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辞行
院子里传来齐悦的说话声。
“还没吃饭吧?”
常云成紧张的侧耳听,也没听到黄子乔答什么,门帘响动,齐悦已经引着黄子乔进来了。
原本绷着脸僵着身子挪进来的黄子乔一见他顿时瞪大眼。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问道。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你来做什么?”常云成没回答反问道。
黄子乔扯过凳子就坐下来。
“我来跟齐娘子辞行。”他说道。
黄知府要回京了,因为只是斥责不是定罪,所以不用像王庆春等人那般被押解,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看着黄子乔拉着的脸神情低落,齐悦也陪着叹口气。
这也算是家门不幸事吧,像他这般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这件事会吓坏了吧。
当然平心而论齐悦觉得黄知府这种人还是永世不要为官的好。
“没事,没事,据说上头不是还夸奖你了吗?应该没事的。”齐悦斟酌一下安慰道。
你老子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不过,你的前途可是大大的。
黄子乔没有半点欣慰之色,叹口气。
“阿如,阿如,拿酒来。”齐悦忙高兴的喊道。
这种情况下不上酒是没办法了,阿如只得去拿。
“等着啊,姐姐去炒几个菜给你送行。”齐悦又说道。
黄子乔以为她说的炒菜自然是厨子炒,没想到齐悦出去了。
“世子爷也要喝点吗?”阿如前来斟酒,问道。
常云成嗯了声。
黄子乔哼了声。
屋子里两人安静的坐着,常云成因为被打断独处心里不高兴,他这人不高兴自然不会给这人好脸色,而黄子乔自然更不会对这个欺负了齐月娘的男人好脸色,没动手打他出去已经是极限的忍耐了。
于是两人谁也没看谁,也不说话,一直到一道道菜送上来。
“时间太仓促了,只能做些简单的小菜了,你凑合尝尝,等明天我去酒楼给你包席送行。”齐悦笑道,一面将擦手的手帕放下来。
黄子乔一脸惊讶。
“你,你做的?”他指着桌上的菜。
“当然,我们娘子做菜可好吃了,轻易不下厨的。”阿好忙说道。
黄子乔看着桌上的菜,又看看齐悦,再看这边常云成竟然已经开始伸筷子,他忙抓起筷子动作飞快的夹了半碗,端起碗扒拉着就吃。
“恩,好吃。”他一边吃一边说道,不像方才那般神情低落,而是神采飞扬。
“慢点。”齐悦笑道,干脆也不吃了,在一旁看着,手里自然拿着酒杯,不过再三示意,阿如也只当没看到。
不多时,黄子乔终于放下筷子,满意的喝光了眼前的酒。
桌子上已经空了。
“到京城,我请你。”他说道,站起来,扔下一句话蹬蹬就走了。
齐悦连句道别的话也没说上,追出来,黄子乔已经走远了。
屋子里,常云成看着空空的碗碟,放下了拿了半日的筷子。
“我,也是来辞行的。”他低声说道。
不过没人听得到。
第二日一大早,齐悦果然出门去准备再次给黄子乔送行,但却被告知,知府一家人天不亮就走了。
就这样走了啊,齐悦有些怅然,想起来认识的莫名其妙,这分别的也挺出人意料。
估计这辈子没什么再见的机会了吧。
这孩子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被摘了脾脏了…
“齐娘子,还没说恭喜你呢。”通判大人在一旁笑道。
“我?”齐悦不解的问道,“恭喜我什么?”
通判大人笑着,一旁一个书吏忙拿过一个文书。
“有罚自然就有赏。”他笑道,将文书抖开,“这是朝廷给娘子你的封赏文书。”
正如通判大人所说,有罚就有赏,要不然怎么显得出功过之别呢。
在处罚了应付灾情不利的相关人员之后,便是奖赏了。
不过让永庆府大小官员有些失望的是,皇帝并没有派宣旨钦差来,而是只随官府文牒一并下发,理由是永庆府才受大灾,经不起折腾,但真实原因是,这是疠疫,不是别的灾情,虽然说控制了,但还是没人敢冒险前来,宣旨是风光,但拿命来换就不值得了,所以满朝的官员否决了。
永庆府的官员还想自己举办一个排场的宣赏仪式,被齐悦劝阻了。
“病情还没稳定,还是不要搞群众聚会的好,很容易传染的。”她说道。
如今齐娘子的话在永庆府也就相当于圣旨了,于是通判大人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朝廷也有对我的奖赏?”齐悦惊讶的问道。
“那是当然。”通判大人笑道。
齐悦接过文书,见上面写的果然是自己的名字,当然是齐月娘,然后便是例如虽女子之弱,仍偕义勇而出,勇谋兼备,出妙计防疠疫之一旦等等之类的过程描述以及夸奖,最后是赐淑德仁善匾,以及金银布匹多少。
伴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朝廷钦赐的牌匾挂上千金堂之上,一众弟子激动满面通红,看着曾经挂在最显眼位置的通判大人的手书匾额,当然现在已经挪到后边去了,以为那就是这辈子的巅峰了,没想到才一眨眼就得了朝廷的匾额,这可是从京城下来的匾额,是皇帝他老人家亲自拟订的,这真是跟做梦一样,不对,做梦也想不到啊。
整个永庆府又跟过年一般热闹起来,将疠疫之下的悲伤凋敝气氛拂去不少,虽然齐悦一再要求避免人群聚集,但还是有很多人赶了过来见证千金堂悬挂匾额。
这一次定西候没有来,一则家里出了周姨娘的事实在是没脸见人,二来他家也在接旨。
“…朕知道你家事哀哀,但朕的家事也哀哀,朕被东奴那边打了脸面,所以,你也来领一顿鞭子吧,钦赐。”
总督大人手下的书吏念完这个圣旨额头出了一层汗,实在是这是他见过的最不像圣旨的圣旨。
定西候带着全家叩头谢恩。
“世子爷,对不住了。”小书吏又说道。
在他身后走出两个营兵,手里拿着鞭子。
常云成笑了笑,利索的解下衣裳,转身跪在地上,将后背展露出来。
伴着噼里啪啦抽鞭子的声音,定西候转过头抬手擦泪。
心想如果齐月娘还是他定西候家的儿媳妇,哪里能有这一顿鞭子?
这些该死的永庆府的官员们上报时除了免责揽功,就不知道稍微提一提齐月娘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要是提了,常云成延误归期,也不至于只是因为谢氏这个家事哀哀。
虽然是前妻,也好歹是妻,妻为防灾辛劳,他们这个做夫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那就可以说是为了民众辛劳了,但现在为民防灾辛劳的是齐月娘,跟他们定西侯府半点关系没有,他们定西侯府再辛劳也只是尽了该尽的责任。
这边定西候抹泪,那边挨鞭子的常云成却带着笑意,从早上起街上传来的爆竹声就不断,可以想象,那女人那里会是如何的热闹欢喜。
这女人不求吃穿金银,求的就是尊重,那么这次,是得了大大的尊重了,她一定很高兴很高兴。
挨了鞭子却也不能耽误行程,在床上爬了一天后,常云成就要上路。
和以往不同,定西候亲自送了出去,一直送到城门还没回去。
常云成看着定西候,几天时间,好似一下子老了很多,周姨娘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父亲,记得去把母亲接回来。”他说道。
定西候似是不耐烦的摆摆手。
“你别操心这个了。”他说道,看着因为有伤背部微微弯曲的常云成,第一次觉得心里难过,“你在外边,要照顾好自己,别没事惹事,咱们家不比别人,起势微,又早早的离了京城,不再皇帝眼下,人丁又单薄,也没那么多亲戚相互帮衬。”
一向这种话这种神情都是谢氏来做的,常云成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父亲这样,一时间很是不习惯。
“是,我知道,父亲放心。”他点头说道。
定西候看着他上车。
“跟,跟月娘告别了没?”他忍不住问道。
常云成低下头,嗯了一声,不待定西候再问什么,忙催马而行。
马车急行一段,常云成又喊住了,自己下车接过侍卫的马。
“在此等我一刻。”他说道,纵马奔回来。
他还是想跟她再见一面,还是想亲口对她说声告辞,还是想,非常想,很想很想。
齐悦却没有在千金堂。
“师父还在庄子里做药。”一个弟子指点道,“世子爷,要不我去请她..”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的男人已经纵马走了。
“这么急,莫非哪里又出事了?”弟子嘀咕道。
常云成掉头来到王家的庄子,果然见弟子们来来往往。
“师父吗?”一个被拉住问的弟子想了想,“好像去湖边散步了吧。”
常云成深吸一口气,向湖边而去,随着越来越近,他的心跳的也越来越厉害,以至于不得不放慢脚步,好避免窒息。
湖边很大,常云成一时不知道从哪里找,站在路边四下张望,还没看到人,便听到那熟悉的女声。
“…你是特意来这里的?”
常云成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是。”
常云成张口,却发现这回答不是自己说出来的,不由愣了下,然后这才看到不远处的湖边坐着二人。
淡青长袍席地而坐,手握钓竿的是王谦,在王谦一旁坐着山石,正看着他钓鱼的是齐悦。
常云成浑身发僵,回过神几步闪在了树后。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但似乎不想被这两人看到,又或者说,他不想见到这样相处的两人。
树挡住了他的视线,却挡不住那边的说话声。
“..特意来这里钓鱼?”齐悦问道,似笑非笑。
王谦转头看她。
“当然不是。”他说道,“是为了见娘子你。”
常云成手抓下一块树皮。***
第三百零一章 羞走(加更)
齐悦先是一愣旋即笑起来。
对她的反应,王谦倒是意外。
女子们听到这话不是该羞涩或者慌张,不过,他摇摇头自己也笑了,这女子自然是跟别的女子不一样的。
“这次是真的还是又是特意给我充面子啊?”齐悦笑问道。
王谦看她。
“从来都是真的,谁闲着没事拿这个充面子啊。”他说道。
行啊小子,去酒吧泡妞高手啊,够坦白,我喜欢。
齐悦又笑起来。
真是太….常云成在树后抠着树皮。
“看你笑的这样开心,我真是伤心。”王谦摇头说道,转过头。
齐悦更是大笑,顺手拿起一旁的小棍子敲了敲王谦的肩头。
“哎呀,鱼跑了。”王谦冲她嘘声,小心的稳住鱼竿。
“装什么装,都说了不是钓鱼的嘛。”齐悦笑道。
常云成听到这边齐悦的清脆的笑,将头贴在树干上,手紧紧抠着树皮。
“看来不用装样子了,得真的钓鱼了。”王谦说道,轻轻叹口气。
“喂喂,为什么为什么说来听听,你怎么就连问都不问,就知道我想什么?”齐悦笑问道,用小棍子接着敲他肩头。
“诗说近乡情更怯,多情却似总无情,和羞走..”王谦笑说道。
话没说完齐悦直接抬手敲他的头。
“读书多了会变傻的。”她笑道,“好好说话。”
这算是..打情骂俏…了么..常云成用头贴近树干,只觉得每吸一口气都是疼。
他还在这里做什么?还在这里做什么?
或许是说开了,王谦也觉得与这女子一瞬间熟络起来,比起往日那种谦谦有礼的熟络,此时更多了几分积年旧友般的随意,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遗憾。
“现在,还来得及不?”他抬头问道。
齐悦笑着转着手里的小棍子,看着他不说话。
“行了,不用回答了。”王谦忙说道。
“喂,你从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的?”齐悦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王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眉头。
“你这个女人,这种怎么也好意思问出口。”他说道,似乎有些为难。
“我这个女人就这样了。”齐悦笑道。
这算什么,我这个女人生活的环境早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含蓄了,大家都很忙都赶时间,表白很简单直白快速,分手亦是简单直白快速。
喜欢了就喜欢了,喜欢了就赶快说,不喜欢了就不喜欢了,也要赶快说,谁也别耽误谁的时间。
她看着湖面,晃动着小棍子,轻轻叹口气。
“当然是从你和离以后了。”王谦忙义正言辞的说道,一面抖了抖衣衫,“娘子可别毁我清誉。”
齐悦再次被他逗得笑起来。
“喂,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人倒也有趣。”她笑道。
常云成闭上眼,一咬牙转身走开了。
与此同时,有车装着一大批木架瓷瓶等用品轰隆隆进来,吸引了这边人的的注意,也盖过了常云成的脚步声。
车过去了,齐悦和王谦都收回视线。
“现在看出来,还来得及。”王谦笑道。
“不了,多谢了,我这人,还是不要去害人的好。”齐悦笑道,叹口气,将手里的小棍子扔进水里。
“害世子爷一个就够了。”王谦说道。
齐悦笑了,看着水里的涟漪散开。
“那次,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王谦忽的说道。
“哪次?”齐悦问道,有些惊讶,“喂,你也太追求完美了吧,我已经欠了你们家多少情了,你还要怎么样啊。”
王谦被她逗笑了。
“那些,算不上什么,不是你需要的。”他看着湖面,轻轻的一抬,一条鱼带着水花跃上来。
齐悦高兴的站起来,伸手忙忙的去抓。
“中午有的吃了。”她笑道。
王谦和她一起将鱼放进一旁的鱼篓里。
“我想对你说声抱歉,这也是我祖父想对你说的,那次,我们没有像世子爷那样站出来。”他接着说道。
齐悦猛地站起来。
“王大,你要这么说,可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她肃容说道。
王大?
王谦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他,面色微微错愕,但又觉得也不错。
“不,不,我没惺惺作态。”他摇头说道,“不是我们矫情,这是事实,你其实什么也不需要,不管遇到什么,你都能自己度过,不需要依靠谁,只是,需要那么一点温暖。”
他看着齐悦。
“很抱歉,当时,我们没能给你。”他亦是认真说道。
齐悦看着他,笑了。
“你别再说了,你要再这样,我就真后悔了。”她说道。
王谦故作惊喜。
“那太好了,我这就接着说。”他忙说道。
“好啊,快说,多说点,被人追捧的感觉真是太棒了。”齐悦笑道,坐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在这女人面前,王谦认输。
“不过我说真的,不是因为那天的事。”齐悦说道,吐了口气,“再说,那天的事,你们真没什么可抱歉,每个人帮人的方式不一样,那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真心实意的要帮我,天下,还有比这个更温暖的了吗?”
她说着话,再次吐口气,看着湖面,重新捡起一个小树枝,在手里敲啊敲。
“真是,想想都觉得想哭。”她说道。
王谦愣了下。
“我真是太完美了。”齐悦接着说道。
王谦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齐悦不为所动。
“所以,老天爷才给我这么多爱我的人。”她说道。
王谦笑着摇头,又点头。
“你值得。”他说道。
“你更值得。”齐悦看着他说道。
王谦看着她微微笑,又叹口气。
“真是残忍。”他摇头说道,“你非要把我最后一丝借口也给否决了,让我这个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失败是什么意思的人情何以堪啊。”
齐悦郑重的点点头。
“所以,牢记我吧,在你的心口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的女人。”她肃容说道。
王谦大笑,这大概是他这个从小讲究举止形容风度翩翩的人第一次如此大笑吧,畅快淋漓,发自肺腑,无拘无束。
“能认识你这个人,而且这辈子都能如此畅快相对,做不做夫妻,已经无所谓了。”他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齐悦点点头伸出手。
王谦有些不解,看着伸到眼前白皙修长的手,但他领悟力高,很快试探着伸出手。
齐悦和他握住,轻轻的晃了晃。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她说道。
我以为你们都是无趣的,乏味的,跟我..不一样的,但现在看来,我错了,认识你们,我的生活可以跟以前一样精彩..
这只手跟别的女子没什么不同,柔软温暖,王谦低头看,不过又大大的不同,这只手竟然能掌握命运,不止是她自己的,还有别人的。
不能握住的话,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微微的停滞后,王谦松开了。
“快去吧,送送我妻弟。”他微微一笑,收回手说道。
“你妻弟?”齐悦一愣。
“对啊,我妻弟,巧儿心念念新认的舅舅。”王谦说道,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齐悦恍然。
“他去哪?”她问道。
“他因为家事哀哀,抗旨延误归期,被皇帝下旨鞭打,为了不掉脑袋,此时启程归去了。”王谦说道。
“鞭打啊,这有什么好打的?这也太不通人情了。”齐悦瞪眼说道。
王谦抬眼看四周。
“我什么也没听到。”他说道。
“那,那我去看看啊,你等我回来给你烧鱼吃。”齐悦说道,一面说抬脚就走。
王谦点点头,看着这女人提裙小跑消失在路上,站了好一刻才收回视线,低头看脚下的鱼篓。
“人生有遗憾才完美。”他感叹说道,抬手将鱼篓倒扣,鱼儿跌入水中,一个摇尾不见了,“我完美了。”
湖边的人消失了,恢复了宁静,忽的一个粗嗓门打破了这宁静。
“谁啊,这是谁干的!怎么把树皮给扒了?”
一个下人看着眼前被抠的露出白皮的树,一脸愤愤的喊道,不过自然没人回答他。
常云成纵马狂奔,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令人绝望的悲伤。
他终于失去她了,早该知道,从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会属于他了…
人马很快消失在大路上。
齐悦来到城门时,听城门的守卫说常云成早已经走了。
“真是..”她看了看手里拿着的药,叹口气,“怎么走之前也不说一声啊。”
“可能是太急了吧?”阿如猜测说道。
“急?那那天还有空在我那里看了半天蚂蚁…”齐悦皱眉没好气的说道,说到这里停下了,看向阿如,一脸惊讶,“不会,那天他是来…”
“来告辞的。”阿如也想到了,说道。
可不是,因为朝廷的责令,黄知府一家要走了,那常云成必然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
一句临别祝福的话也没捞到,连顿饭也没吃好…
齐悦看向远远的天际。
这倒霉孩子啊,痛痛快快的说句话能死吗?能死吗?
还是,已经不敢说了?
齐悦叹口气。
“娘子,你,你心里怎么想的?”阿如忽地问道。
“想什么?”齐悦转过身,慢慢的往回走。
“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可以让小曲给世子爷送个信。”阿如低声说道。
小曲?
千金堂有个杂工叫小曲,很多时候都跟在齐悦身边。
“他.?”齐悦看阿如有些惊讶。
“他是世子爷留给娘子你的..自从那次你差点被那几个人打死之后…”阿如抬起头看着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但是,怕你,怕你为难,所以不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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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着债还是不踏实,接着还。***
第三百零二章 事实
齐悦伸手拍拍头。
“我的天啊。”她说道,看着阿如,“这么说,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啊。”
她还有些嘀咕,怎么新招来的两个杂工这么笨手笨脚的…原来人家根本就不是杂工,而是保镖!
怪不得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边,而满堂弟子们竟然没有一个抱不平的。
阿如点点头。
“等一等。”齐悦想到什么,“他怎么知道我被人差点打死?那时候他不是在外边吗?”
她看着阿如,阿如抬头看她一眼。
“他回来了?”齐悦看出她的神情,猜到了。
阿如点点头。
齐悦再次拍拍额头,原地转了转。
“又是我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她伸手指着自己。
阿如尴尬的笑了笑,点点头。
“干什么瞒着我啊?”齐悦急道。
“因为,世子爷怕你..怕你因此心里有负担..”阿如低声说道。
“我有什么负担?怕我缠住他不放吗?”齐悦气道。
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吧,毕竟还有谢氏在,世子爷没办法…阿如叹气。
齐悦自然也知道这个,咬唇竖眉一刻。
“我说呢,我说呢,他怎么知道管青牛,还知道什么开胸用铁丝..原来..”她喃喃说道,“原来,我不是做梦…”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大路蔓延而去的远方。
那时候,她梦到那个男人握住自己的手,一遍遍的在耳边说着想念自己的话,原来,不是梦…
这混蛋…
齐悦只觉得眼睛酸涩,伸手掩住口。
这混蛋…
小曲被齐悦从药房里叫出来,他手里还搬着簸箕。
“行了,别装了,也亏你装的这么像。”齐悦看着他说道。
小曲一脸茫然。
“师父,你在说什么?”他故作不解的问道。
齐悦看着他。
小曲被看的发毛,然后看到外边冲自己使眼色的阿如才恍然。
“齐娘子。”他讪讪说道,放下手里的簸箕。
“把这个给他送去。”齐悦说道,一面将手里的一张小小的纸递过来。
小曲下意识的接过看了眼。
常云成你个混蛋你跑什么跑..
他忙收回视线。
“娘子,世子爷后来不让我们给他传信了,信鸽什么的都也停了。”他说道。
齐悦愣住了。
“为什么?”她问道。
“世子爷怕我们打扰了娘子你的..的..”小曲结结巴巴,虽然世子爷没亲口说,但自从他们传去齐悦和王谦把酒言欢后,那边就断了联系,收回了信鸽,明显的是,受不了这幸福的刺激…
齐悦吐口气,伸手要回那张纸,在手里三下两下揉烂。
“娘子,世子爷是把我们给了娘子,所以那边已经脱了关系。”小曲低声说道。
“谢谢你告诉我,我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多了两个人要养。”齐悦没好气的说道。
屋子里一阵沉默。
齐悦来回走了两步。
“我要去漠北。”她猛地停下脚,说道。
小曲和阿如都愣了下,呆呆看着她,没反应过来。
“对,没错,我要去漠北。”齐悦一拍手说道,“我早就说过的,我会去看他的。”
“那,那么远。”阿如慌了,忙说道,“你,你可别胡闹。”
“那么远,他不是也去了吗?”齐悦说道,越想越激动,抬脚就往外走,“走走,我们回去好好合计合计。”
阿如拦不住他,急得跺脚。
“你快些打听打听,世子爷走哪里了,想法子给他捎个信,劝一劝这位,这位可是真说到就敢去做到的主。”她说道。
小曲忙应声也跑出去了。
这边阿如追出去,却见齐悦被堵在了院门口。
“娘子,不好了,其他州府也出现炭疽了。”几个官员模样的人一头汗的说道。
还是没阻止住扩散吗?
“石河的那些猪,有从外地买来的,也有卖到外地的,所以…”一个官员解释道。
齐悦点点头。
“那么,咱们大家就得再辛苦几天了。”她说道。
听她开了口,几个眼巴巴等着的外地官员顿时大喜。
“齐娘子去我们那里..”
“先去我们那里..”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关系到性命,关系到各自的前程,如今信齐娘子,可保平安升官发财是永庆府人人皆知的,几个外地的官员几乎打起来。
“不要急,不要急,这个不需要我到现场,只要按照要求做好防疫隔离,然后再用药治疗就没问题了。”齐悦忙大声的劝道。
虽然话说如此,但大家还是希望她这尊神去镇镇场面,经过一番你争我抢,当然最终还是齐悦等人是按照疫情轻重距离远近商讨,定下要去的地方。
这一次千金堂的弟子们被分成了好几批,分别到不同的地方去。
“这些药,你们都制造了,这种病怎么防疫,你们也亲自体验过,所以你们可以独当一面了。”齐悦看着面前整装待发的弟子们说道。
他们出师了,而且他们手中拿着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奇药,师父竟然毫无保留的允许他们拥有使用这些药。
可以想象,拿着这些药的他们走出去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弟子们激动的浑身发抖。
按照原本的轨迹,他们还要做七八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的弟子,最终依靠着师父的名声开始慢慢的行医,至于能有什么样的前途,都是各看天命了,好的能赶上师父,大多数也就是能混口饭吃就算是不错了。
没想到这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他们竟然能够出师了!而且一出师就应对的是这种大疫!
疠疫是危险,但自来富贵险中求,越危险便得到的回报越大。
他们原本毫不起眼的一群学徒弟子,握住了师父送给了的药以及知识,即将开辟自己人生的新天地。
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机遇啊。
刘普成看着这些弟子们,亦是几分激动。
他走出来看着大家。
“何为大医?”他肃容问道。
弟子们顿时挺直了脊背。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他们齐声说道,此训深入骨髓,张口即来。
一开始只有这些人念,到最后,所有的弟子都大声的跟着念。
响亮坚定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让人不由热血沸腾。
这场面让那些没有入选此次医疗派遣分队的弟子们又是眼红又是憧憬,但更多的是激动,只要跟着师父,他们也有会有这么一天的。
“好了,大家出发吧,记住,这是疫情,凶猛于虎,不要大意,注意保护自己,人命永远是最重要的。”齐悦拍拍手大声说道。
“是。”弟子们大声的应道。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有人忍不住哭出来。
“师兄,你别担心,我们出去不久就会回来的。”几个弟子看着掩面哭的胡三,忙安慰道。
“记得…记得..按时把药的份子钱交回来…”胡三握住他们的手,哽咽说道。
一下子拿走那么多药,好多钱…好多钱啊…真是心疼死人了..
大家轰声大笑起来,笑声冲淡了离别以及即将赴危险之地的悲伤紧张。
在一片笑声中,大家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而去。
齐悦带着阿如走出门,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北边的方向,迈步上车。
人马很快远去了。
此时的善宁府,谢家宅子里,谢氏轻轻的打个喷嚏醒过来。
屋子里安静的很,她慢慢的转过头,外间传来丫头们低低的说话声。
“….真的是疠疫啊…”
“..当然是真的..死了好些人呢..”
“..不过好在有齐娘子在…”
“..对啊对啊,齐娘子真厉害…”
齐娘子?疠疫?
谢氏恍惚记起前几日谢老夫人和她说永庆府闹疠疫了,还再三感叹将她接过来,要不然非要担心死不可。
只是,齐娘子…
又是那个女人吗?
谢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
想必定西候又在家里羡慕嫉妒恨呢。
不过那又如何,好也罢坏也罢,这辈子她到底是不会跟他们定西侯府有任何关系了,她和姐姐也绝不会受这女人的香火供奉了。
“…世子爷赶过去,齐娘子一定很高兴吧?”
“那是自然帮了大忙呢..”
“..嘘,别在这里说这个..”
外边断断续续的谈话传进来又猛地压下去,恢复了安静。
什么?世子爷?
谢氏愣神中回过神,猛地坐起来,但起的太猛一阵眼黑,手急忙扶着,将床边的帐子扯到,一阵乱晃。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外边的丫头,她们忙进来了,看到谢氏坐在床上,吓了一跳。
“夫人,你起来了?”
“夫人你自己起来了?”
丫头们又惊又喜。
这些日子谢氏恢复的很好,但就是坐起行走,都要有人搀扶,其实按照安老大夫的话,谢氏已经能够试着自己行动了,但这个伤口实在令人惊吓,谢氏始终不敢自己动。
“太好了,太好了,果然齐娘子的技艺厉害啊..”丫头们喜滋滋的说道。
谢氏只觉得胸闷。
这真是让她无法面对的残忍的事实。
虽然将这女人赶出定西侯府,但她却依然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女人的痕迹。
因为,她的命就是这女人给的,她的身上烙下这女人施恩的痕迹,就是死也擦不掉!
谢氏一阵头晕重重的倒了回去。***
第三百零三章 安排(加更)
丫头们尖叫手忙脚乱,惊动了前边的谢老夫人等人,好一阵忙乱才放心下来。
“你觉得怎么样?”谢老夫人坐在床边柔声问道,“起来的时候不要猛,你躺了这么久了,慢慢来。”
谢氏点点头。
“让母亲担忧了。”她说道。
谢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站起来。
“母亲。”谢氏喊道。
谢老夫人停下看她。
“云成回来了吗?”谢氏问道。
谢老夫人神色不变。
“没有啊,他早就走了,怎么也得过了年才回来。”她含笑说道。
谢氏看着她,亦是神色不变。
“是我做梦了,我梦到他回来了。”她笑了笑说道。
“儿行千里母担忧。”谢老夫人笑道,拍了拍谢氏的手,“所以你快点好起来,云成在外也好放心。”
谢氏点点头。
“母亲,我想回家去。”她开口说道。
谢老夫人一愣。
“回家?你回家做什么?”她皱眉说道。
“我如今好些了,我还是想回家去,替云成守着家。”谢氏含笑说道,“还望母亲成全。”
谢老夫人审视她的,却看不出什么。
“这样啊,我问问安老大夫,看看他怎么说。”她说道,“要是能走,我就送你回去,只是那乱糟糟的家,不回去也罢。”
谢氏笑着用手撑着床慢慢的起身,丫头们忙搀扶。
“母亲,再乱糟糟的,那也是家啊。”她笑道。
谢老夫人看着她最终点点头。
走出屋子里,谢老夫人停下脚,看着守着的丫头们。
“你们是不是跟夫人说什么了?”她沉声问道。
丫头们忙跪下摇头。
“并不曾说什么。”她们乱乱答道。
谢老夫人面色狐疑。
“没说云成回来的事?”她问道。
丫头们对视一眼,摇摇头。
“没有当着夫人的面说过。”她们低声说道。
“那就是背地里说过?”谢老夫人一顿拐杖喝道。
“不是啊,我们只说过一次,夫人睡着并没有听到啊,再说要是夫人听到了,怎么可能不问不闹啊。”丫头们忙说道。
依着谢氏的脾气的确是..
要是被她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大吵大闹。
谢老夫人点点头。
看来她只是想家了,毕竟她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
“以后提也不许提。”她瞪了丫头们一眼,走开了。
屋子里谢氏慢慢的吃药,大口大口的连一点蜜饯都不用。
我回家去,我要好起来,我要守着家,不管你什么牛鬼蛇神,都休想进来!
九月下,京城的天气已经凉爽了,但太医院里忙碌的人都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随着最初永庆府报上疠疫,很快更多的地方都报上来,基本上江南各地都成了疫区,不过幸好,有永庆府的防治经验,再加上及时支援,其他的地方的疫情还是得到了控制。
“这都是千金堂的功劳的。”有太医感叹道。
坐在那里翻看折子的一个男人面色微微不悦,他将手里的折子放下。
“这是当地官府处置得当。”他说道,“一个小小的医馆,怎么能当得起这等称赞?”
说话的太医看他笑了。
“董院吏,这可不是我说的,就是那些当地官府说的。”他笑道。
董林自然看到了。
“也不知道这千金堂是谁开的,竟然有如此大的面子。”有其他御医笑道。
刘普成…
董林默默说道,当然没说出来。
“这个齐娘子,莫非真的如此厉害?”那边有人说道。
董林手扶着桌面,齐娘子?一介女子有什么厉害的..还不是背后有刘普成。
剖腹秘技,疠疫应对…
师父一定是把那些不传之秘给了他!那一箱子的书!一定是在刘普成手里!
怪不得他迫不及待的离开京城跑回那么个小地方!是躲起来研习这些不传之秘!
董林的手忍不住重重的在桌子上捶了下。
这个偏心的老东西!
“这个齐娘子,真这么厉害?”
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问出这话。
皇帝坐在白玉床上,一条腿踩床上,以一种足以让内阁大臣见了跪下以死进谏的姿势看着手里的折子。
而在他面前,被赏了一个蒲团坐的周茂春姿势也有些不雅。
“是啊是啊,可厉害了,陛下,你召她进京看看就知道了。”他热切的说道。
皇帝看着奏折,晃了晃腿,看向周茂春,笑了。
“行,朕准了。”他说道,将折子扔过来。
周茂春动作敏捷的扑身接住。
“谢主隆恩。”他高兴的喊道。
“朕帮你诓人过来,得了好处,别忘了给朕瞧瞧稀罕。”皇帝说道。
周茂春嘿嘿笑。
“哪有哪有,那齐娘子应对疠疫有方,请她来详情描述,以造册发放,也是利民大事。”他整容说道。
皇帝哈哈大笑,收起腿坐好。
“你个老不休的,朕一见你这样说话就想笑。”他笑骂道。
“陛下,老臣一片赤诚之心..”周茂春委屈的说道。
皇帝笑的更厉害。
“行了,赤诚之心,别的时候没见你赤诚之心过,一天到晚钻在藏书阁里不出来。”他摆摆手说道,站起来。
这是皇帝的要送客了,周茂春忙躬身施礼告退。
看着周茂春欢天喜地的离开,皇帝笑了笑,一旁的内侍忙躬身过来伺候。
“齐娘子..”他重复一遍。
“听周院判说的这么样热闹,到时候陛下要不要见一见?”内侍凑趣说道。
皇帝摇头。
“朕哪有那功夫。”他说道。
“竟然是女子行医,不知道长的什么样?”内侍好奇的说道。
他自然不是自己好奇,而是替皇帝好奇。
皇帝眼里的女子只有好看与不好看之分,这种揣摩圣意又如此踏雪无痕说出来,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所以为什么他才是皇帝身边第一大内侍呢。
“七老八十的当然很丑。”皇帝说道。
一面抬脚迈出殿门,秋日的凉风袭来,带来后宫女子们的嬉笑声,让人神清气爽。
“走走,我们去赏美人去。”皇帝抬手说道。
也是,能让周茂春这个自诩天下第一的老家伙看上的,自然只能比他更老…内侍点头,丢开这个话题,高兴的引路。
“回来了回来了!”
元宝大声的喊着,院门早就打开了,阿好第一个冲出来,然后就看到齐悦已经进了巷子。
“哈。”齐悦张开手,对跑过来的阿好等人露出灿烂的笑,“想我了没?”
她穿着简单的布衫,整个人瘦了一圈,带着风尘仆仆。
阿好扑过来放声大哭。
齐悦哈哈大笑,伸手拍着她安抚。
后边阿如以及两个抱着行礼的弟子也忍不住笑的眼眶发湿。
洗过热水澡,换上家常衣裳,阿好帮她擦干头发,挽起漂亮的发鬓,镜子里的人又恢复了嫩白粉红肌肤,对这镜子一笑,熠熠生辉。
桌子上摆出了丰盛的饭菜,还有一壶酒。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齐悦舒服的感叹道。
“不管什么窝,下次我都要跟着娘子去。”阿好扁着嘴说道。
“好。”齐悦笑道。
说话间,外边一阵热闹。
“舅妈。”
“舅妈。”
同样的称呼,两个不同的声音喊出来。
两个孩子同时从门里挤进来。
齐悦笑着一手拉住一个,问她们跟谁来了。
王巧儿和燕儿抢着回答,唯恐落后于对方。
多了两个孩子,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听着孩子们的说笑,齐悦笑的有些恍惚走神。
舅妈…
那个被唤作舅舅的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最终她没能去追上常云成,小曲建议可以走官驿写信,她写了一张条子,但一去便没有生息,不知道是不是半路丢了,不过她也没有再写。
因为她决定亲自去。
自己看到他突然出现有多惊喜,他突然看到自己一定会更惊喜。
想到那傻子连告别的话都不敢说,自己默默的离去,她就忍不住想叹气。
“真的要去啊?”
夜色深深,喧闹一天的院子里恢复了安静,阿如铺设好床褥,听了齐悦的决定很惊讶。
她以为,齐悦已经不再想这件事了。
“当然要去。”齐悦倒在被子上,手枕着头,看着帐子,“疫情终于落定了,我也累了,正好出去走走。”
累了不是该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吗?阿如看着她。
“多出去走走,看看大好河山,很有意思的。”齐悦坐起来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说道。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阿如笑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齐悦点头。
“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我们决定了,明天就准备,后天就走,免得再有什么事耽搁了。”她握握拳头说道。
不过计划到底是赶不上变化,第二日,二夫人陈氏上门来了。
“姨母,我正要去看看你…”齐悦大声说着接出来,看着进门的陈氏,不由愣了下。
进门的妇人穿着玫红配香黄对襟长袍,带着珠凤钗,眉眼如画,色如秋浓,也不用扶着丫头,轻袅袅的走进来。
这谁啊?
齐悦一时没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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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同去
“月娘。”陈氏看到站在门口的齐悦,顿时哭起来,“你可吓死姨母了…”
果然是陈氏啊,齐悦几步跑过来拉住她的手。
“姨母,你怎么,怎么…”她惊讶的顾不上安慰哭的陈氏,左看右看的打量。
陈氏被她看得又笑了。
“我怎么了?又老了吧。”她伸手摸自己的脸,“像我们这等年纪的人,几天不见就老一层,一天比一天不能看了..”
“不是。”齐悦忙打断,伸手摸着陈氏的脉,她如今对诊脉倒也会了些。
陈氏笑吟吟的任她诊脉。
“怎么样?姨母的身子还可以吧?”她笑问道。
齐悦似乎不敢相信,再次换手。
“哎呀,姨母,你吃了神仙药了?”她惊讶的喊道。
此言一出,陈氏身旁的丫头采青脚一软,差点摔倒。
陈氏神色依旧。
“姨母不是答应过你,要好好的养身子。”她微微笑道,一面拉着齐悦的手迈进屋子里。
“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都没看出来曾经是生过病的人。”齐悦跟着她惊讶的说道,“找哪个大夫看的?”
一定是神医,一定要结识结识。
陈氏笑而不语。
“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以前没什么盼头,一心等死,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笑道,拉着齐悦的手坐下。
那倒也是,齐悦点点头,挨着她坐下。
二人互相说些别后的话,齐悦讲着在外防治疫情的趣闻。
其实防治疫情哪里有什么趣闻,陈氏听得眼含泪,但还是笑着认真听。
“好了如今都忙完了,可以歇歇了。”她说道。
齐悦点点头。
“是,这些弟子们也都带出去来,就是万一再有什么事,他们也能独当一面了。”她说道,“所以,我正要和姨母说一声,我打算…”
“是,那你可以陪我去京城了。”陈氏接过她的话说道。
京城啊,齐悦愣了下,在心里算着路途,要是从京城也可以去漠北,只是要耽搁一些。
她看着陈氏容光焕发的面容,也许真的是精神作用吧,既然如此期盼自己陪她去京城,那京城里的人一定是她最心念的。
“好,我跟姨母去京城见识见识。”她笑着点头说道。
为了避免满城相送,齐悦走的悄悄的,这边陈氏也早已经准备好了,给定西候说了一声,托他照顾好家里的孩子们,便谁也不带的上路。
齐悦带的人也不多只有阿如阿好和胡三,当然还有常云成留下的四个侍卫,既然多养了这四口人,就不能让他们闲着。
知道消息的只有千金堂的弟子们,但为了避免消息走漏,来相送的只有刘普成张同。
“十一月是我师父的忌日,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去拜祭过,今年我会去,到时候,跟娘子在京城见吧。”刘普成说道。
不知道自己那时候还在京城不,但她要去漠北的事不打算告诉别人,齐悦笑着点点头。
四辆马车,二十几个护卫,悬挂着定西侯府旗帜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远去了。
而与此同时,周茂春意气风发的出了京城的城门。
虽然可以经由官府下发皇帝的口谕,但周茂春觉得那还不够真诚,所以决定他自己亲自带着皇帝的口谕来邀请,这么大的惊喜,一定能把这恋家的小娘子哄到京城来,然后将那些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医技统统讲给他听个够…
直到二十天后,当周茂春站在千金堂里,听刘普成说齐娘子进京了,他才知道自己此时从城门兴高采烈冲出来有多傻,而这时候,齐悦正经过城门进入京城。
齐悦抬头看着城门。
“哇,好高大的城门啊。”她仰起头看。
阿如阿好也从一旁挤过来,看着这比永庆府的城门大的很多的城门,然后便是车两旁热闹的人群。
胡三骑着马从后边赶上,手里举着一把各色小吃。
“尝尝这个尝尝这个。”他大声喊道递过来。
阿好高兴的伸手去接。
“谢谢姐夫。”她喊道。
阿如一巴掌打在她头上。
胡三红着脸嘿嘿笑着动力十足的跑开了。
“别拿着钱乱花。”阿如在后嘱咐道。
“咱们还在乎这几个钱,钱就是用来花的,瞧你小气的。”齐悦倚在车窗上笑道。
阿好也吃了手里的串子凑过来。
“对啊对啊,姐夫现在很有钱..”她笑道。
阿如气恼不已,伸手去打她。
虽然还没正式定亲,但阿如和胡三的关系已经确定了,齐悦也说要给他们办亲事,但阿如还是坚持那个齐娘子不成亲她就一日不成家。
齐悦笑着看两个丫头闹。
前边的车上下来两个仆妇。
“娘子,夫人让问,是先逛逛街还是先回家去?”她们笑呵呵的说道。
“当然是先回家。”齐悦忙答道。
陈氏的身子看起来健康的很,但长途奔波还是很累的。
仆妇应声是,不多时又回来了。
“夫人请娘子那边坐。”她们说道。
齐悦应了声,车靠边停,她扶着仆妇下车。
陈氏掀起车帘亲手扶她。
“我们从皇城大街过。”陈氏含笑说道。
皇城大街就是皇城根吧,齐悦猜测道。
果然,一路上陈氏掀着窗帘,一一指给她看。
“..这是五部衙门…那边是五军都督府….”
后边车上胡三等人也自然也跟着走,却见却越走地方人越少,气氛越严肃,不由都谨慎小心,看着不时一个石狮子护门兵卫肃立的大门,连拉车的马都大气不敢出一下。
“夫人的家住在这附近么?”胡三忍不住低声问一旁的护卫。
“不是,好像是在帽儿胡同那边。”护卫低声说道。
正说着话,一个衙门里出走一队官员,分别坐上轿子,大家的车马忙停了,让他们先行,这一耽搁又是好一会儿。
“那,从这里过近?”胡三更压低声音问道。
护卫挠挠头。
“不是,绕远了。”他亦是低声说道。
胡三傻了眼。
那这是为什么从这里过?
“或许夫人想让娘子看看京城的热闹?”护卫猜测道。
胡三看着这大街,别说商铺了,连沿街叫卖的小贩都看不到一个,热闹…
“..你瞧。”陈氏伸手指着越来越近的一处高高的房子。
齐悦随着她看去。
黄砖绿瓦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那是皇城内的承天门。”陈氏说道,“过了承天门,就进了宫城了…然后就走到东华门,皇子公主们要是出门的话,就是从那里走,往日如有朝拜宴席,众人也都是从这里入宫,沿着那条路直走,然后左转就到了皇后娘娘的坤宁宫…”
齐悦如同进故宫参观听电子导游讲解,只可惜不能亲自走一遍。
如今买票也进不去。
“来了京城,自然有机会进去看看。”陈氏听到她的嘀咕,笑着说道。
齐悦愣了下。
“真的吗?”她带着几分不信,皇宫那么好进去啊?
“真的。”陈氏点头,神情坚定。
陈氏出身大家,想来自然有机会进宫。
“好啊。”齐悦笑道,“我跟着姨母好好的开开眼界。”
陈氏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再次看那渐渐远去的皇城。
车走出这边的街道,终于回归繁华,扑面而来的是街市的热闹,胡三等人终于松了口气,恢复了正常。
陈氏放下车帘,对这热闹的街市没有任何解说。
齐悦自然也不会问。
只听得外边喧哗热闹,又走了一段,马车停下了。
“夫人,到了。”外边仆妇说道。
“来,看看我的家。”陈氏笑着说道。
齐悦当先掀起车帘,见面前是好大一处宅院,山墙巍峨,只是有些荒废,似乎久不住人。
齐悦不由愣了下,难道陈氏家里没别人?
不是说好大的一个家族吗?
陈氏已经下了车,亲手来扶她,齐悦忙下来。
门口已经站了七八个下人,都是年纪大的,神情激动。
“小姐回来了。”他们纷纷施礼喊道。
陈氏含笑一一看过他们。
“你们都还好,都还替我守着家,多谢你们了。”她说道。
下人们忍不住抬手擦泪。
“小姐,折杀老奴了。”他们纷纷说道。
齐悦一直含笑看着,这边阿如阿好胡三等人也都过来了,陈氏拉了齐悦的手抬脚准备进门。
巷子外传来热闹的人马声,十几个家仆护送两辆马车过来了。
“雪娘。”先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与陈氏一般大年纪的男人,他不待下车就大声喊道。
陈氏看到他露出笑容。
“三哥。”她施礼唤道。
男人大步过来,身后马车这才停了,下来两个稍微年长的妇人,一般的绫罗绸缎朱钗耀眼。
“你这孩子,怎么不到家去?”她们拉住陈氏的手,又是欢喜又是责备的说道,又打量她,“怎么瘦成这样了?”
其实原本比这个还要瘦呢,齐悦在一旁心里说道,要是看到陈氏几个月的前的模样,这些人估计都要去准备后事了。
大家叙旧,齐悦自动让在一旁,说了没几句,陈氏就回头寻她。
“这是月娘。”她伸手说道。
这边的三人才看过来,齐悦忙含笑施礼。
“进去说吧。”陈氏却没有再多的话,直接说道。
三人有些意外,再看眼齐悦,但也没有再问。
“雪娘,这里怎么好住,还是回家去吧。”妇人拉住陈氏的手说道。
陈氏摇微微笑。
“嫂嫂,这里就是我的家啊。”她说道。
妇人有些无奈的看一旁的男人。
男人看着陈氏,最终叹口气,什么也没说,自己先抬脚进去了。
他这是默许了,两个妇人只得不再说话,一众人进门。
陈氏不忘回身,拉住齐悦的手。
见她这动作,两个妇人面色惊讶,对视一眼。
原本以为是个不相干的无关重要的人,但陈氏竟然如此相待…可是为什么又没有过多的介绍?
她们将视线正式落在齐悦身上,见着女子穿着简单,但相貌不俗,举止大方,站在那里再加上本身的青春年少,如同一颗宝珠一般,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这样子绝非随侍的媳妇婆子,这是什么人?莫非是陈氏交好的世家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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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修改的时候停电了,于是到现在才有空坐下来修改上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第三百零五章 旧宅(加更)
这宅子果然久不住人,虽然收拾的干净,但因为太大人气不足,看上去依旧萧萧,不过从这萧萧中也可以看出繁盛时模样。
这么好的宅子,怎么不住了?
齐悦抬头看眼前古朴大气的屋宅,上面悬着一个匾额,却没有字。
真是..好奇怪。
“守牧斋收拾出来没?”这边陈氏问道。
下人忙回答收拾好了。
“将月娘的东西搬过去。”陈氏说道。
这话一出走在前边的三人再次一愣,回头看陈氏。
陈氏并没有理会,齐悦自然客随主便。
“你先去归置归置歇息一下。”陈氏说道。
家人相见自然要说些自家人的话,外人在场不便。
齐悦点点头没有客气便跟着引路的下人去了,身后自有仆妇搬着箱笼。
“雪娘,这人是?”男人忍不住问道,看着齐悦远去的方向,那边一处宅院隐隐可见。
“她是齐月娘。”陈氏含笑说道,也看那边的宅子,“守牧斋,只有她能住的。”
齐月娘是谁?没听说永庆府那边有姓齐的大户啊?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不解。
陈氏却不再多说,抬脚走开了。
三人无奈只得跟上。
但不久之后他们还是无奈而出来。
“哥哥嫂嫂不要担心,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怎么会住不惯呢?”陈氏笑着说道,“等我明日去家里,今日就不过去了。”
男人看着她叹口气。
“随便你吧。”他说道。
“这么大的宅子,你们这几人可不行,这些人得留下。”妇人说道,一面指着跟来的七八个仆妇男人。
陈氏点点头没有拒绝。
“谢谢嫂嫂。”她含笑说道,看着三人上车上马离开了。
院门关上,虽然亮起了灯,但灯光很快被偌大的宅院吞没。
而这三人的车马穿行几条街后,进入了一座大宅,夜色里灯火璀璨,金漆兽面锡环大门,大灯笼映照门楼上德庆公府四个大字,门前一色褐色衣衫的门房整齐而立,正在听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什么,再几步便是角门,此时有人进进出出,见到马车过来,立刻有人将门开展,分开路。
马车径直进去了,走了好一段才停在一处照壁前。
便有呼啦啦的一群人涌出来,珠光宝气扑面,拥着这三人向过了穿堂,来到一处挂着“熙宁”二字的院子。
“雪娘回来了?”
“怎么不回来?”
“那老宅子怎么能住人?”
“早说当初就不该纵着她买下来..”
满屋子里的人说个不停,坐在正位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么多的喧哗,神色依旧淡然。
“这孩子从小性子古怪,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开口说道。
她一开口,满屋子的声音便消失了。
“母亲,雪娘都多大了,你还叫她孩子。”被陈氏唤作三哥的男人笑道。
“雪娘多大了?”老妇有些疑惑的问道。
“老夫人,雪娘跟四老爷同年,过了腊月就满四十一了。”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妇人笑着扶着老妇人的肩头说道。
老妇人显然很意外。
“都四十多了?怎么可能啊,明明没多久之前还在我跟前清声脆语的念书给我听呢。”她说道。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现在让雪娘来还是能清声脆语的给您念书听呢。”大家都笑道。
老妇人却没有笑反而哭起来。
“雪娘可怜的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的面,偏你们把她嫁的那样远,她得了病要死了,你们瞒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说道。
满屋子里的人不敢笑,知道老年人的痴病又发作了,忙好好的哄着,说明日就能见到雪娘了,老妇人这才好了。
又说了一时话,众人便退下了,只留下陈三爷。
“她这次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当初再三接,她始终不肯进京来。”老妇人问道。
“我看着她很高兴,精神也很好。”陈三爷说道,“只说想回来了,别的没说。”
老妇人便叹口气没说话。
“只是,她这次带了一人回来。”陈三爷又说道。
“是她孩子?带回来是最好的,这一次咱们家给说亲,离得近近的。”老妇人说道。
“不是,不是她的子女,她没说什么人,是个女子。”陈三爷说道,“而且,让那女子住进了守牧斋。”
老妇人猛地坐直身子。
“你四伯父的守牧斋?”她惊讶问道,“那屋子,雪娘连你父亲都不让进,怎么..”
是啊,陈三爷亦是满面疑惑不解,那个被妹妹如同守护生命一般守护的屋子,怎么让这个女人住进去了?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齐悦可不知道自己住的屋子是陈家人眼里的禁地,对她来说,什么屋子都一样,不过是睡觉的地方。
这间屋子不错,虽然摆设带着一些年头的陈旧,但并没有那种腐朽的气味,可见精心呵护着。
“这个匾上怎么是空的?”齐悦好奇的指着屋子正中的悬挂的青底大匾,问道。
阿如带着阿好以及陈氏的几个仆妇在整理里面的卧房,这些事不用齐悦动手,她这三间透彻的屋子里转悠。
一个正熏香仆妇闻言看了眼,但立刻受惊般的低下头。
“奴婢不知道。”她低声说道。
不知道就是不想说,这种潜台词齐悦还是明白的,她晃着手走开不再问了。
很快卧房收拾好了,陈氏的仆妇都退下,阿如阿好睡在外间的下人床上,长途奔波总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古代马车交通的时代,齐悦倒下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
齐悦伴着清幽鸟鸣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外边阿如阿好早已经起来了,听见动静便进来伺候她起床。
这边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旁边的饭厅,齐悦一边走一边打量这个院子,见她过来,两个丫头忙打起绫罗锦竹帘子。
这屋子的布置跟定西候一般,但又有些不一样,同样的富丽奢华,但又多了几分清雅。
这也许就是新贵与大家的区别。
“睡得可好?”陈氏从外边进来。
“很好。”齐悦回身笑道。
“饿了吧,快些吃饭吧。”陈氏笑道,亲自拉她坐下,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桌上荤素羹冷拼点心蜜饯摆的满满的。
“这些都是京城的特色,你尝尝,看合口不?”陈氏笑说道。
齐悦点点头随便捡了两个吃。
“嗯,好吃。”她眼睛亮亮的点头称赞。
陈氏笑意更浓。
“是啊,你一定爱吃的。”她看着齐悦带着满满的欢喜说道。
“姨母,你也吃啊。”齐悦让道。
陈氏点点头,慢慢的吃。
食不言,很快就吃完了,满桌子的饭菜看起来没动什么,但这已经是齐悦尽力的在吃了,只能说是陈氏准备的太多了,好在陈氏也不在意,只要看她高兴就好,并没有催促她将一桌子都吃了。
“这屋子住的还行吧?”陈氏问道。
她们已经走出饭厅,重新回到正堂这边。
“挺好的。”齐悦笑道。
陈氏视线环视屋内。
“这是我父亲的屋子。”她说道。
齐悦这才吓了一跳。
那岂不是这家里最尊贵的地方?陈氏竟然让她住了?!
“我跟你一样,没有见过我父亲。”陈氏接着说道。
齐悦有些意外。
齐月娘有没有见过父亲,她不知道,这是陈氏竟然也没有父亲吗?
“我是遗腹子。”陈氏转头看齐悦微微一笑道,“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我父亲去世了。”
“那真是遗憾。”齐悦说道,带着几分安慰。
“母亲说,养我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原本没想再要孩子的,但父亲一直想要个女儿。”陈氏重新看着屋子,手拂过桌椅慢行,“那时候父亲已经四十多岁了,太医诊脉说,是个女儿,他高兴的不得了…”
齐悦跟在她身后,陈氏如今也是四十多了吧?追忆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是很难过的事,这时候倾听是最好的安慰。
“母亲说,那时候,父亲天天的在书房里给我起名字,不像我二个哥哥,都是由祖父给起的。”陈氏说道,回头冲齐悦笑。
“父亲总是很疼女儿的。”齐悦也笑道。
她也想到自己的父亲,虽然家里两个女儿,但父亲的爱依旧满满的。
不知道面对自己死去的事,父亲能不能承受。
她低下头,掩饰几分悲伤。
陈氏没注意到,她又重新看着屋子里,似乎在这里找寻父亲的气息。
“父亲给我起好了名字,叫雪。”她接着说道,说着自己又笑,“大家都笑他,说想了那么久,竟然起了这个简单的名字。”
齐悦抬起头微微笑。
“可是我很喜欢,雪娘,陈雪,多好听。”陈氏笑道。
齐悦点头应声是。
“给我起好名字,父亲就出门了。”陈氏说道,“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话题急转到此,齐悦有些愕然。
陈氏这时又走回到了中堂,抬头看正中那块没有字的匾额,神情早已没有半点笑意。
“连尸体都没回来,祖坟里只有衣冠冢。”她一字一顿说道,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块匾额,“可是,父亲一定很高兴,他死得其所,不像他们这些….”
话到此戛然而止。
“我一会儿回家里去,你在这里歇着也好出去玩也好随意吧。”她转头看着齐悦含笑说道。
话题转换太快,齐悦一时有些跟不上。***
第三百零六章 故人
陈氏又说了一遍。
“我大概吃过饭才回来,这里你随意,不要拘束。”她说道。
齐悦回过神,确定陈氏果然是转了话题,忙点头应声是。
看来自己不用跟陈氏去家里,这样也好,她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久待,也省的再浪费时间与这里的人打交道。
陈氏又想到什么,递过来一个牌子。
齐悦伸手接过,见是一块楠木牌子,上面刻着德庆公陈四字。
“看上什么要什么,报这个牌子就好。”陈氏说道。
哇哦,齐悦心里吹个呼哨,果然京中高干之家不一般。
“好,多谢姨母。”齐悦笑道,没有客气,而是干脆的道谢。
果然陈氏很高兴。
“别客气,这是应该的。”她笑道,拍了拍手走了。
应该的?什么应该的?自己要什么不花钱是应该的?
齐悦耸耸肩。
“准备的那些见面礼还让二夫人带去吗?”阿如低声问道。
想着来到陈氏家里怎么也得见见一家人,齐悦将礼物都准备好了,没想到陈氏竟然有两个家。
“不用了。”齐悦摇头,“这样,好像咱们想要见人家去似的,别让人家为难。”
阿如点点头。
“那咱们今天做什么?”阿好跑过来问道。
看着她闪亮亮的眼,齐悦忍不住笑。
“当然是如你所愿,咱们逛街去。”她说道。
且说这边陈氏进了德庆公府的门,昨日的消息远远近近的自家人都赶过来,自然少不得一大家子人相见抱头痛哭。
“这次来了就不走了。”德庆公夫人陈方氏拉着陈氏的手哭道,“我已经七十一岁了,明天就闭眼死了,多看你一眼是一眼。”
作为陈氏长房遗腹子,母亲年长多病且在七岁时亡故,陈雪从小是被四房婶娘陈方氏一手带大的,情同母女,德庆公有两个亲生女,陈氏雪娘充作三女养,对外来说已经算是收养了,虽然并没有走这个仪式。
当然此时的四房已经是陈家的长房了,因为由这边的陈宁获封德庆公,延续了陈氏一族的荣耀。
她闻言亦是眼含泪,又忍不住笑。
“不走了。”她点头说道,挨着陈方氏坐下,“婶母还结实的很,不要说这样的话。”
屋子里的人自然跟着符合,说的陈方氏又高兴起来。
“听你哥哥说,你带了女子回来?是什么人啊?”陈方氏又问道,一面眯着眼在屋子里乱看,并没有见到有陌生人。
听陈三爷说的那样特殊的待遇,想着怎么得带过来,大家也都一脸的期盼。
“她玩去了。”陈氏含笑说道,“也不爱见人,就没让她过来,省的她不自在。”
满屋子人愕然。
怎么见她们,倒是委屈这女子了?
不过,因为陈氏雪娘在家中的地位,大家并不敢说什么,岔开话题说说笑笑很快半日过去了,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散去了,陈方氏只留了陈氏兄妹在场。
“虽然你爱去那边住着,但这里才是你的家,屋子也都收拾好了。”陈方氏说道,一面又要掉泪,“我活不了几天了…”
陈氏忙拉着她安慰。
“是,婶母,我过来陪你。”她柔声说道。
“你这次回来想要做什么?”一直不说话的陈二爷忽的问道。
这是陈氏的嫡亲哥哥,年约五十,因为身子不好,早早的就卸职在家荣养,基本上不出来见人。
“想回来就回来了,这是她的家。”陈方氏瞪眼呵斥,对陈二爷的话有些不满意。
陈二爷只是看着陈氏,似乎要看透到她的心里去。
“我要进宫。”陈氏也没有回避,看着哥哥坦然说道,“二哥,安排我进宫去看看。”
“雪娘,上一次你肆意妄言,有太祖孝慈皇后在,护着你,我们陈家才逃过灭顶之灾,这一次,你又想做什么?”陈二爷沉声竖眉低声喝道,“太祖皇后可是已经不在了!”
陈氏看着陈二爷笑了。
“哥,那时候我不是还小嘛,如今我都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哪里还能如此胡闹。”她柔声细语说道。
陈二爷被她说的有些怅然,可不是转眼竟然几十年过去了…
他看着眼前已经到了当祖母年纪的妹妹叹了口气。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他说道,松了口气。
陈方氏也松了口气,拍了拍陈氏的手。
“雪娘是最懂事的孩子,要不然太祖皇后怎么会那么喜欢你。”她感叹道,“过去的事就不说了。”
“是,我想着我也活不过多久了,所以趁着还能走动,就再去宫里太祖孝慈皇后那里看看,也不枉她老人家待我如亲一场。”陈氏柔声说道。
陈二爷审视她一刻,最终点点头。
“好,我给你安排一下。”他说道。
陈氏看着他含笑低头道谢。
“好了好了,说了半天了,快,摆饭。”陈方氏笑道。
早已久候的丫头仆妇并伺候的媳妇们都进来了,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而此时京城的一间酒楼里亦是热闹非凡,大厅中央说书人正说的手舞足蹈,听者轰然叫好,伴着这叫好声,又传来一声喧哗。
“少爷..”
尖叫声打断了大厅的热闹,只见楼梯上叽里咕噜跌下一个人来,还没看清是什么人,呼啦啦的小厮下人们就围住了跌下的人。
“没气了!”
“摔死人了!”
人群中爆发出喊声,场面顿时沸腾。
“让开!我是大夫!”
混乱中有人大声喊道,京城人的素质就是好,听到这声音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胡三顾不得放下身上挂着的各色小物件,只将手里满当当的盒子扔在地上,冲过来。
小厮围着一个男人躺在地上,突然性外伤窒息,虽然久不接触医术,但作为神医齐娘子的嫡传大弟子,也不会辱没了师父的名头,胡三跪下,抬手就摆正这男人的头,捏嘴拉出舌头,压胸,附身下去……
人群先是一阵沉默旋即爆发出轰声。
范艺林咳咳着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就看到和贴近的大男人的脸,以及嘴…男人的臭气清晰可闻。
他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看清楚眼前的人。
“又是你!”他尖叫一声,眼一翻晕过去。
“非礼啊!”
大厅里响起嘈杂的声音还夹杂着看热闹的呼哨叫好声,如同开了锅的热水咕嘟嘟的热闹起来。
这一次胡三比上一次幸运,因为阿好要听说书,所以倚在三楼的栏杆前,正巧看到这一幕,她及时的尖声喊叫,让齐悦得以第一时间奔出来,将就要被范艺林的小厮胖揍一顿的胡三解救下来。
“是大夫,是在救人”齐悦将胡三挡在身后,大声说道。
小厮们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烟黄色的圆领袍,元宝发鬓,其上金黄色点翠珠花蝴蝶缀珍珠,眉眼亮丽,气度闲雅,风采夺人。
大家都是靠眼睛和嘴吃饭的,立刻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一般人,便后退几步,让开一定距离,但又尽职尽责,围着不让这胆大包天的歹人就此离去。
“什么大夫?哪里来的大夫?有这样的..大夫吗?”为首的小厮沉声喊道。
“是突然性外伤窒息。”胡三在后快速说道,“从楼梯上摔下来,我方才胸外按压,已经起效,呼吸已经恢复了。”
齐悦示意小厮们听胡三的话。
“什么突然性窒息按压的..”小厮瞪眼说道,“你少来这些废话…也不问问我们什么人家你狗眼….”
没错少废话,快打吧。
周围看热闹的鼓噪,连说书先生都站到凳子上,准备记下详细经过,日后说书自然用的到。
但别说打了,小厮的话没说完就停下了。
齐悦将手中的的德庆公陈牌子在小厮眼前晃了晃。
“你们什么人家?”她接过小厮的话问道。
“自己人自己人。”小厮换了一副笑脸说道。
围观的群众们顿时一片嘘声。
“散了散了,没什么可看的。”大家挥着手转身。
京城生活快节奏,时间宝贵,可不能随便浪费。
这牌子这么好用啊?齐悦很惊讶,果然有身份仪仗走遍天下都不怕。
“我们是大夫。”她再次说道,收起牌子,看着被小厮们护住在身后看不到的人,“快让我看看你家的人,是否有事。”
“就是跌了一脚,其实没事..”小厮迟疑一下说道,一面还不忘对胡三施礼。
“小的不知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他恭敬说道。
这恭敬当然不是给胡三的,而是给陈公爷的。
齐悦点点头,从他身边过去了。
“也不能这么说,跌一跤也是能窒息的,当初我见过一个公子,从马上摔下来就窒息了,原因是不经意的被马踢到了没人注意…”她一面说道。
不知道这个倒霉的人是因为什么撞击..
小厮怔怔的看着这女子走过去,而那位男人还站着不动。
谁是大夫?
而此时齐悦也愣住了。
“范公子?”她看着地上躺着的男人,惊讶的喊道,“怎么又是你?”
范艺林此时也悠悠的醒过来,对上齐悦的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来,你打我两下。”他转头看旁边的小厮,说道。
小厮怔怔看着他。
范艺林一脸认真。
听主子的话是小厮的第一要务,他立刻抬手给了范艺林一巴掌。
范艺林嗷的一声叫起来。
齐悦等人被吓了一跳。
“范公子。”她忙上前矮身蹲下。
范艺林看着齐悦,眼泪汪汪。
“齐娘子。”他手撑地就起来了,想到什么又翻着白眼,“我不行了…我要死了..”
然后准确无误的躺在了齐悦伸出的手里。
果然不是梦,女子的柔软以及清香顿时满鼻息。***
第三百零七章 闲语(加更)
很遗憾,对一个大夫说要死了,是没什么说服力的,范艺林还没好好的感受一下温香软玉,就被撂倒地上了。
范艺林自然不介意被齐悦扒光检查,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是豁不出那脸。
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建议齐悦找个包厢什么的再随意妄为…
“是吃鸡蛋噎到了吧?”齐悦看着他还残留在嘴边的鸡蛋黄问道。
范艺林抻了抻脖子,这才想到自己方才是怎么了。
他潇洒的举着一个鸡蛋边走边吃,不知道哪个龟孙子在楼梯上洒了水,害的他脚一软滑下来,嗓子里的鸡蛋便噎住了,一口气没上来…
“你说你下楼吃什么东西啊。”齐悦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骑个马都能被踢晕,下楼你还不稳当点。”
“不是啊,我这么容易窒息,看看是别的缘故吧?”范艺林扯着她的袖子不放说道。
“好。”齐悦一摆头,“胡三,你给他检查一下有别的外伤没?”
胡三应了声走上前,范艺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掩住衣服。
“我没事了我没事了。”他忙说道,为了表示自己没事,从长榻上一跃而起,动作利索没有半点不适。
“齐娘子,你怎么进京来了?”他问道。
齐悦已经在桌子边坐下,叫了一桌子的菜还没吃呢,因为范艺林在,阿如阿好等人也不敢坐了。
“玩啊。”齐悦说道,自己捡起一筷子菜尝了口,一面邀请他,“再吃点不?”
当然要!范艺林立刻坐下来。
“我正好还没吃呢。”他说道。
齐悦笑了,也不说话,自己慢悠悠的吃。
“来京城就对了。”范艺林举着筷子笑道,“我做东好好的带娘子玩,散散心..”
范艺林是王同业的小女婿,那么自己和常云成和离的事自然也一定知道了,齐悦笑了笑。
“那就不用了。”她说道。
那倒也是,男女有别不方便,范艺林忙拍头。
“自然是我娘子陪你玩…”他忙说道,又问齐悦住在哪里?“来了京城就是到了自己家了,走走,别客气,住我家去…”
“不用了。”齐悦笑着婉拒了,“已经安顿好了,也住不了几天,就不去别的地方了,挺麻烦的。”
“不麻烦不麻烦。”范艺林忙摆手说道。
齐悦笑了笑没说话,接着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太久没见生疏了,范艺林总觉得相比于上一次,此次再见这个女子,压迫感更大了。
耀眼的美貌下,看似淡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总让人有些紧张惶恐。
换句话说,这种感觉有些像他见自己的父亲…
范艺林心里呸呸两声。
或者说是这女人成熟了?因为悲伤苦难吗?
范艺林眼睛一下亮了,可不是,哪个女人受得了和离的事,一定跟死了一场一般。
“齐娘子,这件事我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他立刻义愤填膺说道。
齐悦被他说得糊涂,抬眼看他。
“我当初结交那常云成,可都是因为你。”范艺林整容说道。
满屋子里侍立的小厮都忍不住掩面。
他们公子见了漂亮女人的傻病又犯了…
要是别的女人也就罢了,调戏就调戏了,最多被泼一脸酒,但这个女人手里拿的可是德庆公陈家的牌子…
这个,小厮还没机会告诉范艺林,不由满脸焦急。
“多谢赏脸。”齐悦看着他笑道,“你们家给我的面子可真是没的说。”
啥意思?小厮没听懂,范艺林听得懂。
“齐娘子,别的不说,当我听我娘子说了这事之后,我第一时间写了信给常云成,将他好一顿臭骂,就在几天前,我想到了心里还有些下不去,又写了一封信骂..”他拍着桌子大声说道,那样子让人毫不怀疑,如果常云成此事在眼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挥拳头上去,当然至于结果谁被谁打就不想像了。
“你给他写信?”齐悦放下筷子打断他问道。
范艺林点点头。
“是啊,两封,齐娘子,你要是觉得还不解气,我再去写…真是的白费我当初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待你好,他竟然这样待你的!说出去岂不是辱没了我的名号!我让他怜香惜玉,可不是教他辣手摧花!”他气道,真是越想越气,当初得知消息后可真是气死他了要。
这么好的一个美人,竟然和离了!
脑子被驴踢了吗?
“你教他怎么待我好?”齐悦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啊,那时候他巴巴的跑来问我,怎么跟你咳咳咳..”范艺林大声说道,话说到此剧烈咳嗽,一副差点背过气的样子,吓得小厮们忙拍背抚胸。
“怎么说话也能呛了啊?”齐悦站起来皱眉问道,“不行,阿如你回去拿药箱来,我给他好好检查一下。”
范艺林忙摆手。
“不用不用。”他哑着嗓子说道。
好家伙,当初问了常云成是不是不能人道就差点被打死,如今又要当着人家媳妇的面说你们为什么不行夫妻之事…
那真是没法活了…
“他问过怎么让你高兴。”范艺林反应迅速要快揭过这个话题,但又不引起怀疑,顺着说道,“我教了他好些招..比如顺着啊说些好听话啊,关心啊,买些小玩意啊…”
齐悦果然抛开这个,坐下来,听着他的话有些怅然。
她想到那时候,常云成一些奇怪的表现…
别扭的低眉顺眼…
花了一天工夫跑到别人家要来的葫芦…
她不由笑了笑,又有些酸涩。
笨拙的想要对她好..
却最终…
齐悦叹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还以为你们琴瑟和鸣过得和和美美的,没想到..”范艺林再次拍了下桌子,竖眉瞪眼道,“..气死我了,我立刻写信骂他一顿..跟他割袍断交..”
齐悦抿嘴笑了笑。
“谢谢你啊。”她说道。
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一句美人道谢,范艺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觉得满心舒畅。
“你给他写信?你知道怎么给他信?”齐悦又问道。
范艺林点点头。
“我三哥兵部掌甲械之事,跟漠北常有来往,我让他把信捎过去的。”他说道。
“那太好了,你能帮我也捎一封信吗?我们经过驿站走的信都没有消息,不知道能不能收到。”齐悦忙说道。
“没问题,就不该走驿站,那些人的速度到明年能送去也就不错了。”范艺林点头说道,“其实娘子你不用的,我来骂他就成了,用不着你费口舌笔墨。”
“他是该骂。”齐悦说道,顿了顿筷子。
胆小鬼!以前那凶悍的样子哪里去了?一句话不说就跑了…
捡日不如撞日,按照范艺林的意见是齐悦慢慢写,自己会携妻子上门拜访时一并拿回来,但齐悦就在这里,给酒楼里要了笔墨纸砚,自己在一旁写,也没几句话,只是大概告诉他自己会去看他,做好迎接准备,让他别再跑了。
谢过范艺林齐悦就告辞了,范艺林很是不舍,但也没有理由再挽留,一再问齐悦住在哪里,并邀请她到家里做客,齐悦笑了笑推辞了带着阿如等人晃悠悠的走着远去了。
看着那个身材高挑走在人群里很是扎眼的女子远去了,范艺林才意犹未尽的叹口气。
“这么个美人,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落脚到哪个地方,那些客栈一个个装饰的再美,也到底不干净…”他摇头哀怜道。
一旁的小厮总算有机会说话了。
“少爷,这位娘子住在德庆公府。”他忙说道。
那可不是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可别乱说,要是被德庆公府的人知道了,说不定要引来一场麻烦。
范艺林吓了一跳。
“小兔崽子,你怎么知道?”他问道。
“那位娘子拿着德庆公家的牌子呢,你晕倒的时候。”小厮说道。
范艺林给了他一巴掌。
“不早说。”他喝骂道。
“这不是少爷你一直在说,小的们都没机会说。”小厮抱头委屈道。
范艺林啐了口,坐上马车急忙忙的赶回家将这消息第一个告诉了自己的妻子。
“真是傻,人家定西侯府的二夫人是德庆公陈家的,你说人家为什么住那里?”王小姐伸手戳他的头说道。
定西侯府家二夫人是谁我哪里操心,范艺林心里嘀咕,但面子上少不得恭维妻子聪明自己傻。
“真是可惜啊,父亲说有意让齐娘子嫁给宜修呢,怎么齐娘子进京了?”王小姐摇着扇子皱眉说道。
范艺林吓了一跳,那他岂不是要被这个小美人喊一声姑父了?太惊悚了。
“齐娘子给常云成的信里不知道说什么..”他忙转开话题,拿出齐悦写的信,好奇的说道。
王小姐看了眼。
“要不,拆开看看?”范艺林低声说道。
王小姐用扇子拍他的头。
“君子不窥他人之私!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我去告诉父亲。”她竖眉喝道。
范艺林忙告饶,又催着小厮去问三爷,得知正好明日有文书甲胄送往漠北,范艺林高高兴兴的忙自己也写了一封信,犹豫再三将齐悦的信封在自己的信里。
“给那家伙一个惊喜,这样骂人骂双份,够分量。”他得意的说道,***
第三百零八章 推荐
范艺林亲自拿着信去找三哥。
却不想在那里碰到父亲,他本想立刻缩头回去,却已经被小厮传了进去,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你整天斗鸡遛狗的有意思吗?”范父如同所有的父亲一般,看着儿子神情严肃,尤其是面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更是如同仇人般严酷。
“没意思没意思。”范艺林乖乖的说道。
“你又干什么呢?听说吃鸡蛋都能差点噎死,你还能干点什么?”范父瞪眼喝道。
他在家里一点隐私都没有,这才多点一会儿,怎么全家人都知道了,范艺林腹议。
“小弟是还没进吏部,就已经提前进入李阁老的状态了。”范三爷笑道。
掌管吏部的李怀庆是内阁元老,跺跺脚朝里都要抖一抖的角色,但这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话,范三爷不是夸奖自己的弟弟有阁老地位,而是那位李阁老前几天吃鸡蛋噎到,如今还躺在床上人事不醒,凶多吉少。
范艺林愤愤的瞪了自己兄长一眼,但有事相求又不敢说什么。
范父嗯了声,对儿子的玩笑表达不满。
虽然是父子兄弟关起门来,但打趣那么一位地位显赫的人物还是有失稳妥的。
“不是去请周太医了吗?怎么样?”他沉声问道。
范三爷笑了。
“请谁不好,非请周太医,周太医嘴里又能说出什么好听话来。”他笑道,“更何况周太医二十多天前出门了,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求到皇帝跟前,陛下说没办法,就算这里天塌了,周太医都不会回来,别指望了,还是另找路子吧。”
那真是没办法了。
“周太医说话虽然难听,却是落地有声,只要他说能救,那就是阎王爷亲自来也带不走的。”范父说道,这也是为什么虽然难请又态度极差的周茂春依旧如此受欢迎的缘故。
因为人家有那本事啊,你不服不行啊。
“这次看来是没救了,李家已经准备后事了。”范三爷说道。
范艺林原本听的没意思,这些什么阁老的跟他八杆子打不着,想走又不敢走,忽地一个机灵,想到什么。
“有救!”他猛地喊道站起来。
那边将他当作透明人的父子俩个倒被他的一声喊吓了一跳。
“出去。”范父皱眉道。
这话对范艺林来说是求之不得,但这次他却没有欢天喜地的听从,而是站上前一步。
“李阁老有救!我知道谁能救他!”他眉开眼笑的喊道。
“谁?”范父皱眉问道。
“齐娘子!”范艺林说道,知道父亲一定不知道齐娘子是谁,贴心的解释,“就是今天我吃鸡蛋噎到救治我的…”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范父没好气的轰了出去。
“眼里除了女人就没别的了,什么事都瞎嚷嚷。”范父气的吹胡子。
“他也是好心。”范三爷还是维护自己小兄弟的,忙说道。
“齐娘子!永庆府的齐娘子!你们没听过吗?这次疠疫防治起了大功劳的,朝廷亲自嘉奖的..我可没瞎说..”
范艺林不服气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这混小子..”范父气的要出去,被范三爷拉住。
“父亲,永庆府治疗疠疫的齐娘子..”他提醒道。
范父停下脚,微微皱眉。
疆域辽阔,每日各地事物汇集朝廷纷繁不知几多,虽然身为朝中官员,也不可能事事皆知,这疠疫之事由吏部以及太医院等管辖,具体详情外人知道的不多,只是在上朝议奖罚时听了一下,因为涉及到奖励一个女人,是稀少之事,所以有印象,此时提到想起来了。
范父沉吟一刻,把外边的范艺林又叫进来,打听这个齐娘子。
范艺林知道什么,除了知道是个美人,跟自己岳丈家打过架外,这两样还不敢往外说,其他的都是听的王家人说的只言片语,就这只言片语还一多半没往心里去。
“反正就是神医,永庆府都知道。”他说道。
范父见问不出了一二三,也就没了兴趣。
“永庆府都知道,太医院怎么不知道!神医神医,永庆府多大的地方称神医就神医吧,到京城了还什么神医,就跟那科举,各州府的案首汇集京城,谁还敢四处嚷嚷自己是案首。”他没好气的说道,“去去,没事别瞎嚷嚷,知道的是说你好心,不知道的说你添乱呢。”
“要是这齐娘子真这么厉害的话,太医院自然会请她去给李阁老诊治的,咱们外行人莫要操心。”范三爷嘱咐道。
“或许太医院还不知道齐娘子进京呢,还是提醒一下,早日请齐娘子看病,免得耽误了。”范艺林想了想说道。
“好了知道了,你找我要给谁递信?”范三爷岔开话题问道。
范艺林忙将信送过来。
“定西候世子常云成。”他说道,说到这里又眉飞色舞,“这齐娘子就是他的前妻哦。”
什么?
范父和范三爷都愣了下。
朝廷嘉奖时可没说齐娘子还是定西候少夫人,只说是千金堂齐娘子,这两者间还有这关系?
“定西候少夫人?”范父问道。
“前。”范艺林补充道。
如果说一开始因为有防治疠疫之功范父对神医二字还有一半信的话,听了这句话后,那是即可烟消云散了。
定西侯府少夫人是神医?开什么玩笑!
“滚滚滚。”范父一句话不多说摆手轰人。
范艺林被连着赶出来两次颇觉受辱。
“以身份取人!孤陋寡闻!不识金镶玉!”他也急了,愤愤的甩袖子,觉得再争辩下去是对美人神医的侮辱。
这边范家父子因为自己起了争执,齐悦当然不知道。
因为又找到一个途径而且应该是很靠谱的途径给常云成寄信,齐悦心情大好,带着阿如等人好好的逛了逛京城,顺便搜罗了一些准备带给常云成的礼物,一直到天黑才回到陈氏的家。
陈氏已经在家里,正有些急,要派人去寻找她们,看到满载而归的齐悦进门才松了口气。
“可吃过了?”她上前携了齐悦的手问道。
齐悦点点头,这边阿好忍不住雀跃板着手指给二夫人说吃了什么。
“说的好像没出过门似的。”阿如忍不住拉阿好的衣袖低声说道。
“可不是没出过门嘛,京城这么繁华,以前只是听说,这是第一次见呢。”阿好嘟嘴说道。
齐悦只是笑,任她们随意说话。
二夫人听着阿好的话微微有些发怔,转头见齐悦浅笑,那似曾相识的神韵,更是一愣。
“我不知道,外边是什么样的..”
少年站在山石上,看着高高的围墙。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浅笑。
“..你去过京城的街市吗?是什么样的热闹啊?”
他转过头,清澈的眼睛里难掩几分好奇。
“..我是出不去了,还不如鸟儿,鸟儿飞出这里,或许下一刻就要被射死,但至少也能看到外边一眼,我连围墙都爬不上.”
二夫人伸手掩面。
所以,最终到死还是没有看到…
齐悦这才发现她的异样,吓了一跳。
“姨母,怎么了?”她忙扶住二夫人问道。
阿好和阿如也不敢说话了。
“我没事。”二夫人含笑说道,并没有放下手,“在家里多吃了两杯酒,有些头晕了。”
不待齐悦说话,就拍了拍她的胳膊。
“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玩了一天累得很。”她说道,扶着一旁丫头的手。
齐悦见她眼眶微红,哪里是酒意上头,是要哭了吧。
或许是见家人情绪激动..
“好,你快去吧。”她说道,一面对采青做个口型。
有事随时叫我。
采青领会点点头,扶着二夫人走开了。
这边阿好吓得呆毛毛的。
齐悦回头冲她吐吐舌头一笑。
阿好又忍不住被逗笑了。
紧张气氛顿时消散。
“走了走了,回去分分,大家挑的东西可别混了,尤其是我的,你们可别贪了去。”齐悦一摆头说道,自己先行而去。
阿好应了声是,拎着东西高高兴兴的跟上了。
阿如在后吐了口气,看一旁的胡三。
“跟着少夫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她说道。
“是啊。”胡三难得神情深沉一次,叹口气说道,“想起来那一天我上你家门给元宝看病,一定是我那死鬼爹和爷爷拼命推我去的…”
阿如忍不住笑了,瞪他一眼。
胡三嘿嘿笑,深沉的神情一扫而光。
“行了,快去洗洗早点歇息吧。”阿如说道,“明日还要去找镖行呢。”
“镖行?”胡三说道,“真的要去吗?”
阿如点点头。
“她说什么就一定会做什么的。”她说道,看着前边和阿好一边走一边说笑的女子。
“可是那么远..”胡三皱眉一脸担忧,又看一旁的小曲,“还是联系不上世子爷吗?让他回来见师父最好了。”
小曲叹口气。
“世子爷怕娘子不自在,彻底跟我们断了联系,信也是按照往日的途径送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消息。”他说道。
“没事,别想了,去就去吧,就像娘子说的,走走这花花世界,看看大好河山。”阿好说道,“说不定走到半路,世子爷就接过来了。”
这个倒是极有可能,胡三和小曲都点头。
“你也早点休息。”胡三又嘱咐道。
阿如点点头,胡三这才和小曲走开了。
夜色覆盖了宅子,这是来到京城之后的第二个夜晚,齐悦睡的更踏实。
而另一间屋子里的二夫人却不能入眠,她坐在床上,借着一盏地灯,看着手里的一枚玉佩,泪流满面。
“你要我的东西做什么,我的东西都是不吉利的…”
她的耳边响着那少年微微责怪的话,手紧紧的攥住了玉佩。
你的东西,这天下都是你的东西,你看不到拿不到,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第三百零九章 窥见
快要到中午的时候,吴山走出大牢,一脸灰暗,身后跟着互相搀扶哭着的王庆春的家人。
“这样死了,总比判了罪杀头好。”吴山听得不耐烦,回头低声说道。
王庆春的家人这才哭声小一点。
“那这不能怪我男人啊,那疠疫怎么也得死人啊。”王庆春的妻子哭道,“看,他如今病成这样子,一定是染了疠疫…怎么好还判我们的罪,这得给我们补偿吧?”
吴山忙忙的打断她。
“师母,就别说这个了,太医院的人也不是傻子,染得什么病他们怎么看不出来!”他低声急道。
不株连九族就好了,还要什么赔偿,真以为朝廷是开善堂的!
打发走啰嗦的王庆春家人,吴山皱着眉吐了口气,带着几分庆幸。
幸好自己当初被生药库抽去当劳力使唤,没机会同师父一起风光回家乡,现在看来,这哪里是风光回家乡,那是去送死啊。
没想到会遇到疠疫,更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能防治得了疠疫!
我的天,这女人难道真的是神仙下凡吗?怎么事事如意呢?
但愿自己千万不要再遇到她..
吴山不由合手念佛,也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回永庆府了,这样就不会跟那女人相见了吧..
此时他正走到一间金银铺子前,一辆马车停下,他正要避开,却见一个女人掀帘子下来,抬眼看金银铺子的匾额。
日光下,女人肌肤如玉,泛着磁光,耳边一点珍珠耳坠,愈发衬得光彩照人。
这一个侧面足以让人看呆了几分。
吴山自然也看呆了,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娘。”他失声喊道。
话一出口引来无数目光。
旁边有闲人笑着搭腔。
“哎我的儿。”
又引起一片哄笑。
齐悦也扭头看过来,不过她还没看清,仆妇们过来搀扶她与二夫人,挡住了视线。
吴山用手捂着脸扭着头还一会儿,感觉身边的人过去了,马车也牵开了,才敢小心的放下来,额头上已经密密的一层汗,吓得。
他大口喘气,小心的向金银铺子里再次看去。
那女人已经被引进雅间去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齐悦原本是要亲自去找镖行的,但二夫人说什么也要亲自陪她逛街游玩,齐悦没办法只得让胡三阿如去,当然还带着两个侍卫,他们练家子对镖行挑选能有眼力。
“这个项圈怎么样?”陈氏拿起一个金晃晃的银圈问道。
齐悦笑。
“姨母,我都二十几岁了。”她说道。
“留着给你孩子戴。”陈氏笑道,将项圈放一边,对伺候的伙计道,“这个也收起来。”
齐悦看着那边已经装了好几个首饰盒子。
“姨母,等有了孩子再送也不迟啊。”她笑道。
陈氏看着她笑了笑,似有泪光闪闪。
那时候啊…
“等到时候我再送。”她说道。
“我有钱,这些首饰也都有,老夫人留给我的那些都没动呢。”齐悦无奈说道。
“那是她的,这是我的。”陈氏说道,再次选中一个金坠脚的扁簪,这才意犹未尽的起身。
齐悦松口气。
看着店铺伙计捧着大盒小盒,银楼掌柜亲自送这二人上车,看着马车远去了才乐滋滋的转身回去。
躲在一边屋檐下用帽子遮住半边脸的吴山这也才站起来,放下帽子,露出惊骇的面容。
我的娘啊…这女人…找来了!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吴山只觉得遍体生寒,撒脚就跑,跌跌撞撞,引来一片骂声。
“大人,大人不好了..”他终于等到被引进去,一进屋门,迎头拜倒就喊道。
董林坐在桌案前,翻看一本书,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说过他这是咎由自取,别说他有错在先,就是没错,事到如今已经定了,就不可能再翻案,上上下下那么多官员,翻他一个,那可就影响一串,没人会允许这么干的。”他淡淡说道,“如果他聪明点,就趁早自我了断,好歹不牵连家人。”
吴山连连点头。
“是,师父不行了,也就这几天的事。”他说道。
董林嗯了声,接着看书。
“大人,大人,可是那女人来了。”吴山抬头跪行向前几步,颤声说道。
“什么?”董林微微斜眼看他一眼,皱眉道。
“齐月娘,齐月娘来了!”吴山喊道。
齐月娘?
董林放下书,身子前倾。
“她来了?她怎么会来?”他惊讶问道,看着吴山惊恐的样子,“你看花眼了?”
“没有。”吴山忙说道,“就在盛鑫楼,买了好些东西,不信,大人,你去问问,就在刚才。”
那女人竟然进京来了?
董林靠回椅子上,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她来干什么?
“只有她自己?刘普成来了没?”他又起身前倾问道。
吴山摇头。
“我不知道啊大人,我只看那个女人了,吓死我了..”他颤声说道,这个时候脸上竟然还是惊恐。
董林看着他一眼,带着几分鄙视。
“你有什么好害怕的?”他皱眉说道,“她怎么了?是吃人的老虎吗?”
比吃人的老虎还厉害啊,看看得罪过她的师父什么下场,当了官照样被她克死了…
看着下边跪着的吴山的样子,董林没好气。
“行了,你下去吧,去好好看看,找到这女人的落脚的地方,便来告诉我。”他说道。
啊,还要去找这女人?
“大人,你找她干什么?”吴山颤声问道。
董林重新拿起书,抖了抖衣衫。
“干什么?她已经不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而是平民百姓一个,她跟师兄相熟,是千金堂的半个主子,还喊我师兄一声师父,那么既然来了,我这个做师叔的,自然要照顾一下。”他淡淡说道。
隔日,陈氏又回那个家去了,齐悦得以去见胡三找好的镖行负责人。
胡三挑选的镖行,齐悦没意见,在酒楼里,见了这家镖行的负责人,拿到了行程安排以及报价,交付了定金,基本上就算是交易成了,送走了镖行的人,齐悦刚下楼,就遇到正和几个公子哥说笑进门的范艺林。
“又遇到了!”范艺林大喜忙施礼。
“京城也不大嘛。”齐悦笑道。
范艺林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见这个齐娘子了,长得好看自然是一方面,但重要的是她说话很有意思。
范艺林自诩见识过各种女人,但这个齐娘子这般人却是第一次见。
爽朗不失文雅,恬静又落落大方。
尤其是说话,范艺林觉得可爱听了,她既不会嫌弃自己说话讨人嫌,反而会说一些让自己高兴的话,就好像她是个情场高手,而自己是个被迷得心花怒放的小娘子一般…
“这是我和娘子有缘。”范艺林眉开眼笑的说道。
身后的公子哥们立刻退开几步,一副我们不认识这个人的样子,免得这小娘子恼羞成怒殃及池鱼。
“当然有缘分了,替我问小姑姑好。”齐悦笑道,抬脚迈步。
小姑姑自然是范艺林的妻子,王同业的小女儿,王谦的小姑姑,从辈分上,她拍着王谦叫合适一些。
对于王家人,她是从心底尊敬。
范艺林忙点头应是,身后的公子哥们也恢复正常,原来是亲戚啊,还是个小辈。
“信已经送出去了,最多十天就能到。”范艺林忙又留住齐悦,走过来几步低声说道。
齐悦顿时笑容散开,别说看的范艺林呆住,其他人也都看直了眼。
哎呦,这小娘子笑起来更好看啊。
“多谢了。”齐悦说道,微微施礼。
等范艺林回过神,齐悦已经走的不见了,让他很是遗憾,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被四五个人一把按住。
“谁啊?”
“哪里来的?”
“跟你什么关系?”
“多大了?”
“你眼瞎了这都问,明明才十七八九嘛,别浪费口水问要紧的..”
范艺林好容易才挣脱这群人的魔手,带着几分被得意在屋中安坐好。
这种美人与我独相识,而你们只能干眼看的事,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当然范艺林还没蠢到拿着齐悦炫耀的地步,任凭这些人百般追问也不说出其半点信息。
这些公子们也不再问了,肯定是王家的亲戚,不是王家女儿就是王家的媳妇,一群人酸溜溜的笑闹一刻,便转移了话题。
这其中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子看上去与大家不同,虽然在说笑,但神情郁郁。
“李桐,你爷爷的病还是..”一个人低声问道。
“还那样,没什么起色。”李桐答道,喝了杯酒。
大家也不知道劝什么,气氛略有些低沉。
“喝喝,我没什么,家里那么多人呢,我一个四房庶子,伺候也轮不到我。”李桐笑道,劝着大家,“我在家已经败兴,出来可别再败你们的兴,那就是我的罪过了,谁知道以后我要去哪里呢,难得你们不嫌弃我跟我一起玩这么久..”
这话对活跃气氛一点也没作用,反而更加低沉。
李桐是李阁老家的孙子,但出自四房,又是个不受宠的庶子,作为家中顶梁柱的李阁老一倒下,家中必然要有变故,对于祖父在时就没什么地位的李桐来说,祖父一死,他必然将更没有地位,留在京城是只能仰仗别的弟兄长辈鼻息混日子,出去混混说不定能有点成就。
这一点对于同时豪门大家出身的范艺林等人来说并不难以理解,自然明白他的心情。
大家便忙要开口相劝。
“要是你把你祖父治好了,岂不是大功一件?”范艺林犹豫再三,先开口了。
这话引起一片白眼。
“去去。”大家冲他摆手,这是劝吗?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吧?
别的时候大家口没遮拦开玩笑没什么,这时候再玩笑可就不合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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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章改了称呼,我弄错了,活的叫太皇太后,死了的叫太祖孝慈皇后~嘿嘿写小白文写顺溜了,忘了常识了抱歉抱歉~***
第三百一十章 闻事(加更)
范艺林犹豫再三张了张口没有说下去,其他人把话岔开了,酒菜上来,陪酒的妓女也来了,大家都是年轻人,有酒有美在怀,什么烦恼都可以抛开,气氛很快欢快起来。
一直到灯火阑珊众人才醉醺醺的离开酒楼,被各自的小人扶上马车散去。
范艺林喝的摇摇晃晃,搭着一个小厮的肩头走。
“范兄。”李桐在后叫住他,想到什么递过来一个香囊,“上次嫂夫人说喜欢我妹妹配的香,这是她写下的方子,托我交给你。”
范艺林忙接过道谢。
“这算什么,嫂夫人喜欢倒是我妹妹的福气,她高兴的很。”李桐笑道,说罢又微微低头,“我以后不在京城,还请嫂夫人多照顾一下我妹妹…”
范艺林看着他,伸手拍在他肩上,一把勾住拉过来。
“我说真的呢。”他带着几分酒气低声说道,“我知道个神医,说不定能救你祖父的命,你要不要试试?”
如果说第一次说着话是开玩笑的话,那么第二次说就有些…
是来真的吗?
李桐看着范艺林,有些惊讶。
这一次二夫人从那边回来时,发现齐悦在家,又听下人们说中午就回来了。
“怎么不出去玩?”二夫人有些惊讶。
这般繁华热闹的京城,难道只逛一天就够了?
齐悦笑了笑,京城是很美很热闹,但自来看风景的是心,此时此刻她没有那个心情赏玩。
“我有件事要和姨母说。”她拉着二夫人坐下说道。
“我也正好有件事要和你说。”二夫人含笑说道。
“那你先说。”齐悦忙客气道。
二夫人没有客气。
“后日,你和我进宫一趟。”她说道。
齐悦瞪大眼。
“进宫?进哪个宫?”她不由问道。
不会吧…
“当然是皇宫了。”陈氏笑道。
“我去干什么?我还是别去了。”齐悦忙摆手说道。
那么多规矩动不动就跪啊跪打啊打的,外边看看就好了,真要进去,还是算了。
“我身子不好,你在我身边,我心安一些。”陈氏说道,一面拉住她的手,“你不用拘束,我们去了不见谁。”
不见谁?那去干什么?真是参观宫殿吗?
齐悦狐疑。
“我小时候,跟着太祖孝慈皇后住过,所以这次回来去看看。”陈氏笑道,“就是看看她的宫殿,我也不是什么命妇,不去见那些贵人们。”
太祖孝慈皇后是什么?
“就是如今皇帝的亲祖母。”陈氏解释道,有些惊讶,这个,不会没人知道吧?
齐悦哦了声。
皇帝的亲奶奶啊,那那时候还是皇后吧?
“你跟着皇后住?”齐悦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氏。
我的天,这陈家得多么隆宠啊,那些皇子公主们也不过如此待遇了吧。
“不过是可怜我这个没爹的孩子罢了。”陈氏淡淡说道。
天下没爹的孩子多了
齐悦摇头。
“好了,衣服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你不用操心,好好歇息,等后日自有车来接咱们。”陈氏说道,拍了拍她的手站起来。
话说到此,看来拒绝是没办法了。
齐悦只得点头。
“对了,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陈氏想到了问道。
“暂时没事了。”齐悦说道。
陈氏也没多问,嘱咐她早点歇息便走了。
“怎么办?”阿如忙过来问道。
齐悦枕手躺下来,望着屋顶。
“能怎么办,再等等呗。”她说道。
“娘子,你真的要进皇宫了。”阿好惊喜的低声说道。
“也没什么稀奇..”齐悦嘀咕一句。
“难道娘子以前进去过?”阿好不服气嘟嘴道。
也算进去过吧,只不过是千年以后。
齐悦笑而不答。
皇宫实在是太耀眼了,对于大家来说那是神一般的敬畏的存在,阿如和阿好忍不住议论起来,虽然二夫人说衣服都准备好了,但二人还是本着女人的天性好好的商讨穿着打扮,屋子里热闹而不嘈杂。
齐悦依旧手枕着头,侧眼看窗外,月明星稀。
不知道那家伙在干什么呢?从家里送出的信到底收到了没?
明亮的火把如同璀璨的星辰,伴着马蹄声而来。
“世子爷,幸苦了。”门外久候的一众人笑着接过来。
常云成翻身下马,笑着拱手还礼。
“我们张家口这边比不得你们那边,世子爷委屈了。”为首身穿武官服的大汉笑道。
“那得看比什么了。”常云成说道,拍了拍他的肩头,“比军防你们略胜一筹,但要是比喝酒的话,你们就不行了..”
众人一愣,旋即激动起来。
没想到这出身权贵之家军中历练的小子如此会说话,一句话,将这些糙汉子搅的热血沸腾,欢喜的浑身痒痒。
“世子爷,要这么说,可就严重了。”大汉一板脸,停下脚,肃容说道。
“那守备大人要待如何?”常云成也停下脚,他略先行一步,此时回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看着众人,神情亦是肃穆。
气氛貌似有点冷..
“自然要分个高下了。”大汉大声说道。
“不服是不行的,守备大人。”常云成亦是大声说道。
“儿郎们,敢不敢挣个脸!”大汉红着脸喊道。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顿时轰声叫。
常云成哈哈大笑,伸手拍大汉的胳膊。
“走走,一决高下。”他笑道。
大汉也哈哈大笑了,比起刚才,如今的笑更加的亲近。
二人携手进去了。
有酒做媒,双方其他人也都满面带笑,互相让这进去了。
门口的守卫松了口气,对视一眼。
“吓死我了。”其中一个说道,“这世子爷说话可真有意思。”
另一个则嘿嘿笑。
“这个世子爷监军还不错,比上一个要好得多,看来不会像上一次那个那么倒霉,被咱们守备大人关在城门外了。”他说道。
看着最后一个大汉举着酒杯一头倒在桌子上,常云成放下酒碗,结束了这次的酒宴。
天已经微微发白了。
屋子里小兵打了水,常云成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似睡非睡的泡脚。
又一个随侍的兵进来了,抱着一个包袱。
“大人,您的家信从漠北那边转过来了。”他低声说道。
这一次临时抽调协同监军匆忙,知道的人不多,自然也不可能通知家里。
常云成嗯了声。
小兵将包袱放在桌子上,解开。
常云成闭着眼随手摸了一个拿过来拆开,睁开眼。
最先一张纸飘出来,常云成忙接住,待看到上面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小像,便立刻松开手。
纸张落入洗脚盆里,瞬时湿透。
常云成抬脚。
“端下去吧。”他说道。
小兵忙端着出去了。
这边常云成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抽出写有字的信看了眼。
果然是谢氏写来再次要他定亲的话。
常云成将信扔回去,再看桌子上的那些。
“都是家里来的?”他问道。
小兵点点头。
都是永庆府来的那自然便是家里的吧。
“拿下去吧,以后别给我拿来了。”常云成说道,没有半点心情看,就那样湿着脚有些不稳的向床边走去。
小兵忙伸手搀扶,被常云成推开。
“滚,滚。”他带着几分不耐烦喝道。
世子爷喝了酒会喜怒不定,小兵们都知道了,闻言忙收拾了桌上的信退下了。
常云成一头栽在床上,因为酒意上头,腹中如火烧,浑身难受,不由抱紧了被子。
屋子里安静异常,蒙蒙白光罩在室内,隐隐有男人低低的呢喃声。
月娘…
齐月娘…
“齐月娘?是谁?”德庆公府,得知范艺林来访而忙出来接见的男子皱眉,一脸茫然。
“哎呀,陈五,你故意的是不是?”范艺林急道,看了眼一旁的李桐,觉得很没面子。
德庆公的小孙子,陈五少爷,可不是如同范艺林一般的人。
“我故意什么啊。”他没好气的说道,“你这酒囊饭袋一大早跑来找我做什么?我可没空跟你胡闹。”
范艺林气的用茶杯要砸他。
“我说陈五,这几天不见你瞧你德行。”他喊道,“忘了自己以前什么样了?才进礼部几天,不就是进去给人跑腿吗?就人五人六的,嘿,你真叫五哎哈哈哈..”
眼瞅两人一句正话没有就要打起来,李桐忙劝解。
“你姑姑不是回来了吗?跟你姑姑一起回来的那个。”范艺林甩甩袖子说道。
陈五愣了下。
“哦,哦,那个人啊。”他总算明白了,看着范艺林又有些好奇,“那个人叫齐月娘啊?”
正端着茶杯喝茶的范艺林一口喷出来。
“陈五,这是谁家啊?来你们家不是来我家!”他瞪眼说道。
“没来我们家。”陈五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知道。”
啊?
范艺林和李桐对视一眼。
告知范艺林陈氏的住处,陈五送客就急忙忙的跑到后院。
“祖母,祖母。”他喊道,“我知道小姑姑带回来的人是谁了。”
陈方氏正半睡半醒的打盹,闻言机灵过来。
“是谁?”她问道。
“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前少夫人。”陈五说道。
屋子里的相陪的媳妇们也恍然。
因为离的远,陈氏也几乎不跟家里人来往,所以对定西候府的事她们一点也不熟悉,只知道定西候老夫人给世子娶了个乞丐儿媳妇,为此更让陈方氏觉得把雪娘嫁到那样不着调的人家而大哭一场,至于之后,她们自然懒得也无心去过问定西侯府的事,丢人还不够呢。
“是她啊。”
“是个乞丐?”
“竟然还是大夫?”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前一段防治疠疫的那个..”
“没错就是她,那个千金堂不是她买下的吗?所以这次立了大功呢..”
“..那医术果然很好吗?”
“..不是吧,其实是千金堂的功劳吧,她是掌柜的,所以也沾了光吧..”
她们纷纷说道,屋子里热闹起来。
“这样啊,怪不得雪娘不带来让咱们见见呢。一个失了婚的..见不得人。”陈方氏说道,靠回去。
的确是,身份低,又不吉利。
妇人们纷纷点头。
“不过,小姑姑让她住进了守牧斋。”这些妇人跟他的关注点怎么完全不一样呢,陈五忍不住提醒道。
屋子里的女人们愣了下。
对啊,怎么让这样一个人住进了陈氏最看重的地方?
那这人到底是贱啊还是贵啊?***
第三百一十一章 引见
这个住在陈家陈家却不认识的人,李桐也很好奇。
当然,范艺林也没告诉他齐月娘还是定西侯少夫人,前少夫人,毕竟和离对妇人来说,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他只需要炫耀值得炫耀的事就好了,比如带领千金堂防治疠疫。
“她真的医术很厉害?”他再一次问道。
这是一路上他第十次问这个问题。
范艺林停下脚。
“小李子,我范艺林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他整容问道。
貌似是…李桐扯了扯嘴角。
“这样说吧。”范艺林大概自己也觉得问的问题有些自我抹黑,忙说道,“据说在永庆府有个铁律,就是信齐娘子,可保平安升官发财。”
李桐忍不住噗哧笑了。
“我明白了。”他拍了拍范艺林的肩头。
“你明白就好,所以,这次你请了齐娘子,保准让你心想事成,你想啊,你家老头子,那么多人都束手无策,偏偏你请的齐娘子治好了,那你的功劳岂不是大大的?那以后在家里谁敢慢待你?妥妥的升官发财。”范艺林欣慰的揽着他的肩头说道。
李桐苦笑道谢。
“只是不知道这位齐娘子要多少香火钱?”他说道,一面在身上摸,“我可没什么钱。”
“钱不钱的自己人…啊呸。”范艺林回过神瞪眼,“什么香火钱,齐娘子不是神婆。”
“你说的明明是神婆。”李桐笑道。
“是神医。”范艺林纠正道。
李桐举手投降。
“好好神医,总之我谢谢你。”他看着范艺林真诚说道,“虽然你这个人不靠谱,但你的好心我明白。”
范艺林踹他一脚。
“别废话,你早晚知道我对你的大恩。”他骂道,“快走快走。”
二人此时已经到了巷子口。
“钞库街啊,是前朝武顺公…”李桐打量这里,说道。
“废话。”范艺林瞪他一眼,一把推进去,“不都是一个陈嘛,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小心你家老头子没病死被你牵连害死。”
所以说虽然纨绔浮夸也好酒囊饭袋也好,身为天子脚下的权贵子弟,政治敏感性是天生的本能。
李桐也不说话了,二人停到这处败落的大门前。
“找我的?”齐悦问道。
此时她刚刚被二夫人指挥着仆妇沐浴熏香,从头到脚趾甲都修整了一遍。
“男客?”二夫人皱眉,“不见。”
齐悦忙拦住。
“是范艺林范公子…”她忙说道,“王同业大人的小女婿,王家与我有恩情。”
“恩情?”二夫人淡淡一笑,“是不该有的念头吧。”
齐悦笑了笑没说话。
虽然她知道二夫人是真心疼她,但,她这个人不太习惯被人约束,尤其是以爱的名义。
“请他进来吧看他找我有什么急事。”她直接开口说道。
二夫人愣了下,自从肯和她亲近以来,齐月娘在她面前一直柔顺。
这样正面直接的拒绝还是头一次。
旋即她又自己笑了笑,是啊,这个孩子一向是倔强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不听自己的话非要嫁给常云成了。
她便也不说什么了。
范艺林和李桐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屋中坐着的两个女人。
李桐有些惊讶,因为他认出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正是和范艺林在酒楼门口遇到的那位。
当然现在因为心里有事顾不得看美女,所以他将视线放在那位端庄而坐的夫人身上。
神态祥和,带着几分纤弱,四十左右的年纪。
倒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婆气息…
他刚想到这里,这边范艺林已经施礼问好了。
“陈夫人好。”他带着几分笑施礼。
陈氏虽然对他没什么喜欢,但既然是齐月娘请进来的,为了齐月娘的面子也不能慢待,点了点头,请坐。
见是这夫人答话,一旁跟着施礼的李桐有些惊讶,不是说姓齐吗?
是夫家的姓?
“齐娘子。”范艺林又与齐悦打招呼。
李桐再次瞪大眼。
什么?
这个这个年纪小的是…
这个年纪,不管当神医还是神婆,都太小了吧?完全没有说服力啊!
“找我什么事?”齐悦冲他笑道。
“是这样,我这位兄弟家里有个病人。”范艺林说道,一面看李桐,却见李桐在瞪眼,他干咳了一声。
李桐回过神,苦笑一下。
真是病急乱投医…
“是,我的祖父病了好些日子,太医院的人也都看了,却束手无策,听范兄说娘子或可以一试,所以冒昧前来,多有打扰了。”他说道。
短短一句话,他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第一,他的祖父太医院人看了,点明了身份肯定不低,第二,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可见病情很重,第三,或可以一试的意思,就是你可以不用试了,直接谦虚的拒绝就可以了。
齐悦看着他眼睛弯弯的笑。
陈氏淡淡的笑。
“你姓李?”她问道。
李桐应声是。
“李怀庆病了?”她问道。
李桐再次应声是,他祖父为官多年,京中谁人不识?那些深宅妇人们也不例外。
“我记得当初太祖孝慈皇后说过你祖父血热,要注意饮食,看来他遵循的不错。”陈氏含笑说道。
意思就是到现在才病了真是难得。
李桐在她提到太祖孝慈皇后时就忙站起来了,待听她说完就更惊讶了。
他只是一个庶子,日常能见到祖父的面都不容易,哪里知道太祖孝慈皇后跟祖父说过什么。
顿时面色尴尬。
德庆公家的小姐,自然不是一般的内宅妇人…
他唐突了。
“你是哪位公子家的孩子?”陈氏又问道。
其实问便是已经知道了..
齐悦看的差不多了,这孩子说了一句话,陈氏寒碜这几句也够了。
“是什么病?”她忙接过话问道,一面伸手扯了扯陈氏的衣袖。
陈氏便笑了笑不说话了。
李桐松了口气。
“一直很好,几日前午饭,因为有些忙,所以吃的急了些,被半个蛋黄噎了,当时心跳都停了。”他说道。
齐悦认真的听。
“…后来经龚太医急施针救回,蛋黄也送了下去,但是却依旧呼吸困难,神志不清。”他说道。
齐悦点点头。
“你祖父既往病史有什么?”她问道。
李桐愣了下便领会意思。
“并没有什么,祖父一向身体很好。”他说道,“也就是如常偶尔风寒什么的,吃些药也就好了。”
光听不行,得看,齐悦点点头,略一沉吟。
既然是范艺林张开了口,看在王同业的面子上,她也不能让范艺林把话捡回去。
“这样吧,我去看看,才能知道能治还是不能。”她说道。
李桐忙起身道谢。
“我还有些事,所以我下午会过去。”齐悦又含笑说道。
李桐又不经意的松口气,齐悦看着他了然一笑。
“你放心,齐娘子很厉害的。”出了门,范艺林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齐娘子厉不厉害,李桐还没什么感觉,但那个陈夫人是很厉害。
不过被呛了一回,他反而高兴的很,对这个范艺林口中的神婆多了几分希望。
德庆公家的人,那自然不会是江湖骗子。
“范兄,多谢了,日后我请你,我现在要快回去跟家里打个招呼,要不然人家上门我家人还不知道,就太失礼了。”他忙说道。
“快去快去吧,齐娘子的脾气可不好。”范艺林说道,还体贴的提醒。
因为当初自己误会抓了她的徒弟,人家直接将自己岳丈家门给围攻了。
李桐忙去了,因为有德庆公家的名号压阵,他跟家里说起来时底气也足的很,相比于来时的各种低落不情愿,此时走路都显得很雀跃。
自己这次真的走好运了吧!
李桐进了家门,先去找父亲。
“父亲在祖父那里。”一个哥哥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都像你闲的。”
李桐低头不语,闲的是因为他们不让自己去…
他一向不善争辩,便低头走开了,还没出院门,就听见有人唤自己。
二院门口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正冲他招手。
这是李桐的亲妹子。
“哥,我听母亲说,因为担心祖父…”她红着眼低声说道,担心祖父什么,不能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所以要即刻给家里的孩子们把亲事定下来,要不然守孝三年就耽误了。”
说着就哭起来,伸手拉李桐的胳膊。
“哥,我不要嫁给那个山西的病痨鬼…”她哭道。
身为不受宠的庶女,也只有婚嫁这点用途了。
李桐面色焦急又难过。
“好,你别急,我一定找机会跟父亲说说。”他说道。
但这个机会有没有他自己心里也没底,看着妹妹充满期盼希望的眼,李桐垂下视线。
因为李怀庆的病,整个李家的气氛都有些低落,李桐好容易得到允许见到自己的大伯,屋子里的叔伯们都在包括自己的父亲。
“什么事?”父亲直接开口问道。
那边大伯等人连眼都没抬一下。
一个资质平平的庶子给碗饭吃养着就是了,不值得多费心思。
“我,我请到一个大夫,她说来看看祖父,或许有法子。”李桐低声说道,面对父亲他还是有些胆怯。
果然李父从鼻子里哼了声。
“出去。”他低声说道。
“父亲,是德庆公家的大夫。”李桐只得抬出这个名号。
事实证明还是这个名号厉害。
李父愣了下,而其他的叔伯们也看过来。
“陈国公家?”大伯开口问道。
“是。”李桐大喜,忙说道,“我已经见过了,她说下午过来。”
几个人看大伯。
“你怎么请到德庆公陈家的大夫?”大伯看着李桐问道。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正眼看着个侄子。
“我,我,范艺林范公子给我介绍的,他说这是永庆府的神医…”李桐说道。
话没说完被大伯打断了。
“什么?哪的神医?”他问道,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知彼(加更)
这关系是有点怪。
“永庆府,千金堂,治疠疫的那个齐娘子..”李桐忙说道。
“真是胡闹!”大伯沉声喝道,“这跟德庆公什么关系!哪跟哪啊!”
“可是,齐娘子被陈家奉为上宾。”李桐忙说道,实际上这也不算说谎吧,毕竟那位陈夫人的确把那齐娘子奉为上宾,自己不过说了一些客气拒绝的话,陈夫人就那样梆梆的给自己难看。
这话让大伯等人迟疑一下。
真的假的?
“伯父,当年太祖孝慈皇后可曾说过祖父血热,要注意饮食?”李桐想到什么,忙忙说道。
成与不成,就看这句话了!
果然大伯一惊。
“适才侄儿也不信那位大夫,也没有自我介绍身份,就出言婉拒了下,那位陈夫人就直接问我姓李,然后说了祖父的名讳,又说了这句话。”李桐接着说道。
“哪位陈夫人?”伯父问道。
“陈五称呼为小姑姑。”李桐忙说道。
此言一出,几个叔伯包括父亲都对视一眼,面容郑重起来。
“是她.”一个叔叔低声道,“陈氏雪娘。”
“没错,当年她时常被太祖孝慈皇后带着身边。”大伯点点头,“太祖孝慈皇后的确给父亲说过这话。”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可以确定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慢待。”大伯沉吟一刻说道,“拿着我的名帖,去德庆公府亲自相请。”
李桐高兴的上前接名帖,但却被叔叔伸手接走。
“去给槿少爷,让他去。”叔叔说道。
槿少爷是李桐的哥哥,虽然不是长子,但是是嫡子。
李桐怔怔的看着名帖被拿走了。
“好了,你下去吧。”父亲开口说道。
可是,可是…
李桐站到门外,还有些没回过神。
这就没自己事了?
李桐回头看了眼,眼有些发涩。
所以说,像他这样的,就是有机会也是留不住的。
这边德庆公家很快接到李阁老家送来的名帖,这一次接待的就不是陈五了,而是小公爷陈安明。
听了李槿少爷的话,陈安明一脸惊讶,但他不会像陈五那样大喊大叫,而是含笑说要请示一下。
李槿丝毫没有觉得被慢待,那些神医都是架子很大,比如周茂春,陈家越这样郑重那就表明这齐娘子越厉害,他高兴的等候。
这边小公爷将事情告诉家人,都是大吃一惊。
“这齐娘子才来,这李阁老家就来请了,这名声原来这么大了啊?”陈方氏很是惊讶。
“当初雪娘不是说病的不行了,如今看来完全没事,一定就是这个齐娘子的功劳了。”陈三爷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救命大恩,自然要上宾相待。
这一下大家都明白了。
“那快,咱们也不能慢待。”陈方氏说道,看小公爷,“拿着你父亲的名帖,亲自去雪娘那边接她,用家里的马车送她去。”
小公爷得到允许高兴的出来了,请李槿回去,说齐娘子即刻就到。
双方皆大欢喜而散。
这边德庆公家的马车出门,那边齐悦也出门。
“估计这时候够那孩子跟家人打声招呼了。”她看看天色说道。
“你可真是体贴人。”阿如笑道。
“那个孩子一看就是在家不受宠的,要不然,也不会听了范艺林几句话就来找我,显然自己也是不信的,我如果跟他贸然就去,我会遇到难堪,他会更难堪。”齐悦说道。
阿如看着她笑。
“笑什么?”齐悦问道。
“我想说一句话,但是说出来又有点好笑。”阿如掩嘴说道。
齐悦白她一眼。
“那就憋着。”她说道。
“娘子长大了,脾气越来越好了。”阿如笑说道。
“什么啊。”齐悦哼了声,微微抬高下颌,扶着恭敬的仆妇的手上车,仪态万方,“这叫范儿~”
阿如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推了她一把,自己抱着药箱坐上去。
看着一旁的仆妇只咂舌。
这,这样当人丫头的,还不得被打死啊…
在京城混的车夫自然知道李阁老家,很快就停在了李宅门口。
“找桐少爷?”门房打量道。
这美貌女子找桐少爷?
桐少爷的身份低,那么来找他的人也高不到哪里去。
“是,我是他请的大夫。”齐悦含笑说道。
“桐少爷也请大夫了?”
“不是槿少爷去请大夫了吗?”
“跟着凑热闹吧?”
门房们很惊讶低声议论。
齐悦神态安然,静静的等他们说完。
因为李阁老的病皇帝很忧心,所以太医院也很重视,保证每天都过来看。
董林下车时面色不太好。
吴山小心的抱着药箱跟在后面。
“大人,不是小的没用,实在是那金铺老板不肯透露客人身份,所以打听不到那女人的消息。”他低声委屈道。
废物,董林心里骂道,但又有些惊讶,他知道金铺会对一些客人的身份保密,但那仅限于有身份的人,那些没身份的人也没什么可保密的。
“大人!”吴山忽的喊道。
让想事情的董林吓了一跳。
“她,她,她…”吴山指着前面面色惊恐的结巴道。
董林随着看去,见李宅的门前站着两个妙龄女子,其中一个身材高挑,体态秀美,很是惹人注目。
虽然只远远的见过一次,但这样的女人,自然是让人过目不忘的。
董林眯起眼。
所以说踏破铁鞋无觅处…
“…你哪里的大夫啊?你一个女子怎么是大夫啊?”门房这边还在慢悠悠的磨牙。
“齐娘子?”
一个声音插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这声音陌生,齐悦也看过来,见面前一个中年男人,国字脸,衣帽端庄,神态祥和。
不认识…
“可是永庆府千金堂的齐娘子?”董林再次问道。
自己名气真的已经很大了?
齐悦微微惊讶。
“您是?”她客气问道。
“想必我师兄没有跟你提过我?”董林含笑说道。
齐悦立刻恍然。
刘普成当然没有提过,要不是安老大夫说,她都不知道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刘普成竟然有个医令师父,以及有个在太医院的师弟。
“你是老师的师弟。”她说道,带着几分惊讶。
董林点点头。
“你来京城了?我师兄可也来了?”他问道。
“没有,师父说十一月要过来。”齐悦答道。
“是师父的忌日。”董林点头。
门房不认得齐悦,但是认得董林,态度恭敬的过来相请。
“董大人,你快请,龚大人他们已经在里面了。”门房说道。
董林点点头,抬步要走,又想到什么看齐悦。
“你是来?”他问道。
“我是看病的。”齐悦笑道。
“说是我们桐少爷请来的。”门房补充道。
桐少爷?董林不认得,他认得的都是李家有资质有前途的少爷们,那么这个自然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找到的,毛遂自荐?
对,李阁老的病京城人都知道,这女人在永庆府宣扬唯千金堂第一,那么这是来京城也要这么干了?
可是,这是京城,不是永庆府。
董林微微一笑,点点头。
“也好,你也来看看吧。”他说道,“许能有办法。”
“不敢,先看看再说吧。”齐悦答道。
还真不客气…
董林微微愣了下,但又暗自冷笑。
果然如同打听到的那样,这女人自大狂妄,性子暴躁。
不过这样更好,这样的人只要挖个坑就会跳。
“谦虚了,师兄时常夸赞你。”董林含笑说道。
“老师和你提起我?”齐悦回头问道有些好奇。
当然没有。
“就是师兄不提,齐娘子如今也是名满天下了,谁人不知啊。”董林含笑说道。
这话可以理解为刘普成提了,也可以理解为没提,总之要看你是怎么样想的了。
齐悦笑了笑。
“您先请。”她让道。
“别客气,你来了京城,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董林和蔼说道,“你这次来是..”
“就是来探亲的。”齐悦简单答道。
“住的不方便的话,太医院下属有几个客栈,你可以搬过去,省的破费了。”董林说道。
“多谢,住的还好。”齐悦含笑答道。
他们边说边行,很快就到了李阁老的所在。
进院子就闻到浓浓的药味,来往的人神色沉沉。
屋子里已经有三个男人正在低声说什么。
“龚大人。”董林上前施礼。
齐悦见其中一个穿着官服的老者转身点了点头,董林又见过两外两个,不过没有施礼,看来是同级。
“..你来得正好,你来瞧瞧这味药可添的?”龚大人说道。
董林应声是便上前了。
齐悦站在一旁被忽视了,听这些大夫们论药,听了一通云山雾罩的,这期间董林很是专注,似乎忘了自己带进来一个师侄女…
齐悦无所谓,她抬头看垂着门帘的室内。
“李阁老在里面?”她低声问从身边经过的一个捧着痰盂的丫头。
丫头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能进到这里来自然不是一般人,忙点头。
齐悦冲阿如一摆手,向内而去了。
屋子里三四个伺候的丫头轻轻地忙碌,换水的,擦拭的。
床上躺着一个年约七十的老者,消瘦,神志已经有些不清,呼吸急促。
见她进来丫头们都愣了下。
这女人是谁?***
第三百一十三章 干脆
“你好,李阁老?”齐悦含笑问道。
老者因为呼吸急促说话困难,声音刺激下眼神微微动了下。
“我是大夫。”齐悦介绍,这一问一看,就已经确定,老者神不清,口唇紫绀,正是呼吸困难的表征。
她伸手,这边阿如已经打开药箱,戴上手套,拿出听诊器。
“我现在给你检查一下。”齐悦说道。
丫头们惊愕的愣在一旁,不过齐悦的动作太快,又因为来家里的大夫的确很多,再看这女子是从外边进来的,外边大夫还在讨论,说不定这是新请来的宫中女医呢。
“帮我扶老先生半卧位。”齐悦说道。
两个丫头愣愣的辅助阿如讲李阁老摆好。
“记,查体,两肺叩过清音…”齐悦一面伸手开始检查,一面说道。
这边阿如拿出本子记录。
“…..肺肝界叩不出,呼吸音粗糙…”
“…..右下肺呼吸音明显减弱,可闻及少量干湿啰音…”
“….心率78次/min、律齐,各瓣膜听诊区无杂音…”
“….腹部无膨隆、软,肝脾触不清…”
齐悦伸手按住李阁老的腹部。
“老先生,痛吗?”她问道,一面按压。
李阁老没有反应。
“…无压痛、肌紧张,移动性浊音阴性…”齐悦接着说道。
一面下移。
“…肠鸣音减弱,下肢无水肿..”
做完检查,齐悦又看了床边的痰盂便盆尿盆。
“黄色黏痰..”她认真看了说道。
一屋子人都看着她,更加确定这是个宫中女医,也只她们对这些污秽之物毫不避讳。
做完这一切。
“是吃鸡蛋噎住了,曾出现窒息心跳停止的状况?”齐悦问一旁的丫头。
丫头点头。
“是。”她答道。
齐悦点点头沉吟。
“娘子如何?”阿如问道。
“很简单,没什么,我见过这种病症。”齐悦答道,一面伸手,“胸源性气腹,给我拿穿刺针筒。”
阿如应声拿出。
看到这女人手里奇怪的工具,屋子里的人更是眼珠不眨。
李阁老方才一阵咳嗽后呼吸更加困难,已经有些昏迷了,迷迷糊糊中听的有女声在耳边说话。
“老先生,我现在给你腹部穿刺,你不要怕,有麻醉,不疼的。”
紧接着腹部传来冰凉的刺感。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耳边响起女子们的尖叫,听起来很吓人,但伴着这尖叫,李阁老却觉得压在胸口的重石被移开了,一瞬间似乎那缺失已久的空气涌入胸膛,就如同挣扎的鱼猛地被扔入水塘,溅起水花,他愉快的游动起来,这愉悦感来的太凶猛太突然,他竟然承受不住,一下子晕过去了。
外边的大夫终于冲进来了,看着瑟瑟发抖尖叫的丫头,再看那个站在床边正从李阁老身边站起来,手里拿着奇怪的工具的女子。
“齐娘子,你这是,这是做什么?”董林不能再装不认识了,问道。
其他太医都看了看这女子,又看董林。
“这,这不是李阁老的侍妾?”一个太医忍不住问道。
董林顿时有些憋气。
他故意晾着齐悦,就是算准这个女子脾气暴躁,这样如果有太医们询问,这女子会因为得到慢待而发火。
没想到,错眼不见这女人竟然跑到里屋里,又没想到,这些太医竟然误认为齐悦是李阁老的侍妾而没有理会。
都怪这李阁老女人太多了!
“我是大夫。”齐悦扭头冲这太医一笑说道,一面收起了针筒,这边阿如利索的擦拭盖上消毒布。
“按压一下再固定。”她不忘嘱咐道。
阿如应声是。
“大夫?”龚大人也急了,几步上前,一眼看到李阁老昏厥,顿时大怒,“谁让你进来的?你哪里来的大夫?”
好,虽然迟了,但这态度更刺激人。
董林松了口气,忙上前。
“大人,大人,这是我师侄女..”他带着几分歉意几分不安忙说道,“是我不好,她年纪小,不懂事,我方才忘了嘱咐..”
“你..”龚大人开口接着要说。
齐悦忙接过话。
“哦,我是李桐少爷请来的大夫。”她说道,神态依旧淡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
龚大人真是气死了要,扔下一句叫李家的人来,就忙救治李阁老。
大夫都挤上来,乱哄哄的。
“没事,他一会儿就醒了,现在给他配些消炎的药吃…...”齐悦慢悠悠的在一旁说道。
“唉,你先少说两句,这是太医院龚院判。”董林忙打断她说道,带着几分不安。
依着女人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少说的。
他心里想到。
齐悦哦了声,不说话了。
董林站在那里有些一怔。
这边李家的人涌了进来,看到被大夫们围着的李阁老,只当不好了,顿时都哭起来。
“还没断气呢。”龚大人又慌忙喊道。
李家的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到。
“怎么回事?”李大老爷急急问道。
“倒要问问你们怎么回事!”龚大人回头喝道,“如果请了别的大夫,最好给我们只会一声,胡乱诊治,到时候出了事,算谁的?”
李家的人被吼的呆呆的。
“自然是要告诉龚大人你的,这不人还没来,来了自然要跟你引荐。”李大老爷忙说道。
同时心里惊讶,这么快龚大人就知道自己请了别的大夫了?
不过有德庆公府的名好,什么都好说。
龚大人听了更气。
“没来?这不是人啊?”他愤声说道,一指齐悦。
李家人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女子。
齐悦冲他们微微一笑。
“我是贵府桐少爷请的大夫..他可有跟你们提…”她说道。
又是这个小子!
看来这小子四处打听大夫,什么人都往家里拉!
李大老爷愤然打断齐悦。
“出去!”他喝道。
“李大人,别动怒,这是我师兄的弟子,年轻不懂事..”董林忙又说道,亲自对李大老爷施礼,一面对齐悦摆手,“快,给李大人赔不是。”
齐悦笑了笑。
“这么说,你们不同意我诊治了?”她问道。
李大老爷已经懒得和她说话了,急忙忙的看自己的父亲。
“当然不同意,快出去吧。”说话的是李桐的父亲,一脸的恼怒,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回去立刻将那逆子赶回老家守宅子去!
齐悦点点头。
“那真是抱歉,打扰了,告辞了。”她说道。
看着那女人消失在屋子里,董林有些傻眼。
就这..就这软包子样?
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根本不是那个在永庆府无法无天一家之言一言不合就咒人死的齐娘子!
连句解释的话都没,让站开就站开,让滚就真滚了?
连一句狠话都没有…
进京之后就怂了?
这也不奇怪,毕竟这是京城。
董林看着屋门口从鼻子里喷了口气。
这边屋子里的其他人没人再理会那个被赶出去的莫名其妙的大夫,而都是焦急的看着昏迷不醒的李阁老。
“这女人对父亲做了什么?”李大老爷急道,又想到这么放走那个人不对,回头喝道,“让那逆子出去跪着!”
本要喊得是把那女人扭送到顺天府,但话到嘴边想到董林说这是他师侄女,不看僧面看佛面,生生咽回去,不过,等父亲真不好了,这事再说也不迟,想来那时候,董林也无法包庇。
李桐莫名其妙的被从屋子里揪出来按到了李怀庆的院子前,引得过往的人纷纷瞩目。
“我怎么了?”他忍不住问道。
小厮们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懒得搭理他,直说不知道。
李桐只得咬牙跪着。
此时的屋子里还在吵吵闹闹。
“这后事还是准备吧。”龚大人最终低声说道。
李大老爷顿时红了眼圈。
“老爷,老爷..”床边忽的有丫头结结巴巴喊道。
屋子里的人都聚在一边低声说话,一时没理会这丫头的话。
丫头又提高声音。
“老爷,老太爷醒了!”
这一声大家听到了,但也没什么惊奇的,李阁老一直是半醒半昏迷。
别人没动,李大老爷和龚大夫忙上前。
床上的李阁老悠悠的吐了口气。
“…唉..”他开口发出悠长的叹息,睁开眼,“..是…观音菩萨吗…”
走近的李大老爷和龚大夫惊讶的瞪大眼。
几天来,这是李阁老第一次说出话来,虽然嗓音干哑,但吐字很清晰。
“爹。”李大老爷喊道,跪在床前,“你醒了!”
李阁老转过头看他。
“我醒了。”他说道,又重重的吐口气,“真舒服啊…”
真舒服?这病的很舒服?
李大老爷有些反应不过来。
“阁老,你觉得怎么样?”龚大夫忙问道,一面伸手搭脉,面色惊讶。
“我很好,好多了。”李阁老说道。
不用他说,龚大夫也知道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他结结巴巴说道,“呼吸怎么顺畅了?”
李阁老缓缓的喘气。
“真的是观音菩萨显灵了..”他说道,一把握住李大老爷的手,“方才,是观音菩萨给我看病了,我梦到她扎我的肚子…我就一下子好了….”
扎肚子?
观音菩萨?
李大老爷愣神,父亲是病的癔症了?
而龚大夫想到什么,猛地掀开李阁老身上的被子,衣裳。
李阁老的肚子上,一块浸染发黄的布赫然展露在眼前。
难道是,那女人!***
第三百一十四章 误会(加更)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龚大夫回头看董林。
“你的师侄女?”他问道,猛地想起什么,“你不是只有一个师兄?那就是说是你师兄的弟子?你师兄不就是….”
“是,是永庆府千金堂。”董林说道,面色亦是惊讶,但惊讶中更有些确定。
看,看,这种治病的法子,这女人从哪里来的?自然是刘普成教她的!那刘普成会,自己为什么不会?是因为师父果然…
“那她莫非就是那个…”龚大夫忙说道。
话没说完,外边有年轻公子跑进来。
“伯父,陈家说,齐娘子已经来了,您见到了吧?”李槿说道。
李大老爷也反应过来了,转头也去看董林。
“是,她就是永庆府千金堂的齐娘子。”董林点头答道。
李大老爷一跺脚。
“快追。”他喊道。
怎么就这么混乱呢!
从哪里来的这么乱七八糟的称呼,董林的师侄女!德庆公家的座上宾!永庆府千金堂的齐娘子!瞧瞧惹出的这误会!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回过神,乱哄哄的涌出来。
李桐还在门外垂头跪着,见叔叔伯伯哥哥们从屋子里冲出去急惶惶的走了。
出什么事了?
李家人追出来的时候,齐悦已经坐着车走远了。
被李家毫不客气赶出来的事,齐悦没任何感觉,悠悠闲的掀着车窗看外边的街景。
“那病是治好了?”阿如问道。
“差不多吧,抽了气,再加抗炎治疗,应该就没问题了。”齐悦说道,满不在意的说道。
“那,你怎么不,给他们解释一下?”阿如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忍不住问道。
就说呢,进京之后,自己这个觉得很熟悉的齐娘子,现在看起来又有点不熟悉了,总觉得跟以前又不一样了。
齐悦转过头冲她咪咪笑。
“解释?我不想解释,我为什么要解释?我只想,治病。”她说道。
阿如愣了愣。
“就是说,娘子就是治病,至于他们信不信,就不管了。”她说道。
齐悦含笑点头。
“对啊。”她笑道,伸手拿起一旁的小绢扇,这是陈氏送的,京中很流行,几乎女子们人手一个,她摇了摇,“我不是和你说了嘛。”
“说什么?”阿如不解问道。
“这就叫..范儿。”齐悦微笑说道。
阿如忍不住抿嘴笑了,伸手推她。
齐悦这次错肩躲开。
“吃一堑长一智。”她笑道,“你没推着。”
阿如大声笑了,干脆两只手都伸过去。
走在外边的两个侍卫听着车中女子咯咯的笑,不由对视一眼,也笑了。
李家的人没追上齐悦,因为他们直奔德庆公府去了,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这齐娘子不住在这边,而是在陈氏的旧宅里,于是呼啦啦的一群人又赶到这边,这一番折腾,齐悦早已经在家继续被陈氏又是洗又是熏的接着打理了。
“不就是看宫殿吗?宫殿不会在意我什么样吧?”齐悦笑问道。
两个保养极好的仆妇用线一一的绞去她身上细细的汗毛,连耳朵后都不放过。
陈氏含笑在一旁看着。
“娘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女人家,要时时刻刻注重仪表的。”一个妇人笑道,一面端详齐悦,称赞,“娘子长的可真好,瞧瞧这肌肤柔润白晰,跟日日用上好的珍珠粉似的。”
“谢谢。”齐悦笑道。
谢谢?仆妇到愣了下,不是应该害羞吗?谢谢,是什么意思?
正说着话,门外有人跑来递上帖子。
“李阁老家请齐娘子去瞧病。”下人一面回道。
“不是去过了吗?”陈氏皱眉。
齐悦点头。
“谁来的?”她问道。
“是李阁老的嫡孙,李大公子。”下人说道。
不认识。
齐悦摆摆手。
“他们家是一个叫桐少爷的人最先请的我,让他们回去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搞错了再闹出误会。”她说道。
李大公子连门都没进就等来这么一句话,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有李怀庆在,李家谁人敢慢待?
不管什么人家,名帖递进去,不管人在不在,先请进客厅再说。
但这家竟然…
“这里只有我小姑姑一人独居,我小姑夫早亡…”一旁的陈家子弟忙说道。
这倒也算说的过去,李大公子心内稍微好了点。
只是这齐娘子的话…
难道嫡长少爷来请,还比不得那个庶子吗?
“方才在咱们哪里有了误会,想必心里不悦。”陪同的子弟低声说道,“还是回去再说吧。”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他们是来求人了,不是被人求。
李大公子点点头,带着一众人急忙忙的又走了。
李家的人听了这话,有些无语,大家都是人精,哪里不明白这位齐娘子的意思。
误会?什么误会?人家这摆明不给他们面子,而是要给李桐的面子!
这小子真是走了什么运气了!
“去,让他去。”李大老爷发话道。
一群人开始找李桐,找了一圈没找到,然后才想起还在李怀庆门前跪着呢。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黑了,李桐还在角落里,没人让他起来,他也不敢起来,只得忍着痛跪着。
“哎呦少爷,快,快,起来。”门外跑进几个下人,带着前所未有的讨好的笑过来搀扶。
李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起来,拥着往外走。
又怎么了?
呼啦啦的涌到李大老爷屋子前,第一个站过来的是父亲。
“还能走吗?”他绷着脸问道,目光落在李桐的腿上。
虽然绷着脸,但对李桐来说也是大大的意外。
父亲什么时候在乎过他的腿…
“能,能。”他忙结结巴巴说道。
“不能走,坐车啊。”有位叔叔对于李桐父亲的话很是不满。
不就是你们四房请的大夫吗?拽什么啊?
李桐吓了一跳。
是要..要赶自己出去吗?
“用我的车。”李大老爷说道,“快去吧。”
李桐觉得呼吸停滞了下。
什么..什么?
李桐晕乎乎的被架上车,一直到出了门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自然也不是傻子,谁请不是请啊,况且谁请也比自己请要有面子的多,但这齐娘子却说出这话,很显然是特意给自己面子。
他想起范艺林的话。
“信齐娘子,准没错,那可真是保平安升官发财的,当初永庆府疠疫初起,齐娘子就对那些不信她的人直接断言,不信她者死,结果呢,自然也证明了这一点,不听她的不信她的,可真是没好下场…”范艺林得意洋洋的说道。
那时候李桐听在耳内,可跟范艺林的感受完全不同,甚至很是反感。
不信你就得死?神佛也没这样霸道吧?
这女人看来及其不好相与啊。
此时此刻看来这女人还真的是不好相与,但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因为自己是受益的那一方吗?
这也许就是人的劣根性,那些被所谓的违背道德被指责的行径,如果是给自己带来得利的话,就成了可以忍受甚至欢呼雀跃。
李桐一时喜一时叹气,纠结中车很快到了陈氏的宅子前停下来。
正如大家所料,李桐顺利的进去了。
做完一套护理出来,夜晚灯下的齐悦比上一次见更让李桐惊艳,慌得他眼都不敢抬一下,只怕抬头看了会失态。
“是我不周到,让齐娘子受了误会。”他深深施礼说道,“所以这次特来赔罪,还请齐娘子救我祖父。”
“我叫你来,就是为了给你说一下病人的病情。”齐悦含笑说道。
李桐愣了下。
“毕竟是你请的我,我自然要和你交代一下。”齐悦说道,“你祖父是胸源性气腹,发病原因应该是吃鸡蛋噎到,然后造成腹腔游离性气体。”
这一通话说的李桐一头雾水一句没懂。
“你不需要明白我说的什么。”齐悦自然知道,摸着椅子扶手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能治,事实上我已经治好了,接下来呢,就是要靠抗炎药来对症了,最多七八天就应该没事了。”
李桐这个听懂了,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这就治好了?
但他可不敢询问,忙施礼道谢,再次邀请齐悦上门。
“这个不急,你家有那么多大夫在,病症不妨事,我明日有事,所以今日不能再去你们府上了,如果明日归来的早,我会再去看看的。”齐悦说道。
所以还是没请来…
李桐又晕乎乎的回去了,将齐悦的话讲给焦急等待的众人听,李家人很是无语。
这位齐娘子也太托大了吧?
龚大夫等还等着见齐悦,有无数的话要问呢,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
什么叫这个不急?什么叫你家还有那么多大夫在?
这个女子,把他们当什么?当学徒杂工助手吗?
哦我治好了,余下的这些小事不急的事,你们来就行了!
太狂妄了!
“什么事能比治病救人更重要?”龚大夫沉声说道。
“就是,在李阁老的病前,什么事都是屁大的事!”另一个忙符合说道。
虽然粗鄙,但听起来还是很舒心的,也是事实嘛,你一个乡下来的大夫,在这京城有什么事啊。
屋子里的人都点了点头,董林也是叹息,一副后辈子弟不争气的无奈。
“什么叫治好了?哦这就治好了?这怎么就叫好了?”又一个也愤愤道,指床上的李阁老。
李阁老给予他回应,转过头。
“我要吃东西…”他哑着嗓子慢慢说道。
此言一出,大夫们集体无语。
这几天来,是李阁老第一次开口要吃东西。
丫头们顿时惊喜不已,陪坐在床边的李老夫人更是喜极而泣。
“好了好了,谢谢观音菩萨。”她颤巍巍抹泪说道,一面又忙问大夫能不能吃。
龚大夫最终深吸一口气,转身认真查看了李阁老。
“略进些人乳吧。”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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