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张良计
readx;封爵升官,日也就渐渐平静下来。
而里的事又开始忙碌开了。
此番测考,四门独占鳌头,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于是乎,四门上下都发迹了。
陈祭酒处死,接任的则是原国监丞兼四门代理掌博士赵业,而掌博士一职空缺,则由督的周博士填补,而秦少游升任博士,开始负责督之事。
督博士倒算是肥差,反正也没什么具体的工作,无非就是赏善罚恶罢了。
秦少游在里的威望很高,自有一番威严,做这‘训导主任’,倒也清闲自在,偶尔寻几个犯过的生员一通臭骂,不但发泄了情绪,而且无需劳心费神。
只是里的生员,总觉得这位秦督导总有那么点儿‘心不在焉’。
就如前几日,一个生员上课睡觉,秦少游勃然大怒,直接将他叫来督导房,便是一通乱骂:“好你个不要脸的周兴,就晓得睡睡睡,你当你是猪么?噢……本官竟是忘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生刘甚。”
“哦。”秦少游点点头,然后又是勃然大怒地痛斥道:“刘甚,你不好生习课业,却去姓周的烂屁股,他溜须拍马能做官,可你能吗?”
“……”
秦少游和周兴的矛盾可见一斑。
这也怪不得秦少游恨周兴,因为周兴那厮,也开始传播谣言了。
那家伙是恨透了秦少游,只恨不得将秦少游打翻在地,踏上一万脚,却不知是什么缘故,那厮得知了秦少游在如春酒楼里见过武则天,竟也开始鼓噪起来,到处都在宣传,现在的孟西是鱼米之乡。土地肥沃,物产丰饶。
秦少游不蠢不傻,当然晓得这家伙是要捧杀。
对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骂。
里的事。其实秦少游并不担心,如今里渐渐走上正轨,一切井然有序,唯一让秦少游伤脑筋的却是他的酒楼。
酒楼确实有些糟糕,自从平公主不喜欢自己。这生意竟也落下了不少,据说公主府那儿,总是传出一些‘信息’,让人对如春酒楼望而生畏。
那位公主殿下想占便宜不成,八成是要霸王硬上弓,来逼迫自己就范了。
秦少游岂肯让步,虽是忧心,却还是表现得风淡云轻,可心里就不免有些焦灼。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怎样才能让公主殿下喜欢自己呢?
人就是如此,起初落魄的时候便忍不住要拼要搏,等到如今渐渐安稳下来,便轻松了,秦少游便是如此,有个县男在身,又身兼博士之职,虽然生活中总有一些隐患,却也渐渐享受这种平静。
天气渐渐炎热,转眼到了四月。酷暑已经露出了端倪,连续半月烈阳当空,也不曾有一丝甘霖的迹象,值此炎炎夏日。便是里再刻苦的生员也变得懒洋洋起来。
秦少游每日只好蜷缩在公房,也懒得理会务了,一些生员偷偷去里后山的溪里洗澡,讲师们气急败坏的来状告,秦少游也只是问:“那儿的水凉吗,我也去吧。”
这样的举动。实在让人对四门的督工作不有信心。
……………………
四门如此,刑部这儿也是懒洋洋的,这倒也是理所当然,即便再卖力的人,也会被这酷暑打消劲头,栽赃陷害,毕竟也是要消耗体能的,因而部里的人都打着凡事不可一蹴而就的心思,性先放一放,都懒洋洋的打盹闲坐。
唯独周兴近几日却很有干劲,他办公的地方并不是在部里,而是在大狱附近的一处公房,这位周侍郎是个很勇于任事的人,许多人犯,他都是亲自审问,因而为了用刑方便,所以性就近办公。这位周侍郎不但亲力亲为,而且还总能推陈出新,比如他总是能奇思妙想,发明出许多刑罚,如“定脉”“喘不得”“十号大枷”等等,使囚犯一看到这些刑具就已“战栗流汗,望风自诬”。
这几日,他的心情其实还算不错,每日埋首案牍,却不知在谋划什么。
周晨是周兴的远房亲戚,因而深得他的信任,虽然没有官身,却一直都在给周兴打下手,照例在这个时候,周晨都会到达这里,给这位堂叔汇报一些工作。
“那个刘猛已经招供了,他承认牵涉到了谋反,又拉下来了个杨鑫,叔父,是不是现在就拿杨鑫?”
周兴只是打着哈欠,一副慵懒的样,浑身上下提不起精神。
天气热了,他不得不拿起帕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周晨见堂叔不答,心里便思量了一下,晓得这位堂叔现在希望听什么消息:“现在神都上下都在传孟西的事。”
周兴果然眼眸一亮,瞥了他一眼:“你说。”
“昨日在门下也听到有人谈及此事,大家都说好呢。”
“是么?”周兴兴致勃勃的道:“却不知圣人可听到风声吗?我听说宋国夫人入宫了?”
“侄儿也听说了,是昨日入的宫,宋国夫人当真是不易,千里迢迢的赶来京师,这个身骨怎么吃得消,圣皇很是高兴,特意开了则天门,将她迎进去的。”
周兴显然对这位宋国夫人很感兴趣,圣皇的母亲荣国夫人在前几年便去世了,而圣皇倒是有个姐姐,被封为魏国夫人,偏生坊间传闻这魏国夫人生得也很是美艳,被高宗皇帝看上,因而被圣皇所害,不管怎么说,当今圣皇除了一个平公主,真可谓是孤家寡人,不过……却还有一人是不同的,那便是武则天的妹妹宋国夫人,这位宋国夫人和圣皇的母亲姐姐都不同,素来静谧,性温和,嫁去了蜀中,圣皇几次下诏让她进京来团聚,她都以年纪老迈婉拒,想不到这一次竟是来了。
圣皇的心思,其实大家都清楚,其实她也有她的初衷,一个母亲,据说不是什么善茬,竟是与自己的外孙通jian,另一个姐姐也是声名狼藉,唯独这个妹妹是颇受人敬重的,据闻她举止从不轻佻,虽是丧夫,却并没有改嫁,而是养育几个儿女成人,这几个儿女也都淡泊名利,嫁人的端庄醇和,男则只读经史,并不热衷于权利。
难得有了这么个靠谱的亲戚,圣皇自然看重。
周兴目光幽幽,沉吟了老半天才道:“我看哪,火候到了。”
“叔父……什么火候?”
周兴淡淡一笑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
次日清早,照旧是宣政殿的朝会,武则天垂问了政务,正待退去,周兴却是起身道:“圣人,臣有一言。”
武则天近来对周兴有些不喜,却还是耐着性,道:“周卿有何事?”
周兴摇头晃脑地道:“天气炎炎,臣看圣人气色不好,圣人的身关系社稷,岂可有所毁伤。”
武则天对周兴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朕……倒还过得去。”
“臣还听说,宋国夫人入宫了,夫人千里迢迢,舟车劳顿,以全圣人姐妹之情,实在让臣感佩。只是近来天气炎热,闭门于宫中,臣怕夫人闷出病来,倒是臣听说,这神都左近有个消暑的好去处,圣人若是有闲,不妨与夫人同游于此地,借此消暑,也好解一些烦闷。”
武则天对这个妹妹很是看重,这妹一向是识大体且端庄的人,平时就喜怒不形于色,她虽入了宫,却并未焕发什么笑容,这让武则天也留了心,现在周兴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武则天禁不住道:“是么,却不知是什么地方?”
周兴道:“就在孟西,臣听说,孟西那里乃是鱼米之乡,鸡犬相闻,既是静谧,又临着孟津渡口,依山傍河,实是避暑的好地方。”
武则天听到孟西二字,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听谁说的?”
“坊间都有传闻,不过臣是听秦博士说的。”
武则天猛地想起了些旧事,不由莞尔笑了:“是啊,这没有错,那地方确实有不同之处呢,周卿,倒是难为了你,你告退吧。”
周兴只一看武则天的脸色,心里便大抵知道这件事成了。
他心里不由偷乐,秦少游啊秦少游,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老虎是病猫不成?
站在一侧伺候的上官婉儿听了这些话,脸色顿时变了。
周兴的居心,她如何猜不透?秦少游上一次的那黄米粥,给圣人的印象实在深了,现在大家都在营造‘平’,谁也不敢把圣人的‘政绩’戳穿,可是一旦圣人移驾去了那儿,看到了那里的景象,得知原来那是上下沆瀣一气,而大家口里的好地方则是蒙骗自己的结果,那么她的心情会是如何?
任何人都不愿意自己成为傻的,更何况是武则天?
周兴……好恶毒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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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喜欢男人
readx;学里传来了奇怪的流言。bq.e
说是圣皇要去孟西避暑,秦少游听在耳里,心里陡然一缩,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避暑……
还是去孟西,这是什么缘故?
正当他留了心的时候,一个确切的消息终于来了。
上官婉儿借着来四门学寻书的时候,寻了秦少游,四目相对,上官婉儿撇撇嘴道:“走走?”
秦少游很干脆地道:“好,我们去后山吧,那里是消暑圣地。”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往后山去。
后山与四门学是连为一体的,郁郁葱葱,溪水淙淙,因为时常有生员来,所以不知什么时候被踩出了一条清幽小径,延伸着小径,便可直抵山中的林谷。
山路崎岖,上官婉儿提着裙裾,大汗淋漓,秦少游在前,回过身朝她伸手。
上官婉儿略有迟疑,看了秦少游一眼,最终还是将手搭在了秦少游的手心上。
感觉暖暖的,这使上官婉儿的心里泛起了一丝异样,索性她缄口不言,变得阴郁起来。
“累了……”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秦少游的长衫已是湿透,寻了个路旁的岩石便坐下。
上官婉儿左右看了看,附近却没有落座的地方,皆是杂草。
秦少游忙起身道:“还是请上官待诏坐吧。”
上官婉儿倒也不拒绝,坐上去,见秦少游很干脆地跪坐在杂草之中,不免有些不忍:“我们一起坐?”
“不用了。”秦少游摇头道:“上官待诏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吗?”
上官婉儿本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话到了喉头,语气却是不由软了,唇边带着几许苦笑道:“避暑的事,你可知道?”
秦少游道:“确实有这风声,只是不知是不是空穴来风。”
上官婉儿那好看的俏眉轻轻地皱了起来,幽幽道:“日子已经定了。就在十九那一日,宋国夫人……圣皇因为看重,此番是周兴推荐去孟西避暑,圣皇对此也是兴致盎然。此事已和宋国夫人说了,夫人对此也颇为意动,她是从蜀中来的,山长水远,圣皇就希望借此陪她好生游玩。以显示姐妹之情。秦少游……事情就要败露了。”
秦少游当然晓得问题的严重性,孟西是自己吹捧出来的,一旦武则天兴致勃勃地带着宋国夫人到了那里,可眼见那儿竟是不毛之地,却不知会做何感想,只怕第一感觉就是被愚弄了。
一个人好不容易做了皇帝,而后又有亲戚大老远赶来,在希望宾至如归的同时,只怕也有炫耀的意思,等到一旦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第一反应怕就是要杀头了。
上官婉儿已不自禁地站起来,她本是个极端庄和有主见的女子,可是现在,唯有走了这一段山路,这娇小的身躯满是香汗,才让人注意到她的娇弱。
她面带着忧虑之色,自这半山腰远远地眺望山下的四门学,目中流露出来的忧心让她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阴郁,她启开朱唇:“人心险恶,我知道你当初为求上进而不择手段。可是这句讨取人欢心的无心之言也极有可能会成为有心人手里的刀剑,这柄刀剑会扎死你的。而我……”她面色苍白,带着几分惹人垂怜的柔弱,苦笑道:“我实话说好么?我为你说过不少好话。到底这些好话出自什么心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者是……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总是对我如沐春风,总是对我笑脸相对吧,我所见的人都是忠厚、至诚的人,至少表面就是如此。可是我心里知道。这些都是假的,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是清白干净的。唯独是你,至少还真挚一些,秦少游,这很可笑吧,越是满口仁义的人,我反而越是排斥,越是你这般锱铢必较的,我反倒愿意亲近。可是这些……也为我惹来大祸了。你知道么?我只是个女官,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来自于帝宠,来自于圣皇的信任,而一旦圣皇怀疑起我有私心,我也会在她面前说假话,你可知道我会如何吗?”
秦少游深深地看着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上前一步道:“其实……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完全是发自肺腑。
上官婉儿侧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
秦少游挠挠头道:“难道不可以么?”
上官婉儿淡淡地道:“可是据我所知,一直都是我在为你遮掩,在暗中庇护你,而你似乎忘了。”
秦少游大是惭愧地道:“你不要这样说好吗,这样会让我很羞愧,总感觉自己是在吃软饭一样。”
“呀……”上官婉儿不由笑了:“说得好似你是张宗昌兄弟一样,况且你生得可没有张宗昌俊俏。”
秦少游打了个冷颤,卧槽,你居然拿张宗昌这种面首来侮辱我,他义愤填膺地道:“总而言之,你不必担心,我总能教你没事,至于那个周兴,他屡屡陷害,我实在是受够了,我一定教他好看。”
“是么?那么你有什么法子?”
秦少游想了想,然后双手一摊,道:“想想再说,上官待诏,我们还要进山么?”
“好。”上官婉儿打起精神道:“不想这些了,先进山再说。”
二人艰难前行,秦少游走在前头,偶尔,秦少游回头拉她一把,最后索性牵手并行了。
只是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秦少游脸皮厚,突然问:“上官待诏,你喜欢女人吗?”
“不喜欢,为何这样问?”
“那你是喜欢男人咯?”秦少游贼贼地道。
“……”
“你喜欢张宗昌吗?”
“不喜欢。”
“来俊臣呢?”
“……”
“你喜欢?”
“啊……不喜欢。”
“崔公,你喜欢吗?”
“你疯了,崔公已年届七旬了。”
“那么邓健呢?喜不喜欢邓健?”
“你……”
秦少游叹口气,道:“看来你的胃口倒是很挑剔,你这样很难办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少游驻足,与她对视,道:“你喜欢我吗?”
上官婉儿愕然,眸光里略过一丝羞怒,故意地冷着声音道:“不喜欢。”
我去……表白失败,秦少游突然想喝酒。
上官婉儿幽幽道:“我自入了宫,就晓得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圣皇,我不该有忧有喜,更不相信这个世上有情愫之类的事,你看圣皇,她可曾有过情爱么?”
秦少游不由道:“圣皇不是有张氏兄弟吗?怎可说没有……”
上官婉儿顿时板起脸:“宫闱中的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妙。”
秦少游吁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我会保护你的。”
“我总觉得不安,孟西的事,可能会要命的。”上官婉儿幽幽道。
秦少游正色道:“要命也不是我们的命。”
他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
其实,他突然有点同情上官婉儿了,一个将自己当做祭品的女人,看上去高高在上,实则却是自己将自己变成工具,他于是把上官婉儿的手握得更紧。
进了山涧,清幽无人,明明这是之前的目标,可是到了这里,所看到的景物却是乏善可陈。
于是二人打道回府,回到山下,上官婉儿深深地看秦少游一眼,叹口气道:“你说了,要保护我的,那么,我就将性命交在你身上了,我已无计可施,只能信你了。”
秦少游已松开她的手,朝她作揖:“请上官待诏放心。”
上官婉儿咬了咬唇,把俏脸微微抬起来,重新显露傲然之色,道:“后会有期。”
她旋过身,香肩微颤了一下,突然道:“有个问题一直藏在我的心里,本是不该问的。”
秦少游道:“上官待诏但问无妨。”
上官婉儿轻轻叹道:“方才的那些话,你和不少人说过吧?”
“什么话?”秦少游愣了。
上官婉儿冷笑道:“保护你之类。”
秦少游犹豫了一下,前世……似乎有不少,这算不算?
一看秦少游犹豫,上官婉儿已是动了莲步,快步去了。
秦少游只得摸摸鼻子,叹口气。
这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女人啊,还是少招惹为妙,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秦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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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已上了车,远远的看了一眼四门学的仪门,她脸色中,不由带着几分愤愤然,猛地,她想到了周兴。
这个方才还娇弱的女子,目中掠过了杀机。
周兴……
她的朱唇里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人,已经成为绊脚石了。
既是秦少游的绊脚石,也是她上官婉儿的绊脚石。
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见惯了张氏兄弟,见多了那些匍匐在圣皇脚下的男子。上官婉儿自然而然将这些东西烙印在心里,以至于现在,有点迁怒秦少游了。
“指望那个白痴,还是靠自己为好。”上官婉儿的脸色冰冷,她淡淡地道:“回宫吧。”
夕阳西下,炎炎的夏日教人不由焦躁,在这沉闷的天气里,车中的上官婉儿却是冷若寒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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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迎驾
readx;两日后,宫中来了人,叫秦少游前往孟西伴驾。
这本就是情理之中,圣皇出游,当然需要大量的绿叶来做衬托,京畿之中,不少近臣都要随同。
而秦少游与孟西沾了边,又是孟西县男,按理,也算半个地主,尽一尽地主之谊,实属理所当然。
因而,圣皇是在初九出游,可是初八,秦少游就得动身了。
于是他在学里告了假,索性连如春酒楼也不经营了,带着秦寿、邓健人等,雇了车,直接往孟西去。
抵达了田庄,竟是看到了老熟人。
太平公主正指使着几十个庄丁,正在开垦土地。
秦少游看到了她,忙是兴冲冲地凑上去,道:“呀,殿下也来临时抱佛脚啊。”
李令月瞪他一眼道:“不要和我说话,我心情不好。”
秦少游只得把脸别到一边,指挥着邓健等人铲除杂草。
李令月见秦少游不理她,跺跺脚,踩着杂草过来,嗔怒道:“你竟不理本宫,好你个秦少游,胆子这样的大。”
秦少游沉默了。
周文王果然不算什么圣人,孔圣人才他娘的是正统啊,文王至少没有说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李令月怒目道:“现在莫非反省了?”
秦少游苦笑道:“下官反省什么?”
“你得罪了本宫!”
秦少游正色道:“下官岂敢得罪殿下。不过殿下,咱们总是要讲道理的。”
李令月冷冷地道:“若不是你非要说什么孟西是个好地方,何至于把本宫也牵扯进来?”
秦少游狐疑地道:“我吹嘘我的。与殿下何干?”
李令月气得跺脚,咬着唇道:“若不是你在酒楼里说,何至于母皇对这孟西有了印象,在宫里逢人便说孟西的事,问到本宫的头上,说本宫恰好有一块地在孟西,却不知收成如何。本宫不敢泼母皇冷水,当然只好说那儿土地丰腴。收成是其他地方的十倍……”
“呀……”秦少游惊愕地道:“殿下,你吹嘘得太过了,吹牛也不是这样吹的,怎可如此粗暴。一点技巧都没有。”
李令月狠狠地瞪着他道:“总而言之,大家都被你害死了,你这厮,真不是东西。”
秦少游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骂,却是脸色一正:“殿下想必也知道此事虽是因我而起,其实真正鼓动圣皇来此的,却是周兴,殿下……”秦少游意味深长地看着李令月,道:“周兴这是故意要和殿下对着干哪……”
李令月邹起秀眉道:“是么?”
秦少游小鸡啄米地点头:“我若是殿下。非要狠狠收拾他不可。”
李令月冷笑道:“你休要挑拨离间,本宫又不喜欢你,谁要和你说话。”
秦少游捶胸跌足。好不容易说人坏话,竟是落到这个下场,可见对女人来说,对人的直观印象非常重要,她喜欢你,才愿意听你挑拨离间。她不喜欢你,你说出花儿来也没用。
秦少游索性到自己田里去。吩咐着大家清除杂草,其实这里的地倒是好的,偏生不能种稻谷,他心里叹息,心说即便把杂草给清除了,这里一片荒凉,圣皇和郑国夫人是来‘旅游’的,见到这样的光景,会不会想杀人?
不管了,继续临时抱佛脚吧。
陈杰这家伙在打理着庄院,不过他瘦得皮包骨,让秦少游有点看不过去,将他喊来,道:“我每月给你一百钱,你没吃饭么?怎的又消瘦了?不晓得的,别人还以为我抠门呢。”
陈杰苦着脸道:“县男,现在一斤米,五文钱呢。”
秦少游算了算,只得语重心长地说:“可是你的职业分工不同嘛,你不就是看着院子么,又没让你卖苦力,平时躺着,节省一些体力消耗也不会如此。好啦,好啦,过几日给你送点米来,真是的,这么大的胃口,迟早吃穷了我。”
陈杰自跟了秦少游,每日都是提心吊胆,大抵是因为秦少游那一句饿死了一个属吏会怎么办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他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
所以他见秦少游不悦,忙说:“县男,其是我还是要做工的,就比如地窖里的东西,我可是每日巡视两次,就怕出什么乱子。”
秦少游点点头道:“去收拾好床铺吧,还有,把车里的东西都卸下来,你会做饭吗?”
“会,会。”
“这便好,今晚大家都在这儿吃,你来负责大家的饮食。”
他吩咐下去,便让陈杰收拾了个床铺,随即倒头便睡。
次日清早起来,从庄中出来,见外头的田地都修葺得差不多了,只是……也只是差不多而已,地里光秃秃的,连引水的渠都没有,哪里有半分水田的模样。
最可恨的是,李令月居然指使庄丁把割下来的杂草都堆在了他的地头上,秦少游便叫来邓健,吩咐他把杂草堆回去。
双方的田只隔着一个田埂,邓健兴冲冲地去了,过了一会儿,却又回来:“秦哥儿,我看……算了吧。”
秦少游怒道:“太欺负人了,仗着是公主就了不起吗?真把我孟西县男不当权贵啊,赶紧去。”
“秦哥儿……”邓健要哭了:“对方有四十多个庄丁,都有这么高……”他把手抬起来,比着自己的脑袋上移一寸:“拳头都有砂锅那么大。”
秦少游破口大骂:“笨蛋,难道你就不会和他们讲道理?你不是天天说自己是好汉么?”
“好汉也不吃眼前亏啊。”邓健欲哭无泪:“要不。秦哥儿去和他们讲讲道理吧。”
秦少游沉默了一下,然后随手捏起一根枯草叼在嘴上,慢悠悠的道:“算了。好男不和女斗。”
过了拂晓,远处连接孟津港的河水依旧波涛汹涌,浮在河面上的薄雾渐渐散去。
而此时,骑着快马的武士拥簇着一个宦官飞快而来。
这宦官一见孟西的荒凉,眼睛都直了,险些从马上摔下。
他心急火燎地下马,在田埂处深一脚浅一脚地疾奔。口里大叫:“哪个是孟西县男?哪一个是孟西县男……”
秦少游端着碗,边吐槽着口里的饭食如猪糠。边出来,举着筷子朝他招手:“我便是,不知公公有何见教?”
这宦官脑门上全是汗,气急败坏地道:“你……你……这里是孟西。这里是孟西……”
“是啊,是叫孟西。”秦少游道。
“你说什么?避暑胜地呢?山林呢?稻田呢?不是说好了鱼米之乡吗?不是说好了郁郁葱葱的吗?”
“没有。”
宦官的身子摇摇欲坠,打了个趔趄,不可思议地看着秦少游:“你说什么……没有……没有……可是……陛下和宋国夫人已经起驾了,杂家奉旨先行,你……你可知道宋国夫人对这里有多少期待,她大老远来,大老远来……完了……完了……咱们都完了,宋国夫人……还有圣皇那儿。若是晓得……咱们都要死定了。”
秦少游苦笑道:“这能怪我吗?也不提早知会,若是提早几月,没有错过春耕。我拼了命也让这里稻浪滚滚。”
“你……你……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事到如今还敢说这等话,你等着吧,等着吧,等着去死吧。”宦官恶狠狠地瞪了秦少游一眼,拂袖便走。
秦少游忙道:“注意脚下。”
“谁要你管。你这死到临头的人……”这宦官回头痛骂一句,结果走到了远处田埂处。却是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他又满身泥泞地跑回来,气呼呼地道:“是谁,是谁乱堆杂草,是谁故意要害杂家。”
秦少游很同情地看着他,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庄子。
宦官愣了一下道:“那是谁家的?”
秦少游道:“太平公主殿下的,你去吧,就是他们乱扔垃圾,随处丢杂草。”
宦官突然笑了,嘻嘻地道:“杂家方才玩笑而已,总之,你好自为之。”
看着那家伙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己的马面前,然后翻身上马,秦少游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都如此有主人翁精神呢,你家主子没地避暑,关你屁事。
不过圣皇就要来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是勇敢的面对吧。
……………………
半个时辰后,越来越多的宦官和武士出现在这里,他们的表情,大抵和那宦官差不多,只是绝大多数的反应是沉默。
过了一炷香,在一队金甲武士的拥簇之下,圣驾终于到了,武则天的心情是不错的,孟西这个地方给了她深刻的印记,而且她也一直引以为傲,而重要的是,自己的妹子来了,自家的这个妹子难得是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人物,武家的人终究是太不成器了,有了这个妹子,武则天才感觉自己面上有光一些。眼看她旅途劳顿地从蜀中赶来,在宫中闲住,可是那宫里虽是堂皇,终究还是缺些什么,况且这样的炎炎夏日,是该带妹子出来透透气、避避暑,尽了地主之谊不说,自个儿也借着这个出来走一走,算是体察民情。
…………………
看到有些同学骂老虎,怎么说呢,其实老虎能说写了这么多本书,老虎都是尽心尽力的吗?一本完本,另一本不敢怠慢的开始,每一本书都耗了心力,当然,老虎很清楚有不少地方不完善,老虎也会检讨,哎,不多说了,说多伤心的,老虎现在只想好好写书,希望那些喜欢老虎的书能继续支持老虎吧,最后顺便求点月票,谢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独门绝技
readx;武则天按捺着心中的怒气,却也只好点头,道:“既如此,那么秦少游,朕给你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
秦少游忙道:“臣谢恩。”
在人群中的周兴,不免有些遗憾,不过话又说回来,眼下这个局,这秦少游也不过早死和晚死的区别,倒也并不急于一时。
倒是这时候,秦少游道:“请圣皇与夫人入庄闲坐,这日头太毒,避暑最是要紧。”
秦少游若是不提醒,方才所有人都在愤怒和紧张的情绪之中,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火辣辣的太阳。
如今在外头暴晒了这么久,武则天早已大汗淋漓,至于宋国夫人,更是好不到哪儿去,这妇人家,平时喜静,本就极少出门,如今这样又闷又热的天气,不但口干舌燥,而且衣裙也早已被汗淋透了。
听了秦少游的话,众人动了身。
进了庄子,武则天脸拉的更长。
这庄子很是荒凉,虽是仔细打扫几遍,可是对养尊处优的武则天来说,说是破败也不为过。
这里唯一的好处,怕也只有阴凉了,这样的天里,能寻到一个避阴之处,穿堂风一吹,带来了些许飒爽,倒也难得。
堂里已经清洁干净,只是胡桌、胡椅,却显得有几分陈旧。
宋国夫人的脸色,自然是一直没有好转过的,她就像一个冷漠的看客,面无表情,她的心情,不用猜想,就可想而知。
只是站了这么久,确实是乏了,武则天招呼宋国夫人:“妹子,来这儿。”
二人一齐坐在胡椅上,而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二人都是乖乖侧立一边,一些近臣也来了,却只有远远在墙角处站着的份了。
秦少游上前。惭愧的道:“招待不周,臣实在惭愧。”
武则天冷冷道:“这便是你的流连忘返?”
秦少游苦笑,道:“别急,别急。马上就来,臣知道自己万死……咳咳……”他想了想:“臣且去一去,立即就来。”
他忙是一闪身,飞快走了。
宋国夫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拿着手帕扇着风。这里虽是阴凉,可是闷热却委实有些受不住,此时的她,只巴不得立即打道回宫。
而武则天更是冷着脸,她余怒未消,想到自己居然被欺瞒了这么久,而且牵涉到此事的人,居然还如此之多,无一不是自己信任有加之人,她便禁不住勃然大怒。
倒是李令月乖巧的很。晓得自己错了,赶紧给武则天小心翼翼的揉着肩,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犹怜。
但凡是宫里的人,哪一个没有生存的绝技,上官婉儿也不遑虚让,只是垂着脸,不敢正视,武则天眼眸扫过的时候,她眼眶里似乎有泪水要夺眶而出。武则天本要呵斥,偏生这样的场合,索性没有做声,况且李令月和上官婉儿这个样子。终究还是令她心软了一些,总而言之,反正就是秦少游这个家伙打的头,找他,准没有错。
而人群中的周兴也看出了武则天的心思,他已经忍耐不住了。趁着秦少游消失的功夫,周兴上前,然后开始垂泪。
“圣人……臣万死啊……”
一鸣惊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兴身上。
却听周兴道:“臣听信了奸佞之词,不分好歹是非,居然恳请圣人,前来孟西,以至圣人遭罪,臣……臣……臣受国恩,无以为报,今日又铸此大错,可谓罪恶滔天,千错万错,终究错在臣一人,恳请圣人,赐臣死罪,以息圣怒。”
这一刀,补得实在是漂亮极了。
最大的责任和始作俑者当然是秦少游,可是秦少游那厮,虽也认罪,可哪有什么好的认罪态度。反观周兴,其实不过是被秦少游蒙蔽,可是眼见如此,尚且是挥之不及,哽咽不成声,眼巴巴的跑来要请罪,还非要死了不可。
那么,他周兴若是死罪,秦少游只怕剁一百遍喂了狗,也难以赎罪了。
凡事,总是怕比的。
周兴无非是要添油加火罢了。
可是这时候,秦少游却是回来了。
他的身后,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是个铁盖子,将里头的东西捂的密不透风。
待到了近前,将托盘放下,秦少游笑呵呵的道:“圣皇,夫人远道而来,臣无以为敬,请圣皇与夫人……吃冰……”
冰……
这等清凉的东西,在这炎炎夏日,足以让人感觉到一丝凉爽。
只不过……
这个时节,冰倒是有的,从春秋开始,老祖宗们就有藏冰的习惯,在冬日里派人凿冰,而后再放置在密室里储存,只不过……这种冰往往污染很大,当然不是用来吃的,大致就是要用时取出来,趁着消融之前,拿来冰冰酒水或是鲜果罢了。
洛阳宫中,也存着冰,都是冬日里储藏下来的,上百料的冰储在地窖,等到这个时节,已经消融了大半,而余留下来的,也只能放入盆中,藏于寝卧,降低一些室温罢了。
冰……是用来吃的么?
至少在这个时代,是不曾有这样的习俗的,老祖宗们虽然什么都吃,却也有自己的忌讳,比如说冰,冬日的时候,冰倒是干净,只可惜那个时候,天寒地冻,谁把这东西放放口里去,那不是隔壁的二傻子么?至于夏日,却因为冰储存了太久,藏污纳垢,自是吃不得的。
秦少游一句话,顿时把周兴的话题彻底转移开了。
就如武则天,方才还是怒不可遏,被周兴勾起了一肚子的火气,现在秦少游这短短的几个字,却是引起了她的兴趣。
说实在的,这鬼天气,实在太燥热了,大家又是远道而来,酷暑之中,单一个冰字,就足以让人望梅止渴。
周兴被秦少游惹恼了,自己浪费了这么多感情,结果被这家伙打断,实在岂有此理,他义愤填膺的道:“秦少游,冬日之冰,储藏日久,岂可给圣人进用,你好大的胆子!”
秦少游却是笑吟吟的答他:“谁说我要用冬日之冰,给圣皇和夫人进用?”
“你说什么?”周兴愣住了,这委实是有点违背他可怜的常识,整个洛阳谁人不知,这冰,都是大富人家,在冬日凿取的,万万不能吃。
可是此时,却见秦少游把铁盖子揭开。
顿时,一股清凉,袭向四周。
武则天和宋国夫人,立即感受到了这股清凉。
随后,两个大号的夜光杯,就这么露在了她们的眼前。
杯中有冰,只是这冰,却好像被人刨成了细沙一样,外头却不知淋了什么,五颜六色,晶莹剔透,最有意思的是,在这刨冰之上,还点缀了一些去皮的葡萄和切碎的鲜果……
这是……
武则天固是见多识广,尝过不知多少佳肴,却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稀罕物。
单这卖相,就足够讨人喜爱,更重要的是,带着这丝丝的凉爽,那果香和奶香立即扑鼻而来。
这些东西,本就是女子所喜爱的东西。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武则天很燥热,口干舌燥,现在即便是送她茶水,也难以止渴,可是这么个刨冰,此时更像是落水之人,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宋国夫人,此时也再没有方才那恬然和端庄的模样了,因为……她很渴。
对一个很渴的人,一个饱受夏日煎熬地女人,她们最需要的什么?当然不是什么翡翠珠宝,更不是什么香奈儿和lv,人总是需要先满足了最低的需求,方才又更高的目标,而提供一个人最迫切需要的东西,往往比提供最珍贵的东西,更让人记忆犹新。
这……就是雪中送炭。
武则天已经食指大动了。
说来也怪,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夜光杯,分明是寻常的鲜果,可是可这如沙的细冰搭配在一起,竟是这样的赏心悦目。
而更为致命的是,这冰沙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nai香。
秦少游道:“圣人,夫人,这冰,就是昨日制成,用的水,乃是十里外凤鸣山的清泉,此水甘甜可口,实是水中精品,臣为了招待圣人和夫人,制冰之后,再小心将其刨成冰沙,再淋入蜂蜜和酸奶,呵……这酸奶,也是微臣自己制的,现在市井里还没有,不过臣敢保证,圣皇和夫人,一定很是喜欢……至于上头的鲜果,也是臣精挑细选,这个东西………臣有个名字,叫做驻容养颜沙,还请圣皇与夫人品鉴。”
还能驻容养颜……
武则天看了一眼宋国夫人,宋国夫人也是惊愕的看她。
事实上,纵是她们这样的身份,此时也心动了。
其实秦少游还真没有骗人,这玩意,确实有驻容养颜的功效,水果有维生素,多吃当然能养颜,而蜂蜜更是如此,酸奶有乳酸菌,助消化,能通肠胃,肠胃好了,肤色自然而然也就细腻光滑,至于功效显著不显著,那也只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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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震撼全场
readx;周兴急了,他是个善于察言观色之人,此时见圣人和夫人的样子,便晓得秦少游这小子可能会蒙混过关。{中文..}
他断然大喝道:“这样的东西,谁晓得里头是什么,圣人,万万不可吃啊,否则……”
他话说一半。
可宋国夫人却满是不耐烦,因为她确实是**难耐,而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美容养颜沙’,单单这带着冰爽的气息便足以令她垂涎三尺。
女人嘛,总是喜欢吃的。
于是乎,她拿起了杯中的小勺,轻轻地舀了一勺放入了口中。
周兴傻眼了……夫人吃下去了。
现在说再多也是无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宋国夫人的身上,却见夫人舌尖轻轻搅动了冰沙,整个人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一种强烈的刺激感,这冰凉宛如一柄利刃,瞬间刺透她的全身。
感觉……一开始其实并不美妙,毕竟突遭这种冰凉,身体难免不适。
正在夫人蹙眉的时候,周兴一下子燃起了希望。
可是……
当夫人的味蕾接受了这种刺骨的冰爽,那舌尖之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夫人闭上了眸子,竟突然开始回味起方才冰凉的刺激了,感觉很好,是那种锥心刺痛,可是事后回想却又回味无穷的感觉。
她终究不是现代人,现代人的味蕾早已被各种冷饮刺激过,也就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但凡初尝这种冷饮的人,这种冲击难以想象。
而接下来,却是一股奇怪的酸甜味,酸酸甜甜的味道重,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夹杂在这冰凉之中,让夫人有一种沉浸其中的感觉。而在这一刻,冰凉的冲击已是散去,可是这冰沙在口渐渐消融,满口只留下酸甜的奶香。
夫人无法形容这种味道。而秦少游看着她眼眸中焕发出来的光彩,立即便明白夫人的感觉是爽。不只是爽,而是很爽。
良久……
夫人的脸上不由染上了一层红晕,因为等她彻底将口中的余味消化掉,恢复了神智时。竟是发现自己失态了。
堂堂宋国夫人,居然失态了。
她不禁有些羞愧。
可是……摆在她面前却是整整一杯冰沙,这使她猛地咽了咽嘴角的涎沫,竟是有一种很小心掩藏起来的满足感,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舀起了一口冰沙。
…………
所有人都傻眼了。
因为这位夫人现在,有点儿吃相难看。
宋国夫人可是素来端庄得体的啊,据说便是吃饭,那也是几粒小米送进嘴里,细嚼慢咽,言行举止。堪称为模范贵妇。
武家若不是因为有个宋国夫人,其实还真算得上是男盗女娼了。
这也是为何武则天极为看重自家这个妹子的原因,毕竟……是人都是要立牌坊的嘛。
而现在……这个牌坊摇摇欲坠。
但凡是女子都爱吃酸甜的东西,更何况在这炎炎夏日,一次次被这强烈的冰爽感觉冲刷着夫人的理智,转眼之间,杯中的冰沙就已消灭了大半。
武则天动容了。
她狐疑地看着杯中的冰沙,然后终于开始动手了。
只是挖出一丁点浅尝。
而后……
武则天震惊住了。
她终于明白了夫人的感受,于是乎,两个姐妹。你一口我一口,其他人默默的在旁陪着,哈喇子流了一地。
毕竟,食欲是会传染的。
李令月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母皇和姨母吃得热火朝天。若是平时,早已冲上去讨好了,偏生今日犯了错,她才不敢造次。婉儿离武则天最近,能感受到那股浓浓的香甜和冰凉,偏生也只能忍耐。
周兴傻眼了。
这………至于么?
不就是一块冰。加几个葡萄、梅子和切碎的梨。他恶狠狠地瞪秦少游,这厮到底弄了什么玄虚。
………………
呼……
宋国夫人感觉自己的舌尖快要被冰得失去了知觉,可是……她就是停不下来,很好吃,那冰凉入腹,暑气转眼间销声匿迹,等她将杯中最后的一丝冰水舀起放入了口中,竟是很没形象的伸出舌来,舔一舔唇边的酸甜味道,而后她才感觉自己失态了,只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很是羡慕地看着武则天对着半杯冰沙大快朵颐。
她只得拼命忍着,回味着最后一丝即将淡化的余味,然后把眼睛很艰难地从武则天那边的冰沙中移开,她又长长吸一口气,这才真正开始打量起秦少游。
“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似乎已经开始打起主意了,这也难怪她,蜀中最是酷热难当,从前的时候,在那儿一到炎炎夏日,便是热得难以忍受,大富大贵的人家能有个冰镇的瓜果就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至于这冰沙,真是闻所未闻。
秦少游答道:“臣叫秦少游。”
秦少游……
夫人低声念了秦少游的名字,似乎想要使自己的记忆深刻一些。
她不由道:“这冰是哪里来的?”
秦少游道:“是臣自己制的。”
这确实是他自己制的,绝不是冬日的时候让人凿了冰藏在窖里,因为那种冰因为日久便不能吃。至于这冰怎么制,却是一种很简单的方法,在历史上,到了唐朝末期,人们生产火药时开采出大量的硝石,从此人们就可以在夏天制冰了。以后逐渐出现了做买卖的人,他们把糖加到冰里吸引顾客;在宋代,商人们还在里面加上水果或果汁;而元代的商人甚至在冰中加上果浆和牛奶,这和现代的冰淇淋已是十分相似了。
秦少游用的,就是这种古老的方子,效果还不错。
夫人忍不住道:“夏日制冰,真是无法想象,敢问这制冰之法可否传授?”
秦少游又不是傻子,在没有专利的时代,自己吃饭的家伙传授出去,这不是疯了吗,好在在此之前,他已经想好了说辞,道:“一时半刻,只怕传授不了,此法过于繁琐,而且一旦在制作时出了什么岔子,后果也极为严重。”
夫人遗憾地道:“这样……那么,你喜欢蜀中吗?”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她很想让秦少游去蜀中发展。
想到将来回到蜀中,再吃不到这样好吃的冰沙,夫人心里便不免遗憾,这冰沙太好吃了,而且还能驻颜,若是每日吃几杯……这才是真正的惬意人生啊。
秦少游愣住了,你喜欢吃猪肉,居然连杀猪的都要带着,权贵果然就是权贵,果然够豪气……
可是秦少游当然不会去蜀中的,被**不是他的人生目标,他正要想着理由拒绝……
谁知这时,武则天已将被杯中的冰沙一扫而空。
她还未来得及细细的回味方才的滋味,一听自家妹子要带走秦少游,立即道:“秦少游乃是学官,并非是寻常厨子,皇妹,若非他身兼重任,朕倒也舍得放他到蜀中去,只是可惜……”
她一副扼腕的样子,却是把自己的自私毫无修饰地展示出来。
冰沙……太好吃了。
抵得上天下任何山珍海味。
朕乃天子,这等天下一等一的美味,自然是该朕来享用,你是朕的妹子,当然可以和你分享,可若是想让朕割爱,那还是下辈子投胎找个更靠谱的姐姐吧。
夫人是何等人,立即听出了弦外之音,她当然知道自己有点逾礼了,可是面上还是掩不住失望,于是她只好道:“这样呀,那实在太可惜了。”
就在这个当口,秦少游知道,自己的时机来了。
虽然这个冰沙已经大大地浇灭了武则天的怒火,可是秦少游知道,即便现在这件事不再追究,可是自己却遭遇到了信任的危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是自己失去了武则天的信任,将来迟早还是要惹来大祸的。
所以……他必须解决掉这个麻烦。
秦少游正儿八经地看向武则天道:“圣皇,臣左思右想,依旧觉得欺瞒了陛下实是不知好歹。臣在当时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白丁,空有无数才学,却难以施展,等到圣皇大驾至酒楼,臣本不敢欺瞒君上,只是当时上进心切,竟是犯了糊涂,这一失足竟成千古遗憾。臣不想学有些人,明知圣皇仁德,心里晓得绝不会轻易责罚,却总说自己死罪,臣只求获得圣皇的谅解。”
“臣在从前不过是个闭门不出的书呆子,受人讥讽嘲弄,甚至还有人觊觎微臣家业,妄图强取豪夺。当时微臣并不知圣皇,与圣皇并无任何瓜葛,所以为了安生立命,这才铤而走险。可是从去岁到现在,圣皇对臣恩重如山,臣便是一块顽石,也终被感化,从前的臣只是畏惧着陛下,想从陛下的身上谋取好处。而现在,在臣心里,虽也畏惧陛下,却敬重和感激更多一些,只求陛下能够给臣一个机会,粉身碎骨,报答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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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干掉周兴
readx;秦少游一番话,倒也感人至深。
若是简明扼要的来直译,大抵就是,当时我和皇帝您老人家不熟啊,正因为不熟,所以迫于无奈,为了荣华富贵,确实说了谎。
而现在呢,我们很熟了,在熟悉的过程中,感受到了您老人家的好,于是,现在愿意粉身碎骨的效忠了。
请圣人,给我一个机会。
这种话,若是放在明清,你拽到没有朋友,早就给剁为肉酱了。
那时候,终究是礼教最高峰的时期,所有人仿佛上天注定一样,必须得给皇帝老效忠,你有一丝杂念,就是不忠,不忠,就是人格卑贱,就是欺男霸女,就是耍流氓。
而秦少游之所以敢说出这样的话,因为这是唐周。
这个时代,终究还是讲道理的,君臣之间,是雇佣的关系,倒还不至于,稀里糊涂就效忠的时候。比如君臣父,虽然也有人提倡,可大抵还脱不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的道理。
也正因为如此,秦少游的话,倒也没有道理,开始的时候,谁认得谁,谁晓得你是什么君王,大家熟了,这才晓得,原来你是明君,宽厚待人,视我为手足,所以我秦少游,自是视君王为腹心。
武则天的脸色,缓和一些。
她其实还是个在人前很讲道理的人,因为她不讲道理的人,在她面前的人已经死透了,她方才确实动了杀机,可是现在,渐渐冷静下来。
只是她需要找一个台阶,于是武则天慢悠悠的道:“妹,这秦少游,招待的还算周到吧。”
宋国夫人道:“很是周到,这可比游山玩水。要有意思的多,今日之事,很是教人记忆犹新。”
说到记忆犹新,宋国夫人不由舔了舔唇。她突然觉,自己的口又有些干燥了,终究是暑气大,冰爽过后,反而更加欲罢不能。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再吃,有些不雅,何况这时候也不好多问,于是笑吟吟的道:“这个人,挺有意思,臣妾性,就代他向阿姐求个情,性饶了他吧,他年纪轻轻。犯了一些过失,也是常有的事,不是有句话,叫做瑕不掩瑜么?”
这等于是给了武则天一个台阶,同时呢,又显示出自己的宽大,一举两得。
武则天便叹口气,道:“既是妹求情,朕只好网开一面了,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秦少游,你说说看,朕该如何罚你。”
秦少游惊诧的道:“难道要打屁股。”
“荒谬,秦少游。你竟敢在圣前口出污浊之词。”倒真是难为了周兴,眼看着秦少游被‘原谅’,他是心急如焚,忍不住见缝插针。
其实在这一点上,他却是产生了误判,秦少游的污浊之词。绝不是条件反射,而是有意为之,情理上总有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说法,而秦少游的年纪,足够做武则天的孙儿,自然是人眼里,是为稚嫩的,秦少游故意说这些混话,无非是要强调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反而能使人消除掉戒心。
这个世上,有两种是最可怕的,一种是装病装疯的,如司马懿朱棣孙膑之类,而秦少游毕竟是个少年郎,总不能趴在地上吃狗屎,逢人就叫爹,于是他选择了第二种方式,卖萌。
卖萌很可耻,可是痛并快乐着。
宋国夫人,不由笑了。
而武则天却是拉下脸来:“休要胡言乱语,朕罚你乖乖制冰,这夏日,每日供奉沙冰入宫,若是迟误,就真正是万死之罪了。”
“呀……”秦少游天真烂漫的道:“这样会把臣吃穷的。”
武则天板着脸,并不坑声。
倒是宋国夫人噗嗤笑了:“你若随我去蜀中,保证你不挨穷。”
秦少游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喜欢供奉圣皇。”
一场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顿时被这来得快去的快的冰爽消弭了个干净。
周兴眼看着这秦少游有惊无险,真是懊恼了。
只是这时候,武则天终于来了几分兴致,难得到这郊野,她决心到孟津湖畔去走一走,宋国夫人自然随行,紧接着一干宫娥亦步亦趋的打着华盖,跟着去了。
上官婉儿临走时,饱含深意的看了秦少游一眼,而后,她的目光朝周兴的身上努了努。
秦少游会意,这个梁,是彻底的结下了,婉儿的意思是,有秦少游没周兴,又周兴没秦少游。
这个家伙若是不完蛋,迟早有一天,很多人会被害死。
唯独那平公主李令月,却是留了下来。
她要留,秦少游没有赶客的道理,相反,他很想和李令月进行深入友好的交流。
他正待实施,上官婉儿去而复返,却是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道:“秦少游,圣皇有话要传达。”
秦少游忙道:“臣听口谕。”
上官婉儿瞪他一眼,道:“圣皇说,下次若再敢卖乖讨巧,便把你绑了,丢进孟津河水里去。”
秦少游打了个冷战,他愣了老半天,原来武则天不喜卖萌啊,于是不由叹息,卖萌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上官婉儿瞥了一眼李令月,快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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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殿下,我请你吃冰。”
一个绿豆的冰棒摆在了李令月的面前。
李令月留下,确实是想吃冰,她渴了,于是连忙抓起,狼吞虎咽,把冰棍咬的咯咯作响。
秦少游道:“不要咬,要舔,嗯……伸出舌来。慢慢的,从这儿到那儿……这就对了。”
看着眼前的美人伸出香舌,在冰棍上来回舔动,秦少游连忙继续默念起金刚经来。
然后。他也拿起一根冰棍,咔咔咔的咬起来。
味道还不错,加了煮熟的绿豆和白糖之后,在这伏天里,吃上一根。实在是在美妙不过的享受。
“你为何是咬的?”
秦少游如长者一样谆谆教诲:“女孩儿家,要注意吃相,否则你第二次,殿下就嫁不出去了。”
“好吃么?”
“呜呜……好吃。”
“喜欢不喜欢?”
“喜欢。”
“那你喜欢我么?”
“呜呜……”
“呀……你不喜欢我呀。”
“死开,别打搅本宫吃冰。”
过河拆桥啊。
秦少游怒了,他拍案而起:“不喜欢以后就不许吃。”
“你……好大的胆。”
“我胆一向很大。”秦少游道:“不过我是来和殿下讲道理的。”
“谁要和你讲道理?”
秦少游叹息,道:“其实也不是讲道理,主要是谈生意。”
“生意?”李令月舔着棒冰,不屑的笑。
秦少游正色道:“殿下,天下能制这棒冰的。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你看,这炎炎夏日,若是吃上这么一根棒冰,该是多大的享受,殿下,你要财了。”
李令月娇躯一震,作为公主,她当然是在不屑于做生意的。毕竟她是天潢贵胄,可是秦少游一说出前景,她不由意动了,没有人会嫌钱多。即便是李令月也不例外,毕竟有钱有有钱的花法,穷人也有穷人的花法,这世上,哪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缺钱财的?
而这个棒冰……
李令月又伸出香舌舔了舔。味道很好吃,而且……还确实是秦少游的独门秘诀,自己喜欢,想必其他人,就更加喜爱了,洛阳城里,多得是的豪族和富户,这还真有可能挣很多很多的钱。
于是乎,李令月娇躯一震:“怎么做,你说来听听。”
秦少游道:“立即让人在咱们的地下,挖一个很大很大的冰窖,而后雇佣很多很多的人手,日夜制冰,再连夜运送到洛阳城去兜售,我想好了,这棒冰,其实本钱不多,一根,也不过几钱罢了,想必卖个二十,也不算什么难事,刨除掉雇佣人手的开支,一支就能净赚十以上,若是每日能卖数千上万支,殿下,这可是每日上贯的暴利,你我对半,五五开,殿下坐地就能收钱,好不好。”
有这样的好事……
李令月有些狐疑,她的钱大致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公主的俸禄,另一方面,则是田庄的收入,当然,有时宫中也会赏赐一些,不过大家的印象,都以为皇帝老娘和皇帝的女儿都是挑金扁担的,实则却是不然,宫中的开支,都是有数的,李令月所有的收入,一年下来上千贯是有,可是再多,就没了。可是现在坐地收钱,每日却是日进金斗,这不由李令月不起疑心。
“那么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先,是招募人手,最好要签卖身契的,不卖身,若是走漏了秘方,可就不妥了,所以还是去人牙那儿买一些人才好。”
李令月小鸡啄米的点头:“然后呢。”
“然后。”秦少游握了握拳头,道:“其次就是干掉周兴。”
“好,干掉周……”李令月愣了一下:“为何要干掉周兴。”
“殿下,因为他挡了我们的财。”
“他为何挡了我们的财?”
秦少游脸色平静,意味深长的看了李令月一眼:“这个你别管,我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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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爱民如子
readx;利诱,这是**裸的利诱。
这也是秦少游的杀手锏,请人吃冰是不可能获得帮助的,要把公主殿下拉到自己的阵线来,就得舍得了孩子。
连太平公主这种五谷不分的家伙,都能看出棒冰的远景,这就是秦少游最大的诱饵。
周兴那个老东西,是绝不能留了,今日能搞出这么一出,谁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花招。
所以,为了自己,无论什么代价,秦少游都必须不能让他再快活下去。
拉拢李令月,绝对是正确的,神都的权贵太多了,秦少游终究只是个学官,将来真要卖冰,难免会被人觊觎,与李令月搭上线,表面上是损失了一些利益,实际上却是上了一道保险。
除此之外,周兴堂堂秋官侍郎,树大根深,要彻底打击这个人,不能借助公主的力量,以秦少游这细胳膊瘦腿,简直就是找死。
很明显的是,公主殿下是个很没节操的人,她也需要钱,于是二人一拍即合。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而现在,第一个步骤,当然是要先给李令月尝到一点甜头。
事不宜迟,秦少游便出现在人牙行里,他手里拼凑了不少钱,其中一部分,来自于自己平时的积攒,另一部分,则是从李令月手里抠来的。
紧接着,便是买人了。
人口买卖,在这个时代本属平常,一般的人口贩子,好听一些的,叫人牙,不好听的,则叫奸人或者诱口,总而言之,十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不得台面的人物。
这人口又分为许多种,若是汉人。大抵价格高昂,因为高门大户,对汉奴的需求是最大的。
价格最低廉的,却是高丽女和昆仑奴。
其实这也难怪。他们都是外国友人,不懂这里的语言和风俗,主人家若是需要婢女,语言若是都不通,怎么指使。若是颇有姿色,倒也罢了,没有姿色的,往往要烂在手里。
昆仑奴也差不多,这些人虽然能干,却大多愚笨,即便是田庄种地,那也是精细活儿,反而不如自带种田天赋的佃户们好使。
秦少游的目标就是这些昆仑奴和高丽女,没办法。他的需求很大,再者说,制冰的过程其实很简单,没有太多繁琐的工艺,他们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反而不会轻易泄露工艺的制程。
领着瘦不拉几的陈杰,秦少游做起甩手掌柜,让陈杰去和人牙子说话,自己毕竟是学官。跟人牙打交道,实在没什么意思。
陈杰很快谈妥了,总计七十余人,他兴冲冲的拿着卖身契。秦少游确认无误,付了钱,旋即便骑着一匹驽马,晃悠悠的领着陈杰要走。
这些人,到时候自会有人牙领着到孟西的庄子那儿去。
至于秦少游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创业初期嘛,为了筹钱。只得随便买了一只瘸了腿的驽马,晃荡几下也是应该的。
一切布置完毕,随即便是开始制冰了,秦少游打着宫中供奉冰沙的名义,告了半个月的假,学里那边,倒也没有什么异议,一方面是国子监如今是赵子业做祭酒,秦少游算是半个赵子业的自己人,国子监只要不说话,学里就更没必要为难秦博士了。另一方面,皇帝老子要吃冰,理由得到了充分的肯定,也没啥说的。
把人安顿下来,接着便是收购硝石,而最麻烦,却是水源,现在销路没有打开,水源倒是勉强足够。可是未雨绸缪,指望山泉是不可能的,只好叫人打井。
连续数日,秦少游忙的手忙脚乱。
总算在七八天之后,第一批棒冰连夜送进了洛阳城,随即便到了如春酒楼,开始兜售。
“棒冰……棒冰……好吃的棒冰……”
用着木箱子,而后拿着袄子将棒冰捂实,率先沿街叫卖的,都是邓健的几个货郎朋友,这些人从前是卖梨卖饼子的,如今被邓健叫去,在尝试之后,也就来了兴致,一根棒冰,从如春酒楼拿货,是十五文钱,价格确实高昂了一些,不过这炎炎夏日,前景却是不错。
洛阳这边,热闹的地方,大抵就是东市和西市,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周王庙那儿。
周王庙靠着洛水水畔,平时最是热闹,行人接踵,这货郎开始叫卖,自然少不了吆喝一些新词:“快来,快来,供奉宫中的棒冰,生津止渴,冰爽消暑,来吃吃看……吃吃看。”
但凡是新事物,一开始总是需要有人接受的过程。
不过值此夏日,这样的鬼天气,棒冰却是逆势崛起。
二十文,说贵不贵,可是现在的庄子,一日也只能产出千根棒冰出来,好在销量却是不错。
而且……有愈来愈紧俏的趋势。
一开始,还只是市井中兜售,再到后来,各家大宅那边,就寻上了门来,他们倒不是来谈价钱,二十文的价,实在是可笑的很,对他们来说,不止一提。他们来谈的,是批发的问题,大宅子里的主人多,什么老爷、夫人、二姨、三姨、大郎、二郎、三郎、二娘、三娘之类,数不胜数,譬如崔家,他们在京师,就足足有七十多口人,这些人,可都是要好生伺候的,这种夏日,想吃冰了,难道还打发人出去买?自然是和如春酒楼谈好了,每日你送几百只到府上来,吃不吃是一回事,它得有,这才叫豪族的气派。
况且,许多人确实喜爱吃,这冰冰爽爽,甜滋滋的味道,府里的贵人,也是老少咸宜。
来了第一家,就有第二家、第三家。
邓健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这洛阳城里权贵多如狗啊,这家每日要三百,那家是一百、八十,如此算来,现在的产量,即便统统不零售,单单供应这些高门,那也远远不足。
而可喜的是,秦寿又有一门亲事了,还是原来那门亲,只不过一开始,人家听说秦家要败了,立即断了往来,结果现在又寻上了门。
秦家又要发迹了。
供奉宫中的沙冰,到现在的棒冰,竟是惹来了满城轰动。
…………
秦少游自是回到了学里,作为督导博士,每日躲在公房里乘凉,满肚子却是他的生意经。
做学官……没前途啊。
秦少游捶胸跌足,满是悔恨,为何不早卖上这个棒冰,现在棒冰每日给自己带来的纯利,就足有二十贯,二十贯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大钱,这还只是开始,于是他总忍不住掰着指头算一算,自己现在做这学官,两月的俸禄,竟抵不上一日的收益,这满腔的热血,顿时化为乌有。
今日下午,他在此闲坐。
只是这时,却有个胥吏心急火燎的寻来,道:“秦博士,仪门处,有不乏商贩滋事。”
作为督导博士,便是负责风纪之事,秦少游听了,道:“大胆,这是伦才重地,谁敢滋事来着。”
他动了身,果然发现外头围了许多人,却是个卖冰的货郎,在学外拣摊,有胥吏看了不满,觉得这样很不妥当,因为许多生员,都跑出来买冰,弄得乌烟瘴气。
于是不免要将货郎驱离,可是货郎却不肯走。
不走的理由只有一个,做生员的生意,简直就是暴利,生员们绝大多数,都是花爹娘钱的,棒冰价格不菲,若是寻常百姓,多少有些舍不得,可是生员不同,能入学的,多少有点身家,口干舌燥,于是便蜂拥而出,眨眼功夫,便能卖出许多。
这货郎当然要和胥吏理论,偏生四门学虽是官学,却和其他官署不同,总不能放几个带刀的差役威风凛凛的在此站着,人家也不怕你。
秦少游问明了原委,不由摇头,学生的钱,果然是好骗啊,然后他皱眉,慢悠悠的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官学,我等在此,领的都是朝廷禄米,是也不是?这朝廷禄米从哪里来?当然是民脂民膏,现在生员们要买冰,小民要卖冰,这又犯了哪门子律法,人家一家人的生计,尽都寄托在这小小货郎身上,把人赶走,难道要将他饿死么?我们是讲道理的人,要苦民所苦,从此以后,不可再赶人了。”
胥吏一听,身躯一震,竟也生出了羞愧之心。
而那货郎,忙是拜倒,口里称颂:“博士真是爱民如子,小可感佩之至。”
秦少游俊脸微微抬高几许,双手拢着大袖摆往后腰一插,慢悠悠的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为本,社稷轻之,这番话,既是告诫君王,也是告诫我等食民之禄的官吏,我等读过书,理当如此。”他来了兴致,气势如虎:“来,拿笔来。”
胥吏只得去准备了笔墨。
秦少游拿了笔,龙飞凤舞在仪门的大红门柱上写下大字:“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棒冰。”
棒冰两个字,写的很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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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龙虎之斗
readx;生意如此火爆,每日送去平公主的钱也是堆积如山。
一日近一万钱,那可足足是一个箱。
秦少游抽了个空,在傍晚时分前去拜谒。
到了门前,正待要通报,这公主门前也算是七官,不过见了秦少游,却是不敢造次,他是多少认得秦少游的,反而笑吟吟地与秦少游招呼,道:“啊……秦博士来了,正好,殿下肚疼,正在见医,秦博士可是要见殿下?”
“肚疼?为何肚疼?最近都吃了什么?”秦少游忍不住关心,这可是如今最可靠的盟友啊,她若是有什么闪失,自己肉包打狗有去无回,找谁要去?
“倒是没听说吃什么,噢,听里头的公公说,近来吃了许多棒冰,一日吃十几根。”
秦少游冷静了,他莞尔一笑:“原来如此,哈……我忘了我还有事,你不必去通报了,改日我再来拜访。”
而后溜之大吉。
秦少游猛地又想到一桩好买卖,若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洛阳城里开发出一个治拉肚的特效药,想必又能大赚一笔吧,而后他苦笑摇头,真是悲剧啊,可惜不懂配方。
他摇摇头,连夜出城,去庄里调遣制冰的事了。
………………
眼下生意红红火火,因而对材料的需求也就越来越大。
秦少游需要碳,而且是许多许多的木炭。
为此。他在如春酒楼挂了牌,开始大肆收购。
有多少要多少。
而且价钱比市价要高一些。
如此一来,倒是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
大家都知道。这如春酒楼如今靠着棒冰赚了个金玉满盆,而且瞧他们这买卖如此火爆,想来这制冰对木炭的需求很好。
而周兴的心情真是坏了。
本以为这一次阴谋要得逞,谁晓得那秦少游非但无罪,反而供奉了沙冰,让武则天对秦少游更加倚重了几分。
这几日,他都是魂不守舍。躲在家里,烦躁到了点。
而他的侄周晨。今日却是兴冲冲地跑了来。
“叔父……叔父……”
周晨很是莽撞地进了书房,在书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书的周兴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是谁教你这样没有规矩的?”
周晨忙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道:“叔父。有消息,最新的消息,秦少游在收木炭。”
“收木炭……”听说秦少游制冰发了财,如今大街小巷都在吃冰,日进金斗,周兴更是忍不住要吐血,这个世界没好人了,人人都跟自己过不去啊。
更可恶的是,今个儿自家的长居然也叼着一根棒冰在府里被周兴撞见。周兴扬手就给他一巴掌,现在周兴的手还在火辣辣的疼,所以听到周晨又谈及秦少游。他的情绪更坏:“收木炭?他收木炭是要做棺材吗?”
“叔父……”周晨苦笑道:“侄在想,他这收木炭是不是要用来制冰?侄儿听说,他那生意好了,供不应求,甚至有二道贩,二十买了冰。转手十卖出去……”
周兴听到这些,真是气得嘴唇哆嗦。拍案道:“你休要多言……休要多言,哼……且慢……”猛地,他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精光:“你方才说什么?”
周晨心惊胆战地回道:“收木炭制冰。”
周兴顿然冷静了,他慢悠悠地坐下,然后好整以暇地道:“你的意思是,他这制冰需要木炭,而且需要许多许多木炭是吗?”
“对。侄就是这个意思,他的买卖做得越来越大,想必,要制冰必须要用上碳,所以他才急着收,否则……”
周兴的眼眸眯了起来:“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了这么几分意思。洛阳城里,在这季节的木炭不多,烧炭的,要过了冬才开始干活……你……立即去收炭,越多越好,还有城外的几个炭场,也纷纷收了,有多少,咱们也要多少,把价钱抬高上去,老夫要看看,他拿什么制冰。”
周兴说话之间,恶狠狠地咬了咬牙:“凡是能动用的关系都要动用上,总而言之,我周兴要让这洛阳城里无炭可卖。”
周晨惊愕地道:“叔父……这……只怕很靡费银钱吧,这……没有几千贯,只怕也不能成事啊。”
周兴淡淡地道:“老夫几千贯收来的东西,到时候就得让那姓秦的,几万贯买回去,老夫听说,他和许多高门都达成了协议,按时送冰是么?若是他没有炭,制不成冰,如何向那些高门交代?交代不了,自然有人群起而攻之,而他需要大量的炭,就必须得从老夫的手里买,到了那时候,就算从容烧炭也来不及了,老夫把价钱开高个十倍,便是教他跪着磕头,他也得乖乖听话。”
周晨一听,立即明白了。
这……确实是一步好棋。烧炭这一行,他是多少知道一些的,首先得先伐木,而后建窑,此后十天烧炭,五天冷却,也就是说,没有一月之功是绝不可能的。
而这制冰,最好的时候也就是这个炎炎夏日,过了这个时间,虽是秋高正爽的时候也可以卖一些,可是错过了这个高峰,可就别想再获得暴利了。
现在把所有的炭统统收了,虽然花费不菲,可是将来获利更丰,而最重要的却是,趁机整一整这秦少游,免得让他得意忘形,也能让叔父出口气。
“府里,怕是没有这么多的现钱。”
周兴眯着眼,却是慢悠悠地道:“这个无妨,老夫还有一些田地,立即寻个买家卖了,这收炭的事,你吩咐去做,让所有的帮闲都动起来,得赶紧,必须要做到迅雷不及掩耳,一旦秦少游知道了风声,让他提早有了准备,可就不好了。”
周晨二话不说,领命而去。
目送走了周晨,周兴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他铺开一张纸,提起笔来,上书了“秦少游”字,最后恶狠狠地拿墨一泼,个字立即被墨水浸湿。
“走着瞧吧。”
……………
制冰成了如春酒楼的头等大事,现在秦寿依旧还负责酒楼的生意,可是邓健却不再跑堂了,他如今负责分销棒冰。
这个家伙倒是个老油条,对洛阳城大街小巷的事,都是一清二楚,哪家货郎负责哪块区域,他大致也能了如指掌,如今他是大爷,无数货郎都讨好他,毕竟谁都希望多拿一些货,这些棒冰是不愁销的,更不必说,现在一些货郎已经私下里加价兜售了,十四十一支的都有。
唯独令邓健感到失败的是,这炭却是收不来,后来价格提高了几次,从一开始的一斤,到后来的六七,都是无济于事。
他很是懊恼,眼看跟着秦少游就要发迹,结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他哪里敢怠慢,如今大好的前途就在眼前,若是办砸了,那可就完了。
他是市井出身,一辈游手好闲,因而心思是最活络的,自是知道这收炭的事关系大。因而连忙拜托自己的一些朋友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市面上有人在花十的价钱收炭,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十分迅速,人手很足,城外所有的窑炉都被他们清扫一空,甚至还收购了不少窑,也不去烧,就这么干放着。
邓健一下明白了,他连忙开始提价,把价钱提到了十一,可是照旧无人问津,就好像有人在如春酒楼外头蹲着一样,酒楼这边将炭提到多少,他们立即抬高价钱,而且他们的人手可无孔不入,训练有素,都是主动出击,打听到哪家有炭,立即上门,远不是如春酒楼这样守株待兔。
邓健一时慌了,只得嘱咐人去给里的秦少游托口信,可是秦少游的回音呢,就是不断地抬高价钱,十不成就二十,二十不成就十,如春酒楼就是不差钱。
按着秦少游的吩咐去做,可更稀罕的事却是发生了,那些收炭的人总是死死咬住,绝不松口。
其实在另一边,周兴也是有些吃不消了。
因为秦少游把价钱提得高,价格直接翻倍地往上涨,本来以为几千贯能办成的事,如今却发现还是远远不够,周兴有点坐立难安,可是他不得不继续咬牙坚持,因为之前已经花费了这么多钱,一旦退让,让秦少游那边收到了炭,那么之前的辛苦则都要成竹篮打水,他能做的,就是让秦少游缺少这致命的制冰材料,一旦给秦少游开了个口,那么一切就都玩完。
可是手里的现钱早已花费一空,不得已之下,周兴只能死撑,他在洛阳还有几处宅,纷纷兜售,还有平时珍爱的一些古玩,也统统贱价卖了出去。
终于……在价钱四十一贯的时候,市面上的木炭已经寥寥无几。
为此,周兴已经砸下去了足足一万七千余贯,他不是门阀出身,虽也贪财,刮了不少不义之财,可毕竟没有足够的底蕴,这近两万贯的家财就已经是他的全部身家了,而如今,这些都换成了黑不溜秋的东西,都陈放在了城外的炭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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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万劫不复
readx;周兴总算安定下来了,手中有炭,心中不慌,接下来,他便是等待了。
周兴深信,会有人找上门来的。
只是他左等右等,总是不见人来。
这时候,他变得不太自信了。这秦少游,难道就一点都不急?
只是让他拉下脸皮去问,周兴是万万不肯的,可是……为了收购这一大批的炭,他已是搭进了所有的身家,这可是自己十几年如一日,每日想着法儿搜刮来的财富,是自己的命根子,本来……他指望靠着这笔财富,狠狠敲诈秦少游一笔,可是现在……
周兴急红眼了。
而这个时候,周晨来了,他心急火燎地道:“叔父……叔父……大事不好,不好了。”
“什么事!”周兴铁青着脸。
“那如春酒楼在抛售木炭……”
“抛售……什么价?”
“一……一文钱……”
“一文钱……”周兴如遭雷击。
他傻眼了。
他的炭都是十文至四十文的价格收购来的,因为在市场上在争相抢购,所以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虽然木炭的价格有些回落,也大致保持在七八文的水准。而现在,如春酒楼猛地开始一文抛售的时候,这原本七八文的木炭,完全不用想象,必定要一泻千里。
毕竟此前炭的需求主要就来自于如春酒楼,如春酒楼也确实收了一批炭,现在猛地以最低价钱脱手,这……
“老夫明白了。”周兴打了个冷颤,脸色蜡黄。
他上当了。
从一开始,秦少游就不需要木炭,而他之所以收购木炭,只是因为周兴就侍御史,什么是侍御史呢,在这个时代的侍御史,其实颇有些像明朝的锦衣卫。只是锦衣卫亲军有自己的编制,而侍御史为了打探消息,所以大多都会雇佣一群帮闲,这帮人遍布洛阳内外。无孔不入,四处打探消息,几乎可以想象,以周兴的性子,此时将秦少游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位秦博士当然就成了重点关注的对象,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周兴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周兴的消息太灵通,以至于做出了误判,被秦少游引诱着上当了。
假若秦少游只是和周兴稍有嫌隙,周兴至多也就随便收点炭,赚点小钱罢了。终究还是不会把老本搭进去。可惜的是,一个小小的秦少游却是让堂堂大周数一数二的酷吏居然无处下口,作为大周令人谈虎色变的人物之一,这对周兴的威信打击何其之大。
周兴的官职毕竟不高。侍御史的品级其实非常低,也不过比秦少游这个博士高上那么些许罢了,他之所以能在朝廷立足,甚至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靠的就是这个威信。
若是还让秦少游这个家伙活蹦乱跳,将来还有谁会畏惧一个小小的侍御史?
因而,周兴必须使出所有的手段,这也是为何,他搭上身家性命的原因。
可是如今……一切都已成空了。
周兴破产了,不但所有的土地和宅院。还有珍宝、钱财统统化为乌有,甚至他还欠下了一笔外债,足足一千多贯。
周兴的身子摇摇欲坠,有一种要吐血的冲动。害了一辈子的人,居然被一个黄毛小子坑了。
眼见叔父如此,周晨连忙要搀住他,哭笑不得地道:“叔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啪……
周兴直接摔了他一个巴掌。
然后厉声大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还愣着做什么……你……你……赶紧去卖,把所有的炭,全部卖了,用尽一切办法,所有的炭统统卖个干净。”
周晨却不肯走,他捂着脸,满是委屈地道:“卖……卖不掉的,叔父,就是一斤都卖不掉,自从如春酒楼挂了一文钱一斤的牌子,就连一个买主都无人问津了,甚至是一些从前囤了些炭的人家,一文两斤的抛售……也……也是无人问津……”
一文两斤……
周兴原以为,至少一斤还可以卖个一文钱,至少还可以止损,可是现在……他哪里晓得所谓经济活动中,有买涨不买跌的道理,如春酒楼猛地挂出一文一斤的牌子,谁还敢再碰这木炭,现在所有手里有炭的人都在跳楼抛售,而周兴储藏了这么大一批,怎么可能脱手出去?
周兴欲哭无泪,他猛地发现,自己竟是血本无归,可是他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这么说来……若是入了冬,或许……或许……”
周晨笑得更是惨然:“只怕……也难卖上价,叔父,前些日子,木炭的价格涨了十倍,这附近各州都有商贾兴冲冲的往这边调炭呢,还有许多人建了许多窑,这炭都烧到了一半,也就是说,这两年,整个洛阳,只怕炭就算不烧,也用不完了。”
周兴顿时头晕目眩,完了……这是彻底的玩完了啊。
市场经济的原理,他哪里懂,这么多的身家,说完就完……辛辛苦苦,劳碌了大半辈子,现在这光景,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周兴的脸色变了,目中布满了血丝,他握着拳头,恶狠狠地道:“秦少游,我和你没完,和你没完……我周兴但凡有一口气在,就非要让你见识见识我周兴的厉害,要剥了你的皮,剥了你的皮……”
他厉声大吼,陷入了绝望。
可是渐渐的,等他心情平复下来,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只有那森森然的咬牙切齿,良久,他道:“让下头的人,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每一个人,所有的事都放下,都放下……盯住秦少游……盯着他的酒楼,盯着他的庄子,盯着他的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老夫都要知道,都要知道。”
“明白了么?一举一动,都要知道!”
“是……是……”周晨连滚带爬,正待要逃之夭夭。
此时,周兴吸了口冷气,突然冷声道:“回来。”
周晨不敢动了。
“他是博士,没有证据,确实动不了他,可是呢,他身边不是还有人吗,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周晨道:“明白,明白。”
“去吧!”
周兴愤愤不平地挥了挥手,却还坐在那儿,楞楞的抽着冷气。
这个跟头栽得太狠了,这不但是失了财,连老脸都没处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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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的心情总是保持着愉悦,这种乐观的心态也总是能感染到许多人,尤其是他在仪门处挥毫泼墨,居然也被传为了美谈。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棒冰。
这句话并没有太多的深意,很浅显,很直白,可是却通俗易懂,老少咸宜。
于是乎,这句话便被流传了开来,竟是成了许多人的口头禅。
而这棒冰,更是让人广而告之,更加火热了。
就如那国子学,门口也有卖棒冰的货郎,国子学自是要赶人,结果一伙刁民竟是吼吼的把这句话嚷嚷出来,却教那些学官作声不得。人总要注意影响嘛,你瞧人家四门学,秦少游就此得了好名,自己何苦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呢,什么官都可以不顾忌声名,唯独对这学官来说,这东西却是最紧要的。
自从大笔大笔的钱一箱箱的往公主府搬,李令月对秦少游的态度顿时火热起来。
她是三天两头的和秦少游凑在一起,二人神秘兮兮地算着帐,而每次这个时候,在如春酒楼里,二人便对视着贼贼的笑起来。
只是……李令月手里总是拿着一根棒冰,她吃的是眼下最时新,价格也是最高昂的八宝棒冰,比绿豆棒冰的料子更足,口感更佳,她吃起棒冰来,已经研究出来了一套吃的办法,她总是先是拿香舌在棒冰上慢慢的舔动,细细吸允,等到差不多火候到的时候,细碎的牙齿就变得生猛起来,开始咔咔咔的一阵猛啃,每次咔咔咔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秦少游总是忍不住汗毛竖起,公主殿下,说好的斯文呢?说好了你还要二婚的。
帐总有算完的时候,这几日的业绩喜人,由于加大了量产,而且又多雇了十几辆车输送运货,再加上八宝棒冰的推出,如今每日的纯利竟是高达一百多贯,这个数字,随着老天爷总是不降甘霖,甚至还有推高的可能,每次秦少游看着街道两侧那几乎被晒得枯黄的花草,秦少游就有一种老天爷开恩,晒死这些王八蛋的喜悦之情。
“殿下,我们……发财了。”
李令月嗯了一声:“然后呢?”
秦少游看着她,挠挠头道:“有一句话,我一直都想问。”
“你说罢。”
“殿下……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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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章,老虎真是绞尽脑汁,懊恼了一个晚上,现在总算更出来了,好吧,最后问问,有支持老虎的吗?有票儿吗,作为新书上架,最为需要的就是这个了,请大家能谅解老虎不厌其烦的求票哈!谢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惊天动地
readx;这一切的一切,对于现在的周兴来说,至少还算是值得的。
虽然搭上了自己的身家,虽然倾尽了所有,不过现在,周兴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彻底把这个秦少游置之死地。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一次赌对了。
现在这秦少游,逐渐受到圣皇信任,若是从其他处着手,只怕难以成事,而太平公主,则是圣皇的逆鳞,只要这件事,能查出一点什么,甚或者,单单引起圣皇的疑心,就足以让秦少游万劫不复。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这个权利,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查了。
…………
从宫中出来,周兴直接抵达了公房,随即召集了一批心腹,开始布置。
首先……当然要从秦少游身边的人着手,从前他不敢在太平公主的府邸布置,而现在,却是可以正大光明,只是这布置,自是必须巧妙,既不能打草惊蛇,但又必须能顺藤摸瓜。
只是眼下却有一个难题,那就是真正要得到白纸黑字的证据,凭着一些捕风捉影的音讯,却是远远不够,他必须得有一个铁证。
思虑再三,他将周晨叫进了里屋。
吃了一口茶,他深深的看了周晨一眼:“秦少游这个人,素来油滑,如今老夫钦命办事,只是有些事,却是绝不能声张,这件事,必须得悄悄的办,只不过嘛……若是悄悄的办,想要查出什么底细。不免旷日持久,这样下去,迟早秦少游会有警觉,老夫想来想去,必须得有所突破。”
周晨道:“叔父说的是,我们用老办法?”
周兴却是不语,端起了茶来,轻饮一口,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晨。
周晨心里咯噔一下。他明白了叔父的意思,也就是说,叔父虽有暗示,可是接下来做什么,却都是他周晨的事,事情做成了也就罢了。一旦出了岔子,所有的罪责,都是周晨自己担着。
凡事都是需要冒风险的,只是叔父不想承担风险。
可是自己呢……自己难道想么?
周晨苦笑,深深看了叔父一眼:“侄儿明白了,侄儿知道怎么做。”
周兴眼皮子都不曾抬起来。只是淡淡的道:“老夫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必往下说了。去吧。”
周晨心里叹口气,起身,作揖,告辞而去。
周兴的脸上,却只是木然,这个世上,显然对他来说。是没有不可以牺牲,也没有人不可以舍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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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健已是忙的脚不沾地。近来买卖实在太火爆,只是崔家那边却是来了人,说是请他去洽商一下供应棒冰的事。
本来崔家每日都要三百支,现在又叫去洽商,多半又是要增加数目了。
邓健这个时候,总是背着手,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在秦寿面前转悠,然后很是忧伤的道:“真是烦哪,连崔家都要寻我做买卖,这样下去,非要忙的吐血不可,可是有什么法子,我天生就是劳碌命,还是大郎好,每日守着酒楼就好了,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
秦寿脸都憋红了,等到这厮扬长而去,秦寿啐了一口:“嘚瑟什么,不就是卖冰么?”
邓健兴冲冲到了崔府,外间早有人在候着他,这让邓健受宠若惊,而后,说是要寻个亲近的地方边吃边谈,邓健上了车。
可是等他下了车时,却是发现,四五个壮汉,已在这里久候多时了。
“你叫邓健?”
邓健意识到不好,他是何等的人物,转身就要溜之大吉,却是发现,四周都是人。
一人慢慢踱步出来,笑吟吟的道:“有些事,我们想要问你,你跑不掉,所以也不必再逃了,只要你肯开口,这条命就还是你的,若是不肯,邓健,你可听说过定百脉和喘不得么?”
邓健色变,这种酷刑的传闻,他是略知一二的,于是他立即阿谀的谄笑起来:“想问什么,小可说就是,何必要伤了义气。”
这人拍拍手,清闲自在的道:“这就好极了,那么我问你,你认识秦少游么?”
“认识,认识,这家伙,不是东西,我欠了他些钱财,他竟是……”
“认识就好,其他的,不必再说。他的事,你都了若指掌吧。”
“这……要看什么事了。”
“他和太平公主殿下,可有什么私情。”
“哈……真是说笑了……这……”
啪……
这人毫不犹豫的一个巴掌打过去,恶声恶气的道:“有,还是没有?”
邓健被打的眼冒金星,忙道:“这……这怎么会有……这简直就是玩笑,秦少游是个混账啊,他怎么敢做这样的事,这厮是个鼠辈……对……就是鼠辈……”
啪……
又是一个耳光甩过来。
邓健嘴角溢血,他不敢去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腮帮子,却只是赔笑:“哈……这……想必是有误会的,哪有这样的事,秦少游不是东西啊,他不是东西,他没有这样的胆子,这是抄家灭族的事,他敢做?真是玩笑,玩笑的过火了,我做东,我做东好么……”
“把他吊起来,打到他招供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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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在学里,被人叫了回去。
秦寿见了他,劈头盖脸就道:“邓健不见踪影了。”
不见踪影,这是什么意思?
秦少游不由愕然。
秦寿苦笑道:“他本是去崔家谈事的,可是左等右等,总是不见回来,我一开始,只当他在外头躲懒去了,后来叫人到崔家去问,崔家那边的管事却是说,府里从来不曾有人叫他去过,从昨日到现在,都不曾见人回来,堂弟,我看是出事了,他现在在外头树大招风,难免会有人打主意。”
秦少游皱眉,他心里先是咯噔一下,而后道:“不是崔家的人?”
“这……我不知道啊。”秦寿苦笑。
他和邓健,当然是一对冤家,因为秦少游让邓健负责棒冰的事,而秦寿不免有点嫉妒,总是见不得他嘚瑟的样子,可是现在突然人没了,他反而像是热锅里的蚂蚁。
不管怎么说,在秦家最困难的事,一直都是秦少游和邓健还有他三人共度难关,平时的小摩擦是有,可是现在出现这样的状况,却是秦寿万万没有想到。
秦少游自己想了想,摇头:“看来不会是崔家,崔家没有必要这样的下作,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打听过了么?”
“打听过了。他们都说,近来都没见过他人。”
秦少游也是急了,他不安的道:“要出事了。”
他阴沉着脸,猛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一切的一切,莫非是有一个人在不按常理出牌。
想到这里,秦少游打了个寒颤,因为他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洛阳城内外,都视之为活阎罗的人物,一旦邓健落在他手里,那么……秦少游不寒而栗。
他脸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难看,他的目光,也稍稍的有所犹豫,秦少游当然清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之下,就算想去要人,人家会肯么?除非……
他咬咬牙,忍不住狠狠骂一句:“姓邓的不是东西,平时一点警戒心都没有,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说罢,他像是疯了一样冲出去。
秦寿忙是追出去,道:“堂弟,你这是去哪。”
秦少游道:“救人。”
人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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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柱香之后。
秦少游到达了大狱旁的刑部公房。
门口的差役见了他,将他拦住:“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秦少游道:“我是秦少游,要见周侍郎。”
差役们对视一眼,看这秦少游是官身,倒也没有得罪,直接入内通报了。
过不多时,那人回来,朝秦少游努努嘴:“请入内说话。”
秦少游掸了掸衣衫上的风尘,快步走进去。
被领到了周兴的公房,二人对视,秦少游上前快走几步,道:“下关见过周侍郎。”
周兴见了他,露出了伪善的笑容,他忙是点点头,道:“啊……是秦博士啊,秦博士,你倒是稀客,怎么,看你这样子,多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说吧,可是有什么事?你放心,你我也算是有些私谊,若是能给你方便,老夫自然是竭尽全力的。你先坐下,来,奉茶。”
秦少游坐在了胡凳上,道:“确实有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还请周侍郎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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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高抬贵手
readx;周兴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少游。
其实一开始,他没有料到秦少游会上门的。
可是人既然来了,他猛地有一种奇妙的快感,就好似猫戏老鼠,眼看着这只老鼠就要逃不出自己手掌心了,于是乎,此前的种种不快尽皆一扫而空。
“哦。”周兴很平淡地点点头道:“高抬贵手?却不知秦博士要本官高抬什么贵手?”
秦少游上显露出凝重之色,道:“周侍郎,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可是再如何,那也是你我之间的事,若是下官有得罪的地方,我秦少游愿意负荆请罪,只是我有个朋友,至今下落不明,却是不知周侍郎知道人在哪里吗?”
他的这一番话,姿态倒是放得很低。
秦少游现在想着的,就是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只要能救人,即便化干戈为玉帛,即便是赔罪,他也认了。
周兴却是笑了,笑得很耐人寻味。
本来他是想借着邓健这个人弄出点口供来,可是现在秦少游上门苦苦哀求,他立即便意识到,这个邓健远比自己所预料的分量要重得多。
想到这里,周兴不由有些亢奋。
不错,是亢奋。这近一年来,秦少游没少给他难堪,他一次次要将秦少游置之死地,可是每一次都让这个家伙侥幸逃脱,活得可谓逍遥自在,再之后那如春酒楼又在木炭上头狠狠的坑了他一把,几乎让他倾家荡产,新仇旧恨,如今涌上心头,周兴的老脸不由浮出狞笑:“是么?这个人啊,和本官有什么关系?莫非秦博士家里随便丢了什么阿猫阿狗也与本官有瓜葛吗?”
秦少游看着他,本来他还不敢确定人在周兴手里,可是现在,他已经可以确认了。
周兴的手段,众多周知。人一旦落在他的手里,会是什么后果,秦少游也是一清二楚。
秦少游的心里渐渐的急躁起来,忙道:“周侍郎素来耳目灵通。若是知道邓健的下落,下官……下官必定感激不尽。”
周兴有些不耐烦了。
他豁然而起,秦少游服软了,可是秦少游的服软使他的情绪很是激动,他现在只恨不得立即将秦少游踩在脚下。他的情绪已经有些难以克制。
所以这时候,他的眼眸像是放出了光亮一样,他语气激动地道:“本官若是不告知你呢?”
秦少游叹口气道:“如春酒楼还有一些钱财……”
“谁要你的钱!”周兴暴怒道:“本官要的是你的命,要的是你的狗命,你秦少游是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夫讨价还价?你不过是个厨子,一个卑贱的厨子,你是什么东西,烂泥一样的人物,也敢得罪本官。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就凭你……你看哪,看哪,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此时的情绪已到了顶峰,说话时吐沫横飞,手舞足蹈,他边带笑,却更显狰狞,道:“你以为,你我的帐就可以这样算了吗?你以为只要认了罪。赔了错,你我之间的事就可以一了百了么?你错了,秦博士,你终究还是太年轻。终究……还是不晓得天高地厚,有些事,不是你想要善了就可以善了的,你真以为得罪了本官,还想有生路吗?”
“那么……本官就不妨告诉你,本官会将你身边的所有人。统统碎尸万段,本官早已准备了一个瓮,这个瓮便是为你准备的,用不了多久,本官便要将你放进去,慢慢的将你烹死。”
“我周兴这辈子杀了这么多人,杀了这么多的人……”周兴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他本就是个杀人恶魔,手里更不知沾了多少鲜血,此时秦少游的‘告罪’,已经勾起了他心底深处那邪恶无比的yu念,他斩钉截铁地道:“这个世上,谁敢和本官顶撞,谁敢?秦少游,咱们走着瞧,现在是邓健,接下来就是你了,还有你的族人,就是下下一个;便是你的父祖,本官也要开棺戮尸,让你姓秦的知道本官的厉害,教你生生世世都后悔得罪本官!你的时日已经无多,慢慢地享用这最后的日子吧,咱们慢慢的来!”
他冷冷地看着秦少游,最后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他知道,当秦少游向他低头的时候,他已经赢了。
只是……真没意思啊,若是秦少游的骨头硬一些,反而会增添更多的情趣。
秦少游看着这个人,这个竭嘶底里的家伙,或者说,这个武则天制造出来的怪胎,在后世的时候,他大致也只是从冰冷的史笔之中,窥见几分所谓酷吏的冷酷无情,只是那些东西永远无法让人感同身受,像这样的人,在史笔之下,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残害者众之类的话罢了。
可是当他看到活生生的周兴,看到潜藏在心底深处,那最为邪恶和暴戾的一面,秦少游已是来不及有任何感想了,因为……邓健还在这个恶魔手里,只令他更加担心。
“如今说来,周侍郎,当真知道邓健的下落,是吗?”
周兴笑了,他看着满脸‘幼稚’的秦少游,他的笑颜之下,带着露骨的鄙夷:“对,诚如你所言,这个人,老夫还真有几分印象,老夫现在正慢慢地敲碎他的每一块股骨头,只是……这又如何?这又如何?本官便是慢慢放干他的血,将他踩在泥里,你一个小小的博士,你又能奈何?可不要忘了,老夫乃是秋官侍郎,查的就是谋反妖言之事,很不巧哪,这个邓健似乎有与乱党勾结的嫌疑,秦少游,你要见他,只怕不容易了,他活着,你见不了他的人,他死了,你也见不着他的尸,你知道这是为何吗?因为他只会半死不活,受尽人世间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苦楚。而你……你能奈何呢?你终究……还是个厨子出身的学官罢了,即便得到了几分圣眷,只是可惜,不会再有人保你了,本官现在就是要轻你贱你,把你踩在脚下,折磨你身边的所有人,可是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只能看着……有本事,你就……”
秦少游目视着他,他的目光,此刻竟是出奇的清澈和冷静,他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人,一字一句地道:“有本事,就打你是不是?”
周兴一呆,这个家伙什么意思?
秦少游的语气变了,带着更多的愤怒,道:“你我之间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不错,你是身居高位,你确实深受圣皇信重,可是你玩过火了。”
“那又如何……”周兴冷笑。
砰……周兴话音未落下,脸上还带着狞笑,而一杯茶盏已是狠狠地砸在他的面门。
茶盏里还有茶渍,顿时浇得周兴满面都是,只听到骨肉拍击的脆响,下一刻,周兴的脸上就已被血水染红。
周兴养尊处优一辈子,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受过这样的侮辱,立即捂着鼻头嚎叫起来:“你……你敢……”
秦少游已是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笑得比他更冷:“打的就是你,你真以为手里有几分权柄就可以只手遮天,就可以视人命为草芥吗?你以为我秦少游是任人可欺之人,会被你随意踩在脚下吗?你不是想要我秦某人的命吗?好,我告诉你,我c尼玛的!”
秦少游的气力比他大得多,接下来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啪啪啪……
十几个耳光打下去。
而后一把扯住了他的长发,恶狠狠地将他脑袋朝案牍上撞去。
砰!
周兴脑门与案牍撞在一起,顿时头晕目眩,
秦少游怒喝道:“你不是要请我入瓮吗?不是要我死吗?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邓健在哪里?”
周兴上气没了下气,断断续续地道:“好,好,打得好!来人,来人!”
外头的差役听到动静,纷纷涌进来。
他们看到这个局面,大惊失色,已是不少人抽出腰间的武器。
秦少游却是凛然无惧,他扯着周兴的脑袋,就如拖着死狗一样,他左右四顾,这些人投鼠忌器,无人敢上前。
“怎么,想要拿我?”
差役们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可惜,你们却忘了,你们的这位侍郎现在就在我的手里,你们都睁开眼睛,好好看着吧!”
秦少游再不理会他们,目中布满了血丝,狠狠地将周兴的脑袋按在案牍上,一字一句地道:“我只问你,邓健在哪里?”
周兴羞愤不已,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局面。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想错了,他没有想到的是,秦少游确实是个厨子的出身,正因为出身卑贱,因而骨子里才会有一股疯狂的本性。
而现在,周兴竟是把秦少游的本性激发了出来。
周兴闷哼一声,不答。
秦少游已是随手抓起案牍上的砚台,狠狠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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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恶人自有恶人磨
readx;这砚台足有一斤重,狠狠砸下,后果可想而知。:../
周兴猛地一声哀嚎,后脑血流如注。
这秦少游……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他又是疼得直冒冷气,又是羞愤和怒气冲冲,可惜的是,他似乎忘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要将秦少游碎尸万段,可是当秦少游对他施以暴力,他反而有一种你竟打我的恼恨。
这世上的恶人,哪一个不是如此?欺人时觉得理所应当,可是一旦遇到更狠的,反而满肚子的怨恨和委屈。
周兴已是疯了。
他是绝不肯向秦少游低头的,于是咬牙切齿怒喝:“来,来,打死我罢,秦少游,你若是不打死我,我定让你死无全身,要你碎尸万段。我乃秋官侍郎,位列三品,你动我一根手指头,便是万死之罪,秦少游,你不想活了吗?殴打上官,形同谋逆,谋逆大罪,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啪……
那砚台举高,又重重拍下,周兴方才还想用力扬起脸要对秦少游怒骂,结果这砚台直接拍下来,正中他的额角,这额头顿时肿得老高,血水遮住了他半边的脸。
秦少游阴狠狠地道:“我最后问你,人在哪里?”
周兴冷笑道:“已经死了,死了!”
“死了是吗?”秦少游只是冷笑,又是狠狠拍上去。
周兴气急攻心,直接喷出一口血来,而后放声大笑起来:“打吧,打吧,打死我吧,你没有这个胆子,你没有这个胆子……”
秦少游很不客气,直接又是一下,这一次却是砸在他趴着桌上的手背。
嗷……
手掌连心,周兴疼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泪和鼻涕都出来了。道:“你……你……你好狠,你……你死定了。”
“人在哪里?”
秦少游永远都只是这一句。
周兴却已是昏厥了过去。
…………………………
在洛阳县,早有差役急匆匆的来报知县令:“柳明府,柳明府。出事了,大狱那儿出事了。”
柳县令吓了一跳,忙是道:“又是什么事?”
这差役苦着脸道:“四门学博士秦少游与秋官侍郎打了起来,不……不……不是,是四门学博士秦少游殴打秋官侍郎周兴……不。也不能是说殴打,而是痛殴兼且挟持,明府,周侍郎快要被打死了。”
柳县令吓了一跳,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这可是大事啊。
秦少游博士……
柳县令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眼珠子便瞪起来,是他……
这个人,柳县令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几通鸣冤鼓。柳县令记恨他一辈子。
只是……这厮不是做了博士了吗?做博士居然还打人?打人倒也罢了,他娘的居然打的还是秋官侍郎。
周兴……
柳县令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此人可是个活阎罗,栽赃陷害,杀人如麻,他的名字在洛阳城足以止小儿夜啼。
“打得好啊,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柳县令心里这样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周兴是臭名昭著的人物。更何况,这厮专门收集官员的罪状,打击异己,隔三差五。总有人突然成为乱党,最后一家老小统统死无葬身之地,这都是拜这位周侍郎所赐,柳县令虽只是个小小县令,可是有这么个祸害在,哪有不胆战心惊的道理。
然后……柳县令猛地又是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好,要坏事了。
打周兴固然可恨,打周兴的人,那更加就是义士了,这自然毋庸置疑,虽然打他的是坑得柳县令最惨的秦少游,不过柳县令的结论至少可以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可是……
打人的地方就是在洛阳县,这满洛阳的官吏都可以看笑话,窃喜者有之,心中雀跃表面却是沉痛者也有之,可是他们可以置身事外,自己身为一县明府,怎可置身事外?
不成,得立即制止,到时候可莫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柳县令二话不说,立即大吼:“叫人,叫人,去大狱,给本官……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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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洛阳县的官吏在三十秒后到达战……不,是在几柱香后,总算姗姗而来。
柳县令进了事发之处,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周兴浑身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而秦少游呢,却是扯住周兴的后襟,大口大口地喘气。
居然这样严重……
柳县令心里打鼓,他见刑部的人马都是踟蹰不前,知道他们这是投鼠忌器,生怕秦少游慌乱之下直接一次暴击,坏了周兴的性命。
柳县令只得上前道:“秦博士,可还记得本官吗?”
秦少游疲倦地看他一眼:“当然记得,还望明府恕罪,下官在此,不能全礼。”
柳县令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个家伙肯讲道理,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他勉强扯出一笑道:“秦博士与周侍郎有什么矛盾,到时自有公论,只是秦博士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滋生如此事端,大为不妥,能否请秦博士先放了周侍郎,有什么事,咱们好好的说。”
秦少游冷笑道:“我若是放了他,还会有命在吗?”
柳县令反而踟蹰了,他心里明白,秦少游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里到处都是周兴的党羽,只要秦少游放了周兴,这些人怕是要一拥而上了。毕竟秦少游是动手打了人,这时候,他一个博士的身份也未必能保得住自己。
一念至此,柳县令反而为难了。
这秦少游是断然不会放人的,可是不放人,难道一直僵持下去?
这时倒是听秦少游道:“要放此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请明府带着差役陪同我押着周兴这狗贼前去宫中,恳请圣皇做主。”
卧槽……柳县令心里犹如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秦少游居然还想跑去找皇帝,想要找圣皇做主。
喂,秦博士,打人的是你啊,你打的还是堂堂的秋官侍郎,圣皇还会轻易放过你?莫说是你,只怕这个时候,就算是武家的人,多半也得人头落地了。
这件事的严重性,柳县令怎会不知,如此败坏朝廷纲纪,可谓旷古未有、闻所未闻,就算圣皇再如何宠溺你,你就是张宗昌,那也没得救了啊。
只是……这周兴已是奄奄一息,已容不得柳县令考虑了。
他只得道:“老夫会立即命人禀告此事,至于圣皇见还是不见,就不是老夫所能左右的了。”
秦少游这时候竟是十分理智,他这种出人意料的冷静让人甚至有些怀疑这里的事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秦少游道:“既如此,那么就劳烦明府了,我能在这里闲坐片刻么?嘿……肚子有些饿了,请送一些蒸饼来吧,另外请准备一根银针。”
柳县令摇摇头,重重叹口气,只得让下头的差役们去办了。
东西送来,秦少游就倚着趴在案牍上昏死过去的周兴而坐,拿银针确认了蒸饼无毒之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柳县令知道,此时一时半会也没有消息,索性也叫人搬来一个胡凳坐在角落。
秦少游道:“还有一件事,却不知明府肯不肯帮忙。”
“秦博士但言无妨。”柳县令拿这个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亦真亦假地应付着。
秦少游道:“我有个朋友叫邓健,却不知明府有没有印象,他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能否请贵府的人帮衬寻觅一下,若是能找到,下官就当欠了明府一个天大的恩情,到时自有重谢。”
你还会有到时么?柳县令心里想笑,你已经死定了,大罗金仙,这时候都已经救不了你。
不过……
柳县令还是点了点头道:“好,老夫尽力试一试。”
秦少游像是松口气,打了个饱嗝,苦笑道:“大恩不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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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急促的脚步打乱了紫微宫的静寂。
小宦官脚步如飞,及至寝殿外头,便趴倒在地道:“圣人,刑部出事了。”
里头没有动静。
这小宦官又是高叫一声:“圣人,刑部出事了。”
一个女官自寝殿中走出来,好整以暇地道:“说。”
“四门学博士秦少游痛殴秋官侍郎周兴,惨不忍睹,洛阳县踟蹰难决,恳请圣人圣裁。”
女官的脸色骤变,忙是快步进了寝殿,过了不一会,她又疾步出来道:“所为何事?”
“不详。”
“人在哪里?”
“还在刑部大狱,秋官侍郎周兴为秦少游挟持,秦少游扬言,若不能再御前公论,则宁愿玉石俱焚。”
女官又匆匆进去,寝殿内,猛地传出拍案的声音,小宦官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女官出来时,已是吓得不轻,道:“圣人有言,洛阳县押解秦少游与周兴入宫,不得延误!”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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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御前
readx;当大批禁卫杀气腾腾出现的时候,秦少游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提心吊胆。··..
不过至少柳县令总算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宫里来了人,看来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不容易啊,这么大的事,稍微有那么丁点的处理不当,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他甚至有些庆幸,周兴看上去似乎没死,自己总算对刑部有所交代,而秦少游的行凶,看来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宫里既然接了手,自己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的回去沐浴更衣一番,去一去霉气。
反正只要沾上秦少游,就保准没有好事的,明日去给祖宗们上柱香,愿自己以后再也不要遇到这个人。
于是乎,他动身了。
正待要与前来带押人的宦官交割,这宦官倒是好生知礼,对他道:“这位,可是洛阳令柳明府。”
柳县令忙道:“不错。”
“好极了,柳明府也随咱们入宫走一趟吧,毕竟牵涉了刑狱之事,刑部这边呢,毕竟有所牵涉,也不好请动,圣皇是素知柳明府的公允的,既如此,且随杂家走一趟。”
进宫……
柳县令脸都绿了。
其实他倒是期待过进宫,进了宫,见了圣皇,若是一高兴,说不准就飞黄腾达了呢,混这个圈子,谁不希望跟自己上官的上官的上官的上官的上官有那么一点瓜葛,朝中有人好不好做官不晓得,可是宫中有人好做官却是必定的。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让自己进宫……
柳县令的两条腿开始打哆嗦,这造的是什么孽啊。这要是去了,圣皇问你,秦少游是什么罪,自己该怎么说?往小里说,这个周兴还不把自己吃了啊,可若是往大里说,这位小秦博士。近来平步青云,靠的是什么?谁晓得这一竿子下去,会牵扯出什么人来。
柳县令可从来不觉得秦少游是个傻瓜,经过秦少游几次三番的教训。他算是明白了,姓秦的这种人精,向来是谋定后动的,谁晓得到最后会是什么光景。
他欲哭无泪,心中惆怅万千。只好幽幽叹口气,应了下来。
禁卫来了,秦少游自然也就放松了戒备,然后将周兴放开,接着许多禁卫一拥而上,将他拿住。
至于周兴,则是被人抬起,抬起的时候,昏厥过去的他被这番手脚拉扯,疼得又嗷嗷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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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府里。
一个主事快步进入了一间不起眼的后院草庐。这里是偌大的崔府里最幽静的所在,草庐里头挂了一件蓑衣,一根鱼竿,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每日这个时候,崔詧总是跪坐于此,闭目养神。
此时,他穿着的,乃是一件道服,道服虽是平常。可是用料却是薄如蝉翼。
当有人进来,他依旧闭目,这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或者是带来的消息不足以耸人听闻。又或者是,对这个消息不屑于顾,崔詧的神色依旧不动。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然后,他缓缓地张开了眼睛,看着来人。温和地道:“崔安,这件事,我们不要搅和进去,看着……不太简单,那些流言蜚语,你听说了吗?”
“什么流言蜚语……”
崔詧神秘一笑,道:“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秦少游算是老夫的救命恩人,君子和而不同,况且……他终究只是个博士,难道真让老夫去刁难他,罢罢罢,他的东西,老夫自然是要反对的,可是他这个人,却实在没有糟践的必要。总而言之,作壁上观吧,你看现在的这一出是好戏,可是在老夫看,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有的人,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说完之后,他作势要站起来。
崔安忙是将他搀起,他显得对世事的漠不关心,突然道:“这些时日辛苦了你,你跟了老朽这么多年,我从宫中重病出来,也亏得你悉心照料,你不必再盯着那些人了,好生歇一歇,咱们啊……都老了,你呢,也该享享清福了,而老夫……”他摇头苦笑:“注定了是要劳碌命,老夫不是一个人啊。”
崔安感激地道:“相公,老奴跟了相公一辈子,辛苦一些又算什么?”
他纳头要拜,却不妨,身子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烛台,这烛台上火光冉冉,溅出火花来,一粒火星直接落在了崔詧道袍的袖摆上,陡然之间,这好好的一件道袍便留下了一个窟窿,火光瞬时湮灭,青烟微腾。
崔安忙是起身要给崔詧换下道袍,而这时,崔詧的脸色却已是铁青了。
他的脸上再没有温柔,有的只是某种可怕的冷厉,他忍不住道:“你……”后头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似乎有些不忍责备,可是心里的怒火却又无处发泄。
崔安吓得脸色青白。
崔詧跺跺脚,恶狠狠地道:“这……这是太宗皇帝钦赐的道服,你可知道这是太宗皇帝他老人家钦赐的?我本不忍责罚你,可是……可是你犯了弥天大错,去,去领罚吧,领十个鞭子,去。”
崔安忙道:“是,是。”
目送走了崔安,崔詧幽幽叹了口气,将这道服换下,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看着这道服,良久无言。
随即,他重重叹了口气,将道服藏起,只穿着内衫,却是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他目光幽幽地看着庐中跳跃的火烛,禁不住道:“这个秦少游,似乎还是小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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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的脸色自然很不好看,她从未想过,就在天子脚下,会出一件这样的丑事,这件事实在是耸人听闻,不可原谅。
武则天的脸色就好像僵硬了一样,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外间有宦官进来:“圣皇,人到了。”
“到了?”武则天的嘴角浮出了冷笑。
她这时反而一点都不急了,而是盘膝坐地,一旁的上官婉儿看了看时辰,道:“圣皇,是不是容后再说?这该是陛下批阅奏疏的时候了,若是迟了,只怕又要熬个一宿了。”
武则天冷冷道:“不必啦,拿来吧,先传周兴。”
奏疏摆上了案牍。
武则天垂着头,看着一份份奏报。
她任何时候,看奏报时都极为用心,甚至一些难以决定的奏疏,她会特意用笔将一些不懂的地方圈起来,再垂问三省的官员。
而接下来,周兴来了。
他是被人抬进来的,鼻青脸肿,满身是血,早已面目全非。
一见到武则天,周兴只剩下了哽咽。
他周兴,哪里想到自己也会有今日。
他哪里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学官给打了。
他更加想不到,自己这个让人闻之色变的人物,居然要靠陛下来讨还公道。
周兴的眼里流露出了深深的恨意,他开始哽咽,当几个宦官放下他的时候,他疼得龇牙咧嘴,可是这一龇牙,便又牵扯到了脸部的伤口,这疼得他几乎要晕死过去。
他不是假装的……不是装惨,而是确实很惨,因为现在的他,几乎被打残了。
周兴抬眼,眼帘处的血水已经干了,可是看东西依旧还是红彤彤的,他终于辨认出了武则天,见武则天端坐御案之后,垂着头,看着案牍上的奏疏,却没有抬眼看他,他只得哽咽地道:“圣人,臣……苦啊……”
一个苦字拉长了尾音,以至于拉到连他的呼吸都不畅了,于是不得不拼命的咳嗽。
武则天嗯了一声,抬起眼来,只是迅速地扫视他一眼,而后目光又垂下,手中的笔没有停,将一份奏疏批阅完了,又捡起另一份。
她当然知道周兴这个家伙被打了,而且被打得很惨,秦少游那个家伙简直就是可恨可恶,若是再不予以严惩,接下来他还要打谁?
可是……
武则天的心里也明白,一个巴掌拍不响,揍人的可恶,那个挨揍的,怕也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她对周兴实在提不起太多的同情,她现在做的,无非是快刀斩乱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让这件事到此为止罢了。
到了这时,似乎有一份奏疏难住了她,她不得不微微皱眉,似乎开始踟蹰,良久,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提笔写了几个字,便将手头的奏疏丢到了一边。
就这么平静如水的刹那,她仿佛又想起了周兴,于是抬起眸来,慢悠悠地道:“出了什么事。”
声音严厉,不带任何感情。
周兴惨兮兮地道:“秦少游胆大包天,素与臣有嫌隙,今日他寻上门来,一言不合,便对臣一阵痛打,臣……臣……”说到这里,周兴已经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武则天嗯了一声,没有安慰的意思,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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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冤枉啊
readx;武则天一句是这样吗,深深的刺痛了周兴的自尊心。(..)
圣人啊,挨打的是我啊,现在被打得这样的惨,得到的居然是如此的冰言冷语。
他哪里知道,在圣人心里,因为此前秦少游毫不顾忌的激化与他的矛盾,因而在武则天心里,这两个人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所以在武则天看来,这两个家伙闹到这个地步,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周兴只得气若游丝地道:“是,大致就是如此,臣不敢隐瞒,秦少游……目无纲纪,胆大如此……臣……臣……”说到这里,周兴真情流露,滔滔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却是让武则天感到几分厌烦,她随手把手头上的奏疏一搁:“好了,好了,休要如此,此事确实是干系重大,即便没有你这苦主来诉冤,朕也绝不会轻饶了秦少游,所以……休要哭哭啼啼,做妇人姿态,你是秋官侍郎,不是戏子。”
周兴心里苦啊,他哪里是戏子,这分明就是真情流露来着。
可是武则天这么一呵斥,他只得强忍着心里的悲伤和浑身的疼痛,乖乖的闭嘴了。
武则天低头又去看奏疏,就这么开始批阅起来。
周兴被无视了。
可是现在他却是大气不敢出,即便是疼得厉害,很想唧唧哼哼几下,却也得拼命忍住。
而秦少游的待遇,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乖乖的在殿外站着,武则天不传唤,他进又不是,走又不是,这里虽是金碧辉煌,可是还不如郊野自在,至少站在郊野还能数一数蚂蚁什么的,偏生这里虫鸟皆无,只好发呆了。
太阳已是上了三竿,烈日当空。虽是在廊下,却不免感到闷热。
好在秦少游未雨绸缪,吃了几个饼来,倒也不觉得饿。
不过这时候。武则天开始用膳了,一个个宫娥端着佳肴入宫,旋即便听到里头动筷子的声音。
秦少游心里叹了口气,一直等到所有的饭菜被全部撤下,里头终于有了动静。却听武则天道:“秦少游在哪里?”
敢情她现在才想到还有个秦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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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只得入殿,作揖道:“臣秦少游,见过圣皇。”
武则天低垂着头,许是吃了几口酒的缘故,所以脸色红艳,她拿着一本奏疏,一边看一边道:“秦少游,方才周兴在殿内的话,你听见了么?”
秦少游道:“臣听见了。”
武则天点点头,依旧不看秦少游:“理由。给朕一个理由吧。”
所谓的理由,无非就是,你为什么要打他,你为什么要闹出这样的事,你为什么胆大包天,莫非还嫌不够丢人吗?
一个学官,一个四门学的博士,可以说,武则天给予了秦少游很大的优渥,否则以秦少游的出身。这辈子都别想混个官身;洛阳内外,谁不知道秦少游深受武则天的信重,武则天看重他,秦少游做出了什么政绩。那是天子慧眼如炬,有识人之明。可是他做得不好,那就是天子亲信奸佞小人,至于秦少游居然动手把秋官侍郎打了,而且打成这个样子,那么这就已不是奸佞小人这么简单了。这简直就是笑话,秦少游是笑话,武则天也自然而然的成了笑话。
偏偏这个笑话发生了。
武则天的心情,可想而知。
她或许只是希望秦少游一个辩解的机会,而实际上,更像是为自己辩护。
秦少游若是能寻一个好的理由,减轻他的罪责,对武则天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至少……说明她力排众议用的这个人,并没有这样的坏。
秦少游道:“臣……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这是秦少游的回答。
本来脸色还轻描淡写的武则天,顿时凝重起来。
她当然知道秦少游的嘴皮子很厉害,所以她给秦少游一个自辩的机会,而秦少游直接一句没有理由,完全错失了眼下这个机会。
武则天皱眉,她的脸上明显的露出了怒容。
她终于将眼睛从奏疏中抽离出来,抬眸看向秦少游,眸光前所未见的严厉。
“你说什么?”
秦少游道:“臣要说的是,臣没有理由,臣就是打了他,若是有罪,臣甘愿伏法。”
殿中的气氛终于紧张起来。
其实一开始,周兴也有些担忧,他是晓得武则天对秦少游多少有些袒护的,也晓得秦少游这个家伙的嘴巴子厉害,白的都能被秦少游说成黑的,可是现在,他终于松了口气,秦少游死定了。
“是么?”武则天冷笑,她大手一挥,道:“既如此,那么求仁得仁,来人,将秦少游拿下,交刑部议罪。”
前头的话还不够严厉,可是后头的话却分明已是将秦少游推到了死路。
刑部就是周兴他家开的,现在交刑部议罪,还会有生路吗?
说到这里时,武则天带着几分恼怒,她刻意的抬眸看了秦少游一眼,大有一副,你若是这个时候求饶认罪,为自己争辩,或许还有一丝生机的暗示。
可是秦少游却是很干脆的道:“臣……谢圣皇恩典。”
最后的一丝希望就此破灭。
武则天的心落到了谷底,她的心情顿时焦躁起来,索性咬咬牙,捡起一份奏疏去看。
而周兴已是心花怒放,他万万想不到,事情就这么成了。
几个武士已经入殿开始拿人。
武则天依旧是轻描淡写地拿起一份奏疏,可是她拿起之后,秀眉深深的皱了起来,禁不住恼怒道:“还有奏疏呢?这些已经批阅完了。”
上官婉儿听罢,忙是从一旁的锦盒里拿出一沓奏疏,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武则天的案头上。
很显然,武则天的心情很不好,不好到了极点。
出了这样的事,为人所笑,结果这个秦少游如此的不上道,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现在竟是像吃了枪药一样,难道还要让自己拉下脸皮来求着他辩解?
她下定了决心,索性狠下心肠来。
于是她拿起案头上的一份奏疏,随即……她的瞳孔开始收缩起来。
这一份奏疏很是普通,看上去明显是言官弹劾,而且弹劾的对象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很不巧的是,对象正是秦少游。
只是……这里头弹劾的罪名,可就致命了。
啪……
奏疏被狠狠地拍下。
武则天已是怒容满面。
她又拿起奏疏,禁不住去看后缀,上书之人是个很普通的侍御史,叫做文静。
这个人,武则天没有什么印象。
只是……这一句坊间蜚语,却是深深的刺痛了武则天。
武则天勃然大怒,她突然恶狠狠地道:“哪里来的流言蜚语?从哪里来的?这是谁,是谁!”
她气得直接一把将御案推开,大袖一甩,厉声道:“将秦少游叫回来,叫回来,还有李令月,还有李令月!”
这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是爆发了。
她的嘴角浮着冷笑,冷笑中所抿出的刻薄足以教人不敢相视,她焦躁地低吼:“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怎么会传出去?是谁?”
又是一句是谁,吓得所有人不敢动弹了,大家统统拜倒,大气不敢出。
而这双要杀人的眸子,最后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周兴,你来说,你来说说看!”
周兴顿时大惊失色,他万万想不到陛下怎的在这个时候会如此的生气。
周兴忙道:“臣……臣……”
武则天冷冷地看着他,这目光像是要杀人一样,如锋利的冰刺,直直地对视着他,她一步步的走近,走到了周兴身边,狞笑道:“周兴,给朕一个交代吧。”
周兴满是委屈,自己可是挨打的那个啊,自己要交代什么?
可是他不敢分辨,忙是在道:“臣万死!”
武则天的口中传出毫无暖意的声音:“你当然万死,当然是万死,朕恨不得现在就剐了你,你自己看,自己看吧!”
说罢,直接将奏疏狠狠地摔在了周兴的脸上。
周兴被打得牵动了伤口,可是不敢冒出半句的射n吟,而是像恶狗扑食一样,一把捡起了奏疏。
打开奏疏一看,他的脸色顿时蜡黄起来。
奏疏里的内容十分简短,或者说,不过是寥寥几字而已,可是每一字都像是一柄柄刀剑,狠狠地插在了他的身上。
“臣闻,坊间有蜚语出,太平公主与秦少游亲密无间,秦少游常留宿于公主府,秋官侍郎奉旨查实,事关重大,奈何至今无有音讯……”
周兴一下子瘫坐于地,他的脑子已是嗡嗡作响,浑身的伤痛在这一刻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方才满腹的委屈,此时也已化为了乌有。
因为……他现在只有一种情绪,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已经弥漫了他的全身,他浑身开始颤抖起来,身如筛糠,良久,他祈求似的看向武则天,牙齿咯咯作响,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臣……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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