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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不如养条狗全文阅读

作者:风流书呆     宫斗不如养条狗txt下载     宫斗不如养条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侍疾2

    两人挨的极近,周武帝刻意侧了侧身,又拉进了不少距离,口鼻间呼出的白色雾气在空中飘散,继而缠绕,不分彼此,大腿贴合处传来淡淡的体温,某种名为暧昧的粘稠物质在两人之间蔓延。

    孟桑榆被男人太过专注,太过幽深的目光盯视的有些发憷,自然的往椅背上一靠,想要退出这种呼吸交缠的境况。

    “朕想喝冬菇鸡蓉粥,再配点玉兰片。”周武帝大手往她膝头一放,捏了捏她腿上的嫩肉,态度自然又亲昵,仿佛两人这般相处过一千遍一万遍。

    “啊?”孟桑榆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舀了一勺鸡蓉粥,再配上一片玉兰片,送到男人嘴边。见男人微眯双眼,表情十分享受,十分愉悦,她细细在男人俊美的脸上搜寻,试图找出一丝能证明他身份的破绽。

    时而深沉难测,时而亲昵自然,她快要被这男人弄迷糊了。

    “朕吃好了,放着吧。”周武帝摆手,嘴角挂着一抹餍足的微笑。连日来的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在见到桑榆后不药自愈。

    孟桑榆放下碗筷,准备伺候他漱口。

    “不用,朕自己来。你还未用早膳吧,快吃点。”周武帝压下她的皓腕,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弄的孟桑榆头皮一阵阵发麻。真的?假的?她的心又逐渐向后者靠拢。

    “你最喜欢的红枣薏米粥,”男人伸手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随即拿起银筷,将桌上的餐点一样夹了一点堆放在女人的盘子里,“你最喜欢的鲜香汤包,银丝卷,翡翠蛋羹。都吃点。”

    没错,还都是自己最爱吃的,但是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人要么是个假货,要么就被妖怪附体了!孟桑榆在男人殷切目光的注视下拿起筷子进食,心里恍恍惚惚的想到。

    正吃着,男人忽然倾身靠近她,喷出的灼热气息差点烫伤她的脸颊,漆黑眼眸中沉淀着某种慑人的情感,弄的她浑身僵硬。入宫三年,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坐如针毡,手足无措。

    “皇上,怎么了?”她扯开唇角,僵硬一笑。

    “嘴角沾了糕点屑。”周武帝沉沉一笑,伸手抹过她的嘴角,粗糙的指尖略微用了点力,仿佛带着些不舍。他本想直接用舌头舔去,可等靠近了,看见她眼中的戒备和疏离,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阿宝了,毫无保留的热情接纳再也不属于他。

    “啊,臣妾失仪了,多谢皇上提醒。”孟桑榆抚了抚嘴角,将男人留在上面的气息抹去,脸颊恰到好处的泛起一丝潮红,只略微低垂的眼眸中一片清冷。

    看见她的动作,周武帝眸色暗沉了一瞬,轻碾指尖,将其上沾染的一层艳红口脂展示给她看,“爱妃日后不要涂这么厚的口脂了,虽然很美,但吃进嘴里对身体不好。”他不止一次的听她抱怨过。

    话落,他径自拿起一块洁白的手绢,将她嘴上鲜红欲滴的口脂轻柔的擦拭干净。末了擒住她下颚,将她巴掌大的俏脸微微抬起,定定看了半晌,幽深难测的目光弄得孟桑榆一阵心惊肉跳。

    “这样就好,爱妃天生丽质,即便不打扮也很美。”半晌后,男人哑声开口,忽而垂头,含住女人柔软娇嫩的唇瓣轻轻吸允,用舌尖一遍一遍的舔舐描绘,漆黑的眼眸笼罩着一层薄雾,将眼底深处的痴迷掩盖起来。

    怔楞中,孟桑榆仿似听见一道带着温柔缱眷的叹息在两人的唇齿间回荡,待要细听却已经消散了,像一个幻觉。

    “皇上……”她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男人的动作虽然很轻很柔,但滚烫的鼻息告诉她,对方动情了。

    “现在还是白天,臣妾的身体……”趁着男人换气的空挡,孟桑榆偏头,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潮红的脸色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抱歉。朕太想你了!”周武帝嗓音沙哑,用指腹揉了揉女人濡湿的唇瓣。

    太想我了?什么意思?孟桑榆垂头,颇有种时空倒错,风中凌乱的感觉。眼前的男人太诡异了,果真是被妖怪附体了吧?

    “想什么呢,快吃吧,再不吃就冷了。”将女人鬓角的一丝乱发拢到耳后,他捻起一块儿糕点塞进她嘴里,亲昵的态度,熟稔的动作仿佛做了千百遍。

    压下烦乱的心绪,孟桑榆专心用膳。周武帝单手支额,静静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在这一刻,他才感觉到了重新变回人的快乐。

    用完早膳,太医准时来到乾清宫替皇上换药。

    “先给德妃诊治。”周武帝摆手,将孟桑榆拉坐到自己身边。

    “不用了,皇上的伤要紧,臣妾的身体只需喝几天药调养就成。”孟桑榆连忙推拒,目光在杜太医脸上打了个转。杜太医是太后的御用太医,医术十分高明,皇帝有假,应该瞒不过他,难道这人竟是真的?进宫三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诊脉!”周武帝径直拉开她的袖子,在她皓白的手腕上揉了揉,掏出自己明黄色的手绢,覆在其上,对杜太医下令道。

    “是。”见皇上如此亲力亲为,杜太医不敢怠慢,坐在孟桑榆对面,执起她的手腕细细摸脉。

    “如何?”见杜太医放手,周武帝沉声追问,语气带着几丝急切。

    “回皇上,娘娘积年沉疴,虽近日来有些好转,还需服药精心调养一段时间才行。”杜太医隐去很多内情,语焉不详的说道。

    孟桑榆垂头,讽刺一笑。又要喝药,如此看来,这人应该是真的。再抬起头时,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已被一层坚冰覆盖。

    “开药!”周武帝挥手,继而用指腹轻轻摩挲女人的眼睑,盖住她冰冷的眸光,心头一片难言的苦涩。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要亲口撕开自己以前看似温情实则无情的假面,将桑榆表面上的温顺全都打破?不,他什么都不能说,得不到桑榆的心,能得到她的虚情假意也好。等日子久了她自然会明白,他在尽力弥补以前的错误。

    杜太医应诺,开了两张养生的药方。周武帝接过认真看了一遍,直接交给身边的侍从,吩咐他们每日里熬了药准时给德妃娘娘送去。

    孟桑榆垂眸又是一笑,引得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皇上,容微臣给您换药。”杜太医适时开口,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不必了,把药留下,德妃会帮朕换药。”周武帝伸出手,握住孟桑榆白嫩的小手,亲昵的捏了捏。

    “皇上,臣妾不懂医术,恐会伤了皇上!”孟桑榆连忙开口推拒,觉得隐隐作痛的脑仁更痛了。这男人三番四次调戏于她,究竟想干嘛?他的白莲花真爱已经黑化谋反了,他已经不需要挡箭牌了吧?

    “无妨,只是上个药,很简单,爱妃聪明灵慧,能行的。”周武帝勾唇,十分利落的将杜太医打发走,然后展开双臂定定看向她。

    到底是真的皇上,那黑沉的视线带着极大的威慑力。孟桑榆深吸口气,柔媚一笑,“如果臣妾弄痛皇上了,还请皇上包容一二。”

    “说了无妨。”周武帝嗓音低哑,喉结上下滑动。虽然知道她的柔媚都是伪装,但依然能够狠狠扣动他的心弦,让他为之魂牵。

    孟桑榆不再废话,站起身解开他的腰带和衣襟,将他受伤的肩头和赤-裸-的上半身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男人的身材十分高大,虽然昏迷五月,但因养护得宜,除了肌肤有些病态的苍白外强健的肌肉完全没有萎缩,还因为略微消减的体重而显得更加线条流畅。这是一幅完美的男性躯体,带着浓烈的雄性气息。

    孟桑榆却丝毫没有心乱,更没有多看一眼,径直去解男人胸前缠绕的绷带。因绷带从背后绕过,她总要微微倾身,趴伏在男人怀里才能在不扯动伤口的前提下将绷带拆开。

    熟悉眷恋的花香味就在鼻端涌动,丝丝缕缕的钻入心田。周武帝贪婪的深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将人狠狠搂入怀中,用尽全力抱紧。

    “啊!”孟桑榆低呼一声,重重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手掌正好撑在男人受伤的肩膀上,殷红的血液缓缓将绷带浸湿。

    “皇上,您流血了!”她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只得开口提醒。

    “无妨。”周武帝将下颚埋入她温热的颈窝,久久不动,灼热的鼻息令她止不住战栗。感觉到女人轻微的抖动,周武帝低笑起来,性-感浑厚的笑声里透着浓浓的愉悦。没想到他也能牵动桑榆的情绪,看来,对待桑榆不能太含蓄。

    “皇上,失血过多很危险,太后若追究起来,臣妾可担不起照顾不力的罪名。”孟桑榆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勒断了,语气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不耐。

    “嗯。”周武帝意味不明的低应一声,又过了半晌才缓缓放手,摊开双臂。

    孟桑榆抿唇,拆绷带的动作明显加快了,以防这人又开始抽风。拆到最后一圈,她用力过猛,竟将伤口处的结痂连带一丝皮肉都扯了下来。血液喷涌,那速度那流量吓了孟桑榆一跳。

    “唔~”因为太过突然,饶是曾经受伤无数的周武帝也禁不住闷哼一声。

    “皇上,对不起!”孟桑榆连忙用布条堵住伤口,满脸愧疚的看向浓眉紧皱的男人。

    “没关系。”女人的上半身紧紧贴在自己的怀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和愧疚,周武帝又止不住低笑起来,抚了抚她细嫩的脸颊,哑声道,“帮朕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啊?”孟桑榆张嘴,一脸呆滞。她想,她一定是听错了。

    话一出口,周武帝自己也愣住了。他显然已经习惯了作为阿宝时与桑榆的相处模式。当初他遍体鳞伤时,桑榆总是边给他换药边给他吹吹,满身的剧痛都在她轻柔的抚慰下化为了乌有。他怀念那种温暖又安心的感觉,潜意识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眸色暗了暗,他干脆将错就错,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肃然开口,“朕痛,帮朕吹吹!”

    尼玛,不要用一张严肃的脸撒娇好吗?很瘆人知不知道?这男人果然是被妖怪附体了吧!孟桑榆心中的小人在咆哮,面上却扯出一抹微笑,俯头,在男人的肩膀轻轻吹拂。

    男人眯眼,大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紧蹙的浓眉一点一点舒展开来,肩上的疼痛早已不知被他丢到哪儿去了,只余下胸口不停翻涌的悸动。

47侍疾3

    吹到腮帮子都痛了,男人才低低说了声,“可以了。”孟桑榆如蒙大赦,连忙小心翼翼的放开堵住男人伤口的布条。血已经止住了,洞开的伤口看着十分狰狞。她拿起金疮药,将药粉均匀的铺撒在上面,最后利落的换上干净的布条。

    做完这一切,她暗暗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常喜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进来了,半跪着将药碗呈到主子面前。

    孟桑榆抬眸,视线在他用衣襟遮住却依然露出半分的喉结上面打了个转,目露了然。既然常喜是假的,那这皇帝必然是真的了。至于他为何频频抽风,她已无力去深究,只想赶紧结束今天的侍疾。

    周武帝将常喜遣到一边,脱掉身上的外套,半躺在龙榻上,对女人招手道,“朕累了,爱妃喂朕喝药吧。”

    累你妹!孟桑榆内心的小人优雅的竖起中指,款步走到榻边,拿起了热腾腾的汤药。

    “皇上,药很烫,臣妾帮您吹一吹。”她柔柔一笑,粉嫩的小嘴撅起,对着汤匙吐气如兰。男人灼热的视线定格在她唇上移不开了。她垂眸,眼里快速划过一道亮光,与此同时指尖一抖,整碗药极其自然又极其干脆的泼在她厚厚的锦袍上。

    “桑榆,烫着没有?”周武帝迅速将她拉到一边,扯开她的衣袖查看。雪白的皓腕已是一片通红,看上去十分可怖,如不是常喜在一旁,他恨不能撩起她的裙摆好好检查一番。

    “臣妾一时失手,臣妾不是故意的,请皇上赎罪!”她秀眉一蹙,脸色一白,跪在周武帝床边磕起头来,一张小脸满是惊恐,心里却在为‘桑榆’两字暗暗诧异。什么时候,她与这人竟亲密到可以直呼姓名的程度了?她怎么不记得?

    “你……”为何要故意伤害自己?!周武帝浓眉紧皱,声音又冷又沉,刚吐出一个字,看见她湿透的裙摆和通红的手腕,又将未尽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你回去吧,赶紧换身衣服,小心染病,朕会叫杜太医去看看。”他用力将女人拉起来,见她立即退后两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漆黑的眸子更加幽暗。

    “谢皇上。”孟桑榆屈膝行礼,拽着湿漉漉的裙摆走了出去,看见等候在殿外的银翠和碧水,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抽风的皇帝比冷酷无情的皇帝难对付一万倍!

    等女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周武帝才缓缓收回视线,脸上露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笑容。

    “朕哪点做的不好?她要故意伤害自己,就为了早点摆脱朕?”他朝殿内一角安静伫立的常喜看去。

    常喜虽然不是太监,可也是不沾女色的暗卫,他愣了愣,拱手道,“皇上做得很好……”话到这里他哽住了,不知该如何接口。

    “做得很好?”周武帝仰倒在龙榻上,喃喃自语,半晌后狠狠锤击床面,恍然大悟的开口,“朕知道了,就是因为朕待她太好,她才急于摆脱朕!她一定以为朕是假冒的!”话落,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心里的苦涩滋味更加浓烈。

    对德妃娘娘太好德妃娘娘就以为您是假的?那您以前得对她多差啊?常喜退到角落,暗自琢磨。

    碧霄宫里,孟桑榆前脚才跨进宫门,杜太医后脚就到了,见伤口只是略红,并不严重,送了一瓶烫伤膏,又交待了很多注意事项便匆匆离开了。皇上还在乾清宫里等着他回去复命呢。

    “娘娘,奴婢给您擦药。”冯嬷嬷满脸心疼的执起主子的手,挑了一撮药膏细细涂抹。

    “娘娘,皇上是假的吧?您故意弄伤自己就是为了脱身?”银翠眼珠子转了转,低声猜测。

    “不,是真的。大概昏迷的太久,记忆有些错乱。日子久了会恢复吧。”孟桑榆揉了揉额角,只能拿这种理由来解释周武帝今天的抽风行为。

    “是真的?那就好,那就好!”冯嬷嬷冲上天拜了拜,拉住主子衣摆,焦急的开口,“娘娘您去求求皇上,让他加派人手去寻国公爷吧,已经七八天了,国公爷还是生死未卜。”

    “我下午就去。”孟桑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凝重。父亲还未有消息传来,一定还活着。皇帝毕竟是皇帝,即便几乎被人夺权,可一旦他回来,手里能掌控的力量还是极其可怕的。如果有他麾下的暗卫帮忙,找到父亲的几率会更大,如此,下午少不得要出卖些色相。

    想到这里,她一点一点擦去脸上的脂粉,简单洗漱了一番准备睡个美容觉,好养足了精神去对付抽风帝。

    就在这时,殿外走来一名医女,手里拿着一碗冒着白色雾气的汤药。

    “怎么,怎么还是要喝药啊?”冯嬷嬷脸色苍白。不用问了,这皇帝一定是真的!

    那医女只是笑一笑,跪到孟桑榆面前,双手高举药碗,毕恭毕敬的说道,“请娘娘喝药。”

    “娘娘别……”冯嬷嬷伸手想要拦阻,可孟桑榆已先行拿起了药碗,仰头一口喝光。这个时候,冯嬷嬷特别想念阿宝,那个鬼灵精一定有办法把药碗碰翻。只可惜娘娘坚决不许她们再找。

    “下去吧。”将药碗递回去,孟桑榆挥手。别以为她没看见这医女盯视的目光,若她不乖乖喝药,后面指不定有十碗八碗在等着她。这样也好,她一点也不想要那个男人的孩子。没有孩子,她只需为自己斗上半辈子,下半辈子还可以得个安闲自在,看着别人去斗,但有了孩子,她还得把自己的下半生也搭上,陪着孩子一块儿去斗。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已经太累了!

    “娘娘……”冯嬷嬷眼里含着泪,绕着主子直转圈。眼看着身体已经养好了大半,如今又毁了,皇上怎么能这样狠心?

    “无事,我一个人更加自在。”孟桑榆淡淡一笑,任由肃着脸的银翠和碧水帮她整理好一头青丝,然后懒懒的窝进温暖的被褥里,头一沾枕,呼吸很快就平顺了。若事事烦恼纠结,在这宫里别想有一天好日子可过,她不会让自己成为心理阴暗,整日痛苦不堪的傻货。当人不能反抗生活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顺应生活,尽量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

    睡了半个时辰,碧水准时将她叫起,又该去乾清宫侍疾了。

    将头发挽成一个松松的坠马髻,鬓边斜插一支鎏金点翠步摇,打开面前的瓶瓶罐罐,孟桑榆抚了抚唇角,又将它们一一盖上了。既然皇上喜欢,她就不涂了,如今宫里的高位嫔妃只她一个是清白之身,皇上对她热情一点可以理解。她便利用这个机会将父亲救回来再说,来年有新的秀女进宫,也不知是谁过谁的河,谁拆谁的桥。

    勾唇一笑,她只在脸上抹了一点香膏,在唇间点了一滴凝露便素着脸施施然往乾清宫而去。凛冽的寒风很快就将她白净透明的小脸刮得微红。

    十七岁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逆风中摇曳而来的少女欺霜赛雪,明眸皓齿,似一株盛放的白梅。周武帝站在宫门口负手眺望,看见那逐渐走近的倩影,漆黑的眼眸微微发亮。

    走回大殿,他铺开一张绢纸,对伫立在桌边的常喜沉声命令,“替朕磨墨。”

    “皇上,您肩伤未愈,想要练字还是等伤愈再说吧。”常喜连忙恭声劝阻。

    “无事,只写几个字罢了。”他摆手,静立片刻,听闻女人轻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才拿起狼嚎,在绢纸上大笔挥就。

    孟桑榆进来时看见的便是御桌前凝神练字的周武帝。男人斜飞入鬓的浓眉微微蹙起,略显凉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专注的表情使他本就俊美无俦的脸更显魅力。这无疑是一个极富吸引力的男人,且还有着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利,难怪宫中那么多女人为他欲-生-欲-死。

    她眼神清明,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款款走过去,在男人身边站定,目光向桌上的绢纸看去。笔走游龙,一个个霸气昭彰的草书跃然纸上,一股凛冽的王者之风扑面而来,令人为之折服。这是独属于周武帝的字迹,常人只能模仿其形,难以模仿其神。

    果然是真的!孟桑榆眸色微闪,接过常喜的墨条,亲自为男人磨墨。

    她一动作,周武帝仿似才发现她一般,立即放下狼嚎,自然的去撩她的袖子,查看她烫伤的手腕,见红斑已经消退,冷硬的面部线条立即柔软下来。桑榆果然还是有分寸的,从不会为了旁人去伤害自己,这点很好。

    “桑榆你来了,朕这几个字,你看如何?”捏捏她葱白的指尖,周武帝朝绢纸指去,心中暗道:认不得人,字总该认识吧。

    “臣妾见过皇上。”孟桑榆想要屈膝行礼,被男人大力拉起,自然而然的拥入怀中,滚烫而炽热的男性气息充溢了她的鼻端。没兴趣探究男人忽然改变的称谓,她盈盈一笑,柔声道,“皇上的字自然是极好的。”

    “不要敷衍朕。”男人微热的薄唇贴在她耳边,低沉浑厚的嗓音敲击着她的耳膜,带来一股战栗之感。浓浓的暧昧气息将两人的身体,连同周围的空气都黏着在了一起。

    孟桑榆耳尖微动,脸上的假笑更加灿烂,“皇上也知道,臣妾不通文墨,真要臣妾说出个一二三来,皇上不是纯粹为难臣妾吗?”

    “不通文墨?”周武帝一边轻抚她细嫩的脸颊,一边呢喃这几个字,漆黑的眼眸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幽光。

    孟桑榆觉得自己半边脸都快麻了。

    “不通就不通吧,朕教你。”他忽而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促黠之意,垂头,在女人脂粉未施的侧脸印上一个亲吻,末了还用舌尖轻轻舔舐一下,仿似觉得十分美味。

48侍疾4

    孟桑榆呆住了,好半晌才举起手去抚自己濡湿的脸颊。这人是属狗的吗?亲也就算了,竟然还舔?尼玛!

    略微垂首,轻轻柔柔的按下额头冒出的一根根青筋,她粲然一笑。为了父亲,豁出去了,你要占便宜尽管占,反正我身子未愈,不能陪你滚床单!

    “还请皇上赐教。”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目略略眯起,雪白的颈子微侧,斜睨从身后抱住自己的男人,她将‘眼儿媚’这三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周武帝呼吸停滞了一瞬,即便知道这等妩媚姿态不过是她的假装,他也会止不住的为之沉迷。在桑榆还未真正爱上他之前,就算得到一点儿虚情假意也足够令他欢喜雀跃。他此刻不得不庆幸自己的身份是皇帝,所以,即使他的女人不屑于他,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这样的心态何其卑微。都说先爱的人先输,他无疑输的很彻底。

    “朕先教你坐姿吧。”他低低一笑,揽着女人的肩膀,将她按坐在御座上。

    孟桑榆吓了一跳,连忙拽着他衣袖站起来,惊惶的喊道,“皇上!这里岂是臣妾能坐得地方?”

    周武帝漆黑的眼眸中满是笑意,摸摸她白嫩的脸颊,低声道,“朕说能坐就能坐。不过,这位置于你而言有些太高了,不利于练字,你坐朕腿上吧。”他自然的搂住女人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一手包着她的小手去握御笔。

    那还不如直接坐在御座上!孟桑榆被男人整个儿圈进怀里,周身都是男人浓郁的龙涎香气,炽热的体温从腰背和臀部源源不断的传来,令她如坐针毡。

    压下急促的心跳,周武帝将下颚枕在女人单薄的肩头,贪婪的呼吸她清冽宜人的香气。以往都是她抱着自己,他早就想亲手将她搂入怀中,这感觉一如想象中美妙。胸膛被填满的同时,空虚的心也被填满了,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别动!”感觉到女人挺翘柔软的臀部在自己大腿上挪动,他倒吸口气,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怀里就是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儿,他坚韧的意志力变得不堪一击。

    男性浑厚的嗓音变得又低又哑,其间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情-欲之意,孟桑榆立即就不动了,静坐半晌,感觉到臀下不曾消退的坚硬和男人越发粗重的呼吸,她抿唇,主动握住御笔,扯扯他的衣袖娇声道,“皇上,您不是说要教臣妾练字吗?”

    “手臂放松,腰挺直,朕教你如何握笔。”周武帝苦笑,被迫转移了注意力。桑榆磨人的本事他向来知道,今儿注定只能看,不能吃。

    暗叹口气,他一手紧紧圈住女人的纤腰,一手包住女人的小手,两人同握一支狼嚎,在纸上缓缓游移。桑榆、邵泽、四个行书大字并排而立,显得那么合挈,那么亲密无间。

    孟桑榆垂眸羞涩的笑,黑亮的眼眸却暗藏着一丝讥讽。

    将她的下颚抬起,瞥见她还未来得及掩藏的清冷眸光,周武帝面上不显,心脏却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针刺之感。

    “桑榆……”朕该拿你怎么办呢?如何才能打碎你心里的坚冰?他低唤,似叹息,似倾诉,最终都消失在两人紧紧贴合的唇齿间。

    孟桑榆愣了愣,随即轻启红唇,接纳他的入侵。生死都掌控在这个男人手里,她有什么权利反抗?索性男人姿色不俗,她也能享受到一二。

    察觉到她的顺从,周武帝眸色一暗,大掌捧住她的脸颊,不断加深这个吻,狂热的动作,辗转钩缠的大舌,他肆意的扫荡着女人口腔内的每一个角落,将她清甜的津液尽数吞入腹中,彷如沙漠中跋涉,饥渴到了极点的旅人。这张小嘴,他不知肖想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常喜早已清退了殿中的宫人,空旷的殿堂里除了唇舌交织,允吸咂摸的声音再无其它。

    “皇上,臣妾身子未愈。”孟桑榆小心的避开伤口,趴伏在男人强健的胸膛喘气,擒住男人从她衣襟内伸入的大掌。

    周武帝僵了僵,缓缓收回肆意的手,改为在她背部轻轻拍抚,就像拍抚一个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孩子,又像桑榆以前拍抚阿宝那般。

    趁着他热度未退,孟桑榆适时开口,声音娇柔,“皇上,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

    “什么事?但说无妨。”周武帝亲了亲她的脸颊,嗓音沙哑。

    “臣妾想求皇上派人去泥水滩寻找父亲,臣妾觉得父亲和韩将军一定还安然无恙。”她抬起头,正色道,“泥水滩虽然沼泽遍地,瘴气弥漫,但如今是冬季,没有芦苇覆盖的沼泽都已经冻结成冰,危险性大大降低,瘴气也不似夏天那般浓郁,若用湿布捂住口鼻,辅以芦根草茎为食,在里面存活十天半个月不是问题。况且父亲久居塞外,深谙野外生存的技能,所以臣妾觉得,他们一定还活着。”

    “懂得如此之多,朕的桑榆其实也是个眼明心亮的妙人。”周武帝蹙眉,用指腹轻轻按揉她黑青的眼眶,满目心疼。

    “臣妾曾听父亲说起过边关的生活,所以略懂一二。”孟桑榆垂眸,有些不自在,这人心疼的表情太真实了。

    “你无需求朕,朕早已加派人手去泥水滩搜寻,若找到,必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他环住女人的肩膀,心中一片冰凉。怪不得桑榆如此顺从如此热情,原来是有求于自己!有求于自己也好,最怕的是她无欲无求,连丝机会也不给。

    冰凉的心再次温热起来,他垂头,用舌尖细细描绘女人线条优美的唇瓣。

    “皇上,时辰到了,臣妾该去给太后请安了,太后十年来首次回宫,因为侍疾已经免了臣妾早上的请安,晚间再不去就不像了。”孟桑榆任由他舔舐了一会儿,瞥向殿中的沙漏,柔声提醒。

    “过河拆桥的小东西!”周武帝用牙齿碾磨她细嫩的下唇,一脸的无可奈何,但眼眸中浓浓的宠溺之情却不容错认。

    孟桑榆脸颊恰到好处的泛起红晕,入宫三年,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娇羞,千种风情万种姿态都能信手拈来。不动心不动情的她是天生的欺诈者。

    “去吧。”周武帝叹息,揽着她站起,仔细整理她弄皱的衣襟和裙摆,亲昵自然的作态仿佛练习过千百遍。那诡异的熟悉感又来了。

    “臣妾告退。”孟桑榆屈膝行礼。

    “慢着,这个味儿正浓,就送给朕吧。”男人修长的食指朝她腰间指去。

    孟桑榆低头一看,是一个新缝制的香囊,正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香。“改日臣妾亲手给皇上做一个。”她解下香囊,十分知情识趣的接口。

    “好。”周武帝笑了,那笑容竟然意外的爽朗。

    孟桑榆也微微一笑,在常喜殷勤的侍奉下往慈宁宫而去,男人伫立在殿门口,目送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转角才踱步回殿。

    ﹡﹡﹡﹡

    慈宁宫里早已聚集了一众嫔妃,大多以沈慧茹为首,还有少数不得宠的静坐在偏殿一隅,显得泾渭分明。还未登临后位,沈慧茹已隐隐有独霸后宫之势。也难怪,假皇帝将皇后宝印都交给了她,让她代为统摄六宫,众人都以为她这后位是板上钉钉了。

    孟桑榆进来时,沈慧茹不知听了谁的话,正在掩面轻笑,一众嫔妃极给颜面的凑着趣儿,谈笑声正浓。

    “臣妾见过德妃娘娘。”一众低位嫔妃见她跨步而入,连忙站起来屈膝行礼,沈慧茹稳坐于上位,晦暗不明的视线睨过来,巍然不动的姿态尽显强势。

    秋后的蚂蚱~孟桑榆回视,轻蔑一笑,施施然走到她上首,叫宫人给她搬了把椅子落座。掌管宫务又如何,手握皇后宝印又如何?论位份,你依然在我之下。

    她无声的挑衅人人都看得懂,殿内一片静默。沈慧茹双手握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到底还记得这里是慈宁宫,容不得她放肆,最终莞尔一笑,垂头遮掩眸子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空气有些凝滞,过了半晌,金嬷嬷撩开珠帘,请宫妃们去正殿拜见,这才打破了场中沉郁的气氛。

    太后端坐于上首,一身华服,一脸肃容,只一个眼神睨来就令人倍感压力,一身威仪立即将沈慧茹这只假凰比到了泥底。

    沈慧茹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暴露出了她对太后的忌惮。见太后身侧的念慈快速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心中立刻安定了。暂且再忍耐十日,十日后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都将由她说了算。

    太后淡淡睨她一眼,面上不喜不怒,就连眼神也十分平静。待众人礼毕,她首先朝孟桑榆看去,严肃的表情略微柔和,“皇上伤势如何?”

    “回太后,比昨天略好,再将养五六日就能理政了。”孟桑榆也不凑趣,更不讨好,十分简单的交待道。

    太后的脸色越加柔和,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却对沈慧茹不理不睬。这女人很快就要自食恶果,她无需在她身上浪费表情。

    众妃的脸色十分精彩,俱都用微妙的眼神看向沈慧茹。太后明显更加钟意德妃,皇上对太后多有愧疚,有太后横插一杠,这后位落到谁头上还不一定呢。

    沈慧茹垂眸浅笑,老神在在。但很快,一个披头散发,面容憔悴的女子的突入打破了她的冷静自持。

    女子疯了一样挥开身边的宫人,扑到太后脚边,一张消瘦不堪的脸颊从乱发中露出,竟是被幽禁冷宫的李贵妃。

49报应1

    李贵妃的出现太过突然,周遭的宫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扑到了太后跟前,想要伸手去抱太后的腿。

    孟桑榆飞快闪身挡在太后面前,看清对方骨瘦如柴,憔悴不堪的面颊时,眉头狠狠一跳。无需听她诉苦,只看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她过的有多么凄惨,那双手已经不能称之为手,干枯的像一截老树枝,抱住她小腿时没有半分力道,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虚弱到这等地步,她是如何走出守卫重重的冷宫顺利来到慈宁宫的?要知道,两宫的距离可不近啊!孟桑榆先是疑惑,继而立刻参透了其中关窍,挣开她的手臂,缓缓退到一边,朝太后看去。

    太后一脸惊愕,迟疑的唤道,“李贵妃?”

    “太后,求您老人家救救二皇儿吧!他快被这个毒妇害死了!”李贵妃趴伏在太后脚边,指着沈慧茹,扭曲的脸上满是仇恨。

    “你才是毒妇!你还我儿命来!”贤妃双眼血红,扑上去厮打李贵妃,场中顿时乱作一团,而沈慧茹早已收起脸上的惊慌,大声命令侍卫将人带出去。

    “慢着,将她们拉开,哀家倒要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太后挥手,侍卫立即将两个女人拉开,贤妃已是鬓发散乱,而李贵妃更加不成人形。

    “太后,臣妾冤枉,二皇儿冤枉啊!”李贵妃泣不成声,开始断断续续的诉说自己的冤屈。

    殿内众人全都用或冰冷无情,或幸灾乐祸,或无动于衷的目光看着涕泪横流,痛不欲生的李贵妃,贤妃更是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恨不能生啖其肉。但随着李贵妃爆出的隐情越来越多,她们再也无法维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了。

    绝子汤?皇儿被下毒,活不过成年?不,这一定不是真的!她们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朝沈慧茹看去,看见对方青白交加的脸色和眼底一闪而逝的心虚时,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都说了是秋后的蚂蚱,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果然是真正的皇上,位置一坐稳就使雷霆手段,半点喘息的机会也不给。孟桑榆深深看一眼沈慧茹扭曲的脸,垂头讽笑。

    “太后,臣妾……”沈慧茹不愧是沈慧茹,很快就镇定下来,捂着肚子上前,跪在太后面前,正准备替自己申辩,没想一跪下去竟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喉头溢出痛苦不堪的呻-吟。

    她瞪大眼,用力环抱住抽痛不已的肚子,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后臀的裙摆缓缓浸出一片血红的污迹。事情来得太快,她除了剧痛,什么都意识不到了。

    “啊!良妃娘娘小产了!”念慈惊恐的尖叫起来,其他嫔妃也有些傻眼。

    “将良妃带到偏殿去。”太后容色淡淡的开口,冰冷的视线掠过沈慧茹时暗含一丝杀意。几名身强体壮的嬷嬷走上前,毫不温柔的抬起良妃,惊恐不安的念慈也被强行带走,徒留下地面上一滩刺目的血迹。

    “你们都留下,哀家叫太医给你们诊脉,看看李贵妃说的是否属实。再去几个人将皇子们也一同带来。”太后手里捏着一串佛珠开始诵经,双目微合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侍卫们领命而去,李贵妃安静的趴伏在太后脚边,灰白的脸如枯槁的朽木,没有一丝生气。众妃心神不宁,不言不语,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陪同太后一起去千佛山的几名太医很快就受召赶来,几位皇子也随后被侍卫送进大殿。看见躺在软榻上,被侍卫抬进来的二皇子,李贵妃终于有了反应,泪流满面的扑过去。

    二皇子双腿的大腿骨都被打断了,因没有医治,如今竟是连站立都不能,除非重新把腿骨打断接上,但即便如此,日后也会落下严重的残疾,每到阴雨天便剧痛不止。

    几名皇子都中了毒,身体十分虚弱,精心调养几年或许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寿元绝对不长。

    除了一直禁足不出的德妃和几名未曾侍寝的低位嫔妃,众嫔妃俱都被下了绝子汤,无一幸免。

    几名太医全都是太后的心腹,有所依仗,又事先得到了皇上的指示,故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等他们话落,满殿寂静,半晌后才听贤妃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随后便是宸妃、丽妃等人,纷纷抱住自己的皇儿痛哭。撕心裂肺的哭声很快就响成一片,此时众人的心思只有一个,要将沈慧茹碎尸万段!

    会咬人的狗果然是不叫的。谁能想到温婉亲和的良妃私下里竟会有如此骇人的手段,整个太医院都在她手心里拽着,如不是太后忽然回宫,这后宫将会是她和她腹中孩子的天下。太可怕了!

    想通透了,许多嫔妃开始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刻骨的仇恨。孩子活不长,自己又不能再生,她们留在宫中只能等死。

    “太后,请您将此事禀报皇上,严惩凶手!”贤妃擦干眼泪,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太后面前。她已经相信了李贵妃的话,五皇子的死一定是沈慧茹下的毒手!想她不但对杀子仇人感激不尽,还为仇人所驱使,帮助扳倒了李贵妃,她就觉得生不如死!

    “求太后与皇上做主!”噗通声连响,殿中瞬间跪倒了一大片,孟桑榆也不得不起身,跟着跪下。今儿这场戏太精彩了,跪一场又何妨。

    “来人,去叫皇上。”太后停下诵经,双目却依然紧闭,仿似对眼前的情景甚为不喜。

    “哀家和皇上自会给你们做主,但出了哀家的宫门,你们可要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给哀家拎清了。”放下手里的佛珠,太后缓缓睁眼看向座下众人,黑沉眼眸中的肃杀之意哪里还像方才那个老佛爷?

    “臣妾明白。”众妃齐声应诺。皇嗣中毒,妃子被害,几乎断绝了皇家根脉,这等惊世骇俗的丑闻若传出去足够动摇大周社稷。除非她们想要自寻死路,让家族跟着她们陪葬,否则只能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但该报的仇还是要报的!

    想到这里,不知有多少人掐断了手里的金丝甲套。

    周武帝到时,受惊不小的皇子们已经被带走,地上的血迹也清理干净,只留下一群脸带泪痕,表情凄惶无助的女人。孟桑榆垂头伫立,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觉到,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向她投掷怨恨的目光。人就是这样,当自己遭受不幸时,总会将心中的恶意宣泄到无辜的人身上,恨不能全世界都遭受与他们同样的不幸。

    “朕已经听说了。”男人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视线在孟桑榆身上停驻一秒又很快移开。

    “皇上打算如何?”太后又开始一颗一颗的捻佛珠。在千佛山待久了,她对勾心斗角的宫廷实在提不起半分好感。把这些糟心事都处理完她即刻便要启程赶回千佛山。

    “良妃如何了?”周武帝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太后身边的金嬷嬷,沉声问道。

    “皇上~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啊!”宸妃梨花带雨,哀哀凄凄的诉求。她近日来颇为得宠,自以为在皇上心里也是有几分重量的,没想到皇上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挂念那个贱人!是鬼迷了心窍吧?不然怎么会让那贱人势力壮大到这等地步?

    宸妃一开口,新近颇为得宠的几名嫔妃全都伏在他脚边,一个赛一个的凄美。如果她们知道,最近宠幸她们的人根本不是面前这个男人,不知她们会是何种表情,还能不能在悲恸中保持住自己凄艳绝美的面具。

    瞥见男人深沉莫测的脸色和他漆黑眼眸中的风暴,孟桑榆垂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暗暗猜度着男人此时此刻的心情。绿云罩顶,这滋味肯定极不好受吧?普通男人都无法容忍,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想到这里,她唇角的弧度加深。

    “都给朕闭嘴!”周武帝脸上满带不耐之色,鼻端充斥着各色各样的脂粉味,熏得他额角抽痛,一张张明明在哭泣却越加美丽的脸蛋丝毫无法令他动容。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沉,其间隐含着不容错认的煞气,众妃安静了,战战兢兢的趴在他脚边不敢乱动。

    “回皇上,良妃小产,方才大出血,这会儿已经止住了,正昏迷不醒。”金嬷嬷如实禀报。

    “先打入冷宫,待朕处理了沈太师再一并问罪。”周武帝冷声开口。

    座下的众妃也听出味儿来了,知道沈家此后必有更大的灾劫,也不急于一时了。死了一了百了,生不如死才是沈慧茹应得的报应!

    见皇上起身要走,几名得宠的妃子连忙带着泪迎上去,企图博取怜爱。没了孩子,圣宠是她们在宫中活下去的唯一依仗,经历过各种各样的阴谋算计,她们总能迅速在逆境中站起来,寻找出路。

    周武帝止步,回头朝孟桑榆看去,却见她先金嬷嬷一步扶起太后,转身送太后回寝殿休息,对他的离开丝毫不去在意。

    垂头苦笑,周武帝拂开身边的一群女人,大步而去。

50、报应2

    夜幕降临,金碧辉煌的宫殿被涂了一层漆黑的色彩,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曳,看上去极为可怖,回旋的风在天空中呜咽,令人心神不宁。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东西六宫时不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女人悲恸的哭嚎。巡夜的宫人们提着灯笼匆匆而过,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

    乾清宫里,周武帝正伏在案头批阅奏折,挂御笔的紫檀木笔架上却挂着一只香囊,淡淡的香气丝丝缕缕的传来,让人倍感安心。

    “皇上,沈慧茹醒了,正吵着要见您。”常喜遣退一名报信的小太监,走进殿来细声细气的说道。

    周武帝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继续审阅奏折。常喜见他无动于衷,正要退走,却见他放下了批好的折子,淡声道,“走吧,去看看。”他们之间总要有个了解。

    走出去几步,他眉头一皱,又折了回来,取走笔架上的香囊妥帖收入怀中。

    冷宫在夜色中更显破败,地上满是干枯折断的蒿草,风一卷便扑簌簌作响,听着十分瘆人,宫殿的窗户纸早已被雨水侵蚀,丝毫起不到御寒的作用,屋内与屋外都是滴水成冰,没有区别。

    沈慧茹躺在潮湿发霉的床榻上,只有一条单薄的棉被可供取暖,□还淌着血,将襦裙浸湿了一大片。她冷的瑟瑟发抖,额头更是因疼痛而冒了一层细汗,脸上的表情却一片沉静,丝毫没有大祸临头的绝望和恐惧。到了这个地步,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她要留着力气见那个男人一面。

    念慈将干枯的蒿草收拢起来点了一簇小小的火堆,离得沈慧茹远远的,丝毫不去管她的死活。她如今非常后悔,开始想念起千佛山古井无波的生活。

    破败宫门被推开的吱嘎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看见常喜身后的男人,两人的眼睛同时一亮。

    “皇上饶命啊,奴婢知道错了!”念慈连滚带爬的来到男人身前,砰砰砰直磕头,地上很快就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太吵了。”男人淡淡开口,他身后的常喜手一挥,念慈便飞身而起,撞上宫墙晕死过去。

    看见常喜的身手,半靠在床上的沈慧茹忽然低笑起来。常喜是假的,那皇上必然是真的了!想到自己亲手将毒杀太后的安魂香交到对方手里,她就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可怜又可悲!

    “臣妾见过皇上。”收了笑,她十分平静的开口。

    周武帝没有搭理她,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慢慢踱步到殿内唯一的一张椅子跟前,看见上面沾染的厚厚尘灰,眉头一皱。

    常喜立即走过去,将自己穿的大氅解下垫在上面。

    “找朕什么事?”男人随意的靠在椅背上,漆黑深邃的眸子定定看来,令人不敢直视。女人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更是干枯皲裂,浸出几丝鲜血,看上去十分凄惨。然而,他的内心却极为平静,再也不会因对方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所有的罪由臣妾和家父一力承担,与族中老幼没有干系,请皇上大发慈悲,饶了他们。”沈慧茹直起身,拖着病体下床,跪在了男人面前,染红了一大片的裙摆还在淅淅沥沥的滴着血,一股浓郁的腥气扑鼻而来。这画面委实惨烈到了极点!沈慧茹在赌,赌这个男人对她还存有一丝怜悯之心。

    可惜她想错了,经历了光怪陆离,几近崩溃的五个月,男人的心已经如千年寒铁一般冰冷。

    “沈家通敌卖国,若你们得手,我大周将有多少子民死在蛮人手里?”周武帝倾身,一字一句的询问。见女人用哀戚恳求的目光看来,他笑了,说出的话却让人冷到了骨子里,“朕觉得,用沈氏一族几千条人命来偿还你们的罪孽还不够!灭了九族还有十族,但凡跟沈家沾边,但凡这江山还姓古,你们世世代代都要为奴为婢,永无出头之日。”

    话落,男人也不去管女人狰狞扭曲的面色,站起来准备离开。

    “皇上,臣妾真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杀了你!”沈慧茹用尽全力拽住他的衣摆,咬着牙狠声说道。

    男人莞尔,踢开她的手继续前行。

    “皇上!你还记得我们的曾经吗?你还记得对臣妾的许诺吗?你说过,要让臣妾凤冠霞帔,风光大嫁!要让全大周的子民都知道你爱的是臣妾!要跟臣妾诞下最尊贵的皇子公主!可是你做到了吗?进宫三年,你究竟给了臣妾什么?”她扑倒在地,凄厉的嘶喊。

    周武帝停步,回头用深不见底的眸子注视着她,半晌后才徐徐开口,“朕给了你什么?沈慧茹,进宫三年,你可曾被人毒害过?可曾被人为难过?可曾被心腹宫女背叛出卖过?都没有!朕为你铲除了所有隐患!将你保护的密不透风!甚至,”说到这里,他闭了闭眼,嗓音变得十分沙哑,“朕甚至为你竖立了一块挡箭牌,让她去替你争,替你斗,你只需安心待在钟粹宫,等到朝堂肃清,你荣登后位的那一天。朕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而且朕做到了!朕也许对不起宫里所有的女人,但朕唯独对得起你!”

    收回目光,他踢开宫门走到殿外,被凛冽的寒风一吹,情绪翻涌的眼眸立即平静下来,按了按胸口的香囊,大步而去。

    “皇上!你别走,臣妾知道错了……”沈慧茹嘶哑的嗓音里早没有了怨恨,只余下深深的后悔。没有阴谋算计,没有勾心斗角,而今想来,她从前在钟粹宫的日子是多么平静快乐!但这一切都被她的贪念给毁了!

    常喜捡起椅子上的大氅,从她身上跨过。后悔已经太迟了!

    宫外,太师府。

    良妃落胎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传出,本来到太师府参加吊唁的人潮瞬间退的一干二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依附沈太师看中的全是良妃的肚子和皇上对良妃的宠爱。这两样东西没有了,沈家立即被打回原形,不,甚至比从前还不如。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打入冷宫,且沈太师重伤被掳夺了所有职务,这无疑是皇上要对沈家动手的信号。说不定,沈家这次的灭门血灾就是皇上的手笔。

    能在朝中做官的自然都是聪明人,沈家立即被划入了京中勋贵世家的拒绝往来户,有与沈家相交甚深的更是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阴风惨惨的灵堂里,沈太师颓然的坐在嫡子的棺木旁发呆。管家遣走了侍从,将一份密信交到他手里。

    他定下心神,勉力看完,颓然的面孔更显苍老。信纸从他颤颤巍巍的手中飘落,被风卷起在灵堂上空回旋,透着几分不祥的意味。

    “老爷,发生什么事了?”管家低声询问。

    “谢正豪死了。宫里那人一定是皇上!一定是!他醒过来了!”沈太师一下瘫倒在椅背上。正统就是正统,只要让他坐上皇位,他有无数手段能够让沈家飞灰湮灭!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看着沈太师闭上双眼,慢慢歪倒在地,管家心急如焚的大喊起来。

    ﹡﹡﹡﹡

    翌日,孟桑榆卯时刚过就来到乾清宫侍疾。灰蒙蒙的天空中开始飘落鹅毛大雪,她快步走到殿前,脱□上的大氅。

    常喜制止了殿外宫人的通报,以免打扰到皇上的睡眠,然后殷勤的接过德妃娘娘的大氅,领着她往寝殿走。

    殿内烧了地龙,温暖如春,窗棂边摆放的一尊山茶盆景发了新芽,甚至吐了几个花蕾,引得孟桑榆多看了几眼。她惊讶的发现,以往空旷冰冷的乾清殿多了很多绿色盆栽,显得温暖而生机勃勃。

    人死过一次后都会对生命特别眷恋,这话果然说得没错。她边走边忖,见到床幔紧闭的龙榻,略微迟疑的看向常喜,“皇上还未醒吗?那本宫去偏殿稍候片刻吧。”

    “皇上昨夜有吩咐,娘娘来了让娘娘即刻把他叫醒。”常喜躬身回话。

    圣上口谕不得违抗。孟桑榆抿唇,不得不走上前拉开床幔,准备将男人叫醒。

    男人斜飞入鬓的浓眉皱的死紧,眼睑下有两团浓重的黑青,显然睡得很不安稳,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俊美的容颜带上了几分冰冷凉薄的意味。孟桑榆知道,当他睁开双眼,那深不见底眼眸中的无情是多么令人心寒。

    她俯身,刚准备启口又犹豫了。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儿吧,至少睡着的他是无害的,不必让她费心招架。她刚准备放下床幔,男人却先一步睁开了双眼,看见床边的女人,竟然没有丝毫惊诧的表情,反而扬起一抹迷蒙却真实的微笑,一把将女人拉上了床榻。

    “桑榆,陪朕睡一会儿。”他搂住女人纤细的腰肢,满足的呢喃,这语气,这动作,仿佛两人每一天醒来都如此面对面。

    “皇上,臣妾身上带着寒气!”孟桑榆挣扎着想起来,无意中碰到玉枕,竟发现自己的香囊正压在下面。

    在她错愕的时候,男人已翻身将她压入榻里,将她的两只手放到自己的肩头,呢喃道,“抱抱朕,没有你陪,朕睡不着。”

    佳人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不能碰触,害怕招惹她的厌恶,更害怕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只有在梦境中,他才能重温过去温馨又甜蜜的时光。

    我什么时候抱着你睡过?难道以前没有我,你夜夜都失眠吗?孟桑榆张口结舌的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的男人,再次怀疑他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她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陪伴了她将近五个月的阿宝会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51相处1

    男人的手搂的很用力,仿佛害怕失去些什么,枕在肩头的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紧皱的眉头早已舒展开来,看上去竟显得有些稚气,有些脆弱。这绝对不是自己曾经熟识的那个帝王!

    孟桑榆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男人的俊颜,视线在他下颚,耳后不停流连,试图找出易容的痕迹。虽然狼告诉她,这人是真的,然而在这人时不时的抽风行为下,她又不得不去怀疑对方的真假。

    她缓缓的,小心的伸出手,在男人下巴上摸索。新长出的胡渣有些扎手,细嫩的掌心麻麻痒痒的,感觉十分微妙。没有易容粉的痕迹,戴了面具更不可能长出胡须。她吐出一口气,想要收手。

    不巧,男人就在这个时候苏醒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眸定定看向她,其间没有半点刚睡醒的惺忪迷糊。他的警觉性非常高,很容易惊醒,然而桑榆于他而言是最特别的存在,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就接纳了她的靠近。但脸颊不停被摸索,再犯困也不得不清醒过来。

    看见女人近在咫尺的俏脸,仿佛又回到了两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的那段时光,他眸子顷刻间闪耀出慑人的光彩,如以前的每一个早晨那般,捧住她的脸颊舔吻。从娇嫩的唇瓣到雪白的贝齿,撬开贝齿迫不及待的勾住她香滑的小舌,周武帝满足的喟叹,这无疑是回魂后最美妙的一个清晨。

    “皇上,您肩上还带着伤,臣妾的身体也未痊愈!”好不容易摆脱他狂热的吻,孟桑榆喘着气提醒。她能感觉到男人粗-大的硬-挺在她腿间跳跃,因着她清白的身子,可以想见未来一段时间的专宠。她心中没有任何屈辱的感觉,反而有些庆幸。父亲若是出事了,她的得宠还可让母亲与哥哥好过一点,让孟家不至于没落。等价交换,如此而已。

    “朕的伤无碍,你什么时候能好?”恋恋不舍的在女人绯红诱人的唇瓣上啄吻,周武帝哑声问道。

    “杜太医说再喝几帖药就能好。”孟桑榆偏头躲避,男人的唇落在了她嫩白的耳垂上。男人十分知机,用牙齿轻轻柔柔的碾磨那一粒耳珠,表情沉迷。

    “再喝几帖药是多久?”擒住她的下颚,让她面对自己,周武帝锲而不舍的追问。

    “大概七八天吧。”孟桑榆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眸,对上他眼中深沉难测的情感,忽然觉得有些心惊。

    “七八天,朕的肩伤也该痊愈了,正好。”周武帝深吸口气,用力抱了抱怀里馨香迷人的娇-躯,好半晌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皇上该起床了,臣妾帮您更衣。”见他终于消停了,孟桑榆微不可见的吁了口气,从龙榻上飞快的爬起来。

    “嗯。”男人低应着,嗓音听起来十分愉悦,见她衣襟有些微的褶皱,自发自觉的将之抚平,顺带在她脸颊印上一个亲吻。这情景多么像现代夫妻的相处模式,亲昵中透着平等,让孟桑榆有一瞬间的失神。

    在她失神的片刻,周武帝已浅笑着从她手里拿过衣衫,自己换上。孟桑榆眨了眨眼,连忙拧了一条帕子给他净脸净手。

    “皇上,还要臣妾喂您吗?”走到热气腾腾的早膳前,孟桑榆迟疑的问。

    “坐下吧,陪朕一块儿吃。”周武帝微笑,将她拉坐到自己身边,两人的位置挨得紧紧的,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这让他的心情更加愉悦。

    “都是你最爱吃的,多吃点。这几天你瘦了很多。”他一边给桑榆布菜,一边心疼的审视她略微消瘦的脸颊。

    五个月没见,你怎么知道我最近瘦了?甜言蜜语果然都是渣男的天赋技能!孟桑榆心里腹诽,面上却不胜娇羞,对男人道了谢便专心用膳。打眼一看才发觉,桌上的每一样食物竟然都是她平日最爱吃的。

    “吃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周武帝微笑,又给她夹了一块糕点,自己却没吃几口,一双幽深的眸子几乎黏在女人身上拔不下来。他太想念这种平淡又温馨的日子了。

    孟桑榆已经找到了与抽风帝的相处模式,那就是‘他抽任他抽,清风拂山岗,他疯任他疯,明月照大江’,她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不一会儿他自己会恢复正常。

    果然,用完早膳,周武帝便开始批阅奏折。坐在御桌后的男人浓眉紧皱,表情专注,赫然就是一名勤勤恳恳的有为君主,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儿女情长。他回来不过三日,朝堂上已经爆出了好几件大事,一是甘肃提督谢正豪被暗杀,大周军队临阵换将,直攻蛮人皇廷;二是御林军、禁龙卫的统领和九门提督相继被贬,换上了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三是朝廷将要组建新的衙门,名唤锦衣卫,其职权跃居六部之上,由皇上直接统领,大大集中了皇权;四是沈太师负责主持的秋闱爆出了泄题的丑闻,此次秋闱成绩作废,待来年开春与春闱同时进行。

    接连几个大动作下来,假皇帝之前昏聩无能、沉迷女-色的负面影响被清除的一干二净,朝臣们再次看见了以往那个英明神武,运筹幄的帝王。忠于皇家的大臣们额手称庆,浑水摸鱼,汲汲营营的佞臣则开始惶恐不安。

    孟桑榆端坐在下首,思量着周武帝近来的几番动作,不得不承认,大周若是没有这个男人掌舵,必将陷入一片混乱。见男人专心理政,她站起身,屈膝告辞,“皇上忙于政务,臣妾就先告退了,还请皇上多顾着点身体,每隔半时辰休息一下。”

    “桑榆别走,留下来陪朕。”已经习惯了与桑榆共处一室,周武帝这才发现此处是乾清宫,若自己忙于政务,桑榆无事可做会显得多么尴尬。

    “你帮朕整理奏折吧。”见桑榆盈盈看来,眼里满是询问,他拍拍手边的一沓奏折说道。

    “奏折哪里是臣妾能看的,臣妾不敢。”孟桑榆连忙推拒。政权差点被一个女人夺走,她就不相信这个男人半点心理阴影也没有。若她碰了这些折子,日后这人心情不好想起来,少不得又是一番猜忌。

    周武帝怔楞了一瞬,立即明白了她的顾虑,扶额无奈的低笑。他的桑榆总是这样谨小慎微,走一步看百步。没错,他确实对女子干政有了忌讳,但这并不包括桑榆,他相信桑榆就像相信自己一样。

    “罢了,那你就帮朕修剪这座盆栽吧。”不想让桑榆为难,他指了指案几上的一座小小盆栽。

    “是。”孟桑榆应诺,拿起盆栽左右打量,忽然间就想起了以前与阿宝在一起的情景。他们一个修剪,一个拾掇,配合的多么默契,那是她进宫以来最充实快乐的日子。

    周武帝眯眼,显然也被勾起了某些回忆。他立即拿走盆栽,低声道,“这盆栽等朕有空了陪你一起修剪吧。你……”他顿了顿,眼睛微亮,“你就帮朕缝个香囊吧,你上次可是应了朕。”

    “可是臣妾没有工具啊。”孟桑榆摊手。她对男人抽风的行为已经免疫了。

    “常喜,去碧霄宫把娘娘的针线盒拿来。”周武帝看向伫立在角落的常喜。

    针线盒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孟桑榆手里,男人在盒中挑挑拣拣,没有选中一块儿合意的布料,又叫常喜去自己的私库寻了一匹明黄色锦缎。

    “就用这匹布吧,做两个一模一样的,你一个朕一个。”男人用手比划着香囊的大小和形状,兴致勃勃的建议。

    “皇上,”孟桑榆娇嗔,上挑的凤目勾的人心发慌,“这缎子是明黄色的,皇上是要害臣妾逾制吗?”这男人又来了,又想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怎么会?”周武帝嗓音沙哑,嘴里发苦。一国之后也是有资格用明黄色的,但是他说出来,桑榆会信吗?她太聪明了,正因为聪明过人,所以凡事都会往复杂的方面去想。他乍然之间转变的态度,说不定在她眼里就是不怀好意吧!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一点一点慢慢的磨,一点一点让桑榆看清他的心意。

    “是朕疏忽了,那就用这块深紫色的吧,做两个一样的。”将明黄色锦缎扔到一边,周武帝的笑容隐隐透着苦涩。

    “好,香味也要一样吗?”孟桑榆满意了,微笑询问。

    “一样,不要龙涎香,就要你平时最爱熏的花香。”强打起精神,周武帝摸了摸她笑意盈盈的脸庞。罢了,只要你在朕身边就好,朕有一辈子的时间打开你的心防。

    “挨着朕坐吧,这样暖和。”他将女人拉到自己身边的空位。以往他都是直接窝在桑榆的怀里,早已习惯了彼此间零距离的相处,见桑榆坐的那样远还真有些不习惯。若不是怀里搂着个人不便于写字,他恨不能时时刻刻将桑榆抱着。

    “会不会打搅皇上批折子?”臀部紧贴在男人强健的大腿边,灼热的体温透过布料源源不断的传来,孟桑榆不自在的动了动。她发现抽风帝很喜欢粘着自己,像得了皮肤饥渴症一样。

    “不会。”男人微笑,俯身舔舔她粉嫩的唇瓣,这才开始批阅奏折。

    孟桑榆对男人的突袭已经相当淡定了,优雅的抹去唇上的濡湿,低下头专心缝制香囊。大殿里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浓浓的温馨气息萦绕在两人周围。

    角落中的常喜偷眼打量专心致志的两人,心中暗暗忖道:皇上和德妃娘娘感情是真的好,这样子,跟民间的老夫老妻似地。

52相处2

    孟桑榆这一世从小在大周长大,接受的是正统的贵女教育,缝一套衣服,做一个荷包自然不在话下。她熟练的穿针引线,荷包的雏形很快就出现了。人一旦专心起来总会忘记周遭的事物,更兼之她天性慵懒,不知不觉竟侧过身去,靠在了男人宽厚的肩膀上。男人不以为意,任由她靠着,只一心处理桌上的公务,温馨和谐的气氛在殿中蔓延。

    忆起男人的肩伤,她心头一跳,立即坐直身子。

    “桑榆怎么了?靠着不舒服吗?”周武帝放下折子看向她,伸出一只手臂将她的脑袋又揽了回去。他喜欢桑榆这样依靠着自己,与自己共享体温。他们如此契合,天生就应该在一起,否则,他也不会附身在阿宝身上,然后遇见桑榆。他坚信那是上天为他安排的宿命,是不可违抗的!

    “别,压着您的伤口了!”孟桑榆双手撑在他胸膛上,掌心的肌肉很厚实,温度很灼热。

    “伤口在这边。桑榆也有迷糊的时候啊。”爱宠的捏捏她挺翘的鼻头,周武帝低笑,浑厚性-感的嗓音足以让全大周的女人沉迷。

    但这并不包括熟知男人本性的孟桑榆。她在男人厚实的胸膛上轻戳几下,葱白的指尖泛着诱人的粉红,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斜睨过来,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夺人心魂。

    “臣妾也是关心则乱嘛~”她轻启贝齿,略略上扬的尾音打着转儿,挠的人心痒难耐。

    周武帝心脏狂跳,一双漆黑的眼眸涌动着剧烈的情感。桑榆这是在诱-惑朕吗?他这样想着,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将女人一把抱到腿上,噙住她粉嫩的双唇,用尽全力索取她口里甜蜜的汁-液。

    女人嘤-咛一声,软软靠倒在他怀里,玉白的手臂主动圈住他的脖颈,小嘴微张,小舌钩缠,加深这火热的一吻。空旷了五个月的男人是很容易动情的,自制力不堪一击。想到周武帝以前的冰冷,再对比臀下坚-硬的昂-扬,孟桑榆微合的眼眸里满是讥讽的笑意。如此温柔的对待也不过为了她清白的身子罢了。

    常喜对时不时擦枪走火的皇帝早已见怪不怪。睡了五个月,欲-望自然比较强烈。他挥舞佛尘,将殿内的宫人全都遣出去。

    一吻毕,孟桑榆学着男人的动作轻轻柔柔的舔舐他的唇瓣,见男人眸子里满是宠溺之情,仿佛能将人溺毙,她娇声开口,“皇上,边关传回消息了吗?有没有找到父亲?”边关已经开战,军队再没有余力派人去寻找父亲,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个男人了。

    周武帝圈住她纤腰的手臂僵硬了一瞬,随即把头埋入她温热的脖颈,掩饰脸上苦涩至极的表情。原来是为了孟国公么?没有目的,没有诉求,他压根不能指望桑榆对他多付出哪怕一分的热情。这是一个多么现实的女人啊!但她如此现实是谁造成的?如果没有他的利用和算计,真正的孟桑榆是多么直爽可爱,那样的面貌从不会在他面前展现,因为她对他已经没有期待了!

    紧紧咬住牙关,压抑着心脏一下比一下剧烈的抽通,周武帝好半晌才恍若无事的抬起头来,理顺女人耳边的鬓发,温柔的开口,“前几日找到了他们的战马,刚死没多久,他们弃马而去,应该走不远,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沼泽都冻结了,他们遇见危险的可能性很小。”

    没有沼泽还有严寒,他不敢说得太多,怕增加桑榆的负担。

    “可是这几天气温骤降,沼泽中不能生火,会引起爆炸,再不找到他们,他们恐怕挨不了几天了吧?”孟桑榆脸色惨白。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要撑起整个孟家,要给哥哥找一条出路,要安抚好母亲……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巨大的压力令她不堪重负,但她却不能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倒下。

    “桑榆不要担心,还有朕呢!朕一定会派人找到孟国公的。”周武帝心疼的捧起她冰凉的脸蛋,细细密密的亲吻,末了贴合在自己火热的胸膛上,大手一下一下拍抚她僵硬的脊背。

    “如果,朕说的是如果。如果孟国公出事了,孟家还有你哥哥,他不是蠢人,虽然不是帅才,却是难得的将才。朕招他入锦衣卫历练几年,他足以撑起孟家门庭。过了这道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朕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蕴含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胸膛宽阔又温暖,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依靠。孟桑榆用脸颊摩挲着男人胸前光滑的布料,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感觉到了眷恋和安心。但是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这里是皇宫,眼前的男人是佳丽三千的皇帝。如果将生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心碎是唯一的下场。

    迷蒙的凤目一点点恢复原来的清冷,她抬头笑的凄美,“谢谢皇上,臣妾只能依靠皇上了。”她不需要这个男人的真心,可她需要男人的宠爱!

    “你我之间还需言谢吗?”周武帝叹息,用修长的食指描绘着她的五官,指尖在她微弯的唇角停顿,心脏隐隐抽痛。他十分清楚,这个凄美的微笑只不过是桑榆博取怜爱的面具,她真正的笑容要比这美一千倍一万倍,总能将他冷硬的心融化。

    什么时候,你才能像对待阿宝那样对待朕?他将女人的小脑袋扣进胸膛,一下一下亲吻她的发顶,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挫败和受伤。

    “皇上,该喝药了。”估摸着这会儿两人应该亲热完了,常喜在殿外扬声提醒。

    周武帝不动,圈住女人腰肢的手反而略微收紧。孟桑榆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推推他的胸膛柔声道,“臣妾喂皇上喝药吧。”

    男人莞尔,放开她的腰肢,低声道,“不用。”,随即招手让常喜进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皇上,太后娘娘吩咐了,让您喝完药小憩一个时辰,莫再处理政务。”常喜尽职尽责的提醒。

    “臣妾帮皇上更衣吧。”孟桑榆微不可见的吁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宫松快松快了,抽风帝真的很不好对付,动不动就揩油吃豆腐。相比起来,她宁愿这人像以前那样敷衍了事的对待自己。

    “朕知道了。”周武帝挥退常喜,站起身牵着孟桑榆往寝殿走。撩开珠帘,遣退殿内的几名宫女,他摊开双臂,定定看向身前的女人。

    孟桑榆在他火热的注视下镇定自若,一颗颗解开他胸前的盘扣,利落的抽掉腰带,褪下外衫。

    “别回去了,陪朕睡一会儿吧。”男人将女人紧紧搂入怀中,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女人玉白的耳垂上,浓烈的渴望之情溢于言表。

    “皇上,臣妾身子不干净,与皇上同榻而眠恐会让皇上沾了晦气,太后娘娘追究下来臣妾担当不起。再者,乾清殿哪里是嫔妃能够留宿的地方?臣妾不敢逾越。”孟桑榆嗓音娇柔,媚眼儿一勾,风情万种的斜睨男人,既坚辞了男人的要求,也不会惹对方不快。做宠妃也是个技术活儿,幸好她是熟练工!

    周武帝眸色暗沉,狠狠在女人脸上啄吻一口,将她一脸的假笑打散,沉声道,“就一会儿,等朕睡着了你再离开。”他边说边解开女人的衣襟,剥掉她的外衣,动作十分利索。

    等孟桑榆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男人打横抱起,扔进了软绵绵的床榻里,一双绣鞋已被男人褪下,正捏在手里把玩。

    “朕记得朕以前叫暹逻国的工匠给你做过一双绣鞋,怎么不见你穿了?以后你要是有心仪的样式,朕还叫人给你做,嗯?”将绣鞋放到床边的脚踏上,他改去把玩女人不盈一握的玉足,并轻轻将她的罗袜褪去,吻她细嫩的脚心。还是阿宝时,桑榆也经常这样折腾他。

    “哈哈,皇上不要!”男人硬硬的胡渣磨的脚心一阵阵发痒,孟桑榆腿一颤就想往旁边翻滚。这男人要不要这么频繁的抽风啊,她快hold不住了!

    “呵~”看见女人泛红的脸颊和笑出几颗泪珠的眼角,完全不同于方才的真实面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亲密无间的日子,周武帝也跟着低笑起来,搂着她滚入榻里,轻柔的允吸她的双唇。这个吻很绵长,很虔诚,用上了男人全部的耐心,当他放开女人时,瞥见她略微迷蒙的双眼,再次愉悦的笑了。

    对付桑榆虽然不能太激进,可也不能太含蓄。

    “皇上,快睡吧,臣妾等你睡着了再走。”实在拿抽风帝没有办法,孟桑榆戳戳他厚实的胸膛,催促道。

    “好。”周武帝亲亲她的额头,翻身下来,将她搂入怀中压好被角。被熟悉的体温和香气萦绕,他的呼吸很快就平顺了。

    孟桑榆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默默数了几百下,见男人表情恬淡,呼吸绵长,显然是睡得熟了,这才悄悄将他的手臂扒拉开,穿上外套,蹑手蹑脚的离开。

    在她背后,男人猝然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亮如寒星,哪里有半分迷蒙之态?见女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他缓缓阖上眼睑,可表情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平静,一双浓眉即便在梦中也皱的死紧。

53发现

    遣走殷勤相送的常喜,孟桑榆带着碧水和银翠慢慢往碧霄宫的方向走。纷飞的大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到处是耀目的白,显得那么干净,那么空寂,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扑簌簌的响声,让行走的动作多了许多趣味。

    孟桑榆平静的面容稍微露了些轻松的痕迹,一脚一脚踏踏实实的行进。碧水和银翠也起了玩心,在后面踩着主子的脚印跟随。三人同行,远远看去只有一行足迹。徐行良久,眼看就要走出乾清宫的地界,几名路过的宫人伏在路边给德妃娘娘行礼。

    “你……”孟桑榆轻松的表情瞬间褪去,在一名太监面前停步,手指微颤的朝他腰间指去,“这东西你跟哪儿来的?说!”她面上一片铁青。

    那宫人正想将腰间的紫檀木佩饰藏起来,却还是让眼尖的德妃娘娘看了个正着,不由脸色煞白,在雪地上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娘娘饶命!这是奴才在花坛里捡的,娘娘的狗不是奴才杀的,奴才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很久了!”他十分后悔,不该看见这东西值钱就偷偷藏起来,虽然把上面的五个鎏金大字抠掉了,可没想到这是德妃娘娘亲手设计的,一眼就认了出来。

    碧水上前一步将他腰间的佩饰扯掉,定睛一看,上面的金粉虽然被磨没了,可还留下了几个凹痕,正是‘碧霄宫阿宝’五个大字。

    “娘娘。”碧水将狗牌递进脸色苍白的主子手里,担忧的唤道。

    “你在哪里发现他的?领本宫去!”孟桑榆用力将腰牌拽进手里,沉声命令道。

    那太监不敢隐瞒,连忙爬起来将她们带到一处紧靠宫墙的花坛边,扑进花坛里就是一阵翻找。孟桑榆冷眼看着,苍白的面容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厚厚的雪层被尽数扒开,原本躺着小狗尸体的地方却空无一物,那太监有些绝望,再次跪到孟桑榆脚边磕起头来,“娘娘,您相信奴才吧,奴才真的找到过那小狗的尸体。看见那牌子就知道他是您的狗,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动手啊!”

    死在乾清宫,除了沈慧茹身边的人,谁还敢动手?孟桑榆心里一清二楚,脸上却一片木然,瞥见草丛里露出的一小截皮带,心尖抽痛了一下。她认出来了,那是给阿宝系狗牌用的,刻意鞣制过多次的小牛皮,戴上去轻软又舒适。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沉沉的看向脚边的太监,冷声道,“这东西岂是你配拿的?既知道他是本宫的狗,为何不前来禀报本宫?”

    那太监心中极为惶恐,丝毫找不出话辩解,只能更加用力的磕头。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起了那贪念。

    “自己掌嘴五十!”孟桑榆咬牙开口,见那太监如蒙大赦,啪啪拍打起来,她忽然觉得十分疲惫,摆摆手带着银翠和碧水离开。

    回到碧霄宫,脱掉沾满雪花的大氅,她怔怔走到寝殿,毫无预警就软倒了下来,将案几上的一套瓷器碰翻在地。

    银翠和碧水见情况不对立即伸手去接,将她扶到窗边的软榻上躺下。去端热水的冯嬷嬷听见响动吓了一跳,立即跑进来查看,看见胸膛剧烈起伏,额头直冒冷汗的主子,凄惶的惊叫起来,“娘娘,您怎么了?碧水,快,快去找太医!”

    碧水答应一声,飞也似的朝太医院跑去。

    “嬷嬷我没事!”孟桑榆咬牙开口,用力按压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想要靠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短促,头脑一阵阵发晕。她知道,这是压力太大导致的应激性急症,是心理因素造成的,跟身体没有关系。

    听闻阿宝的死讯,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阿宝还活得好好的。也因为这一点让她联想到了失踪的父亲。思及父亲有可能和阿宝一样,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正孤零零的躺在野地里,没人发现,没人收敛,一点点腐化融入泥底,她就觉得心痛如绞。

    心脏又剧烈抽搐一下,她张嘴大口大口的呼吸,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能倒下,母亲和哥哥还需要自己,孟家还需要自己!

    “杜太医,您快看看!娘娘她这是怎么了?”碧水带着杜太医匆匆赶来。

    看见发尾湿透,面无人色,胸口剧烈起伏的德妃娘娘,杜太医吓了一跳,直接省了行礼,奔到榻边给她把脉,看见她手心里紧紧拽着的木牌,花了老大力气才抠出来放到一边。

    “娘娘这是受了太大刺激导致的心悸。得赶紧让她喝下凝神静心的汤药,否则心脏会出问题。”杜太医简单解说一句,快速写下一张方子交给侍从去抓药,然后掏出银针在她的晴明穴,太阳穴,印堂穴各处扎针。

    头脑的眩晕迅速得到缓解,呼吸也平顺下来,孟桑榆转头,艰难的开口,“多谢杜太医了。”

    “这是微臣的本分。娘娘不要开口说话,喝下药睡一觉就好,切莫胡思乱想。”杜太医一边轻轻转动银针一边温声交待。

    汤药以最快的速度奉到德妃娘娘床前,杜太医起针,见娘娘喝下药症状舒缓,这才行礼告退。

    “娘娘,您怎么了?”冯嬷嬷扶着孟桑榆在床上躺下,给她掖好被角,轻声问道。

    “阿宝死了。”孟桑榆双眼紧闭,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都这么多天了,恐怕父亲也凶多吉少!嬷嬷,我先睡一觉,下午还要给皇上侍疾,给太后娘娘请安,你记得一定要叫醒我!”她这时候不能倒下,更不能有片刻松懈,父亲出事了,她就得挑起孟家的大梁,太后和皇上是她最大的依仗,她不能怠慢。

    “娘娘您都这样了还侍什么疾?奴婢给您去乾清宫说一声!”冯嬷嬷坚定的摇头。

    “嬷嬷,孟家现在就靠我了,侍疾正是我表现的机会。这个宠,我一定要争!皇上早上还说要将哥哥招进锦衣卫历练,这是孟家的机会,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差错。”孟桑榆用力拽住冯嬷嬷的手腕,见她含泪点头才疲惫的闭上双眼。

    待她呼吸平顺了,冯嬷嬷心疼的抚抚她眼下的黑青,站起身来对银翠低声吩咐,“去乾清宫给娘娘告个假吧,老奴就自作主张一回,娘娘醒来若问罪都由老奴担着。”

    银翠毫不迟疑的应诺,冒着大雪往乾清宫去了。

    常喜已经知道了方才的一切,那捡走阿宝狗牌的太监已经被他处理了。阿宝的尸骨在皇上回宫那天就被统领收敛起来带给高僧超渡去了。虽然不知道统领和皇上为何会对一只狗的尸体那么看重,但见皇上与德妃娘娘的相处模式后他悟了——皇上这是爱屋及乌啊!

    如今德妃娘娘因为阿宝的死而病倒,皇上不知该如何担心。辞过银翠,常喜走进寝殿,看见皇上黑青的眼眶和肩上的伤,又悄悄退了出去。还是等皇上醒来再禀报吧,让皇上多休息一会儿。

    三刻钟后,宸妃估摸着皇上午睡该醒了,德妃也还未赶来侍疾,拎着一个食盒,冒着大雪婀婀娜娜走到乾清宫前求见。经过一天一夜的调整,她已经从绝望中走了出来,寻求出路。而今,她最不能失去的就是皇上的宠爱,没有孩子没关系,孩子活不长也无所谓,只要有了皇上的宠爱,她可以找宫女或低位嫔妃给自己生孩子,然后求皇上让她抱养,跟自己生的没什么两样。

    正因为对自己的敌人太过了解,宸妃才不得不加快行动。她知道,再过不久,大家都会跟她想到一块儿去。

    “皇上还睡着,娘娘不妨到偏殿稍等。”没有皇上口谕,常喜不知该如何处理宸妃,只好等皇上睡醒再说。

    宸妃笑着答应,走进偏殿,将食盒放到火盆边保温。她身旁站立着一名容貌秀丽,身段傲人的宫女,正粉颈低垂,满面娇羞。

    “待会儿你知道该怎么做么?”宸妃摆弄着指尖精致奢华的甲套,慢条斯理的问。

    “娘娘放心,奴婢定不会让娘娘失望。”那宫女屈膝,清脆的嗓音中透着娇羞。宸妃明明育有皇子,在皇上跟前也颇为得宠,却还要找人帮她固宠,宫女虽然心生疑虑,却也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容错过。

    “知道就好,若你怀上了,本宫绝不会亏待你。”宸妃斜睨那宫女,抿唇一笑。

    宫女立即弯腰,再次表达自己的忠心。

    乾清殿里,周武帝准时睁开双眼,朝殿内四顾。没有看见桑榆的身影,只余枕边的一缕残香,他心中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

    “皇上,您醒了,奴才给您更衣。”常喜撩开珠帘,走到他床边轻声道。

    “不用了,”周武帝摆手,双眼微合,半坐在榻上,“朕等桑榆来了再起。”

    “娘娘下午不能来了,方才银翠给奴才告了假,因您还在睡,所以就没告诉您。”常喜躬身回话。

    周武帝眉头一皱,沉声开口,“为何不能来?发生什么事了?”

    常喜大致将‘发现狗牌,德妃娘娘受刺激病倒’的事讲了一遍,见皇上脸色越来越黑,连忙又补充道,“杜太医已经看过了,说娘娘只需好生休息,不要多想,病即刻就好。”

    “给朕更衣,朕过去看看。”掀开锦被,周武帝疾步下床,自己拿起常服快速往身上套。常喜连忙跟过去帮忙。

    片刻后,常喜一边吩咐殿外的宫人准备御撵摆驾碧霄宫,一边拿来大氅给皇上披上。

    听见常喜的高声命令,宸妃立即从偏殿走出来,快步迎到门前。这么大的雪,皇上还带着伤,为什么要去碧霄宫?发生什么事了?

    “皇上!”看见迎面而来,龙行虎步的俊美男人,宸妃和身边的宫女齐齐红了脸,风情万种的走上前行礼。

    周武帝眉头紧皱,大步而行,没有多看两人一眼,手一拂就将膝盖微弯的宸妃推到一旁,坐上御撵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中。

    那宫女一手拎着食盒,一手去扶几欲摔倒的宸妃,手忙脚乱之下竟将食盒打翻,汤汤水水流了一地。

    竟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视自己如无物般走过去,难道这段日子的恩爱缠-绵都是假的吗?宸妃脸色青青白白不停变幻,看见泼洒了一地的汤水,狠狠扇了那宫女一巴掌,拂袖而去。

    “来人,给本宫查查,德妃出什么事了?”回到自己的昭纯宫,宸妃越想越不甘,唤来心腹宫女命令道。

54讨好

    碧霄宫里静悄悄的,冯嬷嬷和银翠、碧水守在孟桑榆床前。见她脸色苍白,手脚冰冷,虽然因为药物的作用而沉沉睡去,却时不时颤抖一下,显得极度不安。

    冯嬷嬷心疼的厉害,给她加盖了一床棉被,又在寝殿里燃了一个火盆,想起苏婕妤的死,心里一惊,连忙跑到窗边将窗子打开一条缝。

    透过窗缝看见明黄色的御撵出现在漫天大雪中,渐行渐近,她先是一愣,随即招手叫银翠和碧水跟她出去接驾。娘娘正病着,皇上来是要干什么?总不会是来给娘娘侍疾的吧?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奴婢参见皇上。”三人快步走到门前跪下,刻意压低了嗓音。由于冯嬷嬷阻止的及时,守门的太监没能高声唱和‘皇上驾到’。

    大步跨下御撵的周武帝看见她们的动作就知道桑榆肯定睡着了,对这三个忠心护主的奴才感到很满意。

    “桑榆怎么样了?”他大步往寝殿走,嗓音压得极低。

    桑榆?这是什么称呼?冯嬷嬷三人俱都愣了愣。还是碧水反应最快,连忙接口道,“回皇上,娘娘喝了药,如今正昏睡着,请皇上恕娘娘不能起来接驾。”

    周武帝不置可否的点头,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了几分,冯嬷嬷等人不得不跟在后面一溜小跑。

    宽大的紫檀木雕花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殿内烧了地龙还加了一个火盆,走进去便能感觉到骤然上升的温度。但蜷缩在床榻里的女人却脸色苍白,身体发抖,秀气的眉头蹙成一团,原本粉嫩的唇瓣干枯皲裂,显得不胜寒冷。

    两层被子盖下去,她的身形完全陷入榻中,显得那么娇小,那么脆弱,仿佛一捏就碎。

    周武帝猝然止步,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直到胸腔传来一阵剧痛,他才发现自己许久没有呼吸。这样脆弱的桑榆是他从未曾得见的,她所有的悲苦与不幸,似乎都是他的猜忌和利用造成的!他虽然是个帝王,面对桑榆却显得那么无能为力,想要弥补都找不到地方入手!

    眸色逐渐变暗,他心中升腾起无尽的恼恨,对自己的恼恨。

    “皇上,娘娘无事,您看过就快回去吧,免得染了病气。”感觉到帝王身上散发的浓重郁气,冯嬷嬷小心翼翼的开口。不就是没能去侍疾吗?皇上不至于对娘娘动怒吧?

    “桑榆吃过药了吗?怎么会忽然受了刺激?”周武帝对她的话听若未闻,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压低嗓音询问。

    “回皇上,吃过了。娘娘以前养的一只小狗死掉了,又联想到音信全无的国公爷,有些忧思过度。”

    “原来如此。调养身子的药吃过了吗?”提到阿宝,他漆黑的眼眸略微闪烁,想要伸手去触摸桑榆的脸庞又停住了,转身往火盆走去。

    冯嬷嬷跟在他身后转悠,强压下心中的怨愤,轻声道,“回皇上,那药等娘娘醒了再喝。”不喝最好!

    “嗯,千万别忘了。桑榆体弱,正需要调养。”周武帝细细叮嘱,待觉得身上足够暖和了才又转回到床边,搓了搓双手,掀开桑榆的被子钻了进去。

    冯嬷嬷等人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问完就走了吗?怎么就睡下了?睡下还不忘驱走寒气,皇上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在冯嬷嬷几人傻眼的时候,见怪不怪的常喜已经走上来,替皇上除去龙靴,掖好被角。

    周武帝捧起女人苍白冰冷的脸庞,紧紧贴合在自己脸颊上,试图带给她一丝温暖,指尖抚过她眼下的黑青,动作说不出的温柔。他低叹一声,在女人额头印下一个亲吻,将她珍而重之的搂入怀中,心脏因女人消瘦许多的身体而钝痛不已。

    冯嬷嬷等人齐齐垂头,掩饰脸上惊骇不已的表情。这是皇上吧?怎么对娘娘这般温柔?那深情的眼神,呵护备至的动作,就像对待自己的珍宝,她们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你们出去吧,朕陪桑榆睡一会儿!”放轻呼吸,见桑榆睡得很沉,并没有被自己惊醒,反而极为眷恋的往自己胸膛缩去,周武帝眼里沁出笑意,低声吩咐道。

    “是。”冯嬷嬷等人恍恍惚惚的出去了,常喜握着佛尘守在殿门口。

    “桑榆,再也不会让你独自一人了,你可以试着依靠朕,相信朕。”他捧住女人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然后细细密密的亲吻她柔软的发顶。

    男人的体温十分灼热,厚重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不知不觉间,孟桑榆不再颤抖,嘤咛一声往他怀里钻去,小手反射性的拽住他的衣襟,仿佛害怕他跑掉。只有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她才会展露出内心的脆弱,才会想要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就是这样!”拍拍她用力过度的小手,在手背轻轻一吻,周武帝将她嵌入自己的胸膛,对着绛紫色的床幔叹气。他知道,等桑榆醒过来又会变成那个坚强独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德妃。他只能在梦中得到她片刻的温存。

    抱着最珍贵的人,男人烦乱的心绪也平静了下来,头脑逐渐陷入迷蒙,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眉头一皱,立即清醒过来,黑沉沉的眸子朝门口睨去。

    “皇上,闫统领殿外求见。”常喜在离床榻还有五米远的地方停步,悄声回禀。

    “知道了,朕马上就来。”周武帝挥退常喜,在孟桑榆脸上亲吻一下,又怔怔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照顾好你们主子,有问题立即派人通知朕。”他慎重嘱咐冯嬷嬷等人,然后朝殿外静候的闫俊伟走去,走出两步又转回头来,一字一句补充道,“无论何时,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感觉到了皇上的重视,冯嬷嬷等人连忙应诺。看着在风雪中逐渐模糊的明黄色御撵,三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俱都是疑惑不解。皇上这是怎么了?态度与以往相比怎么大为不同了?

    ﹡﹡﹡﹡

    乾清殿,周武帝正捏着一份密函阅览,闫俊伟躬身立在御桌旁,面上一片肃杀之色。

    “沈忠良这是打算鱼死网破了,竟然想要联合淮南王起兵谋反,呵~”放下信函,男人俊美无俦的脸上扬起一抹嘲妨极的笑容。

    太师府被暗卫重重监视,沈忠良的一举一动都准时送到皇上案头,他却还在这个时候孤注一掷,只能说人要找死,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果然是父女两,看似聪明,实则都蠢到了极点。

    闫俊伟不屑的撇嘴,冷声道,“皇上,他竟然想放出您是替身的流言,引淮南王和湘北王攻打京都,这个祸害不能久留,是不是让属下……”他扬手,做了个砍杀的动作。

    “不了,科举士子们已经闹起来了,他快要身败名裂,这个时候杀了他,事情又得平息下去。等暗卫从边关带回他里通外敌的证据,朕要将所有的账一起清算,就算死,朕也要让他留下千古骂名,让沈氏一族永不翻身!”周武帝摆手轻笑,说话的语气看似随意却带着阴森骇人的杀气。

    “是。”闫俊伟点头。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那就让沈忠良再垂死挣扎一会儿吧。

    “对了,你的身份已经公开,齐国公府是什么反应?”男人挑起浓眉,满脸兴味。

    “啊,想要大张旗鼓迎微臣回去,只可惜,这家都已经分了,爵位之争也落定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齐国公府把微臣得罪死了,若微臣回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以后的齐国公府与微臣没有半点关系,皇上要怎么料理他们请随意,必要之时微臣还可以帮把手!”闫俊伟笑的相当灿烂。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又想害自己变成废人,他早已对那个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好好的一个国公府,竟然把庶女送到太师府给沈熙言当妾室,该怎么形容他们才好?啊!还是那句老话,人要找死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想到这里,闫俊伟对自己浅薄的文学造诣感到羞愧。怎么说来说去都是这句话?果然是这年头不好,找死的人太多了吧!

    “奴才给皇上请安,见过大统领。奴才刚才去猫狗坊看过了,有一只和阿宝一模一样,一般大小的番狗,只是那狗最近染了风寒,还在治疗当中,奴才不好带过来。”常喜甩着佛尘出现在殿门口,毕恭毕敬的给两人行礼。

    “皇上找番狗干什么?”闫俊伟满脸疑惑,皇上最讨厌的就是带毛的宠物,简直到了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步。

    “送给德妃,她知道阿宝死了,送只一模一样的让她高兴高兴。”周武帝板起脸,不自在的挥手,“你可以走了。”

    闫俊伟兴味的笑笑,行礼告退。什么时候皇上也学会讨好人了?德妃娘娘高杆!

    等人走远,周武帝这才仔细询问,“染了风寒?严不严重?还有没有相似的狗?”

    “回皇上,高卢送来的两只番狗,那公狗照顾不当病死了,母狗产下四只幼崽后也病死了,幼崽里只活了两只,一只是德妃娘娘的阿宝,一只被安才人收养,因为生病又给遗弃到了猫狗坊,听说病的比较严重。”

    “派温太医过去看看,让他务必把狗治好,治好了马上来朕这里复命。”周武帝钦点了自己作为阿宝时的御用太医。

    “是。”常喜躬身应诺。

56尽孝

    孟桑榆这一睡直到未时三刻才将将醒来,忆及父亲和阿宝,胸口又是一痛。她连忙深呼吸,不敢再想,转头朝殿内一角的沙漏看去,脸色一变,掀开厚重的棉被从床上坐起。

    “嬷嬷,怎么不叫醒我?误了皇上的侍疾了。”她披上外袍,耷拉着绣鞋走到梳妆台前。银翠和碧水立即上前替她净脸净手,整理头发。

    “奴婢自作主张替您告了假,请娘娘恕罪。娘娘,皇上来看过您了,他搂着您睡了一会儿。”冯嬷嬷连忙屈膝告罪,说到最后一句,面上不禁微微露出喜色。

    “皇上来过了?”涂抹润肤膏的手停顿了一下,孟桑榆想起了睡梦中那个温暖又安全,让她眷恋不已的怀抱。抽风帝这是怎么了?不会大难一场然后发现自己才是他的真爱吧?

    想到这里,她抖了抖肩膀,把这个荒谬的念头驱逐出脑海。大抵不过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谁叫自己是少有的几个保全了清白之身的嫔妃呢?等新人入宫,他还会找到新的‘真爱’,自己又能算个什么。

    讽刺一笑,孟桑榆打开妆奁,对银翠和碧水吩咐道,“给我梳个精致点的发髻,我要去给太后请安。”

    “娘娘,您都病成这样了,干脆告假吧?太后娘娘慈悲为怀,不会怪罪您的。”碧水从琉璃镜中打量自家主子苍白至极的面容,担忧的开口。

    “我没事,趁着太后还在宫中,我要尽量博取她老人家的好感,说不定日后她老人家会是咱们的出路。还有皇上那里也不能怠慢,我明天还得继续去侍疾。刚伺候两天就病倒,少不得有人要编排我的不是,孟家正值大难,我不能叫人落了话柄。”孟桑榆一边诉说一边用精致华美的妆容将苍白的脸色遮盖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艳丽无双,雍容大气的德妃娘娘就出现在人前。她穿上紫色朝服,披上貂皮大氅,戴上镶满珠玉的奢华甲套,登上了前往慈宁宫的轿撵。冯嬷嬷等人无法,只得打着伞快步跟上。娘娘就是太独立太坚强了,这一点虽好,却让人止不住的心疼!

    ﹡﹡﹡﹡

    禅香袅袅的慈宁宫里,一众嫔妃正候在偏殿,等着给太后请安。太后久居千佛山,早已习惯了方外之境的清明,除了回来的头一天,对前来请安的嫔妃从不接见。嫔妃们只能等到申时,在殿外给太后磕个头就走。

    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人敢缺席,见不见是一回事,来不来又是另一回事,她们的表现,慈宁宫里的嬷嬷和皇上都看着呢。

    “金嬷嬷,这几天天寒,太后她老人家身体可好?”宸妃踱步到偏殿门口,与金嬷嬷攀谈起来。

    “太后很好,谢娘娘关心。”金嬷嬷不卑不亢。

    “那就好。这次多亏了太后,否则臣妾的弘文恐就……”似是悲从中来,宸妃垂头擦拭眼角的泪水,半晌后扯开一抹坚强的笑容,声音略显期待,“弘文自那日见过太后便对太后念念不忘,一直嚷着要来慈宁宫给皇祖母请安,奈何他身体孱弱,眼下天气又太过冰寒,本宫不好将他带来。”

    古弘文乃八皇子,现年两岁,正是最为天真烂漫,玉雪可爱的年纪,宸妃拿儿子讨好太后,引得一众嫔妃咬牙切齿。

    宸妃的声量不小,殿内的太后诵完经,听了个正着,想到苦命的皇孙们,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去,请娘娘们进来吧。”

    听见太后宣召,一众嫔妃喜出望外,宸妃抿唇微笑,低垂的眸子里精光四射。

    “起来吧,皇孙们可好?”太后手里捻着佛珠,淡淡开口。

    几名皇子的母妃走上前回话,“启禀太后娘娘,比之前好多了,谢娘娘关心。”

    “嗯,你们要小心照看,每日里的汤药和吃食一定要派专人打理,切莫出什么差错。等哀家离宫之时,将他们带来给哀家看一眼。”太后面上露了些柔声,视线在座下一瞥,皱眉道,“德妃怎么没来?”

    金嬷嬷早已得了皇上吩咐,正要上前回话,却不想被宸妃抢先了一步,“回太后,听说德妃娘娘的狗死了,她哀思过重病倒在榻。”

    “德妃娘娘怎会如此多愁善感?皇上重伤也没见她如何,怎会因一只玩宠的死就病倒?定是宸妃妹妹听错了!”贤妃眉头微蹙,看似在帮德妃澄清,实则煽风点火,落井下石。

    太后对两人的做派厌恶非常,眸色逐渐变得冰冷。两人却以为太后动怒,正暗自得意。

    “孟国公在边关遇难,生死不明,德妃为此病倒,怎么到了你们嘴里竟是因为一只狗?佛家有云:犯口业者当受拔舌之刑!”隐含怒气的冰冷嗓音在殿门口响起,惊的宸妃和贤妃腿脚一软,面无人色。

    “臣妾给皇上请安!”一众妃子齐齐行礼,宸妃和贤妃反应过来时已慢了一拍,迟迟下跪后脸色青白,表情尴尬。

    高大俊美的男人带着一身寒气大步进殿,直接越过众妃,坐到太后身边,执起太后的手问安。宸妃和贤妃偷眼打量男人暗含暴戾之气的面容,心中惶惶不定。其余妃子纷纷垂头,掩饰眼中的幸灾乐祸。拔舌?不要等两人下地狱,皇上亲自行刑更好!

    “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其他嫔妃俱都站起,唯独宸妃和贤妃却还跪着,战战兢兢的磕头告罪。

    孟国公乃大周功臣,又为国捐躯,皇上待孟家和德妃自然更为宽厚。德妃自孟国公失踪以来一直不声不响,不哭不闹,整天没事人一样,日子久了她们竟忘了这一茬,直接撞到了皇上枪口上。如今边关少了孟国公压阵,战局久久未见明朗,皇上眼下正是心烦的时候。

    即便要谋算德妃,抢夺她侍疾的机会也不该拿这事当筏子!失策了!两人心下懊悔不跌。

    周武帝接过金嬷嬷递来的茶水啜饮一口,随即与太后闲话家常,竟是对跪在脚边的两人视若无睹,不闻不问,这比兴师问罪更加令人难堪。宸妃和贤妃脸色越加苍白,将身子伏的更低。其他嫔妃眸光微闪,心中各有舒爽。

    太后也对两人仿若不见,儿子说到哪儿她就听到哪儿,容色淡淡。久居千佛山,她最不耐的就是宫中女人的勾心斗角。

    在宸妃和贤妃膝盖僵冷,快要支撑不下去时,殿外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德妃娘娘觐见!

    周武帝浓眉一皱,立即止住了话头。太后捋了捋手里的佛珠,温声道,“宣她进来。”

    “你怎么来了?”不等孟桑榆行礼问安,周武帝沉声开口,视线胶着在她明艳非凡的脸庞上,不舍移开分毫。她的妆容很精致,乍然一看神采飞扬,可细观就会发现,她脸上的脂粉涂的太厚,嘴唇也太干,于细枝末节处暴露了她的病容。

    这是质问?我哪里做得不对?孟桑榆微微蹙眉。

    “咳,朕已经帮你告了假,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身体又不适,正该好好呆在宫里将养。等病好了再来请安也不迟,太后不会怪你。”看见她微蹙的眉头,周武帝心疼的厉害,立即开口解释,低沉的嗓音难掩温柔。

    众妃眼睛血红的盯向孟桑榆,太后则侧目,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她从杜太医那里听说了,儿子好似对德妃特别上心。

    “臣妾的病已经大好,娘娘回宫一次不容易,臣妾怎能不来慈宁宫尽孝。”孟桑榆舒展眉头,微微一笑。

    “好孩子,快过来,到哀家身边坐着。”看见她精致妆容下掩藏起来的病容,太后心中尤为痛惜。这孩子和她年轻时的性格差不多,非常要强,就连身世也几乎一样,简直就像是她的轮回。她一看见这孩子就止不住的喜欢,又害怕她重蹈自己的覆辙。

    孟桑榆瞥了跪在地上的宸妃和贤妃一眼,款步上前,准备在太后另一边落座,周武帝却放下茶杯,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众妃的眼睛更红了,就连宸妃和贤妃也抬起头来,表情略显狰狞。短短片刻,她们已经看出来了,皇上对德妃特别不同,那不是单纯的宠爱,是在意。皇上在意一个人,说明这个人已经走进他心里去了。

    孟桑榆心下迟疑,面上却丝毫不显,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的坐到男人身边。男人极其自然的执起她的手捏了捏,然后紧紧包进掌心,满意道,“嗯,不像中午那般冰冷了。”

    孟桑榆垂眸,看似不胜娇羞,心中的小人却优雅的竖了个中指:尼玛,又给老娘拉仇恨值!

    周武帝能够想象的出她在心里如何腹诽自己,觉得这样的桑榆特别可爱,不禁宠溺一笑。以前的他会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将对方藏起来,远离任何危险。可经历了这光怪陆离的五个月,他忽然间明白,爱一个人就应该让她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身边,给予她想要的一切!处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他才能更好的保护对方,所以,他决定将宠爱桑榆的事业进行到底。

    亲昵的捏捏女人的手指,周武帝恋恋不舍的收回手,转头与太后叙话,“母后,这几天住的可还习惯?有没有什么需要?”

    “还好,只是念慈走了,没人给哀家抄经诵经,有些不方便。哀家老了,眼睛不似年轻时那么利索。”太后指指满是皱纹的眼角,一脸的无奈。

    “太后,臣妾愿为太后抄经诵经以赎今天失言之罪。”宸妃头脑灵活,立即磕头道。贤妃见状连忙附和。

    陪太后抄经诵经不但能增加太后的好感,还能天天看见前来给太后请安的皇上。太后对皇上的影响力巨大,这个机会不比侍疾差!许多嫔妃意动,纷纷展露出最诚挚的表情,跪到太后跟前自荐。这就是没有一宫之主统摄六宫的结果,妃子们难以管束,规矩乱了,心也大了!

    太后心生厌烦,闭上双眼,往椅背上一靠,徐徐开口,“好啊,谁若抄经诵经入了哀家的眼,哀家就将她升了位分,带到千佛山。哀家老了,一个人时总觉得日子孤寂难熬,正需要人陪伴在身边尽孝。”

    态度积极的众妃们听到前半句还喜不自胜,听到后面俱都沉默了,场面一时寂静的落针可闻。带到千佛山常伴青灯?那比打入冷宫还惨!升了位分又有什么用?

    周武帝拿起茶杯啜饮,以掩饰嘴角讽刺的弧度。这群女人的虚伪面具当真令人作呕。

    孟桑榆平放在膝头的手猝然收紧。来之前她还想着,若是能得了太后青眼,被她带往千佛山礼佛,岂不是比待在这污秽不堪的皇宫里好千百倍?她不用争宠、不用斗狠、不用伺候渣男;平时念经吃斋、修身养性,闲暇还能下山看看。念在自己尽心陪伴太后的份上,皇上也不会亏待自己、亏待孟家,那小日子不要太顺心才好!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跪到太后脚边,坚定开口,“臣妾愿替皇上尽孝,陪伴太后回千佛山礼佛,求太后成全。”

    太后侧目。周武帝手里的茶杯砰然落地,裂成了碎片。

57克星

    茶杯碎裂的声音吓了众妃一跳,但更令她们吃惊的是德妃的决定。去千佛山陪太后礼佛跟出家为尼没什么两样,就算升了位分,三年五载见不到皇上一面,只能熬到太后薨逝再回来,届时谁还记得你?这宫里可还有你的立足之地?更甚者,皇上贵人事忙,若忘了这茬,极有可能将你一辈子留在那里念经!总之,被打入冷宫都比跟着太后去千佛山强!至少待在冷宫离皇上近,还有复宠的机会。

    德妃这是怎么了?脑子进水了不成?众妃不敢置信的暗忖,但又不约而同的感到庆幸。幸好有德妃出头,否则太后果真看上自己就糟了!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周武帝捻了捻微颤的指尖,一字一句咬牙开口。桑榆宁愿去出家也不愿待在自己身边!这一刻,他的心仿若被钝刀凌迟,痛不可遏!

    “臣妾愿意陪太后回千佛山礼佛,求皇上成全臣妾的孝心!”孟桑榆毫不迟疑,再次磕头恳求。

    太后连忙挥手,遣了一名宫女打扫碎瓷片,免得伤着她。

    周武帝死死盯着她毅然决然的眉眼,想要封了她的嘴,想要将她关起来,想要大怒!可是他又深刻的知道,他没有愤怒的资格。让桑榆不惜出家也要逃开皇宫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

    “好孩子,快起来!既然你有如此孝心,哀家也不能拂了你的意。你还病着,外面又是冰天雪地,哀家的早课寅时就要开始,晚课亥时才能结束,你干脆搬来与哀家一起住,图个方便。若这段日子你能习惯方外人的清苦生活,哀家就带你走。至于皇上那里,哀家另外派人去侍疾。”太后细细观察德妃的表情,见她态度诚挚,眸光闪闪,显然对离开皇宫非常期待,心下不由喟叹:这孩子比她年轻时聪明的多,没有被繁花锦簇迷了眼,很好!既然她有心,她何不成全?

    “谢太后!”孟桑榆欣喜开口,顺势坐到太后另一边,远离了抽风帝。

    “母后!儿子不需旁人侍疾!”周武帝猝然转头朝太后看去,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惊怒和痛苦之色。

    太后被他少有的感情流露给怔住了。这孩子最像先皇,心思深沉,喜怒不定,如眼下这般凄惶无助,失手打碎东西之态,她从未见过。如此看来,他对德妃的感情恐怕比她想象中还要深。但很明显,德妃眸光澄澈,表情坚毅,对自己的儿子反倒半点心思也无。

    左右观察两人的脸色,太后心中忽而升起了某种微妙的满足感。被这父子两个折腾了半辈子,终于也轮到她折腾一回!太后勾唇,闭上双眼捻动佛珠,对儿子无声的恳求视而不见。求哀家是没用的,你自己的媳妇自己都看不住,能怪谁?

    孟桑榆垂头,不与周武帝对视。这男人而今不过是贪恋她干净的身子,眼下不舍,等她成了昨日黄花就会弃如敝屣。她不傻,绝不会为此放弃千佛山的神仙日子。

    “不是说要陪太后诵经吗?要替朕尽孝吗?怎么都不说话了?哑巴了?难不成你们的孝心都是做给朕看的?嗯?”周武帝拿自己的老娘和媳妇没有办法,更不能对她们撒气,只得转头看向座下跪着的一众嫔妃,拍着桌子怒吼。

    众妃被皇上难得一见的勃然大怒给吓了一跳,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沉沉威压,连忙硬着头皮磕头,恳求陪伴在太后身边。皇上这是舍不得德妃,想要拿她们顶缸啊!

    “千佛山日子清苦,若不是真心诚意,陪哀家去了也不会尽心。哀家可不稀罕你们的虚情假意!都散了吧,哀家累了!”太后挥手赶人,言辞相当不客气。

    虽然被太后打了脸,但众妃却如蒙大赦,对主位上的两人磕头,匆忙起身退出正殿,生怕走得慢了会被皇上送到千佛山去。

    孟桑榆也站起,准备回碧霄宫收拾东西。周武帝脸色阴沉,大步走到她身边拽住她的手臂,用了十足的力道。为什么宁愿出家也不给朕一次机会?难道朕就那么让你厌恶,厌恶到避之唯恐不及的程度?

    许多话堵在胸口却无法倾吐,令他郁气难平,心痛如绞。

    嘶~孟桑榆脸上露出痛色,微微挣扎起来。周武帝连忙放手,改去揽她的肩膀。对上她清澈的凤眸,微蹙的眉头,一脸的病容,他有再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心早已软的一塌糊涂。

    “桑榆……”不要走!最后三个字还来不及说,太后已放下手里的佛珠,打断了他的话,“德妃,你的东西等会儿再拿,哀家带你去小佛堂看看,先把环境熟悉起来。”

    “是。”孟桑榆自然的挣脱男人的怀抱,走到太后身边搀扶。

    “皇上,你还有许多政务要忙,就先回去吧。”太后一边摆手一边带着孟桑榆转入后殿,把周武帝晾在原地。

    盯视颤动的珠帘良久,那后面早已没了桑榆纤细的背影,周武帝眸光幽深难测,闭了闭眼,转身大步离开。

    “皇上,弘文这两日病情反复,尤为思念皇上,求您去昭纯宫看他一眼吧!”宸妃静候在慈宁宫外的长廊下,半边肩膀都被飘飞的雪花沾湿,苍白的脸色,希冀的表情,一片慈母情怀令人动容。皇上以前最爱的便是她这幅模样,她有信心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宠爱。

    周武帝脸色阴郁,步伐迅疾,带着常喜快步而过,登上御撵消失在漫天大雪中,将路边的宸妃当成了空气一般的存在。寒风拂过宸妃呆怔的脸庞,令她打了个激灵。

    “嘻嘻,又想拿孩子争宠。可惜啊!这么大一个活人,皇上他却没看见呢!”有心等候在拐角的贤妃站出来冷嘲热讽,心下却庆幸自己没上去给皇上打脸。而今除了德妃,皇上的眼里好似容不下任何人。

    “有孩子争宠总比死了孩子的强。”宸妃拂去鬓角的一粒雪花,漫不经心的反击,顶着贤妃仇恨的目光冁然一笑,翩翩走远。

    看来皇上真的对德妃很在意。德妃没被下绝子汤,虽然她身子亏损,却听闻皇上最近在给她调养。等她病好生下皇子,这宫里哪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既然她想去千佛山,自己怎么也得想个办法成全她才好!搅着手里的绣帕,坐在轿撵里的宸妃阴测测的想到。

    假皇帝在时最为宠爱的就是宸妃,对宸妃百依百顺,无有不应,确实动了几分真心。良妃倒台,她仗着得宠,心自然大了。若是让她知道宠爱自己那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周武帝,她早已是不洁之身,不知会作何表情。

    乾清宫里,周武帝伏案批阅奏折,斜飞入鬓的浓眉皱的死紧,浑身散发出来的浓重寒气令宫人们静若寒蝉。砰的一声闷响,他扔掉手里的奏折,俊美的脸庞被怒气充斥。

    宫人们抖了抖,头埋的更低。常喜镇定自若的上前,收拾被他扫落的御笔和奏折。

    “派人把这封信送给李才人。”提笔写下几个字,男人按揉额角,沉声开口。

    常喜应诺,派了个太监送信。李才人便是以往的李贵妃。李家罪名查实,虽罪不至死,李氏一族却被贬为了庶人,流放三千里;因育有二皇子,李贵妃只被降了位,但位份太低,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摆驾,去碧霄宫。”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男人搁笔,大步往殿外走。常喜十分知机,御撵早已备好,还放了几个暖炉保温。事关德妃娘娘,他知道皇上忍不了多久。

    眼看碧霄宫近在眼前,周武帝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心情也忐忑不定。他去了跟桑榆说什么好?说你是朕未来的皇后,你不能离开朕?亦或是说朕心悦你,请你留下来陪朕?桑榆根本不会相信也就罢了,更甚者还会联想到许多阴谋诡计,将他想的更为不堪。他在桑榆心里早已半点信誉也无!

    纵使心中有千般火气,万般怨愤,面对桑榆澄澈的凤眸就会自动平息,半点发作不出。桑榆简直就是他的克星,将他克的死死的!

    苦笑一声,周武帝掀开轿帘,沉声命令,“改道,去慈宁宫。”既然桑榆不信那就不说了吧,日子长了她自会感觉到他的心意。

    “是。”常喜躬身应诺,淡定的将踏入碧霄宫的半只脚收了回来,心中忖道:只有面对德妃娘娘时,皇上才会如此犹豫不决,尤其是今天,很有些像热锅上的蚂蚁!想到这里,他捏了捏手里的佛尘,为自己大不敬的形容告了声罪。

    慈宁宫前,李才人早已跪在雪地上,头顶和肩膀积了厚厚一层雪,脸色白得像纸,脊背却挺的笔直,一副坚毅决绝之色。金嬷嬷站在廊下眺望,容色淡漠。

    看见皇上的御撵,她连忙带着宫人上前接驾。周武帝挥手叫众人起来,路过李才人时深深看了她一眼,眸子里的满意之色一闪而过。聪明的女人才有资格在这皇宫里活下去!希望李才人不要让他失望。

58憋屈

    在金嬷嬷的带领下走进后殿的小佛堂,周武帝给太后行礼问安,眼神四顾,见佛堂内光线昏暗,空气滞涩,不由微微皱眉。

    “母后,这佛堂环境逼仄,空气不畅,住久了恐会对健康有害,不若将西面的窗子稍稍敞开,露些光线进来。”扶着太后在主位上坐下,他低声劝告。

    太后用兴味的眼神打量他,良久才淡淡开口,“德妃上午来时说了与你一模一样的话,你两何时有这样的默契了?哀家记得你以前对她甚为厌恶。”

    “以前是以前,岂能代表现在?”周武帝垂头饮茶,以掩饰嘴角不可遏制上扬的弧度,被怒火灼烧的心脏彷如淋了一场甘露,泛起丝丝甜意。形影不离的生活了五个月,如何培养不出非一般的默契?他相信,自己是最契合桑榆的人!

    太后意味深长的瞥他一眼,待他放下茶杯才徐徐开口,“外面的李才人是你弄来的吧?”

    “是,”周武帝敲击桌面,大方承认,“母后,您若需要人陪伴,儿臣相信她是最适合的人选,诵经,侍奉,不会有人比她更尽心,因为她是个没有退路的人。桑榆您就留下吧,她是儿子钦定的皇后,是儿子未来的妻子,怎么能随您去千佛山吃斋念佛?”

    “她不适合做皇后。”太后捻着佛珠,开口否决。

    “她有能力,有气度,有手段,如何不合适?桑榆很优秀,母后您应该看得出来。”周武帝眸色微沉。

    “她的家世不合适。你就不怕孟家功高盖主,外戚专权?”太后冷笑,话里满是嘲樊意。

    “什么功高盖主,外戚专权,不过是掩饰君主无能的借口。连自己的臣属都掌控不了,如何掌控天下?以前是儿子狭隘了!”周武帝定定看向太后,表情肃然。

    太后与他对视良久,喟然长叹。若是先帝也能这样想……她摇摇头,告诉自己往事已成追忆,不堪回首。

    “去,把外面的李才人叫进来,熬碗姜汤给她喝下。告诉她,哀家同意了。”太后对金嬷嬷摆手,终于被儿子说服。

    “不过,既然哀家话已出口,德妃在哀家离宫之前都要待在慈宁宫陪哀家诵经。”瞥见儿子眼里溢出的喜色,太后嘴角一勾,适时泼了一瓢冷水。

    “那是自然!”周武帝表情僵硬,咬牙开口。

    太后嘴角笑意加深,就在这时,殿外通报,德妃已收拾妥当,前来慈宁宫尽孝。

    “儿子单独与她说会儿话,借母后的偏殿一用。”周武帝不待太后答应,起身匆匆离开。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太后无奈的摇头,眼神却十分欣慰。先皇曾说,为帝者该修无情之道才能成就百年大业。这话她从不认同。一个人无情无心的帝王如何做到爱民如子?如何做到兼爱天下?她一直觉得先帝可怜,幸好儿子没有步他的后尘,落到孤独终老,众叛亲离的下场。

    “李才人?你怎会在这里?”殿外,看见手脚发颤,脸色青白,捧着一碗姜汤艰难下咽的李淑静,孟桑榆走过去询问,心中隐隐浮上不妙的预感。

    “妾身见过娘娘,妾身前来陪太后诵经。”李淑静放下碗行礼,态度毕恭毕敬,她的一身傲骨早已寸寸折断。而且,她应该感谢德妃,若不是为了替换德妃,皇上也不会给她和儿子这条出路。跟随太后去千佛山,远离争斗不休的后宫和朝堂,以她卑微的身份才有可能护着儿子平安长大。

    听见她的回答,孟桑榆心中一沉,知道事情出了变故。

    “桑榆,随朕来,朕有话与你说。”周武帝在殿门口负手而立,沉声唤道。

    又是你来搅老娘的局!抽风帝,你待要如何?孟桑榆暗暗磨牙,脸上却扯开一抹柔美动人的微笑,款步走过去,跟随男人进入偏殿。

    接收到帝王满意的视线,李淑静松了口气。片刻后,太后的懿旨便颁下了,看见自己跃升为李昭仪的位份,她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微笑。

    “皇上,李才人也随太后一同去千佛山吗?”走进偏殿,孟桑榆也不行礼问安,一开口就询问自己最关心的事。她看得出来,现在的皇上对她有几分情意,而她向来善于见机行事,因势利导,偶尔放纵一下也是可以的。

    “该叫她李昭仪了。”周武帝在主位上坐下,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一双眸子幽深难辨,令孟桑榆有些头皮发麻。

    挨着他身侧坐下,孟桑榆脸上的微笑略显僵硬。

    周武帝侧头定定凝视她,指尖在她皲裂起皮的唇瓣抚过,对守在门口的常喜招手道,“娘娘的药热好没有?热好了就端过来。”

    今天下午,医女几次送药过去,都被冯嬷嬷以‘娘娘还在熟睡’为理由打发了。她们以为这药与以前的避子汤一样吧,恨不能来一碗泼一碗。周武帝听闻消息后真是哭笑不得,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无处发泄。这事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以前造孽!

    “皇上……”孟桑榆舔唇,还想开口,男人的指尖却抵在了她双唇之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有什么事等喝了药再说。若朕不记得,你身边的奴才都不会提醒你吗?身子亏损成这样还不知道好生调养,日后如何替朕孕育子嗣?”他看似不满叱责,语气却极为温柔,接过常喜递来的药碗,拿起调羹,看架势竟打算亲手来喂。

    孟桑榆偏头躲过,娇声道,“一口口喝多苦啊,还是一气儿灌下去舒服。”

    “嗯,慢点喝,小心烫。”男人答应,将药碗递进她手里,看着她大口大口灌下,喉咙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听在耳里说不出的可爱,不禁垂头低笑。这女人千方百计想离开他,他却还得捧着她,护着她,哄着她,再大的怒火只要看见她就变成愉悦,果然是天生克星。

    “皇上,李昭仪……”放下药碗,孟桑榆打算将话题拉回来,至于孕育子嗣那些话,鬼才信!

    男人用帕子将她嘴角的药汁擦干净,意味深长的睨她一眼,徐徐开口,“李昭仪这几天住在慈宁宫,与你一同陪太后诵经。”见她面露喜色,勾唇补充道,“等太后回千佛山,她便带着二皇子一起去。”

    “那臣妾呢?”孟桑榆拽住他衣袖,眼里露出几分焦急。

    周武帝微微一笑,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包进自己掌心捂热,感觉她体温略有升高才满意的开口,“你自然是留下替朕管理后宫。”

    “皇上,臣妾以前虽然协理过宫务,可都是些边角琐事,将这偌大宫殿都交给臣妾打理,臣妾恐难胜任。”孟桑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不要带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几天你跟在太后身边诵经,闲暇时可以向她请教,等你身子好起来,朕就将皇后宝印交给你。除了你,朕找不出合适的人选,其他人没有那个资格。”周武帝把玩着她葱白细嫩的手指,嗓音平静淡漠,细听却透着几丝凉意。

    孟桑榆垂眸,这才想到,自己是高位嫔妃里唯一没被那替身沾染的,其他人在皇上心里早已成了-淫-妇,不洁之人,他没将她们暗中处理已算是仁慈,怎么可能还将宫务交给她们?算来算去,竟真的只有自己才是掌管后宫的最佳人选!因着这一点,太后恐也不会答应带自己离开。

    尼玛!这都是什么事儿!大好的日子就这么飞了!

    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孟桑榆想掀桌,想咆哮,眉头刚刚皱起又立即展开,带出一抹微笑,淡定道,“既然皇上相信臣妾,臣妾必不会让皇上失望。”管理宫务?也好,费心经营两年,失宠后也不愁日子难过。在这宫里,圣宠虽然是好东西,可比圣宠更好的却是权利和地位。一条路走不通,她会立即跳出来找另一条路,绝不会让自己撞死在南墙上。

    看见她一瞬间就从失望、挫败、沮丧中挣脱出来,完美自然的应对自己,周武帝只能暗暗叹服。他有些庆幸桑榆强悍的应对能力,正因为如此,她才平平安安的一路走来,与自己相遇。

    长叹口气,周武帝将一脸假笑的人搂进怀里,亲吻她的发顶,柔声道,“朕知道你必不会让朕失望。这些日子朕会派杜太医过来给你和太后调养身体,要按时吃药,按时休息,切莫胡思乱想。朕每天都会来看你,嗯?”

    这个怀抱多么温暖安定,一声声叮嘱充满了浓的化不开的温情,孟桑榆虚假的微笑淡去,露出迷茫的表情。若不是经历了危机四伏,利用算计的三年,说不定她会被这个男人的温柔宠溺给俘获。但而今,不管这个男人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如此待她,她都不会让自己陷落。命不由己,心一定要是自己的。

    迷茫的表情褪去,她故作乖巧的一一应诺,抬起头来时一脸的希冀,“皇上,若边关有了父亲的消息,您一定要告诉臣妾。”她害怕这个男人对父亲置之不理,不得不一次次的提醒。

    “自然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不要担心。”心疼的亲亲她额角,想到乾清殿里堆积如山的公务,周武帝不得不放开她,“朕走了,明天过来看你。”

    “臣妾送您。”孟桑榆殷勤的挽住他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有求于人时,她总会做足姿态。

    周武帝用晦暗的目光打量她嘴角虚假的弧度,而后垂头掩饰脸上的苦笑。两人走到殿外,太后正立在廊下,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徐徐看来,“皇上都跟你说了?”

    “是。”孟桑榆低声回禀。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若几年后你还愿意来千佛山陪伴哀家,哀家会派人来接你。”太后意味深长的一笑,款步进殿,身后传来孟桑榆欣喜的应诺声。

    周武帝勉力压下心头的怒火,扬起一抹略显扭曲的微笑,用力捏捏桑榆兴高采烈的脸颊,甩袖大步而去。

    婆婆不遗余力的教唆媳妇出家,媳妇竟还心生向往。皇上真够憋屈的!常喜小跑跟紧男人的步伐,心中略感安慰。从暗卫降格成太监,他原以为自己很悲催,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上比他还悲催。

59平安

    烟雾缭绕、光线昏暗的大殿里响起一阵敲击木鱼的声音。那声音一下一下,沉闷而单调,令人听了倍感压抑。男人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何会站在这空旷的殿里,就被烟雾尽头一个单薄的背影吸引。

    他不受控制的朝敲击木鱼的背影走去,心脏开始急促的跳动,喉头也隐隐发干。

    “皇上,您来了。”背影感觉到了有人靠近,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回头。她身着蓝布僧袍,戴着僧帽,脸上的表情淡漠出尘,令男人看了心慌。

    “桑榆?你穿得是什么鬼东西?”看清女人的脸庞,男人愕然的瞪大眼,疾步上前想将她拉进怀里,用力过猛的手却一把抓空。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只余空气中一句悠长的‘阿弥陀佛’久久不散,像魔咒,念得男人心痛欲裂。

    “桑榆!”周武帝猝然从梦中惊醒,手一抹,满头满脸的冷汗,胸口的闷痛还未完全退去,绝望到崩溃的感觉还残存在脑海里。

    “皇上,您怎么了?”常喜听见响动立即跑进寝殿,跪在男人床前,担忧的打量男人苍白的面容。他好似听见皇上喊了德妃娘娘的名字,不知做了什么梦,让堂堂帝王惊怕成这样。

    “给朕倒杯水。”定了定神,周武帝哑声开口。明知道梦中的情景不可能发生,他眼下却十分后悔,不该向母后妥协,让桑榆陪她诵经。万一桑榆受她影响真起了避世的心思,想要四大皆空,六根清净,自己该怎么办?不!他绝不允许!

    “皇上,喝水。”常喜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紧握成拳,骨节发白的手边。

    周武帝接过一饮而尽,这才感觉稍微好受一点。

    常喜放好茶杯,伺候皇上重新躺下,正想退出大殿,门外的侍卫忽然跑进来低声禀告,“启禀皇上,闫统领殿外求见。”闫俊伟腰佩蟠龙令牌,是大内最高通行证,无论何时,只要他求见,禁卫军都不得阻拦。

    “让他进来。”周武帝立即起身,匆匆披上一件外袍迎出去。他曾经吩咐过,只要有了孟国公和韩昌平的消息,闫俊伟要第一时间通知自己。眼下已过子时,宫中早已下钥,他此刻来见,九成是为了这事。

    闫俊伟早已侯在偏殿,手里拿着一份谍报,面庞看似冷峻,如鹰般锐利的眼眸却比往日略显放松。

    一进来就紧紧盯住闫俊伟的表情,周武帝高悬的心放下了一半,快速挥手免去他的行礼,接过谍报一目十行的看完。

    “孟国公身体可好?”他往椅背上一靠,沙哑的嗓音泄露出了他内心的紧张和疲惫。

    “国公爷已经接受了治疗,手脚有些冻伤,不日就好。反倒是韩昌平,身体连年近五旬的国公爷还不如,一时半会儿恐起不了床。没想到孟家军竟也出了内贼,在国公爷的马匹上做了手脚。战马陷入疯魔,直接跑进了泥水滩,否则国公爷岂会中了这等拙劣小计。”闫俊伟开口,愤然的语气转为遗憾,“只可惜找到两匹马尸时已过去了两三天,很多证据已经查验不出了。”

    “保护好孟国公,再多派几个人去查探此事,不把内贼揪出来,朕心难安。”周武帝敲击桌面,俊美的脸庞透出一片肃杀之意。

    “是。”闫俊伟拱手应诺,想到边关的情况,深感敬佩的开口,“国公爷回到营地后,营地里将士们的欢呼声和吼叫声冲天而起,响彻云霄,一直传入了蛮人皇廷,令蛮人惊慌失措,彻夜难眠。安扎达探明消息后撤军十里避其锋芒。以一人之力敌万众之师,孟国公不啻为当世第一名将!”

    周武帝低笑,徐徐开口,“孟国公回归,我军士气大震,想来,此一役很快就会结束,将士们还能班师回朝过个好年。”话落,他冷硬肃杀的表情一扫而空,扬手对常喜高声命令道,“摆驾慈宁宫!快点!”

    “皇上,您先加件衣服。”常喜连忙上前拦阻。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袍,皇上也不觉得冷!

    “还等什么?替朕更衣!”见自己衣衫不整,周武帝有些懊恼,对殿内职夜的宫人命令道。这个样子可不能去见桑榆!

    “皇上这么晚了去慈宁宫干什么?”待皇上转回寝殿换衣,闫俊伟低声询问常喜。

    “德妃娘娘而今住在慈宁宫。”常喜的回答简单扼要,闫俊伟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除了德妃,谁还能让皇上如此失常?他早该想到。

    “统领,您什么时候让常喜死?”常喜压低嗓音,面白无须的脸庞满是希冀。

    “怎么?做太监不好吗?好歹也是大内总管,相当于正四品官员,别人求都求不来。”闫俊伟嬉笑,一反之前的冷峻。见属下脸皱的跟菊花一样,人皮面具都快掀起来了,这才严肃开口,“再过半月吧,继任者还没调-教好。”

    常喜大喜,正要给统领作揖,周武帝已快步从寝殿走出,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外罩纯黑貂皮大氅,俊美无匹的脸庞,尊贵非凡的气质令人不敢逼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没想到这话也能套用在男人身上,大半夜的还如此盛装,也不嫌麻烦!闫俊伟一脸严肃,心中却在暗暗吐槽。

    “你可以走了。”周武帝摆手交待,匆匆登上了前往慈宁宫的御撵。

    “是。”闫俊伟立在廊下目送,转身离开时再次决定要好好巴结孟炎洲。这位可是皇上正儿八经的大舅子,别无分号。

    ﹡﹡﹡﹡

    慈宁宫的大门早已关闭,门内守职的太监认出常喜大总管的声音,不敢怠慢,连忙开门迎接。金嬷嬷听见响动快速奔出,看见大步而来的明黄色身影,立即伏倒在地。

    “德妃娘娘在何处安寝?”男人脚步未停,边走边问。

    “奴婢带皇上去。”见皇上表情焦急,步履仓促,金嬷嬷心知有事,连忙爬起来带路,又另派了宫女去给太后禀报。

    大雪纷飞,空气冰冷,吸入肺部甚至会带来一阵刺痛感,男人却连伞也没撑,任由雪花飘落到他俊美的脸庞上,融化成一粒粒水珠。

    常喜几次上前打伞,可男人的脚步实在太快,连身为暗卫的他都没办法跟上,只得悻悻罢手。金嬷嬷刚带了一小段路就发现皇上已甩掉了自己,径直往德妃娘娘居住的偏殿走,仿佛早已知晓。

    周武帝自回魂后五感比从前灵敏数倍,凭着直觉和空气中断断续续的香味,他很快就找到了桑榆的住所,仿佛有一根绳子在中间牵引。这感觉很奇妙,令他心情愉悦。

    无需询问,听见里面清浅的呼吸声,他知道自己找对了。推开殿门,越过猛然惊醒的冯嬷嬷,他走到床前,默默凝视女人的睡颜,想要抚平她微蹙的眉头,伸出手却又停住了。他的指尖太冷。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孟桑榆缓缓睁开双眼,看见床边伫立的高大男人,吓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好在常喜点起了灯盏,她看清男人的面容,这才迅速找回狼。

    “皇上?!你怎么来了?”她撑起上半身,惊愕的低喊,连行礼都忘了。

    周武帝脱下大氅,微笑俯身,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桑榆,孟国公找到了,他很好,不日就能回来。”

    “啊?”孟桑榆保持着惊愕的表情,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个消息,迅速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

    “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没事?”拽住男人的衣襟,她反复询问,嗓音里隐含颤抖。

    “是真的。”垂眸看看她‘大逆不道’的手,男人的笑容加深。这样率性的桑榆才是他熟悉的桑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孟桑榆放开男人,改去扒拉自己的头发,明明想大笑,小脸一皱却差点哭出来,胸口满溢着狂喜,几乎快要爆炸!她赤着脚,用力在地上蹦跶,将心中的喜悦和连日来的压抑尽数发泄。

    双手环胸,周武帝脸上的笑容越发浓烈,眼中的深情和宠溺已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这女人只要一高兴过头就会扒拉自己的头发,然后在地上蹦跶,再然后……再然后会抱起阿宝不住亲吻。明明一副疯癫的模样,可他却觉得那么可爱,那么率真,令他百看不厌。

    周武帝正沉浸在过去的美好回忆中,不想女人猛然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不住亲吻,笑嘻嘻的连声道,“谢谢皇上,谢谢皇上,我太感谢了!”高兴的快疯了!

    “呵呵~”男人愉悦至极的笑声在殿内回荡,将女人抱起,让她赤-裸的双足踩在自己的龙靴上。虽然殿内烧了地龙,不会冷到对方,可他就是喜欢这种紧紧相贴,亲密无间的感觉。眯眼享受女人热情的啄吻,他对她的欣喜若狂感同身受。

    真正爱一个人,连快乐和悲伤都会共享,这感觉很微妙,让他本就柔软的心直接化成了一汪春水。

    太后披着一件大氅站在门边,静静看着殿内的一双小儿女,素日的平淡被一抹微笑取代。

    “看来孟国公是找到了,走吧。”她摆手,挥退殿内的一众宫人,似想起什么,看向金嬷嬷慎重吩咐道,“时辰不早,你看着差不多了就进去提醒皇上,叫他早些回宫,哀家这里可不是他能留宿的地方。”

    金嬷嬷低声应诺,看见太后眼里一闪而逝的促狭,对温香软玉在怀却不能肆意亲近的皇上致以最深刻的同情。将德妃迁到慈宁宫,太后一定是故意的!

60改观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投在地上的剪影融成了一体,密不可分。待巨大的喜悦过去,淡淡的悲伤却浮上心头,孟桑榆闭眼,想要忍住眼眶中溢出的泪水。父亲没事了,可阿宝却永远不在了,没人知道,阿宝于她而言有多么重要。他去了,为防他人诟病,她连哀痛都不敢表现出来。既然有发泄的机会,那么,就在今夜,就在此刻,请允许她在心中为他祭奠。

    “桑榆?”感觉到脖颈间传来的湿热,周武帝皱眉,擒住她下颚将她的脸颊抬起。白皙的脸庞上早已泪流满面,一向坚强的女人正在默默啜泣。

    “这是怎么了?嗯?有什么事跟朕说!”男人的语气非常压抑,虽然梨花带雨的面容很美,可他却极不喜欢!

    “没事,我……臣妾太高兴了,高兴到喜极而泣!”孟桑榆迅速擦干眼泪,脆弱的神态顷刻间消失,仿若一场幻觉。从大悲大喜中回过神来,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足踩在男人的龙靴上,自己的双手环抱在他脖颈上,姿势亲昵的过分。

    进宫三年,这是她第一次失态,还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略感惊讶,可不能否认,有人与自己分享快乐和悲伤的感觉很不错。人有时候压抑的太久,确实需要发泄。

    “是吗?”男人眯眼,不置可否,垂头亲吻她濡湿的眼角,将上面残留的苦涩细细舔去。

    “皇上……”孟桑榆张口,表情有些不自在,未尽的话却被男人翻搅的大舌堵住,变成了诱人的嘤咛。室内除了唇舌交缠的声音再无其他。

    冯嬷嬷和金嬷嬷守在门边等候,听见里面的声响,冯嬷嬷略感不适,金嬷嬷却不动如山。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金嬷嬷见差不多了,走上前敲响房门,低声提醒,“皇上,时辰不早,您该回去了。太后她老人家说了,这里是慈宁宫,不是您留宿的地方。”

    周武帝正将手伸进桑榆的衣襟,在她浑圆饱满的半球上用力揉捏,头埋在她颈间忘情吸允。两人毕竟是成年人,心情放松了,又空旷日久,都有些情难自禁。金嬷嬷的提醒仿佛一道魔咒,将室内火热旖旎的风情瞬间打破。孟桑榆回魂,迅速推开男人,眸光闪烁。她竟然被这个男人蛊惑了!

    该死!周武帝红着眼睛低咒,将桑榆扯进怀里扣住,哑声道,“让朕再抱一会儿!”

    感觉到男人抵在自己腰腹间的硬物,孟桑榆不敢乱动,乖乖让他抱着。浓烈的情-欲退去,淡淡温馨和脉脉温情在微凉的空气中流淌。

    “朕走了,送朕。”埋在女人颈间深呼吸,周武帝抬起头来时霸道命令。

    孟桑榆屈膝应诺,正准备披件大氅,男人却已先行拿起了外袍替她穿戴,末了蹲下-身,握住她小巧的玉足,替她套上罗袜和绣鞋,动作极其自然极其熟练,仿佛做过千百回。孟桑榆垂眸看着他动作,眼神说不出的复杂。若这人不是皇帝,她会动真心也说不定,哪怕是在标榜一夫一妻制的现代,这样的温柔呵护也实属难得。

    穿戴整齐,男人笑着理顺她披散在两颊的乱发,又用大氅将她包了个严实,这才牵着她的手推开房门。冯嬷嬷和金嬷嬷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守着,被挤兑到角落的常喜正低着头,满脸的同情。和媳妇亲热也得限时,皇上真够憋屈的!

    “叫御撵去宫门口等着,朕和桑榆走一段。”周武帝对常喜下令。

    常喜应诺,见两人携手走进雪地里,连忙上前撑伞。

    新下的雪十分干净剔透,踩上去像棉花一样松软,还会发出吱嘎吱嘎的脆响,听在耳里颇有意趣,手被男人紧紧扣住,十指交缠,共享着彼此的体温,脚下的两行足迹在从未有人踩踏过的雪地上并行延展,亲密无间。没有利用和算计,没有虚情和假意,这是孟桑榆第一次与男人心平气和的相处,心中的感觉十分微妙。

    “就送到这儿,回去吧。”虽然尽量放慢了脚步,可宫门还是很快就到了,周武帝仔细替她拢好大氅,拍掉她肩头的几片雪花,柔声开口。

    “臣妾恭送皇上。”孟桑榆屈膝行礼,见男人未动,抬头用眼神询问。按理,直到目送男人的御撵消失她才能离开。

    “你先走,朕在这里看着你。”周武帝捏捏她被冻的微红的鼻头,语气难掩宠溺,见她秀眉微蹙,还想推拒,上前揽住她肩膀,将她转了个身,“走吧,等你走了朕再走。”强势的语气不容人拒绝。

    孟桑榆怔怔点头,往前走出一段,转身,男人果然伫立在宫门口看着她,见她回望,抬起手挥了挥,似在催促她快些回去。迎上打着伞的冯嬷嬷,孟桑榆嘴角绽开一抹舒心的微笑。这个男人虽然千般不好,可有一点却是别人比不上的,他说出口的承诺从来不会落空。说定会帮自己找到父亲,说定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他都做到了。她真心感谢。

    ﹡﹡﹡﹡

    翌日,皇上的伤势大好,恢复了早朝。寅时三刻,众位大臣站在灯火通明的太和殿里,等着皇上驾临。文武官员按品级高低列队左右,泾渭分明。若在平时,大家少不得彼此寒暄几句,而眼下的气氛却极为沉郁,许多人面露忐忑,心中焦虑。

    皇上在病中也没有耽搁政务,但他的政令都是由专人分派下去,众臣并没有多少感觉,直到上朝这天才发现,皇上的手笔究竟有多大。

    整个朝堂可以说焕然一新,出现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且均出自寒门,身兼要职,只为帝王所用,勋贵世家在朝堂的势力不说连根拔除,可也受创不小,再难成气候。这令许多靠祖辈蒙荫往上爬的官员感到不安。最为醒目的还属站立在武将三列的闫俊伟。他暗卫统领兼锦衣卫统领的身份足够令人侧目,就连他的父亲齐国公也不时用畏惧的眼神打量他冷峻的侧影。这个曾经被他放弃的儿子已经将他狠狠踩在了脚下,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齐国公府有眼无珠,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片刻后,殿内传来‘皇上驾到’的唱和声,众人神色一正,立即收回心思,齐齐跪下行礼。

    “平身。”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御座上传来,独属于帝王的威严气势令大殿的空气更加沉重。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常喜尖声尖气的喊道。

    “回皇上,孟国公与韩将军已于昨日未时在泥水滩找到,二人均平安无事。耶律汗王收到消息后向我朝提出了议和的请求,请皇上定夺。”闫俊伟出列,躬身回禀。

    “你们如何看?”周武帝锐利的视线扫过座下,众人纷纷垂头躲避。而今的帝王经过一段时间的放纵,再回归时身上的威势如出鞘的宝剑,锋利慑人,若没有揣摩好他的心意,竟是无人敢于应答。谈判议和乃大周与蛮人处理双边关系的惯例,从未有过改变,然而看皇上的表情暗藏杀气,许多人又有了新的想法,都在斟酌着用词。

    “这点主意也无,朕要你们何用?”见座下一片静默,男人声音冷沉。

    “启禀皇上,臣以为,我军该血战到底。”一名陌生的面孔出列,年轻的脸庞上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风采。

    “血战到底。”男人玩味的咀嚼着这几个字,熟悉的浑厚嗓音令那出列的青年男子惊讶的抬头。意识到自己犯了直视圣颜的忌讳,他又忙忙埋头,表情惊愕。这不就是韩海的声音吗?联想到顶头上司与皇上的私交,他微微侧头,朝身边的闫俊伟瞪去。闫俊伟朝他眨了眨眼。

    “你是孟炎洲?”浑厚的嗓音再次响起。

    青年男子,也就是孟炎洲硬着头皮道,“回皇上,微臣正是新上任的锦衣卫副统领孟炎洲。”

    “好!好一个血战到底!孟炎洲果然有乃父之风!”周武帝朗笑,殿内沉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闫统领,传朕旨意到边关,令我军血战到底,踏平耶律皇廷!”男人大手一挥,拍板定论。

    孟炎洲退到闫俊伟身后,偷偷吁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上朝,还真怕触怒龙颜。闫俊伟暗笑,这小子真是紧张过头了,但凡有他姐姐在,只要他不谋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是跑不了了。

    都说孟国公嫡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今日看见孟炎洲在朝堂上的表现,大臣们纷纷改观。本以为孟家是要倒了,却没想来了个峰回路转,不但孟国公平安归来,儿子还成了天子近臣,真是好运道!

    处理完战事,在皇上的授意下,几名御史出列,上本弹劾沈太师一脉的官员,听着御史们罗列出的一条条罪状,被点到名的大臣们汗流浃背。有明眼人已经看出,皇上这是要大动作了。

    果然,皇上阅过弹劾奏折后勃然大怒,责令锦衣卫严查相干人等,若罪名落实,京中不知有多少家族要满门抄斩,血流成河,这其中赫然就有齐国公府。

    对自己老爹投来的求救目光视而不见,闫俊伟拱手领命。看着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和皇上满意的表情,许多人腿脚发软,心道完了!

    太师府里,沈太师死死盯着桌上的几封密函,脸色苍白。这些都是他近段日子派沈家暗卫送出去的求助密函,又被人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大大咧咧的摆在书桌上,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

    他早已成了笼中之鸟,瓮中之鳖,除了等待帝王的裁决,别无他法。

    想到自己和女儿做下的那些事,沈太师后悔莫及,不过片刻功夫便泪流满面,昏倒过去。门外的小厮熟练地将他架进房间,请来最好的太医,送来最好的汤药医治。皇上有令,在暗卫将他通敌卖国的罪证从边关带回之前,他须得好好活着。

61冷宫

    一个时辰后,早朝结束,许多人如行尸走肉般往外走,也有许多人欢欣鼓舞。再次临朝,皇上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一反之前的软弱无能与沉溺女色,这明显是件普天同庆的好事。只有这样的帝王才能带领大周走向辉煌。

    孟炎洲排开周围搭讪的几位大臣,追上闫俊伟,低声询问道,“那个韩海是……”

    “啊,正是你姐夫。”闫俊伟拍拍他肩膀,戏谑道,“你姐夫已经给你开了后门了,你可要努力啊,千万别让他失望。”

    孟炎洲咋舌,心中暗暗忖道:这姐夫也没娘和姐姐说的那么差嘛!

    下了朝的周武帝还来不及换下朝服就往慈宁宫跑。走进佛香缭绕的大殿,听见殿内沉闷而单调的敲击木鱼声,他的呼吸猛然一滞,不由自主的掀开珠帘,朝那敲击木鱼的背影看去。

    女人身着一袭淡蓝色僧袍,头戴僧帽,口里诵着经,声音平淡却透着虔诚,这情景与昨晚的噩梦如出一辙。男人勉力压下心头的慌乱,三两步奔到女人近前,用力抓住女人的肩膀。

    “皇上?妾身见过皇上。”女人痛呼一声,回头看清男人铁青的面容,连忙跪下行礼。

    “是你!”这两个字是从男人喉头硬挤出来的,带着几分愕然和如释重负。

    “妾身从今日起便开始陪太后诵经,太后方才结束了早课,在后殿教导德妃娘娘如何管理宫务。”李昭仪恭声回话,语气里隐含痛楚。皇上这是怎么了?差点将她的肩膀捏碎!

    “是嘛。”周武帝低应,不着痕迹地将微微颤抖的手拢进袖口。

    “妾身遣人去给皇上泡茶,皇上请稍等。”见男人面色有异,李昭仪不敢多待,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

    等她走远,周武帝这才慢慢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紧绷到隐隐作痛的心弦一点点松开。慈宁宫里静谧飘渺的氛围,空气中久久不散的佛香味都令他感到紧张和厌恶,恨不能立即将桑榆带回碧霄宫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初他怎么会同意让桑榆跟在一心出家的母后身边?真是失策!

    就在他兀自懊悔不跌的时候,太后带着孟桑榆款步进殿。

    “儿子给母后请安。”周武帝起身,上前搀扶太后,视线在桑榆脸颊上流连,见她面色红润,眉目舒展,眼下的黑青略有消退,心中颇为满意。

    “臣妾见过皇上。”孟桑榆屈膝行礼,脸上的笑容真实而灿烂。再怎样,对方也拯救了自己的父亲和家族,这个情她记着。

    “免礼,坐。”周武帝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心间升腾起难言的喜悦。如阳光一样明媚又灿烂的笑容,除了阿宝,身为帝王的他终于也得到了。桑榆果然还是心软,只要对她好,她就会付出同样的回报。

    “母后,德妃宫务学的如何?”亲昵的捏捏桑榆柔软的掌心,周武帝转头看向太后。虽然之前桑榆也曾协理宫务,但因为对孟家的忌惮,他并没有给予她过大的权利,若要执掌六宫,还需母后在旁看顾一二。

    “德妃聪明灵慧,颖悟绝伦,不日就能单独持掌凤印了。”太后表情淡然,眼里却满是激赏。经历了一场大难,儿子的眼光总算有长进了,德妃绝对是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满宫里的嫔妃,就算不被人污了身子,她也只独独看中这一人。

    “眼下后位空悬,东西六宫秩序紊乱,儿子急需一名贤内助帮忙整顿。既然德妃能力出众,不若今日就让她接手。诵经抄经有李昭仪相陪,母后不会舍不得吧?”周武帝微微一笑,语带调侃。

    好啊,合着在这儿等着哀家呢!不过半日功夫就反悔,定力忒差!太后抿唇,摆手道,“不急,德妃身子还弱,让她再调养几天。宫务哀家先帮你管着,让德妃跟在哀家身边正可以边看边学,省的以后出错。”

    周武帝眸色微沉,还想开口说话,却被太后先行打断,“德妃,你怎么看?”

    “啊?”正悠闲喝茶的孟桑榆不防被太后拉下水,怔楞一瞬后立即放下茶杯坚定开口,“自然是跟在太后身边多学一段时间!”

    “做事正该谨小慎微,按部就班。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不枉哀家费心教导。”太后捻着佛珠微笑,心里一半是对德妃的激赏,还有一半是给儿子添了堵的快意。

    周武帝勾唇,笑睨自家老娘一眼,“那便有劳母后了。”复又看向身边的桑榆,漫不经心的开口,“说起来,朕今日上朝看见爱妃的哥哥了。”

    孟桑榆捏紧手里的绣帕,凤目闪闪的朝男人看去。

    周武帝心中暗笑,浓眉却略微皱起,“朕以前便听人说孟国公嫡子冲动鲁莽,这话果然不假。今日朝上无人敢答朕话,唯孟副统领站出来大胆直言,百官纷纷为之侧目。”

    孟桑榆眸光一转,脸上漾起谄媚的微笑,娇声道,“哥哥性子确实过于直率,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烦请皇上对哥哥看顾一二。臣妾定然好生学习,不出五日便能接手宫务,请皇上放心!”

    方才还说要慢慢学,转眼就成了‘不出五日’,这见风使舵的功夫!太后捻佛珠的手顿了顿。

    “嗯。”周武帝答应一声,眉头舒展开来,先是低笑,复又朗笑,最后笑得前仰后合。他以前竟没发觉桑榆是个墙头草,如此会看人眼色,真是……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想到这里,周武帝又开始大笑,连表情平淡的太后也眯了眯眼。

    尼玛~老娘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笑话吗?笑点不要太低!孟桑榆端起茶杯遮掩自己抽搐的嘴角,暗暗忖道。

    在慈宁宫里陪老娘和媳妇说了会儿话,见时辰不早,该回去处理政务了,周武帝依依不舍的离开。转头回望佛香缭绕,诵经声和木鱼声不绝于耳的大殿,他眸色微暗。让桑榆待在这里,哪怕仅仅五日他也放不下心。

    “那狗医治妥当了吗?”风雪已经停了,道路也已清扫干净,周武帝挥退御撵,慢慢往乾清殿走。

    常喜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接口道,“回皇上,已经差不多了。”

    “治好了就送到乾清殿来。”他沉声催促。为防桑榆真起了避世的心思,还是给她找些让她留恋的东西吧。她喜欢什么都送到她手里,看她可还舍得离开。

    “是。”常喜应诺,将这事暗暗记在心里。

    一行人走出五六百米便碰到了好几拨嫔妃,身边无不带着年轻貌美的宫女或分位极低却颇具姿容的答应、常在。

    “臣妾(妾身)见过皇上。”看见龙行虎步而来的俊美男子,众妃纷纷屈膝请安,御花园里霎时间莺声呖呖,燕语呢喃,好一派旖旎风光。

    “起来吧。”男人容色淡漠,目不斜视,负手从万花丛中穿行而过,未有片刻迟疑或停顿。

    寒风将地上的枯叶带起,在半空中回旋。众妃打了个激灵,木呆呆的直起身朝乾清宫的方向眺望。明黄色的高大背影已经完全消失,那个会陪伴她们亭中温酒,池边赏花,夜夜火热-缠-绵的皇上好似变了。

    宸妃脸色几换,最终扯开一抹阴毒的笑容,摆手道,“走,去冷宫看看良妃娘娘。”若不是良妃,她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等地步!

    许多高位妃子闻言,脸色扭曲一瞬,将身边不明就里的低位嫔妃和宫人遣散,带着各自的心腹往冷宫走。

    经过连番暴雪的摧残,冷宫里更显破败,但看上去却也干净了很多,所有污秽都被掩盖在了白茫茫的大雪之下。皇上还未正式对沈家动手,仅将良妃打入冷宫,并没有剥夺其妃位。但见皇上今日朝上的雷霆手段,沈家是翻身无望了,大家尽可以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因为经常会有主子娘娘过来‘探望’,所以良妃居住的寝殿已经打扫一新,全副家具擦拭的岑光瓦亮,干净整洁,还专门配有伺候的宫人,享受着冷宫中的特殊待遇。

    宸妃一行到时,沈慧茹正被一名身强体壮的嬷嬷按在床上灌药。她拼命摇头挣扎,褐色的药水顺着她的两颊流到床榻上,将被褥打湿了一大片。这种情况时常发生,因为她的床榻和衣服已经被一团团深浅不一的药渍浸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走近了还会闻见一股刺鼻的臭味。

    整个宫殿都很干净,良妃本人和良妃的床榻是最污秽的存在,让人连多看一眼也觉得厌恶。往日那朵清傲孤高的白莲早已腐烂成了一团淤泥。

    念慈帮忙压住良妃的双腿,看见几位娘娘,连忙走上前行礼。沈慧茹双腿得到自由,狠狠朝那嬷嬷踢去,却不想嬷嬷手一错,将碗沿用力磕在她牙齿上,生生将她的门牙撬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

    沈慧茹痛不可遏,捂着嘴巴蜷缩在床上。嬷嬷放下碗,给几位主子行礼。

    “起来吧,你很尽心,本宫很满意。药一定要让她按时喝,可不能让她死了。”宸妃侧坐在雕花大椅中,慵懒的甩着手里的绣帕,看见沈慧茹指缝间沁出的血水和地上的一颗门牙,兴味的笑了。

    贤妃捏着鼻子上前,视线在沈慧茹脖颈间的一条红痕扫过,冷声开口,“想投缳自尽?没那么容易!晚上睡觉你们若是懒得守她便把她绑起来,嘴里塞上棉花,看她还怎么寻死!”

    嬷嬷和念慈应诺,欢天喜地的从几位娘娘手里接过赏赐。

    贤妃本想上前整治整治良妃,闻见她身上的恶臭,看见她奄奄一息,如死狗一般灰暗的眼神,又犹豫了。前些日子折磨的太过,差点将这贱人弄死,这回便让她好生将养一段时间。不让她长长久久的活着,遭受无穷无尽的折磨,她此恨难平!

    那嬷嬷收起赏银,重新温了一碗药给沈慧茹强灌下。众人欣赏完沈慧茹凄惨无比的情状,确定她的身体还可以熬很久,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人走了,沈慧茹迷乱的眼眸才一点一点恢复清明,用力抱着双膝,蜷缩进脏乱不堪的床榻里,两行泪水缓缓沁出,顺着脸颊无声无息的落入满是恶臭的被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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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不如养条狗介绍:
【作品简介】: “狗皇帝”被“挡箭牌”宠妃收养,跟在宠妃身后经历各种残酷宫斗并找到真爱的过程PS:只虐狗皇帝的身心,不虐女主狗皇帝会恢复人身这不是正统宫斗文,爱情会有,专宠也会有本文金手指大开,本文天雷狗血都会有从狗狗的视角去看自己的妃嫔和皇子,原来温柔可人的解语花背地里却是食人花,孝顺知礼、聪明可爱的皇子公主也会转瞬变成恶魔,过程各种颠覆各种幻灭!不过老天保佑,狗皇帝跟了个治愈系的好主人,虽然过程有点艰辛,结局却是美好的。宫斗不如养条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宫斗不如养条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宫斗不如养条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