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来说
土腥味汗味实在是不好闻,不过那陡然加剧的心跳却很悦耳。
常云成的身子陡然绷直,心也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她…
自己这件事还是让她为难了吧?
让她心里为难…让她没办法放下去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了…
他应该暗地里帮她的,不让她看到,这样就不用记在心里了。
可是,当他听到,当他看到,那女人孤独的站在一群人的对面,承受质疑以及指责,他就只有一个念头,挡在她身前,管它前方是什么!
说到底还是..不会思量周全..
还是…太蠢了的缘故吧…
自己从来就做不好事情,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尤其是面对这个女人。
“月.月娘..你..你还是快去忙吧。”常云成用僵硬的两根手指搭在齐悦的肩头,试图将她推开,“我,我先去睡了。”
齐悦抿嘴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腰。
“睡什么睡,先吃饭。”她说道。
常云成哦了声。
身前贴着的女人还是没有动,依旧抱着自己。
常云成只觉得身上又出了一层汗,又是土又是汗,身上粘糊糊的难受。
一定很脏很臭的..
他忙再次用两根手指推齐悦的肩头。
“我,我去..去洗洗..”他结结巴巴说道。
齐悦哈哈笑了,松开手站开。
常云成一时无比后悔,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其实这个女人哪里是那种矫情的人…
反倒是自己,矫情了..
不就抱一下吗,又不会少块肉。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迈过来一步。
“照顾好自己,我忙去了。”齐悦对他笑了笑说道,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走进院子。
“来来,备车,我要去实验室。”
院子里传来那女人清脆的喊声。
常云成将手在身侧蹭了蹭,转身进去了。
朱大夫端着一碗药进了病房。
“来喽,这碗药吃下去,明天就能出院了。”他大声说道。
这个病人已经在床上坐起来了,气色也好了很多,闻言笑着接过。
“朱大夫。”阿如从外边端着托盘进来,“你也是病人呢,都说过这些事你不要做了。”
朱大夫笑,大热天的带着口罩手套帽子捂得厚实很不舒服,但他眼睛很精神。
“我已经好了。”他说道,“刘大夫一个人忙不过来,齐娘子又在实验室,我技艺浅薄,配个药诊个脉的还是能帮上的。”
“朱大夫你谦虚了。”阿如笑道,说话间已经放下托盘,“我看看皮试。”
病人伸出手,阿如认真的看了,这才点点头。
那病人利索的趴下。
朱大夫帮他掀起衣裳,露出半个臀部。
消毒注射拔针一气呵成。
这期间没有人因为男女有别而觉得羞涩惊讶甚至伤风败俗,只是有些紧张。
那种针头扎入肌肉的紧张。
“齐娘子那边的药还是不行吗?”朱大夫问道,帮病人整理好衣裳。
阿如叹口气。
“本身难以提取,提取出来的药效又低..”她说道。
“这还低?”朱大夫惊讶瞪眼,“这么一点点,三天就能治好拉肚子,这还低?”
阿如点点头。
“齐娘子说的,说药效低,所以用量要很大,这药本身提取就有些难,所以..”她说道,端起托盘。
当然难了,这世上自来是越珍贵的东西越难得。
朱大夫对于这个倒没什么惊讶,他惊讶的是药效低这三个字。
这样的奇药都还是药效低,那不知道那药效高的药会是怎么样的神奇。
以前只听说过这齐娘子是神医有神技心里并不当回事,这次亲自接触了才知道,果然当得起这个神字。
“一点都不神奇..”齐悦说道,眼睛依旧看着培养基,对一旁的常云成说道,“神奇的是大自然…”
“大自然是什么?”常云成问道,看着这屋子里的瓶瓶罐罐,因为事先得到警告不允许碰触,他甚至进来后站在一个地方都没有移动。
齐悦看着这些逐渐凝固的海藻心里松口气。
“大自然就是你我生存的天地。”她转过头看他笑道,笑着又皱眉,“不过现在最要紧的倒也不是加快加大青霉素的提取。”
“那最要紧的是什么?”常云成不解问道。
只要有药不就无忧了吗?
“我还是怀疑这是传染病。”齐悦皱眉说道,看着眼前的培养器神色沉沉,“药是必须的,但更必须的是找到到底是什么传染病,传染源又在哪里,要不然,事态蔓延爆发,这些药根本就不够用,也无法从根本上控制病情。”
常云成点点头。
“就是擒贼先擒王,斩草要除根。”他说道。
齐悦叹气。
“是啊,可是,到现在我都还是无法确定这倒是什么病!”她拍了拍桌子,“明明一个血液涂片就能做到的事偏偏束手无策…”
知道怎么做,却做不了,这才是最让人着急上火的!
常云成从屋子里退了出来,虽然缺人手,但齐悦依旧专门安排弟子负责消毒以及回收各种医药用品。
常云成将隔离服脱下,消毒洗手之后才出了这个院子。
站在门口一阵闷热的风吹来,但也让常云成觉得无比凉爽。
自己才穿了一会儿,就这样的感觉,那么那女人那些人几乎时时刻刻的捂着…
他回头看了眼。
“公子..”
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
确切的说是童声,童声故意做出的娇柔听起来很是怪异。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常云成转过头,见一个小女童从树后探出身子。
见常云成看过来,王巧儿整了整衣衫,缓缓的走出来。
“世子爷。”她屈身施礼,神情娴静,仪态端庄。
只不过尚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以及小童的身形让这美感看起来更多的是童趣。
“你哪里来的小孩子,快走开。”常云成粗声喝道。
说着话就过去将这孩子拎起来,向外走去。
王巧儿没想到这男人如此粗鲁无礼。
纵然他不被自己的美色所动,那最起码也得还个礼不是吗?哪有跟抓小鸡崽似的!哪有对一个小美人这样态度的!
真是太没教养了!
“喂喂,男女授受不亲,你放我下来。”王巧儿也顾不得淑女了,抬手噼里啪啦的打常云成的胳膊,“这是我家!”
她的家?常云成一愣,将这小女孩拎到眼前看了看,想起来了。
“你,你跑这里来干什么?”他低声喝道,带着几分紧张忍不住左右看。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来了吧…
他要是来了,自己能赶他走吗?用什么借口?这里是实验室不可靠近?
也不行啊,上一次他何止是靠近,还在这里吃饭呢…
看着这个男人瞬时绷紧身子,神情变幻莫测,王巧儿趁机挣开,退后几步理了理衣裳发鬓。
真是讨厌,今日特意挽了累人的垂鬓,结果被这男人弄的歪了。
“世子爷。”她理好了发鬓,抬头看这男人还在发呆,忙唤了声,“我是王巧儿。”
常云成回过神,哦了一声。
这个孩子也许可能会喊那个女人母亲…
他..他应该对她好一些…免得被这孩子嫉恨..将来不喜欢月娘就糟了…
“王大小姐…”常云成开口,声音有些僵硬,“…多有得罪..”
王巧儿咪咪笑。
“世子爷客气了。”她侧身还礼,“世子爷怎么来了?”
是啊,这是人家家,我怎么来了?
常云成还是忍不住四下看,那男人要是这样问怎么办?
当初在千金堂齐悦的屋子里,他还一副主人的模样请自己坐,那如今是在他家里..
“我,来看看。”常云成挤出一丝笑对王巧儿说道。
“那真是来的挺好。”王巧儿眼睛亮亮,“这个园子有个湖倒有几分雅趣,世子爷,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吧?”
常云成还没应声,便又有女童声传来。
“舅舅!”
今天是怎么了?常云成寻声看去,见燕儿急急的冲过来,在她身后丫头仆妇紧紧追着。
燕儿一头冲过来,直接扑到常云成身上。
“舅舅,你怎么回来了?”她惊喜的喊道。
常云成将她抱起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问道。
“不止我,我祖母他们也都来了,祖母说了,现在要闹疠疫,都要来舅母这里,这里最安全,所以我们家都搬来了,好几车呢….”燕儿笑着说道。
常云成吓了一跳,都搬来了?
而此时门外果然听到乱乱的车马人声。
他顾不得再说话,放下燕儿就大步向外而去。
“哎哎,世子爷,不是去看湖…”王巧儿忙喊道。
常云成已经走的没影了。
她愤愤的跺脚,看燕儿。
燕儿也正看她。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个小孩子一阵怒目相视。
“我舅舅回来了,你休想抢走我舅母。”燕儿哼声说道。
王巧儿听了冲她一笑。
“我不抢你舅母了。”她说道。
燕儿一愣,带着几分狐疑。
“我要抢你舅舅。”王巧儿抿嘴一笑说道。
孩童的打闹声再次响彻了这个院子。
隔离医院外,齐悦和常云成及时劝住了卸东西要搬进去了刘家众人,好说歹说刘老夫人才收回住下来的意愿。
“我就说嘛非要闹着丢人事…”车里的刘老太爷低声嘀咕道。
自始至终他都没下车。
“有你这个老东西丢人吗?”刘老夫人回头吼道,“你的丢人事要是说起来几天几夜说不完!你是不是想说一说?”
刘老太爷唰的拉上车帘。
“真没你们自己家住着安全,再说,也还没到那么严重的时候。”齐悦笑忙道。
说到这里时,一阵马蹄响,走过来两辆马车,齐悦看过去,见王庆春掀起车帘。
“哎呦,病人不少嘛。”他似笑非笑道。
“放心,王大人随时来都给你留着地方。”齐悦亦是似笑非笑道。
王庆春心里骂了声,他现在已经认了,斗嘴是绝对斗不过这女人。
不过幸好,这一次他不是来斗嘴的,他是来斗运气的。
他下了车,其他车里的大夫也下来了。
“怎么?大人现在就要住进去啊?”齐悦笑道,“真是挺好,我这里的五个病人都已经痊愈了,大家可以专心的照顾大人一个人。”
王庆春冷笑一声。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说道,“我就是来看看是不是还没治好,要是没治好的话,就让我们来给他治,省得在你这里担惊又受怕的,没病也得吓出病来。”
齐悦没听他的其他废话,而是听那句让我们来治,意思就是…
“没错,城里的腹泻都已经治好了。”王庆春看着她,露出嘲讽的笑,“齐娘子,让你失望了,我们离了你,没有死。”***
第二百八十六章 再赌(加更)
王庆春得意的说出这句话,并没有看到那女人脸上的失落愤怒或者惊惧之类的神情,反而是喜悦。
“真的?”齐悦问道,“那太好了!”
王庆春冷笑,装什么仁心!现在装,晚了!
“也就是青霉素不够的话也不是无解的。”齐悦接着说道,甚至合手念佛谢谢老天爷。
就目前这青霉素提取纯度以及概率,真要大规模的爆发,那完全是杯水车薪。
有别的治愈法子就太好了,不过…
“不过,你高兴归高兴,还是要注意观察有没有新增病例。”齐悦说道。
王庆春笑。
“齐娘子,这天下,不是人人都比不过你的。”他感叹道。
一旁上了车还没走的刘老夫妇听见了都看过来。
“说的太对了..”刘老太爷点头说道,看着王庆春觉得这人真是无比的顺眼。
刘老妇人抬手就给他一下,转头就要开口,这边齐悦已经开口了。
“没错。”齐悦看王庆春点点头。
这女人认怂认的可真痛快!王庆春冷笑,别以为这样就能免去好一顿羞辱..
“这天下我比不过的人多得是。”齐悦接着说道,看着王庆春一笑,“但,我绝对比的过你。”
王庆春脸上的笑微微凝固。
“你是不是忘了,你上次打赌输给我,这赌约还没履行呢,我就搞不懂,你说你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得意的?”齐悦看着他,皱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这神情配上这话,简直能活活把人气死。
刘老夫人哈哈笑了。
王庆春愤怒的看了这边一眼。
“喂,你输了什么?欠赌债可是很没品的事啊,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会这么下作吧?”刘老夫人笑问道。
如果不扳回一局,这辈子他都迈不过这个坎!
王庆春看向齐悦。
“齐娘子,事到如今,你要向全城人道歉!”他沉声喝道。
“道歉?道什么歉?”齐悦看着他笑问道。
“你散布疠疫谣言,以死诅咒民众。”王庆春喝道,“此次的荒唐事,你不仅要道歉,本医判还要夺你在永庆府行医资格!”
齐悦切声笑了摆手。
“我散布什么谣言了,这病来势凶猛,做防疫以及病情统计是最基本的事,你别少见多怪,至于以死诅咒民众嘛..”她说道,“我不是危言耸听,如果大家还是意识不到我说的这些事的重要性,那么,迟早会因此丧命的,这人,不吓一吓,有些事是记不住的。”
说罢不待王庆春再说什么,齐悦摆摆手。
“姓王的,我是不会道歉的,而且你别打算来羞辱我,就你还没这个资格。”她说道,说罢冲刘家众人抬手,“告辞。”
刘老夫人哈哈笑着冲她摆手。
“告辞。”她也应道,燕儿从她怀里钻出来也跟着喊。
齐悦转身进去了。
王庆春被晾在原地,连句告辞也没捞到。
但他除了捞了一鼻子灰也不是白来,这里的人都知道城里的腹泻也治好了。
“看来不是疠疫。”大家都松口气。
悬在头上的剑被摘下了,真是让人如获新生的感觉。
只是大家高兴中又有些忐忑,那一口断定是疠疫的师父怎么办?
齐悦坐在屋子里,认真的翻看所有的记录,病人的详情,发病的时间,以及之前的接触史。
常云成在门口迟疑一刻,还是走进来了。
齐悦正叹口气。
“其实,这没什么的。”常云成说道。
“不,这一定有什么…”齐悦摇头说道。
“月娘。”常云成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前,投下的阴影罩住这个小小的身子,“不就是失败一次,再重来就是了,你是知道你自己的。”
齐悦抬头看他笑了。
“你在说这个啊。”她笑道,站起来,“我怎么会有事?”
她笑着拍了拍常云成胳膊。
“我在想,这到底是什么病,这几个病之间一定有联系。”她说道。
常云成松口气。
“不是说都是吃了清风楼的不洁饭菜吗?”他说道,“这就是联系啊。”
齐悦皱眉,从桌子上翻找。
“要找什么,我帮你。”常云成看她胡乱得翻,忙问道。
这女人就是这个毛病,总是将书桌堆得乱乱的,这样找东西怎么方便呢。
齐悦在推倒两摞本子之后扯出一个本子。
“找到了!”她说道,刷刷翻开几张,指着其中一个给常云成看,“你看,这里记录的一条。”
常云成侧身过来看。
“八月四日,晨,雨,西城,拦送葬,死者男性,年龄不详,职业不详,说非腹泻致死,拒绝进一步询问,详情不知。”
齐悦念道,一面给他解释,“这是刚爆出腹泻死人后,我让弟子们全城核查时做的记录,我当时想要所有的病人和死者都上报,这样能准确快速的得到准确的病例以及及时发现疑似病例,但是大家实在是没这个习惯所以并不顺利…”
她说着话,又翻开一页,指着一行。
“还有,这里。”她说道,“八月五日,城郊金店村,死者,男性,年龄五十左右,杀猪匠,非腹泻死亡,据家属描述,高热,体有脓疮,拒绝开馆验尸,具体症状不详..”
常云成点头。
“意思就是说,除了腹泻,还有别的原因死亡的。”他说道,“所以就算腹泻治好了,也不能排除这段时间死亡人数增多的异常。”
齐悦点头,将本子放下。
“所以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联系我们没注意到。”她说道,吐口气,皱起眉头,“要是小棺在就好了..”
常云成愣了下,小官?是谁?
“他一定有办法搞到那些尸体。”齐悦说道,看向窗外,想起来小棺已经走了似乎好久了,这期间也没个信传来,不知道在那边顺利不,想到这里便点头,“我要给他写封信。”
“是棺材仔?”常云成问道。
齐悦点点头。
“你别那样喊他,他有名字的,还很好听呢,袁子清。”她笑道。
常云成哦了声。
“是,是挺好听的。”他说道。
室内一阵沉默。
“我说哪里去了。”齐悦拍拍头说道,“我想,我还是要去走访一下这些记录上这段不是因为腹泻死亡的人家。”
“好,我陪你去。”常云成说道。
齐悦看他一笑。
“喂,到时候人家说难听话的时候,你不许动手..”她笑道。
常云成看着她。
“等人家真动手时候,你护着我跑就行了。”齐悦接着笑道。
常云成看着她笑了。
二人相视而笑,这一次没有像以前那样很快移开,而是对视着,似乎被黏在一起。
“谢谢你能来。”齐悦说道。
常云成垂下视线。
“我..”他开口。
“别说是巧合了或者别的原因了,你有心,为什么要瞒起来?你对我的好,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齐悦说道,伸手拍拍他的胳膊,“这对你不公平。”
常云成笑了笑。
“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一直以来,我对你都没怎么…好..”他低声说道。
齐悦要说什么,门外响起阿如的声音。
“娘子,外边的家属要来接人了。”她喊道,“可以..出院了吗?”
齐悦走出去,再给这五个病人做了一次检查。
“已经好了,可以出院了。”她说道。
家属对她的反应倒有些意外。
“齐娘子,我们不是,不是听说什么,才要来接人,这样,我们再住两天吧..”他们说道,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齐悦看着他们笑了,然后冲他们躬身施礼。
家属们吓了一跳,纷纷避开,或者还礼。
“齐娘子,你治好了我们家的人,救了命,怎么还要你道谢。”他们纷纷说道。
齐悦抬起头。
“我谢谢你们信我。”她说道,看着这几家人,“对于大夫来说,治好病自然是很高兴,但更高兴的是,病人以及家属的信任,你们信我就是对我最大的认可,尤其是这么多人不信的时候,信我也是要勇气的。”
家属们被她说的笑起来,看着面前这谦和的女子,哪里有半点民众传的那种嚣张狂傲,看来这女子是那种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人啊。
“回去后还要注意休息饮食。”齐悦又说道,这边弟子们将一张张护理饮食提要递给他们,“我们会定期回访的。”
家属们道谢。
“还有,还是要做好防疫。”齐悦说道。
家属们愣了下。
“齐娘子的意思是,这个病还没…”一个年长的老妇问道。
齐悦接过她的话。
“这个病,还没完全过去。”她点点头说道。
家属们对视一眼。
“好,我们知道了。”他们点点头纷纷说道,这才离去了。
永庆府城里,伴着那几个腹泻病人被治好,原本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光,尤其是在看到城外隔离的那几个病人也回来了,所有人更是开怀。
“这一下,那齐娘子可把大家得罪惨了。”
“就是,不听她的就让大家去死,真是太过分了。”
“看她还有什么脸进城..”
几个大夫坐在药铺说笑。
“嗨人家真有脸进城了,还跑到别的人家进行什么查问呢。”有弟子跑进来说道,带着满脸的兴奋,“被王大人等人堵住了,要赶出城呢。”
这等热闹可不能错过。
大家忙跑出去,街上已经人流汇集向城门方向而去。
“你要禁止我进城?”齐悦看着王庆春笑问道。
王庆春冷笑。
“不是我要禁止你进城。”他伸手指了下身后,“这是大家的意思。”
他的身后是乱哄哄的看热闹的民众。
“你不是说是疠疫吗?要隔离吗?那么,齐娘子,为了全城人的安全,你这个跟疠疫打交道的人,不是应该先把自己隔离了吗?”王庆春笑问道,“你自己喊的厉害,不以身作责,反而跑到百姓家里骚扰..”
“什么叫骚扰,这家人几日前死过病人…”齐悦皱眉说道,“王庆春,虽然我看你不顺眼,但我还得提醒你,这件事还没完,你最好按我说的,全城核查,死者上报…”
她的话没说完,王庆春哈哈大笑。
“齐月娘,你是不是还要说这是疠疫啊?”他大声问道。
“我不敢肯定,所以要排查..”齐悦说道。
王庆春再次打断她。
“齐月娘,别说你不敢肯定,你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那么,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王庆春看着这女人,说出了一直等待的机会说出的话,神情兴奋。
“这王庆春可就有点那啥了..明显这次的事对他有利嘛还要跟人打赌…”
“就是,已经治好了,这种赌有什么好打的…”
“..那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不过是想要扳回一局,上次输的太没面子了…”
“那人家也不是傻子,都这样了,谁还跟他打赌啊,这不是自己找没脸嘛..”
此话一出,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齐悦看着王庆春,笑了。
“好。”她说道,“我当然敢跟你打赌。”
什么?
现场的议论声顿时没了,都看过来。
“老规矩,谁输了谁跪城门!”齐悦笑道。
“好!”王庆春亦是笑道。
“输了不准跑。”齐悦又加上一句。
王庆春这次没了笑。
齐悦哈哈笑,不再看他,而是看在场的众人。
“我再说一遍,防疫事大,注意消毒隔离。”她大声说道,同时举起一只手,“有急诊,请找千金堂!”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一直在她身旁矗立沉默的常云成依旧不说一句话,只是转身跟上。
“以后不许那女人以及千金堂的人进城!”王庆春厉声喝道。
知府大人给了王庆春此次应对城中疾病的可以根据需要自行做主的一些权利,城门的守卫对视一眼,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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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无愧
因为住院的病人走了,这边的庄子里显得很安静,弟子们一时不知道做什么。
“我们要做的事还是有很多。”齐悦说道,“首先,一部分人还是要去核查有无急腹症以及最近死亡者的数据,这一次,我们的范围是村庄,城附近的村庄。”
负责核查的弟子应声是,各自准备去了。
“余下的弟子一部分跟我接着做青霉素提取,另一部分继续准备物资,包括消毒用的石灰烧酒隔离服手套帽子等等,一定要非产非常的充足。”齐悦说道。
胡三点点头。
“师父,只是,石灰不太好找了。”他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们人手不够,从外边运送过来要很长时间。”
“这个侯府有人。”常云成说道。
齐悦点点头。
“那就先借世子爷家的人用用吧。”她说道。
胡三应声是。
布置完这一切,院子里的人便各自忙碌去了。
齐悦来到后院,刘普成正和朱大夫在斟酌药方。
“消毒饮不如再加上一味半枝莲…”朱大夫说道。
刘普成思虑一刻点点头,提笔写上。
“朱大夫,你怎么没回去?”齐悦问道。
朱大夫笑了笑。
“这个,我还是觉得在这里安全些。”他说道。
齐悦也笑了笑。
“那谢谢朱大夫了,我们现在正缺少人手,尤其是内科大夫。”她说道,一面施礼。
谁说这女子对待同行不屑倨傲,朱大夫嘿嘿笑了,你要是对她客气,她客气的恨不得把你当亲人相待。
“我也帮不上什么,我不会什么。”他笑道,还礼。
“朱大夫就别谦虚了。”刘普成笑道,一面又看齐悦,“安老大夫那边回信了,暂时还没发现有此急腹症,他还给送了几个药方来,我和朱大夫正在斟酌。”
齐悦点点头。
“那这里就交给师父你了。”她说道,“我去那边实验室了。”
她走出来的时候,常云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坐着,手里正摆弄着从石头下拔下的杂草,见她出来,便站起来。
“我没事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齐悦说道。
“我也没事。”常云成说道,“我还是再等几天吧。”
“真的没事吗?”齐悦皱眉问道,带着几分担忧,“你这样工作上,不会被人说吗?”
常云成笑了笑,转着手里的草。
“忠孝难两全,我家里最近事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至于他们说不说,又有什么。”他说道,又看齐悦一笑,“别人说什么,你不是也不在乎吗?”
“你怎么能跟我一样。”齐悦抬脚前行,幽幽说道。
你是这里的人,这是你的世界,你的一切都与之难以分割,而我,不过是个过客,好也好,坏也好,又有什么,最终不过是一缕孤魂而已。
常云成在后跟上,感受着女子突然低落的情绪。
“这个给你。”他说道,下意识的将手里的草递过去。
齐悦回头看,见常云成竟然用草编了小兔子,狗尾巴草毛茸茸的惟妙惟肖。
“哎呀,你还会这个。”她露出惊讶的笑,伸手接过,看了兔子又看常云成,“你这粗手粗脚的,竟然还能编出这个?”
常云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开视线。
“军中无事,闲玩的,跟江海学的,我只会这一个。”他说道。
说道江海,想起那小子托自己给这女人捎带的乱七八糟的物件还堆在自己住所的床下,那里面估计有不少讨女人喜欢的小东西…
他不由看了齐悦,想看她对这个名字的反应。
齐悦没反应,看着手里的小兔子笑,笑的眼睛都亮晶晶的,一扫方才的低落。
“哎,哎,再编两个。”她说道,用手拍常云成胳膊。
常云成嗯了声,弯身从地上又拔了一把,一边走一边编,齐悦走在他身侧认真的看着。
阿如看着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放慢了脚步,最终转过身。
身后一群弟子都在挤眉弄眼。
“干什么?”阿如竖眉道,“注射器都发给你们人手一个了,注射练习的怎么样了?我一会儿要检查,还不会的都在自己身上练习!”
弟子们吐吐舌头。
“阿如姐姐越来越凶了。”他们说道,忙散开了。
一夜忙碌之后,齐悦伸个懒腰走出实验室。
炎夏的清晨还是很凉快的,她不由信步向湖边走去,有了好身体才能有好事业,她准备活动一下。
“喂。”王巧儿的声音传来。
这孩子怎么又来了?齐悦吓了一跳,寻声看去,见晨雾淡淡的湖边坐着一个小女孩,两条腿垂下去。
“喂,小孩子家离水远点。”齐悦忙喊道,几步过去拎着她的肩头往后拽。
王巧儿被抓的生疼。
“哎呀你这女人真是粗鲁的可怕!”她喊道。
“你又好到哪里去。”齐悦笑道,到底将拉到湖边路上,又一叠声问跟着你的人呢?你怎么总是乱跑?这么早,你住在这里了吗?你怎么能住在这里,这里现在很危险,你家人不管吗?
王巧儿听的罗嗦的翻了翻白眼。
“行了,话真多。”她嘟嘴说道,有些不耐烦的摆手,然后伸手指了指,“我父亲给我在那边盖了小院子,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齐悦顺着看去,隔着院墙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你这么小就有自己的庄园了?”她笑道,伸手拍王巧儿的头,“真是有钱人。”
“可是我没有娘。”王巧儿抬头看她冷声说道。
齐悦的手依旧没停,再一次拍在她头上。
“这世上没有娘的人多了去了。”她说道,“没什么可哀怨的。”
王巧儿瞪眼,她说的事难道不是很悲伤的事吗?别的人听到了不都是流眼泪想尽办法的安抚自己吗?这女人怎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不过这也没什么,想到这女人都敢诅咒全城不信她的人死,对自己更不用客气了。
“你没有娘,还有父亲,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太爷爷太奶奶,还有钱,还有地位,还有..长得这么好..”齐悦笑道,伸手摸了摸王巧儿的脸,小女孩的脸蛋光滑柔嫩,齐悦不由多捏了两下。
王巧儿一脸嫌弃的躲开了。
“有的人,没有娘,也没有爹,也没有别的亲人,吃不饱穿不暖,什么都没有,只有想办法活着,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齐悦接着说道,“可是又怎么样,命运就是这样,它发生就是发生了,它就是这样无情,滚滚的向前转动,它才不会理会我们的悲伤哀怨。”
王巧儿听的似懂非懂,也没说话。
齐悦叹口气,做个伸展运动。
“喂,你这样太没女人样了。”王巧儿皱眉说道。
“所以啊,你别跟我学。”齐悦笑道,来个大幅度的侧弯身。
王巧儿眼睛一亮。
“哇。”她发出一声惊叹,才要夸奖,就见这女人面色痛苦。
“别哇了,抽筋了,快扶我一把。”齐悦喊道。
王巧儿愕然旋即咯咯笑起来。
清脆的童声在清晨的湖边散开。
“你别怕,我太爷爷已经给上边写文书,是替你说好话呢。”
重新在湖边坐定,王巧儿忽地说道。
正在揉腰的齐悦哦了声。
“那真是多谢你太爷爷了。”她说道。
“你当时不害怕吗?你那样骂人?”王巧儿看她带着好奇问道。
“不怕啊,怕什么。”齐悦说道。
“为什么啊?”王巧儿更好奇问道。
“因为,我知道我做的是对的,我问心无愧。”齐悦说道。
王巧儿微微歪头思索。
“只要觉得自己做的事对的?”她喃喃道。
“哎,哎。”齐悦用胳膊撞撞她,“这种对不是你自私的认为的那种对啊,就比如你摔坏我体温计的事,那可不是对的事,而是那种为了更多人好的事。”
王巧儿嘟嘴看她,哼了声转过头,转头迎着晨光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沿路而来,她眼睛一亮。
“我能叫你舅母吗?”她忙转过头,看着齐悦问道。
这话问的齐悦一愣,舅母?
“你能当我舅母吗?”王巧儿问道,面色柔柔,带着小孩子那种天真哀戚,“我没有舅母唉..”
“能。”齐悦忙点头说道。
王巧儿展颜而笑,站起身来。
“舅舅。”她转过身对着那边大步而来的常云成甜甜的喊道。
齐悦愕然,旋即明白了,哈哈笑起来。
常云成则吓了一跳,以为燕儿又来了,忙扭头四下看,再听的王巧儿喊了声,才明白原来是这孩子喊的,又看这边掩嘴大笑的齐悦,不知怎的,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真是个美好的清晨。
城中一间药铺在清晨打开了门,先迎来一个拉肚子的病人。
“大夫我是不是也得了急腹症?”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一脸惊慌的说道。
“什么呀,你是昨晚凉着了。”跟他来的妇人抱怨道,“才拉了一次,就吓的你成这样了,门口的大夫不是也看了嘛,说是喝碗姜汤就好了。”
大夫听了笑,刚要过来看,门外又进来一个。
“大夫,大夫,快看看我脖子里长了疮。”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上还围着油腻腻的围裙,“也没注意,两天前起来的,今天好像流脓了..”
大夫便先过来看,见着男人脖子上果然有个疮,凹陷中黑,周围见灰绿色脓水。
“你这是疔!”他说道,“你坐下我帮你割了去,然后贴敷膏药,两三天就好了。”
汉子松了口气,又带着几分害怕。
“要用刀割啊..多疼啊。”他喃喃说道。
旁边的伙计笑了。
“王大头,你整天杀猪玩刀子,也知道害怕啊。”他们笑道。
那拉肚子的病人也笑起来。
“先给王大屠夫割,先给王大屠夫割。”他起哄道,哪里有急腹症的样子。
大夫笑着拿着刀子过来了。
“杀猪杀多了,这算是报应吧。”他笑道,手下利索的割了脓疮,吸尽腐肉,清洗后敷上膏药,拍了拍那缩着头又是疼又是害怕几乎昏厥的男人,“好了。”
男人这才松口气。
“我还忙着生意呢,先走了。”他扔下银子就走了。
大夫等人笑着看着他。
“第一次见着王大屠夫这样害怕。”拉肚子的病人笑道。
大夫简单的洗了手,便冲他过来。
“来,我瞧瞧你是怎么回事。”他说道,伸手望闻问切,又翻看了男人的眼口舌,一番检查后,从后边拿了一个黑乎乎的丸药,就在手里托着过来,“你要是不放心,就吃一个这个药。”
“这就是那个能治急腹症的神丹吗?”病人眼睛亮亮的问道。
大夫点点头。
“不过,有些贵,要不你再等等看,要是不严重自己好了,就不用白花这个钱..”他又说道。
病人伸手抢过,直接塞进嘴里嚼都没嚼咽了下去。
“我还是吃到肚子里放心。”他笑呵呵说道,一面将钱扔给大夫。
多挣钱自然是好事,大夫也笑呵呵的送他出去了,还没走出门,又有两三个病人上门,有跌伤的,有划破脚的,有扭了脖子的,又是用刀又是用针灸的好一阵忙活,一直到天黑才安静下来。
“没有千金堂在,日子还真是有些累啊。”大夫伸手捶了捶累的有些酸的腰,摇头感叹道。
伙计们哈哈笑了。
“不过累的很开心。”他们纷纷说道。
如此场景,在城中好几家药铺都在发生,总之欢悦的气氛笼罩着永庆府,一直到第三天的清晨。
晨雾拉开,街上的倒夜香的早行人第一个发现了异常。
就在街口,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是醉鬼吗?早行人好奇的上前,刚走近,就看到那仰面向上的人面色乌黑,五孔流血。
“死,死人啦!”尖叫声划破了街道。
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尖叫声在城中不同的地方响起,似乎鸣鼓开锣,宣告阎王爷迈入永庆府城,挥起了他的勾魂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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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是7月6号晚上九点到九点半的起点秀专场!社交恐惧症人,求大家支持参与,自己一个人对着麦说话会不会很傻?!!我说什么啊到时候!!求大家抽出半个小时时间撑一撑场面!!….***
第二百八十八章 四散(加更)
街上的尸体很快被抬走了,但留下的惊恐却并没有随之散去,反而愈演愈烈。
王庆春急匆匆的走进大厅,那里已经站了不下十几个大夫,乱嗡嗡的说话,见他进来都忙涌过来。
“大人,不好了…“
“大人一早上死了四个…”
“不是腹泻…”
“也有腹泻…”
王庆春只觉得吵的头疼一个字也听不清。
“一个一个说!”他喊道。
大厅里总算安静下来,王庆春也总算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病死的?”他忍不住问道。
这话问出来,他自己都有些后悔,果然看到在场大夫们脸上的努力掩饰的不屑。
一个大夫,问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可笑了。
最起码的是病死还是他杀,难道当大夫的看不出来吗?不是病死的怎么会报到他这个医判这里?
“都是因为腹泻吗?是没有机会吃到丹曲吗?”王庆春急换了方式忙忙问道。
丹曲就是那个大夫提供的治疗这种腹泻的丸药名称,很是灵验,那没有跟着千金堂走的三个病人就是靠着它治好了的。
“不是,一个是全身出血斑点,肌肤坏死…”
“还有一个是头疼,吐,抽搐,然后就那样死了…”
“..还有一个是全身水肿…”
说到这里大厅里的大夫们又开始议论纷纷,显然被这样突然爆发死亡吓到了。
王庆春也不问了,额头上有汗流下来,真的是…疠疫吗?
不可能…不可能…已经治好了,这是..这是别的病…跟腹泻的事没关系!
“大夫大夫,请大夫的人都挤满了,你们快别讨论了,快些去救人吧。”有人从外边冲进来喊道。
大厅里一阵沉默。
“对,快去救人。”王庆春喊道。
“大人,如果,真的是…”一个大夫颤声说道。
“还没看你就下定论了吗?你也成神医了吗?”王庆春沉声打断他,自己迈步先走出去。
说的那大夫脸红不敢再言。
他走出去,大夫们对视一眼,也都跟了出去。
街上的气氛明显的变了,一个早上突然的四个死人,再加上有千金堂齐娘子的话,虽然没有人承认,但疠疫的阴影还是笼罩在每个人头上。
几乎每个药铺里都有挤满了人,有钱人家是来请大夫的,没钱的人家则直接抬着病人来到药铺。
“…怎么会一下重了呢?”一个家属揪着大夫喊,“明明只是受凉啊…”
门板上男人捂着肚子翻滚,喊是喊不出来了,因为不停的呕吐。
“快,快拿丹曲来!”大夫一头汗的喊道,一面对那家属安慰,“别怕,吃了这个就好了..”
家属一把揪住他。
“你他娘的忘了,前天就是因为吃了这个才成这样的!我们明明没事的!”她喊道。
“不可能。”大夫喊道,要挣开,“你记错了!”
“我怎么会记错!你先给王大屠夫割了脓疮,再给我家男人吃的药,结果昨天半夜他就痛死了,拉了一宿…”妇人喊道,死死揪着这大夫,“你到底给我家男人吃的什么,要害死他!”
话说到这里门外有人喊了句。
“王大屠夫也不行了!”
此言一出满药铺的人楞住了。
“不可能,昨天他还在铺子里卖肉呢。”一个伙计喊道。
“骗你做什么,那边家里已经闹起来了,向这边来了..”门外的闲汉大声喊道,“你们机灵点还是快点跑吧..”
大夫面色铁青,额头上汗如雨下。
“不可能,不可能…”他只重复说道。
“你个杀千刀的,你到底做了什么?”抓着他的妇人尖声喊道,显然也被王大屠夫要死的消息吓疯了,狠狠的晃着这个大夫。
“我什么也没做,我什么也没做啊。”大夫喊道,他神情亦是恐怖,猛地拔高声音,“疠疫..是疠疫…是疠疫啊..”
他这陡然拔高的声音让妇人一愣,松开了手。
而就在此时门板上的男人扑腾两下不动了,面色青灰,竟是死去了。
屋子里的人终于发出一声尖叫,冲出去。
街上顿时开了锅,人四散。
另一间药铺里一个病人喷射呕吐四溅,周围的人再忍不住退开了。
“喂下去药也是要吐出来的..根本就不管用啊…”一个大夫颤声喊道。
另一个则呆呆的看着这呕吐直到吐出血的男人。
“给我,给我口罩..”他喃喃说道,然后猛地转身跑出屋子,“把口鼻头脸全身都包起来啊..快些…”
声音在院子里传开。
把头脸身子都包起来,这只有在千金堂的时候见过…
这么说..这么说..
屋子里的剩下的大夫慢慢的向后退去。
“大夫,快救人啊..”病人家属喊道。
伴着这声喊,这大夫非但没靠近反而转身奔出去了。
“…石灰…对..是用石灰..还有烧酒…快些快些…还有怎么说的?对对,把那些用过的东西都烧了…”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城中的混乱自然也传到那些高门大户。
“快,今日多加两次消毒。”一个主人模样的男人站在院子里喊道。
小厮们齐声应是,院子里还残留着消毒的酒味药味,但此时此刻没有人觉得难闻,反而觉得如同保命的香火。
“那些米面菜都准备的够吗?”男人回头问道。
女主人迈步出来,面色紧张但神情并没有慌乱。
“够了,早早的就准备下了,足够我们在家不出门两个月。”她说道。
“哦,对,还有..”男人想到什么从袖子拿出一张纸,认真的看,然后说道,“..饭菜要煮熟…勤洗手通风…洗手..对了千金堂的那些水管子你还记得吗?”
妇人点点头。
“咱们家的井水,都去引上这个,让孩子们,下人们都去流水洗手..”男人看着纸上说道。
妇人忙喊管家,管家应声,家里的人顿时忙起来。
“父亲母亲。”两个小孩子从屋子里跑出来,带着几分惶惶抱住妇人,“城里死很多人了吗?”
妇人忙伸手安抚他们。
“没有,没有,别怕,在家里呆着,咱们都没事的。”她细声说道。
“对,咱们有护身符,能保家宅平安。”男人也走过来说道,将手里的纸给两个孩子看。
这是千金堂印发的那些宣传广告。
大一些的孩子已经认得一些字了,他好奇的伸手在纸上点点。
“…千…金…堂….”他念道。
“那快些贴起来。”小一点的孩子不关心字,只是觉得跟以前护身符不一样,上面没有画,但还是高兴的催促道。
男人点点头。
“把这个贴在廊下,每个人都要看,都要牢牢记住上面写得这些。”他说道,“这就是我们的保命符。”
身旁的下人忙接过应声是。
知府衙门里,知府夫人正忙乱的看着下人打包装箱。
“我说早点走,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也不知道走出去有没有危险。”她一面抱怨。
知府大人站在一旁急的满头冒汗。
“就别说话,快点收拾吧,你带着小乔先走,东西什么的我让人再送去。”他跺脚说道。
“我才不走呢。”黄子乔从外边走进来,坐在椅子上大声说道,“有齐娘子在,我才不走呢。”
知府夫妇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有齐娘子在,一定会没事的,我才没那么胆小就被吓跑。”黄子乔也忙说道,咳了一声,掩饰一下方才话的不自在。
“哎呀你这孩子,别说孩子气的话,快些跟我走。”知府夫人说道。
“什么孩子气的话,齐娘子什么样的人,什么样水平,你们到现在还不清楚吗?”黄子乔大声说道,坐在椅子上动都不动。
齐娘子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水平?
她说,不信她就要死,她说这一定是疠疫…
知府夫妇不由咽了口口水。
其实这女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水平,他们应该是最早就明白的人…
那么,既然不信她会死,信她,就能生吗?
街上从最初的人极罕见,到如今又重新热闹起来,只不过都是肩挑手担,推车赶驴,拖家带口的向城外而去涌去。
“这是要投亲靠友去吗?”有路人问道。
“不是,去千金堂。”行人答道。
大批的人向千金堂涌来时,齐悦却并没有在千金堂里。
“累了吧,坐下歇歇。”常云成说道,伸手扶了她胳膊一下。
他们刚从位于高地的一家农户下来,走到村子里的一颗大树下。
齐悦伸手搭在他胳膊上,抬手用袖子擦了下额头的汗。
常云成站的直直的任她靠着。
“听起来是败血症。”齐悦说道,一面点头,“可能真的是我多虑了吧,干活划破了腿,夏天容易感染,又撒了土,所以最终感染败血症,是很正常的。”
她松了口气。
“别的弟子传回来的消息,村里人也没有那种腹泻,看来不是疠疫。”她接着说道,“真是太好了,我说嘛,哪有那么寸,我就能赶上急性传染病爆发,看来我人品还是不错的。”
常云成虽然两三句听不懂,但还是笑了笑。
“小娘子。”有人喊道。
两人回头看去,见一个老者拄着拐走过来了。
“听说你们是大夫?”他问道,“免费给看病?”
齐悦在村子走访自然不能平白无故的就去问谁家死了人怎么死的,所以表明身份说免费治病。
“是,大爷,你哪里不舒服?”她收回手,站直身子问道。
老者走近了。
“你瞧瞧,我这脖子里长了个疹子,怎么变成水泡了,看上去怪吓人的,我也不敢自己挑破…”他说道,一面歪头让齐悦看自己的脖子。
常云成嫌弃他走得慢,迈步过去伸手要搀扶。
“别动!”齐悦忽的喊道。
这一声别动,常云成停下来,那老者也停下来,都不解的看着她。
见着女子适才还带着笑的面容已经变得惊愕。
我的天,果然就是这么寸!她的人品哪里好!根本就是大大的不好!***
第二百八十九章 确定
齐悦一直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就是怎么想也想不到,此时此刻看到这个走近的老者,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亮了。
那个躺在门板上皮肤大面积坏死的抬进医馆不久就抬出来死去的男人!!
那个被她发现是毒血症的男人!
是什么可以引起毒血症!是什么可以引起急腹症!是什么可以这么快速的致死!是什么能让青霉素起效!
“是..是..我想到了..”她说道,伸手指着这老者的脖子,三四步之隔,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那脖子里透明的肿胀大包,“是炭疽!是炭疽!”
炭疽?
常云成和那老者都听不懂,但看齐悦的神情也知道很严重。
“老伯,你现在站在那里不要动。”齐悦很快冷静下来,伸手。
常云成立刻将背着的药箱递过来。
齐悦戴上口罩手套穿上罩衣,同样又拿给常云成,常云成利索的穿上。
“小娘子你们这是做什么?”老者好奇的看着这二人瞬时换了装扮,大白天的看起来吓了一跳。
“老伯,你的病很严重,如果不立刻治疗的话估计明天你就起不来,后天就可能丧命。”齐悦说道。
老者吓了一跳。
“不是起的疹子吗?”他瞪眼问道。
“这不是疹子,这是一种传染病。”齐悦说道,她已经走到老伯身边,请他坐下来开始检查,一面问他最近去过哪里吃过什么接触过什么。
“..你家养着什么大牲口没有?”齐悦问道。
老者嘿嘿笑。
“咱这穷的自己都吃不上饭,哪里还养得了牲口..”他摇头说道,“我就是给人家放猪…”
齐悦听了前一句,心里已经决定要对这个村子进行严查,尤其是每一个牲畜,待听到他后一句,愣了下。
“猪?”她问道。
老者点点头,伸手往东一指。
“石河子村养了好些猪,我们村子很多人都去给人家看猪,管三顿饭,一个月还有五文钱可拿,可是最近猪死了好多,就不用这么多人了,我年纪大被赶回来…这吃饭还成问题呢..”他唠唠叨叨说道。
齐悦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瞬间愣神,脑子里来回只重复着一个词。
猪…
好熟悉,好像很早的时候..
猪…
眼前场景转换,她似乎站在千金堂外,看着街上一队送葬队伍经过。
“..是花嘴婆,卖猪肉的…”
“...怎么突然就死了..不是好好的吗..”
原来..原来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这么说,那清风楼饭菜引起腹泻的也一定是猪肉了!所以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急性腹泻,而是肠炭疽!
因为炭疽人与人之间传染的低概率,所以看起来只是因为吃食引发不定人群的感染,所以她怎么也发现不了这之间的联系!
“老伯,我是大夫,千金堂的大夫。”她转头对老者说道。
老者点点头。
“现在有一种病,就是你这种,很危险,也会传染,就是说你病了会传染给接近你的人。”齐悦接着说道。
老者瞪大眼面色惊恐,猛地后退。
“那,那小娘子,你们快离我远点..”他大声说道。
齐悦愣了下,自从猜测是传染病后,她遇到各种各样的反应,有质疑的有惊恐的有愤怒的,但这位老者这样的还是头一次..
他让自己躲开…
“老伯,我是大夫,我能治好你的。”她不知怎没的眼睛有些发酸,面对那么多质疑,面对被赶出城的羞辱,她都没一点心酸,反而斗志昂扬,但面对这个刚说了两三句话的老者,她怎么觉得心里很难受。
常云成自然看出齐悦的神情,他一开始没明白,看那老者见齐悦走近又后退两步,他就恍然了。
这个女人,面度抵抗从来不会认输,你踩她她就是死也得站的直直的跟你死磕,但你如是对她展现那么一点点的好,她就立刻柔软的能将整个肚皮翻给你看…
所以,其实,谁不想享受别人的关爱的…
但如果没有关爱,一样能活的好好的。
他抬脚也走近那老者,要伸手搀扶。
“你别动。”齐悦制止他,几步过去自己搀扶住老者,“你最近有外伤,不要接触。”
常云成点点头听话的站开几步。
齐悦最终劝服老者跟自己去隔离医院。
“这可怎么好,我这几天总是在村里转,人家看我可怜给我口饭吃,我别害了人家..”老者心里忐忑不安。
“我把你在医院安置好,就会立刻带人来这里做全面的防疫,你放心,皮肤炭疽还算是好一点的,只要治疗及时,不会有生命危险。”齐悦安抚道。
老者腿脚慢,三人走走停停好一会儿才回来隔离医院这边,还没走近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隔离医院外边乌泱泱的全是人。
“怎么回事?”齐悦惊愕道。
难道搬到这里也不成,他们还要把自己再赶远一点?
我看你们谁敢!
齐悦抬脚就要奔过去,常云成已经提前先行而去。
“让我们进去吧..“
“救命啊..”
“..齐娘子是神人啊求求发发慈悲..”
常云成听到这乱糟糟的话也愣了下。
“怎么回事?”他喝问道。
定西候留下的那些侍卫都死死的守着门,中间隔着人群,听不到他的话,倒是后边的人群听到了。
“我们要隔离!”他们喊道。
他们扭过头,看到常云成,然后也看到了后边的齐悦。
“齐娘子!”
人群哄的涌过来。
常云成立刻后退将齐悦护在身后。
“你们要干什么?”齐悦问道。
“我们要隔离。”他们喊道。
什么?隔离?
齐悦被说得一头雾水,再看这些人,多是穷困人家,而且还都拖家带口的,这样子根本不像是来砸场子,而像是逃难的…
城里…出事了!
院子里的气氛明显很紧张。
“..从昨天开始到今天死了不下六个人,还有人陆续死去..”
“…这一次不是只有腹泻了..”
刘普成朱大夫等人将打听到的情况告诉齐悦。
齐悦点点头。
“我知道,不管是肌肤大片坏死还是急腹症,都是败血症循环系统衰竭而死,或许还有脑膜炎…”她说道。
刘普成和朱大夫对视一眼。
虽然听不太懂她的用词,但从词语意思上也可以推测出个大概。
“没错,齐娘子,你看到了?”朱大夫惊讶问道。
齐悦叹口气。
“我没看到,但是我猜到是什么病了。”她说道。
“什么病?”众人大喜问道。
“炭疽。”她说道。
炭疽?
众人一头雾水。
“就是一种由家畜传染给人的急性传染病。”她说道,“常见的症状是皮肤上溃疡...大家跟我来,我带回了一个患者。”
老者已经被安置在病房里,洗过澡换了病号服,正吃着弟子送来的饭菜。
见齐悦等人进来,惶恐的站起来。
“哎呀哎呀这真是..还管饭洗澡给衣服,这这过年似的..”他激动的说道,一面看着这些穿着打扮奇怪的人,“不会,不会害了你们吧,我一把年纪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了也就死了,你看看你们都青春年少的…”
“老伯,没事的,快坐下吧。”齐悦说道,一面伸手请刘普成的人查看。
刘普成和朱大夫上前查看。
“是疫疔!”他们齐声说道。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个病最初的状态,也终于认出了是什么。
疫疔?是中医的叫法吧?齐悦对于他们知道这种病很高兴,那就意味着他们有经验。
“我当年跟随师父在北边见过,是有东奴那边的人传过来的,说是从牛马羊身上得来的病!”刘普成说道,带着几分激动。
“疔疮者或感疫死牛、马、猪、羊之毒。”朱大夫也说道,“真没想到,我竟然有机会见到..”
他的神情竟然还带着兴奋。
也许这就是大夫的矛盾之处,想要世人无病无灾,但又总想见识更多的病症。
“但是,这个并不是很严重啊。”刘普成又抬头问道,“基本上都可以痊愈的,只是留下疤痕而已。”
“有的会严重,主要是救治不及时,引发败血症毒血症,这个两日内就能致死。”齐悦说道。
“那,那些腹泻?”朱大夫又问道,“跟这个有关系?”
“有关系,那也是炭疽的一种,腹泻是因为食用了病肉,引发肠炭疽,比皮肤炭疽要危险的多,因为很难判定..所以那些急腹症,根本就没有想到这里来….”齐悦说道,尤其是在没有血液化验的古代。
“给他注射青霉素,一两天就好了。”她说道,“现在最关键的是查找传染源,彻底切断,要不然,这个病我们控制不了…”
“传染源是什么?”大家齐声问道。
“我猜想,可能是猪。”齐悦说道。
猪?
“所以我要亲自去养猪的地方看看。”她说道。
“那太危险了。”朱大夫第一个反对。
“这样,你留在这里,毕竟你对这个病熟悉,我去看。”刘普成说道。
齐悦摇头。
“这个病,药已经没必要费心了,就是青霉素,相比于药,更重要的是切断感染源,这个还是我来做,而且要确定是否真的是猪,我需要做沉淀实验。”她说道。
大家看着她,又是担忧又是无奈。
“好,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刘普成说道。
齐悦点点头。
“大家准备消毒用品,带足口罩手套,一部分去这位老伯的村子宣传消毒核查疑似病例,另一部分跟我走,去这位老伯说的猪场…”她不再耽误时间,转身对弟子们说道。
弟子们齐声应是。
“师父,那门外这些人怎么办?”胡三喊道,“他们都要冲进来了。”***
第二百九十章 顺行(加更)
门打开,急切的人群一阵骚动。
看着那个女子走出来。
如果不是畏惧这个女子,他们早就冲进去了,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正是有这个女人在,他们也不会急冲冲的来这里求得安稳。
乱哄哄的人群因为齐悦的出现而安静下来,似乎怕惊扰了她。
这个女人的脾气不太好了…可千万别得罪她…
“大家回去吧。”齐悦大声说道。
这一句话说出来,满场的人乱了套。
“齐娘子啊,我们错了..”
“齐娘子,不管我们的事,都是那些大夫们搞出来的…”
“齐娘子发发慈悲..”
哭的喊得叩头的乱成一团。
“不是啊,我这里是隔离医院,是用来隔离病人的,不是隔离没生病的人啊。”齐悦哭笑不得,大声的喊道。
“哎呀,现在病的比没病的人还多,先把我们隔离起来吧。”站在最前边的几个人跺脚喊道。
“不行,我这里已经住了病人了。”齐悦说道。
这一句话让围观者退出去好几步。
“大家不要惊慌,这种传染病不是很厉害的。”齐悦说道。
在场的人都要哭了,这还叫不厉害?
这的确不厉害啊,总体来说,炭疽人与人之间传染几率很小,只要做好隔离防护,都是能避免的,换做别的病试试,比如鼠疫…
所以说她还是有点人品的,要不然别说治病了,自己估计也要挂了…
胡三抱着一大堆纸出来。
“这里是怎么防护,大家按着这上面的来做,就一定没问题的,不要惊慌。”齐悦说道。
她的话音才落,人群就哄涌过来。
“给我,给我”
伸着手去抢胡三手里的东西。
胡三差点被人淹死,幸好护卫们及时挡开人群,又好一阵忙乱才让现场排队领取。
“多给几张呗。”一个人拿着一张舍不得走哀求道。
“给什么给,这都是钱,当初我印了那么多,谁让你们不留着,现在就剩这些了。”胡三没好气的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那人立刻将一袋子钱扔过来。
“我给钱我给钱。”他喊道。
一见他如此,再看本来就不多了的宣传广告,身后排队的人也急了。
“我们也给钱!”大家都举着钱袋喊道。
以前他们四处散发这些传单,有的人接过随手扔了,有的人高兴的多要好几张说回去可以当草纸,有的挥手不耐烦的赶走他们。
以前他们的心愿就是这些花费了师父心血金钱的宣传单能被好好的接过,收了起来,哪怕看一眼就知足,从来没想到会有人花钱来买的这一天…
“..卖给我卖给我..”
“..我都要了..”
“都给我安静些!”胡三大声喊道,指着乱了的阵型,“谁不排队,休想拿到!”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队伍立刻变得直直的一丝不乱。
“少来说什么钱不钱的。”胡三说道,将那人的钱袋推回去,“一家一张,没了就没了,自己印去,我哪有时间做这个。”
才打发了这个,又有人看中了别的。
“胡爷,你这手套口罩什么的,能卖给我几个呗?”一个拿了宣传单,照样不肯走的人低声说道。
胡三抬眼看他,口罩后的嘴里忍不住咽了口水。
这个..这个…应该可以吧?
“主要是我们不多了,将来用量会很大,所以,不能免费送你们了..”他叹气说道。
这人一看有门,恨不得一把抱住胡三。
“别,别,胡爷,这话说的是打小弟的脸,”他说道,将钱袋子递过来。
胡三这才喊过一个弟子。
“给这位取两套手套口罩来。”他说道。
话音才落,就听人群轰声喊。
“我们也要..”
又是一片举着钱袋子的手如林而立。
“这样,我们这个是让裁缝们做的,你们可以自己去做。”胡三擦汗喊道。
“我们就要从千金堂买的这个!”大家齐声喊道。
谁知道外边买来的管不管用,千金堂的都是你们亲自看过的,一定没问题。
这边的热闹,齐悦不再关心,那边消毒核查的五个弟子已经出发了,她则带着另外五个弟子准备去猪场,另外青霉素那边不能断人,算下来所有的弟子都已经被用上了,如今在医院里帮忙的都已经靠定西候家的护卫们了,人手还是太少了…
“你不许去,你现在回家去,告诉官府速速调配人手应对。”齐悦对常云成说道。
常云成看着她不动。
“你有外伤,你在这里,我不放心。”齐悦说道,“常云成,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要知道,身后有你这个人,就足够了。”
常云成看着她,最终点点头。
齐悦冲他笑了笑,转身疾步而去。
因为要做实验检测,她背着重重的药箱,在几个男弟子的队伍里,小小的身子看上去越发不堪重负,但她的脚步却稳稳的,一步一步,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此时王庆春坐在家里,身上没有背负任何东西,却脚步沉沉。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的重复这句话。
“大人,怎么办?”有两三个大夫急急问道。
“我没输!”王庆春沉声说道,“我没输!她,她说了是疠疫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难道不能说吗?能治好,能治好才算她有本事!”
大夫们看着他神情无语。
“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而是现在怎么办?”他们问道。
“我,我给太医院写信,让他们派最好的太医过来,让大家无须惊慌。”王庆春回过神才明白大夫们问的什么,忙说道。
大夫们点头。
“那么现在要做什么?”又有人问道。
王庆春瞪他。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请最好的大夫过来!”他吼道。
“大人,那是不是现在,那是以后,那么现在呢?眼下呢?城里这么多病人,已经乱成一团了,怎么办?”这个大夫也忍不住喊道。
怎么办?王庆春胸口剧烈起伏,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所幸城里的其他的大夫们这一次不用等候他的指示了,大家也看明白了,再等他指示,所有人都要完蛋了。
因此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的尚在营业的医馆都开始做那些消毒工作,每个人都戴上了口罩帽子手套,当然,他们没有千金堂那种,都是用简单的白布充作。
而街上这种装扮的人也越了越多,当然打扮的是千奇百怪,不过都是护住了口鼻手。
直到从千金堂回来那些人的正规装扮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从千金堂买的。”
消息传来更多的人向千金堂涌去。
街上通判大人带着的兵卫已经开始沿街洒石灰了。
“还有烧酒..”一个领头的差役看了看手里的纸说道。
当然他们也都带着口罩手套,脚上还蹬了皮靴。
他们过去,身后又一队差役,哗啦啦的挨家挨户的砸门。
“核查有无病例!”他们大声喊道,“如不开门,视同乱民造反。”
这话可严重了,门纷纷打开了,每一队差役都带着一个大夫。
街上不断的有抬着门板的人向城门处跑去。
“不要怕,马上就去千金堂,齐娘子能救你。”护送的家属在一旁安抚着病人。
骑着马的通判大人让开路,让这些人先过去。
他亦是带着口罩手套,看上去格外的滑稽。
“虽然大家口上说不信齐娘子,但是其实心里都还是信的,你看,往日她说的那些,大家都记在心里,所以此时此刻才能这么快的用起来。”他说道。
一旁的是才骑马过来的黄子乔。
“那是当然。”他说道,“不过他们欺负齐娘子的事,也是事实。”
通判大人笑了,这笑容在口罩后看不到。
“这也没办法,见怪而怪,不知而为之怪,百姓也没办法。”他说道,“不过这一次以后,齐娘子就是说明天天上月亮掉下来,也没人会不信了。”
黄子乔带着几分自豪笑了笑。
“听说知府大人和夫人去慰问定西候爷了?”通判大人忽的问道。
黄子乔的脸色有些难看。
什么慰问,是怕死躲到定西侯府去了。
大家都认为,定西侯府作为齐娘子的夫家,虽然是前夫家,但好歹也能受到庇佑,所以定西候应该是目前除了千金堂外最安全的地。
常云成进门时,就看到定西候正在院子里骂。
“现在怕了?晚了!不是当初欺负我家月娘的时候了..”他满面红光,脖子里挂着口罩。
你家月娘?你还真好意思说…
“是,是。”知府大人心里鄙视面上含笑随着符合,“当初他们的确是欺人太甚!”
“去,去,告诉月娘,那个姓童的,那些口罩啊,防护知识什么的,谁都可以卖,就不许卖给他家!”定西候喊道。
管家在一旁笑吟吟的应声是,当然脚步没动。
“那是那是,必须的。”知府大人一脸理所当然。
定西候还要说什么看到常云成。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守着你媳妇,这个时候你跑回来做什么?”他惊讶的问道,又带着几分焦急,“你是不是又惹她生气了…”
常云成笑了笑。
“没有,我担心父亲,回来看看。”他说道。
“担心我做什么,我怕什么。”定西侯府瞪眼说道,语气明显缓和。
此时城里很多人在赶往城外千金堂的路上被劝回来。
“齐娘子说了,只收病人,不收咱们。”路人纷纷说道。
那些人听了回头看城门,只觉得无比恐惧。
似乎那城门是张了大口的恶兽一般。
“那,那请齐娘子回来看看啊!”大家说道,“她来看看,说没事,咱们才好放心啊。”
有人听了这话冷笑。
“请人家回来?当初赶人家走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现在让人家回来倒是开口挺痛快啊。”
这是一个抱着刀守门的差役。
“赶神容易请神难,你们上下嘴皮一搭可真轻巧。”他接着说道。
在场的人都微微尴尬。
“都是那王庆春!”有人大声喊道。
这话提醒了大家,于是喊声更大了。
“对,都是他不听齐娘子的话,也鼓动咱们不听..”
“..他还和齐娘子打赌,现在他输了,让他跪城门接齐娘子回来!”|
“对,跪城门!”
“王庆春跪城门!”
伴着这喊声不知道哪个带头,人群向王庆春的宅邸涌了过去,王庆春跪城门的呼喝声响彻街道。***
第二百九十一章 验证
这边王庆春遇到的麻烦,齐悦是根本就没有去想,事实上她也不可能去关心。
她关心的是自己现在遇上的麻烦。
说服猪场的主人让她查看这些猪。
“哪个养猪的,不死几头猪,这永庆府,养猪的,又不是我们一家,你,你凭什么说我们这猪会害死人?”年轻的妇人大声喊道,一脸的气愤,不过她眼中的恐惧没有逃过齐悦的眼。
与其说她是不信自己的猪会害人,倒不如说是不敢相信所谓的疠疫是由自己的猪引起的罢了。
“对啊,你这女子,怎么能信口开河无凭无据就说人家的猪是什么疠疫之源呢,我们村子里可没有得病的人。”村里的年长人也出来主持公道,沉声说道。
“不不,没发病不表示没感染,还有我不是信口开河,事实上我这次来就是要找凭据的,”齐悦看着他,点点头。
在场的人愣了下。
“我现在只是怀疑,所以我要做实验才能验证是不是这些猪带有炭疽热杆菌。”她接着说道,“所以请你们配合我,让我找出凭据,或者证明我说得对保大家一个平安,或者证明我说错了,还你们一个清白。”
这话合情合理,大家听到这里迟疑一下。
“还是听她的吧,万一真的,那咱们可是一村子的人呢..”有人低声说道。
听了这话,族长站出来一顿拐杖。
“好,花婆家的,你们按她说的做。”他说道,“我倒要看看怎么能证明。”
有了族长发话,这家人不愿意也没办法了。
“那要是我们家的猪没事,你们可得赔偿我们!”妇人带着几分委屈说道,“这要是传出去,我们的生意可是要受影响的。”
齐悦点点头。
“那是自然。”她笑道。
见着女人如此好说话,妇人松了口气,心里算计着要多少。
“不过,如果你家的猪有事,你们就必须听我的。”齐悦转身之前又回头说道。
妇人愣了下。
要怎么样?
这里的猪不像现代的养猪场,而是满山放养,齐悦带着弟子们漫山遍野的跑了一圈。
“不行啊,师父,这些猪都没事啊。”弟子们说道,大夏天的又穿着防护服,整个人都要蒸熟了,一个个扶着腰喘气。
齐悦比他们还要惨,累的都说不出话来。
“我们家的猪没事吧?一个个可能吃可能跑了。”妇人笑道。
在他身后看了一圈热闹的村人也都忍不住在笑。
这些人可真有意思,大热天的穿成这样追着猪跑。
“猪对炭疽的抵抗力最强,基本上都是慢性的,生前几乎没有症状,多在宰杀时卫生检疫才被发现。”齐悦说道,“这不奇怪,也不代表我们是错的。”
“那要解剖吗?”弟子问道。
“不,不,不行。”齐悦摇头,“如果是炭疽的话,千万不能解剖,很危险。”
弟子们点头。
“这一段你们一定有死猪吧?”齐悦问道。
妇人神色微微不悦。
“猪死很正常的。”她说道。
“你把死猪都卖了吗?”齐悦没理会,又问道。
妇人被问得更加不悦。
“那些..那些不是病的..病的只有两三个,我都埋起来了..”她大声说道。
心想这女人要是再咬着她说病人害死人,她就跟她没完!立刻赶走她们!
“那太好了。”齐悦说道,一面抬脚,“带我去看。”
太好了?什么太好了?妇人再次愣住,这个女人怎么说话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但话到如此也只能带她去了。
“你们接着找,染病的猪咽喉部肿胀颈部活动不灵活..”齐悦又说道。
弟子们应声是,休息一刻又忙去一个一个的查看那些猪。
安老大夫过来时,齐悦等人已经找到了活的病猪以及健康猪,正准备做实验。
“怎么就能证明这猪是传病的?”他激动的问道。
齐悦见到他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这里了?这里不能来。”她说道,一面指着地上被弟子撒下的白石灰,“这条线以内不要进来。”
她现在没人手,只能嘱咐村人帮忙看着,但村人们可没那么在心,也根本没当回事,所以这白石灰线不过是样子罢了。
“师父,此等前所未有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来。”安老大夫含笑说道。
齐悦无奈。
“帮安大夫穿隔离服。”她对一个弟子说道。
等安老大夫消毒完毕穿好隔离服过来,齐悦已经开始在两头猪身上分别抽血了。
“这是健康猪血和病猪血。”她说道,将抽取的放在一个一个的瓷试管里的血递给弟子。
弟子伸手小心接过,分别逐一贴上标签,放置在试管架上,很快木架上都摆满了。
安老大夫认真的看着,并没有发问。
“我先要得到病猪和健康猪的血清。”齐悦主动给他解释,“因为没有离心机,所以只能用自然凝固的方法。”
“血清是什么?”安老大夫问道。
“你看起来血都是一样的,其实它里面的成分也不相同,血清就是血浆中除去纤维蛋白之后的成分。”齐悦说道。
一个字也听不懂…安老大夫点点头没有再问。
伴着猪的嘶鸣,两头猪分别被打上记号放开了。
齐悦等人退出来。
“我建议你们不要穿过这条线,看好家里的孩子们,这是一些石灰烧酒,请在家中喷洒,不要外出,流水洗手,如果有外伤请立刻到千金堂排查。”齐悦说道。
村人们不置可否。
“还是等你们拿出证据再说吧。”族长说道。
齐悦没有再说,让弟子把那些东西发给村人,便退到一处地方,开始搭建帐篷。
这个帐篷原本是上一次那农户与谢氏的时候让齐悦想到会有野外紧急手术状况,所以让胡三赶制出来的,因为事情太多了,所以只有弄出来一个,但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小小的简陋的实验室很快摆了起来。
“我现在要做沉淀原,请你们先退开。”齐悦说道,手放在了一个小瓷罐上。
连他们都要退开?
弟子们和安老大夫神色担忧,谁也没动。
“师父,还是我们来吧。”一个弟子说道,“万一有事,我们不算什么,你要是有什么事,可就…”
安老大夫也点点头。
齐悦回头看他们笑。
“错了。”她说道,“你们才是未来,你们才是最重要的。”
弟子们错愕不解,他们?他们算什么重要!
齐悦笑着摆摆手。
“没事,刚才最危险的提取死猪组织我都做了,现在不过是制备沉淀原,危险已经大大减弱了。”她说道。
也就是说,如果真有危险,她早已经危险过了…
弟子们神情复杂。
“现在不是让你们学的时候,这个我以后会交给你们。”齐悦又笑道,“现在你们去按照我写下的那些做血清分离,就跟平常咱们在实验室做的那些一样,手要稳准,注意力集中,没有问题的。”
弟子们齐声应是,推着安老大夫退出去。
夜色降临的时候,村子里看了一天稀罕的人也没看到什么大稀罕便都散去了,齐悦的帐篷这里点亮了火把,在夜色里很是亮眼。
“这个就是含有抗原的..”安老大夫看着试管里的液体喃喃说道。
那个词太陌生了..
“透明液。”齐悦替他说道。
安老大夫小心将试管放回木架上,因为带着厚厚的手套动作很是笨拙。
“这样就能检测出来?”安老大夫问道。
齐悦吐了口气。
“不知道。”她说道。
“师父..”安老大夫看她有些无奈的笑。
“我没谦虚。”齐悦笑道,一面伸手枕在脑后,透过门看外边的星空,“我以前的环境跟现在完全不同,我从来没试过这些..嗯..你知道..就是我们..有设备..”
安老大夫听过刘普成描述这位齐娘子背后师父的猜测,那种如同世外仙人的存在。
“不过,在那些..设备..之前,你们,是怎么做的?”他想了想问道。
之前?
齐悦看他。
安老大夫看着她,微微一笑。
“为什么会有..设备呢?”他问道。
“是因为,有需要。”齐悦说道,也笑了,“人为什么会有需要呢?因为有人知道能做出来,所以一开始都是只有人,没有机器,有了这个..”
她伸手指了指头,“才一步一步有了更多更好更完美的..”
安老大夫笑了。
“就看明天的血清分离的如何吧。”齐悦挥挥手站起来,“安大夫,这里简陋,没有地方可以休息,你用这个躺椅来歇歇吧。”
安老大夫没有拒绝,这个时候,不是浪费口舌推辞的时候,在小厮的搀扶下他躺上去休息了。
齐悦走出帐篷,两个弟子守着一个箱子,箱子是倾斜的。
距离箱子一段距离的地方摆放着两个小炭炉。
“咱们没有恒温箱,所以只能采用室温斜放过夜这个笨法子了,”她说道,虽然是夏天,但半夜的气温极有可能降低,“注意务必保持温度不能低,大家这一夜就辛苦一些吧。”
弟子们应声是。
齐悦随意的坐下来,弟子们散坐在她四周。
“师父,为什么温度不能太低呢?”有人问到,一面习惯性拿出小本子。
其他人见状也都忙拿出来。
“因为血液体内的温度是三十七度,如果体外室温低二十五度的话,那就会有热胀冷缩反应,细胞壁就会破裂,这样得出的血清就是溶血后的血清了,也就失去了我们要效果。”齐悦说道。
“..师父血液还有温度?”
“..什么叫热胀冷缩?”
“..细胞到底是什么呢?我怎么看不到呢?”
“..肉眼看不到,得用显微镜..”
“…显微镜是什么?”
简陋的帐篷里,安老大夫听着外边的议论声露出浅浅的笑,闭上眼。***
第二百九十二章 齐心(加更)
城外千金堂已经人满为患了,不断有人死去,这一次死去的人不管家属怎么抗拒也都被官府责令烧了之后才让掩埋。
看着来回奔忙的明显不是大夫学徒的人,通判大人急的跺脚。
“齐娘子哪里去了?人呢?别的人都哪里去了?”他问道。
“齐娘子去查找传染源了,一部分弟子在做药,一部分在做防疫工作。”张同负责接待忙说道。
“这什么时候了,那些让别人去做,齐娘子治病要紧啊。”通判大人说道,“怎么这时候她不在?”
这也正是其他人心里要说的话,但这个时候,不,不止这个时候,估计以后任何时候,他们都不敢当着千金堂的面说这些话。
“齐娘子说,这病防胜过治。”作为此时的发言人张同再次解释道。
他们的青霉素根本就无法供给这么大的用量,危重的需要青霉素来治疗,因为不大剂量的用的话就会死去,而轻微的也需要青霉素来治疗,因为不治疗的会越来越严重,变成危重就无法治疗,但青霉素只有那么一点点,给哪个用?给哪个不用?
说句难听的话,如今得了病这些人一多半要靠运气了。
这是残酷而又不可逃避的事实。
治疗他们已经尽了全力了,如今只有想办法不要再产生更多的病患,一日不断传染源,一日便会滋生更多的病人。
通判大人听出这个意思,面容惊愕又复杂。
看来这一次,永庆府要死一大批人口了…
不过对于那个女子来说,面对这样的事实更是很痛苦的。
他哦了声。
“说的对,正该如此。”他说道,没有再问什么。
目前最重要的是为更多人争取生的机会。
“那她去哪里了?”黄子乔才不理会他们说的什么意思,只是关心这个,问道。
自从确认传染以来,知府大人就没在人前出现过,不过好在儿子顶替了他位置。
“说是查找传染源,好像是猪的问题,她带着人昨天就去了。”张同说道。
“昨天,昨晚没回来?”黄子乔提高声音迈上前一步。
张同这些短短一日已经被各种喊声喊的麻木了,但听到这个陡然拔高的声音还是怔了下,愣愣的点点头。
“传染源是不是很危险?”黄子乔问道。
那是自然…能让这么多人得病…
张同点点头。
“往哪边去了?”黄子乔问道。
张同指了个方向。
“那边有养猪的地方..”他说道。
话音未落黄子乔已经冲出去了,留下张同和通判大人面面相觑。
“齐娘子没有白救他的命。”通判大人带着几分感慨笑了笑,对一旁的差役抬抬手,“快跟上少爷,别让他出事。”
差役领人要走,张同又拦住,取过几套隔离服。
“差爷们辛苦了,保护好自己才能救治更多的人。”他说道。
差役看着递上来的隔离服,有些激动。
要知道如今千金堂的隔离服在市面上已经炒到极高的价格了,而且极其难得。
“拿着吧。”通判大人说道。
差役这才接过,一群人欢天喜地的穿上,每个人脸上都一扫适才的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信心满满。
怎么可能不害怕呢,看着不断的有病人从四面八方奔来,职责所在他们不能躲在家里,还要各处巡查,甚至哪里有病人还要到那里去。
现在好了,有了千金堂的衣服,似乎身上就上了一层铁罩。
“如今全城的大夫们都已经投入救治,本官已经报了浙直总督大人,不日便有更多人手赶来。”通判大人说道,“那些防疫核查什么的事由他们来做就好了。”
张同松了口气。
说着话,外边一阵骚动,胡三进来了。
“我的爷,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没法过了。”张同顾不得通判大人忙接过去,又是急又是高兴又是抱怨。
胡三一头一脸的汗。
“石灰,更高纯度的酒都运到了。”他喘气说道,说着话身后车马隆隆,二三十人推赶拥着十几辆马车进来了。
“不是说人手不够吗?这么快。”张同大喜接过去。
而这边赶马车来的人却有些慌乱。
“哥!官府的人!”一个穿着布坎的男人忍不住低声喊道,“咱们跑吧..”
他的话音才落就被身后的人踹了一脚。
“闭嘴。”
张同已经过来了。
“诸位都是人力吗?”他问道,看着这些人的穿着打扮都是一般百姓,但长得样子有点…..凶。
“是啊是啊”
“不是不是”
为首的几人响起不一样的回答。
张同愕然,通判大人也缓步过来了,不过他并没有看人,而是看车上的东西。
但这足以让这边二三十人一阵骚动纷纷向后退去。
“怎么了?”胡三也过来了,看着他们似乎紧张的很,忙拍着临近一人的胳膊,“来来我介绍,这是我大师兄。”
这个人挤出一丝笑。
“说起来真是我好运气,我正愁这些石灰死活运不走,他们就过来了,原来也是买石灰的,听说石灰被我包圆了很遗憾,看我无人手运走,他们就提出帮咱们运货好歹也能挣些钱…”胡三笑呵呵的说道,想到那时候急的浑身着火,这些五大三粗还自带驴车马车的人出现,无疑是天降甘霖,说到这里又凑近张同,压低声音,“…而且人力价格很便宜…”
这才是他如此喜悦的大部分原因吧,张同瞪他一眼,对这些看上去很紧张的汉子们施礼道谢。
这边通判大人也看完了车上的货物。
“这些事本该是官府来做的,却让你们做了。”他说道,转过身看着张同胡三,拍了拍车,“那么力气你们出了,钱就不能再让你们出了,此次你们防疫花费的数目都由官府承担了。”
此言一出,胡三大喜。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他忙施礼说道。
张同也没想到通判大人会在这个时候给出这样的保证,也跟着道谢。
“到时候你们整理出费用的单子报过来…”通判大人说道。
话没说完,胡三高兴的从身上摸出一张单子,双手递过来。
“大人,这是截止今日所有的花费..”他说道。
通判大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同有些尴尬的瞪了胡三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说有你这样的吗?
通判大人哈哈笑了,伸手接过。
“好,我尽快将这些钱与你们拨付下来。”他说道。
胡三欢天喜地,犹豫半天还是没舍得说出那句不急不急。
此次永庆府大疫官员们很忙,通判大人视察过后便忙忙的走了,送走了大人,张同胡三都松口气,而那些还在车马旁边的男人们也松了口气。
“哎呀娘啊吓死我了,我第一次站的离当官的人这么近..”一个男人忍不住眉飞色舞,“我回去好好显摆..”
“显摆你的头。”旁边的人给他一下,“闭嘴。”
这边张同也给了胡三一下。
“说句不急就难为死你了?”他说道。
“本来就很急嘛..师父的钱已经要花光了..你知道这段花了多少钱吗?光那青霉素都抵上咱们一个千金堂!”胡三说道。
张同瞪大眼。
事实上他们对于千金堂的花费根本就不知道。
“那么那么多?”他有些结巴问道,“那几个烂橘子瓜木头架子什么的..”
胡三哼了声。
“橘子,瓜,是不值钱,但你知道师父他们用的那些培养基都是怎么熬出来的吗?海藻,海藻知道吗?一车一车的要,又一车一车的废,你知道光师父要的那试管是什么做的吗?白水晶啊!那么大的白水晶啊才磨出那么两个小试管…还有那些盆罐木架,我加了多少钱才赶制出来的,有一点不合适就不能用,要重新来做.….那些钱都流水似得..还白流了..”他说道,不知道越说越难过,忍不住抬袖子擦眼泪,“师父每天吃的都是什么,穿的都是什么,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子都在做什么,再看看她…”
胡三说道这里再也忍不住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一院子的人都吓了一跳,看过来。
看到一个大男人站在院子里仰头大哭…
这是怎么了?
张同又是心酸又是尴尬,要呵斥他也有些不忍心,他看着胡三,一副风尘仆仆,脸上身上都是石灰,被打过的脸上的伤还没好…
最近胡三的压力也很大。
他们担忧的是病情,而胡三则担忧的是一切后勤补给,他们只管治病救人,只管伸手要,只要伸手,胡三就得给递上来,不管用量多大用的多急…
他最终叹口气,伸手拍了拍胡三。
“好歹现在有了眉目,知道什么病,你,也好好歇歇吧。”他说道。
胡三哭过情绪好多了,擦着眼泪摇头。
“我先把东西入了库..”他哽咽说道,一边去招呼那些人,“赶到后院来吧。”
那些赶车的人都看傻了,此时见着男人跟小媳妇似的一边抽泣一边跟他们说话,有人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但忙又捂住嘴,赶着车忙忙的向后而去。
院子里这才恢复正常,又开始忙碌纷乱起来。
站在病房外的刘普成叹口气。
“大家都压力大啊。”他低声说道。
“齐娘子,只怕更大。”朱大夫在后低声说道。
说完这句话,又都叹口气。
“好了,咬咬牙,就要熬过去了。”刘普成说道。
朱大夫也点点头,二人转身进去忙碌了。
********************
明天这个情节就结束了,对不住我太罗嗦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协力
这边发生的事齐悦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正忍不住欢呼雀跃。
“看啊看啊。”她情绪激动,有些失态,指着眼前一排架子上的试管,日光下白水晶发出耀眼的光芒。
族长以及几个村人忍不住再靠近一些,发出惊叹。
“这么名贵的东西,一定值很多很多钱…”妇人忍不住喃喃说道,这个女人看起来很有钱,那么她到时候要索赔的话一定要放开了开口…
“不是,我让你们看这个..”齐悦说道,拿起一根小棍指在试管上,“看,这里..”
水晶里上下颜色分明的液体中间一道明显的白色的环,那么的明显。
“这个,就是有病的猪的沉淀反应。”齐悦说道,又伸手指另外一个,“而这个,没有出现白环的,是健康猪的沉淀反应。”
族长等人看着她。
“什么意思?”他们问道。
“只有得了炭疽病的猪,才会出现这种反应。”齐悦说道。
安老大夫以及弟子们也都围着看。
“真是神奇啊,竟然真的会出现不一样的反应..太神奇了这是怎么..发生的?”大家都喃喃说道。
实验?反应?细胞?这些奇怪的名词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穿梭。
神奇的..大自然…
村人愣愣看着她。
“这,这,这算什么证据?”妇人指着这些喊道,有些失笑,“鬼知道你怎么捯饬出来的,我们又不懂..”
齐悦也这正欣喜的看着自己做出的沉淀反应,激动的忍不住身子轻轻发抖,闻言转过头。
“什么?证据?”她看着这妇人,笑了笑,“证据不是要给你们看的,是给我看的,你懂不懂的,没什么,我懂就行了。”
妇人又愣了,什么意思?
“我是证明给自己看的,我知道我做得对就行了。”齐悦笑道,转过身,看着这些村人,“那么我宣布,你们村子的猪得了炭疽病,需要隔离以及销毁。”
销毁..
妇人愣愣看着她,销毁是什么意思…
黄子乔找过来时,看到的是混乱的场面。
二三十个村民愤怒的叫嚣着,将齐悦等人围住。
几个弟子每人一个死死的护住那些药箱。
“干什么!造反吗?”黄子乔大声喊着催马扬鞭冲过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顿乱抽,身后的差役自然不甘示弱。
一阵哭喊后村民退开了。
“你怎么来了?”齐悦看着他高兴问道。
黄子乔下马哼了声没说话。
“怎么不穿隔离服?”齐悦拉着他看,皱眉,“小孩子家的你乱跑什么..”
黄子乔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
“喂,你找到没?”他绷着脸问道。
齐悦愣了下旋即明白了。
“当然。”她抿嘴一笑,头向那边一摆,“这个村子的猪。”
“要做什么?”黄子乔问道。
齐悦点点头,伸手向四周指。
“首先病猪全部隔离焚烧深埋,但因为没有时间去鉴别,所以最快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所有的猪都一并焚烧深埋..”她说道。
话音才落,那边的村民中又响起哭声。
“天啊,这是没法活了..”那妇人坐在地上已经哭的披头散发捶胸顿足,“不如将我们也烧死吧,这是断了一家的活路啊…”
“闭嘴!”黄子乔喝道。
看他穿着,再看身后的差役,妇人哭声稍停。
“这位公子,这实在是没法子啊。”族长沉声说道,“几十头猪,就这样说弄死就弄死.这,这说不过去啊。”
“大伯,我说了,这是病猪,现在不要把它们当成生财的家畜了,这就是个炸弹啊,事到如今,你们非是为了这些猪赔上全村乃至全城人的性命吗?”齐悦说道。
“你别说这么大的话,怎么就全城人的性命是我们的事了?”族长白着脸喝道。
“因为我说的。”齐悦看着他说道。
“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族长急道。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哪有这样的女人!
“在这件事,的确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齐悦说道,“对不起,我没时间给你们耐着性子解释,如果你们不信我的话,我也没办法,我只能做我该做的。”
该做的是什么?
“小乔,你回去速告诉你父亲,带人封了这个村子,所有的猪,包括其他的家禽,都要全部的销毁。”齐悦看着黄子乔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哗然,那妇人又开始嚎哭。
“这还用跟我父亲说什么,我说了就成。”黄子乔才不理会这些人,说道,一面冲将手里的鞭子甩了甩,“现在你们马上回家收拾东西,暂时都到..”
他说到这里看齐悦。
“暂时都到千金堂,进行疑似病例排查。”齐悦说道。
“你,这个村子我们住了几辈子了,你说让我们走我们就走,不可能!”族长也怒了,咬牙喊道,“我们不走!”
伴着他的话,其他的村民也高声喊起来。
“我们不走!”
“好啊!”黄子乔瞪眼举着鞭子就要打过去,被齐悦一把拉住。
人多势众,起冲突的话他们铁定吃亏,再说,在这里还是千万别有了外伤的好。
看着齐悦等人不说话了,村民高兴起来。
就是,开口就要烧毁他们的猪,这简直跟硬抢人财物的土匪一般了。
说到哪里去他们也有理!至于那些病什么的..
“说我们的猪害人得病,我们怎么都没事?”
“就是,弄那些瓶瓶罐罐的捯饬一番就说是我们的猪的事了?”
他们说着话,其中一个忽地看了看地面。
“..他二叔,我怎么觉得地好像在抖?”
“什么?”旁边的人看下去,也察觉到了,“不会地动了吧?”
此言一出,吵闹的人群愣住了。
地动?
“真的在动啊!”一个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就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松口气。
“是马蹄声,大呼小叫的吓死人啊。”族长扭头喝道,他刚说完还没转过头就愣住了,视线落在后方。
大家不明所以也都跟着看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奔来一队队人马,如同扇形向这边包围而来,马上的人铠甲鲜明,刀枪如林。
怎来了这么多..营兵?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闻半点吵闹,只有那齐刷刷的马蹄声一步一步压过来。
看着那个走在最前边的男人,黄子乔哼了声,没好气的将手里的鞭子在地上甩了甩。
这些营兵走近,随着几个首领模样的人手势,拍马四散,随着他们的四散,地上出现一道白石灰线。
原来每个人的马上都绑着石灰袋子。
“你们不走,是不是?”常云成这才看过来问道,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你们舍不得自己的猪是不是?”
面对这些刀枪在手的营兵,村民们可是大气不敢出一下。
“军爷,实在是,不给个说法,我们,我们..”族长咬牙站出来说道。
话没说完,常云成点点头。
伸手指了一下地上的白线。
“没问题,你们可以留下。”他说道,“但是,留下的人,不许越过这条线,否则,跟那些猪家畜一样,格杀勿论。”
村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军爷。”族长颤声喊道,“我们可犯了什么大罪?”
常云成没说话,旁边站出一个人,将手里的一个卷轴抖开,展示给族长。
村人不识字,只看到上面好几个鲜红的大印章。
族长眯着眼一点点看过去,面色青白。
“快走,快走。”他摆手说道。
“这上面说的什么?”有村民忍不住问道。
“这是总督大人巡抚大人联名发布的疠疫公告,咱们永庆府真的有疠疫…”族长低声说道。
看着村民们老老实实的回去收拾东西退出村子,齐悦松了口气。
“还是官府有威信啊。”她感叹道。
自己好话歹话的说半天也没用…..
“没有你的确定,官府想威信,也没机会啊。”常云成说道。
齐悦看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胳膊。
“多谢吹捧,我很受用。”她笑道。
常云成被她说的有些哭笑不得,再要说什么,齐悦已经走开了。
“走了走了,这里由官府接手了,我们回去吧。”她招呼道。
弟子们应声,高兴的背起药箱行礼,跟上来。
如何焚烧如何深埋,要注意什么齐悦都已经给这些营兵交代了,她走了几步又停下脚看着负手而立的常云成。
“喂。”她喊了声。
常云成转过头看她。
“你不要靠近啊。”齐悦嘱咐道,“你最近有伤。”
自从见了面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说这句话。
常云成对她笑了笑。
“是,我知道。”他说道。
齐悦这才转过身,一行人很快远去了。
接下来的工作都由官府接手了,焚烧掩埋人畜尸体,禁食各类肉奶食品,全城消毒排查,人员物资调配,胡三满意的拿到了他要的钱,城外千金堂的隔离医院也集中了永庆府以及外地来的大夫,一切都很充裕,除了药。
虽然找到了传染源,也进行了销毁隔离防疫,但之前埋下的那些染病者还是以大家可见的速度爆发了,比如石河子村的那些养猪人家,三个里面就有一个。
这一下没有人在心疼那些猪了,如今他们觉得自己还不如那些猪呢,毕竟事后齐悦给他们说了,这些被宰杀焚烧深埋的猪,官府会给他们一些补贴,虽然比不上卖猪肉的钱,但多少不至于血本无归,而他们病了可没人给他们钱。
皮肤炭疽好说,这里的大夫们认的,对于非急性的有应对的办法,但那些急性的水肿,肠炭疽、肺炭疽等等败血症性炭疽,大家能依赖的便只有齐悦的青霉素了。
“你不是有那种能治腹泻的药吗?”齐悦问道,一脸焦急。
如今连尿液里的青霉素都提不出来了…
“我也用完了啊。”那老大夫也是急的跺脚,“你的那些药怎么就弄不出来呢?”
“你就别管我的药了,你说你的需要什么,快去配药吧。”齐悦说道。
“我要的东西不好找!你以为想要配就能配出来啊。”老大夫吹胡子瞪眼,“再说,这么多人我怎么配啊。”
齐悦翻个白眼,好吧她忘了,还有保密原则。
“那你跟我来我的实验室,那里人少,你自己想怎么配就怎么配。”她说道。
齐悦带着这位大夫来到实验室这边,这里的弟子虽然不直接面对病人,但工作的强度更大,心里压力也大。
没有药就死人,死了人是因为没有药,没有药是因为他们提不出来,这样的念头挂在心上换作谁也轻松不起来。
“这不是大家不努力,是环境限制。”齐悦一再解释,但能起多大作用,就不知道了。
“师父,你看看这边霉菌这样也可以用了吧?”一个弟子奔过来喊道。
齐悦立刻过去,那老大夫迟疑一下,左右看无人理会自己,更不用说阻拦,他便迈步跟上了。
说是提取出来的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屋子里堆积如山的瓜果,甚至还有衣服等等一切能生霉菌的东西,刺鼻的味道能呛死人。
但有人却不怕,刚在门口看一眼,那老大夫就冲进去。
“这里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他大喊大叫。
齐悦和那弟子吓了一跳。
“这些是用来制药的,不是..”齐悦要给他解释,话没说完,那老大夫就冲到面前。
“这么多药你还说没药。”他喊道,手里抓着两个霉烂的橘子,摸下其上长了白毛的霉菌。
齐悦愣了下,似乎想到什么。
“你的药不会是..”她问道。
“我的药就是这些东西制成的。”老者点头说道,曾经当命根子一般保护的秘方如今就这样轻松的说出来。
齐悦伸手拍头,她想起来了似乎古人很早就发现了青霉素杀菌的原理,最初裁缝就会用发霉的豆腐什么的涂抹工作时弄出的伤口。
古人真乃神人也…
这也算是对青霉素作用的领会以及运用吧。
“那好吧,咱们制药原理一样,一起努力吧..喂喂,但是你可别浪费了我的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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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上达(加更)
八月末的京城消了几分暑气,但日正午的时候,还是燥热。
一溜小太监搬着冰盆悄无声息的从侧门进入正殿。
相比于外边的燥热,屋子里很是凉爽。
黄垂纱后响起啪啦声。
一个垂手站立的内侍忙掀开垂纱进去了。
只穿着淡蓝布袍,斜倚在一张白玉床上的皇帝正将面前的奏折一本又一本的抛向桌案上。
啪啪声就是这个传出来的。
皇帝不紧不慢,一手拄头,一手扔着奏折,最后他还试图将这奏折扔的摞起来。
狭长的双目越发的眯起来,薄薄的嘴唇也抿紧了,明明很无聊的事他又显得特别专注。
内侍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
“我的陛下..”他矮身上前,“这大热天的,咱闷在屋子里玩这个,要是被阁老们知道了,又要跪啊说啊吵的陛下你头疼了。”
皇帝扔完最后一本,也觉得没意思了,坐起来,松垮垮的布袍几乎掉下来,露出结实的胸膛。
他家的皇位是马上征战得来的,其祖父太祖帝一手征战打下的江山,其父亲也是自小在征战中长大,他出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坐稳了天下,但武风尚未丢,因此从小除了读书也是校场上练过的,当然,作为金贵的皇家传承者,自然不可能真刀真枪的,但这身子骨倒是练得壮壮的。
大夏裕皇帝清展了展手臂,将衣袍整理妥当。
“真没意思。”他说道。
“陛下,董妃娘娘在碧波潭钓鱼呢,那里又凉快,要不然咱们过去凑趣?”内侍笑建议道。
皇帝伸手蹭了蹭眼角。
“腻歪歪的,不去。”他说道,然后换个方向又手拄着头躺下。
“那去听莲美人弹琴?”内侍又建议道。
“烦。”皇帝简单答道。
内侍绕过桌子,拿着扇子给他轻轻的打着。
“那御花园里新送来几只雀儿,叫的那个好听,老奴带陛下走走去?”他又高兴的说道。
皇帝睁开眼,似乎来了兴趣。
“对啊。”他说道,伸手摆了摆,“倒忘了,还有这个新鲜物呢。”
内侍松了口气,伺候皇帝容易嘛,尤其是这个心思多变的皇帝。
不过总算有件让陛下感兴趣的了。
他就要甩着拂尘应声是去传摆架,皇帝接着说话了。
“去,让御膳房给朕炖好了送来。”他说道。
内侍差点被自己的拂尘绊倒。
他惊讶的看着自己的陛下。
“嗯。”皇帝眯着眼想了想,再次抬手,宽大的袍子滑下露出修长的手臂,“炖两只,再烤两只!”
内侍一点头。
得,早知道这位主儿的心思跟别人不一样。
“好嘞。”他应声是躬身告退,退到垂纱那边才转过身。
“多加麻椒,不要葱末..”皇帝在后补充一句。
得,盐司都使大人,您这礼也没算白送,陛下吃的高兴比放在那里总要好。
内侍响亮的应声是忙忙的去了。
这里皇帝又看着桌案上的奏折,叹口气伸手拿过来。
“怎么越看越多了..”他嘟囔一句,就那么斜倚着翻开看起来。
而此时在一间屋子里,四五个人正在争论什么。
“这折子真要递过去啊?”其中一个问道,手里拿着两三个折子。
“可别,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要皇帝跟前送。”有人说道,
“什么大不了的事?”也有人反对,指着那折子,“永庆府这报的是疠疫!”
“什么疠疫啊。”先前那人翻着折子,“哪有这样的疠疫…瞧,今有齐氏出应对之策….一个女人应对之策…开什么玩笑…”
一个推门要进来看到屋子里这么多人又立刻收回脚的老者此时猛地停下。
“哪?”他大声问道。
他这陡然的一声让这几人吓了一跳。
“周大人。”他们忙过去纷纷施礼。
周茂春不耐烦的摆手。
“哪?”他再次问道。
哪?几人不明白互相看。
“永庆府什么事?”周茂春问道,“女人?”
他说这话带着几分激动。
能报道太医院的自然是跟医事有关的,永庆府,女人,医事,那莫非也许只有…
“哦大人,是这个,您瞧瞧。”拿着折子的人忙恭敬的递过去。
周茂春接过看,看了一眼就哈哈大笑。
“果然是她!”他笑道。
几人被他这大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大人,认得?”一个试探问道。
“当然认得,这可是个神医啊。”周茂春说道,一副你们真没见识的神情。
神医?
“谁啊?”几人忙问道。
“你们没看折子吗?”周茂春瞪眼,他自小聪明,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日常最不喜欢跟笨人打交道。
几个人哭笑不得。
“看了。”他们又不能不客气,说道。
“看了还问。”周茂春说了声,拿着折子转身就走。
几人忙唤住他。
“大人你这是?”他们问道。
“给陛下送过去啊,这么大的事,还磨蹭什么。”周茂春说道。
“大人大人。”几人忙追上拉住,“这,这还没斟酌呢..万不可惊动陛下啊。”
斟酌了再送内阁,然后再斟酌,最终才能到陛下眼前呢,这贸然送过去怎么成?事情到底如何还没问清呢。
“斟酌什么?齐娘子说是疠疫那就是疠疫。”周茂春瞪眼说道,拍着手里的折子,“齐娘子说的话,还用斟酌?”
说罢拿着折子一溜烟的走了,看样子真的是去皇宫的方向。
几人呆立在原地。
为什么,齐娘子说的话,就不用斟酌了?
还有…
“齐娘子..是谁啊?”一个愣愣说道。
是啊,齐娘子是谁啊,几人对视一脸茫然。
一阵风吹过,齐悦打个喷嚏。
“要下雨了。”阿如说道。
齐悦点点头,沿着路走没说话。
“阿好说,二夫人已经去家里好多趟了,天天去哭,要来找你。”阿如转开话题说道。
“那可不行,她身子太弱了,可不能来这里。”齐悦说道。
阿如点头。
她们说这话,已经走到湖边。
正如王巧儿所说,这个宅子最好的风景就是这个湖。
齐悦看着湖面。
“还有,你现在不是还不肯进城吗?好些人把王庆春从牢里压出来,要他跪城门接你进城呢…..”阿如接着笑道。
齐悦笑了笑。
“我不是因为王庆春,我只是…”她说道,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不想进城。
为什么不想,自己也不知道…
或者说她哪里都不想去…
“你怎么了?看起来..”阿如迟疑一下问出疑惑。
按理说这几天都是高兴的事啊,民众听信她的话,官府也听信且及时强硬出面,防疫隔离治疗有效的进行,虽然到底还是有人死去,但总体来说,这次的疫情已经得到控制了。
齐悦没说话,目光看着湖面。
没想到竟然会死那么多人,而且是在她明明知道怎么救治的情况下。
作为现代医院里的医生,她几乎没有面对过这么大面积的人群死亡,除了天灾人祸地震车祸等等非人力可为的那种。
传染病,在现代医学科技中已经很少能造成如此大的死亡了。
“阿如,我一直很累,很..害怕..”齐悦说道,目光依旧看着湖面,“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我一个人…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我又似乎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做,心里愧疚,我做了,又怕一场空,我伸着手,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中,但一切又都像是流沙根本就抓不住…阿如,我有时候站在你们面前,就觉得想要发疯,我说的话,我做的事,我那些习惯的从来不用多说的话,却要无数次的重复解释,但是,我和你们还是像隔了一层纱…”
她说着话伸出手,雨丝已经开始飘落,在她的手掌中跳跃。
“我大喊大叫恨不得撕烂这层纱,所以,那时候说了那么过激那么强硬的话,我受够了,我受不了…”她喃喃说道。
阿如已经泣不成声了。
齐悦看着湖面,伸手解开衣裳,在阿如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几步过去跳入湖水中。
阿如的惊叫伴着噗通的水声。
看那女人一瞬间消失在水面,她只觉得腿一软,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时间似乎过去了一辈子,然后看到湖面上露出那女人的头,紧接着是她的胳膊,划出优美的曲线,流畅的鱼一般又消失在水面。
阿如坐在地上渐渐的回过神来,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
齐悦换了口气潜入水里,开始奋力的划动,碍事的裙子被她解下来,只穿着自己设计让阿好做的内衣内裤,渐渐的与水融为一体,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她不停的游着,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常去的游泳馆。
“月亮,加油!打破记录!”
耳边若隐若现的是父亲的声音,透过波动的水面,她似乎看到父亲站在池水边。
“打破什么记录啊。”旁边是妈妈和姐姐的笑声,“就她这狗刨能打破什么记录?”
“打破自己的记录啊。”父亲笑道。
齐悦眼前湖水流动,耳边传来似远似近的鼓掌声。
“打破自己的记录!加油!”
“打破上一次的记录!”
加油!她心里喊着,再一次加快速度游了出去。
细细的雨线变成了大大的雨点,乱乱的砸在湖面上,很快一片茫茫。***
第二百九十五章 辛苦
大雨里两个男人各自背着一包被油布裹着药材跑进后院。
屋檐下两个肃立的营兵看着他们。
两个男人的脚步不由停了。
虽然能走近这里的都是已经经过盘查的,但见他们停下来,营兵的眼神还是带上几分戒备。
这里是防疫物资的重要所在地,不能有半分差池。
见两个营兵的眼神,后边的男人回过神,借着向前走撞了前边男人一下。
二人一前一后的站到廊下,也不去看那两个营兵将油布解下,搭在一旁,将两个完好无湿的药材包送进屋子里。
再出来,两个营兵目光已经看向院门口,本能的察觉到注视,他们同时转过头。
从屋门里出来的两个男人正呆呆的看着他们。
四目相对,一时无声。
两个男人的身形下意识的绷紧,手也不自觉的放到腰上。
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
在营兵到来之前,千金堂人手不足,于是雇佣了二十多个送石灰的人力充作杂工,负责人群隔离货物运送等等工作,如果不是他们,那些慌乱奔走的人群根本就控制不住,也避免了物资被哄抢等等状况。
等营兵来了后接手了人群隔离,但这些人并没有走,而是留下来继续帮忙。
在这种疠疫大灾之下,能逃走的人都逃走了,他们并非是永庆府的人却没有走反而留下来,据说是千金堂的财务胡总管扣着人家的工钱,但…..
“幸苦了。”两个营兵点点头说道。
两个男人倒吸一口气,瞪大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不,不..”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开口。
“不幸苦不幸苦,兵爷你们才幸苦。”另一个抢过话点头哈腰的说道。
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大家互相点头,这两个男人在雨中走出去了。
一走出这里,两个男人忍不住撒脚就跑,就好像有恶犬在身后追赶,一口气跑进一个院子,这里嘈杂无比。
“四哥,四哥,你们猜我听到什么了,你们猜..”冲进去的男人一把揪住一个正跟四五个人高谈阔论的男人喊道。
“猜什么猜。”那男人回头没好气的说道。
说话的男人哈哈大笑。
“我听到那些营兵对我说幸苦了!”他拍掌大笑,似乎这是多么好笑的笑话,“幸苦了!那些营兵对我说!”
往日被这些兵追的跟丧家之犬一般,今日竟然被客气的说幸苦了!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行了。”男人皱眉捂住他的嘴,“管住你的嘴,别跟我没事找事惹麻烦!”
这男人悻悻坐下来,但还是难掩兴奋。
“有什么好显摆的,昨天还有个营兵帮我推车呢..”一个瘦小一些的年轻男人说道。
这边唧唧喳喳的谈论,那边几个持重的男人则聚在一起。
“四哥,大哥有说咱们什么时候走吗?”其中一个低声问道,“这些小子们在这里不安生,迟早惹出事来,到时候可不就是帮齐娘子,那就带来麻烦了。”
“是啊,别忘了,咱们好几个弟兄的悬赏画像还在几个州府都贴着呢。”另一个低声说道。
被称为四哥的男人点点头。
“大哥说,再送齐娘子一个大礼,然后咱们就走。”他说道。
“钱都准备好了,咱们到时候直接丢齐娘子院子里就成吧?”其中一个说道。
四哥笑了。
“那个不算,大哥说的是那几个人的事。”他说道。
这句话让大家恍然。
“没错没错,是时候了。”他们笑道。
“哎呦胡爷,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门外传来说话声。
这是外边守门的报信,屋子里的人立刻收起话头。
胡三已经笑哈哈的迈进来了。
“幸苦兄弟们了,我来给大家算算工钱。”他笑道。
“不急不急。”四哥忙笑道。
“不行,我师父说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弟兄们就相当于咱们这次的粮草,别的都可以放,你们不可以慢待。”胡三一脸整容的说道,一面从怀里取出一钱袋子,缓缓的递过来。
男人愣了下,也就不再推辞了,反正将来还会还给齐娘子的,他伸手就接过去。
胡三看着一下子空了的手,很是不舍,见那男人看都不看,就要把钱扔给一边的人。
“哎,哎,你也数数啊。”他忙提醒道。
男人哈哈笑,忙收回手打开钱袋子。
哇,金叶子…
胡三挑眉心里替众人喊道。
事实上四周没人喊,大家都带着那种奇怪的笑看着自己…
这些人怎么…
按理说劳力挣钱的见了钱还不跟见了亲爹似的?
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多谢胡爷。”男人说道,将钱袋子随手抛给一旁的人。
一旁的人也随手将钱袋子挂在腰里。
好吧这些人没见过钱,没见过金叶子,不知道怎么激动,我胡三理解,不嘲笑。
“客气客气,你们应得的,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事情可就糟了。”胡三笑道拍着那男人的肩头说道,“等事情彻底安稳了,我好好的跟大家喝一场。”
说到酒,男人们都懂,大家的眼神都亮了。
因为防疫事大,这里不能饮酒,偏偏还每日都守着烧酒,这就跟看着一个大美人解衣在床,自己偏偏手脚不能动一般,一群人简直要被熬磨死了。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我要喝酒。”裹着被子的齐悦说道。
阿如将姜汤递过来,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你敢跳湖,怎么就不敢喝姜汤。”她说道。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闯进一人。
外边的雨还在下,只戴着斗笠的常云成浑身都湿透了。
“怎么会掉到湖里?”他问道,问出这话时,还在门外,此时进来了,也听到了阿如说的话,他整个人僵在原地,面色惊惧。
跳湖?投湖?
“没有没有。”齐悦忙笑道,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说这句话时重重的打个喷嚏。
常云成顾不得身上的水,摘下斗笠搁在一旁,接过阿如手里的姜汤就递到齐悦眼前,神情不容拒绝。
齐悦笑着从被子里伸出手接过仰头大口大口的一气喝完。
“去再端一碗。”她吐着舌头说道。
阿如看了眼湿淋淋的常云成会意,应声是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常云成有些拘束,他将视线在屋子里转。
这是齐悦简单的休息的地方,比起千金堂更为简陋。
这女人…
常云成鼻头微微发酸。
“把衣服脱了。”
齐悦的声音传来,常云成一愣。
脱…
他看过去见齐悦已经起身从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件罩衫。
这是千金堂统一的那种实验传的罩衫,宽宽大大的,也不分男女大小。
“不,不用了。”常云成说道。
齐悦看着他笑。
“我回避一下,你快换了吧,非要感冒了让我自责心疼?”她笑道。
常云成的脸腾的红了。
“回避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他吭吭说道,伸手就解开了湿漉漉的衣裳。
齐悦忙侧开头。
“你可真是…”她笑说道,到底转过了身。
常云成只是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待说出来,自己再回味,就只余下酸涩。
以往的闺房嬉闹种种场景再次回荡眼前,耳边似乎也有那女人受惊的大呼小叫。
但此时此刻,耳边安静,眼前这女人背对自己,拿起了一条毛巾。
“给,擦一擦。”她说道,背着手递过来。
有礼貌的回避,没有惊慌没有羞涩,一切都那么自然随意。
常云成伸手接过,慢慢的擦着身子。
等阿如再进来时,常云成已经穿着罩衫了,他个子高大,衣服穿在身上,露着胳膊腿,看上去百般的别扭。
常云成自然也觉得别扭,他干脆坐下来,借着喝姜汤掩饰,眼角的余光看着这边。
这边齐悦和阿如正抖着他脱下的衣裳。
“我去把这个烘干。”阿如说道。
“这得洗了,都是雨水。”齐悦摇头说道,“去看看他们别人谁有多余的衣服,身量差不多的,借一套来。”
阿如点点头又出去了。
“我没跳湖,我是在游泳。”齐悦说道,转过身。
常云成垂下视线,哦了声。
室内一阵沉默。
“你什么时候走?”齐悦问道。
“反正已经延误了,再晚一些也不没什么。”常云成说道,“等彻底没事了再走吧。”
延误了..果然..
齐悦叹口气。
也不知道说什么,便坐下来什么也不说了。
外边的雨下的更大了,刷刷的打在屋顶窗棂上洒进来,齐悦起身去关窗户,常云成也忙要帮忙。
因为起得急,罩衫被桌子角挂住。
常云成动作大没停住,嘶啦一声,扯破了。
齐悦愕然回头,见着男人半边身子赤裸了,露出精壮的胸腰大腿…
见她看过来,常云成有些慌乱的伸手扯着散开的罩衫遮挡。
齐悦又好气又好笑,看他那狼狈滑稽的样子最终掩嘴大笑起来。
“常云成,你这个暴露狂!是故意来展示你肌肉来的吗?”她大笑道。
常云成!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喊他的名字了..
总是你,或者喂,代替。
常云成!常云成!
常云成看着眼前掩口大笑的女人,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他几步过去,一把将这女人拥在怀里,一手啪的拉下窗户。
伴着吧嗒一声,屋子里光线更加暗,雨水豆子般在窗户上打出激烈的脆响。***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有果(加更)
阿如抱着衣服站到廊下,将伞收起来靠在墙边。
“娘子。”她先轻轻喊了声,“我拿来了。”
“拿进来吧。”
齐悦的声音响起。
阿如这才迈步走到门边进去了。
屋子里跟她出去的时候一样,气氛安静,齐悦坐在椅子上,斜靠着桌子慢悠悠的翻看一本书,常云成坐在小床边,垂着头,身上裹着被子。
裹着被子?!
阿如有些惊讶。
“下雨,冷了。”齐悦低着头,但却看到了她的惊讶一般,答道。
哦…冷…是..是有点冷哈。
阿如将衣服放在床边。
“世子爷,奴婢伺候你更衣..”她说道。
“不用,你出去。”常云成说道,垂着的头抬起头。
“你是谁奴婢啊。”齐悦在一旁也开口,带着几分不悦。
得了,阿如应声是,转身出去了。
常云成看着床边的衣服,听着那边传来的翻书声,没有动。
“穿了,快点走。”齐悦说道,放下手看过来。
“你,你..”常云成看着她咬牙说道。
“我什么我,现在怕我看你了吗?你怕我非礼你吗?”齐悦低声没好气的说道。
常云成想起刚才的事面色涨红,掀开被子,扯下搭在身上半边布片,就那样光着身子扯过衣裳开始穿。
这边齐悦就那样看着,手里拿着羽毛笔一下一下的划着鬓角,眯起眼似乎在欣赏什么美景。
常云成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有些慌乱的将衣服往身上套,一则不是自己的衣服,二来心里紧张,想要快穿起来,偏偏慢的很。
好容易才穿好了,出了一身的汗,干净的衣服顿时又贴在身上了。
“我走了。”他低着头说道,抬脚向外走。
“喂。”齐悦喊住他。
常云成站住脚。
“帽子,还有拿把伞。”齐悦说道,“这么大人了还淋雨,是故意的吧?”
常云成脖子都红了,猛地掉头回来。
齐悦被吓了一跳,看他陡然逼近下意识的往后靠。
“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样吧?”他咬牙沉声说道。
齐悦看着这明显恼羞成怒的男人。
“不怎么样啊,我就随便说说。”她眨了眨眼说道。
常云成觉得自己耳朵里就要冒火,因为思念折磨太久了,所以几乎忘了这女人的嘴有时候是真能气死人的。
嘴..
他的视线便落在这女人的嘴上。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亲吻,显得肿胀红润…
“你..”齐悦张口说道。
才张口,常云成就附身盖了上来,重重的亲了一口,转身就冲出去了。
齐悦这边还没回过神呢。
“世子爷,伞!”
外边的阿如的喊声响起,齐悦回过神,伸手拍了拍桌子。
这小子…
阿如进来了。
“世子爷连帽子伞都没拿,这回去非得淋病了不可。”她一脸担忧的说道,又看齐悦,目光审视,“你又怎么他了?”
我怎么他了?齐悦瞪眼,还又!
“我一介女子能怎么他啊?非礼他啊?”她瞪眼说道。
明明是他非礼我…我还没跑呢…
阿如看着她,抿嘴一笑,靠近来。
齐悦被她笑的有些发毛,带着几分戒备又靠回去。
“你,真非礼他了?”阿如低声笑问道,一面咳了一声,“怎么..非礼的?”
齐悦看着她,忽的伸手抓她腋下。
“这样非礼的!”她喊道。
屋子里响起阿如一连串尖叫的笑,女子的嬉闹声在雨雾中传开。
这边定西侯府被常云成敲开门,落汤鸡一般又穿着连小厮都不如的衣裳,门房差点以为是乞丐上门了,看着人往家里冲,就要举起棒子,幸好常云成及时抬脸。
“哎呦我的爷你怎么这样回来了?”门房大惊。
常云成冲他一笑,没说话径直进去了,脚步越来越快,三步两步的跃下台阶,在雨中远去了。
门房这边一干人傻了眼。
“据说淋雨厉害了脑子会进水…”一个小厮喃喃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就被年长的门房一巴掌打在头上。
“你才脑子进水了呢!滚滚,快去关门!”
定西候很快知道常云成回来了,顿时顾不得听周姨娘弹琴,急忙忙的找过来。
常云成的院子已经又恢复了他以前的那样,除了两三个丫头外没有什么伺候人,又因为下雨,定西候一直走到屋门口,才有丫头看到慌慌张张的迎接。
定西候推门进去了。
“你怎么..”他拔高声音喊道,一面屋子里看,然后看到常云成趴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下,手不时的捶两下床,那责问的话就立刻忘了说,“云成,你怎么了?”
“侯爷来了。”丫头的禀告声也迟迟的响起来了。
常云成忙起来。
“父亲。”他喊道,带着几分尴尬。
定西候打量他,衣服淋湿,面色潮红,双眼明亮。
“云成,你不会是病了吧?”他大惊问道,伸手就探常云成的额头。
触手果然炙热。
“快,快去请月娘,云成病了!”定西候一句话没再多问,转身就奔出去,似乎生病的儿子没有在眼前而是在外边等着他安抚。
常云成那句父亲我没病的话连说都没机会说。
院子里定西候的大呼小叫。
“…快,快…你亲自去..”
“哎呀云成病了!这可不是得了!”
听着意思与其说担忧,倒不如说兴奋雀跃,似乎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常云成怔怔一刻,笑了,再次倒头扑在被子上。
“世子爷,你快洗洗吧,水都准备好了。”鹊枝恭敬的说道,带着几分担忧,“您这样真病了,齐娘子一定会担心的。”
常云成坐起来。
“她会担心?”他问道。
这是自从世子爷少夫人和离后,第一次正眼看自己,鹊枝激动的眼发亮。
“当然,她一定会担心的。”她忙忙点头说道。
担心,倒是一定会担心..
不过那女人虽然看上去硬撅撅的,其实心肠软,见了小猫小狗病了也会担心的吧…
再说她就是担心,对自己也是感谢之情的多吧。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低落,叹了口气。
真要为她好,还是不要让她担心的好…
闷闷的起身往净室而去,呆呆间一双柔软的小手伸到腰里,解开了贴在身上的湿衣服…
鹊枝红着脸,好容易才忍住手没有颤抖,刚解开腰带,就被猛地推开了。
“世子爷..奴婢..伺候你..”她忍着惊慌颤声说道。
“出去。”常云成不耐烦的喝道。
鹊枝退出来,面色羞惭,屋檐下秋香真在嗑瓜子,见她出来啐了一口。
“没事,打几次脸,以后就习惯了。”她不咸不淡的说道。
鹊枝脸一阵红一阵白低头就走。
“哎,对了,你听说没?”秋香又叫住她,“现如今人家都称阿如为玉娘子呢。”
“玉娘子?”鹊枝不解的回头问道。
“说她是观音菩萨身边的玉女下凡,所以尊称玉娘子。”秋香笑道,“别的咱们做女子的也不懂,只是知道,如今想要求娶她的人都挤破头了,那一般人家的都不敢凑上前,全是那些豪门大户,争着抢着要她当正头娘子呢。”
鹊枝一脸惊讶。
“怎么可能,她,她不过是个奴婢出身..”她急道。
“怎么可能?”秋香嗑着瓜子笑道,“别的没得比,京城里听说太医院有医女,都是在宫里服侍贵人的,到时候放出来,别说一般人家了,就连公侯之家都抢着要接进家门的,医女啊可不是哪里都有的。”
鹊枝咬着下唇。
“她,又不是宫里出来的。”她哼声说道,扭头就走了。
秋香撇撇嘴。
“这一次齐娘子大功劳,进宫封赏啊太医院啊什么的日子也不远了。”她说道。
鹊枝疾步走出去了,这句话还是传入了她的耳内。
她才不信呢!她才不信呢!怎么可能会过得那么好!
真过得那么好…
我这么聪明,如果换做我,我一定做的比她要好的多…
哪里会想现在这样受这等没脸…
鹊枝一跺脚伸手掩面跑开了。
一场雨后,天气凉了几分,进入九月暑气渐退,伴着秋日脚步的到来,永庆府的生活也渐渐回归平静,虽然城外多了很多新坟,但生者生活还得继续不是。
街道上的营兵撤走了,换成当地的差役做巡防。
与营兵同时撤走的还有一些装在牢车里的人。
防疫进行的同时,上头官府的严查也在进行,虽然是天灾,但天灾必然是因为人品行不修惹怒天神才得来惩罚,所以死了这么多百姓,自然要有无品行的人出来担责。
这件事很好做决定,因为不用问,所有的指责都对准了永庆府的医判王庆春。
失职之责是无论如何也落实了。
事实上在疠疫爆发的那一刻,通判大人就已经下令将王庆春关进大牢,此时随着官府文书来往,定下罪责交由总督府查办。
除了王庆春罪有应得外,知府黄灵山也是吓掉了半条命。
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背后也告了他一状,如果不是他儿子黄子乔事事冲在人前,就算京城中家族关系周旋,这次他也难逃牢狱之灾了,饶是如此,到底是被上峰发文斥责,撤职待用。
新任知府尚未指定,所以由通判大人暂代知府之位,不过据上边透的消息,暂代也只是个过度,这个位置妥妥的是通判大人的了。
通判大人神清气爽的准备送营兵们出门,但尚未出府就听到消息来报城门被百姓堵住了。
这疠疫的阴影还没完全散去,怎么又要出事了?
通判大人等一干官员急慌慌的就往城门赶。
城门果然人声鼎沸,堵住了路,确切的说围住了那辆关着王庆春的牢车。
“跪城门!跪城门!”
“定罪是定罪,赌注是赌注!”
“坐牢车也要跪城门!”
一声声的呼喝响彻城门。***
第二百九十七章 要还
“请我回城?”
齐悦放下手里的两块水晶,带着几分惊讶看向来人。
这是一群永庆府的大夫们,他们纷纷给朱大夫使眼色,如今朱大夫在齐悦这边地位显然举足轻重,有什么话让他说再合适不过。
“是啊。”朱大夫上前说道。
“有什么事吗?”齐悦问道,一面看手里的水晶,重叠分开重叠分开,看着透出纸上的字交错变换。
“是啊,虽然大家已经做过彻底的防疫,但还是不放心,怕有什么遗漏,再加上最近隔离的病人开始返家,所以,想让娘子你去看一看。”朱大夫笑道。
这样啊..
“朱大夫你去看就行了。”齐悦笑道。
“我怎么行。”朱大夫忙摇头说道,“再说,你去了,百姓们才好放心嘛。”
疫病过后社会稳定安抚人心的确是个问题。
齐悦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水晶。
“那好吧,我就去一趟。”她说道。
听她如此说,在场的大夫们松了口气,眼神欢悦。
搞什么鬼啊,齐悦看到了心里说道,又摇头笑。
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不会搞那些故意针对她的鬼。
虽然亲眼看到死去的人不断抬出医院,已经知道会是什么景象,但走在路上看到路边突然冒出的那么多坟头,以及那如同雪片般还未散去的纸钱,不时传来的哭声,齐悦心里还是很难过。
这次的发病最终得以救治活命的概率是十之有四。
明明知道怎么救却偏偏救不了…
齐悦深吸一口气。
“别看了。”阿如伸手拉下车帘,看着齐悦,“你说过,我们这里和你们那里不一样,那么,你就不能要求在这里能做到你们那里一样的结果。”
齐悦看着她笑了,点点头。
“没错,活在当下。”她说道。
“我已经让人和阿好说了今日回家,她一定做了满桌子的菜等着。”阿如笑道,“二夫人肯定也会过来的。”
“是,我一定回家吃饭,不管谁请客我都不去。”齐悦也坚定的说道。
正说笑,车忽地停了。
“怎么了?”阿如掀起车帘问道,然后她就短促的发出一声惊呼,不说话了。
齐悦越过阿如可以看到高高的城门。
“怎么了?”她也问道,探身看过来。
城门外站立着密密麻麻的人,这么多人此时此刻却异常的安静。
齐悦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齐娘子,收赌债喽。”
不知哪个高声喊了声,顿时这声音便席卷而起,震耳欲聋。
然后人群让开,将关着王庆春的牢车呈现在齐悦面前。
“齐娘子,请下车吧。”车两旁的大夫们激动的说道。
齐悦这才回过神,看了眼朱大夫,又看眼前沸腾的人群,有些无奈的笑。
原来叫她回来是为了这个啊…
王庆春坐在牢车里,早没了先前的样子,闭着眼如同死了一般。
但是装死是不行的,旁边的民众见齐悦下车,便开始用棍子狠狠的戳他。
“跪下!跪下!”他们恨恨的喊道。
王庆春被戳的装不下去了,睁开眼。
“本官跪天地君亲师,你们这些人休想!”他抓着牢车嘶声喊道,目光落在那走近的女子身上,“休想!”
齐悦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见她走近,四周的人停止了呼喝,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亏你还好意思说本官两个字。”齐悦说道,她伸手向身后指,“什么叫官!父母官!王庆春,你现在去看看,你的子女们都怎么样了!”
她这陡然提高的声音让周围的人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随着她所指看过去。
馒头坟,白丧棒,星星点点的遍布。
这还是有家有亲的人得以安葬,而那些无亲无主的,都是一把火烧了集体葬在一个坑里。
“王庆春,你这种人跪我,我还嫌丢人。”齐悦说道,看着站在一旁担心被民众毁坏囚车的营兵,“劳烦大哥,打开车门,让他下来。”
营兵迟疑一下,便依言打开了。
王庆春被拖下来,顿时失去了依仗,看着四周愤怒的眼神,终于畏惧不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你不用跪我,你应该跪的是那些死去的人。”齐悦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他们也许本来能有一线生机的,但是,却葬送在你意气之争,王庆春,我知道,你嫉妒我,所以处处想要证明我不如你,真是可笑,嫉妒一个人也是要资格的,你以为你有这个资格吗,你在我眼里,算什么啊。”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再看王庆春一眼,越过他大步向城门而去。
是啊,输者在赢者眼里算什么,自从第一次输了之后,他其实就一直跪着,跪着仰望着这个女人,只是他心里不肯承认罢了。
王庆春颓然倒地。
人群让开路,看着这女子缓步而行。
“王庆春,跪!”
身后呼喝声轰然响起,相比于一开始的那种带着讨好的兴奋,此时声音里则充满了悲天悯己的悲愤。
跪!跪那些死去的人!
跪!跪这些奉你为父母官的人!
跪!跪这些赖你生的人!
齐悦微微回头,看着王庆春被人压着跪倒在地,有人抓着他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面对城外这些新坟,面对那些尚且身穿孝衣的民众,一下又一下。
因为王庆春还要受审,所以官府不可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就死去,很快驱散了民众重新将他装入囚车,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没等通判大人等来送行,总督府的这些人押着囚车就飞快的离开了。
城门前的喧闹还未散去,大家纷纷寻找齐悦的身影,跟了上来。
齐悦并没有坐车,因为车还被民众挡在门外,走起来没那么快,因此她步行着,人群很快追上来。
“齐娘子,城里的千金堂什么时候开门?”
“齐娘子,你快些回来吧,咱们好安心。”
大家纷纷说道。
齐悦一一笑答了,人多走得慢,刚走了没半条街,前边的人又停下来。
又怎么了?
众人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街道上拉起一个白布条幅,上面血色大字,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
好熟悉的话!
好熟悉的场景!
再看过去,好熟悉的人…
条幅下,一个妇人一个年轻女子并两个半大孩子以及一个幼童一字排开跪着,穿着孝衣。
不同的是,这一次前边没有摆着尸体。
其实按照那些人的本意也是要摆着尸体的,但尸体已经腐烂,挖出来摆在这里虽然震撼,但更多的是恶心吓人,估计会吓跑一多半的民众,那这场面就没那么好的效果了,他们不能将好事变成坏事,所以这个就作罢了。
说笑声再次消失,满场安静。
“你们,你们又来干什么!”有个老者最先反应过来,急道,“还有完没完!说了上次的事不关齐娘子的事!你们,你们快走快走!”
好容易劝进城来,齐娘子再一急转身走了,他们以后可怎么办!
人心不足不能惯着啊!
有了老者开口,更多的人反应过来也急忙的喊着,更有人跑过去要拉走这一家人。
齐悦却是最先一步。
“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找不到你们呢!你们自己送上门了!”她大声喊道,几步就冲到那家人面前,“把这事给我说清楚!你们昧良心诬陷栽赃定西候世子这事没完!”
众人愣了下,而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要第一个把齐悦接回家…不是,接去给常云成看病的定西候也愣住了。
耳边是那女子又一句话。
“…说,还定西侯府一个清白…”
清白!定西侯府的清白!她,她第一个要说的是这个?
定西候只觉得鼻子一酸,当场就想哭。
娘,还是你最疼我,你虽然不在了,但找好了个持家护家的儿媳妇…
齐悦这话让众人也回过神。
“是啊是啊,这人齐娘子说治不了那就是治不了..”
“..对对,所以并不是被延误了…”
“没错,没错,一定是的..”
现场的人纷纷说道,完全忘了当初是怎么笃定这件事就是延医杀人怎么义愤填膺的维持正义..…
此时赶过来的通判大人在人后听了忍不住笑。
“我说的怎么样?从这次之后,就是齐娘子说天上月亮掉下来大家也会深信不疑。”他侧头对一旁的人说道。
这边乱哄哄的,那边一家人开始叩头。
“是,是,是有人指使我们这样做的!”年轻女子尖声喊道。
此言一出,乱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
齐悦也楞住了。
“指使你们做什么?”她问道,“诬陷我的医术吗?”
“不是。”年轻女子抬起头,看着齐悦。
多日不见她的脸上多了两道伤疤,神情惊恐,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
她跪行几步向前。
“齐娘子,是有人指使我们诬陷你不成的话,就诬陷定西候世子强权霸道。”她叩头说道,“我是受了威胁啊,齐娘子我们也是没办法…..”
她说罢砰砰叩头。
什么?
诬陷?
定西候从人群中冲出来。
“你,你说什么?故意的?”他喊道,一脸不可置信,“故意的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爹,我爹是自己故意弄伤的,然后叫齐娘子去诊治,为的就是,就是…”年轻女子颤声说道,气息不稳,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一般,但到底是没断气,“就是阻止齐娘子给候夫人治病让侯夫人去死…”
此言一出,满场愕然。***
第二百九十八章 承认
不给..侯夫人治病…故意自残…托住…
“所以,那天你们说什么也不肯让我把人带回千金堂…”齐悦喃喃说道,看着这女子,“所以,你的父亲是自己…自己..”
一直没说话的妇人此时发出一声哀嚎。
“是,是我没用!该我去死啊!为了钱!该我这个没用的去死啊!孩子他爹心疼我!自己抢着撞了犁头!没想到摔倒的时候,墙角的竹竿也倒下来!”她说到这里发出一声惨嚎。
原本不该死啊,原本是要重伤就好啊,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啊!
可见老天爷是有眼的!做不得亏心事啊!
妇人捶胸哀嚎。
这一声惨嚎似乎将她带回了那日的场景,也让周围的民众似乎看到了那一幕。
男人一头撞向犁头,血流如注,倒下,墙角竹竿直直的穿过胸膛…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捂住胸口。
自己找死?那..那当然跟千金堂,跟定西候世子没什么关系了!
竟然是自己找死?
为了什么?
这惨的场面齐悦自己亲眼见到了,所以她没什么惊吓。
“你的意思是,你们自残是为了制止我救治定西候夫人?”她看着这一家人大声问道。
妇人说了这话已经再次哭晕过去,年轻女子俯身在地。
“是。”她亦是大声说道。
这太匪夷所思了…
齐悦忍不住回头,所有人也都回头,视线看向定西候。
谢氏竟然有这么大的仇人,舍得一身剐也要拉她陪葬?
“是谁?”定西候已经没有了惊讶,而是神情木然,他颤声问道。
年轻女子毫不迟疑的抬头。
“定西侯府,周姨奶奶。”她大声说道。
定西候闭上眼,身形摇晃。
果然…是她…
与此同时,定西侯府周姨娘的院子,琴声骤然一停。
“怎么琴弦断了?”小丫头闻声进来,惊讶的说道,“哎呀,姨奶奶,你的手..”
周姨娘坐在琴前,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白玉般的一根手指上渗出一点猩红。
她没说话,慢慢的抬手放入口中轻轻的吮吸,只觉得心跳的厉害。
出..什么..事..了吗?
“荷花。”她猛地喊道。
屋子外快步走进来一个丫头,原本三等丫头的如今已经是大丫头了,穿的带着无一不彰显自己的地位。
更何况除了地位,她还有钱,很多很多的钱。
“姨奶奶。”荷花甜甜的一笑,看着周姨娘的手,又一脸惊恐,“哎呀怎么割了手了?”
说着话就忙要找人,又扶着周姨娘坐下。
周姨娘打断她,屏退屋子里的其他人。
“你舅舅一家后来给你联系过没?”她问道,说着又带着几分担忧,“有老有小的,背井离乡行不行啊?”
“哎呦姨奶奶,你还为他们费那心做什么?那么多钱,怎么不行啊。”荷花忙笑道,又撇了撇嘴,“谁知道死哪里去了,估计怕我分钱,连我都不理了。”
周姨娘哦了声。
是啊,死了吧,那些人拿了钱不会连着几个老老小小的都做不掉吧?
是自己多心了。
周姨娘微微一笑。
“瞧你说的,人家这不是怕咱们忌讳嘛。”她说道。
“姨奶奶,你可真体贴人。”荷花笑道。
“好了,你忙去吧。”周姨娘说道。
荷花应声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周姨娘一个人,她低头看了眼手指,血已经不流了,只有一个小红点。
是啊,没事的,怎么会有事,那几个人是逃不掉的,除非运气好有人拔刀相助,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运气…再说有什么人在那几个凶恶之徒面前逞英雄…
她吐了口气,坐在琴台前,开始接琴弦。
夜色深深的时候,外边有丫头报侯爷来了。
周姨娘高兴的站起来,看着定西候迈步进来。
“说是送行宴在外边吃的?”她笑问道,一面喊丫头,“熬了醒酒汤,侯爷快坐下来吃一碗醒醒酒。”
定西候看着她。
“媛媛。”他开口唤道。
周姨娘被唤的愣了下,旋即抿嘴一笑,抬手抚了抚鬓角,柔和的烛灯下面容明媚。
“都这么大年纪了,喊这个名字怪怪的。”她笑道,一面伸手。
定西候伸手拉住。
这只手白润柔滑,虽然保养极好,但还是带上了岁月的痕迹。
“我记得,第一拉你的手,你吓的跟小兔子似的..”他忽地说道,忍不住笑了笑。
眼前浮现明媚少女娇柔的形容。
周姨娘笑了,抽手反手打了他一下。
“表哥,你可真讨厌!”她说道。
定西候抬头看着她笑。
“对,对你当时就这样说的。”他说道,“你还记得啊。”
“你也还记得啊?”周姨娘笑道,再次伸手拉住他,半嗔半怪,“我以为拉过这么多美人的手,说过那么多话,你哪里还记得住。”
“可是,我怎么会忘了媛媛你说的话。”定西候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周姨娘被他这神情看得有些发毛。
“怎么了?都一把大把年纪,怎么说这个了?”她笑问道。
定西候身子微微颤抖。
“媛媛,为什么?”他颤声问道。
“什么为什么?”周姨娘不解的问道,虽然看定西候怪里怪气,但她始终笑容柔和没有半点脾气。
要是换作谢氏,这句话一定是瞪着眼不耐烦的问出来。
定西候忍不住想到。
“是因为她脾气太坏,欺负你了吗?”他颤声问道。
周姨娘被他问的一脸疑惑。
“她是谁?”她笑问道。
“我母亲。”
门外有常云成的声音,然后伴着脚步声进来了。
“世子爷..”周姨娘愣了下,要张口,但面色骤变。
丫头荷花第一个被推进来,一头栽在地上,半日没起来,随后常云成走进来的,紧接着是几个陌生人,年轻的女子,抱着孩子的妇人,以及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走进来这些人噗通跪下来。
“很遗憾,这次他们一家不像阿金那么倒霉,你买了凶但没灭了口,周姨娘,你这次还有什么要说的?”常云成冷冷问道。
周姨娘目光惊惧,然后哀楚,最后悲凉,她松开定西候的手,跪倒在他的脚下。
“侯爷,我没有。”她哭道。
常云成冷笑。
“又来这套!周媛,你..”他喝道。
“你出去!”定西候开口喝断他。
常云成看着定西候,没有动。
周姨娘忙小了几分哀哭,眼中带着几分喜色,抱紧了定西候的腿。
“这是我的女人,我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当儿子来管!”定西候看着常云成瞪眼喊道。
常云成看他一眼,转身出去了,那些人也被带了出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除了周姨娘的啜泣声。
“媛媛,为什么?”定西候问道,就那样任周姨娘抱着自己的腿。
“侯爷,我..”周姨娘哭道。
“别说你没有。”定西候打断她说道,“我知道,我是个废物,是个草包,但是,媛媛,我不是傻子。”
周姨娘不哭了,也不用定西候说话,自己站起来。
“因为,我喜欢你。”她冲定西候一笑说道,“所以,我讨厌你身边别的女人,所以,她们就得死。”
定西候看着眼前的女人,灯下还带着泪水的芙蓉面露出笑容,正应和那句梨花带雨的诗句。
如此美人,说出的话却是如此吓人。
“正慧的死是你?”他猛地喊道。
屋外的常云成听到这个名字,陡然心跳停止,他猛地迈上前一步贴在门边。
母亲!母亲!
“她啊。”周姨娘摆摆手,一副不屑,“病怏怏的,哪里用得着我出手,自己就把自己熬死了。”
常云成只觉得浑身哆嗦,牙关咯咯的响。
“媛媛!你,你,你怎么可以!”定西候颤声喊道。
“我怎么不可以?”周姨娘冲他一笑,“表哥,你忘了,当初我告诉过你啊,你也答应了。”
定西候瞪大眼说不出话来。
“我疯了才会答应你这个!”他喊道。
周姨娘笑了,用手帕掩着嘴,笑得有些悲伤有些不屑。
“看,你根本就不记得我说的话了。”她说道,“表哥,你只喜欢我一个人好不好?..”
她微微侧头,学着少女的神态说道。
然后又粗声粗气,模仿定西候。
“好啊,媛媛,我只喜欢你。”
“那你休了表嫂嘛.”
“唉,那怎么行..”
“那表哥还是不是只喜欢我一个..”
“喜欢喜欢,只是她先进来的,怎么好赶走嘛。”
“.那表哥不能赶她走,我来好了..”
“..哈哈好啊,媛媛不用赶,表哥心里就你一个…”
看着眼前的周姨娘时而少女,时而装作定西候,一笑一说,似乎又回到了曾经青春年少时候。
定西候只觉得满心凄然,他慢慢的闭上眼。
屋外常云成听的内里久久无声,不由攥紧了拳头,就在等的憋不住气的时候,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然后是周姨娘的尖叫。
“来人,带走。”定西候的声音也从内传来。
早已经等候的管家立刻带人进去了,将挨了一巴掌跌倒在地上的周姨娘不由分说的拉起来就走。
“侯爷,侯爷,真的,我没骗你,只有我喜欢你,只有我真的喜欢你,因为,我会为你了杀人..”周姨娘笑道,冲定西候伸出手,“表哥,那能容忍你身边这么多女人的,才是一点也不喜欢,你可别被她骗了…”
一块布塞过来,堵住了周姨娘的嘴,人也远去了,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所以,她最后还是给侯夫人补了一刀?”齐悦哈哈笑道。
阿好听不懂她的话。
“补刀是什么?”她问道。
齐悦笑着伸手做个刺刀的动作,阿好笑着躲开。
“这事你娘怎么都看到了?侯爷都不避着人了吗?让满府的下人们如今来八卦。”齐悦笑道。
“还避什么人啊,满府城的人都知道了,还在乎家里这点人。”阿好撇撇嘴笑道。
是啊,齐悦点点头,低下头将手里的书放下,屋外日头升高,明亮的光线投进来,新的一天又来了。
“天啊!”屋门外传来阿如的惊叫。
齐悦和阿好对视一眼,忙冲出来。
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元宝已经在她们前头冲过去,齐悦和阿好忙过来,只见阿如站在后院门口发呆。
“怎么了?”齐悦问道,走过去,然后也呆住了。
墙角整整齐齐的摆着两个箱子,盖子大开着,日光下里面的金银闪闪发光。***
第二百九十九章 相请
“这得报警吧。”齐悦说道,围着箱子转。
阿如在叱问元宝和护院的男人。
“真就睡死过去了?贼进家里把人背走也不知道吗?”她竖眉喝道。
元宝和男人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下,满心的自责。
这么长日子了,娘子好容易回来了,回到家了,结果这家跟大街上没两样,被人随便的扔银子..咳…重点不是这个,是被人随便的进出而她们竟然毫无察觉。
“师父,师父不好了。”
门外传来胡三的大呼小叫。
难道隔离医院又出事了?
齐悦来到前边,胡三也到了院子里。
“不好了,师父。”他喘气说道,一头大汗,显然急匆匆赶来。
“怎么了?又有病发了吗?”齐悦忙问道,一面伸手,“阿如快拿我的药箱,咱们走。”
“不..不是..”胡三扶着胸口喘气说道。
“那什么啊,你快点说。”阿如喝道。
胡三点头,左右看就往屋子里走。
“什么急事啊,你还进屋子,等着喝茶吗?”阿如拽住他问道。
“不是不是。”胡三忙摆手,一面笑,“我这不是怕被人听到。”
“什么事啊?”齐悦笑问道。
看胡三的样子也知道不是什么坏的急事,心里松了口气。
胡三左右看,靠近一些,用手挡着嘴,低声说了一句话。
阿如抬手给了他一下。
“好好说话。”她喝道。
齐悦哈哈笑。
胡三也嘿嘿笑。
两个人笑的阿如到不自在了,瞪着他们。
“师父,钱,多了。”胡三忙不敢笑了,低声对齐悦说道。
什么?
“钱,突然多出来好些。”胡三又说道。
齐悦愣了下。
“你那里的钱也多出来了?”她问道。
也?
胡三也愣了下。
“师父,你也多了?”他问道。
看到后院那两箱子钱,胡三眼睛放光。
“果然师父就是师父,我那里只有两袋子…”他摇头感叹道。
“看来是有人特意给咱们送钱了。”齐悦笑道。
“倒也不是特意送,这钱还是咱们的钱。”胡三从怀里拿出两个钱袋子,“只是我给人家的工钱。”
工钱?
大家的视线落在他手上。
“那些..送石灰的人力?”齐悦问道。
胡三点点头。
而此时那些赶着马车驴车的人力们,正沿路狂奔大笑。
“回家喽!”
他们挥舞着手里的鞭子,没有鞭子的一把拍开车板,那车板下竟然藏着大刀,拿出来挥舞。
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半点憨厚劳力的形象,憨倒是憨,只是后边要加个凶字。
“嗨,大哥来接咱们了。”有人指着前边喊道。
前边一处险峻的山,此时山路上正有一队人马奔来,其中四人抬着一顶轿子,坐着一个满面胡须的大汉。
“管青牛!”齐悦念出这个名字,却是一脸迷茫,“谁啊?”
“就是你开胸,然后胸口用铁丝绑住的那个。”常云成说道。
齐悦皱眉想了一刻才恍然。
“就是手下弟兄听信挑拨差点打死你的那个,是个山匪马贼。”常云成说道,一面看还堆在墙角的那两箱银子。
原来是这家伙的人..
他说呢,觉得这些日子在隔离医院帮忙的那些胡三说外雇佣来的人力,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不过一来忙,二来看这些人是真的在帮忙,便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人暗地里注意点。
“哦,那我这不是收赃款?”齐悦说道,“得上缴吧?”
常云成看着这女人,真有些说不上她的脑子里到底想的都是什么。
“好啊,你上交了,顺便让官府定你一个通匪之罪,说不定到时候管青牛还会带人来劫狱什么的报恩。”他说道。
齐悦瞪他一眼,呸了声。
“你今天过来干什么?我怎么听说你淋雨淋病了?”她打量他问道。
说起这个,常云成有些不好意思。
他原本也是孝顺父亲,顺着父亲的意思装病什么的,只是没想到还没请来这个大夫,就出了周姨娘的事。
现在定西候哪还有心思见人,躲在家里什么也不想了。
看看这个家里都是什么人,一心休儿媳妇的婆婆,一心杀人的姨娘,这样的家,还有什么脸要人家回来,回来干什么?一起丢人吗?
看着常云成一阵沉默,齐悦自然也知道定西候如今的念头,笑了笑。
“所以,那是因为情深而成狂吗?”常云成忽的问道。
齐悦愣了下。
“你是说周姨娘?”她问道。
常云成没有否认。
齐悦伸手拍他一下胳膊。
“那不是,那是偏执成魔。”她说道。
常云成看她笑了笑。
齐悦撇嘴。
常云成没舍得移开视线。
“你是说,是管青牛的人救下了那一家人?”齐悦又问道。
“是,周姨娘买凶杀人,正好在管青牛的地盘,管青牛的人已经踩好点,看这一家人带了不少钱,还没动手,周姨娘买凶的人就动手了,一开始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坏规矩,自然要好好的给他们一个教训,没想到听到他们说什么定西候府,什么齐娘子,管青牛给手下人都说了要奉你为尊,他们便把留下活口询问,这才知道。”常云成说道。
齐悦听到这里哈哈笑。
“我?”她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头,“我成了土匪头子的头子了吗?”
此时他们坐在院子里,日光透过树枝斑驳的投在地上,碎碎光影中女人的笑容明媚。
常云成看着只觉得心跳的厉害,一时发呆。
“然后他们就问出来了,所以把人留着,等待机会给我送个大礼?”齐悦接着说道,一面笑,“这人还真有意思。”
笑着笑着不见常云成说话,抬头见他看自己发呆,便收了笑。
“喂。”她抬抬下巴。
常云成回过神红了脸扭开头。
“说完了?”齐悦问道。
常云成啊了声。
“说,说完了。”他说道。
“还有别的事吗?”齐悦问道。
其实这也不算事,不过是,趁机来看看…
常云成的视线看四周,小小的院子,还没有府里自己的院子大…
“没了。”他低声说道。
齐悦看着他不说话。
常云成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只觉得耳朵发烫,于是低着头用脚踩地上的蚂蚁。
齐悦有些好笑,干脆拿过一旁的书看起来,她倒要看看这小子能这样踩到什么时候。
天蒙蒙黑下来时,齐悦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还在院子里低着头的常云成又好笑又好气。
“喂。”她伸手敲敲石桌,“蚂蚁被你踩死的一大半了,幸存的也都回家了,你不会还想挖蚂蚁洞赶尽杀绝吧?”
常云成这才站起来。
“那,那我走了。”他说道,低着头就走。
“坐了半天了,吃饭的时候走,让人说我小气舍不得一顿饭吗?”齐悦又喊住他,瞪眼说道。
啊?常云成脑子有些木木,一时没反应过来。
“世子爷,饭好了,请进来吧。”阿如在饭厅那边打起帘子说道。
常云成更加踌躇了。
“这,这,不好吧,我,我在你这里吃饭,人知道了…”他结结巴巴说道。
齐悦笑了,伸手捶了下他的肩头。
“这时候知道孤男寡女了?”她笑道,“快进去吧,我还怕人说闲话?我被人说的还少吗?”
是啊,从最初的乞丐之身进入定西侯府,到奉旨和离,这其中哪一次不是引得满城人议论纷纷。
常云成低下头,迈进去了。
小小的室内点亮了四盏灯,饭桌上摆着简单的四菜一汤。
“比不上你在家吃的,我们这里简单。”齐悦笑道,一面自己先坐下来。
常云成迟疑一下在她对面坐下。
“世子爷,是娘子亲手做的。”阿好将筷子捧给他笑道。
常云成忍不住眼睛一亮。
“就是你看蚂蚁的时候,娘子去做饭的。”阿好笑嘻嘻的又添上一句。
常云成顿时又红了脸,接着整理碗碟低下头掩饰,但嘴角的笑意越想忍越忍不住。
齐悦亲手盛了碗汤给他。
“这些日子都上火,所以做的清淡些,肉呢也不敢吃了,所以豆腐汤,别嫌弃啊。”她说道。
常云成忙双手接过。
“怎么会嫌弃.”他低声说道,迟疑一下大着胆子又补上一句,“求之不得。”
齐悦抿嘴笑坐下来。
常云成见她没有不悦,心里欢喜不已,也忍不住想要笑,又有些不好意思。
常云成低头看着碗里的汤,想起第一次齐悦给他做宵夜就是豆腐汤,后来常常做,但他都送去给母亲,自己尝过的只有一两次,想的是以后有的是机会吃,没想到再次吃到的时候,已经…
“又胡思乱想什么?”
耳边齐悦的声音响起,常云成忙收起酸涩,抬起头对她笑了笑,低头扒饭。
这边齐悦慢慢的吃,偶尔捡起一筷子菜递给他。
“尝尝这个。”她说道。
常云成渐渐的心安静下来,嘴边的酸涩褪去,又变成了甜蜜,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吃,又想到这么快吃完,就没有理由再留下,便又忙放慢速度,一粒一粒的吃,但又想这样会不会让这女人觉得他是嫌弃做的饭菜不好吃,便又加快速度。
齐悦看着这男人一会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又加快的折腾那一碗饭,先是好笑旋即又有些心酸。
“你好好吃,以后..”她开口说道。
以后?常云成停下筷子,有些紧张的看她,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吗?
敲门声咚咚的响了。
齐悦停下话,向外看去。
“娘子,是黄公子来了。”阿如进来说道。
小乔?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请他进来吧。”齐悦站起来说道。
阿如有些无奈的笑。
“那孩子不肯进来,在门口呢。”她说道。
齐悦摇头。
“行,我去请他老人家。”她笑道,一面对常云成说了声稍等,走了出去。
常云成放下碗筷,只觉得心跳恢复正常,有些庆幸但又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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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不好意思啊,实在是惭愧,因为一个情节结束进入下一个,我始终情绪跟不上,所以双更要停一下了,我还欠十五章,等我缓过来我会接着还,不会太久,缓几天就好了,对不住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