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勾引
心中的郁气消了一大半,宸妃领着心腹回到昭纯宫。
看见施施然走来的主子,一名太监快步上前,满脸焦急的开口,“启禀娘娘,八皇子突然发了高热,哭闹不休,您快去看看吧。”
宸妃行走的速度依然不紧不慢,跨进寝殿,脱下大氅,在火盆上烘了烘手才漫不经心的问,“请太医了吗?”
“已经请了,这会儿正在里面诊治。”太监恭声回禀。
“嗯。”宸妃低应,从宫女手里接过一杯茶水慢悠悠的啜饮,丝毫没有过去看一眼的打算。以往这孩子三天两头的生病,弄得她心力交瘁,恐惧不安,生怕他养不大。而今既知道他中毒已深,早晚要死,根本没有荣登大宝的机会,她所有的耐心终于告罄。这孩子就是个累赘,她得另作打算。
过了片刻,太医出来复命,言及小皇子高热略退,喝下药已经安睡过去了。
宸妃一脸感激的将太医送到门口,待人走远,立即收了和煦的微笑,对身边的大宫女命令道,“去乾清宫求见皇上,就说八皇子重病,请他马上过来看看!”
“是。”宫女应诺,匆匆朝乾清宫去了。
“好生打扮打扮,待会儿就看你表现了。”转回头,宸妃对身边一名姿容殊丽,身材傲人的宫女嘱咐道。
上回给皇上送汤,皇上连个正眼也没给自己,名唤初雪的宫女心中有些忐忑,到底还年轻,脸上不免露了几分。
“将这香囊戴着,对你有好处。”宸妃微微一笑,从心腹嬷嬷手里要了一个桃红色的香囊递给对方。
香囊的味道十分浓郁,内里蕴涵着千百种花香,细细嗅来颇令人迷醉,嗅得久了竟还有些神魂颠倒。宸妃身边的嬷嬷一把扶住脸色酡红,目光迷离,身形涣散的初雪,在她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剧痛让初雪迅速回魂,这才意识到香囊的奥妙。
“先放在窗沿上冻一冻,等皇上来了再戴,这香囊遇热味道更浓,可助你一臂之力。”宸妃的视线在初雪春情盎然的脸上扫过,眼底略微露出满意的神色。
“今天的汤药喝了吗?”踱步回殿,她不放心的追问。
“回娘娘,喝了。”初雪毕恭毕敬的答话。
“很好,争取一举得男,日后本宫必不会亏待于你。下去打扮吧。”宸妃挥手,初雪满面羞涩的退下,脚步雀跃。
“蠢货!”宸妃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嗤笑,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指尖奢华的金丝甲套。灌了那等虎狼之药,虽然可以一举得男,可母体也会被腹中胎儿生生耗空,落得个血崩而亡的下场。到最后,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个皇子。
呵~想到这里,宸妃用绣帕掩嘴,眼里满是得意之色。
乾清宫,听见常喜的禀报,周武帝本打算遣杜太医过去,自己并不亲去,似想到什么又改了主意。
“将前日你得的那瓶神仙水带上。”他勾唇,笑的玩味,披上大氅负手往昭纯宫走。常喜答应一声,从博古架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黑色小瓷瓶揣进怀里,面上有些不舍。这东西他还没玩够呢!
“臣妾参见皇上!”看见大步而来的男人,频频引颈眺望的宸妃眼圈一红,落下两行热泪,将一名心忧如焚,爱子如命的慈母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
宫里的女人,个个都演技不俗,包括桑榆!只不过桑榆惯爱用张扬跋扈、心狠手辣来遮掩自己的柔软,而这些女人惯爱用柔软来遮掩自己的心狠手辣。前者让人怜爱,后者让人厌憎。
周武帝锐利的眸光在宸妃脸上一扫而过,也不叫她起身,径直往内殿走去。
宸妃表情尴尬,迅速擦掉眼泪,直起身快步追上。
内殿烧了好几个火盆,温度相当高,脱了大氅只穿单衣还会觉得有些热。八皇子脸颊绯红,呼吸粗重,睡得还算安稳,并不如宫女描述的那样哭闹不休。一名身穿粉红宫装的少女守在床边,秀眉微蹙,小嘴微抿,一脸的愁容。
看见皇上进来,她连忙跪在床边低声请安,嗓音娇娇柔柔,颇为动听。
“看过太医了?”周武帝坐到床沿,手置于八皇子额头低声询问,对宫女视若无物。
初雪有些失望,打叠起精神回话,“启禀皇上,娘娘心焦如焚,立时就遣了太医来探,喝下药后八皇子便睡下了。”
“怎会无故高热?”周武帝冷眼睨去,嗓音微沉,视线在她腰间的桃红色香囊停留了一瞬。他一进来就闻见了那股子邪魅的香味,如腐烂尸体上开出的鲜花,再美也令人作呕。
“奴婢也不知,请皇上恕罪。”初雪磕了个头,怆然欲泣的表情给她娇艳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韵味。
“自己的主子都照顾不好,朕如何恕你的罪?来人,拖下去杖打八十。”周武帝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当初德妃杖责那些禁卫军,八十廷棍下去连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死了数十个,更何况娇滴滴的女子?就算不死,半身不遂也是跑不了的!
走进内殿的宸妃脚步一顿,用惊骇畏惧的目光朝座上男子看去。皇上这是怎么了?以往自己皱皱眉头他都要心疼半天,稍一撩拨便热情如火,而今怎会变得如此冷酷?
“皇上饶命!”初雪惊叫,膝行上前。
“堵了嘴拉出去!”
近了香味更浓,燥热的感觉从心间一直烧到小腹。儿子重病躺在床上,这些女人却欲勾-引自己在病榻前颠鸾倒凤,想到这里周武帝表情阴冷,一脚将初雪踹出去,锐利如刀的视线狠狠剜向宸妃。
宸妃呼吸一窒,强笑着上前,声音略略发抖,“求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饶她一回吧。皇儿病重,不能见血。”
“你觉得殿内空气可好闻?让八皇子闻了会如何?好一个不能见血,好一个慈母!”周武帝冷笑,对常喜招手,“把窗子都打开,去唤杜太医过来,吩咐外面的人,给朕狠狠地打!”
这味道以前皇上也经常闻,次次都顺水推舟,在皇儿的病榻前也与自己抵-死-交-缠过数回,怎得今日气性这般大?宸妃心中惶恐,期期艾艾的开口,“皇上,皇儿已经看过太医了。他既已熟睡就算了,改日再叫杜太医来看吧。”杜太医来了,她做的那些手脚恐会暴露。
周武帝睇她一眼,握着八皇子的小手并不说话。令人窒息的威压在殿内蔓延,宸妃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狂跳的心脏几欲蹦出胸腔。
不过片刻,杜太医就匆匆赶到。闻见室内残留的香味,他皱了皱眉,但到底什么也没说,上前执起八皇子的手探脉。
周武帝踱步到殿外等候,宸妃立即亦步亦趋的跟上。本来有十足的信心夺回皇上的宠爱,可眼下,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眼前这满面威仪,气势慑人的男子真的跟以前那柔情万千的皇上是同一个人吗?
“宸妃,你说有没有人能够令这菩提花在冬日开放?”走到一盆含苞的菩提花前,周武帝微笑询问。
宸妃呼吸有些急促,颤声道,“怎么可能?”
“除非菩萨下凡是不是?”周武帝笑容加深,修长的指尖在菩提花苞上点了点,只见那本蜷缩在一起的花瓣渐次绽放,层层叠叠,美不胜收。
殿内的宫人目瞪口呆,唯独宸妃和她身边的嬷嬷容色惨白。
“菩萨降世,天佑大周,这话你觉得耳熟吗?”周武帝转身,走到宸妃面前,一字一句缓缓问道。
宸妃的呼吸都停止了,表情骇然的朝男人看去,心里反反复复只回荡着一句话: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这含苞的菩提花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找来的,给太后的慈宁宫送去好几盆,并从父亲永安侯那里要来了一种秘药,只需沾几滴在指尖,往花苞上一点,就能令鲜花开放。她本打算请慧能大师进宫陪太后论述禅理,用菩提花开的神迹和慧能大师的声望来逼迫德妃出家,却没想皇上竟然什么都知道,连秘药也弄到了手!太可怕了!
宸妃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周武帝淡淡睨她一眼,在主位坐下,俊美的脸上神色莫测。但正因为他没有任何责问和动作才更加令人心惊肉跳。
宸妃在心腹嬷嬷的搀扶下勉力站稳,额头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就在这时,杜太医出来了,躬身回话,“启禀皇上,八皇子风邪入体,喝了药已经没大碍了,只是这刚调养好些的身体又败了,日后需更加小心。”
“好端端的怎会风邪入体?”周武帝沉声询问。
“回皇上,要么便是八皇子长时间接触了寒气,要么就是他每日喝下的药量减少了。近日天寒,微臣调整了药方,刻意添加了几味预防风邪的药材,若定时定量饮用,稍微接触些寒气也无妨,应不会病重到这般程度。”杜太医笃定开口。他是太后的御用太医,常年居住在千佛山,无需看嫔妃脸色,自然是有话说话,没有半分遮掩。
“开药吧,这几日还需杜太医多费些心。”周武帝话落,眸色阴沉的睨宸妃一眼,宸妃摇摇欲坠。
杜太医思量片刻,写下一张药方交给昭纯宫的宫人。周武帝什么话也没说,越过面无人色的宸妃,径直往乾清殿去了。
“娘娘,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等人都走了,将浑身发软的主子扶到主位上坐下,心腹嬷嬷不安的问。
“不知道,且等着吧!”宸妃上下牙齿还在打颤,好半天才吐出这句话。
乾清殿里,周武帝双眼微阖,靠在椅背上思量。连自己唯一的孩子都能下此毒手,后宫女人的心狠手辣再次让他大开眼界。他毕竟是帝王,除了桑榆,何曾细细揣摩过哪个女人的心思,一路走回乾清宫才明白了她们的想法。她们这是打算利用宫女或低位嫔妃借腹生子,有了健康的孩子,体弱的孩子自然就没用了,抛弃甚至毒害都不会犹豫。
“呵呵,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他沉声冷笑,拿起御笔,快速写下一张圣旨:宸妃照看皇嗣不利,即日起降妃为嫔,移居昭纯宫偏殿,着令日夜照料八皇子以将功赎罪。日后,若八皇子病重,杖十,殇夭则贬为下等宫女发配浣衣局。
“颁布圣旨后你多走几趟,告诉几位皇子的母妃,若皇子因她们照顾不周而出了差池,她们也一并按照此例处理。”放下笔,周武帝按揉眉头,补充道,“即日起,在皇子公主们身边安插几个人手,随时向朕汇报情况,去吧。”
常喜领命,心中对宸妃致以万分同情。品级连降九等并不算什么,惨的是最后一句。八皇子中了毒,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是常事,再加上今天这么一折腾,身子骨那是更弱了。就算宸妃日后照料的再精心,这三五天一顿板子是跑不了的!等不到八皇子病逝,一段日子下来,宸妃极有可能死在八皇子前头,就算侥幸不死也逃不过被贬为宫女的下场。皇上这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
昭纯宫里,宸妃接过圣旨,一下就瘫软在了地上,任身边宫女如何呼唤也不见醒。其他几位皇子母妃闻听消息纷纷歇了不该有的心思,一心一意照顾孩子。太医们一时间忙碌起来。
63二宝
乾清殿里,堆放在御桌上的奏折又有增多的趋势。皇上卯时上朝处理政务,下朝后跑去慈宁宫探望太后与德妃,只松快一个时辰又要回来继续忙碌,每每到了子时才能休息。不过三四天光景,眼下的黑青又加重了许多,面容憔悴不堪。
常喜对圣体颇为担忧,上前几步,欲言又止,刚斟酌好用词,却被男人的一声冷笑给打断了,随即一本奏折被狠狠扔到地上。
常喜捡起奏折,放到一边,小心翼翼的询问,“皇上,又是弹劾孟国公的奏折?”
“嗯。”周武帝阖眼,按揉额角,沉沉开口,“边关大捷,我军踏平了耶律皇廷,本应该普天庆贺,这些文臣偏要盯着边关将士的错处,是生怕武将再进一步啊!”先皇重文抑武,文臣自诩高人一等,向来对皇上抬举武将的做法颇有微词。面上说的冠冕堂皇,究其根底也不过是党派之争罢了。
常喜抿唇,心下对这些迂腐的文臣不以为然。若让他们知道,他们弹劾的‘孟国公斩杀十万战俘’的罪恶行径乃是得了皇上的直接授意,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弹劾孟国公不仁不义,凶暴残虐,这就是变相的在弹劾皇上啊!
常喜为这些文臣默哀。
“皇上,既然心烦就休息片刻吧。那只小狗已经病愈,奴才将它带去德妃娘娘那里如何?”常喜躬身建议。
“哦?已经痊愈了?带过来吧,朕亲自去一趟。”周武帝放下按揉额角的手,面上露出些愉悦的神色。
每每说到德妃娘娘,皇上总会变得十分轻松,天大的事也能放一放,先紧着娘娘。常喜暗自感叹,挥舞佛尘,遣了一名太监去猫狗坊。
周武帝从御桌后绕出来,俯身探看笼子里缩成一团不停哼哼唧唧的小东西。这小狗无论是毛色还是体型都与阿宝一模一样,几乎难以分辨,桑榆见了定会喜欢!他暗暗思忖,刻意忽略了内心的不适,吩咐常喜带上笼子朝慈宁宫走去。
慈宁宫里,李昭仪和太后正在佛堂诵经,两人都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心如死灰之人,相处的极为投契。李昭仪受太后感召,如今整天以僧袍示人,以方外之人自居,令周武帝每每见了后怕不已。若不找她来顶替,而今身穿僧袍,一心出家的指不定就是桑榆了。
孟桑榆因为要在五日内接手宫务,没有时间陪伴太后,正在偏殿查看历年来的宫中账册,有不懂的地方就勾出来,等太后得闲便去询问。好在她上一世就有许多管理经验,对数字又极其敏感,并不觉得如何棘手。
“娘娘,皇上来了。”守在殿门口的冯嬷嬷远远看见大步而行的男人,连忙跑进来通报。
孟桑榆将手里的账册一合,塞到一堆账册的最下方,以掩盖自己龙飞凤舞,英气逼人的字迹。银翠和碧水极有默契的拿来湿帕子,将她手上沾染的墨汁擦干净。
上一回还扮作文墨不通的将门虎女,跟皇上学习书法,这一回就大有所成,笔力雄厚,皇上不是傻子,说不得一顶欺君之罪的帽子就扣下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迅速走到殿门口迎驾,膝盖刚弯下去就被男人大力扯进怀里抱住,孟桑榆十分淡定的搂住男人精壮的腰,稳住身形。对于男人亲昵的举动,她已经开始慢慢习惯。
“今天学的如何?”男人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响起,语气说不出的温柔,拉着她一同在软榻上坐下,顺便将她鬓角的发丝理顺,别在耳后,末了亲昵的揉了揉她的耳珠。
孟桑榆偏头躲避,斜睨男人一眼,黑白分明的凤目半是羞涩半是娇嗔,弄得男人沉声低笑。性-感的笑声令孟桑榆心肝直颤。说实话,这男人长相不俗,身材英武,浑身散发着致命的魅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好在孟桑榆历经两世,心坚如铁,否则早就在他的温柔攻势下丢盔弃甲了。
“回皇上,学的还算顺利。”孟桑榆定定神,有所保留的回道。慈宁宫的日子太悠闲,斋饭也很好吃,她有点舍不得离开,还想再拖一段日子。
“嗯,已经四日了,你可莫忘了当初立下的军令状。”周武帝执起她的手,淡淡提醒,似想到什么,嗓音更为低沉,“身体可调养好了?”
能不能关注点别的?孟桑榆状似娇羞的垂头,实则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低不可闻的说道,“回皇上,已经大好了。”所以滚床单的日子怕是躲不了了。
“那就好。”男人嗓音沙哑,握住女人小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看朕给你带了什么过来。”勉力压下心中的渴望,男人朝常喜挥手,常喜忙将候在门外,手里拎着金丝笼的太监唤进来。
“阿宝?!”看清笼子里的褐色小狗,孟桑榆情不自禁的站起,往前走了两步。因为太过激动,她没有留意到当自己唤出‘阿宝’两字时,身边的男人颤了颤,竟不自觉的答应了一声。
见桑榆,冯嬷嬷等人的注意力都被笼子里的小狗吸引,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周武帝松了口气。天知道,当桑榆满带惊喜的呼喊他的名字时,他差点控制不住的扑进她怀里,去舔吻她娇嫩的唇瓣。
端起茶杯,掩饰略显僵硬的面部表情,周武帝朝离座上前的桑榆看去,见她连声催促太监把笼子打开,将里面的小狗抱出来搂进怀里,不住亲吻抚摸,心中突如其来的嫉妒差点令他将手里的茶杯捏碎。
那是独属于自己的怀抱,岂能让一只小狗,还是只赝品夺去?他重重放下茶杯,深吸口气,极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太过狰狞。
“皇上,您在哪儿找到阿宝的?”孟桑榆抱着小狗坐回男人身边,欢喜的问道。
“在冷宫,侍从找到它时它差点病死,没有回来的力气。”捏紧手里的茶杯,周武帝微笑开口。他身后的常喜耳尖动了动,不着痕迹的往皇上手里的茶杯看去。他发誓,他刚才听见瓷器碎裂的咔嚓声了。
怪不得上次没找到阿宝的尸骨,定是那太监看错了!孟桑榆暗暗思忖,从腋下抱起小狗,一边唤着阿宝一边朝它湿漉漉的鼻头亲去。小狗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欢喜,一边哼唧着,一边伸出舌头回应主人的热情。它早已经过训练,知道阿宝是自己的新名字,谁叫它的名字,谁就是它的主人。
“不行!”男人的大掌忽然横过来,隔离了两人的亲吻,柔嫩的唇瓣落在掌心,酥麻的感觉令他心中的妒火稍稍熄灭。
孟桑榆不明所以的朝一身寒气的男人看去。
“它病才好,不要急着和它亲热。”男人磨着后槽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一点。他现在很后悔,恨不能将这碍眼的东西扔到天边去!
“嗯!”孟桑榆了然的点头,垂头看向不停在自己怀里乱拱的‘阿宝’,用指尖戳了戳它的小脑袋,笑容宠溺。
周武帝眸色暗沉,将茶杯交给身后的常喜,压着嗓音道,“给朕换杯热茶。”
常喜躬身应诺,捧着茶杯走到外殿,极其淡定的将裂成两半的茶杯扔掉,换了个一模一样的。
周武帝面无表情的喝茶,孟桑榆则完全将他丢在了脑后,不停用手指戳弄怀里的‘阿宝’。‘阿宝’被她戳的不耐烦,一边躲避一边哼哼唧唧,看上去可怜又可爱。孟桑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浅,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
“皇上,谢谢您,这个礼物臣妾很喜欢。但是您还是把它带回去吧。”孟桑榆又戳弄了小狗一下,落寞开口。
“为什么?”明明心中暗喜不已,面上却还要露出疑惑,周武帝的表情更显僵硬。
“它不是臣妾的阿宝,是皇上为了逗臣妾开心特意找来的吧。谢谢皇上。”孟桑榆打起精神,对男人微微一笑。她对男人的用心很感动,但仅仅只是感动而已。
“你怎么看出来的?”周武帝的嗓音十分沙哑。小狗被训练的很好,听谁叫阿宝就颠颠的跑过去讨好,外表更是与阿宝一模一样,可还是让桑榆看出来了。周武帝此刻有些开心,又有些酸涩。他不得不承认,他连自己都在嫉妒自己。
“臣妾戳弄阿宝时,阿宝总喜欢抱着臣妾的手指允吸,阿宝一进臣妾的怀里就很安静,从不会胡乱拱动,阿宝最喜欢舔舐臣妾的手腕和嘴唇……”孟桑榆将小狗放进笼子里,以掩饰自己哽咽的语气和眼底的悲伤,“它不是阿宝,皇上把它带走吧。”
“不过是只小畜生罢了,何至于记得那么清楚?”周武帝脸色阴郁,将女人拉到自己怀里抱牢,沉沉开口,“既然你不喜欢,朕这就让人把它送回去。不过一只小狗,死了就死了,不要再为它伤神。嗯?”话落,他温柔的亲亲女人的脸颊!
孟桑榆勉强一笑,没有答话。
常喜见皇上挥手,连忙叫来太监将笼子拎出去。仿佛感觉到了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命运,小狗凄惶的哀鸣起来,不停用小爪子扒拉笼子,一双满带渴盼的眼睛直直看向孟桑榆。
狗狗射线不是谁都能够抵挡的,至少孟桑榆还没修炼到那个境界。她心头一阵阵的发软,眼看小狗快要被带出去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珠竟然沁出泪水,看上去好不可怜,她一把拽住男人的衣袖,高声喊道,“慢着!”
“怎么了?”周武帝心中一紧,咬牙询问。该死的太监,走得那么慢干什么!
“皇上把它留下吧!臣妾养着它。”孟桑榆坚定开口。
“你就不怕再把它养死了?”周武帝沉声恐吓。
“那就劳烦皇上给它写块儿狗牌吧。”孟桑榆挽住男人的手臂,爱娇的摇了摇。这个男人将朝堂和后宫都一手掌控,手段越发铁血,令人望而生畏。有了他的御赐狗牌,谁若是再敢动她的狗,她就叫那人死得很有节奏!
对上女人略带祈求的凤目,周武帝即便悔的肠子都青了,口里一阵又一阵的发苦也不得不点头,“好吧,写什么?”他捏捏女人的鼻头,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无奈。
“就写‘碧霄宫二宝’吧。”孟桑榆重新搂回小狗,用脸颊摩挲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二宝?周武帝嘴角抽了抽,转头朝常喜看去,“备墨!”
常喜垂头应诺,叫人速速拿来文房四宝,心中不解的忖道:狗明明是皇上亲自送来的,怎么觉得皇上看那狗的眼神如此阴狠呢?好似恨不能将它生吞活剥了!哎,真是圣心难测呀!
64攻防
“把狗先送出去吧,它刚刚病愈,不要同它太过亲热!”走到桌前,见桑榆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边,怀里搂着二宝,那情形怎么看怎么碍眼,周武帝沉声命令道。
“是。”察觉到了男人对二宝的厌恶,孟桑榆并不觉得有异,将二宝交给冯嬷嬷抱了出去。
皇上向来讨厌带毛的动物,这是宫里众所周知的。他能替自己寻来二宝并亲自送到慈宁宫,孟桑榆确实有些触动。如此看来,这男人对她还是存了几分真心,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欣喜若狂,反倒开始冷静的计算自己能够利用他的真心得到多少利益。她的爱情早在上一世就磨没了。
见桑榆的怀抱终于空置下来,周武帝脸色稍霁,拿起御笔迅速写下‘碧霄宫二宝’五个行书大字,并盖上自己的私印。
独属于帝王的霸气跃然纸上,此等遒劲笔迹再加上角落的御印,拿到外面便是无价之宝,却用来做一块小小的狗牌,德妃娘娘真是暴敛天物。常喜一边腹诽一边将字迹吹干。
“皇上的书法造诣又精进了!”孟桑榆爱不释手的拿起绢纸欣赏,感叹道。
“你怎知道朕的造诣精进了?”周武帝将她搂进怀里,戏谑的捏捏她的鼻尖,看她如何补救。桑榆渐渐对他放松了警惕,偶尔便会露出一两个马脚,他很感有趣。
“啊,凭直觉。皇上的字比上一次写的流畅!”孟桑榆眸光微闪,面上却一片懵懂,那娇憨的模样叫男人爱得不行。
“哈哈,上次朕写的是楷书,笔画分明,结构方整。这次朕写得是行书,笔画勾连,放纵飘逸,看起来自然显得流畅。”周武帝朗笑,捏捏桑榆的脸颊,心中宠溺的暗忖:聪明的小东西,亏你想的出这等理由!
孟桑榆讪笑,眸子一转,将话题引开,“皇上,您上次要的香囊臣妾已经做好了,您看看?”她走到榻边,从条案上的针线盒里拿出两个香囊,一大一小,都是**聚宝样式,淡淡的梅花香从布料间透出,沁人心脾。
周武帝眸子一亮,接过香囊置于鼻端轻嗅,脸上扯开一道愉悦至极的微笑,“帮朕系上。”
孟桑榆答应,低头将香囊系到他腰间,略微露出半截的粉白脖颈看上去十分香甜可口,不停颤动的睫毛又卷又翘,挠得人心痒难耐。周武帝眸色暗沉,喉结上下滑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躺倒在软榻上。
“朕也帮你系上。”他哑声低语,拿起另一个略小些的香囊,牢牢绑在女人腰间,末了用唇堵住女人的檀香小口,辗转交吻。孟桑榆还来不及惊呼就被男人高超的吻技夺去了心魂,手臂不自觉环住他精壮的腰。
“皇上,现在是白天,这里是慈宁宫!”发现男人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肆意,下-身的硬挺抵在自己双腿之间跳动,孟桑榆回神,连忙低声提醒,支起身一看,殿内的宫人早已被常喜赶出去了。
“明天你就回碧霄宫!”男人将她压回身下,红着眼睛命令道,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凭什么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情-欲平息下去,孟桑榆心里忽而升起了一股逆反心理。果然,男人的甜言蜜语,温柔呵护都是为了得到女人的**做最终铺垫!她暗自腹诽,面上却□迷离,拽着男人的衣襟娇声道,“可是臣妾还有很多东西没学会,管理偌大一个后宫,臣妾惶恐,求皇上再宽限臣妾一段时日吧。”
周武帝眸色暗沉了一瞬,深吸口气后坐直身子,将女人抱到自己膝头,一边替她整理凌乱的衣襟,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你父亲在边关斩杀十万战俘,流出的鲜血将白色的草原都染红了,漫天的血腥味将千里之外的高原秃鹫都引来,如阴云一样盘桓不去。朕今天收到了很多弹劾他的奏折。”
孟桑榆双拳紧握,直直朝男人看去。
“许多大臣控诉他不仁不义,凶暴残戾,不配执掌帅印,若不压制一二日后恐生反意。你怎么看?”周武帝把玩着她青葱一般水嫩的指尖,状似不经意的询问。
听到‘恐生反意’四字,孟桑榆心脏紧缩,大脑开始高速旋转起来。略略斟酌用词,她试探性的开口,“前朝政事,臣妾怎好妄作评论?”
“你是孟国公的女儿,朕想听听你的看法。没关系,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但说无妨,朕必不会怪罪!”周武帝亲亲她的指尖,满脸宠溺。
男人向来说一不二,得到了他的保证,孟桑榆定了定神,缓缓开口,“臣妾敢问皇上,若是不杀这十万战俘,皇上可有安置他们的万全之法?将他们充作奴隶?划出一块地界让他们耕种?亦或是让他们与我大周子民混居,用大周的仁义礼教来感召他们,同化他们?”
见男人拧眉,面露烦忧,她笃定道,“这些都不是办法。蛮人尚武,过的是茹毛饮血的生活,其野性早已植入骨髓。战败的屈辱加上亡国之恨,他们对大周的敌意根深蒂固,不可消弭。这十万战俘均是青壮年男子,留下他们与养虎为患何异?再过几年必是我大周的心腹之患,战事恐将再起!皇上难道忘了十年前的桐城之乱?几千名定居桐城的战俘忽然暴动,里应外合,引蛮军入城,杀光城中数万民众,包括自己的汉□子和儿女。虎毒尚且不食子,由此可见蛮人天性残暴,不堪教化,留之不得!”
话落,见男人露出深思的表情,孟桑榆抿唇,继续开口,“对待此等暴虐之徒,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暴制暴,以杀止杀,让他们彻底胆寒!杀了这十万战俘,蛮人元气大伤,百年之内再难成气候,我大周百姓可免去多少刀兵之苦,保全的家庭何止千万?父亲此举也是为了家国计虑,请皇上明鉴!”
有战争就有杀戮,这是必然。孟桑榆不是圣母,不会因为父亲手染鲜血就疏远,厌恶甚至是唾骂他。父亲是给予她生命并抚养她长大的人,在她心里,十万性命也抵不过父亲一人。做儿女的维护父母难道也有错?她不觉得。
周武帝把玩着桑榆的一缕墨发,久久不言,见她眸光闪烁,频频偷觑自己的脸色,这才淡笑开口,“说得很好!简直说到朕心坎里去了!桑榆连天下大势都看的如此通透,如何管理不了小小一个后宫?明日就领了凤印,搬回碧霄宫去,如何?”
男人漆黑的眼眸如夜空一般深邃,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仿佛能将人里里外外都看透。孟桑榆这才发现自己为了替父亲辩护,竟将费心隐藏的才学展露了出来。见男人一副了然的表情,她不好再佯装驽钝,只得僵笑着应诺。尼玛,她好像被这个男人带到笼子里去了!
见女人明明懊恼却不敢表露,粉唇不自觉嘟起,说不出的娇憨可爱,周武帝朗笑,捏住她下颚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桑榆爱装,他偏要设下陷阱,一层层剥开她的伪装,让她一点点展露出真实性情,这也是一种相处的乐趣不是吗?
“朕这就去与太后打个招呼,你把东西收拾好,明日一早就回去。”用指腹摩挲自己留下的牙印,周武帝一脸餍足的离开。
孟桑榆凝视他高大的背影,脸色变幻不定。她不是傻子,男人对她的在乎她感觉的到。但是这种感情来得太过莫名其妙,令她颇为不安。罢了,只要事情对自己有利就好,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摇了摇头,抽-出先前藏起来的账册继续查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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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御桌上又多了十几份弹劾孟国公的奏折。周武帝拿起折子略略翻看,淡声询问,“而等以为,朕该拿孟国公如何?”
“臣以为孟国公草菅人命,虐杀战俘,于我大周仁义之邦的声名有辱。且他性情残暴,手段狠毒,又执掌百万大军,有功高震主之嫌,不日或可成为皇上的心腹大患!”一名御史出列,满口都是诛心之言。皇上以前就有意打压孟国公,他见孟国公此役后声望空前高涨,也是私自揣摩圣意才会如此行事。
许多文臣纷纷出列细数孟国公的罪状。武将中,孟炎洲早已气的双目通红,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若不是闫俊伟拉着,他早已冲出去替父亲辩驳了。
“你们说完了?”等众人安静了,周武帝才缓缓开口,面上虽然带笑,可笑意却不达冰寒无比的眼底,令几名站在前列的大臣心惊肉跳。
“先帝在时,我大周每每与蛮人起冲突,战后必定交还俘虏,签订休战合约,甚至送去公主和亲,以求边境再无战乱。可边境就真的和平了吗?蛮人哪一次不是反手就撕毁合约,任意烧杀抢掠我大周百姓?几十年下来,他们屠戮我大周子民何止百万千万?对待此等天性凶残的暴徒,以德服人是无用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戮!孟国公此举,实乃朕的授意。”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朝座下百官看去。
朝中一片死寂,参与弹劾孟国公的大臣们纷纷惨白了面色。孟炎洲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朝皇上看去。
周武帝敲了敲御桌,雄浑的嗓音响彻大殿,“遭此重创,蛮人百年之内再难崛起。用区区十万人命换我大周百年安泰,这代价在朕看来微乎其微!你们当中谁有意见,站出来,朕将剩下的六万战俘都交给你们管理,你们若能保证将他们从野兽驯化成羔羊,五年之内不生半点事端,朕便颁下罪己诏以告天下!”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无人敢于出列。桐城之乱还历历在目,蛮人的凶残令人望而却步,谁有那个胆量和信心能够教化他们?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个烫手山芋接不得!
“哼!整天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却连最基本的家国大义都不懂!一群眼高手低,目光短浅之辈!将折子拿回去!好好反省自己可还有资格在朝为官!”
御座上的男人将一沓奏折扔到地上,殿中百官静若寒蝉。
“闫统领,将锦衣卫最近彻查的案件汇报一下。”往椅背上一靠,男人稍稍收敛身上的威势。
“启禀皇上,肖守申结党之罪经调查属实,打入天牢待斩,罗秉忠擅离职守之罪经调查属实,打入天牢待斩……”闫俊伟出列,拱手回话,他口里一个一个的‘查实待斩’令殿内百官遍体生寒。
“回皇上,除去沈忠良二十三条罪状,微臣再告他一条通敌叛国之罪,这是证据,请皇上过目。”末了,闫俊伟又爆出惊人之语,令不少与沈太师有牵扯的人双股战战,汗流浃背。
看完手里的一沓密函,周武帝将信交给常喜,语气肃杀,“给百官们都看看!”
信的内容很详尽,很骇人听闻,盖有沈太师的私印,有几封甚至盖着耶律汗王的御印。信中有沈太师如何谋害孟国公,如何勾结谢正豪佯装战败,如何残害忠良,割让城池等种种细节。众臣传阅完信件,手心莫不出了一层冷汗。与沈太师素无瓜葛的暗自庆幸,与沈太师稍有牵扯的差点没当场昏过去!沈太师这哪里是结党营私那么简单啊?越看越像是谋朝篡位啊!
“沈忠良二十四条罪状经调查属实,打入天牢待斩,沈氏九族尽数诛灭,家产抄没充公,这是微臣的研判,请皇上定夺。”将转了一圈的证据重新奉到御桌前,闫俊伟杀气腾腾的开口。
“诛九族?不够!”御座上的男人慢条斯理的开口,“朕再加一族,诛十族,着令锦衣卫全权负责。今日早朝就到这里,散了吧!”留下面无人色的百官,男人径自罢朝而去。
大周开国以来只闻诛九族,从未有过诛十族的先例。十族便要再加上弟子、门生一族,相当于把沈氏一族赶尽杀绝啊!
众臣浑浑噩噩的往殿外走,一遇冷风,齐齐打了个寒颤。皇上的手段越发铁血了,但以大周目前的国情来看,这似乎是件好事!
闫俊伟追上神魂不属的孟炎洲,拍拍他肩膀想要宽慰一二。毕竟是新人,还未见识过朝堂风云,难免被吓住。
孟炎洲醒神,眼中的灼灼光芒简直令闫俊伟没法直视,“你这是什么表情?”他迟疑的问道。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杀万万人乃雄中之雄!我以前一直觉得父亲是大英雄,没想到皇上才是当世英豪啊!”孟炎洲语气十分激动,脸颊都涨红了。
德妃娘娘说的没错,这孩子脑子里装的果然都是肌肉啊!闫俊伟嘴角抽搐,拍拍孟炎洲的狗头,相当无奈的暗忖。
65绿头牌
太和殿的早朝刚刚开始,太后的早课却已经结束了,孟桑榆和李昭仪一左一右陪伴在太后身边慢慢往慈宁宫正殿走。今日的气氛不同寻常,殿前等候的嫔妃到了卯时仍不愿离开,齐齐跪在门口,大有不见到太后誓不罢休的架势。
“让她们进来。”太后在主位上坐定,容色淡淡的吩咐。
孟桑榆暗自思量这些女人的来意,心中有了计较。李昭仪坐在她下首,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
“臣妾见过太后。”一众妃子伏地行礼,李昭仪侧身避过,孟桑榆则坦然受之。在场众人,除了太后便是她的位份最高,这一礼她受的心安理得。
“你们此来所为何事?”太后捻着佛珠,不紧不慢的询问。
“求太后娘娘大发慈悲,饶良妃一死!”贤妃膝行上前,重重磕了个头,其他妃子齐声附和,就连形容憔悴,脸色灰败的宸妃,不,现在是宸嫔了,眼中也流露出一丝光彩,那是仇恨的光彩。
昨日锦衣卫对沈太师一党的调查已接近尾声,宫中数名依附沈慧茹的妃子被贬为下等宫女发配浣衣局,家族也被抄没。料定沈家不日将被诛灭九族,对沈慧茹恨之入骨的嫔妃们坐不住了。
果然是为这事!孟桑榆暗自点头,见太后双目微合,无动于衷,也起身跪在了人群里。被如此毒害还帮着沈慧茹说话,她不会认为这些女人是出自善心,大抵不过是为了让沈慧茹活得久一点,活的生不如死,以偿还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
她也是苦主,虽然沈慧茹毒计未成,但只要一想到父亲被困沼泽差点殒命,她就恨不能将沈慧茹剥皮拆骨。不过她是有格调的,知道有人代劳便没有弄脏自己的手,只每日赏下不少珍贵药材,甚至还诵经替她祈寿。
入定中的李昭仪睁开双眼,将手里的佛珠放在案几上,缓缓跪在了孟桑榆身边,重重磕了个响头。她什么话也没说,但眼中深不见底的恨意却令人心惊,如不是沈慧茹,她的皇儿将来该长成多么英武不凡的男子?而今却……
太后长叹,扫过座下一双双充满仇恨的眼眸,对良妃感到佩服。一个女人,心机手段毒辣到这等地步,惹下如此血海深仇,也算本事了!对待这种人,太后私以为还是杀了干净,但皇上早有预料,吩咐她同意众妃的请求,她不得不照做。
“你们起来吧,哀家会规劝皇上,饶良妃一命。”摆摆手,太后无奈开口。
众妃感激涕零,又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如此齐心协力的场面还真是少见。
“起来吧,明日就不用来哀家这里请安了,哀家将宫务交给德妃全权打理,你们有事找她便可。”太后话落,朝孟桑榆看去,语气慎重,“这是凤印,你拿好了,切莫让哀家失望!”
“谢太后娘娘信任,臣妾定当尽心竭力!”孟桑榆双膝跪地,毕恭毕敬的接过金嬷嬷递来的凤印。
刚露了笑容的一众嫔妃脸色立即阴沉下来,故作淡然的表情显得僵硬无比。此时她们悔的肠子都青了,深恨自己那天为什么不坚持留在慈宁宫陪伴太后。德妃果然是德妃,手腕了得,竟哄的太后将凤印都交了出来!早知道能用孝心感动太后,就算冒着出家的危险她们也要争一争!
“好了,都退下吧,哀家累了。”不喜众妃身上散发的妒意,太后不耐挥手,离座前拍拍孟桑榆的肩膀,柔声道,“好孩子,若有问题就来慈宁宫寻哀家。还是那句话,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往后若有变故,尽可以修书予哀家,哀家派人来接你。”
“谢太后!”孟桑榆屈膝行礼,垂头掩饰潮红的眼眶。进宫三年,她从未像此刻这样安心。有了太后的保证,她还怕什么?失宠,没了权利和地位,大不了一走了之!
感觉到她发自肺腑的亲近之意,太后微微一笑,带着李昭仪往佛堂走去,余下的宫人早得了皇上的吩咐,快速帮德妃娘娘收拾行李,搬回碧霄宫。
碧霄宫的正殿早已烧起了热烘烘的地龙以迎接主人的回归,几日不见,殿内又堂了很多盆栽,俱都是极其珍贵稀有的品种。
“这些盆栽哪儿来的?”孟桑榆捧起一尊‘姚黄’,爱不释手的欣赏。
“回娘娘,这些都是皇上让人送来的。”碧霄宫的总管太监忙上前回话。
又是送花又是送狗,这节奏怎么看怎么像是追求。孟桑榆心里微动,又连忙将这荒诞的想法逐出脑海。要爱上早爱上了,何至于等到三年之后?不过是看在父亲立了大功的份上安抚一二罢了。
想到这里,她摇头嗤笑,放下盆栽抱起脚边的二宝在殿内四处走动,“二宝,这里就是你的新家,看见这个放满沙子的小铜盘了吗?这是你的马桶,这个小碗是喝水的,这个是吃饭的,这个篮子是睡觉的……”
她一边解说一边观察二宝的表现,见二宝眼睛湿漉漉的,一片懵懂之色,虽然看着可爱,却少了几分灵气,全不似阿宝那般聪明,秀眉不禁微微蹙起,露出几分哀容。
“娘娘,并不是每只狗都像阿宝那样灵气逼人的。不过二宝好歹是阿宝的弟弟,多多训练就好了。”碧水见娘娘表情不对,连忙开口安慰。
“我知道。每只狗都是不同的个体,二宝也有二宝的可爱之处,我若总是拿阿宝与它相提并论,对它而言并不公平。既然决定要养它,我会拿出我所有的耐心。”孟桑榆话落,在二宝额头印下一个亲吻。
二宝感受到了主人的关爱,哼哼唧唧的撒起娇来,逗得孟桑榆连连低笑,沉郁的气氛一扫而空。冯嬷嬷拿着一个小木盒,满脸喜色的进来。
“娘娘,这是内务造办处遣人送来的狗牌,您给二宝戴上。”将木盒打开,一个玉佩大小,镂空祥云图案的紫檀木铭牌躺在黑色的绒布上,‘碧霄宫二宝’五个鎏金大字十分惹眼,更为惹眼的是狗牌最下角的金色御印。
“怎会这么快?”孟桑榆拿起铭牌,用指腹摩挲着金印的凹痕,挑眉询问。
“常喜公公有吩咐,叫工匠日夜赶制的。”冯嬷嬷笑的牙不见眼。娘娘刚领了凤印,宫里上上下下,谁不得给碧霄宫三分颜面?
“嗯,银翠,把阿宝以前穿过的衣服拿出来,我给二宝换上,再系好铭牌,等会儿就可以带它出去玩了。”
用一根小牛皮将铭牌串起来,孟桑榆在二宝的脖子上比划长度。碧水垂头细细打量铭牌,一脸羡慕的感叹道,“这块牌子真够贵重的,就算没有五个御笔亲书的字儿,单单这指甲盖大小的金印就够二宝在宫里横着走了。若是阿宝也有这么一块,何至于……”
她未尽的话在冯嬷嬷的咳嗽声中消失。
孟桑榆笑容有些苦涩,嘲讽的开口,“假货再真也代替不了真货!一比差距就出来了。阿宝时运不济,没赶上。”
碧水和冯嬷嬷垂头不言。银翠找来了一套小棉袄,主仆几个合力给二宝换上,就在这时,一名太监站在殿外求见。
“进来吧,打探到了吗?”孟桑榆招手让他进来,低声询问。
“回娘娘,朝上又有数十人弹劾国公爷,都被皇上压下去了,斩杀战俘原是皇上的授意,与国公爷无关,世子也没在朝上闹起来。”太监躬身,将消息一一禀报。
“很好,下去领赏吧。”挥退太监,孟桑榆一脸深思:斩杀战俘竟是皇上的授意,若要对孟家不利,借着这次的弹劾事件,他完全可以逼父亲交出军权并让孟家军背上千古骂名。父亲只得了口谕,一没有物证,二没有人证,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以极其屈辱的方式被逐出朝堂。
但他却没有那样做,反而将责任一力承担了下来,他这是打算干什么?而且,昨日为何要拿话试探自己?他看出什么了吗?孟桑榆额角抽痛,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男人的心思。罢了,反正父亲会主动交出军权并上书致仕,无需害怕男人的算计,自己只需以不变应万变就好。
感觉到了这次事件背后暗藏的凶险,孟桑榆握拳,对男人刚消减不少的戒心又加重了。
乾清宫,周武帝还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常喜守在殿门口,看见一名太监捧着托盘缓缓走来,他连忙伸手拦住,“干什么?”
“回常喜公公,皇上早已伤愈,可以翻绿头牌了。”太监低声答话。皇上久未传绿头牌,他也不敢擅自端来,但受了几位娘娘的重赏,想着反正没有性命之危,不若来走一趟。
绿头牌?敬事房的太监!常喜立即反应过来,挥手让那太监进去。德妃娘娘身子大好,应该可以侍寝了,再等下去,皇上的黑眼圈恐怕终身都消不掉了。他暗暗忖道。
“奴才见过皇上。”太监走到殿内跪下。
“什么事?”周武帝头也不抬的问道。
“回皇上,奴才是来送绿头牌的,请您挑选。”那太监上前几步,将托盘捧到男人面前。
绿头牌?周武帝抬眸,朝那托盘看去,见桑榆的名牌与众妃混在一起,像个任人挑选的货物,忽然之间竟觉得恼恨异常。他的桑榆何至于如此低贱,叫人挑挑拣拣,随手把玩?想到那假货也曾拿起桑榆的名牌,对桑榆存着龌龊的心思,他一双漆黑的眼眸立时变成赤红色。
“常喜,把这奴才拖出去杖打五十!”他放下御笔,满含煞气的喊道。
常喜一惊,连忙唤来两个侍卫将吓呆了的太监拉出去,那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绿头牌散了一地。
“把这些牌子都烧了!日后不准出现在朕面前!”厌恶的撇开头,等名牌都收拾干净了,他才稍敛戾气,沉声问道,“德妃搬回去了吗?”
“回皇上,搬回去了。”常喜连忙躬身答话。
“嗯,出去吧。”男人阴沉的面色柔和下来,捡起笔继续批改奏折,只是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抿成直线的嘴角略略上扬。
常喜暗自打量皇上的表情,心里一边念叨着‘君心难测’一边退下了。
66告白
收买了敬事房太监的不只一名嫔妃,那太监端着托盘前往乾清宫的举动受到了万众瞩目,众妃无不在心中祈祷自己能够屏雀中选。她们而今最需要的就是圣宠,有了圣宠,她们才能从沈慧茹挖下的毒潭中爬出来。笼住了皇上,权利会有,地位会有,就连孩子也会有,在宫里找一个能替自己生孩子的女人实在太容易了。
但是很快,她们的美梦就破碎了,皇上不但将那太监打了个半死,还将名牌全部付之一炬。皇上这是打算干什么?再也不临幸后宫了吗?很多嫔妃惊恐的想到,甚至还有人动了去请太后做主的念头。
孟桑榆听闻消息后抱着二宝笑翻在软榻上。旁人不知,她还不知吗?那哪里是一托盘绿头牌?分明是一托盘的绿帽子啊!平时忙于政务皇上还不会多想,见了绿头牌岂非在提醒他自己绿云罩顶的事实?他不发狂才怪!
可怜的男人!孟桑榆勾唇,捏捏二宝软趴趴的小爪子,兴味开口,“看来皇上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心情召寝妃子了。走吧,带二宝去逛御花园!”
冯嬷嬷应诺,给主子找来一件银狐大氅披上,前往御花园游玩。
一行人温酒赏梅,带着二宝在各处转悠,临到饭点才回碧霄宫。绿头牌被烧了,众妃没了争奇斗艳的心思,俱都躲在宫中筹谋,反把御花园衬得冷冷清清,倒比平时好玩了数倍。
孟桑榆回来时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但见守在门口的太监一脸忧色,身旁站着常喜,她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常喜公公,皇上来了吗?”她走上前询问,怀里抱着二宝。
“奴才见过娘娘,回娘娘,皇上来了半时辰了,眼下正在书房等您。”常喜挥着佛尘行礼,毕恭毕敬的答道。
书房?哪个书房?她朝常喜身后的太监看去,太监小指竖了竖,朝碧霄宫最隐秘的角落指去。
孟桑榆极想用手拍打自己的额头。才想好了要对男人加强戒备,可转眼又暴露了一个秘密!这男人就是专门来给她搅局的吧?她不自觉抱紧怀里的二宝,匆匆朝书房走去,飞快思量着对策。若不给男人一个满意的解释,他才刚受了绿头牌的刺激,指不定会迁怒于自己,欺君之罪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走到书房前顿住,她定了定神,缓缓推开房门。男人正负手而立,欣赏墙上的一副字画,听见响动转头看来,俊美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只一双眼眸比往日更显黑沉,像两个望不见底的深渊。
孟桑榆悚然一惊,连忙垂头躲避他锐利的视线,对上怀中滴溜溜看来的二宝,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
她正准备屈膝行礼,不想男人却先一步开口,语气沉沉,“把它弄出去!”
这话没头没尾的,孟桑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把二宝交给门边的冯嬷嬷,嘱咐她将二宝带远一点,不要过来打搅。
“皇上,臣妾知罪。”掩上房门,她噗通一声跪下。
跪的这么重,不知道疼吗?周武帝的心尖随之颤动,大步走上去将她拽了起来,气恼开口,“朕没让你跪,坐着回话!”
“谢皇上!”见男人面上隐有怒容,孟桑榆行事更为小心,暗暗斟酌着该怎么解释。
“不是说不通文墨吗?怎么几日不见就成了才女了?”男人在女人对面坐下,手里捏着一副造诣精深的字画,挑眉问道。那字画下方的落款和私印晃得孟桑榆头疼。
“回皇上,所谓的不通文墨都是外界的臆造,与臣妾没有关系。胸藏文墨虚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学识是用来充实自我提高自我的,而不是用来炫耀的工具。是以,臣妾一直澄清,未免自己沾染了浮华,损了求知的真意。”
桑榆的小嘴还是那般厉害,瞬间就能颠倒黑白!周武帝心中暗笑,面色却愈加阴郁,沉声问道,“旁人也就罢了,为何朕几次三番教你书法,你却从未想着向朕坦白?”
孟桑榆垂头,眼珠子直转,不过须臾便有了应对之法,用雪白的贝齿咬住唇瓣,面颊一片烧红,状似极为羞耻的开口,“回皇上,臣妾不是有意欺瞒皇上,臣妾只是,只是太想亲近皇上了!”
话落,她凤目隐含泪光,匆匆瞟了男人一眼又快速垂头,低声道,“皇上抱着臣妾习字,臣妾感到很欢喜,实在是难以抗拒亲近皇上的诱-惑,将实情隐瞒了下来。请皇上恕罪!”这话肉麻的,她自己都快吐了!
几滴清透的泪珠粘在卷翘的睫毛上,欲落不落,那娇怯的小模样叫人怜意大起,不忍苛责。明知道她是在演戏,明知道她说得全都是谎话,可周武帝还是被蛊惑了,心中涌上难以言喻的甜蜜,不自觉伸出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泪珠,动作温柔到了极点,仿佛害怕将她碰碎。
孟桑榆偏头躲避,面上羞怯懊恼,仿若无地自容,水波凌凌的凤目却飞快的闪过一抹狡黠。她就知道,没有男人能够抗拒深情白莲花的眼泪和告白!
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狡黠,周武帝从甜蜜的假象中清醒过来,心间掺杂了一丝苦涩,但这也无法影响到他的好心情。他喜欢一层层揭开桑榆的假面,喜欢看她费尽心机的应对自己,喜欢看她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自己身上。他相信,当一个人想另一个人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感情。
况且,桑榆绞尽脑汁与自己周旋时,那小模样实在可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灵性儿,叫他爱得不行,只想抱着大笑一场。
这样想着,他也就这样做了,一把将女人扯进怀里抱牢,闷声而笑。雄浑的笑声和胸膛的震颤叫孟桑榆浑身不自在,耳根子都红了。
“朕也抗拒不了亲近桑榆的诱-惑,将桑榆抱在怀里,朕也感到很欢喜!”男人伏在女人耳边哑声低语,话中隐含的认真和深情不容错认,竟令孟桑榆感到几分心虚。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男人是皇帝,哪里懂得什么是爱?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她极力巩固心防,让自己不要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中沉沦。
“既喜欢与朕提笔共书为何不早说?朕陪你临书,就这本《史记》如何?”周武帝拥着女人站起,在书桌上挑拣出一本厚重的书籍。
孟桑榆的凤目都瞪圆了,秀眉蹙的死紧,“皇上,这本书太厚了,换一本吧?”
“今日临不完还有明日。”他一边铺开笔墨纸砚,一边亲吻女人白皙的面庞,还在她如珠似玉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你属狗的吗?又亲又舔还带咬人?孟桑榆额头青筋直冒,却不得不乖乖的依偎在男人的臂弯里,一脸不胜娇羞的微笑。尼玛,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男人对她的乖顺很满意,细心将她过于宽大的衣袖折起两圈,免得沾到墨汁,握住她白皙柔嫩的小手,提笔临摹《史记》第一章。龙飞凤舞的字迹在绢纸上延展,综合了男人的阳刚和女人的柔美,自成一体,看着竟十分出彩。
男人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很享受这种心灵相通的感觉,搂住女人纤腰的手臂更加用力,侧头亲吻她的脸颊,低声道,“以后朕每日都腾出时间来陪你读书练字,你喜欢吗?”
孟桑榆回首,对上男人浩如瀚海的双眸,心尖微微一颤,扯开嘴角回道,“喜欢!”话落,她转脸看向绢纸,僵硬的微笑立即收起,张大嘴巴做了个无声尖叫的狰狞表情。尼玛!每天都来?她要疯了!
盛满墨汁的砚台像一面镜子,将她龇牙咧嘴的鬼脸映照出来,一丝不差的落入身后男人的眼帘。他先是一愣,继而闷声大笑起来。桑榆阴奉阳违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见男人停笔,抱着自己大笑不止,孟桑榆更郁闷了,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他。古代的男人笑点真低!她暗自腹诽。
笑了好大一会儿周武帝才平静下来,继续搂着桑榆临书,不时在她腮边落下一吻,见她耳尖通红,粉唇微嘟,心中愉悦到了极点。他总算是明白为何桑榆以前专爱逗弄阿宝了,果然很有趣!
临了一半,常喜在外敲响房门,“皇上,该用晚膳了。”
“嗯。”周武帝答应,放下笔,亲亲桑榆的唇角,柔声道,“走吧,明日再继续。”
“是。”孟桑榆应诺,暗自吁了口气。被男人纯阳刚的气息包围,她真的有些把持不住,特别是在男人有意无意的挑-逗之下。
走出房门,迎上呼啸而来的冷风,她滚烫的耳尖这才缓缓退去潮红。男人好笑的睨了她如释重负的表情一眼,接过常喜递来的银狐大氅披在她肩头,细心替她绑好衣带。
两人手牵手走到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上,气氛十分静谧温馨。眼看快到正殿,银翠、碧水和二宝的嬉闹声远远传来,听上去很是欢快。她们早已从书房的窗缝中偷觑到了皇上和主子相处的情景,知道主子无事,心情自然也就放松了。
看见嘴里叼着绣球,屁颠屁颠朝自己奔来的二宝,孟桑榆立即松开男人的手,跑上前迎接。
“二宝在干什么?找绣球?”将二宝抱起来亲了亲,孟桑榆掏出它嘴里的绣球,笑嘻嘻的问。
汪汪汪!二宝一边叫一边点头,小模样煞有介事。
孟桑榆轻笑,将手里的绣球扔出去。主宠两一扔一捡,玩得不亦乐乎,倒把周武帝晾在了一边。周武帝面上带笑,看向二宝的眼神却十分冰冷。早知道这小东西这么会争宠,他当初就该把它扔到冷宫去!
“让朕来陪它玩玩吧。”上前一步,从桑榆的手里拿过绣球,男人淡笑开口。
“好啊。”孟桑榆不疑有他。
男人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手上内劲一吐,轻飘飘的绣球竟被扔出去几百米远,直接越过宫墙,掉进了御花园。
“带它出去找,没找到不许回来。”男人启唇微笑,眼神却冷飕飕的瘆人。银翠和碧水抖了抖,连忙带着二宝向御花园跑去。
孟桑榆傻眼了。常喜暗自扶额,忖道:竟要跟只狗争宠,皇上真够憋屈的!
67侍寝
解决了二宝,周武帝朝桑榆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淡淡说道,“走吧,回去用膳。”
孟桑榆答应,有意落后一步,隐晦的瞪了他一眼,却不想男人忽然转头看来,正对上她睁圆的凤目。
“你这是什么表情?嗯?”男人斜飞入鬓的浓眉挑起,笑容带着点儿邪气,捏住她下颚,抬高她下巴,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面颊上,浓郁的男性荷尔蒙充斥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孟桑榆仿佛被猫咬了舌头,只定定看着男人尤为深邃明亮的眼眸,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这男人都是极品,特别是在他有意展现自己魅力的时候。
“呵呵~”见她表情呆傻的可爱,男人在她粉嫩的唇瓣上咬了一口,愉快的低笑。没想到逗弄桑榆这么有趣,他有些上瘾了。
“走吧。”拉拉桑榆的手,他继续往前走。孟桑榆回神,亦步亦趋跟随在他身边,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俊美的侧脸。这男人对待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仿若很宽容,很珍惜,很宠溺,带给她一种被人深爱的感觉。
深爱?这一定是错觉!暗自摇头,孟桑榆把差点被蛊惑的心又关进了更深的黑匣子里。
偏殿,冯嬷嬷正指挥着宫人摆饭。回到居住了五个月的地方,闻见空气中淡淡的植物芬芳,周武帝深吸了口气,嘴角不可遏制的上扬,竟产生了一种‘终于回来了’的归属感。一个人居住在偌大的乾清宫,没了桑榆的陪伴,他每夜每夜辗转难眠。
踱步进寝殿,看见摆放在桑榆床边的小柳篮,他上扬的嘴角立即抿成了一条直线。为何离得这样近?阿宝的地位这么快就被取代了吗?
“把这东西拿出去!”他指着柳篮,对身后的宫人说道,看见摆放在角落的沙盘和盛水的碗,脸色更黑了,“这个,这个都拿出去!”
话落,他看向秀眉微蹙,满脸不愿的女人,沉声命令道,“日后不准二宝进你的寝殿,不准它爬上你的床,不准抱着它睡,朕在的时候不准它露面,听见了吗?”
“听见了。”孟桑榆口里答应的爽快,心里却不以为意。
周武帝挑眉微笑,捏起她下颚,一字一句警告道,“若让朕发现你床上有一根狗毛,朕立即将它扔掉,朕可不是说着玩的。”
“臣妾知道了!”孟桑榆磨着后槽牙应诺,脸上扯开一抹微笑,心中却在腹诽:尼玛,竟然跟二宝争地盘?要不要这么幼稚?
“真乖!”男人呢喃,垂头亲亲女人微嘟的粉唇,深邃的眼眸满是浓浓的宠溺。小东西肯定在心里骂朕了!他好笑的暗忖。
“皇上、娘娘,可以用膳了。”冯嬷嬷走进来提醒,看见紧密贴合在一起的两人,表情十分尴尬,立马退了出去,心中不解的暗忖:娘娘说皇上对她的宠爱是假的,奴婢怎么看着不像?
两人携手走进偏殿,孟桑榆原本自用的小餐桌被搬走了,换上了一个巨大的长桌,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各色菜肴,粗略一数不下二三十道。这原本是最平常的份例,坐上桌以后周武帝却觉得很不习惯。
还是阿宝的时候,他与桑榆每顿只吃四个菜,两荤一素一汤,所用的餐桌小小一个,桑榆坐着他蹲着,两人面对面,只要一低头,几乎能碰触到彼此的额头。那样亲密无间,气息交缠的温馨感觉还印刻在心间,令他常常午夜梦回。
想想以前,再看看离自己一臂之遥的桑榆,周武帝心里隐隐发苦。变成人了,与桑榆的距离却变得越来越遥远。
“把这些菜都撤了,赏给碧霄宫的下人,换两荤一素一汤来,用那张小圆桌摆放。”他放下筷子,沉声命令道。
“皇上,可是这些菜不合胃口?”孟桑榆柔声询问。
“不,太多了,我们两个吃不下。以后朕来就按照这个份例上菜,不要太过铺张浪费。”他淡笑,拉着桑榆起身,让宫人撤桌。他还记得桑榆曾猛烈抨击过他的奢侈浪费,那义愤填膺的小模样非常可爱。他的桑榆其实是个好姑娘,小小年纪便很有主张,更有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思想。若不是变成了阿宝,他永远不会发现自己的身边还藏着这样的珍宝。
孟桑榆点头,略带诧异的瞥了男人一眼,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有这样的觉悟。
小圆桌摆上来了,两人挤挤挨挨的坐在一起,吃着普普通通的四个菜,像寻常的小夫妻,你给我夹一筷子,我给你盛碗汤,气氛说不出的温馨动人。
饭罢,孟桑榆正准备提议去御花园里散步,消消食,男人却牵起她的手,将她径直带往寝殿,步伐有些急促。
“皇上,咱们出去走走吧,顺便消食。”她拉扯男人的衣袖,娇声道。
“朕有更好的办法消食。”周武帝回转身,捏捏她挺翘的鼻头,嗓音暗哑。存了五六个月的念想,今天终于让他盼来了,他如何等得了?吃饭的时候都有些食不知味。
“可是皇上,臣妾还未沐浴熏香。”孟桑榆为难的开口。按规矩,皇上翻了绿头牌,妃子就要沐浴熏香等候皇上临幸,她今天可什么都没准备就被突然袭击了。
“常喜,备水。”周武帝哑声命令,殿外常喜答应了一声,叫来几名太监快速送水进去。忍了近六个月,皇上肯定是急了。
“都出去。”男人挥手,将殿内伺候的宫女和太监全部遣退,末了看向桑榆,漆黑的眼眸燃起两团热火,“朕和你一起洗。”
迎上男人滚烫的视线,孟桑榆耳尖迅速充血。男人低笑,暗含沙哑的笑声性-感至极。他知道桑榆有一个特点,脸想红就红,简直是信手拈来,但真正羞涩了,红的却是耳尖。
“臣妾帮您更衣。”孟桑榆心尖微颤,极力抵抗男人散发出来的男性魅力。
“朕帮你更衣吧。”周武帝哑声开口,一手揉捏她滚烫的耳垂,一手去解她的衣襟,三两下褪去她的外袍。
在孟桑榆愣神的片刻,她已经被扒了个精光,抱进温热的浴桶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她一边撩水一边眯眼欣赏男人脱衣的动作,暗自腹诽道:果然是阅女无数的皇帝,真是善解人衣啊!
男人的肩伤已经痊愈,留了个淡淡的疤痕,看上去很有野性,将养了一个月,身体又恢复了原来的强壮,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看着很是赏心悦目,腹部还有排列紧致的六块腹肌,让人直想伸手去摸一摸。这无疑是一具完美的男性躯体,足够诱-惑全天下的女人,更别提他下腹早已挺立的,一手难以掌握的深紫色巨物。
进宫三年,每一次缠绵都是敷衍了事,孟桑榆哪里认真看过男人的身体?她撩水,泼在自己隐隐烧红的面颊上,不自在的撇开头。
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她的表情,周武帝暗笑,跨进浴桶,从背后将她圈进怀里,双手由她的肩头滑落,在全身游走,滑腻的触感令他满足的长叹。他终于可以好好抱一抱桑榆了!
“皇上,臣妾帮您擦背。”感觉到臀缝挤进了一根粗大的硬物,孟桑榆身体有些僵硬。
“不用,朕帮你洗。”男人啄吻她雪白的脖颈,大手覆上她胸前的浑圆轻轻揉捏,下腹的硬物有增大的趋势,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孟桑榆的背部,令她浑身的皮肤开始发烫。
男人修长的指尖从平坦的小腹溜到郁郁葱葱的谷地,顺势钻入花心拨弄,孟桑榆软倒在男人厚实的胸膛,浑身似触电般颤抖起来,黑白分明的凤目氤氲出一层水汽,迷迷蒙蒙的看向虚空,檀香小口不停娇-喘,除了吟哦‘皇上’二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动-情了,不要怀疑,这还是入宫三年来的第一次。
“桑榆,朕好想你……”男人一边舔吻她的背部,一边倾诉满心的思念,见她脸上情丝浮动,不禁满足的低笑。他失去了桑榆三年的时光,现在,他只想竭尽所能的取悦她,让她感觉到快乐。
抱起女人跨出浴桶,大步走到榻边放下,他俯身,用唇舌膜拜女人身体的每一寸:饱满的额头,娇嫩的唇瓣,优美的锁骨,纤长的指尖,浑圆的胸部,平坦的小腹,甚至连圆润可爱的脚趾头也没有放过。
他一边舔吻允吸,一边哑声询问,“桑榆,喜欢朕这样对你吗?嗯?”
回答他的只有孟桑榆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娇喘。他餍足的低笑,头埋进早已湿润的花心,用尽所有技巧去取悦身下的女人。桑榆非常热情,反应既自然又纯真,完全遵循了内心的本能,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叫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孟桑榆脑袋里炸开一朵又一朵烟花,身体里到处流窜着星星点点的火苗,激越战栗的感觉与之前敷衍了事的性-爱完全不能相比,令她只想放肆沉沦。
“看着朕,说你喜不喜欢?”下-勺胀难忍,周武帝擒住桑榆的下颚,一边哑声询问,一边轻轻啮咬她殷红的唇瓣,硬挺的巨物在花心摩擦挑弄,就是不肯进入。
“喜欢!喜欢!你就不能快点吗?!”孟桑榆的眼睛都被男人的撩拨熬红了,搂住他脖子,双腿缠上他精壮的腰,臀部主动上挺接纳他的巨物,忘情的律-动起来。
小东西真野!周武帝闷哼,差点被她的突然袭击弄的一泻千里。惩罚性的在她耳垂咬了一口,堵住她双唇大力挺-动。与相爱的人做-爱-做的事,那美妙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周武帝这才知道,以前的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交-缠的声音持续了大半夜,站在殿外的常喜佝偻着腰,用佛尘挡住自己的下半身,悲愤的想到:统领,你什么时候派人来接替属下,太监这活属下干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写到这一步了,圆满了!肩周炎都不痛了!
68独宠
翌日寅时三刻,天空还黑漆漆一片,寒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刮在人脸上像刀割过一般隐隐作痛。即便有内力护体,常喜还是穿上了厚重的大氅,用风帽牢牢盖住头脸,看着小太监拿长长的竹竿将殿檐上高挂的灯笼一一点燃。
橘黄色的烛光洒落在地上,带来一丝暖意,常喜跺跺脚,走进偏殿,朝角落的沙漏看去。快卯时了,皇上还未见醒。
眼见早朝的时辰快到了,常喜犹豫了一会儿,蹑手蹑脚的走进内殿唤皇上起床。以往皇上总会在寅时一刻准点醒来,晚上过了子时也常常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像今天这样,自己都快走到床边了还未有动静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皇上,皇上?该起了。”常喜微微俯身,立在床前五米处轻声喊道。
奢华的紫色床幔将雕花大床笼罩的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光景,可常喜是暗卫,五感何其敏锐,刚走进内殿便闻见了掺杂在淡淡花香里的浓郁麝香味,呼吸不禁窒了窒。看来昨晚的战况比他想象中还要激烈。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呼唤,周武帝睁开双眼,看见熟悉的紫色床幔,再转头看见安睡在自己臂弯里,表情恬淡的桑榆,嘴角绽开一抹满足至极的微笑。回魂这么久,他直到今天才有了‘活过来’的真实感。
“朕听见了,下去吧。”压低嗓音,将常喜遣出殿外,他垂头撬开桑榆的粉唇,用力钩缠她香滑的小舌头。以前还是阿宝时,每每从桑榆怀里醒来,他都想这样做,而今终于可以将内心的想法付诸实践,这感觉好得出奇。
“唔~”孟桑榆从窒息中醒来,看见眯眼舔吻自己,表情沉溺的男人,不禁愣了愣。
男人放开她绯红的双唇,用大手一下一下顺着她颊边的乱发,嗓音沙哑的开口,“桑榆,早安。”这是她每天清晨必要对阿宝说的话,他早就想回应一声。
“早,早安。”孟桑榆凤目还氤氲着一层雾气,湿漉漉的,呆愣的表情看上去娇憨可爱,引得男人闷笑不已,捧住她脸颊又是一番热吻。
刚清醒过来的头脑又被男人技巧高超的吻搅浑,孟桑榆不自觉攀住他强壮的肩膀,忘情的回应,床幔内空间逼仄,使唇舌交缠的声音更加明显,令殿外等候的常喜耳尖烧红。
他等了又等,眼见沙漏快走到卯时了,这才纠结着一张脸进来,“皇上,快卯时了,当心误了早朝。”
“朕知道了。”男人异常沙哑的嗓音从床幔中传出,还可感受到其间暗藏的怒气。
常喜缩了缩肩膀,蹑手蹑脚的退到殿外。这工作当真干不下去了,统领,你在哪儿?他内心的小人在大声呼唤。
床幔里,孟桑榆从情-欲中清醒过来,连忙掀开被子道,“皇上,臣妾伺候您更衣。”若是让这人误了早朝,祸国妖妃的帽子指不定就要扣在她头上了。父亲声名大振,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
失去了被褥的温暖,她这才感觉到身体冷得出奇,顺着男人灼热的视线低头,惊呼一声,连忙再次缩进被子里,耳尖红的快滴出血来。艾玛?她怎么没有穿衣?
“呵呵~”男人也浑身-赤-裸,一边慢条斯理的套上亵衣,一边哑声低笑,心中感叹道:还未完全清醒的桑榆一如既往的可爱啊!
“朕叫人进来伺候,外面冷,你再睡一会儿。”他将裹的像个蚕茧的女人抱进怀里,亲亲她脸颊交待道。
“不,臣妾立即起来伺候皇上。”孟桑榆将枕头边的亵衣亵裤扒拉进被子里准备套上,只湿漉漉的双眸暴露了她的困倦。
“无碍,朕让你睡你就继续睡。”周武帝将她的亵衣丢开,替她掖好被角,在她要耷不耷的眼睑上吻了吻,语气说不出的宠溺。
识时务者为俊杰,见男人坚持,孟桑榆往被窝里缩了缩,犹犹豫豫的闭上双眼。许是对男人过于宠溺的态度有些忐忑,她听床幔里没了动静,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查看,却正对上男人漆黑如深渊的双眸。
男人并没有走,正俯身凝视她的睡颜,眼睛里涌动的炽热情感叫人心惊肉跳。孟桑榆揪住棉被的手抖了抖,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呵呵~”周武帝再次闷笑起来,握住她的手指一根根舔吻,慎重嘱咐道,“再睡会儿吧,不过到了辰时一定要起,切莫误了早膳。”到了冬天,桑榆惯爱赖床,有时候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常常错过早膳,饿到胃痛才醒。
“臣妾知道了。”孟桑榆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眸,故作乖巧的答应。
又在敷衍朕!男人无奈的摇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见她重新闭上双眼才掀开床幔,叫来宫人伺候。
孟桑榆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想到昨晚的欢愉,耳尖又开始隐隐发烫。男人的态度很热情,热情的诡异,一遍遍的问她喜不喜欢,一遍遍的呼唤她的名字,动作间缠绵悱恻,温柔呵护,仿若对待自己的珍宝,甚至在事后帮她擦拭身体,拥她入眠,与以往冷漠疏离,敷衍了事的态度大相径庭,她甚至产生了这个男人在取悦自己,讨好自己的错觉。
用力揉揉烧红的耳尖。她将脱轨的思绪拉回,陷入沉眠。错觉错觉,跟哪儿来那么多错觉?别人如何都不关她的事,她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周武帝换好衣服,掀开床幔查看,见女人呼吸均匀,眉目恬淡,脸颊染上几丝晕红,小模样格外惹人怜爱,不禁低低一笑,凑头在她颊边一吻。
“辰时准点叫醒你们娘娘,不要让她赖床误了早膳,对身体不好。”走到殿外,路过冯嬷嬷几人时,他压低嗓音嘱咐道。
冯嬷嬷三人垂头应诺,男人满意的颔首,大步而去。
压抑了近一月的大臣们欣喜的发现,皇上今天的心情格外好,眼下的黑青消退很多,看上去神清气爽,浑身的戾气尽数收敛,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
有几位大臣十分知机,忙将雪灾的折子呈报上去,皇上也仅仅是皱了皱眉,勒令相干人等竭力赈灾,并没有大发雷霆。早朝在和谐的氛围中结束,近日来,每天都有官员被抄斩灭族,今天却意外的风平浪静。
如果皇上的好心情可以持续下去就好了!许多大臣擦着额角的冷汗走出太和殿,心里默默祈祷。
周武帝步履轻快的回到乾清宫,处理御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嘴角挂着的微笑自起床开始就没有退去。
“德妃起床了吗?”将批好的奏折放到一边,瞥见殿内的沙漏,他笑着问道。
“回皇上,娘娘已经起了,用过了早膳,眼下正在处理宫务。”常喜尽职尽责的回话。好在统领有提点,叫他随时随地掌控德妃娘娘的动向,以待皇上询问。还是统领有远见!
“召她来御书房伴驾,将她的宫务也一同带过来。”周武帝挥手催促。只离开桑榆一个时辰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对以往形影不离的日子说不出的怀念,恨不能将桑榆随时随地抱在怀里,揣在兜里,像桑榆对待阿宝那样。
“是,奴才这就去。”常喜不敢耽误,连忙去碧霄宫传召。
孟桑榆刚翻开账册,还没看进两个字常喜就到了,传完圣上口谕便将她连人带账册一块儿抬往御书房。冯嬷嬷三人跟随在轿撵两旁,总觉得皇上待娘娘不同以往,说是虚情假意,这虚情假意也太过了点儿,比真心实意还真。她们不禁有些迷糊起来。
孟桑榆倒没想那么多,她而今的策略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琢磨不透就不琢磨,只要她不触碰男人的逆鳞就行。
“臣妾见过皇上。”走进御书房,孟桑榆正要屈膝行礼,男人已搁笔,上前将她拉起,指腹在她脖颈上的红痕滑过,露出餍足的微笑。
“朕处理政务,你就在旁处理宫务,晚上咱们再一块儿回碧霄宫。”男人握住女人冻的冰冷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呵气,等这双手稍微回暖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拉着女人在自己身边落座。
孟桑榆这才发现,御书房新堂了一张书桌,与男人并排而列,自己的账册就摆放在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雕工印纹都与男人的成双成对。
这是要干什么?秀恩爱?孟桑榆被男人按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本账册翻看,心中恍恍惚惚的忖道。她转头,朝埋首于奏折的男人看去,眼神中暗含打量。
男人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对她温柔一笑,那笑容真实而爽朗,舒展的眉宇间仿若有阳光洒落,眼底流露的讨好意味昭然若揭,像一只大型犬。
孟桑榆仿佛看见有一条尾巴在男人身后欢快的摆动。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心神放回到宫务上去,捂着狂跳的心脏忖道:艾玛~一定是昨晚太累了,产生幻觉了。
过了片刻,待心跳略微平复,她又忍不住抬头朝男人看去,再次得到了一枚大型犬的微笑。不自觉的勾唇回应这真诚到极点的笑容,看见男人忽然明亮起来的眼眸,她隐隐觉得有些事情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69苦涩
御书房里十分静谧,两人并排而坐,各自处理手头的事务,气氛说不出的温馨和谐。孟桑榆看完最后一本账册,放下笔稍事休息,好在昨天被男人揭穿了学识,今天伴驾才不用藏着掖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男人是有预谋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好似早已将她看透。
想到这里,她转脸朝男人看去。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男人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目光,然后抬眸对她微笑。那爽朗的笑容配上他俊美无俦的五官,仿若一个发光体般牢牢吸引旁人的视线。哪怕阅尽千帆,孟桑榆的心神也不受控制的恍惚了一下。
见男人继续低头处理奏折,孟桑榆似想到什么,眸光闪烁了一瞬,刻意贴近他身侧,吐气如兰的问道,“皇上,您累吗?要不要停下休息一会儿?臣妾帮您按摩头部放松放松?”
“嗯,也好。”周武帝深深看她一眼,放下笔将她搂进怀里。
孟桑榆不自在的动了动,感觉到臀下迅速变粗变硬的某样物体,连忙危襟正坐,两手置于男人的太阳穴,顺时针按揉。
男人长舒口气,将下颚磕在女人肩膀上,轻轻在她嫩白的耳垂咬了一口,又伸出舌头细细舔舐。见女人似触电般颤栗了一瞬,他闷声而笑。
孟桑榆似嗔非嗔的瞪了男人一眼,继续按揉,一刻钟后,见男人双眼微阖,浓眉舒展,表情十分惬意,她轻轻柔柔的问,“皇上,舒不舒服?”
“很舒服。”男人睁开双眼,似笑非笑,啄吻她粉嫩的唇瓣,笃定开口,“说吧,有什么事求朕?”没有所求,桑榆向来不会主动亲近自己。
孟桑榆还想东拉西扯慢慢引出话题,刚斟酌好的用词因这句问话全憋进了肚子里,脸色几换,好不尴尬。她果然猜得没错,这男人已经将她看透了,只不知他看透了多少?
“皇上,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索性她也不装了,放下按揉的手,开门见山的问。
“现在已经在路上,再过七八日就能进京,正好赶上在京中过年。”周武帝抓住她的手揉捏,知道她十指必是酸痛了,见她眸光微闪,隐含渴盼,温声道,“待孟国公回来,朕让你们父女两好生聚一聚。”
“谢谢皇上!”孟桑榆的凤目弯成了月牙状,里面灿若星辰的流光叫男人呼吸急促,心跳紊乱。当桑榆展露真正的笑颜时,他总是无法抵抗。
“那你怎么谢朕?”男人哑声询问。
“这样谢。”她捧起男人的脸颊,堵住他薄薄的双唇,用一记法式热吻夺走了男人的心魂。她两世都出身不凡,在最精心的教育下长大,只要她有心,便有足够的能力让身边的男人为她痴狂。以前不主动,不回应,只不过觉得没有必要而已。但眼下这男人越发让她琢磨不透,心中的不安敦促她作出相应的改变。
周武帝张口,迎接她热情的小香舌,大掌置于她脑后用力按压,加深这个吻。两人变换了好几个角度,忘情的交换着口里的津液,御书房里响起一片唇舌交缠的啧啧声。
常喜耳尖红的快滴出血来,挥舞着手里的佛尘,将房里伺候的宫人都赶走。瞧瞧,皇上的手都伸进德妃娘娘衣襟里去了,再不走就晚了。
“皇上不要!现在是白日。”抓住男人肆意的大手,孟桑榆娇-喘-吁吁的开口。
周武帝赤红的眼底烧起两团熊熊的欲-火,听见女人软糯娇嗔的声音,欲-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的更加猛烈。
“小东西,你是在谢朕还是在折磨朕?嗯?”男人用力勒住她纤腰,下-身往上顶了顶,用滚烫的硬物诉说他的不满。
“唔,那咱们说会儿话来转移注意力好不好?”孟桑榆趴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朝他耳廓里吹气。总是被男人引逗诱惑,她也得找回场子不是?
周武帝耳尖颤动,深吸口气,哑声问道,“说什么?”
“说说臣妾哥哥赐婚的事儿,好不好?”孟桑榆偏头,黑白分明,流光溢彩的眸子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叫人只想满足她所有要求,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双手奉上。
无利不起早的小东西!周武帝暗笑,眯眼在她略微红肿的唇上啄吻,嗓音沙哑,“好,朕这里有一份名单,你看看哪家合适?”
孟桑榆挑眉,心中有些诧异,接过名单依偎在他怀里翻看。名单上的资料很详尽,甚至附有惟妙惟肖的彩色画像,不难看出他对这件事的费心程度。
原本只想要一道赐婚圣旨,没想却换来如此用心,孟桑榆抬眸飞快瞥了男人一眼,心情复杂。这些人无论是家世还是品性都极为适合哥哥,绝不是随意挑选。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感奇怪。男人此举图的是什么?是为了安抚父亲,还是真看上了哥哥的才华?亦或是……这些女人有问题?
正所谓‘妻贤夫祸少’,反之则会祸及满门。若不小心娶了不该娶的女人做未来的当家主母,孟家必定败落。
想到这里,孟桑榆眼神一凛,又从头开始翻看名单,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周武帝暗自观察她的反应,见她眉头微蹙,眼含戒备,本来略略上翘的唇角不知不觉间抿成一条直线,表情显得很是沉重,半点没有自己预想中的欢喜,炽热的心就像被人泼了一瓢冷水,滋啦啦裂开一条血淋漓的伤口。
桑榆为何总是从最阴暗的角度来揣测朕的用心?朕要算计孟家何需用这等拙劣小计?环抱在桑榆腰间的大手紧握成拳,周武帝幽深的眼眸暗光流转,交织着怒火、懊悔和恐慌。这样心坚如铁的桑榆叫他简直无从下手。若是……若是时光能够倒回三年前该多好?他一定会好好珍惜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
松开桑榆,他扶额苦笑,淡淡说道,“你去旁边看吧,朕要批阅奏折了。”即便抱着桑榆,他亦觉心中空寂的厉害。
感觉到男人语气有些阴沉,孟桑榆连忙起身,规规矩矩的坐到旁边,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他的侧脸,却再没能换来男人的回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从对方紧皱的眉头和晦暗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颓废。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亦或是自己惹他不快了?
孟桑榆暗自忖度,将名单合上放到一边,准备等下次母亲进宫时让她派人去查一查。
瞥见她的动作,周武帝心间泛起一阵浓浓的苦涩。罢了,待她自己去查吧,经了朕的手,她如何能够放心?眼下这等境况都是朕自找的,怪不了任何人!握紧手里的御笔,他强迫自己将心思全部放到政务上。
两人各干各的,大殿里安静的出奇,最开始时的温馨和谐被冷漠疏离所取代。越是这样,周武帝心中的恐慌就越盛。除非牵扯上了利益,否则他不能指望桑榆会主动来亲近自己,桑榆就像一阵风,不管怎么收拢五指都无法将她抓牢。
朕究竟该拿她怎么办?心烦意燥的放下御笔,周武帝靠倒在椅背上,按揉抽痛的额角。
“今日就到这里,回去吧。”将处理好的折子放到一边,他眉宇间的郁气稍淡,嗓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不管心中有多少负面情绪,他都无法发泄到桑榆身上。
“那臣妾这便告退了。”孟桑榆搁笔,站起来屈膝行礼。她能感觉到男人起伏不定的心情,此时还是早走为妙。
“朕是说,朕与你一块儿回碧霄宫。”周武帝皱眉,上前与她十指相扣。自昨夜以后,他再不想一个人居住在冰冷空旷的乾清殿,他要过回以前阿宝那样的生活。桑榆本就对他冷漠疏离的厉害,再不牢牢看紧她,他内心的恐慌将会化为噬人的猛兽。
肌肤相贴的一瞬间,他心满意足的喟叹,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掌心淡淡的体温抚慰。
孟桑榆愣了愣,随即绽开柔美的微笑,拉拉他的手道,“那咱们回去吧。”男人好像精神了一点,看着比较顺眼了。在父亲顺利隐退之前,她需要男人的宠爱,自然不会将他往外推。
“好。”周武帝勾唇微笑,牵着她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在雪地里。
是夜,温暖如春的寝殿内,男人将女人压在身下,一边狂野的律-动,一边擒住女人的下颚,让她水雾弥漫的视线与自己幽深的眼眸相对,不能有片刻分离。
“桑榆,朕爱你……”他唇瓣紧紧贴合在女人的耳廓,一遍遍的倾诉着爱语,回应他的只有女人高高低低的呻-吟。他知道女人定是听见了,因为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却又很快投入到激-情中,她根本就不相信,所以半点也不入心。
男人苦笑,侧头狠狠啮咬女人殷红的唇瓣,用更加猛烈的占有来填补心中的恐慌。只有被女人湿热的柔软包裹住的时候,他才有一种真真切切拥有对方的实在感。如果可以,他想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女人看一看,只为了祈求她能够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世间最苦谓之求而不得,他终于体会到了!
70误解
白天同在御书房处理宫务,午时在乾清殿相拥补眠,到了下午便携手回碧霄宫用晚膳,然后抵死缠绵到夜半。这样如胶似漆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五六日,不知羡煞了多少嫔妃,也令孟桑榆更感困惑。
宫中保有清白之身的嫔妃不止她一个,容貌殊丽,才华横溢的大有人在,且近来好似嗅到了别样的味道,想尽办法邀宠。皇上实在无需将就自己,要说安抚父亲,这也做得太过了点。
孟桑榆一边沉思一边梳理光滑垂顺,如溪流般蜿蜒而下的墨发,秀气的眉头打了个小小的结,看上去很是苦恼。
“娘娘,您可有什么烦心事?”碧水接过梳子替她挽发,担忧的询问。
“无事,总觉得皇上对我的宠爱太过,不知又在算计些什么。”她摆手,拿起一瓶雪肤膏细细涂抹在脸上。
整理床褥的冯嬷嬷闻言愣了愣,期期艾艾的开口,“娘娘,您是不是想多了?皇上对您的好看起来不似作假。”
娘娘也许身在局中,所以没有发现,皇上看她的眼神哪里有半分算计和冰冷?分明是情根深种的模样。且娘娘这吃的、用的、穿的,无一不精细,无一不按照娘娘的喜好来,这份温柔体贴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叫她挑不出一丝错处。莫说对方是皇帝,就算是寻常男子也做不到这等地步。
孟桑榆端起医女送来的汤药一饮而尽,淡淡开口,“对我好还会处心积虑叫我饮下这避子汤?那他的好还真特别。”话落,她哂笑,将碗递给银翠,语气冰冷,“把碗送出去吧,人家正仰着脖子看我呢,没喝掉她回去也交不了差。”
银翠应诺,捧着碗交给殿外廊下引颈等候的医女。这医女看的可紧,她们试着泼了好几次汤药,她总会锲而不舍的给补上,真叫人无力。最近娘娘开始侍寝,因不想要孩子,这才没再折腾她。
医女拿着喝空的药碗回去交差,冯嬷嬷看看面露嘲讽的主子,不好再说什么。她总觉得这药不像是避子汤,没准真像皇上说的那样,是滋补身体的。没见娘娘近日里脸色越来越红润了吗?消瘦下去的脸颊也丰盈了一些,比往日更显艳丽,白皙娇嫩的皮肤仿佛能掐出水来。她就没见过喝了避子汤那等虎狼之药的女人还能越喝越美的。
在冯嬷嬷走神的片刻,孟桑榆已经捯饬完毕,披上大氅施施然往乾清宫伴驾。冯嬷嬷连忙快步跟上。每天都让主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连伴驾还得等主子睡醒了再说,这样的包容可不像是作假。不过娘娘既然不爱听,她不说就是了。
主仆一行刚走出碧霄宫没多远就被贤妃、丽妃等人拦住。她们虽然盛装打扮,可厚厚的脂粉也无法掩盖她们憔悴的脸色,眼里更是布满了红血丝,乍一看有些瘆人。
“臣妾见过德妃娘娘。”众妃屈膝行礼,可语气并不如她们的礼节那般恭敬。
“找本宫何事?快着点,别耽误本宫时间。”孟桑榆把玩着指尖的甲套,杏黄色嵌银丝的奢华宫装半掩在乌黑油亮的貂皮大氅下,鬓边歇插了一朵怒放的牡丹,逼人的贵气扑面而来。她抬起精致的下颚,眯眼睨视,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叫众妃心中抖了抖。和德妃对上仿佛不是个好主意啊!这可是个连御林军都敢随便打杀的主儿!
见旁人有退缩之意,丽妃上前一步,柔声开口,“德妃姐姐,六皇儿如今身体孱弱,已有多日未见过皇上,整日在病榻前哭闹,叫臣妾看了好不心酸。姐姐如今执掌凤印,将来想必是继后的不二人选,关心子嗣岂不是应当应分?求德妃姐姐和皇上一同来臣妾宫中看皇儿一眼。如今宫中皇嗣凋零,姐姐若是有心,正应该劝皇上雨露均沾、开枝散叶,而不是独霸皇上。太后她老人家还在宫里看着呢,您可千万别辜负她的期望。”
宸妃已因八皇子的病被打了好几次板子,眼下是半步都不敢离开八皇子身边,恨不能把眼珠子都黏在八皇子身上。有她作为警示,众妃不敢拿皇子的病做由头去邀宠,只能在德妃这里钻空子。德妃想必早已瞄准了后位,为了取得太后的支持,这席话她听了必得好生掂量掂量,不要因为一时独宠就自毁前程。
太后年事已高,最想看的是什么?那肯定是皇家子嗣兴旺啊!丽妃这席话确实说到点子上了。只可惜她不了解事实真相,也不了解孟桑榆迥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所以注定要失望了。
孟桑榆抬了抬下颚,睨视眼含嫉恨,脸上却盈满笑容的众妃,忽然之间就大彻大悟了。她就说那男人最近为何高调独宠自己,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呢!她又当了一回挡箭牌,只不过这回挡的是一群欲-求-不满的女人。他不可能再去碰这些女人,又没有合适的借口,所以自己这曾经的第一宠妃又到了重出江湖的时候了!
尼玛!又被利用了!
孟桑榆心中的小人优雅的竖起中指,面上挤出个微笑,磨着后槽牙开口,“本宫可不管什么子嗣不子嗣,那是你们的孩子,关本宫何事?要关心也得等本宫真当了皇后再说,丽妃你这话可是叫本宫越庖代俎啊!再说了,雨露均沾、开枝散叶,这话说得好听,若皇上独宠的是你们,你们可甘愿将皇上让出来?僧多肉少,自己都吃不够还分给别人,真当本宫是傻子不成?有本事就把皇上从本宫这儿抢走,少来本宫面前唧唧歪歪!”
扶正鬓边怒放的牡丹,孟桑榆越过呆住了的众妃,施施然朝乾清宫走去。父亲还未隐退,哥哥又被男人捏在了手心儿,这挡箭牌她不想当也得当!真憋屈!
等德妃走出老远,众妃才回过神来,脸色青白交替,好不精彩。果然是不通文墨的德妃,骂起人来粗俗不堪,偏叫人半个字也反驳不了,因为她用最浅显的字眼揭露了最真的事实。这种软硬不吃的人该怎么对付?众妃摇摇头,悻悻散开。算了,她们不是德妃这莽妇的对手,还是从太后和皇上那儿想办法吧。
乾清宫里,周武帝久等桑榆不至,挥手派常喜去打探情况。
常喜招来暗卫,问明原因后走进御书房,伏在皇上耳边,将德妃娘娘的豪言壮语一字不落的禀告。
“自己都吃不够?”周武帝反复咀嚼这几个字,拍着御桌朗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他的桑榆胃口还真大啊!不过他听了怎么就觉得通体舒畅呢?
常喜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德妃娘娘真彪悍,有乃父之风!
孟桑榆板着脸走进大殿时,正对上男人满带笑意的双眼。看见神采飞扬的男人,她心里刚消下去的邪火又腾地一声冒出来。这人分明是把快乐建筑在她的痛苦之上啊!
越想越心气儿难平,她敷衍的行了个礼,径直走到自己桌前翻看账册。
“桑榆,怎么了这是?小嘴儿都能挂两个油瓶了。”周武帝紧贴在她身侧落座,一手揽住她肩膀,一手去捏她微嘟的粉唇,语气饱含宠溺。
“起开,别烦我!”受不了男人频频吹拂到耳边的热气,更受不了他逗弄的态度,孟桑榆怒火中烧,用力挣开他的怀抱,手里的账册一挥,啪的一声打在男人脸颊上。
这一下虽是无意,可也用了七八分力道,男人俊美的脸颊很快就开始泛红。
孟桑榆愣住了,定定看着神色莫测的男人,不知该作何反应。常喜缩肩耷背,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德妃娘娘比他想象中还要彪悍,打皇上的脸?这绝对是大周第一人!
周武帝摸摸自己有些麻木的半边脸,一把擒住桑榆的下颚,凝视她的凤目,语气极为认真的询问,“你在生朕的气?”
孟桑榆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她被男人暗潮汹涌的漆黑眼眸给吓住了。
“你在生朕的气。”男人再次开口,这次用的是肯定句。他垂眸,似在回味。有多久了?桑榆有多久没在自己面前展露过真实性情了?那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飒爽女子,他只能在梦中一遍遍的回忆。但今天,桑榆却不再掩饰情绪,也不再伪装柔顺,是不是代表自己已经在她厚重的心防上撬开了一条裂缝?她生气,是不是代表她也在意自己?
想到这里,男人扶额,不可遏制的低笑起来。
孟桑榆见男人久久不言,心中非常忐忑,正准备跪下请罪,不想男人却忽然开始发笑,然后将她抱进怀里,细细密密的啄吻她的唇瓣,脸上除了餍足和愉悦,哪里看见半分怒气?
“桑榆,你在生朕的气,太好了。”男人抱紧她,轻轻舔吻她的耳垂,说出的话却没头没脑,叫孟桑榆嘴角直抽。
艾玛~抽风帝这次抽大发了!他莫不是抖M吧?就喜欢被人虐待?想到这里,孟桑榆抖了抖,用诡异的眼光打量一脸傻笑的男人。别说,还真是越看越像!
71试探
周武帝嘿嘿傻笑不止,没发现孟桑榆诡异的打量目光。等他兀自欢喜够了,这才捏捏女人挺翘的鼻头,柔声询问,“为什么生气,嗯?”
“无事。”孟桑榆偏头躲开他肆意的手,语气有些不耐。她从来就不是个甘心被人利用的傻子,这一次,她倒要看看能从男人身上捞到多少利益。况且,男人对她的态度很耐人寻味,她须得重新试探男人对自己容忍的底线在哪里,踩踏在这条底线之上,她日后才好施为。
“你不说朕也知道,是为了那群女人吧?”周武帝擒住她下颚,强硬的在她唇上啄吻一记,表情暗含得意。没想到桑榆也会为他吃醋,他又想笑了。
孟桑榆黑白分明的凤目微微眯起,瞪视男人一眼,态度实在称不上恭敬。这也算是一种试探,试探男人对她的容忍度。
周武帝不以为意,又开始闷笑,脸颊贴在她脸颊上摩挲,慎重保证道,“别生气了,过不了多久,她们就不会再来烦你了。”话落,他漆黑的眼眸飞快闪过一道幽光。
是啊,开春就选秀了,你也就不需要我这块挡箭牌了!孟桑榆暗嘲,本就郁躁的心情更加恶劣,挣开他怀抱说道,“我自己应付的来,不劳皇上操心!起开,我要处理宫务了!”
这回连‘臣妾’两个字都忘了说了。周武帝心满意足的暗忖,松开双手,柔声道,“好,朕不烦你,小东西脾气真大!”
你才小东西,你全家都小东西!这昵称太过肉麻,男人的语气太过宠溺,孟桑榆抖了抖,抚平手背上的鸡皮疙瘩,拿起账册翻阅,微眯的凤目里暗光流转。看来,男人对她的容忍度很高啊,只不知高到了什么程度。
她眼神复杂的朝男人看去,换来男人爽朗的微笑。这笑容简单到了极点,甚至带着几分傻气,却莫名其妙的令她心颤。她连忙低头专注于账册,耳尖却悄悄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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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工作,两人手牵着手朝碧霄宫走。以往一路上总能碰见许多盛装打扮的嫔妃,今日却连半个人影也不见。孟桑榆诧异的挑眉,看见路两边忽然增多的侍卫,若有所悟。
“日后来乾清宫就走这条路,她们必不敢来烦你。”捏捏女人的手,男人略带讨好的开口。
孟桑榆点头,拿上挑的眼角勾了男人一眼,娇蛮的小模样让男人心跳加速。
“这下不生朕的气了吧?”将女人搂入怀中,裹进热烘烘的大氅里,周武帝咬着她白生生的耳垂,低声询问。
两具身体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每一个弧度都那么相契,仿佛天生就为了彼此而存在,男人身上甚至染满了自己的味道,仿佛打上了自己的烙印。孟桑榆耳尖迅速充血,强作镇定道,“不生气了。臣妾饿了,快些回去用膳吧。”
回应她的是男人愉悦又得意的低笑。
碧霄宫里,热腾腾的饭菜早已备好,没有珍稀佳肴,没有大鱼大肉,只一张小小的圆桌和两荤一素一汤,简朴到了极点。可走进大殿的周武帝见此情景却觉得格外满足。他太想念碧霄宫里平平淡淡的小日子了。
拿起银筷,给桑榆夹了些芙蓉鸡片,他温声道,“多吃点,最近脸色红润起来了,但还是要好生补一补。”
孟桑榆垂眸,眼珠子一转,将芙蓉鸡片扫到一边,娇声道,“臣妾不爱吃这个。”
“怎会?朕记得这是你最爱吃的。”周武帝挑眉。
“臣妾现在不爱吃了。”孟桑榆懒洋洋的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小模样很是娇蛮,惹得周武帝暗笑不已。
“那你想吃什么?朕叫人给你做?”放下银筷,他将桑榆的鬓发顺到耳后,极有耐心的问。
“臣妾想吃桃花酒焖活虾。”孟桑榆也不客气,直接点菜。
“听见了吗?还不下去做!叫御厨快点!”周武帝看向一旁的宫女,语气没了面对桑榆时的温柔。
那宫女不敢耽误,忙跑到膳房催菜。菜很快就上来了,桃花酒的浓郁香味飘散在空气中,令人醺醺欲醉。
“这下满意了吗?”周武帝捏捏桑榆脸上的嫩肉。
“皇上帮臣妾剥壳。”孟桑榆夹起一枚大虾,放进男人面前的碗碟里,得寸进尺的要求道。她清透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男人,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没有任何不耐,男人眼底闪现出灼灼光华,用宫女递来的手帕将指尖擦净,细心剥掉虾壳,递到女人嘴边,语气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快吃吧,不是一直嚷着肚子饿吗。”
孟桑榆一口将虾仁吞掉,微微眯起眼眸,遮挡眼底复杂的流光。男人对她的容忍度好似超过了她的预期,这种探不到底的感觉令她有些心慌。
周武帝垂眸微笑,耐心的将虾壳一一剥掉,放进桑榆的碗碟里,自己却一口没动。他如何看不出桑榆是在试探自己?这份认知让他心潮澎湃。这证明桑榆开始正视他的改变,与此同时也打开厚重的心墙,向他跨出了一步。这一步虽然微小,于他而言却是一种巨大的激励。
不知不觉将一整碗大虾的壳都剥光,周武帝慢条斯理的用帕子将沾满酒水的手指擦干净,单手支腮,专注的欣赏桑榆的吃相。他心中的餍足感早已饱胀,无需吃东西也精神百倍,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情饮水饱’吧!
想到这里,他温柔的微笑起来。
孟桑榆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深觉在餐桌上试探男人的底线不是个好主意,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的胃。这么多虾仁,她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完?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她夹起虾仁,塞进男人的嘴里,娇声道,“皇上也吃!不吃完不许下桌哦。”虽然心里不肯承认,但她的潜意识早已将男人划入了无害的范围,否则语气不会变的这么随意。
这变化她自己没发现,男人却立即便感知到了,启辰低笑了半晌才细细咀嚼嘴里的虾仁。嗯,这味道胜过世间所有美味。
两人的互动洋溢着脉脉温情,叫冯嬷嬷等人侧目不已。瞧皇上那深情的模样,怎么可能是做戏呢?冯嬷嬷摇头暗忖。银翠和碧水也都露出深思的表情。
饭罢,两人在御花园散了会儿步,等天空开始飘落纷纷扬扬的雪花才携手回到碧霄宫。寝殿里温暖如春,几盆牡丹花长得郁郁葱葱,甚至结出了几个花苞,不日就能绽放,草木略带苦涩的淡淡芬芳充溢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周武帝半躺在靠窗的软榻上,怀里搂着桑榆,两人头上的发冠和首饰都取了下来,直顺的长发蜿蜒在肩侧,不分彼此的融合在一起。周武帝一手捧着书,与桑榆一同阅览,一手插-入她发间轻柔的梳理。两人的位置和举动就像以前孟桑榆和阿宝的倒错,叫周武帝心里好不满足。
以前总被桑榆抱着看书,他如今终于能反客为主了。
这是一本游记,很和孟桑榆的胃口,她渐渐看入了迷,头皮的酥麻也同样令人沉醉。她眯眼,略略仰倒,慵懒的依偎在男人怀里,指尖无意识的缠绕着一缕墨发。这头发掺杂了两人的发丝,一圈圈的交-合,又一圈圈散开,带着某种暧昧的暗示。
周武帝的视线被那葱白的指尖和漆黑的发丝吸引了去,强烈的色泽发差令他目眩神迷。他喉结上下滑动,端起条案上的茶杯,缓缓啜饮一口,俯身用大舌撬开桑榆的粉唇,渡进她嘴里。略带苦涩滋味的茶水在两人舌尖晕开,然后吞吃入腹,手里的书早已被丢到塌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浓密的墨发更加紧密的交缠在一起,多余的茶水顺着女人粉白的面颊流出,滴落在软榻上时扯出一线银丝,唇舌的咂摸声叫守候在门外的宫人脸红心跳。
衣襟被扯开,露出圆润的肩头,微凉的空气让孟桑榆从火热的情-欲中清醒过来。她推搡男人厚实的胸膛,气喘吁吁的开口,“今晚不要,太累了。”
连日里纵情到深夜,她腰背酸痛不已。经过试探,她清楚的知道,即便自己拒绝男人的求-欢,他也不会生气。她从来都是聪明的,总能精准的拿捏住别人的底线,然后在这底线之内让自己尽量过的舒服一点。
果然,男人不动了,将头埋入她颈窝重重喘息,半晌后低笑起来,笑声粗噶却满带愉悦。桑榆真是聪明,正因为这份聪明,才令他找到了打破她心防的契机。她在试探自己底线的同时却不知道,她正一步步向自己靠近。等她踏入他内心禁地的时候,再想走出去就难了!她只能是他的!
“好,今晚朕什么都不做,只抱着你睡。”男人抬起头,幽深的眸子似缀满了漫天星辰,其间蕴藏的深意令孟桑榆看不分明。
在她失神的片刻,男人已经将她抱起,放进暖烘烘的被褥里。窗外下着鹅毛大雪,静谧中依稀能够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孟桑榆被男人拥入怀中,额头落下一个万般轻柔的吻,也似雪花飘落,但带来的却是一阵暖意。
孟桑榆蹭了蹭男人胸前丝滑的亵衣,在男人愉悦的低笑声中闭上了双眼。似乎,让他宠爱一段时间也不错,她已经许久没试过与人相依相偎的感觉了。
72回朝
德妃娘娘‘僧多肉少’的粗鄙言论最终没有引起太后和皇上的半点关注,再加之孟国公很快就要班师回朝,孟家的风头一时无两,众妃渐渐歇了争宠的心思,暗暗安慰自己:皇上宠爱德妃全都是看在孟国公的份上,等过了这阵儿也就淡了!
众妃隐忍心中的嫉恨,然后加倍发泄在沈慧茹的身上,各种惨无人道的刑罚相继登场,令她生不如死。看看自己被扒光指甲,血肉模糊的指尖,再看看自己没有一块好肉的身体,她蜷缩在脏臭不堪的床榻上,眼里闪烁着疯狂又怨毒的光芒。
这日,大周子民们翘首以盼的孟家军终于开拨进京,驻扎在京郊的大营里,所过之处受到了民众们的夹道欢迎,周武帝更是亲自登上城楼迎接。安置好兵士,几名将领捧着一个黑匣子踏入了巍峨的禁宫,文武大臣分列左右,看向一行人的目光又敬又畏。
此一役奠定了孟国公大周第一猛将的声威,而皇上一举斩杀十万人,几乎将蛮人族灭的举动却在将士们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几经鏖战,没有人比他们更憎恨蛮人,对铁血果决的年轻帝王心悦诚服,其敬畏之心丝毫不亚于自己的主帅。
“呈上来。”看见孟国公手里的黑匣子,周武帝眸光微闪,淡淡开口。
孟国公应诺,将匣子交给常喜,视线飞快在武将一列的儿子身上扫过,见他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心情顿时复杂难言,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常喜打开黑匣子,座下的大臣,特别是文臣,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里面装的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却是一颗用石灰鞘制而成的头颅。头颅双目圆睁,表情扭曲,赫然是阵前被斩首的耶律汗王。
众位大臣表情骇然,齐齐垂下头去,将激动又自豪的孟炎洲和几位刚刚归来,浑身血煞之气的将领凸显了出来。
周武帝眸色幽暗,盯视面前的头颅良久,最终抚掌大笑,笑声激昂豪迈,“好啊!朕曾经发誓,在有生之年必要踏平耶律皇廷,用蛮人的血祭奠我大周数百万枉死子民的冤魂。这个誓言今日终于实现了!”
“皇上圣明,所以天佑我大周!”孟国公上前一步,拱手回话。这位年轻的帝王有足够的能力令他敬服。
“不是朕圣明,是朕的将士们悍勇!没有你们,哪来我大周百年安泰?”周武帝朗笑,示意常喜将犒赏三军的圣旨颁布下去。
孟国公垂首静立,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他已位列公侯,手握重兵,实在是赏无可赏。而今声望再进一步,于孟家是祸非福,该到了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想到深宫中的女儿,想到她最近颇为得宠的传言,孟国公苦笑,待圣旨颁布完毕,自己果然只得了一些财物,便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皇上,微臣此次遭劫,伤了根骨,再难以胜任建威大将军一职,恳请皇上准微臣致仕。这是兵符,请皇上收回。”
周武帝从常喜手里接过虎形兵符,良久不言。大殿里安静的出奇,众人无不在揣测年轻帝王的心思,也暗暗佩服孟国公的决断。此时隐退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早已从暗卫那里得到确切消息,孟国公的身体除了一些轻微的冻伤并无大碍,周武帝摩挲着手里冰凉的虎符,表情莫测。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想从孟国公手里得到的东西,然而真正入手他却早已不稀罕了。执掌军队,靠的是人心和魄力,而非一块死物。
看看座下表情焦急的众位将领,周武帝讪然一笑,将虎符递给常喜,徐徐开口,“孟国公体魄强健更胜年轻男儿,些许冻伤,何至于到了致仕的地步?朕遣几位太医替国公好生将养,不日就能上阵领兵。国公乃我大周军魂,有国公在,朕才能安心,我大周子民才能安心。这虎符你拿回去吧。”
接过常喜递来的虎符,孟国公不敢置信的看了座上帝王一眼。这军权不是他一直心心念念之物吗?怎得又退回来了?这一刻,孟国公脑补了千千万万种阴谋诡计,不禁脊背发凉。
看见孟国公眼底暗含的警惕,周武帝哂笑,当即挥手宣布散朝。
孟国公和儿子并肩往殿外走,脸上还带着犹疑的表情,却不想被常喜叫住,说是皇上特准他与德妃娘娘见上一面,心中不由大喜。孟炎洲也屁颠屁颠的跟上。
父子二人走进碧霄宫,当即就怔住了,只因碧霄宫里的格局与孟桑榆的闺房极为相似,只不过面积放大了而已。殿中的摆设并不奢华精致,但朴拙的质地也难掩它们的贵重,其间点缀着许多绿色盆栽,将大殿衬托的春意盎然,浓郁的熏香被淡淡的植物芬芳所取代,令人不自觉就放松了心情。
孟桑榆端坐在主位上,穿着华贵的从一品朝服,远远看去气势夺人。父子两停步,隐忍心中的激动,准备跪下行礼。
“快起来!”孟桑榆等之不及,忙走上前搀扶父亲,看见父亲手背上露出的冻伤,眼眶立时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人前再张扬,到了孟父跟前,她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傻孩子哭什么,为父这不是回来了吗!”孟父皱眉,想要替女儿擦去泪水,看见自己粗糙的手指又顿住了,见女儿脸颊红润,眉目宛然,体态比之未进宫前还要丰盈,显然过得很好,心里倍感安慰,眼眶也微微泛红。
冯嬷嬷忙上前递了一条手帕,孟炎洲跟着插科打诨,这才哄的父女两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皇上怎会不肯接您的虎符?”略略询问了父亲历劫归来的经过和哥哥在锦衣卫的情况,孟桑榆端起茶杯啜饮,表情凝重。
“为父刚班师回朝,皇上立即就接手为父的军权,恐被人诟伯飞鸟尽良弓藏’,寒了一众将士的心。为父已经向他表明了不欲争权夺利的态度,他对孟家的忌惮应该略有消减,等过一阵为父再提此事,他会同意的。”孟国公见女儿遣走宫人,这才徐徐分析道。
“想来应该是这样。”孟桑榆颔首。
“怎会?皇上如此英雄人物,说信任父亲那必定是真的,我看他根本没有收回军权的打算,是你们想太多了!”孟炎洲不以为意的摆手,面上满是对皇上的崇敬。
这么快就被调-教成忠犬了,说你脑子里全是肌肉还真没错!孟桑榆额角的青筋抽了抽,却没再说什么。她知道,哥哥这样头脑简单,心思纯粹,又一片赤胆忠心的人是最令上位者满意的下属。以他这种心态在锦衣卫任职,仕途绝对大好。再给他灌输些阴谋阳谋损了他的本性反而不美。
显然孟国公也是这样想,父女两对视一眼,默契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孟桑榆见孟父脸上殊无异色,转动手里的茶杯,笃定开口,“父亲被困泥水滩之前想必没有收到我寄去的家信吧?”
“家信?”孟国公眉头一皱,沉吟道,“确实没有,被救回以后忙于战事,书记官也未向为父提及,应该是混在公文里了,待为父回去找一找。”
孟桑榆高悬的心立时放下,父亲没看见也好,这种皇室的惊天秘闻就应该让它独自腐烂,越少人知道越好。她摆手,语气慎重,“父亲找到后就将信付之一炬,千万莫拆开查看。”好在她用的是密码书写,给旁人看去也无碍。
孟父脸色微变,但出于对女儿的信任也没多问,只点头应诺。既然父亲答应了就必会做到,孟桑榆完全放心了,脸上稍稍露出个笑容。孟炎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知道父亲和妹妹总有许多事瞒着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三人又叙了会儿话,孟父踌躇半晌,终是将压在心底的烦忧告诉给女儿,“榆儿,今次为父遇难,这里面也有你二叔的手笔。若不是他在为父的坐骑上动了手脚,为父也不会身陷泥水滩,差点殒命。他联合了谢正豪,欲除去为父和韩昌平,夺取为父的爵位和军权。”
孟桑榆拧眉,眼里燃起两簇怒火,孟炎洲则差点拍案而起。二叔从小受孟老夫人娇宠,因也是嫡子,对兄长的爵位多有觊觎,在战场上下过不只一次黑手,若不是有孟老夫人撑腰,孟父早想与他分家了。没想孟老夫人去了,他失了依仗,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也不看看自己的军功和荣华富贵都是靠谁得来的。
孟桑榆握了握拳,冷声道,“与谢正豪勾结?这可是通敌卖国之罪啊!若让皇上知晓了,孟家九族都会受他连累!”对这个一心想要暗害自己家人的二叔,除了厌憎,孟桑榆当真是半点亲情也没有。
“还是母亲和妹妹说得对,二叔就是个祸害,早该分家出去!”孟炎洲义愤填膺,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见儿女心向着自己,孟父凝重的脸色稍微放松,沉声道,“为父已经在阵前将他处理了,死了也给他留了个忠烈的好名声。只你们二婶和一双儿女为父不知该如何安置。”作为一军主帅,孟国公又怎会是心慈手犬辈?大面上的伦理亲情他会遵守,但若触及自己的底线,他是寸步也不能相让的。在孟氏全族与二房之间取舍,孟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族人,事后除了如释重负竟没有一点哀痛。他对二房的忍耐早已超出了限度,相信九泉之下,孟家的列祖列宗也会体谅他的做法。
“在外面买个庄子,让他们住进去吧。”罪魁祸首已死,孟桑榆松了口气,语气极为冷漠。
孟父沉吟片刻,摇头道,“两房还未分家,他们如今好歹也是忠烈遗孤,满京里的人都看着,为父不好做的太绝,还是先带回府,等过完年再说吧。”
“如此也好。”孟桑榆颔首表示同意。孟炎洲没有插嘴的余地,更没人会听他的意见,只能气闷的哼了哼。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太监的通报声,周武帝掀开珠帘大步而入。
73年宴
三人立即起身相迎,却被年轻的帝王先一步制止。
“不必多礼,坐吧。”拉着桑榆的手在主位上落座,看见桑榆微红的眼眶,周武帝浓眉紧蹙,用指腹在她眼角爱怜的抚了抚,温声道,“父女见面本是好事,怎得哭了?”
“臣妾太高兴了。”孟桑榆反握住他的手,娇声道。因为父亲平安归来,又因为男人让自己与父亲见面的体贴举动,她此刻的笑容十分真挚,温柔的眼波再没了之前的虚情假意。
“高兴就哭,怎得跟个孩子一样?”周武帝被她看得心脏发烫,用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头,语气说不出的娇宠。
看见帝王凝视自己女儿的异样眼神,孟国公垂眸,心思浮动。同样是男人,又与妻子感情甚笃,他如何不知道这眼神所代表的含义?皇上情牵于自己的女儿,并不是为了安抚自己而做的戏,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就说么,自己的女儿何其优秀?皇上若是看不上,那简直是有眼无珠!
想到这里,孟国公自得一笑,心情逐渐放松下来,与帝王谈笑风生。待到午时将近,思及妻子还在家中引颈盼望,他与儿子起身告辞,由帝王亲自送到宫门口。
侧头睇视表情肃穆的孟国公,周武帝微微一笑,慎重开口,“回去后国公勿要多想,只专心养病既可。朕信你,所以这军权朕暂时不会收回。”
“皇上,蛮夷已除,微臣再无用武之地,这军权您还是收回去吧。”,孟国公可不敢当真,立马拱手道。
“攘内必先安外,外患已除,该是收拾内忧的时候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两年之内我大周必有战事发生,孟国公何愁没有用武之地?”周武帝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按,漆黑的眼底满带战意。
内忧?除藩?孟国公心中一惊,思量片刻后拱手道,“微臣省得,自当为皇上效犬庐劳!”连这等军机大事也透露给自己知道,可见帝王对自己的信任。孟国公出身行伍,魄力非凡,当即收回了隐退的心思。若能襄助帝王实现大周真正意义上的统一,他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届时再归还军权也不迟。
“微臣也愿为皇上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孟炎洲不甘落后,涨红着脸开口。而今姐夫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与父亲齐平了,甚至有了超越之势。
“哈哈,好!有此贤臣良将,朕幸甚!”周武帝大力拍打孟炎洲肩膀,笑的豪情万丈。
﹡﹡﹡﹡
因军队赶在过年前三天回到京中,犒赏三军的饮宴便与皇家年宴合二为一,参宴人员囊括了军中诸将和四品以上的在京官员,正可谓盛况空前。
酉时过半,保和殿内灯火通明,醇酒飘香,文武官员按品级高低分坐两旁,一边交谈一边等候皇上驾临。坐在武将首位的孟国公身边围满了前来搭讪的官员,风头一时无两。孟炎洲因坐在冷面阎罗闫俊伟身边,倒免去了这些应酬。
慈宁宫内,太后见过诸位命妇,在孟桑榆的搀扶下前往保和殿参宴。像这等大型宫宴,除去一品诰命夫人,便只有庶一品以上的嫔妃才有资格参加。是以,众妃只能用又羡又妒的目光送走孟桑榆、贤妃和丽妃。
见孟桑榆挽着太后左手,两人一边徐行一边交谈,态度亲密,仿似寻常人家的婆媳,贤妃眸色微暗,上前两步,想要搀扶太后的右手。届时四人入殿,若自己落于孟桑榆身后,岂不显得自己势弱?
太后如何不晓得她的心思,对此等利用最是厌憎,手臂一挥便拂开了贤妃,漠然开口,“哀家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何需二人搀扶?徒让人看了笑话!”话落,步伐不由加快几分。
贤妃脸色红白交替,心中又羞又恼。丽妃冁然一笑,用眼角乜她一眼,快步追上太后。四人到时,周武帝也正好跨入大殿,一身明黄色龙袍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出金光,衬着他俊美无俦的面庞和霸气昭彰的气质,倒像是神祗下凡,令贤妃和丽妃双双红了脸。
太后不着痕迹的睇视孟桑榆,见她嘴角含笑,眼底却无一丝一毫波澜,又见儿子眼眸发亮的看过来,捻着手里的佛珠暗自摇头。这两口子真是有趣,这趟下山不算白来!
周武帝快步迎上,与孟桑榆一左一右搀扶太后进殿,待太后落座,这才走到主位坐定。百官连忙跪到殿中山呼万岁,场面浩大。
“免礼!”帝王朗声而笑,略略说了几句祝词,示意常喜给自己杯中满上烈酒,举起来向孟国公致敬,而后一口喝干。孟国公受宠若惊,连忙拿起桌前酒杯回敬,君臣相宜的画面叫百官心中各有思量。而今看来,孟国公依然是简在帝心,丝毫没有功高震主,受帝王忌惮的迹象啊!
随后,帝王的举动又加深了群臣的这一印象。只见他放下酒杯,眸色温和的朝右下角落座的德妃看去,招手道,“爱妃,到朕身边来。”
帝王身旁空位专为皇后而设,他此举意义为何不言而明。孟桑榆愣了愣,感觉到侧手边贤妃和丽妃投来的冰冷视线,又见座下父亲满含欣慰的看过来,放下筷子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的走到帝王身边落座。
这是皇上给予父亲和孟家的脸面,不管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深意,她都受了,作为孟家女儿,她不能坠了孟家的名头!
女子身穿从一品朝服,向自己逶迤而来,头上的金步摇在行进中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宛若敲击在心上,让他心尖发颤。周武帝漆黑的双眼蒙上一层雾霭,将眼底炽烈噬人的情感掩盖,伸出手,紧紧握住女人递来的葱白指尖,一个用力将她纳入怀中,然后微不可闻的喟叹一声。
看见帝王毫不避讳的亲密举动,群臣纷纷垂头,面色各异。孟父当即畅饮一杯,抹唇朗笑。
孟桑榆极力维持着面上得体的微笑,乖顺的坐在男人怀里。
“桑榆,朕敬你,没有你就没有朕的今天。”周武帝亲自给她满上一杯桃花酒,递到她唇边,语气极为慎重。也许桑榆听不懂,甚至会在心里嗤笑,但他知道自己的心意有多真,这就够了。
这是什么话?梦话么?孟桑榆果然在心里嗤笑,面上却露出娇羞的表情,拿起酒杯仰首喝空。醇香的酒液将她嫣红的唇瓣浸湿,显得娇艳欲滴。
周武帝的视线胶着在她唇瓣上,忽然就有了亲吻她的冲动。殿内的喧嚣勉强将他的心神拉回,他不得不转头,大口喝酒以掩饰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看见桌上的几盘菜肴,微微一笑,尽数推到桑榆面前。这些都是他特意吩咐御厨为桑榆做的,是桑榆近来最爱吃的东西。
看见面前的一盘桃花酒焖大虾还有几碟海鲜,孟桑榆心里忽然浮上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男人勾唇一笑,竟不顾帝王之尊,用帕子将手指擦净后开始细心的剥虾壳,那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他此时并不置身于宫宴,而是在碧霄宫的偏殿里。将剥好的虾仁放进太后和桑榆面前的碗碟,他又开始将一碟牡丹鱼片的细刺剔除,一分两半,夹给身边的两个女人,那殷勤的态度堪比现代最优雅高贵的绅士。
孟桑榆扶额,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近经常在餐桌上试探男人,剥虾壳,剥蟹壳,剔鱼刺,这些要求张嘴就来,没想竟让男人养成了习惯!他该不是故意的吧?孟桑榆眼角抽搐,瞥见贤妃和丽妃投来的妒恨目光,只得冁然一笑,优雅的将男人的殷勤吞吃入腹。
周武帝慢条斯理的用帕子将手上的油腻擦掉,漆黑的眸子闪过一道精光。他不断的纵容着桑榆的试探,不着痕迹的拉近着彼此的距离,等桑榆察觉时,她早已是他的笼中之鸟,再也跑不掉了!
帝王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群臣的关注,他对德妃的特殊,明眼人如何看不出来?想必不久之后,这空悬的后位就要有主了!众臣不约而同的暗忖。
宫宴过后便是赏烟花,太后还有晚课,辞了皇帝先行回宫。众人走到保和殿外的空地上,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一朵朵烟花扶摇直上,在半空中绽放出瑰丽的光华,耀人眼目。
周武帝与孟桑榆并肩站在纱幔飘飞的殿檐下,仰头贪看五彩斑斓的夜空。
有雪花飘落在脸上,融化成小小的水珠,孟桑榆毫不在意的抹去,黑白分明的眼眸被烟花染成了琉璃一般的色彩,嘴角挂着餍足的微笑,纯真快乐的像个孩子。
周武帝的视线不知不觉就被她吸引了去,心脏鼓跳如雷。这是他第一次与桑榆辞旧迎新,仿佛预示着他们的未来也将如这烟花般绚烂。他不可遏制的伸出手,将她搂入怀中,用大氅密密实实的将她包裹。地上拉长的剪影融为一体,密不可分,他满足的喟叹,用冰冷的视线逼退群臣诧异的打量。他是帝王,想要拥抱自己的女人难道还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皇上,这不合礼数!”孟桑榆不自在的动了动,男人的怀抱实在温暖,令她感到些许眷恋。
“朕就是礼数。”男人霸道开口,沉吟片刻后低语,“正月初三,朕带你回去省亲,你好生准备。”
孟桑榆猝然回头,睁圆的凤目里满是不敢置信。回去省亲?帝王亲自陪同?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这荣宠显然太过了!
“看烟花!”男人将她的下颚扳正,指向天际,语气无奈中透着宠溺,“这一刻如此美丽,错过岂不可惜?什么都不要想,只静静享受这一刻吧!”
男人的嗓音平静又舒缓,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孟桑榆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天边,慵懒的倚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微微一笑。是啊,这一刻如此美丽,错过可惜!
74意外
放晴没两天,正月初三这天又飘起了鹅毛大雪,一夜过去,整个京城都变成白茫茫一片,哪是天哪是地远远看去完全分辨不清。
辰时刚过,冷冷清清的东大街就热闹起来,各家各户都派出人手将门前厚厚的积雪清理干净,以方便御驾通过。是的,今天是德妃回家省亲的日子,由帝王亲自陪同。东大街俱是勋贵世家聚居之地,即便帝王只是路过,各家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至于德妃省亲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有人艳羡,也有人不以为意。
良妃不也由皇上亲自陪同回家省亲么?结果怎样?不出几天就被打入冷宫,沈家还被诛了十族。所以这事是福是祸很难说。
孟国公比别人更清楚福祸相依的道理,故而家中上至主子下到奴仆都十分低调。天还未亮,一家人就已大开府门,在门前铺上猩红的毡毯,冒着寒风恭候帝王大驾。
明黄色的御撵驶过干净整洁,戒备森严的东大街,街道两边的勋贵世家均敞开正门跪迎,待浩浩荡荡的车队驶过才敢起身。
孟国公府很快就到了,在禁龙卫的严密防护下,年轻俊美的帝王撩起衣摆,大步跨下御撵,而后亲自拂开轿帘,朝御撵内的德妃伸出手。
一只白皙纤长的玉手放入他的手心,帝王不自觉露出温柔的微笑,然后将之紧紧握住,引领佳人下轿,态度呵护备至。
两人携手并肩而立,一个俊美无俦,一个艳丽无双,浑身均透着逼人的贵气,乍一看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瞥见新任禁龙卫统领王华山投过来的黯然视线,年轻的帝王眼里飞快滑过一抹自得的亮光。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孟国公上前两步半跪行礼,他身后的孟家人齐齐磕头。
“免礼,国公快请起。”帝王上前搀扶孟国公,态度亲和。孟国公弯腰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一行人踏上毡毯,往正门走,却不想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忽然冲出人群,跪在帝王面前大声喊冤,场面顿时凝固了。
孟国公猝然回头,尖刀一般锋利的视线狠狠剜向孟瑞珠。擅自将少女带来见世面的孟瑞珠褪去一脸娇羞之色,躲入文姨娘背后瑟瑟发抖。看见周围开门迎驾的几户人家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或同情忧虑的目光,她知道,自己闯了弥天大祸。
“御驾也敢惊扰!来人,将她拖下去!”常喜用佛尘将少女拂开,扯着嗓子对身边的侍卫喊道。
那少女紧紧拽住地上的毡毯,嗓音又尖又利,足足传出去老远,存心想将事情闹大。“求皇上为民女父亲做主,民女父亲是被孟长雄害死的,他死得冤枉啊!”
周围的几户勋贵人家发出惊呼声和议论声,纷纷伸长脖子探看。这事估计不出一日就会传遍京城,想压制也压制不了。两次省亲都闹出乱子,这也太巧了些!
孟桑榆眯眼睨视跪趴在自己跟前的少女,眸色森冷。这少女是她的堂妹,二房的嫡女孟岩雨,自小便骄矜专横,冲动鲁莽,这几年定居边关也没有多大长进。看来,不害死大房,二房不会善罢甘休啊!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收拢五指。正握着她手的帝王立即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愤怒,轻拍她手背以示安抚,然后挥退上前的侍卫,俯身看向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女。这时候带走少女只会让孟家蒙羞,不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此事了结。孟岩雨为何喊冤,他心中一清二楚。
“你是何人?”他徐徐开口,雄浑的嗓音暗含威仪,令孟岩雨心生怯意。
孟家众人见帝王有意探究,面上均流露出恐慌之色,就连千军万滦来去自如的孟国公也不自觉咬紧了牙关。
今日这事太过蹊跷,一个幼女何来如此胆量拦阻御驾?背后定是有人授意,若此人是皇上……想到这里,刺骨的寒意由脚底爬上脊背。难怪皇上不接受军权,只因自己在军中威望太高,他这是要斩草除根才能放心啊!孟国公闭了闭眼,心中一片苍凉。
孟桑榆也与父亲想到了一起,低垂的眸子里满是不甘和仇恨,被男人拽在掌心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周武帝如何猜不透这父女二人的心思,胸口说不出的憋闷难受,面上表情更加阴沉。
顶着帝王幽深难测的视线,孟岩雨重重磕了个头,哀声道,“启禀皇上,民女乃左将军孟长志之女孟岩雨。父亲根本不是战死,乃阵前被孟长雄暗箭射杀,求皇上为民女父亲申冤!”
“你怎知你父亲是被孟国公暗箭射杀?身为嫡亲兄长,他又为何要这样做?”周武帝沉声问道。
“回皇上,孟长雄是为了抢夺民女父亲的军功才要暗害民女父亲。此事千真万确!”孟岩雨言之凿凿,就差指天发誓。
孟桑榆冷笑,鼻端喷出一股稀薄的雾气。周武帝捏捏她冰凉的指尖,挑眉道,“据朕所知,你父亲一无能力,二无胆识,能够跃居左将军之位全靠孟国公照拂。若说孟国公为抢夺你父亲的军功而射杀他,这话说出去莫说别人信不信,你自己相信吗?”
孟国公悍勇无敌,战功赫赫,全大周子民都知道。他要抢夺自己嫡亲弟弟的军功,这话说出来无疑是个笑话。孟岩雨很清楚自己父亲有几斤几两,此时脸色尤为尴尬,嘴巴张张合合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一名三十岁左右,身穿孝服的妇女在一名十六七岁少年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大门,跪倒在帝王跟前,重重磕了个响头后说道,“启禀皇上,臣妇乃孟长志之妻王氏,这是臣妇长子孟炎琦,次女孟岩雨。不管孟长雄因何要暗害臣妇夫君,这事都是千真万确,臣妇有人证,就藏在郊外的庄子上,可将他带到御前对质。”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证,能在孟国公眼皮子底下钻空子,这背后操作之人很有些势力。周武帝拧眉暗忖,见桑榆面色越发苍白,指尖都在根根颤抖,不忍再耽搁下去,摆手道,“人证就不必了,”复又看向常喜,“去请闫统领,叫他将上次搜罗到的证据带过来。”
听闻这话,孟国公心脏紧缩,撩起衣摆,自动自发的跪在帝王跟前,孟家众人见状也都跟着下跪。锦衣卫搜罗的证据自然是无可辩驳的,他们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帝王裁决。孟桑榆浑身僵冷,想要把手从帝王手心抽出,却被他死死握住了。
王氏垂头抹泪,脸上满是怨毒和快意之色,若孟长雄罪名落实,这国公府就要由二房当家做主了。
闫俊伟很快就到了,毕恭毕敬的将一沓密信呈上。
周武帝接过密信,甩到王氏面前,冷声道,“孟国公射杀孟长志,确有其事。这就是他为何要如此做的原因。”
王氏和一双儿女飞快捡起密信查看,待看清内容,惊喜的表情被巨大的恐慌所取代。
“孟长志勾结谢正豪和沈忠良,欲除掉孟国公夺取军权,此乃通敌卖国之罪,当诛九族。看在孟国公大义灭亲的份上,朕本想暗中将此事抹平,但你们非要探个究竟,朕不得不成全你们。”说到这里,周武帝顿了顿,捏捏桑榆稍微温热起来的指尖,继续接口,“覆灭耶律皇廷,孟国公居功至伟,诛九族之罪可以军功相抵,但你们一家的死罪却是不能免的,来啊,将孟氏二房打入天牢,开春待斩!”
侍卫应诺,上前羁押三人。王氏与孟岩雨早已吓晕了过去,孟炎琦虽不至于昏倒,可也惊恐万状,涕泪横流,扒拉着孟长雄的裤腿大喊‘伯父救命’。此时他才知道何谓悔不当初。
孟长雄对二房早已仁至义尽,也看透了他们忘恩负义的本质,并不想替他们求情,可周围人家都看着,他也不好做得太绝,当即磕头道,“求皇上看在微臣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死。”语气透着淡漠。
孟家人纷纷跟着磕头。
作为孟家的一份子,父母均跪地请命,周围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心中不愿,面上也要做出仁义的样子。孟桑榆将手从帝王掌心抽出,撩起裙摆,缓缓跪在他跟前,淡声道,“求皇上饶他们不死。”
话虽如此,可她低垂的眸子里满是肃杀之意。若皇上真饶了二房的死罪,她日后也必定要想办法叫父亲将二房斩草除根。有道是莫欺少年穷,王氏和孟岩雨虽然不济,但孟炎琦却是个极有心机城府的,能力也不弱,留下他早晚是个祸害!且今日这事背后定有人暗中策划,否则王氏一门孤寡,何来能力将人证从边关带回,藏在郊外的庄子上?过了今日,必要叫父亲将背后之人揪出,以牙还牙!
周武帝捏住孟桑榆的下颚,将她的小脸抬高,看见她眼底来不及收起的杀意,微微笑了。他尤记得桑榆说过的话——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人,特别是你的敌人。桑榆对待敌人冷酷的可怕,对待亲近之人却又柔软的不可思议,正是这种矛盾又纯粹的特质让他迷恋的不可自拔。既然桑榆心下不甘,他必要顺了桑榆的意。
“虽然有爱妃求情,”他用力拉起桑榆,看见她瞬间紧张的面色,兴味一笑,语气陡然转冷,“朕也不能姑息!来人啊,将他们带下去!”
孟桑榆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脸上却露出哀戚之色。孟国公被帝王搀扶起身,迟疑的开口,“皇上,今日省亲……”出了这事,皇上恐怕没有再待下去的兴致了。
“进去吧,桑榆很久没回来过了。”周武帝揽住桑榆的肩膀,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宠溺。
孟国公连忙点头应诺,想到自己先前对帝王的怀疑,心里万般羞愧。这背后之人既然不是皇上,那他定要叫此人万劫不复!
见国公府的大门紧紧关闭,门前由禁龙卫重重把守,周围的勋贵悻然回府。还以为今日这趟省亲也被搅和了,没想皇上竟丝毫不以为意。看来德妃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不轻啊!
75召寝
二房还有三个妾室并一个庶子两个庶女,都被锦衣卫从内院带走,押入天牢。一行人的哀嚎、求饶、咒骂声将喜庆的气氛冲刷的一干二净。国公府上至主子下至奴仆俱都屏声静气,敛容肃穆。何谓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他们今日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孟家族老和各房旁支很快就听闻消息,不但没责怪孟国公,反倒暗自庆幸他做事果决,能够大义灭亲,否则等皇上亲自探查,孟氏九族都别想活命,对硬要将此事闹开的二房更是恨到了骨子里,哪有半分可怜或不忍。
文姨娘和庶子庶女因没有资格去正堂拜见帝王,加之孟瑞珠闯下滔天大祸,早早就被打发回了偏院。正厅里,孟国公带领妻子和儿子正式拜见帝王和德妃,然后邀请两人参加家宴。
热气腾腾的菜肴和醇香浓厚的美酒被一一摆上桌,桌上众人却还惦念着先前的一场闹剧,态度颇为拘谨。
“既是家宴,大家就随意点。”周武帝首先拿起筷子,给桑榆碗里添菜,孟国公等人见状,这才稍微露出些轻松的表情。
一盘清蒸鲈鱼摆到了帝王面前,他正要拿起筷子替桑榆挑刺,没想却被桑榆按住了手背,柔声道,“皇上,让臣妾来吧。”
她冁然一笑,将最鲜嫩的鱼腹夹取一段,仔细剔除鱼刺,然后放进帝王面前的碗碟里,低声道,“吃吧,凉了就腥了。”
周武帝挑眉乜她一眼,将鱼肉吃下,嘴角愉悦的弧度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孟桑榆又将一盘茶叶虾拢到手边,剥去虾壳后堆放进他碗里,态度殷勤备至。
现实的小东西!周武帝一边吃一边暗笑,对这样的桑榆简直爱到了骨子里。桑榆其实很简单,你若对她好,她必定会以相同的情谊回报,与她相处再轻松自然不过。
又吃了几口,他接过身后宫女递来的湿帕子,将桑榆指尖的油渍擦拭干净,笑道,“辛苦爱妃了,你快吃吧,不用管朕。”话落,将桑榆爱吃的菜夹进她碗里,堆放的满满当当。
两人的互动极为温馨默契,叫桌上众人频频侧目,拘谨的态度也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尤其是孟母,看见帝王眸子里不加掩饰的深情,心中颇感诧异。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当真心系女儿,想给她封后?
孟国公倒没想那么多,拿起酒杯向帝王致敬,见帝王爽快喝干,顿时朗笑连连。孟炎洲涨红着脸站起身,磕磕巴巴的说了些效忠的话,然后连喝三杯。帝王也极给面子的回敬三杯,立时将孟炎洲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席中气氛逐渐升温,三人朗声谈笑,推杯换盏,不似君臣,倒更似家人。
孟母与孟桑榆对视一眼,均摇头失笑。
酒过三巡,孟桑榆见男人脸颊有些泛红,想到酉时还要赶回宫去,在桌下悄悄拉了拉他衣袖,示意他少喝一点。这夫妻间的小动作极大的取悦了男人,他转头看来,往日漆黑深邃的眼眸而今显得特别清透,咬着她耳朵低声道,“放心,朕没醉。不过你既然不喜欢,朕不喝便是。”
瞥见父母和哥哥戏谑的目光,孟桑榆横了男人一眼,灵动的眼波暗含娇嗔,让男人低笑连连。两人耳鬓厮磨,举止亲密,这般浓烈的温情可不是做戏能做出来的。孟母与孟父碰了碰杯,均露出安心的笑容。
宴后,孟桑榆带着男人在孟家各处走了走,又在自己的闺房相拥小睡片刻,酉时很快就到了。坐进御撵,挥别殷殷相送的亲人,孟桑榆转回头,脸上满是不舍。
“瞧你这模样,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周武帝将她拉入怀中,一边亲吻她嘴角一边戏谑道。
醇厚的酒香被男人送入口中,从交缠的舌尖蔓延至每一个味蕾,让孟桑榆有些醺醺欲醉。她捧住男人的的脸颊,主动加深这一吻,好不容易待唇舌分开,低声道,“今日多谢皇上。”
“你高兴就好。”刮刮她挺翘的鼻头,男人笑得满足,这简单纯粹的笑容令孟桑榆心头微动。
﹡﹡﹡﹡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严寒的冬日也接近尾声,厚重的雪层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融化,光秃秃的树枝冒出了点点新芽,看上去很是喜人。
然而,众妃心中的严冬却依旧没有过去,只因皇上不但亲自陪德妃省亲,还接连一月歇在碧霄宫,连自己的乾清殿都很少回,眼里更容不下旁人。长此以往,这宫中哪里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地?
碍于皇上日渐铁血的手腕和无处不在的锦衣卫,御史并不敢对皇上的后宫指手画脚。但几位高位嫔妃却坐不住了,相携到慈宁宫前跪地申诉。
几次三番下来,即便是心性淡漠的太后也有些不胜其扰,召了皇上训话。
待儿子坐定,太后皱眉道,“皇上,宫中保有清白之身的嫔妃不只德妃一人,你如此高调专宠于她,对她而言是祸非福,孟家已经够招眼了,你这般行径只会让她变成众矢之的。”
周武帝面无表情,幽深的眼眸叫人捉摸不透。
太后见他如此,放缓了语气,继续道,“不若哀家再提携几位嫔妃上来,分散分散众人的注意吧。后位、皇贵妃、贵妃位都空悬,四大妃位只填充二人,确实有些寒碜了。”
“但由母后做主。”周武帝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语气极为淡漠,仿若事不关己。似想到什么,他冷硬的面部线条忽然柔和下来,看向太后慎重开口,“等桑榆有孕,儿子便要封她为后。既然母后也想提携几人,不若先将桑榆晋封为皇贵妃吧。”
“可以,哀家离开前会降下懿旨,封妃大典就不参加了,太过繁琐。”太后点头,复又皱眉,语气变得颇为不耐,“今日歇到别宫去吧,堵住那些女人的嘴。月中哀家就启程回千佛山了,让哀家清静两天。”
“放心,她们很快就不会来烦母后了。”周武帝拍拍太后的手背,眼里闪过一道暗芒。踏出慈宁宫,他习惯性的往碧霄宫走,行至半途想起太后的嘱咐,迟疑片刻转往最近的玉芙宫。
玉芙宫的丽妃听闻消息,连忙带着一众宫人走到门前迎驾,涨红的脸颊泄露了她激动的心情。
周武帝淡淡说了声‘起吧’便径直越过她,朝内殿走去,在沉睡的六皇子榻前守了片刻,询问过病情便前往偏殿吴才人的住处。丽妃卸下奢华精致的妆容,狠狠将手边的妆奁拂落在地,想到吴才人未喝过绝子汤,又低低笑了。
吴才人听闻太监的唱和,忙走到殿前迎驾,看见龙行虎步,俊美无俦的帝王,脸颊泛出两团红晕,波光盈盈的杏眼里仿似能滴出水来。
“臣妾见过皇上。”她屈膝行礼,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周武帝却对眼前的美景仿若未见,挥袖说了声‘免礼’便举步进殿。行至门口,扑面而来的浓郁熏香叫他狠狠打了个喷嚏。
“皇上可是受了寒气?快到火盆前暖暖。”吴才人紧走两步,想要搀扶帝王的手臂又怯生生的收回,行至间流露出一股女儿娇态,颇为动人。
若是桑榆,要么根本就不会往前凑,要么就殷勤万分,绝不会耍弄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周武帝神色莫测的瞥吴才人一眼,越发觉得腻味。
吴才人被他看得心头发憷,亲手倒了杯茶,小心翼翼的送到他手边。
周武帝接过,只啜饮一口便将茶杯推到一边。茶是好茶,但这冲泡的功夫却不及桑榆万分之一,难以入口。
“皇上,臣妾日前临了一贴字,总觉得少了一分神韵,却说不出细处,您帮臣妾看看?”吴才人察觉出皇上的不耐,垂头略一思量便寻到了话题。
“拿来吧。”周武帝乜她一眼,淡声道。
吴才人心中一喜,忙叫宫女将自己最得意的一幅字拿出来给皇上鉴赏。她出身于书香门第,口里说不满意,实际上对自己的书法造诣相当自信。
接过字幅,周武帝只瞥了一眼便兴趣全失。功底不浅,可匠气过重,全无桑榆一丝一毫的灵性。朝侧身而坐,姿态妩媚的女人看去,见她眼底流露出几分自得却偏要故作谦虚,周武帝忽然之间便觉得索然无味。
“有形无神,再练几年吧。”将字幅放置到一旁,他站起身,容色淡漠的甩下这句话,负手匆匆离去。
常喜快步跟上,回头看看满脸错愕和受伤的吴才人,摇头暗忖:的确是才貌双全的美人,可有了德妃娘娘珠玉在前,再美的美人在皇上心里恐都成了平凡无奇的木椟了。
碧霄宫里,孟桑榆放下手中快要成型的荷包,曼声道,“快酉时了,皇上该回来了,叫人去御膳房传菜。”
冯嬷嬷迟疑一瞬,低声道,“回娘娘,皇上去玉芙宫了,听说召寝了吴才人,今日怕是不来了。”
孟桑榆愣了愣,咀嚼着自己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回来’两字,自嘲一笑。什么时候开始,她竟觉得皇上来碧霄宫是理所当然的了?这想法可不妙!
慢条斯理的整理好针线,对上冯嬷嬷担忧的目光,她语气平静淡然,“他不来难道我就不用吃饭了么?叫人去传菜吧。把二宝抱进来,它陪我吃也是一样。”
“是。”冯嬷嬷放心了,忙遣人去膳房,又叫碧水将二宝抱了进来。
有周武帝在,二宝只能委屈的待在碧水和银翠的耳房里,就连去花园玩,也要当心别被他撞见,否则立马就会被他身边的太监拿佛尘赶走。此时被主人抱进怀里好一番亲热,它快乐的直哼唧,小尾巴疯狂的甩动起来,可爱的模样叫孟桑榆立即忘了方才的异样感觉。
76吃醋
想到桑榆也许正在等自己回去用膳,得知自己去了别宫,不知该如何伤心难过,周武帝眉头紧皱,脚步越发迅疾,当真是归心似箭。跟在他身后的宫人好一番忙乱,唯独身怀武艺的常喜能勉强赶上他的步伐。
走到碧霄宫门前,他停住了,胸口忽而涌上一股心虚之感。若桑榆听闻自己曾召寝吴才人,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吃醋?会不会不理自己?他负手在碧霄宫门前徘徊,满面愁容。
“皇上,您还进去吗?”常喜被皇上绕的头晕,不得不出声询问。
“进去吧。”周武帝摇头失笑,举步跨入宫门。佛说因爱而生怖,因爱而生忧,这话果然没错。他堂堂帝王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早知如此就不该去玉芙宫,哪怕他心中原本就没存什么绮念。
对守职的太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径直朝偏殿走,离得近了便听见桑榆银铃般的笑声,胸口的心虚和忧虑瞬间褪去,斜飞入鬓的浓眉狠狠皱起,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没了皇上,德妃娘娘过得很滋润啊!皇上的自尊心肯定受伤了。见主子步伐凌乱而急促,常喜摇头暗忖,亦步亦趋的跟上。
碧霄宫里,二宝蹲坐在小圆桌上,脚边放着一碗肉糜粥,孟桑榆手里夹着一块肉,在它面前晃动,它的小脑袋随着肉块转来转去,黑漆漆的小眼珠溢满渴望。孟桑榆将肉块凑近,它立即张嘴去咬,却咬了个空,委屈的哼唧起来。
孟桑榆扑哧扑哧的笑个不停,这才将肉块放进快哭出来的二宝的碗里。
“朕不是说过,不许它进殿的吗?”周武帝在门口站了许久,见桑榆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到来,终于忍不住开口将殿内快活的氛围打碎。
“臣妾见过皇上。”孟桑榆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筷子,走到门口行礼。
周武帝指尖动了动,却没有如往常那样伸手去搀扶,而是径直越过她,踱步到圆桌边,面色沉沉的盯着桌上的二宝。二宝很害怕这个浑身威势的男人,蜷缩起身子瑟瑟发抖。
“将它扔回猫狗坊去!”周武帝朝常喜冷声命令道。
常喜应诺,上前抱起二宝,二宝害怕的缩缩脖子,眼珠子水汪汪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慢着!不许扔!”孟桑榆走上前厉声喝止。
常喜僵住了,犹豫不决的朝皇上看去。
“朕说扔出去,听见了吗?”周武帝嗓音冷沉。
常喜点头,避开德妃娘娘的视线朝殿外走。
“我只是想要找个人陪我吃饭,这样也不可以吗?”孟桑榆知道男人的命令不可违抗,语气立即软了下来,黑白分明的凤目氤氲出一层水汽,直勾勾的朝男人看去,内中蕴含的孤苦寂寞叫人看了心酸。
周武帝立即就心软了,忙上前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抚她脊背,抿着薄唇闷声道,“好了,朕不赶它走,朕只是叫常喜将它带到殿外去。”
常喜知机,忙将二宝交给碧水和银翠。两人心中一喜,接了二宝匆匆退走,唯恐皇上忽然又改了主意。因为皇上不喜二宝,主子甚少有机会与二宝亲热,倒是她们照顾二宝更多一些,自然舍不得它被扔掉。
孟桑榆用脸颊蹭了蹭男人宽阔又温暖的胸膛,嘴角咧开一抹得逞的微笑。她就知道,男人很吃她这一套。
周武帝见她像只猫咪一般缩在自己怀中,小模样叫人又爱又怜,不由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一边亲吻她发顶一边柔声道,“想要人陪不是还有朕吗?”
孟桑榆眸色微暗,推搡着他胸膛,似笑非笑的开口,“那么多女人,皇上陪的过来吗?臣妾就不劳烦皇上了!”
周武帝怔楞一瞬,垂头去探看她表情,见她眉梢微挑,凤目微眯,表情似有不悦,当即便朗笑连连,越发用力的去搂抱她纤细的腰肢。桑榆在吃醋啊!真可爱!
闻见男人身上浓郁的脂粉味,孟桑榆心中莫名火起,更加奋力的挣扎,粉白俏脸涨红一片,眸子黑亮灼人。“起开,什么味儿?臭死了!”她捶打男人厚实的胸膛,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周武帝低头在自己肩膀嗅闻片刻,笑声更浓,“朕什么都没干,就染了一身的味儿回来,相信朕。”他一边低笑一边去吻桑榆的脸颊,见桑榆左躲右躲,最后干脆将脸整个儿埋入自己胸膛,当即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冯嬷嬷和常喜看的眼角直抽,正在犹豫要不要清场,却闻皇上扬声吩咐,“备水,朕要沐浴!”
常喜和冯嬷嬷连忙应诺,立马叫人抬了一桶水进来。周武帝将桑榆打横抱起,快步走进内殿,待宫人全部退走,迫不及待的吻住桑榆殷红的小嘴,低哑的笑声终于戛然而止。桑榆今日的表现极大的取悦了他,虽然桑榆不肯承认也不肯正视,但是他知道,她对自己也不是全没感觉的。
孟桑榆的唇瓣被男人辗转允吸,后脑勺被男人用力按住,呼吸不能,手在浴桶边胡乱扒拉,触及浴瓢,立即舀了一瓢水兜头朝他浇下。
温热的水也无法阻止男人疯狂的索取,待他终于觉得满意了,这才放开女人甜美的唇瓣,抹去脸上的水珠低笑起来。
这笑容怎么透着一股傻气?若是背后有尾巴,恐怕就要摇起来了。孟桑榆眨眨眼,天马行空的想到。
周武帝见她心不在焉,薄唇一勾,将她抱起来扔进浴桶,然后自己也跨进去,狠狠勒住她的纤腰,再次垂头勾住她香滑的小舌。
孟桑榆起初还用力挣扎,随即就迷失在了男人缠绵悱恻的热吻里,攀住他肩膀主动回应。
周武帝眸色变暗,将她濡湿的衣服一层层剥开,寻到那紧致温热的所在,用指尖轻轻抚弄。孟桑榆呻-吟,不甘示弱的褪去男人的衣服,用力抓挠他厚实的背部。
小东西真野!男人暗笑,在她挺翘圆润的臀肉上拍了拍,将她修长的**盘在自己腰间,挺身而入。极致的快-感袭来,浴桶中的水不停激荡,将殿内打湿了一大片,粗重的喘息、昂扬的呻-吟,沉闷的低吼,叫殿外守候的宫人听得面红耳赤。
待水转凉,周武帝抱起浑身酥软的女人,滚入榻中继续酣战,直到月上中天才在一声闷哼中到达极致的殿堂。
两人的头发俱都湿漉漉的,不分彼此的粘连在一起,浓郁的麝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孟桑榆懒懒的抬起胳膊,推搡还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皇上,我饿!”她低声抱怨,语气不自觉带上了撒娇的意味儿。
话音刚落,一阵腹鸣声在殿中响起,孟桑榆耳尖迅速充血。
周武帝挑眉,额头抵住桑榆额头闷声大笑,见她面露愠色才堪堪止住。
“朕帮你穿衣。”他爱宠的捏捏女人滚烫的耳垂,细心将两人打理干净。
见男人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亵裤,在自己身边忙来忙去,甚至弯腰亲自提自己套上绣鞋,孟桑榆敛下眼睑,遮掩眸中复杂的情绪。
整理好衣襟,搂过桑榆,在她脖子上的暧昧红痕上吻了吻,周武帝心满意足的牵起她的手走到殿外。训练有素的宫人立即进来收拾一片狼藉的寝殿。
“这么晚了,御膳房应该没有东西吃了。碧霄宫不是有小膳房吗?就熬汤喝吧,朕很想念你的手艺。”想起以前作为阿宝的日子,周武帝语气里满是怀恋。
“好啊,皇上想喝什么汤?”孟桑榆拉住男人的衣袖,笑容明媚。
周武帝用指腹抚过她的嘴角,细细描绘这一抹熟悉的微笑,心内满足的叹息,柔声道,“喝佛跳墙吧。”
孟桑榆点头。
食材都是现成的,直接上灶用慢火煨就行。两人并肩坐在暖烘烘的灶口,一边盯着火候一边吃烤红薯,偶尔窃窃私语几句,渊博的学识和广博的见闻让他们有聊不完的话题。放下帝王和宠妃的身份,他们就像寻常人家的小夫妻,那紧紧相贴的身影让冯嬷嬷看呆了去。
见皇上不顾身份,用铁钳扒拉着炉灰,捡起滚烫的红薯吹了吹,细心剥开外皮喂进主子嘴里,那眼中荡漾的柔波能叫人溺毙。
这还是做戏?不能够啊!她垂眸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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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皇上去了玉芙宫,德妃的独宠之路也该结束了,没想皇上待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又离开,最终还是去了碧霄宫,且这一去便没回过乾清殿,连政务都带到碧霄宫处理,与德妃过起了寻常夫妻一般的生活。
满宫里的妃子都熬红了眼,对德妃的嫉恨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这还没完,太后忽然降下懿旨,晋升了许多不起眼的嫔妃,不但填满了四妃之位,还将德妃擢升为皇贵妃,只待一个月后举行完封妃大典就能名正言顺的统摄六宫。皇贵妃之上便是皇后,等德妃肚子有了消息,这皇后之位说不得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许多人急了,三天两头跑去慈宁宫给太后‘尽孝’,并示意母家对御史施压,劝谏皇上雨露均沾,为皇家开枝散叶。
碧霄宫,孟桑榆的书房里,周武帝拿起一沓弹劾奏折,笑容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