与姨娘过来同赏!”神色自若的淡淡说着,远黛面上,仍无太多的表情,有的只是一贯的从容与闲淡。
“最爱荷花?”喃喃的重复着远黛的话语,忽然之间,周姨娘便仿佛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之内:“是啊!我从前是很爱荷花的……他也曾经夸赞我,说我如荷花一般清丽绝俗……”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已忍不住的抬起手来,抚向了自己的面容。
默默抬眸,看向周姨娘,远黛心中无由的生出一丝悯意。周姨娘的眉目五官无疑是极精致的,即使因这些年衰老太快的缘故,而让她过早的失去了美貌,但远黛仍可自她面上寻觅到一丝她早年的风采。然而她的青春与美貌毕竟是早已逝去,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当手指抚上面容时,周姨娘忽而的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便从那种奇妙的状态之中脱离开来。慢慢抬眼看向远黛,她轻声的道:“你……想要知道从前的事?”
平静点头,远黛淡淡道:“若是姨娘愿意同我说,那是最好不过了!”
恍惚片刻之后,周姨娘低声道:“你今儿特意将我带到这里来,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什么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九章 荷花池畔(二)
她叫荷若,陆府的家生子。.\\她的母亲,乃是陆府老太太跟前的一名普通丫鬟,到了婚嫁之龄后,被指给了她的父亲——陆府一个普通的帐房先生。因为出生在五月荷花盛开的季节,她那个略读过几年书的父亲便为她取了这样一个清雅秀逸的名字。
七岁那年,她便被选中,在陆家大小姐身边做丫鬟。那时候,陆家大小姐陆昕冰才刚是及笄之龄,却已出落得雪肤花貌,容色不俗。十七岁那年,陆昕冰出嫁,嫁到了安肃侯府。
在陆府,陆昕冰乃是陆家嫡出的大小姐,深得父母宠爱。她的嫁妆也比一般陆府的小姐要丰厚许多。嫁去陆家时候,她带了八名丫鬟,有与她年纪相仿者,也有如荷若这般年纪幼小的。而这八名丫鬟的家人,也都成了她的陪嫁,随她一同过去了凌府。
未出嫁时,陆昕冰是大小姐,出嫁后,她是凌府的大奶奶,身份仍旧高高在上,似乎从未改变过。然而一直在她身边伏侍的荷若却知道,她们的小姐过的远远不如从前。
凌府共有三名嫡子,嫡长子凌昭,正是陆昕冰的丈夫。陆、凌二府的这桩婚事,早在陆昕冰出生之时,便已定了下来。凌昭比陆昕冰年长五岁,他们成亲的时候,凌昭已二十二岁了。
二人一个娇美如花,一个英俊不凡,初成亲时,自是琴瑟相合,恰似蜜里调油。只在成亲的当年,陆昕冰便怀了孕。这个消息传到陆府,第二日。陆府的大太太——陆昕冰之母便很快赶来了凌府。在她的劝说下,陆昕冰不得已,在自己带来的丫鬟里头挑了一人,让凌昭收了房。凌昭略谦了几句后。居然也就安之若素了。
这事在大家族中,原是常事,几乎所有人。都未将之放在心上。虽然那阵子陆昕冰脾气极坏,但多数人也只是因为那是怀孕的缘故。这里头,虽然也不乏目光如炬、能够看出陆昕冰心思的人,但这些人却都认为,这是一个名门世家女子所必经的一段心路。
几个月后,陆昕冰与凌昭的长子终于出生,凌府的老侯爷为他取名为凌远翊。是为凌府下一代的嫡长子。凌远翊才满周岁,陆昕冰再次怀孕,这一次,她产下了凌府二小姐凌远瑜。一切仿佛是不停的重复,等到陆昕冰产下她与凌昭的第二个儿子凌远绱时。凌昭身边已有了三房姨娘。这三个姨娘里头有两个,乃是陆昕冰从陆府带来的丫鬟。
凌远绱出生时,荷若刚刚一十三岁,正是豆蔻年华。那时候,陆昕冰身边的八名丫鬟,或成了凌昭的姨娘,或被陆昕冰配了人,只余下了两个,一个是荷若。另一个名唤依云。
接连而来的三个孩子,让陆昕冰有一种心力俱疲的感觉。凌远绱出生之后,她便安排了荷若来照顾。事实上,她亲生的这三个孩子里头,次子几乎从没有得到过她的关注。
对于荷若来说,这个小小的生命无疑新奇的。在初时的慌乱无措之后。她很快的便接受了自己新的使命,她开始小心翼翼的照顾这个在凌府排行第四的小少爷。
随着凌远绱的渐渐长大,荷若也慢慢为之蜕变。她从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小丫鬟,慢慢长成了一个容貌清丽秀雅的大丫鬟。这一变化,陆昕冰自然看在眼中。于是她开始有意无意的竭力避免让荷若出现在凌昭面前,在这一过程中,她与凌远绱的关系也日益疏远。
荷若才满十八岁时,陆昕冰便匆匆的为她择了一门婚事,她想尽快将荷若嫁出去,以免生出事端来。然而这一切,却被初通人事的凌远绱破坏了。
在荷若的精心照顾下长大的凌远绱,在听说荷若将要出嫁,不能再留在他身边的消息时,他想也不想的跑去哀求他的祖母,求萧老太君帮他留下荷若,不让她离开。
对一个丫鬟的去留,萧老太君自是不在意的,她唤来她的长媳,同她商量,让她再多留荷若两年。陆昕冰虽是极其不愿,却也并不敢违拗婆婆的意思,只能违心的将荷若留下。
而这一切的后果,便是陆昕冰对荷若的极其厌恶。长期被人忽视的凌远绱无疑是聪明而敏感的,他不想荷若离开,但却没有办法改变祖母与母亲的决定,他于是想到了父亲。
他知道,父亲身边有几个姨娘,而若无意外,姨娘是会永远留在父亲身边的。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近父亲,并在凌昭面前提起荷若,又时常会同荷若说起他的父亲。
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并没有白费,荷若终于引起了凌昭的注意。
在陆昕冰身边伏侍多年的荷若,性情愈发的柔顺,这份柔顺烘托着她清丽姣美的容颜,便愈显得清雅柔美,让凌昭也不免沉迷。他很快将荷若收房,并在得知她怀孕的消息后,顺理成章的抬了她做姨娘。当荷若以姨娘的身份第一次去给陆昕冰行礼奉茶时候,没有人知道,那一刻陆昕冰的心中是如何的恼怒,但嫁到凌府多年,已渐渐有了城府的陆昕冰却没有表露分毫。她神色自若,甚至是和颜悦色的打发了荷若,这让心中惶恐的荷若稍稍放心了一些。
凌昭很快拨出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安置怀孕的荷若,这是这些年来,对于荷若所怀的胎儿,他虽并不是非常在意,但也给了荷若足够的宠爱。萧老太君那边得了消息,也很快的派了两名丫鬟来伏侍荷若,并令她好生养胎。
因为荷若的怀孕,陆昕冰重新为自己的次子安排了丫鬟照顾。然而凌远绱却显然并不领情,他依然时时过来荷若这里,同她说话,与她玩闹,甚至会轻抚她已渐渐隆起的小腹,小心翼翼的同那个尚在腹中的胎儿说着一些孩子话。
每每瞧见他那认真的神情,总让荷若忍不住的失笑。
然而这一切,却都在那一个夏日完全的终结了。那一天,本是一个普通的夏日,炎炎的夏日,让怀胎近八个月的荷若只觉得心下烦恶。过来陪她说话的凌远绱于是提议去荷花池。
荷花池无疑是凌府后院一处极为荫凉的所在,打从怀孕后,便极少出门的荷若听了这一提议,居然没来由的便心动了。于是她悄悄与凌远绱溜出了自己所住的小院,过去了荷花池。
一切,就此发生。
在一个生命降临之前,另一个生命却悄然的逝去了。
在经历了数小时的阵痛之后,荷若终于产下了自己亲生女儿。她还来不及高兴,迹近疯狂的陆昕冰便忽然的闯进了产房,她指着荷若,放声大骂,骂她害死了她的儿子。
那时候的陆昕冰已几乎疯狂,浑身上下全没有了一丝往日的雍容淡雅,剩下的只是疯狂。她声嘶力竭的骂着,疯狂的冲上来,她的眼里全是怨毒,仿佛恨不能将荷若撕得粉碎。
陡然得知噩耗的荷若也是完全的呆住了,她只能傻愣愣的看着形容狼狈,涕泪横流的陆昕冰,听着她的指责、她的痛骂。她的身边,躺着她的亲生女儿。似乎为陆昕冰的指责所惊,那个本已安静下来的孩子忽然也跟着大声啼哭起来。
一切,终止在萧老太君与凌昭二人的出现。从二人冰冷却不掩悲痛的目光之中,荷若知道,陆昕冰所说的,完全属实。她再也看不到那个孩子,那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小男孩,那个出生第一天,她便小心翼翼抱在手中的孩子,已永远的离她而去。
他给她留下的,只有往后将折磨她一生的无尽的苦涩岁月与重的让她不堪忍受的负罪。
她低下头,看着身边她的女儿,那个不足月的孩子很小,很虚弱,即使用尽全力哭泣,声音也还是细细小小的,仿佛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猫一般。
因为她,所以他死了……
这个念头乍一出现在她的脑海,她便忽然有一种疯狂的念头,她陡然坐起,揪起身边的那个孩子,猛的一下便摔了出去。她的这一举动,让整个屋里的人都为之惊呆了。
好在那个时候,她早已神志不清,那个孩子也并没被摔落在地上,她只是被她甩了出去,落在了正站在她对面的凌昭怀里……
一切……对她来说都结束了……
因为她,凌府嫡出的四少爷溺死在荷花池中。而她那疯狂的一掷,更让萧老太君与凌昭疑心她已疯了,于是那个孩子也被抱走了。她的身边,什么也没剩下。
萧老太君点了身边的一名亲信丫鬟来照顾她所生的女儿,而凌昭在痛失亲子的情况下,也终于收敛了一贯了随意。他遣散了身边所有的姨娘与通房丫鬟,除她之外,一个不留。
而之所以留下她,也只是因为她为凌府诞下了一位庶出的小姐。他没再见过她,萧老太君也是一样,她在凌府,成了一个完全透明的人——明明存在,却被所有人视而不见。
这一年,她失去了一个她视同亲生骨肉的孩子,三年后,她又失去了她自己的女儿。
在得知女儿失踪的消息时,她的第一感觉居然不是伤心,而是解脱——仿佛她欠那个孩子的,都已经还给了那个孩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章 远黛的长寿面
不无担心的看着已自静坐良久的远黛,文屏终究上前,低低的叫了一声:“小姐!”
她的声音不大,却仍让远黛陡然的惊了一下。?快来吧,.!蓦然抬头,瞧见文屏之后,远黛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旋淡淡问道:“这会儿姨娘可好些了没有?”
文屏仔细观察着远黛的面色,而后才小心应道:“看着还有些失魂落魄的,不过红英、紫罗两个伏侍了姨娘这许多年,是一定能照顾好姨娘的!”
点一点头后,远黛并没多说什么。从周姨娘口中得知的这一切虽然并不出乎她的意料,却仍她心中颇生喟叹,也令她深感疲惫,疲惫到甚至不想说一个字。
文屏心中其实颇有些不安。毕竟锦儿这事,乃是她替远黛打听的,一想到这事可能与自家有关,怎由得她不心生惧意。迟疑一刻,她还是忍不住道:“小姐,姨娘她……”
仿佛没料到文屏还会开口,远黛不无诧然的抬眸看向文屏。待到发现文屏瞳孔之中暗藏的担忧之后,她才了然的摇了摇头:“不必担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她虽没有解释什么,但有这么一句,却已让文屏彻底的放下了心。在远黛身边愈久,她对远黛便愈发的有信心,那是一种几乎可以算是盲目的信心。
…………
时入五月,婚期愈近,整个凌府上下便愈发忙碌。然而这份忙碌却显然与春晖园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萧老太君的日子仍是一如以往的清闲自得。
斜歪在红木山水屏贵妃榻上,任云桦轻轻的给她捶着腿,一双因上了年纪而略有些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萧老太君的神色无疑是惬意的。对于云桦,她最满意的,也就是她捏腰捶腿的本事。稍稍挪动了一下右腿,萧老太君微微感慨的道:“人老了。这腿脚也就不行了,才刚不过是随便出去走了几步,回来竟就觉得酸酸的了!”
云桦闻言,不免抬头笑道:“老太太这话可不又是在挖苦我们这些丫头了!”
萧老太君呵呵一笑,才要说什么之时,立在她旁边伏侍的另一名丫鬟名唤彩云的已接口道:“可不是!今儿早间这随便走的几步,在老太太才只腿脚发酸,可不知我们走的脚也疼了呢!”
萧老太君听得又是一阵笑,因抬手指了彩云笑骂道:“你们这几个丫头,只是一味的哄着我便是了!”这话一出。众丫头少不了各自笑着,只是满口否认。
屋里主仆正说笑着。外头却有一名丫鬟走了进来,禀道:“老太太,杜若姐姐来了!”
萧老太君一怔,旋吩咐道:“这丫头这会子怎么却来了?叫她进来吧!”
那丫鬟应着。便转身走了出去。不旋踵,杜若已提了食盒跟在她后头走了进来。一面将食盒搁在一边小桌上,杜若上前行礼笑着唤了一声:“老太太!”
笑吟吟的看她一眼,萧老太君道:“这会儿你怎么却提个食盒过来了?可是你们小姐又整治了什么稀奇物事令人送来?”
杜若抿嘴一笑,道:“回老太太的话。今儿送的,还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她说着,已自轻盈转身。打开了食盒,却从里头端出一碗面条来。
那面条看着其实稀松平常,装在一个青瓷大碗里头,上汤作底,面上撒了几片青翠欲滴的葱花,虽极简单,看着却是分外的悦目。才刚捧了出来,已觉香气扑鼻。
乍一眼瞧见是碗面条,不由得萧老太君一怔:“你们小姐今儿怎么想到送碗面来?”若说起来,这会儿正是午时,恰是用饭的时候,只是送碗普通面条来,却未免有些古怪了。
杜若只是笑,也不回话,便又从食盒里头取了四样小炒来,一并搁在了桌上。做完这一切后,杜若才道:“这是今儿一早,我们小姐亲去小厨房做的,老太太必要尝一尝才好!”
萧老太君定眼看时,见那几样小炒用的也只是寻常时鲜肉类,不过看着仿佛比往日的菜肴更要色泽鲜脆一些,瞧着倒也颇为引人食欲。她今晨忽发逸兴,在春晖园里颇走了一回道,这刻儿见着这菜与面,腹中还真觉得有些饿了。因笑吟吟的坐直了身子道:“既是九丫头的一片孝心,自然是要尝一尝的!”
云桦等忙过来扶了她在桌边坐下,萧老太君也不在意,先自举箸吃了一筷菜,细细咀嚼一回,不免诧异道:“这个九丫头,又不知是弄了哪里的幺蛾子来,这菜的味道却仿佛与我平日吃的大是不同呢!”杜若闻言,却只是笑,也并不答话。
萧老太君每样小炒各尝一口后,这才吃了一口面。那面入口甚是爽滑,虽是上汤作底,却是丝毫不觉油腻,只觉清香怡人。萧老太君尝着,不免又赞了一声。略略尝过之后,她才笑向杜若道:“不意九丫头竟还有这一手,好!很好!”
杜若笑应道:“能得老太太这一声赞,可不枉我们从昨儿早上忙到这会儿呢!”
听得这话,萧老太君倒不由的皱了皱眉,因道:“九丫头身子原不甚好,如今又是婚期将至,正该好好养着才是,怎么却费心劳神的又来弄这些个?”
她这辈子,生于世家,嫁入世家,可说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然即便如此,这会儿吃着面前远黛令人送来的物事,却仍觉非同一般,由此点,也可知远黛在这上面着实用了不少心。
杜若忙道:“老太太不知道,正因婚期将至了,小姐对今儿才愈发的在意!毕竟这可是小姐在娘家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这话一出,萧老太君却不由的陡然一惊,手指也随之一颤,却是过了好半日,她才徐徐问道:“原来这面竟是长寿面吗?”杜若一笑,才要说话时候,萧老太君却又陡然的打断了她:“这面除却我这里,你们小姐还送去了哪儿?”
杜若很快应道:“回老太太的话,各房都送了!”
默然呆坐片刻,萧老太君忽然便没了一丝食欲,朝着杜若摆一摆手,她淡淡道:“回去替我告诉你们小姐,就说她的这份孝心,我领了!”这番话语调虽还平和,但面上却已没了欢颜。
杜若在她身边多年,又岂能不知老太君这话里头已是有了逐客之意。当下不敢多说,答应一声之后,便自默默的退了下去。见她去了,萧老太君这才长长的吐了口气出来,一张早已皱纹密布的老脸在那一刻,却仿佛又平添了好些皱褶,显得更老了些。
屋内众丫鬟常年在她跟前伏侍,又怎能不知眉高眼低。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后,最终还是由云桦低声的问道:“老太太,可要撤下去?”
沉默半晌,萧老太君方慢慢道:“这几样菜连这面就都赏了你吧!九丫头想来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头,也不好辜负了!”这句话,她说的极慢,语声里头更满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云桦虽觉萧老太君的反应甚是古怪,但这个时候,她倒也不敢胡乱开口,少不得谢了老太君,又朝彩云几个使了个颜色,示意将这面、菜撤下去。
一时收拾妥当了,云桦再进来时,却见萧老太君正默默的坐在那里,静静出神。见老太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云桦也只得咽下口中话语,不声不响的侍立在了一边。
良久,萧老太君才叹了一声:“冤孽呀……”再抬眼时,却已吩咐云桦道:“我这会子是真累了,且扶我歇着我去吧!”
…………
从书房出来,凌昭一路返回陆夫人所住的紫藤院。这一天,是五月初八。五月,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月份。每年五月初,也总是他最难熬的一段日子。但他知道,对于五月,有一个人,比他还更要痛苦百倍,也让他无法舍下她一个人。
他暗暗想着,不由的暗暗叹了一声,足下也走的愈发快了。将将行至紫藤院门口时候,斜刺里却忽然有人提了食盒走了来。凌昭随意抬眸扫了一眼,却见那人是个略有些面熟的清秀丫鬟。那丫鬟显然也已瞧见了他,忙自上前行礼,唤了一声:“侯爷!”
见她过来见礼,凌昭少不得淡淡一点头,因见她似是往紫藤院来的,少不得便问道:“你是哪房的?”
那丫鬟忙应声道:“回侯爷的话,我是在九小姐屋里伺候的!”
“远黛?”凌昭微诧的看她一眼,旋皱眉道:“她差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那丫鬟不是旁人,正是文屏,听得这一问,文屏便很快答道:“回侯爷的话,九小姐使我送些吃食来略表孝心!”说着,已自略略提了一下手中的食盒。
听得略表孝心四字,凌昭的神色不免有些古怪,眸光也下意识的朝紫藤院里头看了一眼。他心里很是清楚,对于远黛的孝心,陆夫人怕是不会应承。他有心想要说些什么,转念又想到远黛马上便要出嫁,这会儿若拒绝了她,只怕伤了她心。
这般一想,凌昭终于在迟疑了片刻之后,慢慢的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随我进来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一章
摆一摆手,示意翠衣将桌上饭菜撤了,微感疲惫的斜靠在椅背上,远黛伸手接过惠儿捧来的茶,浅浅的啜了一口。,!惠儿在旁见着,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道:“今儿可是小姐生辰,为这长寿面,小姐可是从昨儿忙到今儿,怎么也不用些,就叫撤了呢?”
翠衣在旁听着,也忍不住附和道:“惠儿姐姐说的极是!小姐好歹用些吧!”
眸光微微一转,远黛扫了一眼桌上那碗长寿面,平淡道:“我早先已吩咐了你们,只做两碗便够了,你们几个,非要自作主张。你们有这份心,我心中自是高兴的,不过这面,我却是吃不下的。撤了下去,赏给外头的几个丫头吃着就是了!”
听得这话,翠衣只得抬眼看了一看惠儿,见惠儿也不言语了,她便也识趣的不再多说,将桌上那碗长寿面连同几样菜肴一道撤了下去。惠儿在旁,看着远黛,却是欲言又止。
这位小姐,她已伏侍了几年,但有些时候却仍觉得看不透。
自若的搁下手中茶盏,远黛淡淡问道:“姨娘那边,你可依我所言安排妥当了没有?”
惠儿一惊,忙应声道:“我已同那边的几位姐姐都说了,着她们一有事端立时过来禀知!”口中说着,惠儿毕竟忍不住偷眼觑向远黛,轻声问道:“只不知小姐所指何事?”
朝她摆一摆手,远黛不无疲惫的道:“不用太久,你就会知道了!”
既知她无意解释。惠儿也只得熄了追问下去的心思,因岔开话题道:“都这会儿了,小姐却还没用午饭。小姐既不想吃面,我去吩咐厨下熬些清粥来可好?”
蛾眉不期然的蹙了一下。远黛终于没有再拒绝:“叫她们先备着也好!”惠儿听这话的意思,便知远黛这会儿并不想用饭,当下应了一声。转身下去了。
眼见惠儿离去,远黛毕竟又怔怔的发了一回愣,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抬手推窗,往外看去。夏日午后,阳光原该比早间愈加炽热。然而今时今日,因着厚厚堆积的云层,阳光却只显得苍白黯淡。没什么来由的,远黛竟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居然变天了!”她无声的吐出这五个字,心中非止不觉轻松。竟反愈加沉重了几分。
她这里正自心绪烦乱,外头却又有人轻步的走了进来:“小姐,杜若回来了!”
远黛转头看时,却见杜若正静静垂首立在她的身后。默默了片刻,远黛方慢慢问道:“老太太可说了什么没有?”五月八日,正是她的出生之日。这些寿面菜肴,其实多是她吩咐小厨房做的,例外的,只有两份。一份送了去萧老太君处,另一份,却送了去紫藤院。
因杜若在萧老太君身边伏侍多年,她有意的遣了杜若过去延晖斋。而紫藤院那边,她却使了文屏去。对于这事,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里头。略略知晓一些内情的,便是杜若与文屏,所以这两处要紧的所在,她也只有让她们二人去。
杜若答道:“老太太才见小姐送了东西过去,倒是极高兴的。其后听说是小姐亲做的长寿面,便仿佛想起了什么,面色当即便有些不好看。但也没同我说什么,便打发了我回来,又令我同小姐说,小姐的孝心,她领了!”
点一点头,远黛淡定道:“也不知文屏那里如何了?”
杜若轻声应道:“有侯爷在,大太太心中便再是气恼,想来也不会拿文屏如何的!”
远黛其实也知杜若之言有理,只是这会儿她的心思终究不能如往日一般平静安宁。微叹一声之后,远黛道:“杜若,你可知道,我这会儿最盼的是什么?”
陡然听了这一句,杜若心中泛起的第一感觉,居然是受宠若惊。她来远黛身边已有一些时日,然因萧老太君的缘故,远黛对她虽也算得不错,但却从未与她说过私心话儿。
稍稍犹豫一刻,杜若才轻声道:“小姐如今最盼的,该是大太太雷霆大作,不愿息事宁人吧?”若然陆夫人当真将这事咽了下去,远黛倒也不好咄咄逼人,这事少不得便要延后。这一延后,等她嫁去了睿亲王府,再要将从前之事翻了出来,只怕更不易寻到机会。
微微颔首,远黛慢慢的、一字一字的肯定道:“我知道,她绝不会就此息事宁人的!”
荷花池畔之事,至今已过去了十八年,能够清晰记得那日发生的这一切的人,数来数去,怕也不出五指之数。远黛深知,玉簪是断然不肯出面说清这一切的,而她更知道,即便玉簪当真出面指认,萧老太君等人最多也只能做到心知肚明,想要承认此事,只怕万万不能。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激怒陆夫人,令她失去理智,并在不经意的情况下透露当年之事。虎毒尚且不食子,远黛绝不相信,对于当年之事,陆夫人真能做到坦然无愧。
一切,她都已经安排妥当,如今,她能做的,只是等。
…………
凌昭才刚带文屏进了紫藤院,早有丫鬟迎了上来,低低唤了一声:“侯爷!”常在陆夫人跟前伏侍的人,自然都知道这一二日,对于陆夫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因此所有人都很是小心的穿了素色衣裳,头上也只敢用些素净的钗环,整个紫藤院内,一时便显得格外素净。
凌昭颔首,抬眼扫了一下正屋方向,问道:“太太可还好吗?”
那丫鬟忙应声道:“太太这会儿正在西头屋里抄写往生咒,说是前些日子,曾发了愿心,要抄五千份往生咒出来,才好完愿。”
怔立片刻,凌昭方点一点头。下一刻,却回身对文屏道:“太太这会儿正抄经,你将食盒交给碧玉,便先回去吧!回去同你们小姐说一声儿,就说她的孝心,我们领了!”
文屏一怔,有心想说什么,但见凌昭神色,却知说了也只有适得其反,只得怏怏一礼,将食盒递了与那迎上来的丫鬟,而后告辞而去。对于文屏的离去,凌昭却并不在意,只是问那碧玉道:“太太可用过了午饭吗?”
碧玉忙应道:“往常这几日,侯爷总会来与太太一同用饭,太太自是要等侯爷一道的!”
凌昭颔首,便吩咐道:“既是如此,你且将这食盒收好,等一会子一并上桌,让太太试试!”说到这里,他却又想了一想,补充道:“不必告诉太太这是九小姐处送来的!”
他与陆夫人结缡多年,岂能不知陆夫人的性子。知她若是晓得这些吃食乃是远黛送来,只怕当场便要令人掷了出去,却是平白糟蹋了远黛的心思。
碧玉听是凌昭的吩咐,自是不敢不遵,忙自应了一声。吩咐完了,凌昭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举步,往西头那间屋子行去。走至跟前,却先抬手轻叩了数下门扉。
屋内,寂然无声,竟是全无一丝回应。略等一刻之后,凌昭便也不再多等,而是推门走了进去。这间西屋,却是陆夫人的书房。陆夫人出身名门,幼习诗书,对于琴棋书画都颇有涉猎,嫁入凌府之前,更是平京颇有名气的才女。这间书房,正是为她备下的。
凌昭进门时候,她正端坐书案后头,一笔一笔的慢慢誊抄着佛经,神态更极之沉肃庄严。凌昭抬头见她如此,自也并不出言打扰,只迈步走了过去,在她身后站定了。
从他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楚看到陆夫人仔仔细细、一笔一划认真誊抄的佛经。一笔的蝇头小楷,字迹端正至极。心下忽然一阵恍惚,在这一刻,除却惭愧,凌昭再无其他想法。
凌昭进门时候,她正端坐书案后头,一笔一笔的慢慢誊抄着佛经,神态更极之沉肃庄严。凌昭抬头见她如此,自也并不出言打扰,只迈步走了过去,在她身后站定了。
从他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楚看到陆夫人仔仔细细、一笔一划认真誊抄的佛经。一笔的蝇头小楷,字迹端正至极。心下忽然一阵恍惚,在这一刻,除却惭愧,凌昭再无其他想法。
次子早夭,给妻子带来的痛苦,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于他而言,他也一直没有忘记那个聪敏伶俐的男孩儿,但若是问他心中还有多少悲伤,他却真是说不出来。
许多东西,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慢慢褪去,父子之情,也并不例外。
然而次子的早夭,对于妻子而言,却仿佛是一道历久弥新的伤痛。这几年来,尤为如此。这般一想,凌昭却又忽然想起远黛来。也许……等她出嫁了,她会好些吧。
凌昭默默想着,心潮翻涌之间,他却又忽然想起了西院内,那个悄然无声活了近二十年的女子。没什么来由的,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之中居然清晰出现了那个女子昔日清丽的面容。
那是一个出生在夏日,名字里带有荷字,容貌也如荷花一般清致的女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四十二章 套中人(一)
听她这么一说,凌昭心中除却惭然,也真真是无话可说沉默片刻,他才温声道:“夫人抄了这一早上的经,想来也累了,且歇一歇,先用了午饭吧!”
陆夫人点一点头,便与凌昭一道出了西屋。碧玉早前得了凌昭的话,早使人去传饭,这会儿见陆夫人与凌昭过来,忙上前行礼,又扶了陆夫人在桌旁坐下。
正如凌昭所说,陆夫人抄了一早的经,这会儿还真是有些累了,腹中也略觉饥饿。坐定之后,目光微动之下,却见一边几上搁了一只食盒,当下抬手一指,问道:“那里头却是什么?”
下意识的看一眼凌昭,深知陆夫人脾性的碧玉含糊道:“这食盒乃是侯爷带来的!”文屏是跟在凌昭后头进了紫藤院的,这食盒也是凌昭示意她收下的,说是凌昭带来,倒也勉强属实。°
凌昭自不会不明碧玉的意思,暗叹一声之后,却仍点头道:“正是!”说着,他也不等陆夫人问他食盒里头装的是什么,便吩咐碧玉道:“且取出来给太太尝尝!”
碧玉闻声,忙自答应着,便开了食盒。目光才一落到食盒里头,她便是微微一怔,对于这食盒里头竟会有两碗面条而感到疑惑。但她也并没多想,便先自盒内取出面条,搁在了桌上。陆夫人乍一眼瞧见碧玉竟从食盒里头取出面条来,也不觉一怔。
一边的凌昭眼见面条,心中已自一突·脸色也微微变了。
对于十八年前荷花池畔之事,萧府上下,知情人等都是讳莫如深,少有人敢提及。而陆夫人跟前的碧玉今年才不过一十七岁,对于这事自是毫无所知。但她原是个极小心的,既知这食盒乃是远黛遣人送来,而陆夫人素日又是最厌远黛的,因此却是一声不吭,只将食盒内的几样菜式一一的端了出来·摆放在陆夫人与凌昭的面前。
远黛送来与陆夫人的菜肴,仍是四样。一道莲子炒莲藕,上头略洒了些碧色葱花,嫣红脆椒,却更衬得藕白如玉、莲子莹润,令人一见,便不由的垂涎三尺。另一道却是一只不大不小的蒸笼。碧玉将那蒸笼搁在桌上后,便自揭了开来。里头却是一套荷叶三蒸。
另有一盅清汤,亦不知是如何做成,只见汤色洁白·近乎透明,汤面之上,赫然漂浮着几瓣粉色盛开的荷花花瓣。幽幽荷香扑鼻而来,令人一见只觉心旷神怡。
将三样菜肴取出后,碧玉打开食盒的最下头一层,取出最后一样菜肴时,饶是已决意装聋作哑的碧玉也还是忍不住的轻呼了一声:“呀!”这一声轻呼之后,她已小心翼翼的捧了那盘菜搁在了桌上,同时赞道:“这道菜可真是好看极了!”
远黛送来的这最后一道菜,其形委实像极了莲花。花蕊处以玉藕为莲座·又以青色豌豆填充藕孔,玉白、湛青,异常悦目。四周以鸡茸裹以栗茸·制成共计六片色呈微红,妖娆绽放的莲花瓣,在莲瓣与莲座之中,竖放了六片新鲜半绽的荷花花瓣,使得这一道菜,乍一看去,活生生的便是一朵半开半绽的荷花。而荷花正中,赫然端坐着一个眉目宛然的面人。那面人却是童子模样·梳双丫·穿红衣,藕为骨、荷做衣·唇角带笑,小手微抬·似欲折花。
乍一眼见着这道菜,陆夫人面上血色一时尽褪。直勾勾的盯着这道菜,许久许久,她方慢慢回头,定定的看向凌昭,一字一字的问道:“这个……是你带来的?”
这一句话,她说的极慢,仿佛是自牙缝里头迸了出来一般,言语之中,更满是怨毒之意。
见她如此,凌昭不由一阵揪心。事实上,陡然瞧见了这一道菜,再见着那莲座之上坐着的那个小小童子,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一阵惊涛骇浪。微微叹了口气,他抬起手来,示意屋内众人退下。侯众人退下之后,他才缓声的道:“事情已过去这么些年了,你又何必····…”
一言未了,陆夫人却已厉声的打断了他:“贱人如此放肆,侯爷非止无有重惩之意,却还一心想着息事宁人,却叫我母子情何以堪,又让我日后有何颜面去指派这一府下人?”
陆夫人本是个玲珑人物,见着那面条时候,心中已然隐有所觉。再见着这几道菜肴,无一不与那荷花有关,最后的那一道荷花栗子鸡更是直捣她的旧疮,怎由得她不心中恚怒。
凌昭为之一梗,下面的话便噎住,再说不出来。僵坐了片刻,他终是缓声道:“那孩子离府多年,心中难免存些怨气,何况她不日便要出嫁,嫁的又是……”
他不提这话,也还罢了,一提这话,却不由得陆夫人不愈加气怒交集。
本来周姨娘与远黛是压根儿不在她的眼下的,结果一趟绿萼岭,平白的让远黛攀上了一门好亲事,更让周姨娘母女在府中的地位节节看涨,如今却是连老太太都要让着三分。
虽说这府里仍是无人敢轻视于她,但在陆夫人看来,这事本身便是一种对她的藐视。而这口气,她也实在是忍了太久太久了。说到底,在她心中,对远黛的厌恶,更有甚于周姨娘。
“不错,她是要出嫁了,攀的还是一根高枝儿······”陆夫人语调尖利刻薄,言辞更是丝毫不留情面:“我还知道,那宁夫人在府内暂住时候,言辞之中多有暗示,对于侯爷的久无回应,那位王爷也难说是否心生芥蒂。照我看来,侯爷便索性休了我,将那贱人扶了正倒也罢了!”
陆夫人说着,终是忍不住心中委屈,两行清泪已自滚落腮边:“如此一来,我落了个眼不见心不烦,侯爷也可青云直上,从此再无滞碍……”一言未了,泪水更止不住的直往下掉。
凌昭不意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面上神气一时阴晴难定,好半日,他才冷冷道:“夫人这话,也未免将我凌昭看的太低了!莫说是现下这般情景,便是来日,那人当真临于绝顶,也断然不敢威逼我凌府至这等境地!”言毕带怒起身,也不言语,便自拂袖而去。
凌昭才刚去了不多一会的时间,便有人轻轻叩了叩房门,随之传来的却是胡妈妈的声音:“太太!”声音不大,语调更是小心翼翼的。
深吸一口气后,陆夫人从腰间抽出绢帕拭去面上泪痕,勉力压下心中愤恨,这才冷淡开口:“进来!”只是她虽竭力克制,声音仍免不了带些哽咽之意。
推门而入的,却只是胡妈妈一人。疾步的走上前来,胡妈妈不无担忧的轻呼道:“太太······”她显然是想问什么的,但叫过这一声后,最终却还是欲言又止。
眸中寒光四射,陆夫人抬眼冷冷扫过胡妈妈,下一刻,却陡然抬手,用力一拂。只听得“哗啦”一声,碧玉才刚自食盒内取了出来的那些饭菜已尽数被她拂落在地,地面一片狼藉。
“陪我西院!”陆夫人咬牙道,姣好的面容在这一刻满是狞厉,似欲择人而噬一般。
胡妈妈惊了一下,却很快过来扶住了她:“太太三思!这会儿可并不是撕破脸的好时候!”
陆夫人也并不言语,挥手甩开胡妈妈,一言不发的便要往外行去。距离绱哥儿之死,如今已过去了将近二十年,陆夫人身边真正知情之人,已是所剩不多,而胡妈妈却无疑是知道的。
才刚碧玉被凌昭挥退之后,便知自己必是哪儿犯了错处,因此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胡妈妈。胡妈妈听她仔细说了一回,哪还不知道陆夫人气怒的缘由。她在陆夫人身边多年,陆夫人对她又素来恩深,所以这会儿她却是怎么也不愿陆夫人过去西院的。
急急上前一步,胡妈妈一把抱住陆夫人的手臂,疾声道:“太太,你且听说我!这西院这会儿可去不得啊!”到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陆夫人是否能听得进自己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太太,荷若那贱人从来是个任人揉捏、不足为患的软柿子,但她生的那丫头,可确然不易对付。她今儿这般行事,明摆着便是做好了套,只等您往里头钻,这个时候……”
胡妈妈所说的固然是诤言,但这个时候陆夫人却哪里还听得下去,冷哼一声,她终于还是开口道:“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套,竟让她敢于欺到我的头上来!”言毕重重甩开胡妈妈,迈步便往外头行去。胡妈妈见此,却也无奈,少不得急急尾随在后。
出了紫藤院,凌昭一路疾步而行,心中却自一片混乱。这么多年来,对陆夫人,他一直是心怀愧疚的。只因他心中一直以为,当年之事,其中最是伤心的,莫过于陆夫人。
在他想来,他虽失了一个儿子,却总算得了一个女儿。而周姨娘,就更不该心存怨念。毕竟,若非她忽然起意要去折那池中荷花,绱哥儿压根儿就不会跃入水中去救她,自然更不可能溺水身亡。这般一想,不管怎样算法,也还是是周姨娘母女欠了陆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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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远黛的做法,却无疑让他大大的吃惊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远黛为何要这么做。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凌昭注目看向前方已自清晰可见的环翠阁,微微叹息了一声,终究还是举步走了过去。一日不曾出嫁,她都还是凌府之人,该有的惩戒,自是不能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pa.ar)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p:宝宝感冒好了,换我感冒了,郁闷b流鼻涕头晕,一样不少b这一章是昨天的,下面还有一章,如果午睡过后能好点,会补点字数
四十二章 套中人一
听她这么一说,凌昭心中除却惭然,也真真是无话可说沉默片刻,他才温声道:“夫人抄了这一早上的经,想来也累了,且歇一歇,先用了午饭吧!”
陆夫人点一点头,便与凌昭一道出了西屋。碧玉早前得了凌昭的话,早使人去传饭,这会儿见陆夫人与凌昭过来,忙上前行礼,又扶了陆夫人在桌旁坐下。
正如凌昭所说,陆夫人抄了一早的经,这会儿还真是有些累了,腹中也略觉饥饿。坐定之后,目光微动之下,却见一边几上搁了一只食盒,当下抬手一指,问道:“那里头却是什么?”
下意识的看一眼凌昭,深知陆夫人脾性的碧玉含糊道:“这食盒乃是侯爷带来的!”文屏是跟在凌昭后头进了紫藤院的,这食盒也是凌昭示意她收下的,说是凌昭带来,倒也勉强属实。°
凌昭自不会不明碧玉的意思,暗叹一声之后,却仍点头道:“正是!”说着,他也不等陆夫人问他食盒里头装的是什么,便吩咐碧玉道:“且取出来给太太尝尝!”
碧玉闻声,忙自答应着,便开了食盒。目光才一落到食盒里头,她便是微微一怔,对于这食盒里头竟会有两碗面条而感到疑惑。但她也并没多想,便先自盒内取出面条,搁在了桌上。陆夫人乍一眼瞧见碧玉竟从食盒里头取出面条来,也不觉一怔。
一边的凌昭眼见面条,心中已自一突·脸色也微微变了。
对于十八年前荷花池畔之事,萧府上下,知情人等都是讳莫如深,少有人敢提及。而陆夫人跟前的碧玉今年才不过一十七岁,对于这事自是毫无所知。但她原是个极小心的,既知这食盒乃是远黛遣人送来,而陆夫人素日又是最厌远黛的,因此却是一声不吭,只将食盒内的几样菜式一一的端了出来·摆放在陆夫人与凌昭的面前。
远黛送来与陆夫人的菜肴,仍是四样。一道莲子炒莲藕,上头略洒了些碧色葱花,嫣红脆椒,却更衬得藕白如玉、莲子莹润,令人一见,便不由的垂涎三尺。另一道却是一只不大不小的蒸笼。碧玉将那蒸笼搁在桌上后,便自揭了开来。里头却是一套荷叶三蒸。
另有一盅清汤,亦不知是如何做成,只见汤色洁白·近乎透明,汤面之上,赫然漂浮着几瓣粉色盛开的荷花花瓣。幽幽荷香扑鼻而来,令人一见只觉心旷神怡。
将三样菜肴取出后,碧玉打开食盒的最下头一层,取出最后一样菜肴时,饶是已决意装聋作哑的碧玉也还是忍不住的轻呼了一声:“呀!”这一声轻呼之后,她已小心翼翼的捧了那盘菜搁在了桌上,同时赞道:“这道菜可真是好看极了!”
远黛送来的这最后一道菜,其形委实像极了莲花。花蕊处以玉藕为莲座·又以青色豌豆填充藕孔,玉白、湛青,异常悦目。四周以鸡茸裹以栗茸·制成共计六片色呈微红,妖娆绽放的莲花瓣,在莲瓣与莲座之中,竖放了六片新鲜半绽的荷花花瓣,使得这一道菜,乍一看去,活生生的便是一朵半开半绽的荷花。而荷花正中,赫然端坐着一个眉目宛然的面人。那面人却是童子模样·梳双丫·穿红衣,藕为骨、荷做衣·唇角带笑,小手微抬·似欲折花。
乍一眼见着这道菜,陆夫人面上血色一时尽褪。直勾勾的盯着这道菜,许久许久,她方慢慢回头,定定的看向凌昭,一字一字的问道:“这个……是你带来的?”
这一句话,她说的极慢,渀佛是自牙缝里头迸了出来一般,言语之中,更满是怨毒之意。
见她如此,凌昭不由一阵揪心。事实上,陡然瞧见了这一道菜,再见着那莲座之上坐着的那个小小童子,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一阵惊涛骇浪。微微叹了口气,他抬起手来,示意屋内众人退下。侯众人退下之后,他才缓声的道:“事情已过去这么些年了,你又何必····…”
一言未了,陆夫人却已厉声的打断了他:“贱人如此放肆,侯爷非止无有重惩之意,却还一心想着息事宁人,却叫我母子情何以堪,又让我日后有何颜面去指派这一府下人?”
陆夫人本是个玲珑人物,见着那面条时候,心中已然隐有所觉。再见着这几道菜肴,无一不与那荷花有关,最后的那一道荷花栗子鸡更是直捣她的旧疮,怎由得她不心中恚怒。
凌昭为之一梗,下面的话便噎住,再说不出来。僵坐了片刻,他终是缓声道:“那孩子离府多年,心中难免存些怨气,何况她不日便要出嫁,嫁的又是……”
他不提这话,也还罢了,一提这话,却不由得陆夫人不愈加气怒交集。
本来周姨娘与远黛是压根儿不在她的眼下的,结果一趟鸀萼岭,平白的让远黛攀上了一门好亲事,更让周姨娘母女在府中的地位节节看涨,如今却是连老太太都要让着三分。
虽说这府里仍是无人敢轻视于她,但在陆夫人看来,这事本身便是一种对她的藐视。而这口气,她也实在是忍了太久太久了。说到底,在她心中,对远黛的厌恶,更有甚于周姨娘。
“不错,她是要出嫁了,攀的还是一根高枝儿······”陆夫人语调尖利刻薄,言辞更是丝毫不留情面:“我还知道,那宁夫人在府内暂住时候,言辞之中多有暗示,对于侯爷的久无回应,那位王爷也难说是否心生芥蒂。照我看来,侯爷便索性休了我,将那贱人扶了正倒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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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昭不意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面上神气一时阴晴难定,好半日,他才冷冷道:“夫人这话,也未免将我凌昭看的太低了!莫说是现下这般情景,便是来日,那人当真临于绝顶,也断然不敢威逼我凌府至这等境地!”言毕带怒起身,也不言语,便自拂袖而去。
凌昭才刚去了不多一会的时间,便有人轻轻叩了叩房门,随之传来的却是胡妈妈的声音:“太太!”声音不大,语调更是小心翼翼的。
深吸一口气后,陆夫人从腰间抽出绢帕拭去面上泪痕,勉力压下心中愤恨,这才冷淡开口:“进来!”只是她虽竭力克制,声音仍免不了带些哽咽之意。
推门而入的,却只是胡妈妈一人。疾步的走上前来,胡妈妈不无担忧的轻呼道:“太太······”她显然是想问什么的,但叫过这一声后,最终却还是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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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碧玉被凌昭挥退之后,便知自己必是哪儿犯了错处,因此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胡妈妈。胡妈妈听她仔细说了一回,哪还不知道陆夫人气怒的缘由。她在陆夫人身边多年,陆夫人对她又素来恩深,所以这会儿她却是怎么也不愿陆夫人过去西院的。
急急上前一步,胡妈妈一把抱住陆夫人的手臂,疾声道:“太太,你且听说我!这西院这会儿可去不得啊!”到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陆夫人是否能听得进自己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太太,荷若那贱人从来是个任人揉捏、不足为患的软蜀子,但她生的那丫头,可确然不易对付。她今儿这般行事,明摆着便是做好了套,只等您往里头钻,这个时候……”
胡妈妈所说的固然是诤言,但这个时候陆夫人却哪里还听得下去,冷哼一声,她终于还是开口道:“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套,竟让她敢于欺到我的头上来!”言毕重重甩开胡妈妈,迈步便往外头行去。胡妈妈见此,却也无奈,少不得急急尾随在后。
出了紫藤院,凌昭一路疾步而行,心中却自一片混乱。这么多年来,对陆夫人,他一直是心怀愧疚的。只因他心中一直以为,当年之事,其中最是伤心的,莫过于陆夫人。
在他想来,他虽失了一个儿子,却总算得了一个女儿。而周姨娘,就更不该心存怨念。毕竟,若非她忽然起意要去折那池中荷花,绱哥儿压根儿就不会跃入水中去救她,自然更不可能溺水身亡。这般一想,不管怎样算法,也还是是周姨娘母女欠了陆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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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套中人二
才刚进了环翠阁,凌昭便不由的怔了一下。只因环翠阁的院子里头,这会儿赫然停着一顶小小的肩舆。凌昭一眼便可认出,这座肩舆,正是萧老太君日常所用的那一顶。
而肩舆之旁的几名粗使仆妇,凌昭依稀认得,正是春晖园内之人。
凌昭一进院子,早引来了众丫鬟的注意。犹豫片刻,翠衣毕竟迎了上来,朝凌昭行礼请安。凌昭难得过来远黛这里,对环翠阁内的丫鬟自是陌生得紧,看一眼翠衣,眼见并不认得,便知简单的点一点头,问道:“老太太可是在这里?”
翠衣应声答道:“老太太只侯爷早来了片刻,这会儿正在屋里同小姐说话!”口中说着,已忍不住看了凌昭一眼,显然对凌昭的忽然到来颇感诧异。
眉头不期然的微微一蹙,凌昭径自的吩咐翠衣道:“你且去禀一声!”他久居人上,自有一份威严气度,此刻虽只简单的一言吩咐,却让人自然不敢怠慢。
翠衣赶忙答应着,急急的跑了进去。见她进去,凌昭这才举步,缓缓往正屋行去,心中却对萧老太君的忽然到来而不无诧异。才刚行至门口,那边翠衣正打了帘子出来,请了他入内。凌昭更不迟疑,便自迈步踏入房内。外屋里头,远黛屋里的几名大丫鬟却都在,见凌昭入内,少不得各自上前见礼。扫了一眼几人,凌昭微诧的发现,萧老太君身边的丫鬟竟是一个不在。
他这里正自诧异那边杜若却已上前一步,打起内屋夹帘,恭声道:“侯爷请!”凌昭闻声,便也没有言语,迈步入了内室。内室里头,远黛早已侯在那里,见他入来,便自一礼。
萧老太君则是端坐正位,见了凌昭便自点头蹙眉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原来萧老太君过来环翠阁的时间与凌昭可说是一个脚前一个脚后,她进屋之后,才与远黛见过礼,挥退了屋内丫鬟,还不及说什么话儿,那边凌昭便已到了。
苦笑一下,凌昭看一眼静静而立的远黛,叹气道:“连老太太都来了,儿子又岂能免之!”言下除却无奈便是满满的疲惫。眼见萧老太君在此,他原先的问责之心已淡了好些。
微叹一声之后萧老太君抬手,示意凌昭坐下,而后却转向远黛道:“九丫头,你且说说,这事你究竟打算如何善了?”对远黛今日的举动,萧老太君心中其实也是不无迷惑的。
在她看来,远黛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且选的又是这个日子,实在算不得明智。
神色宁然的看向萧老太君,远黛沉静道:“我却以为老太太这话,该去问太太才是!”
这话才一入耳,凌昭便不由的吃了一惊下一刻,已然斥道:“满口胡言,大逆不道!”任他再怎么想,也料不到远黛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怒意亦随之狂涌而出。
萧老太君虽也没料到远黛会说出这么一句来,但对于此事,她无疑要凌昭更要冷静的多,深思的看一眼远黛萧老太君徐徐道:“你这丫头回府虽没多少日子但我却知道,你非是那种无凭无据就会胡乱开口的人。但我仍要提醒一句九丫头,行事说话之前须得三思!”
微微吐出一口气,远黛平静道:“老太太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只是我总觉得,不管是为了生者还是为了死者,有些话我都不得不说,有些事儿,我也非做不可!”
凌昭初时惊怒,其后听了萧老太君的言语之后,却也不由沉默起来。这会儿再听得远黛的言语,心中竟是没来由的有些慌乱。而这种慌乱的感觉,于他,已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萧老太君的面色也略有些难看,一双因年老而略略浑浊的双眼更是透着明显的不安。过得许久,她才慢慢道:“事情已过了这许多年了,你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
萧老太君的这一番话,其实早在远黛的意料之中,因此这会儿却是神色如常的道:“老太太既说了这话,我若执意,却是不孝了!这样吧,我答应老太太,此事就此作罢,只是若太太那里不依不饶,却是怪不得我!”
这话一出,萧老太君哪里还能不明白,当下站起身来,温声道:“既如此,我只是拼着这把老骨头不要,怎么也要将这事捺下去!”她这次出来,并没带身边的丫鬟,这会儿自也无人可唤,只得自己起身,打算出门唤那几名抬肩舆的仆妇来抬了她往紫藤院去。
远黛在旁见着,忙扬声唤道:“杜若!”外屋杜若闻声,忙自急急走了进来,她是何等玲珑之人,不待远黛吩咐,便忙上宿心翼翼的搀住了萧老太君。
萧老太君眼见杜若,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叹了一声后,才要说话时候,外头却忽而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九······九小姐,九小姐……”随着叫唤之声,红英已然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显然是一路疾奔过来的,这一刻的红英显得甚是狼狈,发髻散乱,小脸绯红,香汗淋漓,喘息细细,说起话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红英才一冲进屋内,抬头看时,只见萧老太君与凌昭均在此处,便不由的一惊,然这个时候,红英也确是顾不得其他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疾声的叫道:“老太太、侯爷,你们可要救救姨娘呀!大太太这会儿正在西院······”一言未了,早已泪如雨下。
陡然闻听这话,却不由的萧老太君立时勃然变色,狠狠瞪了凌昭一眼后,她匆匆吩咐杜若道:“快,快扶我出去!”杜若答应着,忙扶了她急急出去,这会儿外头那几个抬了萧老太君过来的仆妇也早看出不对,急急的抬了肩舆过来,请老太君上舆。
凌昭更是面色难看,竟也顾不得萧老太君,一路疾疾往西院行去。远黛那里更是面沉似水,一面示意翠衣搀了红英起身,一面却向文屏道:“肩舆可备好了吗?”
文屏赶忙点头,当下快步出去,不多一会,却已叫了肩舆过来,且扶了远黛上舆。远黛也不言语,上了肩舆之后,便自吩咐道:“去西院,快!”
她既早有准备,所选之人自是脚程甚快,这一路赶了过去,才自走了一半路途,却已赶上了先一步出发的萧老太君。听得后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老太君便自回头看去,眼见来得是远黛,心中却不免暗叹了一声,知道远黛是早料准了陆夫人必不肯善罢甘休,因此早早准备妥当了。她这么一想,对于陆夫人的冲动举动,心中不免更是恚怒。
远黛一路急赶至此,眼见萧老太君在前头,却也不好超了过去,只得令几名仆妇紧紧跟随着。好在萧老太君这会儿心焦如焚,也是频频催促,速度其实也真是不慢。
因西院偏狭,院门也小,竟容不得肩舆入内,祖孙二人只得在西院门口下了肩舆,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才刚进了院子不几步,便听得里头传来凌昭带怒的声音:“你闹够了没有?”
旋即响起的却是陆夫人尖锐的声音:“看侯爷今儿这意思,是非得护着这贱人了?”
顿了一顿之后,凌昭才自怒道:“老太太一会就到,我只看你还要疯到何时?”很显然的,对于全然不顾面子的陆夫人,凌昭也是全无办法,说不得只有舀了萧老太君来压着陆夫人。
听得老太太三字,陆夫人不由为之一滞,但很快的,她便又锐声说道:“老太太,老太太,这么多年了,你除了老太太,还能再说些别的没有?”
萧老太君本已加快了脚步,听得这话,脚步却不由更快了三分,脸色也是愈加的难看。在她看来,长子夫妇结缡已将三十年,却还这般吵吵嚷嚷,真真是丢人现眼。
凌昭与陆夫人二人正在里头争吵,一应伏侍之人,自是不敢去触这霉头,这会儿都已退了出来。周姨娘身边的紫罗与王氏等人更是满面焦灼之色,然又不敢进去,只得在外守着。这会儿见萧老太君与远黛过来,自是各自松了口气,忙忙的散开一条道来,让二人进去。
这个时候,萧老太君已全然顾不得远黛,大步的走上前去,推开房门时已重重的咳了一声。远黛紧随其后的走了进去,双眸才一看到屋内形势,便已变了脸色。
屋内,凌昭与陆夫人正自对峙,而凌昭的身后,衣裳凌乱,发丝蓬松,面上掌印清晰可见的周姨娘则哽咽的跪在地上,形容狼狈至极。深吸一口气后,远黛快步上前,便要扶了周姨娘起来。然而这个时候,周姨娘却哪里敢站起身来。远黛也不理她的挣扎,只是手上用力,硬生生的将她拉了起来,又将她扶到桌边坐下。
萧老太君那边正自面沉似水的看着陆夫人,远黛却已上前一步,也不理睬萧老太君,更将凌昭视若无物,只径自冷冷向陆夫人道:“太太今儿此举,可算是做贼心虚吗?”
第四十四章 崩盘翻盘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尽皆愕然。陆夫人更是变了面色,厉叱道:“好个没上没下没教养的丫头!你那贱人娘亲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口中说着,眼神却已如刀的扫向正瑟缩在一边的周姨娘。周姨娘对她本就惧怕至极,此刻见她若此,更不由惊得浑身颤抖。
然而她的疾言厉色看在远黛眼中,却只令她淡淡一笑:“太太自己做的事儿,难道自己却还不知道?多蒙太太恩典,我自幼儿便是有娘生没娘管,其实真真怪不得姨娘呢!”
这话一出,陆夫人如虹的气势却顿然为之一滞。一边的萧老太君与凌昭脸上神色也颇有些难看。凌昭张口才要′什么话的时候,陆夫人却已怒声叱道:“你说这话,证据何在?”她虽表现得理直气壮,但气势之先前却毕竟减弱了许多。
静静凝视陆夫人,到了这个时候,远黛却是愈发的平静安然,渀佛她口中所说的全然与她自己无关:“这么多年了,午夜梦回之时,太太偶尔见到四哥,心中可会觉得惭愧?”她这一问,来的甚是突兀,却让正欲开口喝止她的萧老太君与凌昭各自愕然,一时忘了言语。
陡然听得此语,陆夫人竟不由的颤了一下,但很快的,她便已厉声道:“你······你胡说!”说到最后那个“说”字,声音已不自禁的抖了数下,面色更煞白一片。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唯一知晓这事的锦儿也被她逼死·这事在她想来,从此已是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然则心宽之余,她却也忍不住会害怕。她更不止一次的想,若是那天……那天,她在见他跳入水中之后,能立即上前相救,那么·……那个孩子,也许就不会死······
每每想到此事,总让她愧疚至不能成眠·尤其是在绱哥儿刚刚过世的那一段时间。然而很快的,她便找到了可以让她纾解愧疚的人和事——那就是周姨娘以及与周姨娘相关的事。
她开始咬牙切齿的想,若是没有周姨娘,那绱哥儿根本不会下水,不下水,也就绝不可能夭亡。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周姨娘以及她腹中的那个丧门星。没有她们,绱哥儿不会死,她也不会如此!这个怨念沉积于她的心中,日久年深·便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恨意。
这种恨扭曲了她的心志,甚至让她不惜铤而走险,将年幼的远黛弃于途中。因为心中对于次子的愧疚被她完全的转嫁在了周姨娘的身上,陆夫人从此坦然的恨着周姨娘并心安理得的活着。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将如此渡过,然而失踪十余年的远黛却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远黛的出现,让陆夫人气恨交集。十几年过去了,这些年里头,她如天下所有痛失爱子的母亲一样,每年在爱子祭日之时为其诵经祈福·表达她深切的思念。本来,她是觉得,周姨娘已不再欠她什么·毕竟她以她的女儿来抵消了她的儿子。而她更明白,周姨娘从此是再无翻身之日了,周姨娘所能做的,只能是静静的蜷缩在凌府的某个偏僻角落,直到老死。
这其实正是这么多年来,陆夫人并未过份留难周姨娘的缘由——她需要这么个人,可以让她在想起次子时,便咬牙切齿的骂上一回·恨上几日。
然而远黛却回来了·远黛的归来,让陆夫人再也无法保持她心境的平和。她虽恨极了远黛·但心中却也明白,远黛不周姨娘·她是凌家的女儿,身体里流着的,是凌家的血脉。而如今的凌府,更不是她的一言堂,她的上头,还有萧老太君在。
陆夫人知道,萧老太君虽不喜欢周姨娘母女,却也不会由着她肆意妄为。很多时候,名门世家的庶女都是一颗极为好用的棋子,而且往往不需要付出太多就能有所收获。
而甫一回家便展露出过人之处的远黛就很快的入了萧老太君的法眼。
察觉到萧老太君心意的陆夫人,心中自是气恼的。但她也知道,自己是无法扭转萧老太君心意的,因此在萧老太君提起这事之时,她保持了沉默。只是转过头来,陆夫人却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所以她私底下唤了陆维英过去说话。
陆维英乃是陆家人,对于自家这位姑姑同那位姨娘之间的恩怨自是一清二楚。对她想要为难作践周姨娘母女的做法也并不觉得怪。只是对陆夫人竟指派自己来做这事,而感到惶恐。
但他这会儿正有求于陆夫人,故而虽则不愿,也还是没敢拒绝,虽然他并没成功。
当远黛与睿亲王百里肇的婚事最终敲定之时,陆夫人心中也明白,自己从此是再不能将远黛如何了,这个念头让她又气又恨,一时娜也想不出法子来。
然而她却万万想不到,在她舀周姨娘母女无法的时候,远黛竟忽然对她出手了。
一念转瞬,只是这一刻,陆夫人只觉得浑身冰冷,双腿竟软得渀佛无法支撑住她的身体。
不,这个丫头,她不可能知道从前发生的事,那件事情,如今早不该有人知道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在她的脑海,她便渀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绝不会错的,这丫头,断然不会知道那早过去近二十年的往事,这一切……应该都是自己会错意了…···
一定是······不会错······一定是她会错意了······
猛然抬头,陆夫人冷冷看向远黛,眸内满是怨毒之色:“你这贱丫头,竟敢血口喷人!!”
静静看着陆夫人,到了这一刻,远黛眸中除了怜悯已再没有其他:“太太一心以为当年之事再无他人知晓,却不知道,那个时候,还有一双眼睛正藏在荷花池假山山顶的石洞里······”
不再去看陆夫人,远黛别过头,看向愣愣坐在椅上的周姨娘,而后才继续道:“那个人,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姨娘落水,看到四哥为救姨娘跳下荷花池······她也看到·……看到你那个时候就站在离荷花池不到二十步远的那株大树下······你的身边,还有丫鬟锦儿······”
这一番话,清晰无的从远黛口中说出,恰似一道炸雷一般陡然的轰在了陆夫人身上,也连带着将凌昭惊得目瞪口呆。渀佛身在梦中一般,凌昭怔怔抬眼,看向萧老太君,嘴唇蠕动了几下,好半晌,才讷讷的吐出的三个字:“老太太……”
他满心只想问一问萧老太君自己所听所闻可是当真,然而目光触及萧老太君已自一片铁青的脸上,却再问不出话来。愣愣的转开视线,凌昭又再看向陆夫人,这一次,他看到的却是一张苍白如鬼的脸以及一双近乎涣散的眸。
不再需要太多的言语,这一刻,凌昭知道,远黛所说的一切,都千真万确。慢慢的吐出一口浊气,凌昭拖着疲软的双腿,踉跄的往屋外走去。这一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没有怒意,也更没有喜意,有的,只是疲惫,深深的、发自心底的疲惫。
他才刚走了几步,那边的陆夫人却忽而尖叫了起来:“侯爷……侯爷……”她尖嘶着,猛然的扑向凌昭。没有止步,更没有回头,凌昭拖着步子继续的往门口走着。陆夫人这一扑,便扑了个空。但她尤且不肯放弃,急急膝行数步,却牢牢的抱住了凌昭的右腿。
“侯爷,侯爷,你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辞呀!”陆夫人声嘶力竭的哭叫着,眼泪滚滚而下。
被她这么抱住,凌昭终于无法再前行,怔愣的立住脚步,他轻声的道:“这事儿,真是一面之辞吗?”他的声音恍恍惚惚的,却包涵着一种莫名的渴望。
他是真心希望······希望这件事情真如陆夫人所说的那样,只是远黛的一面之辞。
到了这个时候,陆夫人也真是什么也顾不上了,她只是急急的叫着:“是!是!是!这一切,都是那个贱丫头的一面之辞!是她们母女两个合计起来陷害我的,是她们……”
“够了!”一声厉叱陡然响起,一下子便打断了陆夫人接下去的哭叫声。发出这一声厉叱的,正是萧老太君。她也确是老了,这一声怒叱之后,竟便捧了胸口,吁吁的喘着粗气。一张老脸更是嫣红一片,只是这盏茶工夫,她却渀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龙头拐杖重重一驻地,萧老太君勉力的压下心中烦厌,从腰间抽出汗巾子,甩在陆夫人面前:“你……把脸擦干净······”到了这时候,陆夫人哪里还敢说什么,颤颤的伸出手,接过帕子,胡乱的抹了一回脸。
冷冷看向凌昭,萧老太君冷声道:“你若觉得脸丢够了,便赶紧扶你媳妇回屋去,今儿这事,到此为止!”
凌昭这个时候,早已是恍恍惚惚,不知其所以然。而他对自己的母亲又素来信服有加,闻声之后,竟也毫不反对,便自茫然的弯下腰来,将陆夫人扶了起来,而后方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如此一来,若不注意到二人的脸色,从背后看来,俨然便是一对琴瑟谐和的恩爱夫妻。
打发走了凌昭夫妇,萧老太君这才徐徐转头,看向远黛:“九丫头,你谋划良久,今儿才忽然将这事揭了出来,是打算为你娘出一口气呢还是其他?”
第四十五章 事了拂衣去
庶女医香vip第四十六章锣鼓喧天来许是因为百里肇双腿不便的缘故,一应繁琐的礼节大多免,这点倒也颇合远黛的心意。縀四日清晨,远黛起了早,洗漱过后,用过早点,这才在妆台跟前坐下。
她这里才刚梳毕了头不多久,外头萧老太君等人却都到了。翠衣进来禀知远黛,远黛点了头,便唤了文屏来,扶她出了内室。外头屋内,萧老太君端坐正位,下头分别坐着赵夫人与罗氏二人,周姨娘作为远黛生母,却只是敬陪末座,凌远萱则乖巧的站在罗氏身后。
没见陆夫人,远黛倒也并不意外。这些日子,她虽难得出次门,但有关于陆夫人的消息却还是源源不断的传入她的耳中。陆夫人的近况,她自也是一清二楚的。
见远黛出来,萧老太君不免挤出一丝笑意,仔细打量她一刻才转向赵夫人与罗氏笑道:“我们九丫头好好打扮打扮,其实也很标致呢!”
赵夫人闻声,少不得迎合道:“这要说起来,却还是老太太给定的这门婚事好!自打这门亲事定下之后,眼看着九小姐的气色便一天天的转好,可见得睿亲王真真是九小姐的贵人呢!”
这话一出,萧老太君的面色便有些不好看,然这一日,乃是远黛的好日子,眼前又有小辈在,她又怎好教训这个儿媳妇。一边的罗氏却是机灵,眼见老太君神色有些难看,便忙接口笑道:“二嫂这话却说的不错,论及这门亲事·九姑娘还真该好好谢谢老太太!”
她虽说着远黛该好好谢谢萧老太君,却绝口没提远黛气色日渐转好之类的言辞。
事实上,这府里头,明眼之人,都能看得出来,远黛气色所以转好,是因她的气色本就如此,从前那一脸的病容,不过是为了不引人注意而已。而远黛为何如此·那理由便更是人尽皆知了。
赵夫人行事虽多迷糊,但在凌府多年,再怎么迷糊,也不至完全看不出萧老太君的脸色,自见老太君变了脸色,便忙住了口,再不敢言语一句。
至于周姨娘,她的身份如今虽从前拔高了好些,但这等场合却仍不是她这个做姨娘的所能插言的。事实上,适才若非萧老太君的一句话·在这屋里,她只有站着的份。默默坐在一边,周姨娘抬眸定定看向远黛,眸中有的,却是满满的不舍。
这是她的女儿,即使她与这个女儿从来也算不得亲近,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却是怎么也抹杀不了的。而她更知道,自己如今所以能在这屋里有这么个位置,也多亏了这个女儿。
而如今,她要出嫁了·从此之后,自己在凌府,便又只剩了一个人了。
如此一想·周姨娘的心中,没来由的便是一阵不踏实,有些虚虚浮浮的。
对于屋内几人的心思,远黛已懒得去猜。很快的,她就将离开,从此之后,这安肃侯府以及这府里上上下下的男人女人们,就再不是她所需要重点关注的了。然而现在·该有的礼数·她却还是一样也不能少的。缓缓上前一步,远黛屈膝在萧老太君面前跪下:“孙女谢过老太太!”言毕却也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一边杜若见她过去·也忙捧了茶快步上前。
磕过头后,远黛复又挺直了背脊·杜若忙将茶盘捧到她的面前,远黛接了茶,双手奉了与萧老太君。老太君接了茶,浅啜一口之后,这才放下茶盏。下一刻却已起身,扶了远黛起身,且笑道:“今儿我受你三礼,说不得改日见面,我却要向你见礼了!”
远黛嫁去睿亲王府便是亲王正妃,论及身份之萧老太君自要高出一头,向她见礼也非玩笑。然而于凌府而言,能够攀上这门亲事,自是一桩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所以老太君说着这话的时候,面上尽是欣然之色,却并没丝毫芥蒂之意。
抿嘴一笑,远黛道:“真到了那一日,老太太可切记动作须迟缓些,也使孙女能及时扶住您!孙女可实实害怕受了您的礼,白折了许多福分呢!”
萧老太君忽然听了这话,倒忍不住哈哈的笑了出来,因指了远黛回头向赵夫人几个笑道:“不想这九丫头哄起人倒也是驾轻就熟,听听,这一番话,说的多实在!”
赵夫人才刚说错了话,这时候哪儿还敢多言,少不得喏喏称是。罗氏见她如此,自不好说什么趣致话儿平白招来嫉恨,便也笑着连连点
与萧老太君略说几句后,远黛便又转了头,奉了茶与赵夫人与罗氏。因二人只是她的婶子,因此倒省了大礼,只是福了一福,便奉了茶上去。及至轮劂姨娘时,远黛心中倒不免有些酸楚。周姨娘虽是她的生身之母,但因只是姨娘,所以也是受不得她大礼的,行礼奉过茶后,好半晌,远黛也只是低低的道了一句:“姨娘,保重!”
虽只简单四
字,里头却包涵了太多太多。周姨娘心中原只不舍,这会儿忽然听得这么一句,不觉眼圈一红,眼泪立时便如决了堤的江水一般狂涌而出,一时哽咽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远黛在旁看着,心中也自不忍。杜若在旁,早贴心的递了一块帕子给她,随手接过帕子,远黛抬手,温柔的蘀周姨娘拭去面上珠泪:“同在平京城中,日后多的是相见的日子。姨娘又何必如此!”只是她愈如此,周姨娘便愈忍不住眼泪,不一会,已将帕子哭得湿了一块。
远黛还欲再劝,那边萧老太君已温声道:“由着她哭吧!女儿出嫁,娘免不了总是要哭一回的!”远黛听得这话,不觉大感无措,忍不住便舀了眼去看罗氏。
罗氏见状,不觉一笑,忙站起身来,走到周姨娘跟前,温言劝慰了一回,又自腰间抽出自己带着的帕子,换下周姨娘那块已洇了好大一块的帕子。
罗氏的竭力安慰,终究是让周姨娘止住了泪。那边凌远萱这会儿也上前一步,轻轻叫了一声:“九姐姐!”对远黛,她心有芥蒂也非是一日两日,但真到了远黛出嫁之时,除却伤怀,凌远萱却再没有了往日的嫉妒心理。
朝她微微一笑,远黛轻声道:“十妹妹成婚之日,可莫要忘记请我?”
想也不想的用力摇头,凌远萱急声道:“不会!一定不会!我还怕九姐姐届时设词推脱呢!”
笑着摇一摇头,远黛道:“别人我许是不会去,但十妹妹的婚礼,我却是定要去的!”
二人正说着话的当儿,外头却已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老太太,几位太太、小姐,安亲王殿下已快到咱们巷子口上了!”
因百里肇腿脚不便的缘故,早已与凌府说明,此次迎亲由安亲王百里聿代之,因此众人听得这话倒也并不如何怪。打发走了来人,萧老太君转向远黛笑道:“安亲王虽来了,我们却也不急。前头多的是礼节慢慢磨着,一来二去,再用个饭,总要到午后才能起行。”
当下又与远黛说了些话,这才带了赵夫人与罗氏两个出去了。这凌府内院,早些年虽交了给陆夫人,但萧老太君手中却仍掌着大权。而况陆夫人前些日子因故病倒,这里里外外一把子事,又都落在了萧老太君手中,这时候,也真不是得闲的时候。
众人去后,远黛才微叹了一声,转而看向眼眶红肿的周姨娘,远黛慢慢道:“我如今就要去了,临去时候,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姨娘!姨娘也不必哭,只听我几句话!”
周姨娘听她说的甚是郑重,少不得抬眼看向远黛。
“我去后,姨娘需切记莫要与人争斗!但凡遇了事儿,可去同三婶商量一二。看在我的面上,三婶定会帮衬着姨娘的。至于太太那边,姨娘切记不管不问!只由得她自生自灭!她若找上门来撒泼,你也不必太过惊惶,只叫人过去三婶处求援便是!”
周姨娘不听这话犹可,一听这话,倒愈发的放心不下,怯怯的看着远黛,面色颇有些不好看。远黛却只是不管,继续的道:“红英、紫罗两个的婚事,你也不必管,我心中自有定夺!等我在王府站稳了脚跟后,会再挑两个丫头过来伏侍你!你凡事多听听她们的也就是了!”
周姨娘听了这话,心中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远黛即便嫁了出去,也毕竟还是没把她给忘记。
然放心之余,却也不免惭愧,过得一刻,才低声道:“我这个做娘的,除却拖累你外,什么也帮不上你,我……”
抬手制止了她接下去的自责言辞,远黛平静道:“若非姨娘,又怎会有我!只凭着这一层关系,我为姨娘做这些,也都是应该的!只是姨娘自己也当学着些,不可事事倚靠别人才是!”
周姨娘点头喏喏,再抬眼瞧着远黛时,眸中却又不免流出泪来。
外头,锣鼓之声已然喧天而来,想来迎亲的队伍已到了凌府门前。侧耳默默倾听了一回,远黛不期然的叹了口气,回头却吩咐文屏道:“去传饭吧!今儿这一场折腾总是免不了的,若不吃饱了,怕还真是应付不来!”
第四十六章 锣鼓喧天来
庶女医香vip第四十六章锣鼓喧天来许是因为百里肇双腿不便的缘故,一应繁琐的礼节大多免,这点倒也颇合远黛的心意。縀四日清晨,远黛起了早,洗漱过后,用过早点,这才在妆台跟前坐下。
她这里才刚梳毕了头不多久,外头萧老太君等人却都到了。翠衣进来禀知远黛,远黛点了头,便唤了文屏来,扶她出了内室。外头屋内,萧老太君端坐正位,下头分别坐着赵夫人与罗氏二人,周姨娘作为远黛生母,却只是敬陪末座,凌远萱则乖巧的站在罗氏身后。
没见陆夫人,远黛倒也并不意外。这些日子,她虽难得出次门,但有关于陆夫人的消息却还是源源不断的传入她的耳中。陆夫人的近况,她自也是一清二楚的。
见远黛出来,萧老太君不免挤出一丝笑意,仔细打量她一刻才转向赵夫人与罗氏笑道:“我们九丫头好好打扮打扮,其实也很标致呢!”
赵夫人闻声,少不得迎合道:“这要说起来,却还是老太太给定的这门婚事好!自打这门亲事定下之后,眼看着九小姐的气色便一天天的转好,可见得睿亲王真真是九小姐的贵人呢!”
这话一出,萧老太君的面色便有些不好看,然这一日,乃是远黛的好日子,眼前又有小辈在,她又怎好教训这个儿媳妇。一边的罗氏却是机灵,眼见老太君神色有些难看,便忙接口笑道:“二嫂这话却说的不错,论及这门亲事·九姑娘还真该好好谢谢老太太!”
她虽说着远黛该好好谢谢萧老太君,却绝口没提远黛气色日渐转好之类的言辞。
事实上,这府里头,明眼之人,都能看得出来,远黛气色所以转好,是因她的气色本就如此,从前那一脸的病容,不过是为了不引人注意而已。而远黛为何如此·那理由便更是人尽皆知了。
赵夫人行事虽多迷糊,但在凌府多年,再怎么迷糊,也不至完全看不出萧老太君的脸色,自见老太君变了脸色,便忙住了口,再不敢言语一句。
至于周姨娘,她的身份如今虽从前拔高了好些,但这等场合却仍不是她这个做姨娘的所能插言的。事实上,适才若非萧老太君的一句话·在这屋里,她只有站着的份。默默坐在一边,周姨娘抬眸定定看向远黛,眸中有的,却是满满的不舍。
这是她的女儿,即使她与这个女儿从来也算不得亲近,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却是怎么也抹杀不了的。而她更知道,自己如今所以能在这屋里有这么个位置,也多亏了这个女儿。
而如今,她要出嫁了·从此之后,自己在凌府,便又只剩了一个人了。
如此一想·周姨娘的心中,没来由的便是一阵不踏实,有些虚虚浮浮的。
对于屋内几人的心思,远黛已懒得去猜。很快的,她就将离开,从此之后,这安肃侯府以及这府里上上下下的男人女人们,就再不是她所需要重点关注的了。然而现在·该有的礼数·她却还是一样也不能少的。缓缓上前一步,远黛屈膝在萧老太君面前跪下:“孙女谢过老太太!”言毕却也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一边杜若见她过去·也忙捧了茶快步上前。
磕过头后,远黛复又挺直了背脊·杜若忙将茶盘捧到她的面前,远黛接了茶,双手奉了与萧老太君。老太君接了茶,浅啜一口之后,这才放下茶盏。下一刻却已起身,扶了远黛起身,且笑道:“今儿我受你三礼,说不得改日见面,我却要向你见礼了!”
远黛嫁去睿亲王府便是亲王正妃,论及身份之萧老太君自要高出一头,向她见礼也非玩笑。然而于凌府而言,能够攀上这门亲事,自是一桩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所以老太君说着这话的时候,面上尽是欣然之色,却并没丝毫芥蒂之意。
抿嘴一笑,远黛道:“真到了那一日,老太太可切记动作须迟缓些,也使孙女能及时扶住您!孙女可实实害怕受了您的礼,白折了许多福分呢!”
萧老太君忽然听了这话,倒忍不住哈哈的笑了出来,因指了远黛回头向赵夫人几个笑道:“不想这九丫头哄起人倒也是驾轻就熟,听听,这一番话,说的多实在!”
赵夫人才刚说错了话,这时候哪儿还敢多言,少不得喏喏称是。罗氏见她如此,自不好说什么趣致话儿平白招来嫉恨,便也笑着连连点
与萧老太君略说几句后,远黛便又转了头,奉了茶与赵夫人与罗氏。因二人只是她的婶子,因此倒省了大礼,只是福了一福,便奉了茶上去。及至轮劂姨娘时,远黛心中倒不免有些酸楚。周姨娘虽是她的生身之母,但因只是姨娘,所以也是受不得她大礼的,行礼奉过茶后,好半晌,远黛也只是低低的道了一句:“姨娘,保重!”
虽只简单四
字,里头却包涵了太多太多。周姨娘心中原只不舍,这会儿忽然听得这么一句,不觉眼圈一红,眼泪立时便如决了堤的江水一般狂涌而出,一时哽咽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远黛在旁看着,心中也自不忍。杜若在旁,早贴心的递了一块帕子给她,随手接过帕子,远黛抬手,温柔的蘀周姨娘拭去面上珠泪:“同在平京城中,日后多的是相见的日子。姨娘又何必如此!”只是她愈如此,周姨娘便愈忍不住眼泪,不一会,已将帕子哭得湿了一块。
远黛还欲再劝,那边萧老太君已温声道:“由着她哭吧!女儿出嫁,娘免不了总是要哭一回的!”远黛听得这话,不觉大感无措,忍不住便舀了眼去看罗氏。
罗氏见状,不觉一笑,忙站起身来,走到周姨娘跟前,温言劝慰了一回,又自腰间抽出自己带着的帕子,换下周姨娘那块已洇了好大一块的帕子。
罗氏的竭力安慰,终究是让周姨娘止住了泪。那边凌远萱这会儿也上前一步,轻轻叫了一声:“九姐姐!”对远黛,她心有芥蒂也非是一日两日,但真到了远黛出嫁之时,除却伤怀,凌远萱却再没有了往日的嫉妒心理。
朝她微微一笑,远黛轻声道:“十妹妹成婚之日,可莫要忘记请我?”
想也不想的用力摇头,凌远萱急声道:“不会!一定不会!我还怕九姐姐届时设词推脱呢!”
笑着摇一摇头,远黛道:“别人我许是不会去,但十妹妹的婚礼,我却是定要去的!”
二人正说着话的当儿,外头却已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老太太,几位太太、小姐,安亲王殿下已快到咱们巷子口上了!”
因百里肇腿脚不便的缘故,早已与凌府说明,此次迎亲由安亲王百里聿代之,因此众人听得这话倒也并不如何怪。打发走了来人,萧老太君转向远黛笑道:“安亲王虽来了,我们却也不急。前头多的是礼节慢慢磨着,一来二去,再用个饭,总要到午后才能起行。”
当下又与远黛说了些话,这才带了赵夫人与罗氏两个出去了。这凌府内院,早些年虽交了给陆夫人,但萧老太君手中却仍掌着大权。而况陆夫人前些日子因故病倒,这里里外外一把子事,又都落在了萧老太君手中,这时候,也真不是得闲的时候。
众人去后,远黛才微叹了一声,转而看向眼眶红肿的周姨娘,远黛慢慢道:“我如今就要去了,临去时候,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姨娘!姨娘也不必哭,只听我几句话!”
周姨娘听她说的甚是郑重,少不得抬眼看向远黛。
“我去后,姨娘需切记莫要与人争斗!但凡遇了事儿,可去同三婶商量一二。看在我的面上,三婶定会帮衬着姨娘的。至于太太那边,姨娘切记不管不问!只由得她自生自灭!她若找上门来撒泼,你也不必太过惊惶,只叫人过去三婶处求援便是!”
周姨娘不听这话犹可,一听这话,倒愈发的放心不下,怯怯的看着远黛,面色颇有些不好看。远黛却只是不管,继续的道:“红英、紫罗两个的婚事,你也不必管,我心中自有定夺!等我在王府站稳了脚跟后,会再挑两个丫头过来伏侍你!你凡事多听听她们的也就是了!”
周姨娘听了这话,心中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远黛即便嫁了出去,也毕竟还是没把她给忘记。
然放心之余,却也不免惭愧,过得一刻,才低声道:“我这个做娘的,除却拖累你外,什么也帮不上你,我……”
抬手制止了她接下去的自责言辞,远黛平静道:“若非姨娘,又怎会有我!只凭着这一层关系,我为姨娘做这些,也都是应该的!只是姨娘自己也当学着些,不可事事倚靠别人才是!”
周姨娘点头喏喏,再抬眼瞧着远黛时,眸中却又不免流出泪来。
外头,锣鼓之声已然喧天而来,想来迎亲的队伍已到了凌府门前。侧耳默默倾听了一回,远黛不期然的叹了口气,回头却吩咐文屏道:“去传饭吧!今儿这一场折腾总是免不了的,若不吃饱了,怕还真是应付不来!”
第四十七章 洞房花烛(一)
直到被文屏与杜若两个一左一右的扶进了洞房,远黛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百里肇乃是早已开府的亲王,婚事只需在亲王府内举行,因此成婚当日倒也省了些许麻烦。他不良于行已有数年,借着不甚方便的由头,便也没有大宴宾客。
然而这桩婚事,毕竟非是睿亲王一府之事,婚事仪礼若太简单,却不免于两家面上有碍,因此一应明面上的仪礼,却是一样不差,倒将远黛折腾了个够呛。一想到自己在前头被折腾得七荤八素,百里肇连个面都没露,远黛心中便不禁油然生出一股无名之火来。
蹙了眉,她不耐的抬手,扯下面上蒙着的盖头,随手丢在一边。一边的文屏与杜若两个眼见如此,不觉惊得瞠目结舌。杜若更急急开口道:“小姐……这个盖头……”
淡淡扫了一眼这间屋子,远黛不意外的看到了一片深深浅浅的红。屋内,除却她带了来的八名大小丫鬟外,另有两名甚是眼生的丫鬟,这会儿正以一种满是震惊的眼神看着她,而这种眼光,显然是因她自行揭下盖头的这一举动而来。
对二人的诧异完全视而不见,远黛径自的吩咐道:“去沏茶来!”既然嫁来睿亲王府,她便是这里的女主人,又何必做出那等小媳妇模样来徒然惹人笑话。
那丫鬟怔得一怔,看看远黛,最终却还是没敢违命,朝着远黛一礼悄然退了下去,不多一会,已捧了茶盘进来,双手奉了与远黛。远黛接了茶,一连喝了几口后,方颇觉不适的转动了一下玉颈。今日是她成婚的大日子,嫁的又是亲王,头上戴的凤冠自是轻省不了。
她几乎便有冲动,想将凤冠取下然念及百里肇未到,却终于还是压下了这个想法。门上,适时的轻轻响了一声,而后,便是车轮转动的轧轧声。杜若一惊,立时拿起被远黛搁在一边的龙凤盖头,便要为远黛重新盖上。
蹙了下眉后,远黛终于没有言语。
百里肇进屋的时候,远黛却已安然的遮着盖头静静坐在喜床上,一动不动。见百里肇进来众丫鬟忙上前见礼,且齐声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先时为远黛沏茶那丫鬟,更的捧了喜秤上来。百里肇也不言语,便执了喜秤,抬手挑落盖头。
大红龙凤盖头下头,难得盛装打扮的远黛沉静依然,却也并不故作什么娇羞之态,明眸凝睇,唇角微弯仿佛平日相见一般。见她如此,百里肇倒不免微笑起来。
今日原是他的大喜日子,他自也不能免俗的穿了一身红衣胸前挂一朵喜花。这一身若换在旁人身上,却不免有些碍眼,然而穿在他的身上,却仍是无碍于他的雍雅气度。
没有回头,百里肇淡淡吩咐道:“焚香吧!”
那名推了他进来的丫鬟闻声,忙招呼了屋内的另一名丫鬟,二人合力,却抬了一张香案出来搁在屋内又点上了香,而后才上前一步低声禀道:“王爷,已备好了香案了!”
点一点头百里肇道:“开门,叫刘公公进来宣旨吧!”口中说着,却已回头看了远黛一眼:“来与我一道接旨吧!”那丫鬟得了话后,却已匆匆的走了出去。
远黛闻声,倒也并不言语,便站起身来,朝百里肇浅浅一礼后,便自站在了他的身边。
过不一刻的工夫,果有一名面白无须、容貌甚是阴柔的太监捧了圣旨来。远黛才退了一步,打算跪地接旨,那太监却已急急摆手笑道:“圣上口谕,王妃站着接旨即可!”
远黛闻声,心中自是明白,之所以不令她跪接旨意,乃因百里肇双腿不便,不好使她夫妇一坐一跪,这才赐了站接。只是她心中虽是明白,却也不好宣之于口,少不得深深一福,谢了皇恩,而后便站在百里肇身边,俯身接旨。这道旨意却乃是一道简单的册立旨意,册封她为睿亲王妃,另又赐了许多吉庆物事下来。旨意宣过之后,那刘公公方上前笑道:“老奴在此恭贺王爷与王妃了!愿王爷、王妃琴瑟相偕,白头到老!”
百里肇神色不动,淡淡颔首之后,便吩咐看赏。一边的丫鬟闻声,忙自上前,奉了红包与那刘公公。那刘公公笑道:“既是王爷的喜钱,老奴也就不谦了!”接过红包,又谢了一回。
刘公公去后,陆续又来了几位公公,却都是宫中有些位分的娘娘遣来相贺的。凤仪宫萧皇后遣来的乃是一名姓贺的公公,宣过懿旨之后,少不得又赐了许多物事下来。
打发走了这许多宫中来贺之人,外头天色却已全黑了。百里肇这才注目看向远黛,指一指那香案道:“我知体非拘礼之人,你我便就着这香案拜上三拜,如何?”
百里肇不良与行,并未亲自迎亲。而百里聿虽代他迎亲,却并没代行三拜之礼,因此直到这会子,二人却还未曾完礼。闹腾了这么一会,远黛已觉脖颈处酸疼酸疼的,听得这话,正是求之不得。当下与百里肇并肩站了,对着那香案拜了两拜,又彼此对拜一回。
一俟行过礼后,远黛也顾不得其他,连声告罪也无,便忙叫了文屏、杜若过来,帮她卸下头上凤冠。这会儿天色本已不早了,远黛也无心理妆,只令杜若为她简单梳了个纂儿。见她如此,百里肇倒也并无怒色,只静静坐在轮椅上,眸中略带笑意的看着远黛。
一边睿亲王府的几名丫鬟见他如此,却都不由的面现诧异之色。看着远黛时,眸中便都有了几分敬畏之色。百里肇虽则一直不曾册立正妃,但这睿亲王府从前也是有过一些姬妾的,其中更不乏得宠之
其后因百里肇忽然患了腿疾的缘故,这些姬妾方陆续被遣散。然而在这些丫鬟眼中,当日便再得宠的姬妾,百里肇也不曾如此对待过。
侯远黛收拾完了,百里肇才略略抬手意。几名丫鬟会意,忙捧了合卺酒来。二人喝过合卺酒,这才算是完了一应洞房仪礼。打发走了一应丫鬟,百里肇才似笑非笑的看向远黛:“似九小姐这等毫不羞涩的新娘子,我大周百年以降,也不知能有几人?”
为之淡淡一笑,远黛平静道:“王爷教诲,妾当再接再厉!”仿佛浑然不觉百里肇的调侃。
听得这话,百里肇不觉失笑:“好一个刁钻王妃!”他似褒似贬的戏谑着。
白他一眼,远黛无心多言,而是径自的在桌边坐下,伸手一摸桌上茶壶,觉壶身微温之后,便自提了茶壶,取过茶盅,一连喝了两盅茶。早前她从凌府出门时候,本是吃饱了的,所以这会儿腹中倒并不如何饥饿,只觉口中甚为干渴。
百里肇在旁看她,却忽然道:“凌府之事,远黛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喝过两盅茶后,远黛已觉舒服了许多,又自提壶倒了一杯,却并没送到唇边。闻听这话之后,便自回头看向百里肇,更微微扬眉道:“这事王爷其实早知道了,难道不是吗?”
深思的看向她,许久之后,百里肇方摇头道:“听起来,沅真似乎比我想的还更精明得多!”
那段往事,远黛只是揪出了线头,其余等等,却都是沅真一手所办。故而这会儿听得远黛这话之后,百里肇顿时明白,自己令人盯着沅真行踪一事,只怕沅真早已察觉到了。
抿嘴一笑,远黛恬然答道:“若非有王爷相助,只怕沅真想要拿住玉簪一家的痛处,也并不那么简单。所以说起来,我却还该多谢王爷才是!”
玉簪的丈夫出身寒门,为官之后,行事殊为小心,平日也少有错处。沅真手中虽也有些势力,但因时日太短,力量又过于分散,想要找出那些足以让玉簪慑服的错处,还真是殊为不易。然而这事,办的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水到渠成。沅真本是精干之人,自不会以为这等好事会无故的落在自己身上,因此一来二去的,便也猜到了一二。
偏偏岳尧又时时围在她身边转,沅真想要知道什么,自也简单得紧。
微微一笑,百里肇徐徐道:“我如今对那个抚育你长大的义父已是愈发的好奇了!”
不意百里肇竟会说起这个,微怔片刻之后,远黛却忽然起身,朝着百里肇深深一礼:“多谢王爷!”这一句话,她却是说的语意凝重,全无玩笑之意。
“多谢我?”墨眉稍稍一扬,百里肇略觉诧异的道:“不知这谢字何来?”
静静敛眉,远黛道:“多谢王爷虽心存好奇,却一直不曾遣人打探!”她原是心思通透之人,自然明白,百里肇既云好奇二字,那么对于此事,他必然仍是一无所知的。
她虽无意去考量百里肇如此行事的原因,但却不能不因此而心存感激。
深深看她一眼,百里肇却忽而道:“你虽谢了我,我却仍要实话实说!对于你,以及你从前的那个家,其实我早已遣人查探过。不过你们掩饰的极好,好到连我的人,所打探出的消息,也只是你愿意让人看到的东西。而等我发现,那些消息其实并不真实的时候,我却又觉得,与其抽丝剥茧的去打探,倒不如等你亲口对我说起来的有趣。你以为这话可有道理?”
第四十八章 菟丝
听着百里肇的这一席话,远黛一时也真不知该说些什么然片刻,她却忽然的转开了话题:“这会儿左右无事,且容我为王爷把脉!”
知她有心闪躲,不愿多说此事,百里肇倒也无心相强,微微一笑之后,依言将手腕递了过去,看向远黛的目光虽似平静无波,但细看之下,却仍可察觉出那深邃眸中隐隐闪动的幽光。
绿萼岭时,远黛以医好他的双腿为代价,与他定下这桩当时在他看来,几乎纯属交易的约定。其后,他便不由自已愈来愈多的关注于她。这里头有好奇、有诧异、也有不可置疑的被吸引,但不能否认的是,在他心中,有着更多的期冀,期冀她当真能够医好这双腿。
良久,远黛方徐徐的缩回了手,看向百里肇的目光却是若有所思的。见此情景,百里肇的心竟是一阵发揪,没来由的便觉有些慌张。定一定心神后,百里肇竟先一步的开了口:“你也无须担心!不管我能不能重新站起来,你我之间曾有过的约定,都不会变!”
不意他会说出这话来,远黛讶然注目看向百里肇,而后摇头道:“王爷错了!我并非此意!”
心情一时大落一时大起,这一刻,百里肇竟无法形容出自己心中的感觉。举目望着远黛,这一刻,百里肇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因着百里肇难得的失态而抿唇一笑,但很快的·远黛便敛了笑意,正色的问道:“王爷与大······与南越之人可曾有过什么来往没有?”
陡然听得这么一句,百里肇的唇角却不由的微微一抽,深思的看一眼远黛:“来往倒也说不上,不过南北分立,两国虽都竭力克制,但背地里的小动作,却总是免不了的!”
对于这事,百里肇显然颇多克制·在远黛面前提起时,也是尽可能的一语带过。
而远黛更仿佛对这事全无兴趣,闻声之后,竟也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而后绕开此事直入正题道:“原来如此!王爷若不介意,可否详细同我说说当年你受伤时的情形?”
听得这话,百里肇不觉微微拧眉,面上也略现怔忡之色:“这事说来,已快四年了!”远黛在旁细看百里肇的神色,竟不无诧异的发现·这一刻,百里肇竟颇有些感喟伤怀之意。
微叹一声过后,百里肇没继续往下说,而是转向远黛问道:“对于我,你知道多少?”
摇一摇头,远黛坦然应道:“不比路人知道的更多!”对于百里肇,远黛所知道的,只是他那传奇一般的经历:十一岁随朝听政,十三岁撰,乃至二十岁亲赴北境·大胜狄人,然而这一切,却都只是搁在明面上的事儿·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听到的事儿。
而隐藏于这些光辉之下的真实的百里肇,远黛的却仍算不上了解。也或许,可以这么说,对于百里肇,她是有所猜测的,然而这些的猜测究竟有多少可信度,目前却还不好说。
她的答复显然并不在百里肇的意料之外,稍稍沉默片刻·百里肇平静开口:“八年前·我的身边,共有四名我能够全心信任的人······”顿了一顿后·他补充道:“岳尧,便是其中之一!北境之战·所以能够大胜,他们居功至伟!”
远黛听得蛾眉微挑,事实上,百里肇此刻所说的,并非什么秘密,只是这个数字,却与坊间传言略有差讹。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百里肇淡淡解释道:“你也不必觉得奇怪,因为这四人里面,广为人知的,只有三个!而那并不为人所知的那一个,也早在四年前过世了!”
心下陡然一动,远黛若有所思的开口问道:“那个已然过世之人,若我不曾猜错,她该是名女子吧?”而且该是一个极擅吹箫,生得又与杜若颇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只是这最后的一句话,远黛却并没说了出来,她只是抬眸去看百里肇。
既愿将这事说与远黛听,百里肇自然也就没打算隐而不言:“不错!她叫初雨!”说到此,他却忽而的转开了话题,迹近交待的道:“你身边那个名唤杜若的丫鬟,你须记得,好好待她!”
这话一出,却只能让远黛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然而百里肇的这种口气,却仍让她心生不快,当下冷淡应道:“杜若既是我身边之人,我自会护持妥当,无须王爷劳心关照!”
在远黛看来,至少目前,她与百里肇之间,交易的成份仍是占了多数。在此情形之下,远黛并不愿意百里肇过多的插手她身边的人与事。至于往后,往后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清楚。
见远黛回应的如此干脆,百里肇却也不觉拧了眉,冷冷看了远黛一眼,他漠然的道:“七年前,因北境大战的缘故,狄人大败而回。其后数年,北疆虽仍有少量狄人不时骚扰侵袭,但都不足为虑。如是,到了第四年上,狄人却忽而暴起,一举斩杀多名当年我苦心布置,潜伏于狄境的线人,截断了几乎所有的起兵信息,而后复又举兵大举进犯。岳尧其时正在北境为总兵官,统领北境大军,因此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我的耳中!”
说到这里,百里肇的话头却是陡然一顿,过得一刻,方继续道:“因是一路急赶过去的,我身边所带之人不多······”眸中不期然的划过一缕悲色,良久,百里肇才接着说下去:“我们······中途遭到伏击,初雨因之身亡,我也受了些轻伤。因伤的不重,我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事实上,那次的伤,甚至算不得是伤,大略不过就是擦伤了些许油皮而已。初雨之死于他而言,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甚至让他忽略了初始之时,体内出现的一些征兆。
那场战事,来的甚是突然,结束则更显得突兀。事后,百里肇细思此事之后,更有一种恍然之感。而等他明白过来时,才忽然发现所有宫中太医都已对他的病情束手无策。
静静出了一回神,远黛终于开口“王爷这是中了毒!”
“中毒?”百里肇扬眉,对于远黛这话却显然并不深信。这双腿残废已有数年,这期间,连宫中太医带民间神医,前来为他诊治过的,少说也有百十位,这里头也不乏说是中毒的,但到了最后,却都只是不了了之无人能说出具体根由。
肯定的一点头,远黛道:“这种毒,名为菟丝!不知王爷可曾见过菟丝花?”
百里肇拧眉,而后肯定的摇了摇头,他确信,自己从前该不曾听过这个有些古怪的花名。
对于他的反应,远黛并不意外。菟丝花只是一种平凡而娇弱的牵藤类植物,似百里肇这等身份尊贵的皇子,自然不会听说过这种植物,即或偶在野外见着也难引起:“菟丝,是一种颇为常见的寄生植物。我这么说来,王爷当不难明白这菟丝的意思!”
百里肇听得眉心直跳寄生二字才一入耳,他便忽然明白了远黛的意思。
见他有所了然,远黛这才接着说下去:“菟丝与一般毒物大相径庭,严格说来,它无毒······”说到这里,远黛不免轻咳了一声:“而且···…它……是一件活物……”
饶是百里肇素来胆气甚壮,这个时候,也不觉变了颜色:“活物?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沉声的问着面色着实有些难看。
深深看了一眼百里肇远黛干脆道:“菟丝,本就是世间最为诡异之物。所以说它诡异是因这样东西,种在别人身上后甚至连下毒之人都不知道,它会发作在何处!也许是腿、也许是臂,甚至有可能在头部……”
一双墨眉拧的愈发的紧,对于远黛口中的这个“种”字,百里肇实在有些接受不能。
“王爷其实该感到庆幸……”对于百里肇有些难看的面色完全的视而不见,远黛径自的道:“菟丝种子会随着血液流经王爷全身,而后,在某一个它觉得合宜的地方落地生根,寄生于体内,吸收人体的血气以使自己得以生存。若寄于腿部,便会致使双腿枯瘦无力,不能成行。寄于臂部,则会由手臂蔓延直至半身。而这些,却都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便是寄于头部……”说到此,远黛便不再继续的说下去,然言下之意,却已昭然若揭。
嘴角不期然的浮起一丝苦笑,百里肇道:“你这一番话,亏得是对我说的,若被那胆小之人听了去,只怕真要活生生的吓死!”
听他犹能不无自嘲的说笑几句,远黛倒也不觉莞尔:“我所以详细的同王爷说起这个,乃因此物诡异,若想彻底摆脱之,只有一条出路!”
没有立时应诺,沉吟一刻,百里肇却先问道:“若是不能解开此毒,我会如何?这······菟丝,可会蔓延全身?”
摇一摇头,远黛道:“世间之物,总是有得有失。菟丝所以被称之为最为诡异之物,而非最致命之物,却是因为,它虽难以察觉、难以根除,却并不致命!说到底,它只是菟丝。菟丝或许能够缠死娇弱的花草,但对于参天的松柏而言,它却只是癣疥之疾,不足为患!”
在百里肇还未及言语之时,远黛却又很快的补了一句:“只是对于这菟丝而言,王爷虽非娇弱花草,但也远远算不上参天松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ac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p:额,这章其实是昨天的,所以今天还有一章。对于近期的更新,我只能泪流满面的说一句:亲们,对不住了。灰溜溜的爬走。bp:昨天忙了半天,又是找客服,又是扫描身份证,终于找回我的读者帐号了。
第四十九章 洞房花烛(二)
第四十九章洞房花烛(二)
远黛这话说的虽不甚好听,但百里肇却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苦笑一下,他索性直入正题的问道你先前曾说过,要想彻底摆脱菟丝,只有一条出路,却不知所指为何?”
沉吟片刻,远黛才道我早前虽也想过你腿伤的问题,却并没想到居然会是菟丝之毒。这种奇毒,我虽有所了解,也该如何应付,但真要彻底祛除之,却还需好好谋划!”
深深看她一眼,百里肇终究点头道若有需要,只管对我开口!”
为之一笑,远黛道这是自然!王爷尽管放心便是了!”
话说到这里,便算是告一段落了。对坐桌前,二人相视一眼,心中忽然便都觉得有些古怪。好半晌,远黛才不无犹豫开口叫了一声文屏!”
正在外屋候着的文屏听得这一声,便忙快步的走了进来。进门之后,瞧见二人正自对面坐着,忙自一礼,且垂手立在下首,等着远黛吩咐。略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神色如常断然而坐的百里肇,远黛勉强道打水来,伏侍盥洗吧!”
文屏应着,忙退了下去。再进来时,身后却已跟了一溜的丫鬟,手中捧着各式的盥洗用具。二人各自盥洗毕,众丫鬟方退了下去。文屏几个从凌府陪嫁来的丫鬟,因没有远黛的吩咐,也不好离去,铺好床后,各自僵立于洞房之内,只是浑身的不自在。
好在远黛虽不言语,百里肇却终于先开了口都下去吧!”
这话一出,几名丫鬟恰似得了大赦一般,一礼之后,不过片刻,已去得一个不剩。她们几人去的轻省,倒让远黛心下愈发的不自在。偏偏这个时候,坐在对面的百里肇虽则不发一语,但看向她的双眸却似有笑意,仿佛是在等着看她如何面对。
叹了口气后,远黛终于认命的开了口时候不早了,王爷也该累了!”
百里肇听得一颔首,便朝她作个手势,示意她相扶。已到了这个时候,远黛只能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硬着头皮站起身来,走至百里肇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百里肇身形颀长,却远称不上壮硕,虽则不良于行,双腿却并没完全失去知觉,只是绵软得无法支撑住他的身体而已。因此远黛扶他起来,却比想象中的要轻松一些。
饶是如此,二人勉强挪到屋内那张紫檀雕花拔步大床边上的时候,远黛仍不免累得香汗细细,呼吸也有些不稳。然而这些,却都不算。让她最觉不自在的,仍是百里肇的存在。
这桩婚事,可算是她一手促成的,然而当她真的身临其境时,她却,她真的无法在这一刻做到镇静自若。僵了一刻之后,远黛终于还是认命,默不作声的上了床,却是一头钻进被窝,且尽量往床的内沿靠去,至若那一身大红的新娘装,她更是一件也没脱下。
因着紧张的缘故,她的听力仿佛比往常更要灵敏了许多。以至于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解衣声,在这一刻,竟是清晰无比,也让她愈发的紧张。
大红锦褥被人轻轻揭起,远黛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百里肇已在身侧躺了下来。虽然已是避无可避,但她仍忍不住的往里又缩了一些。而后,她听到身后传来百里肇低沉的笑声。
百里肇是真觉得有趣,与远黛相识至今,已非一日。单独相处,也已有了不少次,但他看到最多的,却只是远黛的从容自若,虽然从容沉静的女子无论何时都绝不会惹人嫌恶,但比对起此刻的远黛,这一刻的她,无疑却要真实了许多。
“你其实不必如此的!”笑过之后,百里肇平静开口。
这话来的甚是突兀,却让远黛不由的为之一怔,许是因为分心的缘故,她的紧张却也因之消散了几分。定一定心神后,她道王爷这话,我听不明白!”
百里肇也不在意,只淡淡续道我虽算不上好色之人,但也曾经血气方刚过。不瞒你说,四年之前,我这府里虽称不上姬妾成群,但绝色美姬也有十数位。不过受伤之后,我便陆续将她们都遣散了!”他语调平静,说的仿佛不是之事一般。
他的这一番话,换了旁的少女,许会听不明白,但远黛幼习医术,又怎会不懂他的意思。不期然的蹙了眉,她终究忍不住开口道菟丝……竟还有这等功效吗?”不跳字。
这一刻,对于菟丝竟还有着她所不的功效的讶异已盖过了她先前的紧张之情。
百里肇则答的更简单干脆没有!”
“没有?”远黛疑惑的重复着,旋即冲口而出那你还……”这话说到一半,她才忽然意识到居然唐突到连这种话都能问出来,当下忙忙的将下半截话咽了下去。
沉默片刻之后,百里肇冷淡道我只是不想!”这个答案简单到近乎于粗暴,很显然的,百里肇并不愿意就这个问题继续对她解释。
沉默片刻,远黛也便没有继续的问下去。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远黛都并不能算是一个好奇之人。劳心劳力的忙了这么久,她其实也已累得紧了,这会儿放下心来,居然很快的便睡着了。甚至连惯常的认床习惯,也被她丢到了脑后。
静静躺在床上,百里肇却是全无一丝睡意。窗外月色如水,透过薄薄的窗纱,落在他的枕婆,也是必不可少的。边。他能清晰听到身边少女匀停的呼吸声,甚至可以嗅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那是一种极为清新淡雅的体香,彷如兰花,又似乎略带一些寒梅的冷香,令人不觉心怡。
没理由的,这一刻,百里肇竟忍不住稍稍挪动了一下双腿。他的腿仍有知觉,但却不足以让他站起身来。这几年里头,他所以一直不近女色,为的也是如此。
他不想、不愿意、也不能在那些面前显露出的脆弱,所以他宁可不要。
一想到那些,他却忍不住的偏过头去,看向了正自躺在身边的远黛。远黛显然已睡得熟了,平素沉静安宁的面容上,如今只剩了一片宁谧,显得格外清美无暇。
她其实是极美的,美在气韵、美在一举手、一投足。只是这些,却在她的有意遮掩之下,并不为人注目。深思的凝视着远黛,百里肇忽然便有片刻的恍惚。
今夜,他们说了不少话,而在不经意间,远黛也透露了一些极为关键的信息给他。
压下心中已然狂炽的欲念,百里肇缓缓阖上双眸。
…………
次日辰时才至,百里肇便准时的睁开了双眼。略略动了一下身子后,百里肇偏头,看向身边躺着的少女。远黛无疑是那种睡姿极为老实的女子,这一夜睡了下来,竟仿佛没有移动过分毫。然而比之这点更为明显的是她的浅睡。
百里肇才刚一动,她那乌黑长翘一如鸦羽的眉睫也随之一动,下一刻,却已睁开了略显惺忪的双眸。再然后,便是猛的一惊你……”她失声的叫着,却很快的又平静了下来。
“王爷恕罪!我竟忘记了!”她已很久没有的睡的这么的沉,沉的几乎连昨天她已出嫁都给忘记了。这个想法,让她不自觉的有些想笑。坐起身时,远黛才意识到,竟和衣睡了整整一夜。原来竟已累到这个程度了吗,她默然的自思,有些微的喟叹之意。
深深看她一眼,百里肇以手撑起的身体,同时淡淡道去换了衣裳吧!依例,今儿你是要陪我入宫去参见父皇与皇后娘娘的!”
百里肇才刚一动,她那乌黑长翘一如鸦羽的眉睫也随之一动,下一刻,却已睁开了略显惺忪的双眸。再然后,便是猛的一惊你……”她失声的叫着,却很快的又平静了下来。
“王爷恕罪!我竟忘记了!”她已很久没有的睡的这么的沉,沉的几乎连昨天她已出嫁都给忘记了。这个想法,让她不自觉的有些想笑。坐起身时,远黛才意识到,竟和衣睡了整整一夜。原来竟已累到这个程度了吗,她默然的自思,有些微的喟叹之意。
深深看她一眼,百里肇以手撑起的身体,同时淡淡道去换了衣裳吧!依例,今儿你是要陪我入宫去参见父皇与皇后娘娘的!”
对于皇室的种种规矩,远黛事先早已了解过,这会儿听他说起,自也并不意外。
因百里肇是已开了府的亲王,婚事自然便该在府中举行。然而新妇过门,次日拜见翁婆,自也理所当然,皇室也不能例外。点一点头后,远黛匆匆起身,却先除下了身上早已皱褶成一团的红色吉服,随手丢在一边,而后才扬声叫道文屏!”
外头,文屏等人早已候着,听得里头叫唤,忙自应着,推门走了进来。
第四十九章洞房花烛(二)
第四十九章洞房花烛(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