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宫中风波
永和宫里,方姑姑侍候德妃梳头。]外头天还没亮,幽暗的宫室内虽然点着几根大蜡烛,但也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两个宫女一人手捧一匣首饰,由着娘娘在里头挑捡。
方姑姑见德妃似乎都没兴趣,笑道,“内务府的人真是该打,今年的东西送来总不是那个味儿。”
其实今年送来的东西反倒是近几年最好的。
德妃早已失宠,空有位份却无宠爱。虽然养大了两个阿哥,可大的一直没受重用,小的建府后也没被封个爵位。皇上成年累月想不起到永和宫来一趟,内务府的人怎么会想到给永和宫从好东西,
有好的自然都是往新宠那边奉承。如今得宠的一个高氏,一个陈氏,都是新鲜水灵的小姑娘,站在那里比她强出一座山去。
德妃不至于嫉妒,但心底深处也怀念过被皇上宠爱的日子。
今年四爷成了镶白旗的旗主,内务府才又腆着脸凑上来了。方姑姑这么说是想逗她开心,也是想叫她与其还掂记着皇上,不如多想想儿子。宫妃老了以后都是靠儿子的。
从她成了永和宫主位后,方姑姑就侍候她。两人在宫里也算是相交一辈子了。她这话不算僭越。
只是既然皇上不看,她也没有打扮的必要了。
德妃不大想看镜中的她。以前玻璃镜子流行的时候,她用玻璃镜子,图它照得清楚。现在早已重新换回了铜镜。
“还是这镜子用着好。”德妃挥退宫女,起身准备换吉服。
方姑姑赶紧过来侍候,笑道:“西洋人的玩意总是要差那么一两分的,自然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更好。”
不管玻璃镜子怎么好,德妃说铜镜好,她们就必须找出铜镜的百八十种好处来。
外头的肩舆准备好了,德妃扶着方姑姑的手出去前,仿佛突然想起她刚才的话一般:“对了,今天中午把我的份例菜给老四家的那个李氏端过去两盘。”
方姑姑恭敬道:“奴婢记下了。”
目送德妃的肩舆离开,方姑姑才转身回去。娘娘这一去就是大半天,回到要到下午了。但宫里的事也不少。
方姑姑先叫人把炕给烧上,掐着时辰在娘娘回家前熄火,开窗通风。
“还有给娘娘预备的泡脚的药汤,这会儿就叫他们把药先捡好泡上。”方姑姑交待道。
“是。”宫女应下还没走,外头来了个人,急得火烧火燎的:“姑姑随我来。”
拉着方姑姑避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小声跟她说:“纳喇贵人不好了!”
方姑姑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拉着来人细问:“好好的怎么不好了?”
来人直跺脚,她也大小算是个管事嬷嬷,纳喇贵人进宫早。康熙二十二年就进来了,一开始皇上也挺喜欢她的,后来就生了个公主。到如今也把她撂下有二十年了。公主早已出嫁,远嫁蒙古博尔济奇特氏。
纳喇氏虽然失宠,但大小是个贵人,又已失宠,如德妃这般的不会跟她计较,新宠们又没有底气,所以她在宫里过得还算自在。
这嬷嬷可以拍胸脯打包票,她绝对没有克扣过纳喇贵人一根针一条线!
偏偏大过年的好日子她给她出夭蛾子!
嬷嬷悄声说:“还不是之前温恪、敦恪公主的事给闹的?她非说做梦梦见纯悫公主也不好了,说博尔济奇特氏的人残害公主。”
方姑姑眼睛都瞪起来了,嬷嬷忙道:“我赶紧叫人给捂住了,侍候她的人也都嘱咐过了,掉脑袋的大事,大家都明白。”
方姑姑这才松了口气。
对嬷嬷来说,这事还不算完。
“我是来问姑姑,她大小算是个主子,过年不能不叫她出来磕头。要是她出来再乱说话……”嬷嬷眼泪都快下来了,“我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说完嬷嬷就一直盯着方姑姑的神色看。
按说纳喇贵人不住在永和宫里,不归德妃管。可这事总要有个人来处置。宫里能管这事的人还真不少,可细数起来哪个都不合适。
先说佟贵妃,这位主子自进宫来就是副后,皇上没封她之前,据说就是叫四妃在教她如何掌后印,等这位主子熟练了,就直接把凤印拿到手里了。
这事放在她手里,那是必须要小惩大戒的。不说吵吵的各宫都知道,几大主子那里都要是通报一下的。毕竟纳喇贵人这往小了说只是口舌招尤,往大了说是质疑皇上嫁公主?还是怀疑蒙古对大清不满?
就算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纳喇贵人也要脱一层皮,她们这群侍候的就都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嬷嬷现在想的也是怎么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无论如何佟贵妃那里是不能去的。
除她之外,荣妃早就不管事了,惠妃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宜妃从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跟纳喇氏又没交情,犯不着护着她,秉公就行。
所以送到这三位的案头,极有可能是再转回到佟贵妃那里。
只剩下德妃了。这位主子最不爱事,纳喇贵人这事扯出来就是大麻烦,只有她会伸手把它盖住。
方姑姑只犹豫了一下,道:“最近天冷得厉害,纳喇贵人身边侍候的人不经心,贵人着了凉,十五前就别出来了。”
嬷嬷立马应道:“是!”
她回去就把纳喇贵人贴身侍候的给调开罚远,再叫人把纳喇贵人看起来,不放她出门,再往年给她报病。办完这一切,嬷嬷才算放了心,大冬天的,生生叫她急出一身汗来。
年年都要有这一遭。李薇心道,她已经习惯了,等回到现代时她肯定不会再报怨春晚难看,亲戚难走,红包发得叫人心疼了。
跟大过年每天都要天不亮就起来,进宫一跪大半天,然后重复到十五比起来,能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
十三福晋兆佳氏的肚子大的有点吓人了,就这她还坚持的跪了一上午。
虽然侧福晋和嫡福晋不在一个地方跪着,可谁叫她的肚子够显眼呢?
跪完起身时,排在她前头的田氏酸溜溜的说:“十三福晋这下可是出头了。我们爷现在天天忙得连回来坐坐的功夫都没有,好几年府里都没有好消息了。”说着还瞟了她一眼,“你们府里也是一样吧?”
“偏偏她这时还能挺着肚子出来……十三爷可真轻闲……”
说起来好像真是这样,现在各府的孩子都少了,至少这两个有喜信的府邸不多。
特别是嫡福晋。
李薇看跪完之后,到十三福晋身边温情问候的人还不少,他们四福晋想扶来着,被十四福晋和七福晋给扶了,大概是说不敢叫四嫂动手云云,有她们就行了。
跪完散场,就该各回各宫,各找各妈了。但李薇发现她身边也围上了人,田氏就不提了,还想再拉着她说话。
还有五爷府上的瓜尔佳氏,七爷府上的纳喇氏(这位来了问了好就不吭声了)。
这般风光,实在叫人避之唯恐不及。
李薇嘴里说着我要去侍候我们福晋,给田氏和瓜尔佳氏都好声好气的说好了过了十五再找机会出来玩,这才能平安脱身。
纳喇氏跟她一样要去永和宫,两人就结伴走。
她以为纳喇氏要保持沉默是金一直到永和宫呢,结果走出没多远,纳喇氏没头没脑的说:“我们府上请了一班小戏。”
李薇顺口:“是吗?唱得好吗?”
“唱得很好,请你来听好吗?”纳喇氏道。
“……”李薇。
李薇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是很怵的,犹豫了下还是说:“等我看看吧,孩子们都大了,未必有时间再像以前那么轻松了,能常常出府去玩。”
纳喇氏道:“那等你有空我再请你。”
李薇也说:“好啊。”这时她应该客气一句:还是我请你吧。
但是,她再也不敢当着纳喇氏的面多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少,下章会多点l3l4
第268章 悠然
如果说瓜尔佳氏和纳喇氏的趋奉还只是个案,那么德妃的优待就让人无法忽视了。
李薇看着她面前多出来的两盘带红签的菜,感觉四爷是真的抖起来了,连德妃娘娘都无法忽视。
菜带红签,表示这菜是专门给主子做的份例菜。而且一般二般的主子还没这待遇。这么说吧,以前在阿哥所时,她就没在四爷的盘子里看到红签子。
红签上会写着某厨晋献。大厨子和小厨子还不太一样,大厨子的红签镶金边。
镶金边的红签子要做到皇上、太后那个位份才能享受了。
德妃的就是一般的红签,然后就是摆在她面前的这两盘了。一盘焦溜丸子,她尝了一个,是牛肉的。一盘八宝芽菜,就是绿豆芽、黄花菜、冬笋切丝混炒。
坐在她对面的纳喇氏本来跟她吃一样的饭菜,偏偏在她们坐下没多久,永和宫的一位大宫女提着膳盒笑盈盈的过来道娘娘赏了她两道菜,端出来特意放在她这边。
李薇只庆幸是纳喇氏坐在这里,要是换成田氏,她能拿这个刺她半年。
谢过恩后,大宫女退下,留下李薇对着这两道红签菜发愁。
照以前见过德妃对御赐菜的态度来说,她应该格外恭敬的把菜吃完。但问题就在这里:大冬天的这菜出了膳房都要半凉了,何况再提到永和宫,摆出来后再被德妃赏给她。
已经都凉透了。
往年在永和宫过年时,她都是吃几个饽饽,配上几碗汤羹就行了。要吃好的回家再吃。
反正也没人要她们一定要把端上来的都吃完——这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现在必须吃完的菜来了,她却挺排斥这一强迫任务的。
……
最后,她还是用吃药的心态把它们都吃了。一边吃一边想,四爷现在这样,连一贯不动如山的德妃都开始示好给他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在前头的四爷是不是也在被众兄弟围追堵截中?
用过膳,她对纳喇氏道了声失陪就回去找十三福晋了。
十三福晋跪了大半天,进永和宫时又是被架进来的。她随着众妯娌一道给德妃磕头时,德妃就叫她不必跪下,屈屈膝就行了。行过礼后更是直接叫人把她扶走,道‘叫小十三家的好好歇着,不必过来了’。
说关心也关心,但说冷落也是真的。
诸位福晋都过来看了看躺在纱橱后的榻上安胎的十三福晋,一切都跟颁金节时一样。等大家都走了,福晋特意问跟过来的李薇:“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前头陪娘娘?”
十三福晋马上说:“嫂子去吧,这里是娘娘的地界,还有姐姐们照顾我,没事的。”
到底是去前头看德妃和一群福晋的脸色,还是在这里陪着十三福晋?
李薇心道这根本不用选,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得太高兴,道:“姐姐去前头吧,我在这里陪着。”
福晋微笑点头:“有你在这里,我就放心多了。”转头再对兆佳氏说,“好好躺着,我过会儿来看你。”
兆佳氏艰难支起身道:“四嫂慢走。”
陪了十三福晋一早上,她们也没说多少话。主要是兆佳氏从头到尾都闭目皱眉,好像十分痛苦。
李薇生怕她在这里就要生,那……德妃肯定不会太高兴。
所以用过膳就赶紧过来了。兆佳氏也是刚吃过,宫女们才把膳桌抬走。见她进来,兆佳氏笑着说:“嫂子何不多在外头散散?我在这里没事的。”
李薇道:“已经吃过了。”
她坐下前先伸手在兆佳氏的褥子上摸了一把,有时羊水破了人不会有感觉。她怕兆佳氏头一次没反应过来。
兆佳氏的脸刷的就红了,悄悄缩回被子里。
李薇凑上去问:“肚子疼吗?”
兆佳氏摇摇头,像是突然害羞了:“不疼。嫂子……我刚才方便过了,今天也没敢多喝汤水。”
李薇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她说什么,哭笑不得:“我不是怕你那什么。”她居然以为她怕她尿在榻上。
她解释了下阵疼和羊水的问题。
兆佳氏马上紧张的问:“会那样吗?会没感觉?”
李薇回忆了下,说:“一半是疼的,一半是以为是把尿挤出来了。”肚子那么大,首先就是压到膀胱顶到胃,很多脏器都会受到影响。
兆佳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李薇怕吓着她了,马上安慰道:“其实你怀孩子的时候很好,现在天冷,口子容易收。”还不容易感染。她都有点羡慕兆佳氏近来的好运气了,好像这人一顺就什么都顺了。
田氏羡慕兆佳氏,是觉得她守得云开,终见月明。嫁给阿哥们的女人那么多,但一个府里才能有几个幸运儿呢?
李薇有时看看田氏,都会有种感恩的心。生活真的待她不薄,让她在最合适的时候遇上了四爷。
她已经感觉到了,现在的四爷早就没有当年对女人耐心了。他也不会再有当年的热情和冲动。她赶上了好时候,在他的回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日后再有女人来也做不到了。
会突然想到这个,还是因为过年时又见到了年家的帖子。来送帖的是年大将军。
当然他现在还不是大将军,只是一个翰林院的检讨,一个从七品的小官。
其父年遐龄已退休,在京养老。他大哥年希尧任工部侍郎,从二品。
年遐龄退休时是湖广总督,虽然仅是正二品,但地方官的正二品跟京官的正二品不是一回事。湖广总督,封疆大吏,湖南湖北的军政都由他一把抓了。
她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因为这都是四爷跟她叨叨的。四爷干嘛叨叨这个呢?因为年大将军虽然是代父前来拜年加拜主子山头,但他是托了富尔敦来的。
富尔敦这人她乍一听完全没印象啊,但四爷用一句话就叫她明白了。
“不过是老八身边的一条狗,还想冲我摇尾巴。”四爷冷笑,叫她想替那位富尔敦点蜡。
至于为什么富尔敦会跟年大将军一起来,因为他们不但是同年,还是连襟。富尔敦的二妹妹嫁给了年大将军。
那富尔敦又为什么成了八爷的人呢?
因为富尔敦姓纳兰,是纳兰容若的儿子。
贵圈乱吧?
四爷叨叨完还感叹:“纳兰如果还在世,也不会叫他的儿子去捧老八的臭脚。”
纳兰容若死得太早,没来得及给几个儿子安排个好前程。明相儿子不少,对失父的孙子的看顾就少多了。李薇也是才知道,纳兰容若的几个儿子前程都不太好。
富尔敦靠自己在三十九年当上了进士,之后就一直在翰林院晃荡,一直一直是七品……
有这么一位父亲,当儿子的要是混不出个样来,那都不好跟人说他阿玛是纳兰容若。听说富尔敦最恨的就是做词,特别是当场做词,曾有人在酒桌上叫激他戏作一篇,被他大怒而去。
最后李薇装了一脑袋的纳兰容若的虎父犬子,老八香臭不分谁来投奔都要,实在太没品位的报怨。对年家的印象就是这一家好牛x。
牛x到她已经坦然的想输给这种白富美一点也不亏。
但后来,两人在帐子里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问如果年家有个姑娘,他会不会娶回来啊?
四爷满脑子的老八、纳兰家、年家打成一团,叫她这一问竟然愣了数息才反应过来,回过神来竟然觉得脑子里刚才塞的东西都不见了。
“嗯……叫爷想想……”他闭着眼睛很认真的说,她凑上去却被他抓住狠狠在屁|股上打了几巴掌,打得她稀里糊涂的一脸迷茫缩在他怀里。
发完火的他居然笑了,搂着她摇了几摇,“真是……真是……”他叹了声,突然有点明白了。他说的那些,只有这一件是跟素素切身相关的,所以她只关心这个。同样,对八爷和富尔敦甚至年家来说,重要的事肯定跟他不一样。
年家是想待价而沽?富尔敦和老八是想趁火打劫?
年家全家都是镶白旗,可他们一家也有自傲的本事。不想干脆的反到他的门下也能理解,但是如果把主子当猴子甩就错了。
他这样,不管是他还是老八都不会把他当成心腹来用了。
不过是个墙头草,哪边有好处就往哪边靠而已。
四爷想好了就翻身准备睡觉,背后的人果然靠上来倚着他,过了足有一刻还没听到她规律绵长的呼吸声。
这么长时间还没睡着,可见是真放在心上了。
他心中叹笑,小女子的心里只能装那么大点的事。说是以夫为天,看来他就是她的天。他不罩在她的头顶,她就心慌了。
他翻过来把她拉到怀里,哄道:“年家有女儿也不是素素,爷有素素了。”
这话真是甜到忧伤。叫她的心情一连好了好几天,阳光灿烂的。
甜到最后她也想这是他哄她的,可他现在这么忙还愿意哄她,而不是视而不见,不是说她烦人,嫌她碍事之类的。
他对她的包容也是感情深的一种表现吧。
她不该再怀疑什么了。
从宫里出来后已经是星月满天,她靠在车窗上,掀开帘子看着前面的四爷,她想起刚才她们一起出来时,十三爷就等在宫门口,一见到十三福晋就上去扶着她,一面对她们道谢。
兆佳氏还特别轻松的说:“娘娘心疼我,赏了东西给我,叫我明天在家歇着就行了。”
十三笑着点头:“这样也好,你现在走来走去我也担心。”
兆佳氏临走前对她点点头。结果她看到这两人走到骡车前,丫头要扶兆佳氏,十三爷挥退丫头,打横抱起大肚子的兆佳氏送进车里。
好幸福……
她忍不住在想,十三爷和兆佳氏之间是患难之情,她和四爷是不是也经历一次这种事,他就会更喜欢她呢?
在她忍不住大开脑洞的时候,四爷突然出现在车窗外,还敲了敲车窗,吓得她猛然回神。
四爷从出宫门就感觉到背上有一道视线,几次回头都是素素。
这是有事?
他本想等回去再问她,可反倒记在心里一直想,最后还是拉马回头看她到底是什么事。结果他都跟着车走了好一会儿了,不见她有反应,不得已敲敲车子,她才好像刚刚看到他。
看来是他多心了。
不等他生气,车里的她就一脸惊喜感动的笑起来了。
他的气就跟火炉边的雪一样都化了。
拿她没办法。
四爷对她笑了下,又敲了敲车窗,一夹马腹又跑回到队伍前头去了。
他是特地来看她的吗?
李薇整个人都像踩在云端,下车回到园子里,洗漱后换了衣服躺上床都是飘飘然的。等听到门外连声的通报,跟着四爷走进来,她跳下床才发现自己头发都解散了,身上只穿了里衣。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她镇定的在屏风后自己把衣服穿好,头发挽好后才出来。外屋玉瓶几人正压低声音侍候四爷洗漱,她悄悄走到玉瓶身后。
玉瓶捧着牙粉、牙签和漱口水等物转身,不妨背后冒出来一个人!
吓得手上的托盘就扔了。(ノ*口*)ノ
李薇赶紧帮她捧住。ヘ(o_oヘ)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玉瓶先捂着心口轻声说:“主子,你醒了?怎么不叫奴婢进去侍候?”
李薇干笑着把托盘给她,坐到四爷身边去。
四爷刚才从头看到尾。从她掀帘子从黑洞洞的里屋出来起,她就一直只看着他,都没注意到她的丫头们。他还以为她睡了,进来时还特意小声点,不叫下人们去叫她。
他对她笑了下,握住她的手,轻声对她说:“没睡还是听到爷来了就起来了?”
“听到你来了。”她又坐得离他近了点。
四爷都快叫她挤到榻下去了,禁不住嘴边的笑,拍拍她的腿,脚还没泡够时辰也不洗了,抬起来叫人擦干净,换了衣服就拉着她回了里屋。
他掀开被子先叫她钻进去,他再吹了灯上去,掖好帐子,床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巢穴。
一片温暖的黑暗中,她钻到他的怀里,悠长的舒了口气,很快睡着了。
留下四爷一下下摸着她的长发,轻轻吻着她的额头。
……真是一个宝贝。
二月初,刚刚过完年皇上就去五台山了。他把直郡王留下了,带走了太子、三爷、八爷、十三和十四。
圣驾出发前,十三来府里拜托四爷在他们出门后照顾家里。兆佳氏刚生了孩子,还没满月。
圣驾走后,李薇就去十三爷府上看了一次。之后每个月都要过来一趟。
转眼到了四月,园子里的景致越来越好了。
这天,李薇刚从十三爷府上回来就听说四爷在园子里大发雷霆。
叫她刚下车的脚都迟疑了下,身后的轿子已经抬走了,她也不可能现在再去街上逛一圈。
心里多少有些害怕,她就故意慢慢的走,不太想赶紧进园子。一边悄悄问赵全保:“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她还没经历过四爷发大火呢。
以前四爷都是生闷气的款。为什么突然改变风格了?
这么想着,她的脚下更慢了。
“咱们往这边走。”她道,脚下一拐往湖边去了。
装模作样绕着湖散步,她也把事情搞清楚了。四爷今天回来就气冲冲的,皇上不在京,他每天都是忙到天黑才回来。今天却早早的就回来了。
李薇看看天色,现在最多四点。这个时间是不太对。
“在外头是什么事,咱们也不好打听。但是回来苏公公就被主子爷骂了,上茶的王以诚叫拖出去打,他兄弟王朝卿出来求情也叫拖出去打了。”赵全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现在还押在那边门口呢。”
李薇松了口气,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四爷这是还有理智呢。他这是拿下人撒气呢。
看来是在外头受气了,就是不知道是受谁的气。
她绕着湖转了一圈半,散了近一个时辰才回去。结果不等进屋,玉烟就悄悄过来说:“主子爷来了,在屋里等您呢。”
李薇心里就是一抖。
她不敢确定四爷在怒极的情况下,会不会来冲她撒气。她知道他不会对儿子和戴先生他们撒火,难不成打了苏培盛几个还不够?
赵全保听到主子爷在屋里腿都有些软,担忧的看了眼慢慢走进屋的主子。今天风光如苏培盛,也不过是主子爷生气时可以随意发火的出气筒。他就是混到苏培盛的份上,在主子爷的眼里也如蝼蚁一般。
主子呢?
他不由得想,主子爷是来找主子出气的吗?
屋里很静,李薇像踩地雷一样走进来,扫了一眼就看到四爷在西侧间的屏风后写字。
她犹豫了下,还是去洗漱换了衣服再轻手轻脚的过来。
四爷淡淡道:“去散步了?”
“嗯。”她应了声,看他桌上的茶喝了一半了,就端出去叫人换一碗来。回来看他的字已经写完了。
四爷放下笔,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郁气都吐出来。
她以为他写的还会是草书,结果却是楷书。
四爷见她过来就让开身,让她细看。
她念道:“欝欝千株柳,阴阴覆草堂。飘彩拂砚石,飞絮点琴床。莺啭春枝暖,蝉鸣秋叶凉。夜来窗月影,掩映简编香。”
好诗,只是心境上与四爷这刚发过火是不是不太相称?
四爷看起来却不似勉强,他含笑道:“这首诗已经做了有一段时间了,总是无法一气呵成。今天终于能写出来了。”
她看他十分小心的把纸拿起来,交给张起麟,叫他拿去装裱,回来好挂在他的书房里。
大概是诗兴大发,他又拿起笔对她笑:“早就答应要给你写一首了。”
李薇其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吃不准他现在是发火中在假装无事,还是真的不生气了。但也赶紧过去表示很期待。
他一口气写了四五首,写完细观却撕了其中三首,只余下两首,还要摇头叹说不足、不足,然后说先不给她,等写好再给。
她虽然一点都不着急,但也表现的很想先睹为快,争闹一番后看他笑出来了,她才放了心,知道他不是假装开心了。
不过想想,在他自己的园子里,他还假装什么?
打了苏公公他们真的就够出气了?
四爷虽然是男人,心也像海底针。阴一阵晴一阵,叫人摸不透。
晚饭后她才从他的话里猜出来了,惹他生气的是直郡王。这次皇上出巡没带直郡王,带走了八爷。然后留在京里的直郡王就跟四爷掐起来了。
四爷想起来脸色又黑了,阴冷的笑道:“……我看他还能跳几天。”
——老四,你别在你哥跟前显摆!掌旗又如何?皇阿玛还没封你个王位呢!就敢在你大哥跟前摆王爷的谱?你大哥做了十几年的郡王了!也没像你这样抖起来!
第二天起,四爷就在园子里歇起来了,每日不是陪着几个男孩读书,就是游湖垂钓,还打算在园子里开几块田出来种。
说他外头很闲,也没有。弘昐回来都说:“来求见阿玛的人每天都有,先生给我们讲着书都要出去见客人,今天还有个赖在外头不肯走了。先生都拿人没办法。”
可四爷要闲着,他还拉着大家一起闲。早上用过膳就拉着她在园子里赏景,用他的话说就是:“住进来也有两年了,还没好好赏过一回。”
四爷仿佛觉得很亏。
园子中水草丰美,居然引来一群绿头红脚的野鸭子。一早起来湖里扑腾着一大片的野鸭子可把园子里的人都吓坏了。
下人不敢驱赶,四爷赶来后也不叫人伤害它们,侍卫里头有技痒想比比弓箭的,看四爷好像挺喜欢这群野鸭子的也不敢动手了。
到了白天,园子里的人都出来看稀罕。
李薇想凑近看看,结果野鸭们都胆小,靠近了就纷纷飞起再落到湖边的其他地方,扬起的羽毛和粪便就叫人讨厌了。
不过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顾俨和傅敏两位都站在湖边赏了几天,等鸭群飞走后才回书房做画,听说画得不错。可惜她无缘得见。
鸭子走后,留在湖边的大片的鸭粪叫下人们打扫了好几天才干净了。
四爷听她说起,笑道:“凡事哪能尽如人意?咱们看得高兴了,自然就要担起这些麻烦。叫他们别抱怨了,一人赏二两银子吧。”
银子赏下去怨言就不见了,改成一片歌功颂德。
鸭子走后的几天,膳房进上来一道烤鸭子。吃着肉十分筋道,不像平常笼养的鸭子,而且个头也小多了。
玉瓶悄悄跟她笑着说:“他们祸害了不少,侍卫里一到夜里就去套鸭子,都是偷偷的。膳房的人捉了好几笼,现在都在那里养着呢。”
这个……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到了晚上,四爷也跟她说:“他们有好东西,今天我叫人做给你吃了,好不好吃?”
原来他也是共犯啊。
她马上点头:“好吃,野鸭子的肉好劲道!”
四爷还笑:“你不知道,弘昐晚上带着他的侍卫去扑鸭子,险些叫鸭子给带到水里去。”
嗯?
李薇马上瞪起眼准备叫儿子来骂一顿。
他拍拍她的手:“男孩子就要放着养,别管傻了。既然没出事就不必骂他,弘昐也大了。”
四爷感叹了句:“我们都老了……”
“没有吧……”李薇下意识的摸了下脸,晚上洗漱时就对着镜子看眼尾,还没有长纹。四爷在床上看她对着镜子巴眼角,以为她迷眼了,下来扳着她的头说:“我看,插了睫毛了?”说着凑上去猛得吹了口气。
她眨着眼睛,他扳着她的头说:“出来没?”然后又凑上来,好像还要再吹。
“好了,好了。”她推着他说,等上了床她突然很不甘的说:“爷,我才二十九……”
老什么的……还很早好吗?
四爷怔了下,唔了声。两人躺下后灯都熄了,他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她:“……”
她突然有了读脸技能,觉得他的神情肯定是:= =l3l4
第269章 悠然
如果说瓜尔佳氏和纳喇氏的趋奉还只是个案,那么德妃的优待就让人无法忽视了。
李薇看着她面前多出来的两盘带红签的菜,感觉四爷是真的抖起来了,连德妃娘娘都无法忽视。
菜带红签,表示这菜是专门给主子做的份例菜。而且一般二般的主子还没这待遇。这么说吧,以前在阿哥所时,她就没在四爷的盘子里看到红签子。
红签上会写着某厨晋献。大厨子和小厨子还不太一样,大厨子的红签镶金边。
镶金边的红签子要做到皇上、太后那个位份才能享受了。
德妃的就是一般的红签,然后就是摆在她面前的这两盘了。一盘焦溜丸子,她尝了一个,是牛肉的。一盘八宝芽菜,就是绿豆芽、黄花菜、冬笋切丝混炒。
坐在她对面的纳喇氏本来跟她吃一样的饭菜,偏偏在她们坐下没多久,永和宫的一位大宫女提着膳盒笑盈盈的过来道娘娘赏了她两道菜,端出来特意放在她这边。
李薇只庆幸是纳喇氏坐在这里,要是换成田氏,她能拿这个刺她半年。
谢过恩后,大宫女退下,留下李薇对着这两道红签菜发愁。
照以前见过德妃对御赐菜的态度来说,她应该格外恭敬的把菜吃完。但问题就在这里:大冬天的这菜出了膳房都要半凉了,何况再提到永和宫,摆出来后再被德妃赏给她。
已经都凉透了。
往年在永和宫过年时,她都是吃几个饽饽,配上几碗汤羹就行了。要吃好的回家再吃。
反正也没人要她们一定要把端上来的都吃完——这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现在必须吃完的菜来了,她却挺排斥这一强迫任务的。
……
最后,她还是用吃药的心态把它们都吃了。一边吃一边想,四爷现在这样,连一贯不动如山的德妃都开始示好给他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在前头的四爷是不是也在被众兄弟围追堵截中?
用过膳,她对纳喇氏道了声失陪就回去找十三福晋了。
十三福晋跪了大半天,进永和宫时又是被架进来的。她随着众妯娌一道给德妃磕头时,德妃就叫她不必跪下,屈屈膝就行了。行过礼后更是直接叫人把她扶走,道‘叫小十三家的好好歇着,不必过来了’。
说关心也关心,但说冷落也是真的。
诸位福晋都过来看了看躺在纱橱后的榻上安胎的十三福晋,一切都跟颁金节时一样。等大家都走了,福晋特意问跟过来的李薇:“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前头陪娘娘?”
十三福晋马上说:“嫂子去吧,这里是娘娘的地界,还有姐姐们照顾我,没事的。”
到底是去前头看德妃和一群福晋的脸色,还是在这里陪着十三福晋?
李薇心道这根本不用选,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得太高兴,道:“姐姐去前头吧,我在这里陪着。”
福晋微笑点头:“有你在这里,我就放心多了。”转头再对兆佳氏说,“好好躺着,我过会儿来看你。”
兆佳氏艰难支起身道:“四嫂慢走。”
陪了十三福晋一早上,她们也没说多少话。主要是兆佳氏从头到尾都闭目皱眉,好像十分痛苦。
李薇生怕她在这里就要生,那……德妃肯定不会太高兴。
所以用过膳就赶紧过来了。兆佳氏也是刚吃过,宫女们才把膳桌抬走。见她进来,兆佳氏笑着说:“嫂子何不多在外头散散?我在这里没事的。”
李薇道:“已经吃过了。”
她坐下前先伸手在兆佳氏的褥子上摸了一把,有时羊水破了人不会有感觉。她怕兆佳氏头一次没反应过来。
兆佳氏的脸刷的就红了,悄悄缩回被子里。
李薇凑上去问:“肚子疼吗?”
兆佳氏摇摇头,像是突然害羞了:“不疼。嫂子……我刚才方便过了,今天也没敢多喝汤水。”
李薇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她说什么,哭笑不得:“我不是怕你那什么。”她居然以为她怕她尿在榻上。
她解释了下阵疼和羊水的问题。
兆佳氏马上紧张的问:“会那样吗?会没感觉?”
李薇回忆了下,说:“一半是疼的,一半是以为是把尿挤出来了。”肚子那么大,首先就是压到膀胱顶到胃,很多脏器都会受到影响。
兆佳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李薇怕吓着她了,马上安慰道:“其实你怀孩子的时候很好,现在天冷,口子容易收。”还不容易感染。她都有点羡慕兆佳氏近来的好运气了,好像这人一顺就什么都顺了。
田氏羡慕兆佳氏,是觉得她守得云开,终见月明。嫁给阿哥们的女人那么多,但一个府里才能有几个幸运儿呢?
李薇有时看看田氏,都会有种感恩的心。生活真的待她不薄,让她在最合适的时候遇上了四爷。
她已经感觉到了,现在的四爷早就没有当年对女人耐心了。他也不会再有当年的热情和冲动。她赶上了好时候,在他的回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日后再有女人来也做不到了。
会突然想到这个,还是因为过年时又见到了年家的帖子。来送帖的是年大将军。
当然他现在还不是大将军,只是一个翰林院的检讨,一个从七品的小官。
其父年遐龄已退休,在京养老。他大哥年希尧任工部侍郎,从二品。
年遐龄退休时是湖广总督,虽然仅是正二品,但地方官的正二品跟京官的正二品不是一回事。湖广总督,封疆大吏,湖南湖北的军政都由他一把抓了。
她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因为这都是四爷跟她叨叨的。四爷干嘛叨叨这个呢?因为年大将军虽然是代父前来拜年加拜主子山头,但他是托了富尔敦来的。
富尔敦这人她乍一听完全没印象啊,但四爷用一句话就叫她明白了。
“不过是老八身边的一条狗,还想冲我摇尾巴。”四爷冷笑,叫她想替那位富尔敦点蜡。
至于为什么富尔敦会跟年大将军一起来,因为他们不但是同年,还是连襟。富尔敦的二妹妹嫁给了年大将军。
那富尔敦又为什么成了八爷的人呢?
因为富尔敦姓纳兰,是纳兰容若的儿子。
贵圈乱吧?
四爷叨叨完还感叹:“纳兰如果还在世,也不会叫他的儿子去捧老八的臭脚。”
纳兰容若死得太早,没来得及给几个儿子安排个好前程。明相儿子不少,对失父的孙子的看顾就少多了。李薇也是才知道,纳兰容若的几个儿子前程都不太好。
富尔敦靠自己在三十九年当上了进士,之后就一直在翰林院晃荡,一直一直是七品……
有这么一位父亲,当儿子的要是混不出个样来,那都不好跟人说他阿玛是纳兰容若。听说富尔敦最恨的就是做词,特别是当场做词,曾有人在酒桌上叫激他戏作一篇,被他大怒而去。
最后李薇装了一脑袋的纳兰容若的虎父犬子,老八香臭不分谁来投奔都要,实在太没品位的报怨。对年家的印象就是这一家好牛x。
牛x到她已经坦然的想输给这种白富美一点也不亏。
但后来,两人在帐子里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问如果年家有个姑娘,他会不会娶回来啊?
四爷满脑子的老八、纳兰家、年家打成一团,叫她这一问竟然愣了数息才反应过来,回过神来竟然觉得脑子里刚才塞的东西都不见了。
“嗯……叫爷想想……”他闭着眼睛很认真的说,她凑上去却被他抓住狠狠在屁|股上打了几巴掌,打得她稀里糊涂的一脸迷茫缩在他怀里。
发完火的他居然笑了,搂着她摇了几摇,“真是……真是……”他叹了声,突然有点明白了。他说的那些,只有这一件是跟素素切身相关的,所以她只关心这个。同样,对八爷和富尔敦甚至年家来说,重要的事肯定跟他不一样。
年家是想待价而沽?富尔敦和老八是想趁火打劫?
年家全家都是镶白旗,可他们一家也有自傲的本事。不想干脆的反到他的门下也能理解,但是如果把主子当猴子甩就错了。
他这样,不管是他还是老八都不会把他当成心腹来用了。
不过是个墙头草,哪边有好处就往哪边靠而已。
四爷想好了就翻身准备睡觉,背后的人果然靠上来倚着他,过了足有一刻还没听到她规律绵长的呼吸声。
这么长时间还没睡着,可见是真放在心上了。
他心中叹笑,小女子的心里只能装那么大点的事。说是以夫为天,看来他就是她的天。他不罩在她的头顶,她就心慌了。
他翻过来把她拉到怀里,哄道:“年家有女儿也不是素素,爷有素素了。”
这话真是甜到忧伤。叫她的心情一连好了好几天,阳光灿烂的。
甜到最后她也想这是他哄她的,可他现在这么忙还愿意哄她,而不是视而不见,不是说她烦人,嫌她碍事之类的。
他对她的包容也是感情深的一种表现吧。
她不该再怀疑什么了。
从宫里出来后已经是星月满天,她靠在车窗上,掀开帘子看着前面的四爷,她想起刚才她们一起出来时,十三爷就等在宫门口,一见到十三福晋就上去扶着她,一面对她们道谢。
兆佳氏还特别轻松的说:“娘娘心疼我,赏了东西给我,叫我明天在家歇着就行了。”
十三笑着点头:“这样也好,你现在走来走去我也担心。”
兆佳氏临走前对她点点头。结果她看到这两人走到骡车前,丫头要扶兆佳氏,十三爷挥退丫头,打横抱起大肚子的兆佳氏送进车里。
好幸福……
她忍不住在想,十三爷和兆佳氏之间是患难之情,她和四爷是不是也经历一次这种事,他就会更喜欢她呢?
在她忍不住大开脑洞的时候,四爷突然出现在车窗外,还敲了敲车窗,吓得她猛然回神。
四爷从出宫门就感觉到背上有一道视线,几次回头都是素素。
这是有事?
他本想等回去再问她,可反倒记在心里一直想,最后还是拉马回头看她到底是什么事。结果他都跟着车走了好一会儿了,不见她有反应,不得已敲敲车子,她才好像刚刚看到他。
看来是他多心了。
不等他生气,车里的她就一脸惊喜感动的笑起来了。
他的气就跟火炉边的雪一样都化了。
拿她没办法。
四爷对她笑了下,又敲了敲车窗,一夹马腹又跑回到队伍前头去了。
他是特地来看她的吗?
李薇整个人都像踩在云端,下车回到园子里,洗漱后换了衣服躺上床都是飘飘然的。等听到门外连声的通报,跟着四爷走进来,她跳下床才发现自己头发都解散了,身上只穿了里衣。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她镇定的在屏风后自己把衣服穿好,头发挽好后才出来。外屋玉瓶几人正压低声音侍候四爷洗漱,她悄悄走到玉瓶身后。
玉瓶捧着牙粉、牙签和漱口水等物转身,不妨背后冒出来一个人!
吓得手上的托盘就扔了。(ノ*口*)ノ
李薇赶紧帮她捧住。ヘ(o_oヘ)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玉瓶先捂着心口轻声说:“主子,你醒了?怎么不叫奴婢进去侍候?”
李薇干笑着把托盘给她,坐到四爷身边去。
四爷刚才从头看到尾。从她掀帘子从黑洞洞的里屋出来起,她就一直只看着他,都没注意到她的丫头们。他还以为她睡了,进来时还特意小声点,不叫下人们去叫她。
他对她笑了下,握住她的手,轻声对她说:“没睡还是听到爷来了就起来了?”
“听到你来了。”她又坐得离他近了点。
四爷都快叫她挤到榻下去了,禁不住嘴边的笑,拍拍她的腿,脚还没泡够时辰也不洗了,抬起来叫人擦干净,换了衣服就拉着她回了里屋。
他掀开被子先叫她钻进去,他再吹了灯上去,掖好帐子,床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巢穴。
一片温暖的黑暗中,她钻到他的怀里,悠长的舒了口气,很快睡着了。
留下四爷一下下摸着她的长发,轻轻吻着她的额头。
……真是一个宝贝。
二月初,刚刚过完年皇上就去五台山了。他把直郡王留下了,带走了太子、三爷、八爷、十三和十四。
圣驾出发前,十三来府里拜托四爷在他们出门后照顾家里。兆佳氏刚生了孩子,还没满月。
圣驾走后,李薇就去十三爷府上看了一次。之后每个月都要过来一趟。
转眼到了四月,园子里的景致越来越好了。
这天,李薇刚从十三爷府上回来就听说四爷在园子里大发雷霆。
叫她刚下车的脚都迟疑了下,身后的轿子已经抬走了,她也不可能现在再去街上逛一圈。
心里多少有些害怕,她就故意慢慢的走,不太想赶紧进园子。一边悄悄问赵全保:“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她还没经历过四爷发大火呢。
以前四爷都是生闷气的款。为什么突然改变风格了?
这么想着,她的脚下更慢了。
“咱们往这边走。”她道,脚下一拐往湖边去了。
装模作样绕着湖散步,她也把事情搞清楚了。四爷今天回来就气冲冲的,皇上不在京,他每天都是忙到天黑才回来。今天却早早的就回来了。
李薇看看天色,现在最多四点。这个时间是不太对。
“在外头是什么事,咱们也不好打听。但是回来苏公公就被主子爷骂了,上茶的王以诚叫拖出去打,他兄弟王朝卿出来求情也叫拖出去打了。”赵全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现在还押在那边门口呢。”
李薇松了口气,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四爷这是还有理智呢。他这是拿下人撒气呢。
看来是在外头受气了,就是不知道是受谁的气。
她绕着湖转了一圈半,散了近一个时辰才回去。结果不等进屋,玉烟就悄悄过来说:“主子爷来了,在屋里等您呢。”
李薇心里就是一抖。
她不敢确定四爷在怒极的情况下,会不会来冲她撒气。她知道他不会对儿子和戴先生他们撒火,难不成打了苏培盛几个还不够?
赵全保听到主子爷在屋里腿都有些软,担忧的看了眼慢慢走进屋的主子。今天风光如苏培盛,也不过是主子爷生气时可以随意发火的出气筒。他就是混到苏培盛的份上,在主子爷的眼里也如蝼蚁一般。
主子呢?
他不由得想,主子爷是来找主子出气的吗?
屋里很静,李薇像踩地雷一样走进来,扫了一眼就看到四爷在西侧间的屏风后写字。
她犹豫了下,还是去洗漱换了衣服再轻手轻脚的过来。
四爷淡淡道:“去散步了?”
“嗯。”她应了声,看他桌上的茶喝了一半了,就端出去叫人换一碗来。回来看他的字已经写完了。
四爷放下笔,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郁气都吐出来。
她以为他写的还会是草书,结果却是楷书。
四爷见她过来就让开身,让她细看。
她念道:“欝欝千株柳,阴阴覆草堂。飘彩拂砚石,飞絮点琴床。莺啭春枝暖,蝉鸣秋叶凉。夜来窗月影,掩映简编香。”
好诗,只是心境上与四爷这刚发过火是不是不太相称?
四爷看起来却不似勉强,他含笑道:“这首诗已经做了有一段时间了,总是无法一气呵成。今天终于能写出来了。”
她看他十分小心的把纸拿起来,交给张起麟,叫他拿去装裱,回来好挂在他的书房里。
大概是诗兴大发,他又拿起笔对她笑:“早就答应要给你写一首了。”
李薇其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吃不准他现在是发火中在假装无事,还是真的不生气了。但也赶紧过去表示很期待。
他一口气写了四五首,写完细观却撕了其中三首,只余下两首,还要摇头叹说不足、不足,然后说先不给她,等写好再给。
她虽然一点都不着急,但也表现的很想先睹为快,争闹一番后看他笑出来了,她才放了心,知道他不是假装开心了。
不过想想,在他自己的园子里,他还假装什么?
打了苏公公他们真的就够出气了?
四爷虽然是男人,心也像海底针。阴一阵晴一阵,叫人摸不透。
晚饭后她才从他的话里猜出来了,惹他生气的是直郡王。这次皇上出巡没带直郡王,带走了八爷。然后留在京里的直郡王就跟四爷掐起来了。
四爷想起来脸色又黑了,阴冷的笑道:“……我看他还能跳几天。”
——老四,你别在你哥跟前显摆!掌旗又如何?皇阿玛还没封你个王位呢!就敢在你大哥跟前摆王爷的谱?你大哥做了十几年的郡王了!也没像你这样抖起来!
第二天起,四爷就在园子里歇起来了,每日不是陪着几个男孩读书,就是游湖垂钓,还打算在园子里开几块田出来种。
说他外头很闲,也没有。弘昐回来都说:“来求见阿玛的人每天都有,先生给我们讲着书都要出去见客人,今天还有个赖在外头不肯走了。先生都拿人没办法。”
可四爷要闲着,他还拉着大家一起闲。早上用过膳就拉着她在园子里赏景,用他的话说就是:“住进来也有两年了,还没好好赏过一回。”
四爷仿佛觉得很亏。
园子中水草丰美,居然引来一群绿头红脚的野鸭子。一早起来湖里扑腾着一大片的野鸭子可把园子里的人都吓坏了。
下人不敢驱赶,四爷赶来后也不叫人伤害它们,侍卫里头有技痒想比比弓箭的,看四爷好像挺喜欢这群野鸭子的也不敢动手了。
到了白天,园子里的人都出来看稀罕。
李薇想凑近看看,结果野鸭们都胆小,靠近了就纷纷飞起再落到湖边的其他地方,扬起的羽毛和粪便就叫人讨厌了。
不过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顾俨和傅敏两位都站在湖边赏了几天,等鸭群飞走后才回书房做画,听说画得不错。可惜她无缘得见。
鸭子走后,留在湖边的大片的鸭粪叫下人们打扫了好几天才干净了。
四爷听她说起,笑道:“凡事哪能尽如人意?咱们看得高兴了,自然就要担起这些麻烦。叫他们别抱怨了,一人赏二两银子吧。”
银子赏下去怨言就不见了,改成一片歌功颂德。
鸭子走后的几天,膳房进上来一道烤鸭子。吃着肉十分筋道,不像平常笼养的鸭子,而且个头也小多了。
玉瓶悄悄跟她笑着说:“他们祸害了不少,侍卫里一到夜里就去套鸭子,都是偷偷的。膳房的人捉了好几笼,现在都在那里养着呢。”
这个……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到了晚上,四爷也跟她说:“他们有好东西,今天我叫人做给你吃了,好不好吃?”
原来他也是共犯啊。
她马上点头:“好吃,野鸭子的肉好劲道!”
四爷还笑:“你不知道,弘昐晚上带着他的侍卫去扑鸭子,险些叫鸭子给带到水里去。”
嗯?
李薇马上瞪起眼准备叫儿子来骂一顿。
他拍拍她的手:“男孩子就要放着养,别管傻了。既然没出事就不必骂他,弘昐也大了。”
四爷感叹了句:“我们都老了……”
“没有吧……”李薇下意识的摸了下脸,晚上洗漱时就对着镜子看眼尾,还没有长纹。四爷在床上看她对着镜子巴眼角,以为她迷眼了,下来扳着她的头说:“我看,插了睫毛了?”说着凑上去猛得吹了口气。
她眨着眼睛,他扳着她的头说:“出来没?”然后又凑上来,好像还要再吹。
“好了,好了。”她推着他说,等上了床她突然很不甘的说:“爷,我才二十九……”
老什么的……还很早好吗?
四爷怔了下,唔了声。两人躺下后灯都熄了,他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她:“……”
她突然有了读脸技能,觉得他的神情肯定是:==
第269章 点蜡
园子里一晃过去了十多天,连李薇都习惯了,以为四爷这回真的又要休个长假,连他说要开几亩地的事也是真的,圈好地方已经在垦荒了:就是把地翻翻,把铺好的地砖全起了,把周围栽得好好的花木都移到别处去。
李薇挺好奇的天天去看,亲眼目睹了从美景到荒地的改变。
苍海桑田也不过如此。
她觉得四爷挺折腾的……
不过四爷是认真的,连名字都起了,叫耕织园。庄子上的瓜棚也原样挪过来了,还引了一条渠。
她对弘昐几个说她看那耕织园里应该也有他们的份,从今天起做好准备吧。
除了已经对种地没有印象的弘时外,弘昐他们都是一脸的苦瓜相。
但就在他们以为这次绝对逃不掉了,弘昐他们还去翻了书,看现在会种什么东西,内务府的人来喊救命了。
八爷走后,内务府几个司的总管就商量着办差,差事都有先例,平时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事需要上官定夺。
但今天就出了一件大事了,这事必须要上官来办。八爷不在,直郡王没管过内务府,他们就跑来找四爷了。
四爷叫进来一问,立刻就站起来了。
被派来的掌礼司郎中还不明白他放了多大一个雷,继续道:“……纯悫公主既逝,皇上的旨意虽然一时半刻还没发回来,但府里也要先有个章程出来,不能点火烧灶现砍柴啊。”
纯悫公主是宫里的小透明,其母是个贵人,多年不受宠。四十五年嫁到博尔济奇特去了,虽然跟温恪是同年出嫁,同抚蒙古,但当时几乎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活着的公主这辈子只有三次风光的时候,一次出生,一次出嫁,一次去世。
纯悫却哪次都没有特别风光过。就连这次,四爷都不确定皇上会怎么办她的丧事。温恪和敦恪死后,皇上还下旨抚慰两位额附。素素听了后气了半个多月,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四爷接到消息就进宫了。到了内务府找出蒙古报丧的折子的誊本一阅,才知公主是三月时没的,结果皇上今年没去蒙古,这折子就递得慢了些。
但再慢,也早在半月前就到了南书房。只是他的好大哥,直郡王忘了通知他了。
京里现在就他们两个在,他想把着南书房?四爷不跟他叫这个板。他要,他就退。看最后谁吃亏。
直郡王现在简直是疯了。他难道是觉得他能抓到的权力越多,最后就能逼得皇上封他当太子?
按说接到这个折子后,他是应该跟南书房的人商量一下看怎么办的。公主是小辈,宫里的都是长辈,按说丧事是不必大办的,但必须要有所表示。特别是公主的生母纳喇氏还在宫里戳着呢。
四爷出了内务府就直接进宫了。
他去了永和宫。因为是正经差事,所以没有递牌子,只是去之前叫人赶紧给娘娘说一声,免得娘娘那里有客人撞上了不美。
小太监来传话时,德妃正跟几个小妃嫔抹牌逗趣。宫中寂寞,不找些消遣这日子怎么熬?长日无聊之时,听听别人的奉承还是不错的。
方姑姑听了小太监的话,过来伏耳说了两句。牌桌上的小妃嫔们都机灵的停了说笑声,抹完了这把牌,德妃笑道:“这打牌真是消磨时间,没留神都这个点儿了。”
小妃嫔们自然就纷纷起身告退了。
德妃起身回去换衣服见儿子,外头牌桌茶盏都收起来。约过了一刻,外头人通报,四贝勒到了。
四爷进来施了一礼,德妃含笑招手:“近些,咱们母子说话不必忌讳什么的。你来是有事?”
四爷把事情一说,德妃嘴角的笑就收了,毕竟是丧事,她叹道:“前两日已经听钟粹宫的说了,只是现在还不敢告诉她额娘。”说着她抽出手帕在眼角擦了下泪,“纳喇氏就得了这么一个孩子,过年时还想孩子想的都病了,这才嫁过去几年啊……”
四爷不说话,他跟这个妹妹不熟,现在连她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娘娘节哀。”他就说了这一句。
德妃得了这句话,顺势收了泪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等我再跟钟粹宫的商量下,看怎么跟纳喇氏说。”
四爷说完正事,自然还要关心一二。
“娘娘最近可好?”
“好。”德妃也要关心下儿子,“听说你都住到园子里去了?那边凉快,喜欢就住着吧,皇上赏的,没人敢在那里撒野。”
娘娘这是听说直郡王在南书房外冲他大吼的事了。
四爷此时方露出一抹笑。
见他终于笑了,德妃才算松了口气。母子两人说话比她跟奴才说话还要干巴,这叫什么事?她都这把年纪了,孙子都抱了几个了,还要哄儿子。
可她若是拧了,四爷能比她还拧。这个儿子从小就是个倔脾气。以前在宫里时还能软和些,现在出宫建府多年,脾气越养越大。更是谁的脸色都不肯看了。
四爷告退后,方姑姑上前问:“娘娘,钟粹宫那边摆明了想占个头儿。”
直郡王在南书房外骂了四爷,把四爷给骂得躲起来了。惠妃就请她去喝了个茶,温言软语的说都是兄弟,一时说急了,没大事,叫她别放在心上。
德妃比她还会撇清,也笑着说哥哥教训弟弟那是应该的。
纯悫公主这事一出,宫里必定要有个领头的。太后从不过问宫中闲事,佟贵妃有皇上在时,她能管,皇上不在宫里,她就绝不会跟有子的妃嫔们顶着来。何况惠妃身后站着个大千岁呢?
太子眼看要倒,直郡王如日中天!
德妃沉吟一阵,叹道:“惠妃比我先侍候皇上,这事该我让一步的。”
不撄其锋。
就连四爷也是这么做的。
皇上的脾气她看得清楚,那是最不爱叫人逼着做事的人。
直郡王晕了头,惠妃打算陪着儿子一起死吗?
四爷出了宫,掌礼司的郎中还等着他呢。见四爷出来了不往内务府大堂去,郎中一面想幸亏他想着到宫门口来等!一百赶紧撵上去,拦在四爷前头拼命作揖:“四爷,四爷,您发句话吧,给小的们指条活路!”
四爷有心想看直郡王蹦得更欢些,哪肯帮他,指点道:“既是和硕公主,就先找出旧例来操办吧。”
郎中还想再问,四爷越过他走了。
郎中委屈道:“……旧例操办自然是可以,您也要写个条子下来啊。”凭一句话就想开库房?怎么可能嘛!
晚上,李薇看四爷一直面带笑意,跟弘时偷偷赢钱时的神情特别像。
大概是她盯着他看,叫他发觉问出来,她就说了。
四爷囧了下,“怎么是爷跟儿子像呢?是儿子跟爷像。”
弘时常赢钱,您可不常有这种表情啊。
“爷,您有什么好事吗?”她忍不住问。
“好事?有啊,耕织园的地都开好了,明天一早就带孩子们去。”他道。
李薇默默为弘昐几个点上蜡。
“你也去吧,这会儿天也不热不冷,正好。”他跟着说。
……李薇默默为自己也点上一根。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l3l4
第270章 请安折
“怎么样?”李薇头上包着一条蓝底白花的布巾,身穿一件粗棉布夹袄,外罩桃红比甲,从头到脚都是正宗农家妇人打扮。
玉瓶等几人全都连声赞:“好,主子这么着打扮真好看!”
李薇挺自得的转圈圈前后看。
为了响应四爷下地的号召,她特意做了这么一身农家衣服,用的就是农妇们自家织的粗布——这东西还挺不好找,是赵全保特意到他们的庄子上,跟庄妇买的。
她还真没做过这样的衣服,就连玉瓶她们也没穿过,几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赵全保小时候在家乡见过,跳出来说出个一二三来。
首先,就是农妇要下地干活,外衣下摆不可能垂到脚脖子,最多是膝下三寸有余。一个是省布,二就是不容易脏。
这么着做出来的外衣就短了一截,李薇穿上后感受了下,有些别扭的说:“……好像衣服小了似的。”露出裤腿好不习惯。
玉瓶忙问:“那要不要再改改?”
她摇头,想她在现代还下穿打底配超短裙呢,膝下三寸的长短已经很够了,更别提下面还有一条夹裤。
但她还是嫌裤脚露出来不好看,在裤脚上镶了几道边。
准备好了以后,她自己拿着带花布帏幕的小斗笠,带着一群拿着点心、茶水、小凳子和打发时间的戏本子的随从,浩浩荡荡往耕织园去也。
出了屋子,头顶的大太阳就毫不吝啬的洒下它的光辉。
李薇赶紧把斗笠带上了。原来这斗笠上的帏幕特别长,但她嫌跟她这一身粗布衣服不搭,特意找了半块纱截了缝上去,堪堪盖住下巴。
这么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在她心中已经很贴近四爷的想像了,她就盼着给他个惊喜呢。
快要到耕织园了,她叫赵全保把茶水壶给她提着,一马当先的进去。
园子里开出了十几亩的地,四个男孩都在,各占一块。前头一排三块地是四爷的自留地,看起来比四个男孩开出来的都整齐。
弘时一见到额娘的身影,扔了专替他制的小钉耙就扑过来了!如乳燕投林一般!嘴里还喊:“额娘!额娘来了!”
李薇脑补:额娘救命啊!
从四爷说要开地带着他们,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四天下来,足够弘时想起以前在庄子上三个哥哥被虐的事了。
李薇努力憋住笑,蹲下来抱住这个小儿子。
弘时扑到她怀里半天就只会喊额娘,弘昐在地里直起身,喊他:“弘时!回来!还不到喝水的时候呢!”
弘时一抖,赖在李薇怀里不起来了。
她好笑的问他:“现在是干什么呢?”
弘时委屈巴巴的指着被他扔下的钉耙:“拿这个拉地,阿玛说要拉十遍。”
他耙得太浅,还被阿玛责令返工,特别可怜。
李薇一看四爷不在,实在不忍心逼着儿子下地,牵着他进瓜棚坐下后,拿出点心和茶叫他吃,还招呼其他几个男孩都过来。
四个男孩人手一个粗瓷大碗,他们以前喝水的茶碗最多装150毫升,现在这碗容量大概在480毫升左右,所以一般一碗下去,肚子就喝饱了。
点心也是她特意叫人做的有人脸那么大的酥饼,里面是花生芝麻核桃,甜咸馅的。
刚开始从篮子里拿出来时,几个男孩都有些不知如何下嘴,弘晖还捧着吃,怕咬一口再碎了。还是弘时先掰成两半给了他们灵感。
等他们都吃上喝上了,李薇到现在还没见到四爷,这节奏不像是去方便了,再看苏培盛也不在(挨了打三天就起来了,可见打得不够重),她好奇的问弘晖:“你们阿玛还没来?”
弘晖连忙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恭敬道:“是的,李额娘,阿玛还没来。”
李薇忙摆手:“哦,这样,那你吃吧,吃吧。”
男孩们吃完,弘晖就带他们继续去下地了,弘时借口还没吃完不肯动,正在像小老鼠一样小口小口的咬,不过看哥哥们都走了,他也坐不住了,三两口塞到嘴里,拖着小钉耙跑了。
过了一会儿,二格格拉着三格格过来了。两人一人提一个篮子。
三格格过来后就很乖的坐到她身边,篮子交给玉瓶,说:“大姐姐去嫡额娘那里了,叫我跟着二姐姐。”
李薇替她擦擦汗,对大格格这么小的年纪就要费尽心思有些唏嘘。虽然她现在跟她当年进阿哥所时差不多,但大格格还在自己家里就要这样,总有些悲哀。
她叫三格格随便玩,不必坐在这里。
三格格就跑去找弘时了,二格格问:“阿玛呢?”
前两天这时四爷肯定是跟男孩们一起在地里忙。她拍拍身边叫女儿坐下,“不知道,过会儿就来了吧。”
二格格盯着她的头巾看:“额娘,你这个真有意思。”
她早就带了她的份了,一口气拿出来了四五条,母女两个挑起来,三格格看到也回来,她们三个一人绑上一条,都觉得新奇无比。
两个女孩都笑嘻嘻的,李薇道:“等你们阿玛来了叫他也看看。”
四爷一定会高兴的。他做什么都很有投入感,所以如果身边的人比他还投入,还认真,他就会很满意。
两个女孩都撒出去了,李薇坐在瓜棚下想四爷:他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会儿还不来?
九州清晏里,四爷写好给皇上的请安折子让人发出去,然后才拿起斗笠戴在头上,带着苏培盛往耕织园去。
他到耕织园里一看,几个男孩都乖乖的在耙地,弘时最费劲,上回他耙得太浅,被他说过后,今天就见他把钉耙深深的扎在地里,然后用力往后拖!我再拖!
然后三格格就过去帮他一起拖。
瓜棚里,素素笑得前仰后合,不过她还记得不叫弘时看到,刻意叫丫头挡在她前头。
这种额娘……
四爷摇头叹笑,走过去才发现她今天穿了一身农妇的衣服,头上还特意包了头巾。
“你这身打扮倒好。”他认为很合适。
李薇起身转了个圈叫他看仔细,还指着袍子下摆解释为什么这么短。
四爷感叹:“百姓的生活就是这么艰难啊。”
李薇理解了他的潜台词:衣服都换不起真是太困难了。
她也很囧,很想告诉这位爷,像他们这种一天换个三四身的生活才是瞎折腾。吃饭要换,见客要换。有时他过来了,她为了他不但要换衣服,头都要重新梳。
她是当成工作来做的,就跟进化学实验室要套件白袍一样。但普通人家真的不用这么费事,最多家居一套,出门换一套,睡觉再一套(==好像也有点费事……)。
这么说其实都是生活的需要。
大概她的表情太丰富,四爷笑了下,问她:“是不是觉得爷说的很可笑?”
一点点而已。
她严肃认真的说:“怎么会呢?爷您这是悲天悯人之心呢。”
他又笑了,看着耕织园说:“没种地之前,我也不觉得种地有多难。但是就算我只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已经觉得比连打一个月的猎还要累了。平时庄子上的地还有下人照管,就算这样去年秋天收上来的东西也不过寥寥几袋而已。”
李薇想起了那几袋花生红薯,不由得也沉默了。
“其实就连那几袋里也有水分,庄子上的人肯定往里掺了不少。”四爷摇头,深深叹了声:“靠天吃饭的百姓就是这么艰难,累上一年也未必够一家的口粮,再加上赋税,怪不得一遇上灾年就要靠卖儿卖女生活。”
李薇:感谢袁隆平爷爷。
等四爷也扛着钉耙去犁地了,她才觉得刚才他们讨论的是不是有点太深刻了?
……或许对她来说是太深刻了,可对四爷来说就是摆在他面前的任务了吧?
突然四爷的形象高大起来了。她是在跟未来的一把手讨论民生问题啊!放在现代都够上央儿了。
不过转头看四爷带头的惨不忍睹的犁地方式(后面一群小的还有样学样),她都想跟他说说,要不拉头牛来帮帮他们的忙……
关于翻地的问题,先放到一边。五月时,她听说又有个公主没了,京里各府都要哀悼一下。但由于公主是小辈,所以宫里并没有大办,听四爷说只是在公主的生母的宫里挂了白。
李薇这一挂的都不用做什么表示,只有福晋做为女眷进了趟宫,是跟十三福晋一起去的。同去的还有二格格和弘昐等一众小辈。他们是要给公主姑姑磕头的。
幸好这群小主子都是实实在在的龙子凤孙,比没了的公主姑姑要贵重些。
弘时回来说他们没跪多久,领到奉先殿先站了好一会儿,听礼部的一官念了几篇赋,其中还有皇上写了特意发回来的。
然后弘时悄悄跟她说:“还叫我们哭呢,幸好额娘你给我们带了香包,我看有哭不出来的就低头使劲挤眼。”
在宫里举哀是不能大声嚎啕跟小寡妇上坟似的,不哭晕都不算你上过坟了。他们流行的是默默流泪,哭得要够悲,但不能失了仪态,怎么哭得才美,李薇也曾受过训练,虽然她嫁给四爷后还没实践过。
现在看,她的头一次实践大概就是皇上山陵崩的时候了。
总觉得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六月,皇上到热河避暑。
康熙取下单片眼镜,对坐在下头的李光地道:“洋人的这个小东西真不错,回头也赏你一个,读书就方便多了。”
李光地起身谢恩:“万岁体恤。”说完就摇头叹气,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奴才这双眼睛十年前就不成了,看远了废劲,看近了就重影儿,奴才现在看书都叫儿子读,他大了就叫孙子读。”
拉家常似的话叫康熙也感叹:“是啊,他们都大了。”
李光地瞬间闭嘴。
康熙把身边的一封折子递给他:“你看看,这是老四送来的请安折子。”
李光地先道了声奴才斗胆,然后才恭敬的接过来。
四爷这笔字是练得相当不错的,风骨铮铮。写的却是家常小事,先祝皇上圣体安康,他带着全家叩拜,遥祝圣躬安康云云。再写最近天气渐热,太阳大,皇上出巡一路辛苦,要保持龙体,圣躬安泰是天下臣民的福祉。
第一页就说多谢皇上前年赏的园子。园中景致很美,还有两个大湖,前些日子还引来了一群野鸭,足有上千只。随折送上长子弘晖做的一幅野鸭图,游戏之作,难登大雅。
再说他在园子里开了几亩田,以前在庄子上就种过几亩,还进给皇上几袋花生,今年想再种了进给皇上。
几页琐事过后,四爷就写起诗来。说是园中景色优美难言,引他诗兴大发,特意写了请皇上品评一二。
李光地看得牙酸,但凭心而论,这诗做得着实不错。
就是跟四爷的形象不搭调。跟京中的气氛也不搭。皇上带走太子和八爷,留下直郡王就是想让他们两个掐起来。结果直郡王是威风了,四爷却躲了,在圆明园里扮起了富贵闲人,悠闲自在得好像不慕富贵权势,打算清心寡欲了。
这话搁谁也不会信。
李光地看完面色不变,放下折子呵呵道:“四爷这笔字是越发进益了。”他当过太子的师傅,说说四爷的字是应该的。
说完见皇上没反应,他接着道:“这诗也好,叫人心之神往。”
康熙这才笑叹道:“是好啊,老四这孩子以前读书就用功,几个兄弟中是数得着的。”
李光地松了口气,看来是说对了。
他这次被皇上带着出巡心里是提着弦的。太子现在就是个火坑,他是拼命往外跑,生怕被扯进去。所以皇上此时的态度是最重要的。他不能表现得跟太子有关系,但也不能撇得太干净。那反而叫皇上疑心。
就跟现在似的,坦坦荡荡的来陪皇上说话。
可他心里却转得飞快。叫他说四爷这折子假得都冒泡了,可皇上却吃这一套啊。
从皇上这里出来,回去后下人侍候他换衣服,惊讶道:“爷这一趟在太阳里走得久了,里外全湿透了。”
里衣更是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李光地摆摆手叫他下去,他还要仔细想想今天的御前奏对有无疏忽。
皇上近日常叫他过去。这是为了表示他并没有厌弃太子,还肯亲近太子身边的人。因为弹劾太子的奏折已经越来越多了,正因为这样,皇上才要表现出对太子的喜爱。
有慈父,才有逆子。
李光地虽然发愁还被归到太子一边,但深知这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四爷的做法大概可以借鉴一二……
四爷虽假,却是把戏做到了皇上眼前。只要皇上愿意信他,那这戏再假也是真的。同样是仿佛淡泊名利,三爷明面上是修书,做的却是在拼命博取文人的好感。
再说顺应圣心,四爷是跟谁都不顶着来,前有八爷,后有直郡王,不管是哥哥弟弟,要他手里的权,他就拱手相让,事后也不见怨言。
叫李光地说,四爷实在是能忍。可叫皇上看,未尝不是认为四爷仁厚,有兄弟之情啊。
四爷啊四爷……
李光地叹服,若太子真的会被废,这下一个上台的说不定就是这位潜龙了。
四爷的请安折子皇上阅后被发回,直郡王看到后气得狠狠摔在地上!
他在屋里如困兽般转了数圈,恨道:“……把这折子给爷的好四弟送去!”
说罢大步离开。他走后随从才敢把折子拾起来,掸去灰土后叫来人给四爷送去。
圆明园里,四爷正带着儿子们在耕织园读书。
耕织园里有棵有年头的银杏树,树冠大的够十几个人在树下乘凉。四爷就索性带着孩子们在这里读书了,听着树上蝉鸣鸟叫,手捧一卷书,多么风雅。而且也省得路上的功夫了。
四爷一身粗布衣服,卷着袖子和裤腿,头戴斗笠(怕树上掉虫子和鸟粪),手执书卷,下头四个男孩也是一般打扮,再外围的哈哈珠子们就规矩多了,都穿着普通官家子弟的常服,宝蓝苍青,腰系玉带,然后戴着斗笠。站在最外头的就是太监和侍卫们了。
李薇有幸见过一次他们树下读书会的现场,心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弘时不停的挠着脖子根和手臂、脚踝等处,不是被蚊子咬了,而是粗布太粗,磨得他肉皮疼痒难忍。初春的时候穿,里头还穿着细棉布的里衣。现在单穿就受不了了。
李薇心疼归心疼,也只好告诉他要么跟他阿玛一样里外两套,那样热,要么单穿这个,痒。
弘时犹豫再三,还是认为热不能忍。痒就挠挠吧。
四爷背后有一个大木板,放在西洋画师用的那种架子上。四爷这个是特制的。木板打磨平整后,上面夹了一大张白纸,一边还摆着笔墨砚台。
这就是李薇看到他们的读书会后苏出来的黑板变型:白板。
四爷觉得这东西不错,写出来几个孩子都能看见不说,悬腕壁书也是很有风格的事。于是包括哈哈珠子在内,每个孩子都回家跟父母们说要弄个这种白板搁书房里写字。弘昐几个的就由四爷全包了。
他还给李薇也弄了一个。
李薇偶尔用来写写画画,非常之爽。
请安折子送到四爷手里,皇上仅批了一个字:好。
四爷收起折子,笑得淡淡的得意。
李薇感觉这不像是弘时赢钱,更像是弘时在牌桌上搞鬼,骗到人时的神情。
呵呵呵呵~你们都掉到我的坑里来了~l3l4
第271章 热河时疫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百+度+搜++小+说+网+看+最+新+章+节****
李薇在课本上就学得这一首记得最牢固,她记得应该是写作文佳句一百摘抄时,老师重点强调:写草原风光一定要有这一句!
这个顽固的印象就这么戳在了她的脑海里,跟着她穿越了时空,回到几百年前都没忘了。
敬爱的语文老师,您欣慰吗?
李薇内牛满面中。
六月中旬,起因好像是四爷的一封请安折子引发了皇上的慈父之心,皇上就表示四儿子啊朕好想你,快来陪阿玛避暑吧。
于是,四爷就打包行李,带着她在三·伏·天里赶路去热河‘避暑’。
只要逻辑没问题的人肯定就能发现这里的问题!
没发现问题的也可以在她闷在车厢里吃了半个多月的土后赶到热河,在背上、屁|股、大腿甚至胳肢窝里都长了一大片汗疹的时候发现真相。
真相就是三伏天坐马车赶路真蠢蛋也。
四爷当然也很惨,虽然他没有直说,但比起她在车厢里还能松快点(没人的时候穿单衣,再热可以把扣子适当解开几个),在外面的四爷不但要头顶烈日,跟他的马相亲相爱,而且他还穿了两层衣服。
下车前才需要把衣服穿好的人每次都能看到他那湿透两层衣服的惨状。
幸好,因为有上次他在户部值守的前例,路上洗衣不便,她早早的就叫人准备了一车的衣服给他替换。不是夸张是实指。
只要停车休息,苏培盛都会赶紧给四爷从里到外的换一遍。
并非是他太娇惯,而是大热天整天骑马,汗又多衣服又厚,这种种条件相乘在一起只有一个结果。
李薇悄悄说:四爷的那里腌了。
红红的一大片,说是汗疹,更像汗疹连成片起了水泡。
第四天就发现了,晚上休息时四爷先避开她叫了随行的白大夫,之后白大夫出去找了一套干净的剃刀(……)拿进去,再然后四爷晚上就没跟她一起歇了。
她又隔了两天才知道。四爷是绝不肯叫她看到他那里是什么样的,是她先猜着了,试探的叫苏培盛多给四爷换衣服,咱带了一车呢。后来可能是他认为她知道了,那也无所谓了,就过来给她交了个底。
到热河前在驿站里他们做最后的休整,以期用最好的面目面见圣上。
四爷把她叫来再三交待,然后两人躺下休息,第二天早上她就看到了。
看到后她想说红红的看着好可怜。
他拿衣服盖住,推她:“去穿衣服,该走了。”
她依依不舍,他没办法,安慰她:“不疼,就是有点蜇。”
汗水一泡可不就蜇吗?
她想给他扑点粉,止汗,他说不用,扑粉会糊住。==
所以到热河后她没有感叹这风景是如此的壮美!穿越这么久终于跑草原上溜一圈了!而是担心四爷到了以后还要去见皇上,万一再参加个宴会什么的,等他回来那腌的就更厉害了!
因为他没时间换衣服。
李薇还是叫苏培盛带上了几件里裤和药水,要是四爷去方便的时候可以顺便换下。
她就在帐篷里。热河虽然有避暑山庄,但皇上住在里头,他们都住在外头。四爷来得太晚,一时半刻没有现成的好房子配得上他的身份:未来的王爷,镶白旗旗主。
所以四爷来的时候只有先请他住帐篷了。
帐篷并不小,准确的形容是布搭的宫殿或大房子更合适。正中一个大帐给四爷的,旁边数个小帐。一个是她的,还有一个是给她的侍女的。还有给苏培盛等人的,后面还有放行李的帐篷,外围是侍卫们的。
整一个帐篷群。
她到的时候帐篷里已经准备好了洗澡的热水,浴桶前还摆着屏风。行宫也给她派来了侍候的人,宫女、太监、嬷嬷、姑姑都有。苏培盛还把名单递进来给她阅看,共八十九人送来给她和四爷使唤。
李薇就不考虑这些人用不用得了了,这些人都有各自的职位,全都是技术工。她只需要记住几个主要人物就行,跟他们打交道的是她身边的玉瓶和赵全保。
洗去一路的尘土,她坐在帐篷里晾头发,玉瓶送来热河特有的蒙古奶茶,说晚上还有正宗的蒙古烤羊吃。
“主子,他们说这里有温泉呢。”玉瓶兴奋道。
在她的心里,这次四爷带她们主子出来就是玩的,热河哪里有好玩的,肯定要去逛一逛。何况四爷现在风光了,他们也能扬眉吐气了。
李薇还掂记着四爷的屁|股,听了只是走了下神:温泉治不治这个?泡泡会不会好点?
当晚,四爷留在皇上那里用了顿饭,没回来。而李薇这里也并不寂寞,她还晾着头发的时候,就有人前来拜访了。
太子的两个妾,一个刘氏一个范氏都过来磕头的。非常不巧的是她正在晾头发,偏偏又是太子家的。她只好先把湿发挽成髻,客客气气的请进来见过后,等她们走了再拆了发髻继续晾。
然后就再也安生不了了。
随驾的几个阿哥家的人都来了。谁叫人人都是带着格格或妾来的,就四爷带了她。
三爷家的是李氏(……)和朱氏。八爷家是王氏,李薇还惊了下,她没听过这个人物啊。听说给八爷生孩子的是张氏。但王氏的年纪却不小了,目测与八福晋差不了几岁。听她说的也是出宫前就侍候八爷了,她猜这个王氏跟她和宋氏一样,是给八爷在成亲前练身手的。
王氏的气质很好,温柔纯善。等四爷回来,她着重夸了这个王氏几句。
四爷听她感叹大家都是一界的人,她遇上他过得这么好,王氏那么好的女人却被八爷辜负了,真是太可惜了。
他想笑,可现在这副姿势实在是不适合笑的。
李薇举着扇子时不时的帮他扇扇。白大夫都说了,他这个就是闷着了,不透气的时候太久。除了用药,最要紧就是保持透气性,只要不再出汗,皮是很容易长好的。
所以四爷就这么m字开腿躺在榻上,晾pp。
帐篷里弥漫着苦苦的药味儿。
这一幕应该是很搞笑的,可她却一点都不想笑,只担心:“你明天怎么办啊?能不能跟皇上说你一路上累着了,先歇两天?”
四爷把她的脸扳过来,她老往那边看,他不乐意给她看吧,她还发现了。反正两人也是夫妻多年,这种丑态别人看不得,她看见了也无妨。
说实话,有时他也想被素素宠一宠。
“这不行,我来见皇上心里是十分欣喜的,怎么能累着呢?不但不能累,还要精神百倍。”他用委婉的话来告诉她这个道理,所以明天一早,天不亮他就要赶去行宫候见。最好能在皇上没起床就站在宫门外,以表达他迫切想见到皇父的心情。
李薇也没坚持,就说:“那你今天就这么睡吧。”光pp睡,晾一夜。
看她又冲那边探头,他再把她的头扳过来:“陪我说说话。”
李薇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她才不信他喜欢听她说那些兄弟的妾室过来给她请安的事呢。刚来也找不到新鲜的话题,在她想话题的时候,四爷松了口气,支起脖子也想看看那里怎么样了。
恰在此时,帐篷外苏培盛传话:“爷,八爷求见。”
帐篷外,八爷见苏培盛这个四哥的贴身太监都不进去,想了下记得王氏说四哥是带着侧福晋一道来的。
皇上传召,他还有心情带上侧福晋。
再看看现在的天色,这还不到睡觉的时辰呢。他可是一直等着,四哥一从皇上那里回来,他就赶来了。
这么点功夫,四哥就跟侧福晋搂在一起了?
八爷实在不相信四哥是这么一个急色的人,何况这位侧福晋跟了四哥也有十几年了吧?
等他踏进帐篷后,闻到没有散去的药味就恍然大悟了。再看四哥,这么短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连靴子都穿上了。
李薇还是第一次见八爷,这个多少人说过的温润如玉的人。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圆脸白胖纸。但看着确实十分的温和。
八爷对着四爷行过礼后,又对她见礼。
他微微一笑,非常恭敬的道了句:“四嫂安。”
李薇顿时就荡漾了下。等苏培盛上了茶,她就跟着一道退下了。回到给她准备的小帐篷里,她才把刚才见到的八爷拉出来细细品味了一番。
有句话说男人之美,在于说谎说得白日见鬼。女人之美,在于蠢得无怨无悔。
在八爷面前,就算你明知他只是在客套,可能只是随口哄你的。但还是叫听得人无比的入耳,愿意蠢那么一回。
换句话说,八爷愿意对所有人表现男人之美,哄遇到的每一个人。这几乎就成了他的条件反射了。
她相信,哪怕她和福晋一起出现在八爷面前,他肯定也能哪个都不得罪,还叫人都觉得在他面前是特别的。
等四爷送走八爷,叫苏培盛叫她过去。
她进去时他正在喝茶,衣服还没脱。
“八爷找你有事?”她问。
“没有。”四爷摇头,还在沉思。
“爷一会儿还要出去吗?不出去就把衣服脱了吧。”她又想起他的pp了,真叫人着急啊。
四爷愣了下,起身让她脱。
她把他从头到脚剥光,只给他留了件大背心。光着两条腿遛鸟的人上了床,她拿着药水过来看要不要再涂一次药,免得刚才都蹭到衣服上了。
四爷:“刚才见到老八,你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薇想了下,只有一句话:“八爷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哪怕明知他不可能对四爷安好心,对她这个四爷的侧福晋也不可能抱有善意,可刚才那一面,她对八爷的印象还是很好。
不止是那句‘四嫂安’,还有他的态度,好像他是非常认真坦诚的。
四爷冷笑:“他可不是只是会说话。”户部欠银的事交到他手上之后,可是有不少人都记着了八爷的恩情。
太子现在如大厦将倾,更有人冒出来认为只有八爷这般德行才堪配太子之位。
虽然只是零星的流言,但也叫人烦心。
见她好奇的等他继续往下说,他道:“现在外面说他好话的人可不少。”
李薇道:“说说而已,未必是真心的。”她一直觉得施恩聚拢来的人心是不牢靠的,人心多变,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不在少数。
只肯受恩,不肯报恩的也多得很,更有受恩就如结仇一般。她大学时有同学当助学人,一路当到工作后,没有得到一句谢谢,反而有人追着要钱的也不是一两例。她当年也跟同学一起掏过钱,但不像她是一对一帮助,她是只捐物,买了东西递过去,要书买书,要衣服买衣服。但不给现金。
就算是做善事,也希望付出的能得到最大的利用,而不是送给郭某某之流了,或者成了别人不劳而获的理由。
反正,她不相信那些人会因为八爷施恩就成了他的人了。
四爷来了谈兴,问她:“怎么说?”
李薇道:“爷没听说过?升米恩,斗米仇。”
四爷笑起来,摇头说:“老八可没那么傻。他真能给人一斗,就能收回来一石,甚至百石。”
那些人支持老八,都是希望能得到一个比皇上更宽厚的太子。一个曹家已经叫人眼红了,老八这是给了所有人都能成为曹家的希望。那些人敢不效死?
只怕皇上都没想到把户部交给老八会这样吧?
第二天,四爷一早的就出去了,临走说李薇可以自便。想出去转转就带齐侍卫和随从。想去城里逛也行,坐轿子去,晚膳前回来。若是一个人无聊,也可以叫人来陪。
李薇也嫌坐在帐篷里发呆太浪费这大好风光,正打算出去好好欣赏一番,用过早膳就有人来请安磕头了。
昨天来的是四爷一辈的兄弟家的,今天来的都很客气的说,想您昨天刚来没有空,才没赶来磕头,侧福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等晚上天暗下来时,四爷回来后见她正靠在榻上叫玉瓶扇扇子,一副累瘫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怎么比他在行宫一天还累?
李薇看他精神勃发,眼睛亮,腰背挺直,心道这不公平,他身上还有伤,结果忙了一天还这么有劲。
四爷听说她今天一天都叫人堵在帐篷里见人,笑道:“你说一句不见,难不成她们还敢闯进来?”
“是不敢啊……可是叫她们白跑一趟不是不好吗?”李薇也很怨,“要是我出去了倒好,在帐篷里却推说不见人,这也太过分了点。”
四爷在屏风后自己换了衣服,单衣单裤的出来,轻轻拍了她的脑袋一下:“那以后你还不累死?日后来求到你跟前的人会更多,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的见人吗?”
李薇转了个脑筋:四爷这是说他日后会比现在更风光?站在更高的位置上?
她过去把他的裤子剥了,先看伤处,鲜艳的红色已经发暗了,但边缘还有一点红润润的。她上手摸了下,大片的地方都发硬了,这是伤口已经开始收口了。
“终于快好了。”她给他涂上药,也不叫他穿裤子了,拿单被给他盖着,端热水来给他擦身。这样也不能泡澡了。
吃晚膳时的时候,四爷坐在那里,大腿上搭一件单衣,端着一碗绿豆粥喝,面前的桌上靠着他摆了一盘凉拌白萝卜丝,李薇面前的是一盘咸水鸭,早就说好的羊肉就不能端上来了,他这样最近要凉血清火,不能吃燥的。
来热河后,四爷几乎天天都去皇上跟前侍候着。只有皇上不叫他的时候,他才回来带她出去。他的pp来了以后不用骑马,四天就好了。
总得来说,四爷的心情相当不错。十三爷更是恨不能一天跟他的好四哥请个十回八回的安,虽然他不太能四处乱跑,李薇也是才知道十三爷现在更像是监视居住的状态,去哪里都要请示皇上,不可能四处乱跑。
但也不是完全不叫他见人,至少他可以每天跟几个哥哥打声招呼,请个安问个好。
十四爷就像是专业撩闲的,偶尔过来趟,要么三四天不见人影,也可能一整天都长在四爷身边,从用早膳开始一直到用过晚膳还不肯走。
三爷跟四爷倒像是完全不见面了,至少她就没见四爷特意去拜访过他三哥。
太子一直跟皇上住在行宫里,不具参考价值。
连李薇都觉得四爷是来刷存在感经验值的,虽然他也很深刻的跟她说,这是皇上怕他在京里跟直郡王闹得太厉害,主要是直郡王太像一条疯狗(原话),聪明的人都不会跟他认真。所以才把他叫出京来,叫直郡王自己在京里扑腾去吧(原话)。
大概乐极只能生悲。
四爷感冒了。
晚上他回来有点小咳嗽,摸额头也真的有点热,脸也红得厉害,眼睛水亮水亮的。问他,他说白天在外头出了一身汗,又在风里跑了一阵马,大概是着凉了。
所以晚上他只喝了一碗粥,叫来白大夫号了脉,白大夫皱眉说一时看不出来,抓了点大青叶、连翘、板蓝根和草河车,熬了叫他用了,说可以治风热感冒。
“先这么看看,明早奴才再来请脉。”白大夫道。
四爷换了衣服躺下后一会儿额头就摸着烫手了,李薇摸了他的屁|股,热呼呼的好像快化了。
他边咳嗽边笑着拉开她的手:“你这是把爷当成弘时了?”
“爷没事,你回去歇着。明天过来。”他推着她道。
李薇不想走,说她把他当弘时也不算错。他现在这样,叫她到旁边的帐篷里,这里都交给下人们侍候,她实在是不放心。就跟当年二格格生病时一样。
四爷见她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就在屏风外的榻上歇了。他的喉咙里就像吞了一把羽毛,咳得止都止不住。白大夫说咳得很了容易伤喉咙,叫他不要用力咳,但也不能使劲忍着,顺其自然。
有她在外头躺着,他这心确实是放了一半了。不然晚上有点什么事,苏培盛不好做主时,有她就方便多了。
他叫来苏培盛,叫他们先派人去行宫告罪,就说明天大概不能去给皇上请安了,请皇上不要怪罪。也请皇上放心,有大夫照料,他不会有事。
叫人去了之后,四爷就一直等着行宫的回话。等苏培盛回来后却没有带来皇上的只字片语,也没有赐医、赐药。四爷的心里多少蒙上了一层阴影。
面上不显,他对苏培盛摆手叫他退下,咽下喉中的痒意,强迫自己入睡。
半夜,李薇是猛得惊醒的。
苏培盛已经往帐篷外冲了,她跳下榻就往里跑,一股恶臭混和着酸腐的气味弥漫在帐篷里。绕过屏风,昏暗的帐篷里,四爷正伏在榻上呕吐,他扶着榻沿的手臂青筋直跳。
她顾不上多想,走过去跪在榻上用力把他撑起来,看来他都快滑下去了。
他不停的呕,好像要把胃袋给吐出来。
她没发觉自己已经吓哭了,只能轻声哄他:“没事,爷,吐干净就行了,吐干净就不难受了。”
他抓住她的手,吐得脖子脸通红,脖子好像都大了一圈。他晚上就喝了一碗粥,吐干净后就全是黄色的水。
白大夫被苏培盛扯进来了,李薇也被人扶下来,太监们架住四爷,把地上和榻上的污物都清干净。玉瓶和玉盏扶着李薇绕过屏风,裹上斗篷把她给扶回到小帐篷去,一边拿衣服给她换,一边急切的安慰她:“主子别担心,爷肯定没事的。”
换好衣服她还要往四爷那里去,玉瓶拦住她道:“主子,您现在去也帮不上忙,等会儿白大夫就该过来找您回话了。”
李薇愣了下,脑子虽然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是推开玉瓶道:“我过去看着,有话直接问白大夫。”
玉瓶没挡着她,急得跺脚。
其实李薇明白玉瓶是在替她担心。四爷这病来得急,是好是歹不好说。但根据一般的惯例来看,主子生病,侍候的人都跑不了。对她来说,可能苏培盛他们才是侍候的人。可对皇上一级的人来说,她也在这一行列中。
明白归明白,可她想了下,要是皇上责问她没有侍候好四爷,拖她出去打板子,一二十板子还是能挨得下来的。
进了帐篷里,大概是已经用上了熏香,恶臭、酸腐味和浓烈的香气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为恶心的味道,几乎叫人窒息。
白大夫和苏培盛都围在四爷榻前,看着是已经收拾干净了。榻下的地毯已经撤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地板。
见她过来,两人都让开了。
四爷躺在那里,看着还算有精神,就是就算在黄色的灯光下看,他的脸色也呈现一种青白色。
见她过来,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
她坐下后先问白大夫能不能不熏香?换成醋熏,再抬些木炭进来吸吸帐篷里的味儿。
白大夫怔了下,马上说:“这个是可以的,可以的。”
不等她再吩咐,苏培盛马上去办了。
白大夫深吸一口气,道:“主子爷这个病,奴才现在还是看不准……”
是看不准,还是不敢说?
李薇不好判断,她猜也猜不出来。刚才她在小帐篷里换下来的衣服中还有一些粪便,四爷这是又拉又吐,而且很急,叫他根本来不及喊人下榻。
联想到他下午的发热,说是急症也真是很快,但也不能保证这个病不是前几天就染上了,这几天都在潜伏中,今天发病。
她转头问四爷:“爷这几天在外头吃什么东西了吗?肉或他们的茶汤一类的?”要是肠胃炎就好了,吃坏肚子,拉干净吐干净就行了。
四爷摇摇头,对她笑了下,转头对白大夫就换了副颜色:“白世周,爷心里有数,你照方抓药,治吧。横竖爷若出不了热河,你一家子就到下头去侍候爷吧。”
白世周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看他的神色,再听四爷刚才的话,李薇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她疯狂的转着脑筋,四爷这病莫非是急性传染病?需要用抗生素的那种,她在网上看过到说冰箱里长绿毛的肉上就能提炼出青霉素。现在怎么办?喂四爷吃点长绿毛的肉?
回神时她的手正被四爷紧紧握住。
四爷看她像是吓傻了似的都快哭了,使劲抓她的手引她回神,笑道:“怕什么?有爷在呢。”
他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大夫已经退下去开方熬药了,苏培盛悄悄进来,送来的成筐的木炭摆在帐篷角落,茶炉上放着盛满醋水的小锅,滚沸的醋化为蒸气,消除了帐篷里难闻的气味。
李薇想起大蒜也能杀菌,让苏培盛去问白大夫,四爷现在吃大蒜会不会有好处?
苏培盛看四爷,心道李主子这都开始说胡话了,叫她这么瞎指挥可不行。
结果四爷含笑看了李主子一眼,对他点点头。
苏培盛只好去了,这爷都能供着李主子胡闹,他操得哪门子闲心?
但白大夫听了却点头说:“可行。”还叹气,“一遇事反倒糊涂了,多亏李主子想着。”
苏培盛都愣了,难不成李主子还瞎猫撞到死耗子了?
少顷,苏培盛端着一碗大蒜粥过来了,白大夫说四爷又吐又拉,现在肯定腹中空虚,用碗大蒜粥也是可以的。不过要是四爷没胃口也不用勉强。
李薇接过来,先叫四爷尝了一勺,道:“爷,有胃口吗?想吃才能吃,不想吃就最好不要吃。勉强吃下去只会给身体增加负担。”
苏培盛悄悄看了李主子一眼,这跟白大夫说的倒是如出一辙。
四爷咽了一勺等了会儿,点头说:“想吃,拿来我喝了吧。”他也怕吃下去马上再吐出来,幸好胃里没造反。
一碗热粥喝下去,刚才还打寒战,浑身冷汗,现在就好多了。胃里暖洋洋的舒服,四爷推了一把还守在榻旁的她,“回你的帐篷歇着,明天白天还有得忙。”
他病了,她肯定是要在这里侍候的,明天来看的人估计也有不少,都要靠她去招待。这会儿熬了夜,明天肯定就没精神了。
李薇这时一点睡意都没有,“等你喝了药我再去歇着。”
白大夫端药进来,先自己喝下一碗,再给四爷解释说这药还是调理脾胃,止泻,退烧的作用。
“爷,时疫并无良方,只能按症下药。奴才学艺不精,不敢担此重任。奴才贱命一条,主子爷却是龙子凤孙,恳求主子请皇上赐下太医医治,以策万全。”白世周端着药最后还是不敢往上递,直接跪下了。
他是真不怕自己这一条命,自从进了四爷府,哪回不是提着脑袋在干活儿?但他怕因为自己一个人,害了一家,甚至一族的性命。
四爷沉吟,道:“明日一早,爷会去求医。”
白世周感激涕零,连苏培盛都一副感动的要哭的样子。
李薇吃不准自己是不是也要跪,才要起身就叫四爷按住了。白世周这才膝行着把药递上来,她帮着喂四爷喝了,停了一刻不见有什么不良反应,白世周才松了口气退下了,说他就在帐外侍候。
李薇也没再回她的小帐篷,还是歇在了屏风外。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她最多就躺了半个时辰就起来了。洗漱时四爷又叫苏培盛扶着用了一次恭桶,白世周叫人把恭桶拿出去看,她也想去看,叫四爷给拉回来了。
“你去看什么?都是秽物。”他道。素素虽然不嫌弃他,可那种脏东西还是不能叫她去碰。
用早膳时,李薇想让人再给他做一碗大蒜粥,结果四爷和白大夫都说不必,等太医来了再做处置。她想起听四爷提过,宫里治病不给吃饭的规矩,担心从今天起他就要饿肚子了,还是叫人做了,端上来看他想不想用?
四爷本来一直撑着,结果求见皇上求医求药的人一直到中午还没回来,他就把那碗粥给用了。暂时还是用着白世周的方子。
白世周比四爷还紧张,他怕担责任,不到一天就好像瘦了一圈。
李薇不明白,四爷的帐篷离行宫并不远,是什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一直到黄昏,才由八爷把太医带来了。八爷并没进帐篷,只是在外头跟四爷喊了几句话,苏培盛和李薇都出去了。
八爷温言道:“皇阿玛听说了四哥重病,十分焦急,还想出宫来探望,只是叫大人们劝住了。特地赐下太医四名,另有药库由着四哥取用。日后每日都要将四哥的脉案和药方上呈御览,以安圣心。”
要是太医能在上午送来,李薇肯定会在感动的。但现在都一天了才把太医送来,她实在是想问皇上那边就缺这四个太医?别以为她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皇上出巡时至少要带走太医院一半的太医,最好的几个都会在皇上身边。
刚才那四个从服色上看,院使、院判都没有。
她挤不出来笑,只好僵着脸。帐篷里四爷叫人扶着跪在榻上叩谢圣恩。
太医们验过药方,看过脉案,重新给四爷改了个药方,到了晚上睡前,他身上的热度好像是下去一点了。
结果又是半夜子时左右,四爷上吐下泄,体温飚升到烫手的地步。李薇在旁边扶着他都像是挨着个火炉,连他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人却在不停的打寒战。
太医们围在一起讨论方子,她在榻边陪着换过衣服,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的四爷。
四爷是不会死的。
她心道,他会当皇帝,他是雍正。
四爷没有听到声音,伸手往旁边一摸抓到她的手,再往上一摸,一手的湿意。
“……”不哭。
他轻轻拍拍她的手。
爷不会有事,不哭。l3l4
第272章 紫禁之颠
四爷得病是在八月中旬。******$百*度*搜**小*说*网*看*最*新*章*节****]**到了八月末,皇驾回銮。
李薇早两天就得到消息了。行宫送来的太监和宫女聚在一起说话时她听到了,他们担心的是皇驾回銮后,他们怎么办?
李薇想:这不太可能吧?难道皇上真能把生病的四爷扔下不管,自己回京?
四爷的脉案也是每天都会送到行宫里,隔一日也会发回来,上头还有一些批注。有一次甚至半夜送来,叫他们改药方。
太医们的药方不说一日三变,至少也达到了三日一变。通常是两三个药方一起下药,太医们就天天商量个没完。
说他们不用心也不对。太医们天天抱着四爷吐出来的东西和拉出来的看个没完,时不时的能听到他们说‘这回好点了,是大黄起效了?’,‘还是不行,要不要再多加三分黄连?’等等。
李薇不能去班门弄斧,索性他们也没有禁了四爷的吃喝,虽然开出了一尺长的禁忌食单,但也说四爷想吃什么的时候,是可以尝一点的,只是不能贪多。
她就天天捣鼓吃的。
大蒜粥说起来并不好吃,她就改成大米粥里放白糖,米粥收敛,白糖温补,让他就着糖蒜吃。有时拉得不厉害了,也可以吃一碗拌面,放上蒜泥和松花蛋,多加几勺醋。
她记得以前拉肚子里,到医院,医生开药叫她补钾。在这里当然是不可能的,食物里她记得一个是香蕉,一个是土豆。
香蕉就不用提,她让人做醋溜土豆丝给他配粥,每次他能把那一盘吃完。看着多,其实宫里上菜都是十分袖珍的,一盘最多炒两个土豆。
平时喝水放一点点的盐,杀菌又适口。
四爷这拉肚子和发烧也很规律,白天温度会比较低,半夜会一下子烧起来。如果晚上不拉,白天一天都没事。如果晚上拉了,连着两三天都止不住。
他发病规律了,李薇的作息也跟着改了。一到半夜就格外精神,白天他没事时,她就去小帐篷睡觉。
就是关于这边的事,四爷没有写信通知府里。
他说的是‘他们知道了也于事无补’。等四下无人时,他也跟她说了两句真心话。
病了半个月后,他显见的消瘦了,背上的骨头都突出来了,换衣服时一伸胳膊就是一排肋骨条。脸颊吸腮,却更显颧骨高,形容刀削般的脸就是他现在这样了。
目光深遂也有了,因为瘦了,眼睛就显得大了,眉毛好像也浓了。
换句话说,人变帅了。
她拿这个开玩笑,他握着她的手凑到嘴边轻轻亲了下,两手一起拉着她的手,轻叹道:“这下,素素要跟爷同生共死了。”
“素素怕不怕?”他瘦长的指头在她的脸上轻抚。
“怕,所以爷到了下头,慢几步,等等我。”
虽然她记得历史上四爷是登基的,是雍正。不过世事难料,她都能穿过来了,谁知道会不会换一个人当皇帝?主要是四爷病到现在,太医们真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但他还是一日日的衰弱下去。
因为太医们没有专治四爷这病的药方,只能头痛治头,脚痛医脚这样来。所以虽然偶尔会降下他的体温,或者止住呕吐和拉肚子,停个几天不知是什么原因又复发了。那上一次的药方就要再改。
改来改去,太医们快把医书给翻烂了,头皮都挠破了,李薇也明白他们已经变不出新花样来了。
可四爷这病还是不见明显的起色。
行宫的人想走,因为他们怕死。苏培盛几个是躲不掉的,这几日苏公公特别的镇定,当然脾气也很大,被他发话拖出去打板子的小太监就有五六个。
不过他在四爷面前还是一样的恭敬,甚至对她也比以前恭敬多了。
李薇想,如果四爷真的挂了,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牵连李家。不过想想她还有四个孩子呢,李家应该不会有事。弘时太小,额尔赫还没有指婚。
说起来她也是不想死的。
如果四爷死了,她是肯定要被问罪的吧?
除非四爷临终上折替她求情。
李薇想过了,是求四爷上折救她一命?还是上折饶了李家养出她这个不中用的女儿,再给额尔赫求一道指婚?
想来想去她都觉得很亏。虽然在清朝活着很累,当人小老婆,当奴才都很恶心。但她也不想死。
所以她说完上面那句话,紧接着就肯定的说:“不过爷这次肯定是没事的。”
胤禛怔了下,冰冷的心中像注入了一股暖流。
虽然他明知素素是个天真的小女人,她什么都不懂,可能只是凭一股傻劲说他不会有事。但是在太医都快要放弃,连他都开始考虑后事的时候,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不够叫他又升起了希望。
“你真觉得爷会没事?”他看着她的脸问。
“当然。爷一定会没事的。”李薇想起他会是雍正皇帝,在这一瞬间无比确信他不会死在这个时候。
四爷近几日有些灰心了,不然也不会跟她说什么同生共死。
她看四下无人,伏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等着爷带我回紫禁城。”
瞬间他把她的手握得生疼。
他状若无事般缓缓拍着她的背,半天才嗯了声。
她看他的眼睛,还是跟刚才一样,近看就像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
他看着她轻轻点了下头,轻轻说:“好。”
九月初,圣驾起行。临走把太医院的左右院判留下了,行宫的药库也照旧开给四爷使。皇上留下了道手谕,四爷需要什么东西可以八百里加急回京去取。关于四爷的消息也不能再瞒着府里,托八爷带了封信回京。
皇上真走了,李薇反倒心静了。她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把四爷治好。
每天还是太医开方子,喂四爷喝药,搅尽脑汁想着给他做什么吃。等白菜都下来的时候,她还叫人快马去最近的市镇买白菜回来,然后先用大骨汤熬粥,再把白菜切碎用干净的粗布包着绞成汁下进去。
香喷喷的有白菜炖肉香味的粥就出锅了,放点盐味道也是很不错的。
她现在的任务就是把粥做出一百种花样来。四爷现在只能吃好消化的东西,不是粥就是面条。粥能做的花样少,她就想办法多做几种味道。
四爷很捧场的喝了,不管她端什么上来,他都吃得很香。
她还磨拳擦掌想做肉松,以前在现代用高压锅做过猪肉松,在这里不知道行不行,步骤倒是还记得,就是刘太监不在,靠她自己比较没信心。她已经习惯由她胡扯,刘太监做出成品的事了。
主要是她在四爷病床前也实在没什么作用,只好尽量找些事来做。
就在她差不多快把牛肉松折腾出来的时候,四爷的病有起色了。
他有将近四天没有拉肚子,没有烧,没有吐了。
她听太医说的时候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的看着四爷,半天才说:“……好了吗?”
四爷握住她的手,盯着院判黄升问:“你真的有把握?”
黄升十分平静的说:“奴才不敢保证四爷一定无事了,但现在看来这是个好兆头,请四爷宽心,奴才等人一定会尽心竭力医治四爷的。”
到底是侍候皇上的院判,四爷没有为难他。
黄升抬眼看了四爷一下,低头道:“若四爷无事,请恕奴才告退。”
四爷摆摆手,黄升带着从太医退下了。
李薇这会儿有点真实感了,心里一松也想开玩笑了,悄悄说:“这位黄太医好镇定,一点都不害怕。白大夫当时都吓坏了呢。”
这段时间不害怕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
四爷:“他是侍候皇上的,经得多,见得多了。”他放开握着她的手,就这一会儿就是一手的虚汗。他现在还是虚,就算一时好了,今年颁金节前也无法回京了。
此时他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了。
就先在这里养着吧。几时皇上发旨来问他的安危,他再说回京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l3l4
第273章 帝师
(=小=說=網=看=最=新=章=节******当年李薇读到这句时,想像中的是一两丛倚在墙角的细草,渐渐染上了秋意,弱不禁风,就像大观园中的黛玉一样就要迎来冰冷的寒冬。
她可从来没想过,如果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天际的秋草是怎么样的一种壮丽景色。简直像是大自然正在演奏一曲名为秋的交响乐,渺小的人类对此无能为力。
所以她对四爷感叹了句:“秋天到了。”
四爷不要人扶,挺直腰背的站在帐篷外,眼前天高地阔的秋景让人胸中的郁气为之一散。
“来。”他牵着她的手,缓步向前。
他在帐篷里住了快有两个月了,虽然之前也叫人扶着他到外头转一转,但他却不是很愿意。都是透透气就回去了。
她猜他大概是不乐意叫人扶着。可一个正常人拉了两个月的肚子,腿该软得像面条了吧?没人扶他根本走不出五十步。
现在大概是觉得腿上有劲了,不但自己主动要求出来,还拉着她散步。
就这李薇都不敢多走,散一会儿就拉着他站住赏景。
“很震撼吧?”她忍不住想感叹一二,“草原这么大,一眼望不到边。”在京里是人把花草圈起来养,在这里是草把人给淹没了。
结果四爷道:“难得在热河,多收些皮子和人参带回去吧。”
她囧了下,难得她想小清新一把,四爷一点都不配合。
可要说他对眼前的景色无动于衷也不对,从刚才起他就望着这连天衰草在发呆,或者说深思。他放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草原上的秋风吹起来,呼呼烈烈,刮过来能把人给带倒。苏培盛和玉瓶都赶紧过来用斗篷把他们给裹起来。
来避暑是肯定不会带斗篷的,这还是看着一时走不了,在本地买的。
他们住在这里,已经有些不太方便了。很多随身的东西都没带来不说,换季了衣服是大头。能买几件斗篷应急,从里到外的衣服多了,不可能都在这里做吧?不说李薇,四爷是只穿自己府上的针线房做的衣服的,叫外面街上店铺的裁缝给他量身裁衣?那是难为他。
幸好,八爷随圣驾回京时已经送了信回去,驿站送来的信说行李就快到了。
“爷,风大了,咱们回吧。”她上前道。
“嗯。”他回身把手给她。
扶着他回到帐篷处居然看到了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雅索卡?”李薇先认出来了,这不是弘昐身边的侍卫吗?
四爷却很平静:“弘昐来了?现在到哪儿了?”
雅索卡甩袖跪下:“奴才给主子爷请安!给李主子请安!二阿哥离这里还有一日的路程,阿哥叫奴才先一步过来报信。”
四爷喊他起来,叫来布尔根:“带人去迎二阿哥。”
布尔根迅速点了五十个人,上马后如狂风般卷走了。
帐篷已经重新扎好了,四爷从来了以后就是住帐篷,后来又生病,在这里也就没挪动。现在要走了,更不用折腾了。虽然也有人过来说准备好了宅子,请四爷移驾,被他给客客气气的拒了。
其实李薇看出来了,他其实已经记了那些人一笔了……
他们要是在他病的时候说准备好了宅子,四爷肯定不介意搬过去的。结果生生叫他在帐篷里住了两个月。现在再说有宅子了,这台阶递得太晚了,四爷宁肯住帐篷住到底也不会愿意把这节给迈过去。
进了帐篷,四爷又问了几个弘昐在路上的事,经过哪些地方,有什么人来拜访过。雅索卡挺诚实的,不但说了有什么人特别殷勤,还说了有哪几个地方给弘昐绊子了,查验行李啦,拿着四贝勒府的印鉴都不通容啦等等。
李薇从默默点蜡,到最后心道哪儿来这么多找死的?
难道四爷这么短的时间在京里又失势了?
雅索卡说了那么多,四爷的面色丝毫未变,问完还很和煦的说:“一路护着二阿哥辛苦你了,去歇着吧。”
然后嘱咐李薇安排雅索卡的食宿。
这都方便:扎个帐篷就行。榻上多铺几层褥子,加一张羊皮褥,烤羊走起,您还要点儿别的吗?
行宫里来的八十九个人,从中拨两个去侍候雅索卡也不难。
李薇考虑到四爷都特意嘱咐她了,拨去的人中一个太监,一个十八、九的宫女。
行宫里的宫女不少都从当地征去的。这里比京里或其他地方好的就是这里的宫女几岁出去都不愁下家,李薇问过那个宫女后,赏了她两套金首饰(她就要这个),然后她就很爽快的去侍候雅索卡了。
李薇好奇的问管这个宫女的嬷嬷,这宫女怎么好像一副占大便宜的样子?
嬷嬷笑道:“主子是关内来的,不大明白咱们这个地方。格佛贺这姑娘家里没多少钱,她的兄弟姐妹多,等她出嫁时最多只能分到十几只羊。所以她才从小就来当宫女。主子赏她的黄金就能买下她一家的性命了,何况侍卫大人年轻英武,哪怕没有黄金,格佛贺也不会不愿意的。”
李薇头一次干拉皮条这样的事,听了这话心里好受多了。
嬷嬷顿了下,接着说:“而且,若是她侍候的好,说不定能说动侍卫大人把她带回去呢,那她就要享福了。”
李薇怔住,忙问:“她不是宫女吗?”
“她年纪大了,草原上女孩少,行宫的宫女都不会干到三十岁才放出来,那就生不出孩子了。天可汗年年都来,我们要把最年轻、最美丽的姑娘献给天可汗。格佛贺想出宫,只要说一声就行了,不会有人想留下她的。”嬷嬷道。
真是一个地方,一个风俗。
回到帐篷里,四爷没有休息,正在写东西。他一不用躺着就闲不住了,太医们也不敢约束他。所以苏培盛一看到她就很高兴,迫不及待的替她通报:“爷,李主子回来了。”
四爷嗯了声,放下笔拉住她坐下:“都安排好了?”
李薇点点头:“我还给他安排了个宫女。”
“应该的。”他随口道。
她朝桌上看了看,发现他起草的还是请安折子。
“爷,咱们还不回去吗?”不着急?
“不急,等弘昐来了以后,叫他先回去送信。咱们再等一等。”他道。
李薇没想到他还打算叫弘昐先回去。她以为就算他们不急着回京,弘昐也应该留下的。
“……那,黄太医他们不会跟皇上说吗?”她找了个外人来质疑四爷这个决定,会不会不太靠谱?
依她看四爷想装病应该不容易吧?别的不说,奉命来医治他的那些太医难道不会写折子禀告皇上:我们把四爷治好了!
这种欢欣鼓舞、加官进爵的好事,只怕他们早就争着抢着告诉皇上了吧?
四爷特别有味道的笑了下,挥退苏培盛等,把她拉近搂住轻声告诉她:“那你想想,他们是愿意在这里治我这个已经好了的病人,还是愿意回京去治一个病势沉重、位高权重的病人呢?”
那当然……!
李薇捂住了一声惊呼,对面的四爷还在笑,好像在说:这下你明白了吧?
她这下是真明白了。
等到午膳前黄太医来请脉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叫她盯着看了很久。不管是之前四爷病重时,还是现在他痊愈之后,黄太医的表情都没变过。
黄太医走后,四爷笑话她:“你盯着人家黄太医是想看出什么来?”
就是看不出来啊。她这么说,他笑话得更厉害了:“黄升是在御前侍候的,要是能叫你从他脸上看出端倪来,那他也坐不到左院判这个位置上。”
黄升回到帐篷里,那几个太医都在等他,见他回来不由得都围上来。一个试探道:“黄兄,不知四贝勒今日的脉相如何?”
黄升摇摇头,叹道:“还是拿不准啊。不如下午张兄随我一道去给四爷请脉吧?”
这位干笑两声,只好应了,但也不敢再多问。
见其他太医都好像有话想说,黄升就是装不知道,一本正经的斟酌药方,一会儿亲自抓药秤量,在帐篷里忙得团团转。其他太医见了没有办法,只好都辞出去了。黄升这才放松下来,把刚才写的方子揉了,另铺一张纸,抬头写下黄芪三钱就停了笔。
这群傻子都不明白,这个时候急着往京里赶是嫌命长吗?四爷这里都大安了,什么时候回京都行,不见四爷一点都不着急?这上头人的态度都摆出来了,还一个劲的问个没完。
黄升翻了会儿医书,又添上一味柴胡,一味丹参。
四爷需要徐徐调养,他嘛,也无须着急,慢工才能出细活儿。
黄昏时,弘昐就到了,随行而来的还有数辆骡车。他跳下马来,快步奔到四爷跟前跪下时,李薇几乎都不敢认了。
不过短短数月分别,弘昐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男孩,个头好像猛得蹿了有三四寸,喉节都长出来了,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骨架拉起来,手腕的骨头都粗硬起来,肩膀也宽厚了。
“阿玛,额娘。”他看到四爷时眼睛亮得像有星星落进去了。
“起来吧。”四爷看到儿子,也有了几分感叹。
等进了帐篷,李薇才找到插话的机会,她把弘昐拉到身前仔细打量了好几遍,看出来他还是瘦了,人也晒黑了,手上的茧子也厚了。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到热河转了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府里住着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她不敢深想,只能把担心先咽下去,笑道:“瞧你这一脸的土,先去洗漱一下,换身儿衣服再过来陪我们用膳。”
四爷本想先问正事,见素素心疼儿子就改了主意,点头说:“你额娘说的对,你先去换衣服。既然到了这里,什么事都可以先放放。一会儿有的是时间说话。”
弘昐好不容易见到额娘和阿玛,这几个月在京里的煎熬一下子都过去了,他浑身一松,赶路的疲惫涌上来,也开始觉得脏兮兮的站在额娘和阿玛跟前不合适。
“那儿子就先退下了。”他跟着苏培盛出去了。给他的帐篷早在雅索卡来了之后就叫人赶紧扎起来了,热水也早就准备好了。
李薇好不容易见着了儿子,实在舍不得他离开视线,见他走了,就对四爷说:“爷,我去看着他。”
四爷笑了下,摆手道:“去吧,去吧,知道你想他了。”
李薇屈膝谢过就赶紧撵出来,见雅索卡正在给弘昐请安磕头。
弘昐拍着他的肩道:“你赶过来也辛苦了,去歇着吧,晚上再去见见你的兄弟们。”
雅索卡笑出一口白牙,她才发现弘昐和雅索卡都晒成一个色了。难道他们走后,弘昐在京里天天跟侍卫们操练?
在帐篷里给弘昐洗澡时,李薇按捺不住慈母之心,挽起袖子进去帮忙了,可把弘昐羞得不轻。
她问起其他孩子,弘昐也学会了避重就轻,报喜不报忧,嘴里都是‘姐姐好,弟弟们都好,弘时调皮,把园子里祸害得不轻’。
她也不再逼问他,一会儿见了四爷,他总该说实话了。
晚膳时,四爷面前还是一碗粥,李薇陪他一起喝粥,弘昐面前倒是烤肉、炒菜和米饭。他看了桌上的菜说:“我也喝粥……”
“别胡说,你这个年纪喝粥怎么可能吃得饱。”李薇给他挟了一块烤羊排,“快吃,吃完你阿玛还有话问你呢。”
四爷刚才看了这段时间的邸报,还有戴铎、傅敏、顾俨等人写给他的信,对京里的情势已经有数了。从弘昐这里最多是能更直观的感受一下,毕竟有些事只有当面才能看清楚,书信上的到底不能写得太明白。
吃完后,四爷还有心考了考弘昐这段时间的功课,慢慢的就叫弘昐放松下来了,连李薇都觉得京里再大的事,到了四爷的手里都是小菜一碟。
换过茶后,四爷捧着茶碗温柔问他:“京里如何了?说说吧。”
如果说之前京里的气氛带给弘昐的是惊惧和忧虑,现在就是气愤了。
“他们话说的很难听,阿玛没跟着皇上回来,就把您当成了十三叔那样,还说您……”弘昐把后半截吞回去了。
四爷点点头:“……说我被皇上厌弃了?”
弘昐来了以后见阿玛这里侍候的人丝毫不敢怠慢,已经知道传言不可信了,气愤后就是激动:“阿玛,等你回京后一定能吓死他们!”
四爷笑起来:“你这孩子……”却不说弘昐说得不对。
气氛轻松起来,弘昐跟着就说了很多京里其他人的事。
太子回京后还是一样,回宫后就不见动静了。但京里关于他的传言越来越多了,太子在后宫中骄奢淫逸,太子的爪牙在外面依仗太子之势做下许许多多的恶事。都说以前是畏惧太子才不敢说出来,现在却都跳出来了。
直郡王听说了太子做了这么多恶事,气得怒发冲冠。
三爷也叹气说太子实在是过分了。
八爷十分仁厚。
十三叔回京后还是没有动静,但被人发现他的请安折子上有皇上批的‘不大勤学忠孝之人’几个字。
“也是因为这个,外面就有传言说阿玛也是跟十三叔一样,搅和到太子二伯的事里去了。”弘昐说起来还是有几分不忿,“十四叔倒是叫十四婶来看过两次……”
虽然十四叔叫十四婶登门了,可在弘昐看来这远远不够。因为八叔来的都比他多。
父子两人一直说到了晚上十点,平常这个时辰都睡醒一觉起来了。李薇开始是不打算管,但看四爷说着说着就靠到迎枕上了,就知道他还是累了。上前打断他们说:“明天再说吧,弘昐今天赶来了一天的路,快回去歇着。”
弘昐这才惊觉阿玛是久病之人,他还想请罪,李薇忍不住推他出去:“你跟哪儿学了这些东西?请什么罪?快回去睡觉!”
回来看四爷面上带笑,她靠过去搂着他轻声说:“爷不在京里,家里人都受委屈了……”
不然,弘昐以前是无论如何想不到‘请罪’这个事的。
四爷拍拍她,拉她上来两人一起躺下。
她看他的谈兴还没散,就叫人只留一盏灯,两人躺着说话。
静谧的帐篷里,只有这里一盏灯火,照亮这方寸之地。
她小声说:“爷,我明白你为什么要等皇上发旨意来才回京了。”
“嗯?”四爷笑了下,抚着她的背:“说说看?”
听了弘昐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咱们自己回去就灰溜溜的。有皇上的旨意,风风光光的回去,才能打消京里的流言啊。”她道。
“有点意思了。”四爷道。
“还有,刚才弘昐说起十四叔和八叔……”李薇想起以前她也这么拿四爷和八爷比过,两下一串,灵光一闪,她突然想通一件事。
“八叔是故意的吧?他是故意把十四叔比下去的。”以前四爷相结交裕亲王府、直郡王府、承恩公府时,总是不知不觉的就被八爷给衬得不起眼了。
要说对裕亲王府等几位王府,八爷做得比四爷好还有话说,拉拢宗亲权贵嘛。
但他把十四爷比下去是图什么?四爷又不可能对他好。
难不成是想让四爷对十四爷有心结?
反正听弘昐的意思,他都觉得十四叔做的还不如八叔好,这个心结已经成功种到弘昐心里了,府里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呢?
她这不会是阴谋论了吧?
四爷笑起来,肩都在抖,拍着她说:“不错,能想到这个已经不容易了。”
“我说对了?”李薇反倒不相信了。
四爷笑完舒了一口气,道:“老八就是这样的人。他要做好人已经成了习惯,这是他的毛病。只是做得多了,就容易过,反而叫人瞧出来。”说着刮了她的鼻子一下,“都叫素素看出来了。”
她心里倒不像四爷那么轻松:“……八爷的招数虽然老,可有用就行。弘昐都能觉得他十四叔做得不好,其他人估计也会这么想吧?”
这世上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暗地里的挑拨。就算明知八爷有坏心,可还是会忍不住想埋怨十四。你亲哥不在京,你多去看几次很难吗?
四爷也叹了声,淡淡道:“……十四是胆小。”有事就往后缩,有好处就往前冲。早几年还可以说他年轻不懂事,现在……呵呵……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四爷起身吹熄了灯,搂着她盖上被子睡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也发现了。
——四爷好像正在教她。
给她浇水,替她施肥,一点点的引导与点拨,教她去看这个风波诡谲的朝堂故事。l3l4
第274章 风光回京
(=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避开四爷时,他还把李家的消息告诉她了。
李薇听到李家一切都好的消息时,确实松了口气。关于四爷的消息甚嚣尘上,李家也受到了一点点的影响。不过李文璧是地方官里的实权派,他上一次的京察是优等,在没看到四爷真的倒下前,还真没什么人敢动李家。
“舅舅家一直闭门不出,我出京前去看过他们。”还有件事,弘昐不知道该不该说。李薇看出来了,追问他,他才道:“……其实也有人上门跟郭罗玛法打听阿玛的事,搅得舅舅家都不能出门买菜。”
“然后舅爷就找了一群闲汉蹲舅舅家的路口,看到有那看着不是那条街上的车啊人过来,就朝人家脚下扔马粪……”弘昐还奇怪为什么那一块有好几个人蹲着打牌,那群人看到他带人过去,吃不准是想上来捣蛋还是想怎么样,就跑去把他两位舅爷给喊来了。
一问是自家亲戚,大舅爷把他领过去,他好奇啊,一问,大舅爷很简单的说了下。
搞得弘昐当时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大舅爷他们还怕人一早就发现了,还拿干净的包袱布啦,牛皮纸啦,把马粪包起来放到路中央去。
有那手贱的捡起来就有乐子瞧了。
更多的坐车坐轿来的,不当一回事直接踩过去或碾过去……
弘昐跟额娘说完,见额娘笑得见牙不见眼。
李薇连声道:“挺好,挺好的。”她就说嘛,她家舅舅怎么可能会等着看李家被人堵门呢?
弘昐就放心了,更绘声绘色的说:“还有人吵着要报官嘛,大舅爷和小舅爷都是步军统领衙门的,一过去什么事都不用说了,闲汉们一轰而散,全撒丫子跑光了,大舅爷和小舅爷带着人来,不能白来啊,告官的还要倒找钱给舅爷呢。”
乐得李薇中午吃饭时还是想起来就笑,笑得四爷也被她逗笑了,问她:“你都乐一天了,跟爷说说。”
正吃饭呢,说这个不合适。于是吃完饭她哈哈哈的说了,话没说完自己先笑倒了。
亏得四爷听懂了,笑道:“你这两个舅舅果然都是人才。”
说罢起身写了封信,她好奇的问:“写给谁的?”其实更想说晚上不用再辛苦了吧?明天再写啊。弘昐来了,四爷也好像精神多了,这几天就是不停的写信,写了改,改了再写,她怀疑他是打算给京城里的人都写一封。
像她阿玛李文璧有一封不奇怪,可是李苍和李檀都有一封是不是就画风不对了?
四爷你话唠……
“隆科多。”他道。
给这位佟三爷写什么?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以前她受历史电视剧的影响,认为四爷跟隆科多私交很好,谁知他根本就对隆科多半烦。属于必须打交道,但很不愿意打交道的那种。
现在这种不招待见的人都能得四爷一封信,那给李苍和李檀写就不奇怪了。
写完也就两张左右,竖排字写得也不多,加起来三四百字吧。她看过给李苍的,是说李家现在可能有会些艰难,叫他孝顺李文璧,照顾李家,不要着急云云。给李檀的是叫他好好跟傅敏读书,平时功课有不懂的也可以去园子里,都是一家人不要拘束了。
隆科多这封她就没办法看了,但看他一会儿就写好了,也没写太多东西。
李薇觉得他其实就是把信当明信片用了。这时要是能有手机就好了,四爷可以发短信以表慰问。比写信省事。
之后几天,他叫弘昐带着她出门逛街去。各种皮子买了好几大箱,一箱箱写好签子,宫里娘娘有两箱,十三和十四府上各两箱,李家和乌拉那拉家也各两箱。
粗粗一看,好像是一视同仁了。但李家那几口人,跟乌拉那拉家那几家人是一回事吗?
李薇总觉得她占便宜了,为这个得意了好几天。
直到四爷说弘昐该回去了,他来的时候带了好几骡车的东西,回去只多不少。
“我不在京,但各府的礼数都不能少了。这些东西带回去,就说我在这里有太医照顾着,一时并无大碍。”四爷道,他其实还想再嘱咐些,但这些天已经说得很多了,最后想想该说的都写在信里了,叹道:“行了,跟你额娘告别后就快走了,早些上路,免得路上变天再冻着你了。”
儿子要走,李薇实在很想哭,当着儿子的面只是嘱咐他一路当心,遇上为难你的就给他们银子,现在你阿玛不在京里,被别人欺负一下也是难免的,咱先把仇记下了,等你阿玛回京替你报仇。
弘昐从头到尾含笑点头,特别有四爷的范儿,最后说:“额娘放心,姐姐和弟弟我都会管好他们的,舅舅家那边我也会常去看看的。我等你和阿玛回京。”
四爷叫弘昐带回京的信都足有一箱子,一点都不夸张,他还仔细的都标好了签子,免得弘昐弄错了。
弘昐挺紧张,想在这里找个铁匠木匠做个结实的箱子,怕把这一箱子的信给弄丢了。
四爷安慰他:“都是家常的信,无碍的。”然后就从怀里掏出一本明黄封面的折子,也不怕吓着儿子了,递给他道:“既然你来了,这折子就由你带回去吧。到时叫你大哥随你一道进宫,把这折子递给皇上。到时皇上若有空,说不定还会叫你去回话。”
弘昐接过折子就够紧张了,一听还要面圣,人眼看就僵了。李薇也觉得四爷太过分了。
四爷安慰他:“到了御前一切照实说就是,切务耍小聪明。不过你这个倒是不用担心,要是弘时就不好说了。”说完他笑了,还以为自己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弘昐和李薇都笑不出来。
李薇看着儿子的样,只好也跟着安慰他:“不怕,你阿玛都说了,真见着皇上了就皇上怎么问,你就怎么说。你这么想,你的年纪才多大?皇上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在他那里就是一个浅盘子,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都是一眼到底。所以你完全不用害怕,不用紧张。”
弘昐:“……tat”
貌似弘昐不像被安慰到的样子,但他还是上了马,在侍卫的护送下走了。
李薇一看到儿子的背影很快变成黄沙中的一个小点点后,眼泪哗啦一下就掉下来了。
四爷笑得呵呵的拉她进帐篷,给她擦泪,继续笑道:“我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薇正思念儿子呢,他这没头没脑的说什么?
他还在笑,看手帕上擦了两道黑,再看她的脸上眼角下也是两道被泪冲下来的黑道道,笑得牙都露出来了,开心极了。
换了个手帕接着给她擦泪,道:“你这叫坦然啊,还是破罐破摔啊?”他还特意挑了个跟她平常爱用的俗谚相似的,“打不赢就干脆不打了,比不过就干脆不比了?”
李薇夺过他手里的手帕,自己擦泪,不过她一擦眼角,四爷就笑。
她白了他一眼:“这不是挺好的嘛。”多么有生活的智慧啊。她一直很佩服自己这一点,总比非要上去撞一次,才能发现自己打不过要好吧?她通常都是一眼望去,哦,这人比她强,那她就跪下唱征服了。
四爷摇头,心道你要真是这样的人,那就该跟宋氏一般了。外面瞧着是软,软得好像没一点脾气。等人要坐上去了,踩下去了,才发现下面还有几根硬骨头,不知不觉就硌人一下,硌得狠了还能叫人疼。
福晋以前从没把素素看在眼里,如今怕是已经被硌得不轻了。
只是照她看来,大概以为都是他偏心所致吧。
他摸着素素的肩,软中带骨,柔里有刚。
李薇感觉现在挺甜蜜的,冲他展颜一笑,自觉应该十分美好。
四爷:“噗……咳,素素,叫人给你打水洗脸吧?”
洗脸?
李薇愣了一下,跟着就呐喊了。=口=
苏培盛一直在外头侍候着,二阿哥刚走,四爷牵着李主子回帐篷肯定是想独处啊,他才不会进去碍眼呢。
过了会儿突然听到四爷的大笑声,然后喊他:“苏培盛,拿热水来。”
苏培盛送了热水进来,四爷挥手叫他出去,再亲自去屏风后把刚才捂着脸躲进来的素素给牵出来,亲自摆毛巾递给她,哄道:“没事,没事,也不是第一回了,爷都看过两次了。”
李薇:qaq
四爷赶紧再换个说法:“素素那眼线画得可漂亮了,爷可喜欢看了,一会儿爷给你画。”
叫他给她扒着下眼皮画眼线?她还要把眼珠使劲往上翻?她就是再想不开也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洗过脸后,赶跑好奇的跟过来的四爷,躲在小帐篷里重新涂粉上胭脂画眼线,再出来见到四爷就总不自在。
——他一晚上看到她的眼睛就笑。
笑毛啊!!
今年的颁金节就是在热河过了。做为满人的大节目,热河也是要盛大庆祝的。
因为四爷做为唯一在这里的皇上的亲儿子,就算他还住在帐篷里,对外还是‘未痊愈’的状态,也无法抹杀掉他的重要性。
先是热河附近的部族都前来拜见,一拨拨的层出不穷。这就显出住帐篷的不方便了,没门没院的,人家一来连装不在家的可能都没有。
当然,四爷还‘病’着,也没什么人非要四爷出面接待。更多的人是把礼物送来了,往帐篷前一堆,人就又走了。
除了部族这种比较正式的拜见外,住在附近的百姓好像也把四爷当菩萨拜。常常时他们还在帐篷里睡觉,听到帐篷外不远处一群嗡嗡声。一开始不知道,后来听到这个动静,叫来侍卫问一下,侍卫都是说:数十丈处,有数十位百姓,带着腊鸡、风干的牛羊肉,扛着成袋的黄米和青稞麦等,还有带活的小羊羔的,还有自家织的布啦。
最囧的是把自家姑娘送来的。
李薇一点嫉妒的心都没起,伏在榻上笑得快断气。
他们就在帐篷里听到外面那个纯朴的蒙古大汉拍着胸脯说他的女儿会给羊、马接生,给剥羊皮,吃得少,睡得少,一定能好好侍候四贝勒!他还带来了一群羊当女儿的嫁妆!
她都笑岔气了,四爷本来有些心烦,想叫苏培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赶远点,天天堵在帐篷外实在叫他的心情不太好。
但看素素笑成这样,把他也给引得笑了,拽过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轻轻打了几下屁|股,说她:“有人送女儿来侍候你家爷,你就高兴成这样?不吃醋了?以前在你跟前漏个一两句都能给爷脸子看。”
最后还是她出面,赏给那才十三岁的姑娘一套黄金首饰当她的嫁妆,请她阿玛把她领回去了。羊也请一起带走,都给那姑娘当嫁妆吧。
眼看就要过冬,草原上的冬天来得早,天冷得快。其实行宫够大,但问题就是皇上临走前没发话说四爷可以住进来。现在天都冷了,不能叫四贝勒在帐篷里过年吧?
他们就再来请四爷移驾,说已经准备好了一处宅子,样样都准备好了,一定要请四爷搬进去,不搬过去他们就跪帐篷前不起来了。八旗的热河驻军是不敢请四爷去军营里住,但也四处想办法给四爷找宅子,驿巡道也出来说,驿站虽然房舍简陋,但也打扫干净请四爷移驾。
四爷原先说住帐篷住到底,但也没打算死扛。主要是黄太医说他现在还有些虚,要养回原来那么健康至少要半年到一年。受冻是肯定不行的。
他就跟李薇商量,想住到驿站去。那里本来就准备了给过路官员的屋子,住那里面子还没塌下来。
反正他是死活不会住到给他准备的宅子去的。
李薇表示我都听您的,驿站的屋子很好啊,等京里的家信很方便。
他们刚要准备搬过去,皇上的旨意到了。
四爷和她都松了口气。
皇上的旨意叫四爷回京,随旨还有一封皇上亲笔所书,思念儿子的信。
四爷读过以后,她也有幸能瞻仰一番。大意就是:四爷病的时候,皇上也正在犯头疼,随行的人因为担心他的身体,更担心四爷病重的消息会让皇上伤心过度加重病情,就把这事瞒着他了。
后来他得知四爷病重后,十分忧心,赐医赐药,日日询问他好了没有?还传他的脉案和药方亲阅,每天皇上忍着自己的病疼,吃过药,批过折子后就要担心四爷,连茶端在手上都会忘了喝,这都是因为担忧四爷的缘故。
后来京里的事不能拖延,他只好忍疼回京,临走叫人一定要好好照顾四爷。
回京后,他每天都盼着四爷能好转,每晚都会为四爷念经一个时辰。太医们每旬递上去的关于四爷的事他都会第一时间看到,哪怕是正在用膳或跟人说话。并且,会为四爷的病稍有起色而能多用半碗汤。
回来吧,我亲爱的儿子。阿玛现在半夜时常会惊醒,坐起身后想起你一个人在远方,思念不已。你的病好了吗?快回来叫你的阿玛看看吧。
前面都还好,只有最后一段叫李薇有些心酸。再看前头,也不觉得皇上只是在装模作样,他对四爷应该也有几分真心。
怪不得看完皇上的信后,四爷就起身去屏风那头发呆了。铺上纸写信,写一句要想半天。他大概也被触动了。
等四爷写完信过来,她就说:“爷,咱们回京吧?”
四爷把炕桌上的纸折起来,点头:“先叫他们把咱俩随身的东西收拾了,剩下的行李可以慢一步。咱们先走一步。”
晚上,两人躺在一起时,她靠着他小声说:“爷,我想皇上心里还是想你的。”
“……嗯。”他轻轻叹了口气,拍着她说:“是的。皇上……心里是有儿子们的……”
只是长大后的儿子带给皇上的就不是亲情,而是威胁了。所以皇上疼爱十五、十六这群小儿子,对二十阿哥也是宠爱有加,却警惕他们这群长大的儿子。
以前,他听奶娘讲过草原上狼群的故事。狼群里年轻的公狼长大后就会把年老的狼赶出狼群,它们会挑战狼王,战胜者会把战败者咬死。衰老的狼王不想死,就只能逃出族群。年轻的狼王会带头追杀年老的狼王,一直把它赶出狼群的领地。
年老的狼王遍体鳞伤,穿过荒芜的原野,树林,最后在春天到来前冻死在结冰的小溪边。
当年他还问过奶娘,那狼王要是不想死该怎么办呢?奶娘就说,有的狼群会把成年的狼赶出狼群,叫它们去外面建立新的族群。
他就说这样好,因为原来的族群会越来越大,老狼王也不必死。
可现在他明白了。狼王总会有老的那一天的,到时就算不被同一个族群的青年狼打败,也会被来挑战的外族的狼,或者侵入领地的其他野兽咬死。
这样看来,还是由同一族群里出生成长的年轻的狼来继任狼王更好。
第二天,四爷就带着李薇出发回京了。前来送行的部族有的就算没有得到消息,宁可追出百十里也要撵上四爷,送别一番后再放他走。
搞得四爷不得不叫人使劲赶路。
黄太医等也跟着一道回京,他们说四爷的身体还没好,就算能骑马,也最好不要天天骑。结果四爷根本没打算骑马进京,他准备了一辆大车,总够住下他和李薇两人,坐起时能装七八个人。
有这么一辆车,身带圣旨回京的四爷风光极了。沿途的驿站都替他准备好了替换的马匹,每过一地时甚至会有驿站和当地的官员迎出二十几里路,临走时也是依依不舍,有不少官员有奥斯卡的演技,见了四爷都像见亲爹,送走四爷时泪洒长亭,哭出十几里的不在少数。
李薇从一开始的震惊,发笑,到最后都习惯了。
跟他们对四爷的深情厚意相匹配的,他们的行李也越来越多了。她都怀疑他们是想把家底都搬给四爷。
最后四爷不得不再一次把行李车留下,叫他们缓步进京,他们先走。
如是再三后,他们终于看到北京城了。
李薇问他:“爷要进宫吗?”要谢恩吧?要去跟皇上表现一下父子情深吧?黄太医他们从城门口就跟四爷做别了,他们是一定要回宫复命的。
四爷摇头,道:“不,先回园子。我写折子给皇上。”
李薇先是惊了下,然后就明白了,悄悄问他:“爷是想等……”等皇上再下道旨,宣你进宫?
四爷笑得十分淡然,好像在说‘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想给他跪。
四爷这是打算把架子拿到底了。他要皇上下旨‘请’他回京还不算,他还要皇上再下旨,‘请’他进宫。
他要把皇上对他的宠爱显摆给整个京城的人看。
叫所有说他失宠的人都打脸打得啪啪响!l3l4
第275章 羊肚
四爷回京了!
隆科多接了城门尉给他送的信,顾不再抱着新纳的小妾取乐,快马加鞭就往城门口赶!
扑了个空。*****$百=度=搜==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气急败坏的隆科多把给他送消息的城门尉劈头盖脸抽了一顿,幸好这人还不算太傻,一边躲一边求饶,指着四爷走的方向道:“三爷!您往那边追!走了不到半刻钟!”
隆科多一想还是追四爷要紧,指着他骂:“下回记得叫你的人跑快点!不也省了你这顿打吗?”说完一夹马腹,向着这人指的方向去追了。
城门尉这才敢站起来,就算隆科多没真打,他也护住了头脸,一侧脸颊上还是着了道,现在肿得有指头那么粗,红亮亮的就带上招子了。冲着隆科多的背影呸了口,扭头就骂人:“谁去送的信儿?!你是属王八的啊!!不会跑快点儿?!”
隆科多追着追着就勒了马。他察觉这条道不是准备进宫啊,随从上来问:“爷?”
他转了下眼珠子,嘿嘿嘿的笑了,“走着,咱回府。”
随从忙问:“爷您不追了?”
隆科多白了他一眼:“追个p啊,爷就是出来溜弯的。现在不想溜了。”
随从点头哈腰的:“是,是。”
再有各府都得着消息的,有的如直郡王,直奔宫门口等着,也有如八爷,端茶就在自己府里坐着。
但最后听说四爷的车直接进了圆明园,一群人全抓瞎了。
老四这是想干嘛?
圆明园里正在上演认亲大会。
下车时,四爷对李薇说:“你先回桃花坞去吧,我去见见福晋就过来。”
“一道吧,我也要去给福晋磕头的。”她是想顺便一起见了省事。
四爷瞟了她一眼,笑得很有深意,轻轻叹道:“好吧,那就跟爷走吧。”
如果这时是游戏中,她身上就该冒出个‘吃醋’的状态了。问题是,这全是四爷的脑补。
在福晋住的宇素心堂中,弘晖带着弘昐几人站左边,三个女孩站右边,福晋站中间。一看到四爷,弘晖和大格格打头就扑上来,在离四爷一步远的地方扑通跪下,大哭ing……
李薇跟在四爷后头都有点傻了,她特别想问一句:你们哭丧呢?
她生的那四个虽然也跟上来一起跪下,但幸好没哭的那么激烈,虽然也都在掉泪,但至少还算普普通通的哭法。
再看福晋也是眼含热泪,面带微笑(?),一脸的欣慰之色。
李薇是很随大流的,反正见到孩子们她也眼眶有些热嘛,头一低眼泪就滑下来了。她也不擦,挂着这泪痕跟在四爷后头进了屋。
四爷早忙得两只手都不够用了,挨个把孩子扶起来,连声劝慰:“好,好,都不要哭了。”说着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李薇特意把头抬起来,让他看她也是哭得很动情的。
……他真的很感动啊。
因为四爷的眼睛也湿润了。
李薇心道:我的妈啊。
她闪到一边,把舞台留给他们,拉着弘昐几个去说悄悄话了,不妨她的场子还没结束,福晋主动过来扶着她颤声道:“妹妹,妹妹请受我一礼。”说着她就福下去了。
不敢当!
李薇双手一托,膝盖一软,险些给她跪下。
不过她现在不太乐意跪人了,最多算半蹲,但她肯定保证自己给福晋矮上那么一小截儿。
“不敢当,姐姐,侍候爷是我的本分。”见到福晋她一点都哭不出来了!
李薇只好囧给她。
这么一囧的话,其实还很有苦大仇深相的。
恰在这时,三格格哭晕过去了。
打断了一场感动人心的认亲大会。送来鼻烟、参茶等物叫三格格醒过来,李薇趁机带着自己的孩子都告辞了。
回到桃花坞后,李薇这才挨个把孩子们都搂了一遍。等坐到榻上,她还想跟以前似的把最小的弘时拽过来抱住,结果弘时不依,反把二格格推过来了:“姐姐是女生,额娘你抱着姐姐吧。”
“切,你个小机灵鬼儿。”李薇抱住额尔赫就不撒手了。
当娘的这么久不见孩子,肯定是操心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冻着热着,在外面有没有受欺负等等。结果她是照这个程序问的,孩子们答的却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弘昐是这么说的:“府里的供给没变,皇上回来后阿玛虽然没消息,可园子里的供给还是内务府送来的,没有趁机克扣和以次冲好。当时我们也是凭这个猜阿玛大概不会是跟十三叔似的。”
二格格跟着说:“对,我们知道这里头八叔可能给咱们府上行方便了,可要是阿玛真倒了,八叔肯定不会再费这个事。”
弘昀接话:“八叔都没落井下石,我们就想阿玛的问题不大,可能是真病了。”
李薇:画风不对吧孩子纸们……
过了会儿,四爷把弘昐叫走了。晚上孩子们都各回各屋了,她想把弘时留下来吧,人家也不领情,一点都没有思念额娘舍不得离开的意思。
倒是弘昀貌似有一点点的不舍之意,被她看到立刻想留下来!
“弘昀想额娘吗?留下来跟额娘一起睡吧?额娘给你洗澡!”
她这么说来着。
然后弘昀就吓跑了。
有必要吗?!
你现在最多是小学生!小学生跟妈睡有什么不行的!
等见了四爷,被孩子们抱着哭的四爷十分满足,被孩纸们抛弃不肯一起睡的李薇沮丧了。
累了一路,两人洗漱后就上床睡觉。
吹了灯,李薇悄悄挪到四爷身边,依着他寻求安慰。
结果实在太累了,靠到他身上闻到他的气味后瞬间睡着。第二天起来时已经把昨天想抱怨孩子的事给忘掉了。
回到圆明园后,好像一时还是无法放松下来。太医院还是每日过来给四爷请一次脉,但黄太医这位院判听说是进宫侍候皇上还是太后去了,来的太医一个叫张献,一个叫李德聪。
但两人只是纯请脉记脉案,药方还是黄升开的那个。吃够一旬停下来,两人就宣布四爷基本痊愈了,未来半年到一年内还是要小心,尽量不要生病,因为他经过这次大病,身体虚亏,中气不足,阳气外泄,需要好好补一补。
简言之,四爷最好不要劳神、熬夜、着凉、吹风、劳累,还要吃好喝好休息好。
李薇觉得这两个人太不负责了,四爷正值壮年,虽然经过一场大病人是虚了点儿,但也没变成纸糊的吧?
四爷却很认真的听完,转头就把两位太医的话如实写在了给皇上的请安折上。
第二天,请安折送回来了。御前第三红人陈福不但亲自送回来,还跟四爷说,皇上传他明天入宫。
李薇能看出来,四爷听完陈福的话,好像他头顶上那片天都一下子变蓝了。
当然他的表情没那么容易让人看透,她是纯感觉,类似一种心灵感应。
虽然久病后的肉还没养回来而显得脸颊消瘦,大冬天的外头滴水成冰,他也冻得面青唇乌,所以‘一脸病容’还是非常合适的形容。
陈福应该是真相信他说的‘回来之后又病了,怕把病气过给皇阿玛所以才一直没去请安磕头’这个理由了。这也是四爷回京后对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进宫找的理由。
等陈福走后,李薇上前悄悄抓了两把四爷腰间的肉。
把他抓得弓腰一缩,反手把她做怪的手抓过来,牵着绕上半个圈把她拉到面前来,搂住道:“捣什么乱?嗯?”说着在她的腰上也抓了两把,抓得她像活虾一样险些跳起来。
她笑个不停的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腰上都有肉了。”
被四爷按在榻上咯吱,笑到快断气。
四爷是属于脸瘦,但身上长肉的典型。他一瘦先瘦脸,但一胖先胖腰。
回京后为了替他补身,李薇采取的是少食多餐式喂法,这样既不会增加肠胃的负担,又能最大限度的替他补充能量。
一般是隔两个时辰就是一顿,多是汤水。早上就是热牛奶配小蛋糕。是的,她把小蛋糕给苏出来了,还有蛋糕卷。
这东西一点也不难,烤炉这东西也是给膳房说一声就做出来了。
各种纸杯小蛋糕做出来,上头再挤一团奶油,送上来连四爷都无法抗拒它的魅力。
到了下午就是羊肉枸杞汤。里面放了很多羊肚。四爷一般不肯吃内脏,在他看来这都是下等人吃的下水。但李薇总觉得以形补形是有道理的,所以她特意让的把羊肚切成丝,然后骗他是一种蘑菇。
四爷:……
两人一人一碗捧着,李薇嚼着羊肚丝,问他:“这蘑菇好吃吧?”
四爷:“……嗯。”
他挑了一根放进嘴里,想起下午苏培盛一脸菜色的过来跟他说李主子叫膳房把羊下水中的羊肚切成丝放到你的羊肉汤里了。
四爷:“……怎么回事?”
苏培盛额头都冒汗了,跪着说:“李主子想叫您吃……说这个以形补形……”李主子说了,膳房的人当面不敢顶她,但也不敢就这么送给四爷吃,只好悄悄透给苏培盛。
苏培盛恨得咬牙啊,可他知道了也不能不说啊,只好来告诉四爷。
四爷也好奇,就是真放进汤里了,她要怎么叫他吃下去?
现在他知道了。
他挟起一条切成细丝的羊肚,不说他还真看不出来。蘑菇?亏她想得到。
意思意思吃了两口,他把剩下的全拨她碗里了。
李薇略愣的看四爷,他很正经的跟她说:“这种蘑菇我不爱吃。”
李薇:“……”
两人的眼神之中流淌着默契。
李薇:他肯定发现这不是蘑菇了。
四爷:你就把心眼都用在哄爷身上吧。还蘑菇……
对视十秒后,李薇默默把那半碗‘蘑菇’都给吃了。
其实……她也知道这招多半不会成功的……
吃完后,她冲他笑。把‘我错了’的信息用意念发出去。
四爷憋不住也笑了,她赶紧坐过去,勾着他的手指说:“我是想让你补补,羊肚丝是好东西。”
他问过白大夫了,羊肚子确实对他现在的身体有好处。
他倒不是真的排斥吃这个,只是想教她一个道理。
“哪怕是为爷好,你也不能瞒着爷。”他搂着她叹了声,“瞒着爷的人太多了,素素,你别这么做。”
李薇的心里顿时酸得不成样子,抬头就想认错和起誓。
四爷捂住她的嘴,晃着她说:“爷知道你是一心一意待爷好的,可你要当心,你怎么知道会不会有人借着这个机会来害人呢?到时你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爷刚才吃了两口,就是跟你说,爷没生你的气。但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做。想做什么,有什么想告诉爷的,直接说,爷一定会听的。”
四爷说的她没有想到,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自己之前蠢的可以,还自以为聪明。
她虽然吓了一身汗,但更确信四爷这是为她好。
四爷见她缓过来了,就笑道:“晚上可以再上一碗羊肉汤,放点肚丝。”
李薇点点头,他见她不说话,就逗她:“肚丝不是只能煮汤吧?还可以怎么吃?”
“凉拌。”她马上说,“放点葱丝,加辣椒油和花椒油。”然后看着四爷说,“爷现在不能吃有辣椒的东西,还是先炖汤吧。”
爷一点都不想吃。
四爷笑着虚点了她两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l3l4
第276章 命与运
皇上十分的体贴,允许四爷明日再进宫。
第二天,四爷一大早就进宫了。然后不到午膳时就横着被送回来了,额头上还青了一大片,一看就是磕头磕的。
李薇跟着苏培盛匆匆赶到九洲清晏时,他刚刚醒过来对着地又吐起来。
一瞬间她几乎要瘫下去了。苏培盛也是一声惊呼,围在四爷周围的人几乎是齐齐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白大夫很快过来了,她当时已经先叫人把九洲清晏给围起来了,正要往这里赶的弘晖他们还有福晋都叫拦在外头了。
四爷这次吐完后好像并不难受,就是说头晕,胃还在往上翻。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在皇上那里磕头磕太狠了?
她叫人先煮了一碗姜茶给他,热热的姜茶下肚后,他果然好受多了。
经过白大夫的诊断,确定他是磕头磕的,不是复发。
“谢天谢地。”听到这个她叹了声。
四爷握着她的手,对白大夫说:“头有些胀,开些药来给我涂吧。”
李薇跟苏培盛说去把福晋等人请进来,看着他的额头说:“你整个额头都青了,一会儿肯定会肿得像戴了帽子似的。你到底为什么事磕得这么厉害?”
四爷不愿意用这副样子见孩子们和福晋,叫人给他找了顶帽子先戴上。
他就这么躺在榻上戴着帽子见了福晋。
福晋匆匆进来,李薇连忙起身行礼。
福晋道:“妹妹不必多礼。”说完没有再理她,径直坐到四爷榻前,关切道:“爷,您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李薇没去管四爷怎么跟福晋交待,跟在弘晖后面进来的是弘昐他们,孩子们都无一例外的吓白了脸,弘晖的神情更是跟天崩地裂差不多。
她招手把弘时叫过来,轻声说:“你阿玛没事,大夫看过了,就是有点头晕。”
弘时马上机灵的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刚才外头不让我们进来,大家都吓坏了。”
她道:“因为你阿玛以前病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症状,所以大夫没有看过后,怕有危险才不让你们进来的。”
屋里的气氛总算轻松点了。
李薇看了眼四爷,他冲她浅浅颌首,她就一屈膝先出去了。
她跟福晋在一起时,两个人都不自在,带着其他人也别别扭扭的。而且这次她先一步到了九洲清晏,又令人把这里给围起来,连福晋都挡在了外面。
说实话,她是应该向福晋请罪的。
但她却不想当着四爷和孩子们的面请罪。罪该请,但她只愿意在只剩下她们两个时请罪。
九洲清晏刚刚经历过一次激荡,现在外面的宫女和太监们还没有恢复过来,行动时个个都脚步匆匆,神色惊慌。
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张起鳞才匆匆赶到,把她引到一旁的厢房里。
过了会儿,额尔赫先带着三格格过来。慢慢的孩子们都过来了,只有弘晖还在那边的屋里。
弘昀说:“额娘,阿玛真的没事了?”
李薇肯定的点头。虽然刚才看到他又吐了的时候,她真的有种世界要毁灭的感觉。那一刻的感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重温了。
她现在不太想说话,既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又觉得他在那边跟福晋他们说得太久了。
还不知道他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就不能等等再说吗?
不知不觉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屋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绷。苏培盛进来后还吓了一跳,格外恭敬,轻声道:“李主子,主子爷的药熬好了……”
那边屋里主子爷正跟福晋和大阿哥说话呢。
他今天也是脑抽了,以为还跟热河似的都习惯了,一回园子就叫人先去喊的李主子。等李主子来了他才发现:他应该喊福晋!
所以现在他就不敢进去送药了。
李薇点点头:“送进去吧。”
苏培盛:“……”
他苦着脸出去了。
弘时悄悄跟她说:“他刚才肯定没安好心。”
苏培盛进去送药后不久,福晋和弘晖就出来了。李薇与孩子们纷纷起身相迎,等福晋上座,李薇坐在下首。
李薇心道:来了。
这会儿已经来不及叫孩子们避开了,但她也不想像之前因为弘昀的一个小失误就跪下请罪,这是给孩子们的脸上抹黑。
她抢先道:“今天事情来得太急,我一时没有考虑周到,顾不上许多就先叫人拦着不许人进出……”
福晋看来确实是有话,不过此时都吞回去了。
李薇继续说:“倒是引起了一场虚惊。”
然后微笑看福晋。
这种情况下,元英不可能再问罪于侧福晋,她之前准备的话都用不上了。
屋里静了一会儿。
元英笑道:“你也是替大家着想,快别放在心上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然后屋里又没有人说话了。孩子们都在看她们俩个,元英捧茶,李薇眼神放空。
元英撑着用了半碗茶,放下后起身,对她说:“既然这样,爷这里就交给妹妹照顾了。”
李薇起身屈膝一福:“是。”
福晋走后,弘晖也跟着告退,他这一走就把男孩们都带走读书了。额尔赫也跟着大格格过来道别,女孩们不用读书写字,李薇怕她们回去又念经捡佛豆,给她们找了个活儿。
“你们阿玛病着,看不到这园子里的秋景,之前在热河时就常常遗憾。你们不如在园子里各寻一处景,画下来拿给你们阿玛,也让他高兴高兴。”她道。
大格格原本的打算就是带着姐妹们回屋去给四爷祈福,她还打算吃斋。一听这个就拿不定主意了,不由得转头看向额尔赫。
“额娘说得对。”额尔赫自然是挺自家额娘的,想也知道回去后大姐姐会带着她们去干嘛。
“阿玛一直躺在床上,肯定更想看看外面的景色。”她这么说,还问三格格:“扎喇芬,你呢?”
三格格握着额尔赫的手:“我跟着二姐姐。”
两票对一票,大格格也同意去画画了。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李薇隐约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孩子和父母都视为夫妻感情中的插足者。当她和四爷在热河时,只有他们两人。虽然当时的一切她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但回到京城后,他们之间的人突然一下子变多了。
……她觉得有点挤了。
就像刚才,她更想自己一直陪在四爷身边,看着他喝下药后安稳的入睡。
而不是他在那边跟福晋说话,她在这里安抚孩子们。
她爱她的孩子,可她也无法回避,她刚才就一直想让他们都快点离开,只有她和四爷两人才自在。
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有点接受不了这样想的自己,在三个女孩都离开后,反而不急着去看四爷,而是坐在屋里想理清她的思绪。
苏培盛悄悄进来,奇怪的看着这位主子。
“李主子?”他说。
李薇醒过神来,苏培盛道:“主子爷叫您过去呢。”
等见到四爷时,他靠在枕上仿佛昏昏欲睡,帽子已经取下来了,裹上了药巾。
听到她走近的声音,他睁开一条缝,“怎么一直不过来?”
她坐下后,他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我跟福晋说说,是我叫人封的九洲清晏。”他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别放在心上。你做的对。”
她刚才还压着大石的心突然轻松了,靠过去轻轻解开药巾,他把头抬起一点。药巾下他的额头已经肿起来了,看着就叫人害怕。中间一块完全紫了,简直像叫人打烂了似的。
他又握了下她的手,一手盖住药巾,轻道:“没事,看着吓人而已。”
胡说。看他现在躺着都不敢平躺,几乎是半坐的姿势,就知道他肯定还想吐。
有心想问他见到皇上后出了什么事,可又担心他的身体,想叫他好好休息。
“你睡一会儿吧。”她道。
他摆摆手,现在摇头,一摇就晕得更厉害了。
“睡不着,说说话吧。”他轻轻叹了口气。
李薇把话在嘴里转了几次,还是悄悄问他:“是不是皇上生气了?”
四爷看着房梁,半天才说:“……没有。”
他对她道:“……皇上想叫我保太子。”
李薇当然听不明白。四爷对她笑了笑,他也不需要此时一个能听懂的人在身边。
他自顾自的往下说:“……直郡王想杀太子,皇上只想废了他。”
“保太子并不难,难得是怎么保?”
“我不能推翻给太子定下的罪名……”
给太子定罪的是皇上。
“现在满朝没有人敢替太子说话,这样下去,皇上会被直郡王逼得不得不杀太子。”
……
李薇明白他只是想找个说话的人,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听。
四爷想起当时在御前,皇上问他,是不是也认为太子罪无可恕?
太子谋刺皇上之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被披露出来。
东暖阁里,康熙坐在榻上,喃喃道:“……朕不想杀自己的孩子。就算他做了再大的错事,他都是朕的儿子。”
四爷跪在榻下,泪流满面。
他在这一刻才感觉到皇上对太子那复杂难言的感情。他既是皇上的骄傲,又是皇上不得不警惕的人。
康熙对四爷说:“你一向跟太子要好,去看看他吧。”
四爷此时已经察觉了皇上的心意,他跪正后就一下下沉默的磕头,一直磕到跪都跪不稳了,才说出一句:“求皇阿玛,看在皇额娘的份上,宽恕太子吧……”
康熙顿时痛哭失声,捶着胸口,嘶哑道:“保成啊……朕的保成啊……”
昱日,去见皇上的四爷是叫人架出乾清宫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就在人们怀疑四爷真的触怒皇上的时候,传来皇上移驾畅春园的消息。
直郡王府里,直郡王不解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老爷子去畅春园干什么?”
八爷府里,八爷听何倬小声说:“打听出来了,听说四爷到了皇上面前就替太子求情,磕了不知几百个头,最后求得皇上心软,想起了与太子的父子之情。大概是怕过年时直郡王再提起太子的事,这才躲到畅春园去的。”
八爷思索半晌,叹息道:“真是不佩服四哥都不行了……满京城的人都以为皇上要杀太子,只有他看出了皇上不愿意担杀子之名……这下他仁义了……”
大雪纷飞,又是一年来到了。
圆明园里,四爷穿着羊皮袍子,头上还绑着药巾。他现在虽然已经不头疼头晕了,可额头的青肿还没消,只好继续绑着。
李薇坐在他的对面,两人在玩骰子。
四爷玩骰子是把好手,可那是要他亲自去摇才行。
她就借口‘你现在头晕,摇骰子就更晕了’,自己来摇,结果跟四爷赌起来输赢各半。
这一局她赢了,把盘子里的金豆子倒在手心里掂掂,笑道:“这才公平嘛。”
四爷本来就是陪她玩,从身边的羊皮袋里再抓出一把金豆子来放在盘子里,这清脆声听了两天了,越听越好听。
看她陶醉的样子,笑道:“赢了这么多金豆子,够你打个钗了。”
她故意道:“我不打钗,给爷打个平安锁。”
就算知道她在闹他,四爷还是笑了:“你这是真把爷当成弘时了?”
其实她还给他缝了个大肚兜呢。白大夫说四爷现在身体虚,不能叫肚子着凉。所以她给他做了好几个羊皮围腰,但睡觉时不能穿围腰,她就悄悄做了肚兜。
又玩了两把,都是四爷赢了。他一点也不让人,赢了就都收走放回他的羊皮袋里。
到时辰吃过药后,四爷有些想读书,她给他念了两章,看他眼皮开始打架了,坚持收了书叫他躺下睡觉。
“等你起来再给你念好吧?”她这么说,轻轻拍着他的背。
四爷含糊的笑了下:“……真把爷当弘时了。”然后就渐渐睡着了。
她又拍了一会儿,看他睡沉了才悄悄出来。
外面正是隆冬时节,屋里暖融融的。
她没走远,就在隔着道屏风的地方叫玉瓶过来问话。
这些日子她就住在九洲清晏。除了把孩子们叫过来时能见一见,平时也见不到他们。
天一下子冷了,四爷大病后的身体素质直线下降。她此时才发现太医说的四爷要好好补养并不是一句瞎话。他现在精神真的变差了很多,可现在情势如此,他就算不出门缩在园子里,事情也少不了。
每天每天都要跟戴铎等人聊了很久,写写说说就是一天过去了。
她见缝插针的让他休息,但管不住他的脑子不停的转。
只好尽量找些事来分他的神。
不然两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吗?他现在病着,她不许他读书、写字,唱戏听说书他也都不喜欢,叫孩子来说话也太费精神,还要起来换衣服等等。
问过玉瓶孩子们的事后,知道他们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也能放心了。
这次热河之行带来的后遗症之一,就是孩子们以神七的速度成长起来了。个个都独立得吓人,好像一夜之间,他们都不需要她这个当额娘的跟在他们屁|股后头管头管脚了。
以前,她还能提点他们一些事情。
不过大概政治敏感度这个东西也是遗传的。现在跟他们说话,有时都能把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果然都是四爷的种。
前两天她还在感叹孩子们占据了她和四爷相处的时间,现在她就只剩下四爷能关心了。
她还想叫玉瓶去翻翻她的库房,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赏玩的古董找出来,不能只跟四爷玩赌骰子啊,总要换换节目的。
大概半个时辰后,四爷就在屏风后清了清喉咙。他醒了。
白天他总是睡不久,好像有什么东西逼着他不能休息,让他一直充满紧张感。
她进去侍候他起身洗漱,扶着他腰的手摸到下面可称‘纤细’的腰身,感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没了。
她只发愁,他现在这样过年能进宫吗?
很快到了新年,这个问题居然迎刃而解了。皇上称病,今年一般的臣民还是去紫禁城里对着空御座磕头,亲信臣子都被宣进畅春园陪皇上过年了。
四爷也被一道旨,一辆朱轮车给接进了畅春园。
在畅春园过年当然就没那么多规矩了,也不需要长时间的下跪磕头。杯具的是四爷是去畅春园,她和福晋等人要进宫。
“弘晖和弘昐跟我一道进去。你们在宫里不必担心。”四爷道。
两个男孩此时已经显出了差距,弘晖比弘昐高出了一个头,完全像个大人了。
他们一左一右站在四爷身边,任务就是时刻扶着他们‘虚弱’的阿玛。
虽然李薇心知四爷绝没虚弱到走路都要人扶的程度,但一对上他瘦削的脸就止不住的担心。
两拨人出了圆明园就分道扬镳,各自出发。
宫里还跟往年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集中在李薇身上的目光更多了,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在自家男人那里听了四爷几乎一年的八卦,从失宠到生病,从进宫再到抬着出来,从惹怒皇上,到此时还敢铁了心站在太子阵营的‘傻瓜’。
最后这‘傻瓜’还把皇上给拉回来了。
不见皇上已经不想杀太子了,都躲到畅春园去了吗?
李薇被看得从毛骨悚然,到泰然自若,前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习惯了。她宁愿脑袋放空的想想四爷和孩子们。
进了永和宫后就好多了。做完一系列的对德妃磕头问安的程序,她正想退下后能好好的松口气,就看德妃含笑冲她招手,叫她近前,然后就指着十四福晋后面说:“给她在那里加个座儿。”
宫女立刻搬来个绣墩,就摆在十四福晋身边。
十四福晋完颜氏笑嘻嘻的起身拉她:“好嫂子,快挨着我坐,咱俩儿说说话。”
她坐下时还是先看了眼福晋,得她示意后才落座。
坐下后,她跟福晋如闪电般碰了下眼神。
福晋如常的陪着德妃说笑,她也跟完颜氏从问候彼此开始聊天。但她异常清晰的感到了,福晋对她的敌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德妃与成嫔说起了四爷的病,成嫔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真是长生天保佑。”
“也是皇恩浩荡。”德妃笑道,招手把李薇叫过来。
“好孩子,真是多亏了你。”她伸出左手。
李薇不得不站在榻前微微向前倾身,把手给德妃,好叫她握住拍了两拍,还不撒开,继续夸她:“老四身边有你,真是他的福气。”
李薇保持着这个艰难的姿势福身:“能侍候我们爷才是我的福气。”
德妃含笑点头,放开她:“好了,回去坐着吧。”
李薇恭敬退后,坐回到完颜氏身边。
她心知,德妃只要说这一次就行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未来几天她的位置都是在这里了。
想到要在这里熬上十几天,她就轻轻叹了口气。
完颜氏悄悄叫人给她递了杯茶,她连忙谢过。完颜氏不看她,轻轻道:“谢什么?你能熬过来,日后能享的福多着呢。”
李薇听这话有些刺耳,茶只抿了一口就捧在手里暖着了。
完颜氏自顾自把玩着手帕,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话:“我最不爱听谁谁谁都是运气好这样的话。运气这东西说不准,看人过得好都是运气好?就不兴人家自己有本事?”
说完她瞟了李薇这边一眼:“就是有时有的人就是有运气,叫人不服都不行。”
“是啊。”李薇笑道,转头对完颜氏说:“我也听过一句,叫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
她对完颜氏笑笑,两人都不说话了。
——姐就是命好,不但穿越还能嫁四爷!l3l4
第277章 肉松
(=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怎么说这也是件露脸的事。她一侧福晋,能跟一群福晋坐在一起,顶头上司还就坐在她前面两步远处。
靠着不在福晋眼前塌台的信念,她非常快的适应了她在永和宫的新位置。
完颜氏除了第一天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以外,之后几天里再也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两人本来交情就普普通通的,除了聊聊天气,不说话时也不觉得尴尬。
最主要的是所有坐在这里的人都是顺着德妃的话题来聊的,她笑时,大家一起笑,她叹一口气,所有人都会低头垂目。
李薇发觉她更像个摆设,德妃会把她放在这里是为了表达对热河这件事的态度。
其实,回京后她也没有见过多少外人,外面的反应更多的是靠孩子们的描述。亲身体会后她才明白,还是有很多人认为四爷确实失宠了。至于皇上两次传旨给四爷,今年过年还特意派骡车去接四爷的事他们统统视而不见。
就是一门心思的认为四爷失宠了,就是失宠了。
德妃大概是有点烦了。干脆就强硬的对所有人表示:四爷没失宠,他真的在热河生病了。
九洲清晏里,李薇跟四爷学在永和宫的事。门外大雪纷飞,屋里暖意融融。
地上的火盆里埋着红薯和栗子,上面还架了个铁架,烤着馒头。
浓浓的甜香弥漫在屋子里。
“好多人看我的时候就好像我很可怜一样。”她挺无奈的说,又不能追着每一个人解释他们爷没事。
四爷只是笑,他在畅春园里也一样。皇上有意让那天的话传出来,传着传着就走样了。有说他把乾清宫的金砖给磕裂了,还说他把头给磕破了,血流了皇上一脚,等等。
娘娘一向跟皇上一至,她一表态,想必能叫不少人暗中扼腕了。
想到这个就叫他得意。
馒头翻了个个,烤得两面金黄了,她拿下来先沾上芝麻酱,再沾白糖,跟他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
吃完四爷拍拍手,道:“等过完年就轻松了。”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就是十五了。园子里也点起了数百盏灯笼,孩子们在园子里痛快游戏,都快玩疯了。
可见是都憋狠了。
李薇也凑趣,学漫画里看过的游戏。叫人拿绵线穿过苹果,吊在高处,叫他们背着手跳着去咬苹果,还让他们一起玩老鹰抓小鸡,弘晖当老母鸡,弘昐当老鹰,两拨人在九洲清晏前的空地前玩得尖叫声能震破天。
到最后额尔赫的嗓子都喊哑了,不得不喝上好几天的润喉茶。
四爷得了好几盏宫里赏的灯笼。除了德妃赏的,还有皇上赏的。李薇也得了一盏德妃赏的荷花灯。
这可是多年以来头一回。
虽然园子里也有不少荷花灯,未必就没有比这个更精致好看的。她还是觉得这盏最特别。玩过一夜后就交待玉瓶她们小心收起。
“不过娘娘赏的一盏灯,就叫你高兴成这样?”四爷笑道。
过了年他就轻松了,其实这时他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白大夫都说不必再忌口了。但他就是打着‘养病’的旗号不肯出园子。
“难得嘛,再说宫里出来的都叫人稀罕。”她得了这盏荷花灯,挂在她屋檐下的那一晚上,玉瓶不但特意找了个小丫头过来看着,免得叫人碰坏了,还是有不少人特意过来看的。
所以看,不是她一个人稀罕这东西。
四爷放下手里的棋谱,叫苏培盛:“去把爷得的灯给你李主子搬去。”
“不用,不用!”她马上说,站起来还想拦住苏培盛。结果这家伙太滑溜,一闪身就出去办差了。
她回身想求他把话收回去,结果看他一本正经的在摆棋谱,好像有鬼一样笑。
等她看到苏培盛叫人抬过来的十几个箱子后就明白了。
四爷从小到大每年不知道有多少灯都是赏的,这东西赏了也只能挂一年,第二年又有新的,旧的只好放在箱子里落灰。
正好全都抬给她了。
苏培盛擦汗道:“这些是当时带过来的,府里还有。”他去库房里把这些东西翻出来也是废了老鼻子劲了!
李薇咬牙:“谢爷的赏。”这些就算是处理品,也是高档货!然后就叫玉瓶把里面的灯拿出来用。
不说玉瓶,连苏培盛都怔住了。
等她回到九洲清晏,跟四爷说:“反正屋里点什么灯都是点,我就用那些灯了。”言罢端端正正的给他行了个礼道谢。
四爷大笑,指着她说:“好,本想将你一军,倒叫你把爷给将了!”说完放下手里的手,要跟她回桃花坞去看看。
桃花坞里,玉瓶正带着人挂灯。主子发了话,再奇怪她们也要照办。
只是这些灯多数都是御赐宫制,上头都有戳,还有制灯师傅的印迹。能叫皇上和娘娘专门用来赏人的都是好灯,叫她们挂灯时个个都小心翼翼,心惊胆战的。
为了挂得好看,又不会妨碍到屋里的摆设,玉瓶和赵全保也是绞尽脑汁。
四爷过来时一屋子人都乱糟糟的。
李薇虽然是突发奇想,但她越想越觉得这一招不错。这不就是落地灯和吊灯吗?还都很精美。
宫灯是各种材质的都有,最多的是丝绢的,有少数几个是琉璃的,也有纸制的,这种她看过后都叫好好收起来了。
四爷也是看过后发现这么着用灯不算坏。
“你也是错有错着。”他笑着对她说。
“我早就这么想了。”她道,拉着不相信的他去书房,铺纸磨墨,一口气花了好几个落地灯和吊灯的样子。
四爷看了道:“这么着是很好,但都用宫灯就太闹了,留几盏下来不错。只是挂这么高,容易燎到帐幔和房梁。”他叫她让开,取笔亲自给她画了好几个木灯架,上面自有铜勾子好挂灯。
为了避免灯着了引起祸事,铜勾子都伸出去一臂长左右。
她看了心痒痒,画了一个大的,伸出八角,各挂着一盏灯,说是能摆在大堂屋一类大屋子的中央。既不会碍事,也能照亮。
四爷赞许道:“这个好。”
之后几日,他又改了好几次,还给孩子们读书的梧桐院也用上了。因为他也发现灯点得高些,能照得更亮点儿。
躲进小楼成一统,关他春夏与秋冬。
这话用来形容四爷虽然不大合适,但在她眼中,他确实是在‘躲事’。那天他从宫里回来后跟她说的话,事后她慢慢品出一丝味儿来。
皇上不想杀太子,但又不愿意露出意思,免得叫人误会,用力过猛再废不成太子了。所以干脆叫四爷出来使力气,好把这快跑偏的方向盘拉回来一点点。
这明显是个坑。
四爷不乐意跳,只好消极怠工。
反正他也病好了,春天也来了,他又开始拉着她逛园子,写诗,然后给皇上写请安折子。父子两人一个住圆明园,一个住畅春园,明明挨着,却天天拿折子来联络感情。
四爷都是连篇累牍好几千字,能写上**页。皇上偶尔回得多一些,最多五百字就打住了。
不过两人抒发感情的套路是一样的。
四爷说春天美!花美!湖美!皇阿玛赏了我这么好的园子,天天都逛不腻,从白天逛到夜晚,每一天看到的景色都是不同的,就算是同一株花,昨天的样子也与今天不同。这一切都让我更加感受到皇阿玛的圣恩,父爱如山,不由得感激涕零。
皇上回:知道你喜欢我就放心了。
四爷说皇上赐下的太医十分高明,开的方子都十分管用,吃了药也感觉一天比一天轻松了。想起这都是皇阿玛的恩赐,叫当儿子的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儿子生病后才感到健康是最伟大的财富(这句话是跟她学的!),愿皇阿玛龙体康健,如果有病魔,儿子愿意替皇阿玛承担,以保皇阿玛之万全。
皇上回:我这里一切都好,就是最近有些头疼,夜眠多梦,太医说是上火,不过问题并不大。做阿玛的都希望孩子能平安喜乐,你早些养好身体,就能早些替朕分忧了。
父子二人鸿燕往来,书信寄情,来回十多天后,四爷也不见腻。难得的是皇上也没腻,就这么跟自己的四儿子玩游戏。
四爷并不忌讳她看这个,她就捧着当看了。皇上多数都是批在四爷的折子下方,寥寥数笔却有点晴之效。
至少皇上就表达了‘别躲在园子里了,快出山’的意思。
四爷也不能再躲了,不但他出山,连带一园子的人都要出山了。李薇就很快接到了田氏的帖子。
到了三爷府上,田氏过了个年反倒瘦了些,拉着她坐下就笑着打量她:“你看着倒是胖了。”
李薇摸了下脸,为了给四爷补身,他吃什么她都陪着吃,他一天六顿,她也一天六顿。不胖就没天理了。
“过年嘛。”她笑,“你倒是瘦了。”
田氏摆了下手,叹道:“过年就我们娘几个在府里过的,福晋倒是被我们爷接到园子里乐了几天,你说我还能吃得下什么啊。”
田氏是看穿了,什么都不如名份重要。这几年三爷待她和福晋是差不多的,可遇上事的时候,还是福晋要重上几分。
她看李氏这白里透红的小脸,以往还会嫉妒她,现在倒觉得大家都是半斤八两了。
李薇端茶就口,心道又一个同情她的。都说是四爷没事,皇上跟他们四爷可好了,天天写折子玩。
“你还不知道吧?直郡王家如今有三辆朱轮车了。”田氏重整精神说起了八卦。
李薇下意识道:“直郡王纳侧福晋了?”直王福晋病了也有好几年了,府上一直是几个女孩轮流挑大梁。外面都说直郡王早就该纳个侧福晋进府了,省得跟现在似的,隔两年,直王府上走动的人就换了一个。
田氏摇头,有些感叹的说:“都说爱新觉罗专出痴情种子,依我看咱们直郡王就是了。直王福晋病成这个样子,他还能不动外心。”
“乘朱轮车的不是什么侧福晋,是直郡王的小女儿。她阿玛也给她求了个县君的封号,连着他们家三格格,这不是就两个县君了?直王大女儿还是郡王妃呢。”田氏啧啧,“亏得直王女儿多,要是现在都给儿子把爵位要回来了,直王家一站出去可风光了。”
李薇也是后知后觉了,回来跟四爷说的时候才知道,直王最近是真的抖起来了。
“直郡王……”想起这个大哥直叫四爷皱眉,“我在皇上那里倒是没碰到他。就是听说他去给皇上祈福了,要跪经九天。”
四爷去畅春园见皇上,本来就提着心怕遇上这个大哥。直郡王近来脾气见涨,已经不太讲理了。在皇上面前他要是犯了浑,他可真没办法。
李薇叉起一牙苹果喂他,一人一口玩甜蜜。
她道:“你写折子,他跪经,还是你占便宜了。出力小,在皇上那边得的意思却差不多。”
四爷叫她这么一说,心里痛快点了。他倒是想一口气把皇上身边的人都按下去呢,可这就是异想天开了。
其实直郡王目前走的是条死路,他看得清清楚楚的。
“算了,爷先不跟他计较吧。”他转口说起了别的,“自从我回来,还没去看过十三。他那府里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改天你去一趟吧。”
“得令。”李薇把最后两口都塞给他,顺手把盘子递给苏培盛。
四爷两腮鼓鼓,虚点她两下。她是有空就往他嘴里塞东西,好像不把他喂胖就不甘心似的。
苏培盛拿着盘子出去,一把塞给看到他‘亲手’拿空盘子就眼珠快掉出来的小太监。跟着就一眼看到远远过来一行人,打头那个就是刘宝泉的徒弟小路子。
这李主子在九洲清晏扎营了,刘宝泉就一门心思往这边使劲了。瞧这欢快劲吧,恨不能一天来个七、八回。
他慢悠悠的过去,小路子看到他就笑得眯了眼,快步上来干脆利落的跪下磕了个头:“苏爷爷,可算见着您了。”
苏培盛懒得理他,这小子跟他师傅学得一样油嘴滑舌。
“喝香油了?有什么事,快说。”
小路子马上道:“之前李主子说的肉松,我师傅做出来了。”一边说一边示意后头的人跟上,他们一人手里一提盒。
小路子还在夸:“好几种呢,李主子说牛肉和鸡肉都能做,还有鱼肉的,我师傅就都试了试。”
苏培盛:“行了,行了,知道你师傅能干。拿进来吧。”
屋里,李薇听说已经做好了,马上说:“拿上来。”转头再问四爷,“爷,要不要喝粥?”
四爷刚让她喂了一个苹果,不算很饿,不过想想她念叨了好几天,在热河还要自己做,放下书道:“让他们上两碗吧。”
于是,两碗热腾腾的大米粥很快就端上来了。李薇说这是配粥吃的,所以刘太监一早就把粥备上了。
李薇记得她以前最喜欢吃牛肉松,这东西是甜咸香,越嚼越有味道,工艺也并不复杂,调味加脱水。把握这两个窍门就行了。
一排好几小碗的肉松摆着,李薇就先拿牛肉松在粥碗上豪爽的铺了一层,啊唔一口细细的品那味儿,一边还给四爷安利:“就想这样配粥吃好,快吃。”
四爷现在还是停留在吃肉以炖煮为主的份上,烤肉目前还很遥远。肉松偏偏味道足,正合了他现在的胃口。
克制的吃了一小碗,他难掩复杂的看着她。
李薇是吃完一碗想再来一碗,抬头撞上他感动的眼神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这回她对上他的电波了。
条件1,她辛苦做肉松;
条件2,他胃不好不能吃肉;
结论:她为了他费尽了苦心。
虽然基本对头,不过这个肉松不是她发明的啊。是伟大的劳动人民的智慧。
苏到现在,她此时才有一点点的心虚。主要是好像这回真的击中四爷了。以前她苏完,他最多新奇一下。就算那次做木鞋底,也没被他用这种水汪汪的眼神凝视过。
苏培盛就看四爷专注的望着李主子,而李主子羞涩的低下了头?!
他正走神,不妨四爷沙哑道:“这肉松做的不错,赏刘宝泉。”
跟着,四爷看着肉松像是想起了什么,屋里两人都看他。
“……叫刘宝泉用心重做一份,只做这牛肉的。”四爷道。
苏培盛领命而去,李薇悄悄问他:“爷是想进给皇上?”
四爷点点头,进吃的虽然有些危险,但现在已经不能用平常的手段了。何况皇上住在畅春园,他过去时亲自带去,亲自开罐,到时再跟皇上一道用一次,就可保万全了。
他给皇上带,李薇也想给李家人带。话说其实上次他进宫她就想回李家看,本以为他肯定会被皇上留下用午膳,所以她就想等到他叫人送信说不回来吃午膳了,她就可以回去看阿玛和弟弟们了。
结果他模着回来了,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第三天,特意问过四爷后,李薇叫弘昐跟车,带上牛肉松回娘家了。l3l4
第278章 本性难移
远远的看到弘昐骑着马跟在一辆骡车旁,费扬古就迎上来了:“咱们家的小姑奶奶回来了啊。]”掀帘子一看,车里放着两个大提盒,他一手一个提下来:“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
李薇跳下车,要接过一个,费扬古让开她的手:“行了,就你那小细胳膊。”
她道:“给郭罗玛法带的肉松,园子里的大师傅刚做出来的。这东西有味儿又不用牙,配馒头配粥都能吃。郭罗玛法一定喜欢。”
费扬古笑道:“得了,这下可要把咱们家老爷子给乐呵死了,你还不知道吧?你两个舅妈都有喜了!”
“什么?”李薇都愣了,弘昐赶紧道:“给舅舅道喜!”
费扬古嘿嘿道:“这有什么?虽然晚了几年,不过现在咱们家日子过得好了,生出来的孩子才不吃苦呢。”
进了屋就见老觉尔察在给重外孙当马骑,脖子上坐着李笙去年刚落地的小儿子在院子里转圈,一眼瞧见费扬古身后跟着的李薇,老觉尔察笑眯了眼:“这不是咱们家的小姑奶奶吗?”
脖子上的重外孙:“小姑奶奶!”
一院子人都笑起来了,连在屋里的人都听到了,出来后都吓了一跳。
李苍的反应最有亲切感,跟最近李薇出门遇上的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她有点后悔没早点到李家来,叫孩子来送信也没有她自己来一趟的好。
她马上笑嘻嘻的举起费扬古手中的提盒:“这是给郭罗玛法带的零嘴儿。”
一群人乱糟糟的进了屋,佟佳氏想把小辈们都带出去,李薇却想留他们下来缓和下气氛。这还是她从四爷身上学到的。
“弟妹慢点,你先去拿几个小碗来。”她道。
佟佳氏拿来小碗小勺,她打开提盒给每个碗里都盛了一些肉松,叫孩子们拿去吃。孩子们大的跟弘昐差不多,最小的就是刚才骑在老觉尔察脖子上那个,见到零嘴儿都高兴坏了。
这可是‘府里’出来的!好东西!
李家孩子都知道他们家有个姑奶奶嫁进‘府里’,常来家里穿得很漂亮的哥哥姐姐也是‘府里’的,‘府里’送来过好吃的点心和很漂亮的布料,姐妹们有漂亮的头钗和头花,兄弟们有牛角的小弓和小马,还有逢年过节的金豆子。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冲李薇‘谢恩’,有作揖的,有蹲福的。最小的那个跟着姐姐,原本是作揖,看姐姐蹲福,他也蹲下来了,就地尿了一泡。
让原本被孩子们的谢恩弄得有些别扭的李薇都笑了。
李文璧含笑看着,等小辈们乱七八糟的‘谢过恩’了,他道:“好了,见过姑奶奶就都出去玩吧,不许捡路上的包袱和纸袋子,出去别乱说。”
孩子们撒丫子都跑了,才轮到大人们说正事。
李薇见到阿玛,眼圈就红了,靠过去扯着他的袖子眼泪就想往下掉。
李文璧拍拍她,笑道:“大了,再这样要叫人笑话的。”
老觉尔察重重的哼了声:“又摆你的官威了。小姑奶奶过来,郭罗玛法抱你!”
李薇的眼泪就不翼而飞了,笑着靠到老觉尔察的肩上,感觉老人的肩还是那么有力:“玛法,你瘦了,都是骨头。”
老觉尔察:“你不懂,这人老了都要抽抽的。像你现在能长一身肉,你郭罗玛法长一身肉还能看吗?”
李文璧含笑:“你郭罗玛法三十年前就这样了,一直没变。”
老觉尔察瞪这女婿,身后的小儿子跟着拆台:“就是,打我懂事起就是这样了。”被老觉尔察瞪了一眼又改口,“以前个头比现在高点儿。”
被老觉尔察随手拿起一边的烟袋照头敲去,费扬古笑嘻嘻闪开,老觉尔察嫌恶道:“滚!”
转头搂住李薇拍着道:“还是你额娘乖,你额娘给我生了个你,都乖。就你这俩舅舅,那就是讨债的!”
“得,我成讨债的了。”费扬古嘻皮笑脸的,满不在乎。
佟佳氏看这会儿气氛不错,就拉着妯娌借着做饭看灶的理由先退下了。屋里只剩下了家里的男人们,李薇转头刚想对李文璧说下最近的事,他摆了摆手,淡淡笑道:“你现在过来了,那就是没事了,剩下的就不必再说了。”
他看了眼李苍:“你这个弟弟倒是一直不放心,比自己的儿子还不如。”这指的是李檀。
李苍嘿嘿两声,被老父说比不上儿子不稀奇,李檀都认了傅大人当学生了,日后李家的前程最好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李文璧看着还是一脸不安的李薇,招招手把她喊回来坐在身边,老觉尔察又黑了脸,他微微一笑,对女儿轻声说:“你也不用老是想连累咱们家了。你姓李,走到哪儿都是李家的孩子。咱们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能给家里带来荣华富贵,给你的老父、你的兄弟、你的侄子侄女带来好前程,难道李家人就不能陪你共患难了?”
眼前这个孩子自己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可在他眼里还是他的大姑娘。
李文璧忆起从前那个从小就特别爱装大人的小女孩,说话做事全都一套套的。
“你日后的路还长。”他语重心长的说,“李家是你的后盾,你永远不用担心我们。”他有很多的话想跟他的孩子说,可话到嘴边只剩下这一句嘱咐。
李薇在李家一直待到了五点,太阳都快落山了。送她来的张起麟不敢狠催,只好一次次进来提醒时辰差不多了,爷该从宫里回来了,主子咱们不能再耽搁了。
这边说不通,张起麟又跑去找弘昐,千求万告的。
弘昐对李家的感情并不深刻,但他知道额娘对李家的感情很深。经过了那么多的事,额娘肯定更想多跟他们说说话。
他有种隐约的感觉,额娘在阿玛和他们面前都不能像在李家人面前这么放松。
张起麟又来求他时,他道:“张公公,不必着急。有我呢。”
张起麟心里叹气,小爷,有您也不顶用啊。
可两个主子都不开口说要走,他急到死也没用。只好不停的看天色。
这时安巴过来对弘昐说:“二爷,街口有车来了。我去瞧瞧?”
李家这条街上住的什么人都有数,现在除了李家外,别的人家都是板车、驴车。安巴口中的‘车’肯定不是这两挂的。
弘昐点点头,疑心是什么不安好心的人,对张起麟道:“公公叫人备上车吧。”如果真有事,首要就是赶紧护着额娘回圆明园。
张起麟马上去了。
少顷,安巴小跑着回来,一脸喜色的道:“二爷,是主子爷在那边街口等着呢!”
屋里,李薇听弘昐说完:“你阿玛来了?”一边不用她说,玉瓶已经去拿斗篷了。
弘昐点点头:“大概是来接额娘的。”
顾不上再告别,李薇带着弘昐匆匆出了李家,对跟上来的李苍他们说:“不用送了。”
李文璧也道:“你们都回去。”
李薇惊讶道:“阿玛?你要去见四爷?”
李文璧点头:“四爷来了,我理应去磕头的。”
张起麟也把车赶过来了,李文璧催她:“你快上车吧,今天把你留得太晚了。”
“没事,阿玛别担心,爷不会生气的。”李薇道,四爷绝不可能因为她在李家多坐了一会儿就生气。
李文璧欣慰的松了口气。闺女对四爷能这么自在,他也能放下一半的心了。
四爷从畅春园出来后时候已经不早了,他陪着皇上用过了膳,又说了会儿话才告退。看着时辰就叫人先到李家这边看看,他算着素素一回李家就不可能早早的回去。
骡车驶过去时,李薇掀开车帘想给四爷见礼,他下马正好扶起李文璧,对她摆手道:“不用下来了,坐好。”
李文璧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四爷了,这段时间传闻那么多,他见了四爷就禁不住暗自打量。上下扫了几圈后,心道看着面色是有些不大好,但倒也没传言中说的那么严重。
两人都是便服在街上,想说什么也不方便。
叙过寒温,四爷道:“明日你到园子里来,你的差事正好也有眉目了。”
李薇在车里听到了,回到园子里后,她就找个空儿问了四爷。
四爷本来就没避着她,听了笑道:“是,你阿玛明天来,你们还能见一面。这下高兴了吧?”
她蹭过去给他捏肩捶背,一个劲的给他歌功颂德,连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都说出来了,逗得四爷连背都不肯让她捶了。
“奉承人的都跟你这样似的,这天下就没人肯听奉承了。”他嘴上的笑还收不住。
正好说起李文璧了,他就道:“你阿玛的差事定下来了,保定知府。”
因为事关自己的阿玛,李薇第二天特意找弘昐借书来看。弘昐问她想看什么,她就说关于地方风俗历史,比如保定啦,跟官制再有点关系,最好跟邸报似的是官方发行的。
弘昐就给她搬来了《畿辅通志》,共四十六卷,纯文言。
李薇当时就=口=了。
当着儿子的面不能露怯,她淡定的送走了儿子,捏着鼻子翻了前面四五卷:全是皇上的圣旨。
她又想从最后翻起:全是地图。
她不由得掩卷叹息:“……”
等四爷来了看到她的书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四十多卷书,震惊了。当他知道她想找点保定府的东西来看时,笑岔气了。
李薇很委屈:“……我怎么知道会有这么多?”她以前买的世界著名旅游城市介绍,一本加很多彩图最多一两百页就打住了。何况古人写东西又都很简略。
四爷撑着桌子捂着肚子,真心笑得快喘不上气。
等他笑完笑够了,叫人打水来洗脸(笑出眼泪了),再从这四十多卷书里翻出保定府的,拿着给她细细讲解了一番。
讲完,四爷道:“下回想知道什么的时候,我不在你就叫弘昐来,不比你一个人没头没脑的翻来得快?这些他都看过了,你问他一句也省了你这一天的功夫。”顿了下,他添了句:“还是白费功夫。”
李薇囧啊。真心有种现代回家给奶奶读报纸,结果两人鸡同鸭讲的感觉。可奶奶那是八十了,她才……反正她还年轻。
反正她一直嫌生活无聊,干脆就拿这些东西当书读吧。虽然不能走遍千山万水,但也不能白来清朝一趟。
四爷听说她要读这个,沉吟半晌,道:“……我找些有趣的给你读吧,这个读起来太枯燥了。”说完喊人把这些书搬回弘昐那里。第二天,喊人给她送来了不少新的戏本子,都是才子与佳人。
李薇心道他这根本是小瞧她了。就叫弘昐先拿第一卷给她,留下慢慢看。
数月后,四爷偶尔看到《畿辅通志》卷一,第一本第一页上夹了个素素的书签。
晚上问她:“戏本子都看完了?”
李薇答:“都看好几遍了。”说着给他挟了一块糖醋小排。
四爷嗯了声,她好奇的问他:“是不是有新本子了?”
他很深沉的看了她一眼,看得她都有点毛了,他才道:“你喜欢就叫他们再写几本过来。”
李薇很高兴的答应了,又给他挟了一筷子生滚鱼片。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l3l4
第279章 潮起
清晨,还没睁开眼睛时就闻到了浓浓的桃花香气。**********请到w+w+w..c+o+m看最新章节******
正值初夏,桃花坞里三万株桃花竞相开放。
李薇从这个被子滚到那个被子里,埋在四爷身上深吸一口气,他身上的香味真好闻。其实就是皂角加薄荷冰片等的混合香,但放在他身上就是那么叫她喜欢。
四爷还在迷糊,伸手一搂按住她的脑袋,闭着眼从头到尾顺了两遍,跟他顺百福的毛似的。
他沙哑道:“醒了?”
大概是去年在热河病了那一场的关系,他现在也不盲目追求每天一定要三点起床了。倒是跟她的作息越来越像,常常一觉睡到五六点。
她闷在他的胸口,闷声闷气:“桃花香好浓啊。”她这屋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不用自己熏香了,出去连衣服和头发上都是桃花香味儿。
四爷通常一睁眼就清醒了,看她赖在他怀里,仿佛恨不能把鼻子钻到他衣服下面去,好笑的揉揉她,道:“不喜欢这里了?换到潇湘院去吧?”
潇湘院在后湖边上,因为植着一大片的竹子,从一开始就被她定为了潇湘院。四爷也无可无不可的由着她瞎起名。
她又摇起了头,主要是潇湘妃子在神话传说里是娥皇女英,在古典文学里又有泪尽夭亡的形象,于是,她虽然挺喜欢潇湘院的,却不想住进去。
太不吉利了……
四爷拿她没办法,闻着这桃花坞的香气确实太浓了,道:“既然这样,你就搬到九洲清晏去吧。”
李薇从他身上抬起头,皱眉想了想,迟疑的摇头:“不好……”
四爷一个翻身压住她,在她的头发里狠狠嗅了一口,发间浸染的果然都是丝丝缕缕的桃花香,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愿,你是想磨死你家爷?”
大清早的,一对儿男女在床上还能干嘛?前头她又趴在人家身上,所以也不怪人家把她给压了是吧?
……
她趴在床上,一会儿就跪不住了,叫他从后头抓住腰骑在她的大腿上,一下下往里撞。
撞得她声音都碎了。
……
早膳时,四爷吩咐苏培盛给她搬家。
苏培盛听说是从这里搬到九洲清晏,悄悄瞄了一眼坐在四爷对面不动声色的李主子,答应着去了。
李薇从刚才就低着头,四爷吩咐完给她挟了个龙眼包子,温声道:“你是去侍候爷的,不必多想。”
外头,准备搬家的玉盏几个问玉瓶:“姐姐,给主子收拾多少东西搬过去?”
玉瓶跟李薇是一条心的,从听到四爷说要让主子往九洲清晏搬,这眉头就没松开过,早打定主意就把夏天的东西挪过去,保不齐天一冷主子又挪回来了呢?
苏培盛进屋来催她们,听玉瓶说:“只把现在用的收拾起来……”便打断她的话,“等等。”
玉瓶几个赶紧给他行礼问安。
苏培盛叹气,恨铁不成钢的看玉瓶:“你这丫头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都收拾上,一气全搬过去吧。”
虽然玉瓶没发话,但玉盏几个互相看了几眼,全都照苏培盛的话去做了。
玉瓶悄悄担心的说:“爷爷,我是怕……”
苏培盛止住她的话,真心实意的说:“丫头,爷爷知道你担心什么。但爷爷也不怕在你这里说句真心话:你想想看,你家主子什么时候被主子爷撵出去过?”
这还真没有。
玉瓶卡了壳,苏培盛道:“明白了吧?除非你家主子不想再住九洲清晏,跟现在似的又想换地方,不然她这一住下去那就是不会搬了。”
看这群小丫头都听话的去收拾东西了,苏培盛轻叹着出去,远远望了眼那边屋里还坐在榻上用膳的两位主子,正好看见四爷挟开一个茶叶蛋,分给李主子一半。
什么是命?这就是命。天生的好命。
桃花坞浩浩荡荡往九洲清晏搬家,这一趟折腾的可不轻,不多时园子里差不多都听到动静了。
各人滋味,如人饮水。
别人怎么想不晓得,李薇是拉着四爷出去绕湖散步了。桃花坞里狼烟动地的,用过膳想看会儿书都不行。
桃花坞外沿一小溪就能出去,途中乱石堆积成座座假山石障,层层叠叠,很有曲径通幽的意味。
出了坞外就是湖了,每回从里头出来都叫人心神为之一旷。
四爷每回走到这里都会驻足赏一赏湖,她则是对着湖深呼吸几次,总觉得能把胸中的浊气给吐出来似的,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
湖边遍植垂柳,在初夏的阳光中,柳枝随风轻摆,四爷从柳枝间穿过,她就站在后头赏这景色,酸一点说,四爷的一举一动都辣么美~
四爷回头冲她笑,伸手把她拉过来:“笑什么呢?怪模怪样。”
他俩沿着湖走了大半圈,远远的看到张德胜跑过来了。苏培盛迎上去,两人耳语一阵,苏培盛就跑回来了。
李薇刻意带着她的人走远了几步,听苏培盛对四爷说:“……傅敏求见。”
四爷点点头,过来问她:“是跟我回九洲清晏去,还是自己在这里玩儿?”
她囧,道:“您是办正事去的,我自己玩儿吧。”
四爷握了下她的手,嘱咐道:“湖边风大,小心别着凉了。”
李薇跟他挥手送别,心里囧得厉害。
四爷走后,玉瓶赶紧把搬家的事说了,她不安道:“主子,奴婢本来是想就带您现在用的过去,结果苏公公那么一说,奴婢就没坚持……”这会儿她是越想越不对了,急着说:“主子,您说这样那福晋那边该怎么说啊?”
李薇却挺坦然的,继续绕湖:“安心吧。我搬不搬都一样。”就是她真的只搬了当季的衣服过去,难不成福晋还能少恨她几分?
至于玉瓶如此紧张,这么些年来还是头一回。热河那时的事虽然看似过去了,可留下的影响却是深远的。她跟四爷更亲密了,孩子们都成长了,她身边的人却把胆子都唬小了。
哪怕玉瓶当时是跟着去热河的,回来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估计也听说了不少事。
这些她不必细问,只看身边人的反应就能猜出来。
还是她立足不稳的缘故。她现在的一身荣辱都系在四爷的身上,四爷倒了,她就会跟着倒。依附在她身边的下人们就更不用提了。眼前的繁华就像沙地上的城堡,一个浪头打过来,再精美的城堡也会倒塌。
可她却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恐慌。因为如果她真的倒了,那时还管得了谁?只要她此刻还没倒,身边的人就要接着为她效忠。
不过这也算是给她敲了个警钟。
再回到桃花坞里,东西都挪得差不多了,今天应该可以搬完。
她把玉瓶和赵全保都叫过来,让其他人都退下。
“最近有什么人心思活动了吗?”她道。
一句话就把玉瓶和赵全保两人的脸色问的都不对了。
出行热河时,她带着玉瓶,赵全保是留在府里看家的。回京后虽然忙乱,她也把赵全保叫来问了问府里的事。不过重点是孩子们和李家。至于下头人根本就没被她放在心上。
大概都是四爷的影响,十几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不去考虑下头人的心情和立场,只要他们在她手上,那就是她的人。真有那斗胆敢背主的,那就是他自己找死。
此时她突然提起来,赵全保一时不知该怎么答话,就一直盼着玉瓶能给他点提示,不停的往玉瓶那里使眼色。
李薇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笑道:“行了,我能把你们两个一起叫过来,就是要嘱咐你们的。以前有没有弄鬼的我不怪你们,但有那心眼不好的,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她盯着赵全保笑着又添了句:“横竖我这里是不缺人用的。”她现在如日中天,还真不怕没人哭着喊着要效忠。
赵全保把一肚子话都憋到心里了,他本想趁机把那几个心眼活动的给告了,可主子的话听着总像意有所指,好像把他也给圈进去了?主子是嫌他不会办事?想留着那群兔崽子告状来着,早知道就该一发现就把他们都给提出来办了!
他心中转了几圈只顺着她的话说:“是,主子说的是,都是奴才不中用。”
出来后,赵全保悄悄找了玉瓶,苦着脸道:“姑奶奶,咱俩也算是老交情了。主子这回发火你怎么能不给我提个醒啊?”
玉瓶撇撇嘴:“您是大红人,我给您提醒,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赵全保又求了几遍,她才松口道:“我哪儿知道?主子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什么都没说也没问,我也纳闷呢。”
两人互相看看,一时竟无话可说了。告辞后,赵全保和玉瓶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他们的主子。
从主子还是个小格格时起,他们就是贴身侍候的。一路看到如今,却没料到以前那万事不走心的主子,不知几时竟叫他们看不透了。
借着搬家的功夫,赵全保抓了好几个说是偷主子东西的去打板子,打完就撵出了园子,送回府里去了。到了那边他们也回不了东小院,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今年皇上没出巡,就在畅春园避暑了。现在的奏折都是送进畅春园,连南书房的大人们也改到园子里面圣议政了。旨意皆从畅春园出。
关于皇上生病的事再也无法回避了。
就算太医们口风都紧得撬不开,大家还是对皇上的寿数都有了一个不太乐观的猜测。但眼见着太子是废定了,继任的太子是谁?
皇上避居畅春园,除了身边侍候的和几个汉人庶妃外,宫里的主位一个没带。一时之间,御前的消息越来越难打听了。
晚上,李薇和四爷正在用晚膳,看他连挟了三‘根’绿豆芽,她就知道下午傅敏带来的消息不是太好。
突然,外面有人风风火火的闯进了九洲清晏。
听到外面的动静,四爷和她都放下了筷子,苏培盛事先没得到通报,但能在这个时辰不经通报一路闯到九洲清晏的,只怕不会是小事。
李薇赶紧起身去拿四爷的外衣和靴子。在家里都是穿便鞋的,这种鞋一走快了就容易从脚上滑出去。
她以前看古代,说人一着急鞋都跑丢了还以为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形容这人太着急了。来古代后才发现这是真的。李文璧以前被碰瓷的追就把两只脚的鞋都跑丢了。
等她和玉瓶抱着外衣和靴子出来,就见一个身穿深蓝色宫缎官袍,补子是祥云飞鹭的太监站在四爷面前。
四爷一见她过来,就道:“不必换了,我这就走。”
李薇看他跟着这个陌生的太监出去,只来得及把靴子和一件斗篷给苏培盛包上。等他们走远了,张起麟过来问要不要把膳撤下去再重新上一桌热的,她摇摇头,心里只想着刚才那个太监应该是在畅春园侍候皇上的吧?
五品的太监总管才能无视宵禁,从圆明园大门一路闯到九洲清晏来。
掂记着被叫走的四爷,她坐卧不安的在屋里转圈。看着钟表从八点走到十点,再走到十二点,就在她以为他晚上可能不回来的时候,终于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
四爷下轿后还有些回不过神,直郡王这段时间为了替皇上祈福就一直在跪经,今天大概是他跪完了回去见皇上,不知怎么的就跟皇上吵起来了。
陈福来喊他过去时,从老三到老八都到了。直郡王跪在皇上面前,抱着皇上的腿泪流满面,因跪经而不进食水,胡子拉茬的直郡王看起来跟皇上都像是一辈的人了。
“皇阿玛……胤礽这等不忠不孝,无父无君的畜生……皇阿玛把他犯得罪都瞒下来了,儿子知道皇阿玛是下不了手……儿子愿为皇阿玛分忧……儿子愿诛胤礽……”
皇上被他抱着腿动不了,不在是气的还是病得太虚弱,皇上踉跄了下,踹了直郡王一脚,没踹开,骂道:“你是畜生吗?他是你的兄弟!!”
其他的兄弟都跪在下头拼命磕头,有求皇上息怒,保重龙体的,有叫直郡王先别气皇上的,乱糟糟的一片。太监宫女们也早就都跪了一地,没人敢去拉直郡王,连个扶皇上的人都没有。只有梁九功跪在皇上身后,扎着手怕皇上栽倒。
四爷一过去,看到这一幕先喊:“老五、老八,快扶住皇阿玛!”然后他上前叫上老三一起把直郡王给硬拽开了。
几个兄弟打成一团,直郡王挨个骂过来,老五是傻子,老三是酸儒,老七是瘸子,他老四是太子的狗。
一路闹到现在,皇上才把直郡王给赶走了。这位大哥走了,他们这些兄弟才都告退了。皇上看到他脚上空空,两脚的鞋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一只脚连袜子都不见了。
康熙叹道:“老四身上还没好呢,光着脚怎么行?去拿朕的鞋给他。”
苏培盛当然不会煞风景的说他们家爷带着靴子呢。
等回到园子里,四爷看到他手里的包袱,问了才知道素素一早就准备好了。至于她为什么除了斗篷还带上靴子,只能说她这小脑袋里想的什么连他有时也猜不到。
“爷。”一抬头就看到她一脸惊喜的从屋里快步迎出来。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我没事。”
回到屋里,洗漱更衣时,李薇看到了那双盘龙靴。虽然太监给四爷挑的是一双最不起眼的,可靴头上也有一只张着牙的龙头,细瞧龙尾十分巧妙的从靴子后头绕上去,盘在了靴筒上。
“皇上的靴子?”她特意捧着去问四爷。
四爷看她珍而重之的把这双靴子放在托盘里捧出来,险些又要笑了:“……皇上赏我的,洗干净放起来吧。”
皇上赏四爷的东西多了,带五爪龙的可是一个都没有。
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对四爷他们来说是不可逾越的高峰,对皇上来说那就是随处可见的装饰。
李薇把这货真价实的龙靴拿给苏培盛,果然见他也是跟捧凤凰蛋一样捧走了,说不定会亲手洗呢。
今天睡下时都快一点了。四爷像是过了困劲睡不着,在床上烙起了饼。李薇看他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有心事的劲,从背后搂上去,摸着他的胸口来来回回,直到把他摸得吐出一口长气。
他翻过来,抱着她拍拍:“睡吧。”
“怎么了?”她看他的眼睛还是有精神的很。
四爷摸摸她,突然问:“当时在热河,你想过爷死后,你要怎么办吗?”
李薇还真想过。
“我当时只犹豫一件事:我是主动上吊殉葬好呢?还是等问罪。”毕竟四爷在她的侍候下没了,不管这事跟她有没有关系,她都是有关系的,逃不掉。
现在说起这个已经能很平静了。她也不怕四爷生气,就十分诚实的把她当时的想法都说了。
“可是后来我又想,如果我真的不等问罪就殉了,会不会有人反倒说我是畏罪呢?”这个‘有人’当然就是福晋。
“所以,我就想不管是问罪还是不问罪,只要让我活,我就要活着回京。弘时还小,额尔赫还没嫁人,我不能一撒手什么都不管了。”但回京后是个什么情景?她是带罪的额娘,孩子都在福晋手下仰人鼻息。
她以前有多风光,之后就会有多悲惨。
四爷一直静静的听着。
“最后,我就觉得什么都比不了爷,只有你在了,我们才都能活得安心从容。”李薇真切的叹了声,“不可能比当时更糟了。一想到这个,我就坦然了。”
说完她看着四爷,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反应来。
这番话不够浪漫,却足够真实。她在他身边这么久,第一次把心里话说出来。
——所以,她当时才那么大胆。
四爷总算明白了,不自觉露出一丝笑。他一直觉得素素是个心里明白的人。她陪在他身边那么久,能察觉出来并不奇怪。只是她以前发现了也当没看到,不是被逼到要紧的时候,她也不敢露出一点。
一股邪火突然冒出来。
他压住她,在被子里褪下她的纱裤,掰开她的大腿,慢慢插|进去后,伏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想住在哪儿?”
“……什么?”他又不想叫她住九洲清晏了?
喜欢永和宫吗?
还是长春宫、翊坤宫?
四爷直起上身,固定住在下面的她,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抽|动。
直郡王疯了,他看到了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怕皇上在没有废太子之前就死了。到现在还有人在替太子说话,外面的那些汉人还是认为应该太子继位。没有太子,还有弘晰。
所以他要杀太子,他要把太子钉死在那里。
他逼太子逼得越狠,只会叫皇上越来越不乐见他。
而能看穿这件事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个。
老八会出手吗?
他会送直郡王最后一程吗?
……
她被他撞得头都顶到了床板,两手推着他的小腹,可他还是把她拉回来按在腰下使劲抽|插。
“等……等……”她粗喘着连话都说不清。
他突然抵到深处,磨着射了出来,最后几下叫她也一阵抽搐,不由得夹紧了他的腰。
……
隔了几天,传来的一个消息叫四爷惊呆了。
消息是顾俨带来的。
他道:“三爷把直王给告了。”
“他说直王魇咒太子。”
窗外,晴空万里。l3l4
第280章 势崩
男人心,海底针。*****请到w^w^w..c^o^m看最新章节****]*
李薇手上缝着四爷的一件里衣,心里想的却是前几天他问的那句话。她一时冲动把实话给说了,事后倒也不怎么后悔,就是对他的反应想不通。
他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没留神,把袖子接反了。
玉瓶和玉盏几个丫头在下面缝她的衣服,她悄悄侧过身把那一节给拆了。看着多出一圈针眼的袖子,心想折进去一点应该就不会看出来了吧?
不过,四爷的眼睛非常尖。瞒他未必能瞒得住。
等到午膳时,玉瓶收拾针线看到她在缝的这件,道:“主子,这件放在哪儿?”
她道:“收起来吧,这件我穿。”反正是里衣,当睡衣穿也挺好的。
玉瓶没说什么,拿起来看了看,道:“那回头这裤腰改小些就行了。”
下午继续做针线。九洲清晏里非常安静,现在只有她一个主子在这里。
她虽然搬进来了,这里也是两个领导班子。苏培盛被四爷留了下来,带走的是张起麟。苏大公公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今天一下午就在她跟前转了两三次。
现在又来了,看到他亲自提着个小提盒进来,玉瓶几人都赶紧起身让开位置。
“给李主子请安。”苏培盛笑呵呵的行了个礼。
李薇赶紧放下剪子,“快起,快起。苏公公,有事啊?”
苏培盛把小提盒双手捧着放到炕桌上,打开后端出一盘还带着露水的荔枝。
这东西近年来倒是不稀奇了,她常能吃到。只是看苏公公这架势,不像是四爷的吩咐?
苏培盛恭敬道:“奴才记得李主子就爱这一味儿,今天碰巧内务府刚送来的,奴才特意取来孝敬李主子的。”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苏培盛没多留,她谢过他的荔枝,说多谢费心,他就退下去了。
等玉瓶去送走他回来,李薇还望着这盘荔枝发呆呢。
看到她回来了,李薇笑了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玉瓶叫人拿水来净手,道:“主子不用放在心上,他拿来了,咱们接着就是。”
奴才们的事,还是只有奴才们才清楚。
李薇也知道,像这荔枝送到四爷这里后,第一个接触到的绝不是主子们,而是苏培盛这一群奴才里的大爷。换个不像四爷这样能压得住的主子,这荔枝估计根本就到不了主子的嘴里,就叫人给分完了。
所以,这荔枝送来后,四爷还不知道,苏培盛就能拿来给她做人情。无他,他不是县官,却是个现管。手里看似没权,实则大得吓人。
一盘荔枝并不多,二三十个而已。
既然接了苏培盛这份人情,就不能塌他的面子。李薇叫来丫头们一人分了两个。
玉瓶道:“主子,您不尝尝?”
李薇摇头,继续裁手里的衣服:“我等四爷给我。”
这些二主子真是不能得罪啊。
她当时不接就算是结仇了,所以一想明白她就接了。至于四爷,她日后跟他提一句吧。他管不管就是他的事了。
到晚上四爷回来时,她手里的第二件衣服才刚刚把前后襟接起来。他进来看到榻上铺的都是碎布条,道:“这些东西叫他们做就行了,费眼。”
她过来给他换衣服,道:“闲着也是闲着。我现在手艺好了。”
四爷笑了下,逗她:“嫁了爷十几年了才学会做衣服,你也有脸说?”说着伏下头亲了她一口,被她搂住口舌缠绵了一阵。
“想爷了?”他笑道。
她拉住他的袖子,他配合的弯下腰,她趴在他耳朵上小声说:“苏培盛给我端了一盘荔枝过来。”
“哦……”四爷刚要说没关系,算他机灵,转眼就懂她的意思了。一顿之后笑笑说:“都这样。”
说罢牵着她从屏风后出来,两人坐下喝茶。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当主子的有时就要睁一眼,闭一眼。”四爷叹道,给她说:“下人也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不能强求人家一点私心不许有。苏培盛这人的毛病不小,但忠心他有。所以我用他。”
他想起了什么,放下茶碗,握住她的手:“就像皇上身边也有人往外卖消息传话,皇上能不知道?”
李薇听了有点意外,她没想到四爷这么灵活。
就像打破了她印象中固有的那个四爷的形象。可想像中的和现实中的却一直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在她意外的时候常常给她惊喜。
四爷这就叫来苏培盛,一本正经的问他:“内务府送来的荔枝送给各处送了吗?”
苏培盛一点都不心虚的说:“都分好了,还没送。”
四爷就说永和宫进一篓,十三和十四府上各一篓。然后给索相府上送了半篓。像傅敏、戴铎、顾俨等都是各得一盘子。
除了做人情的,余下的才是他们府里自己分一分。
李薇住在九洲清晏,她的份就跟四爷的并在了一起。他道:“一时吃不完的先放到冰窖里。”
苏培盛就问:“那今晚膳后要不要上一盘子?”
四爷对着她笑:“今天要不要尝尝?”
他故意的。李薇见这一主一仆都不紧张,就她紧张算是怎么回事?
“好啊……我也想尝尝。”她说,心道反正今天她没吃。
荔枝送来了,他亲自剥了一颗喂到她嘴里。
晚膳后泡脚时看到他的膝盖又青了,她拿衣服给他换,小心翼翼的问:“今天又出事了?”
四爷怔了下:“没有。”跟着看到膝盖才道,“没有,就是……求皇上饶了直郡王。”
“直郡王怎么了?”李薇记得三月时还听田氏说,直郡王给两个小女儿都要来了县君的爵位,风头一时无两。
四爷深深的叹了口气。他都没想到老三一告一个准,今天在畅春园看老三自己都惊讶了,跪在皇上面前连话都编不圆了。
皇上好像也不想查一查原委,就叫直郡王脱帽待遇,回府去等旨意。
这不就是圈了吗?
不但直郡王傻了,他们一群人全傻了。
今天一天都在跪着求情。结果皇上随他们跪,谁的话都不肯听了。
“皇上叫直郡王回府了。”他道。
李薇听了一时没联想得太多,等晚上要睡了才悄悄问他:“是……跟十三爷一样了?”
十三爷当时也是悄悄的送回了府。
到现在太子是如何冒犯皇上的尚不清楚,十三爷也是板上钉钉的‘不勤学忠孝’。做儿子当臣子都被否了,十三爷这下彻底倒了。
不过李薇知道十三爷的前程在四爷身上,直郡王……好像一圈到底了?
四爷点点头,又是一声长叹。
她心道直郡王这一进去算是出不来了。
跟当年的十三爷一样,直郡王倒下后估计也要经历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心理落差。
但四爷却没打算去拉直郡王一把,当年太子倒下前后他都间接的给太子那一派的人示过好。不过仔细想想,四爷示好的都是被彻底打倒的。比如今天送给索相府上的那半篓荔枝。
之后四爷又变成了早出晚归。
李薇给他做完一件里衣时,他回来说有人给太子翻案了。理由是直郡王当年查太子党羽时有私心,弄出了很多冤假错案。比如太子党羽中很多人根本没有贪银子,像前内务府总管凌普家资不过两万余两,这跟据说贪了几百万两银子的实据不符。
她做第二件时,他说直郡王魇咒太子的证据查到了,就是他给皇上盖的那个报恩寺里的小沙弥说的。
“这是真的?”李薇不相信直郡王会这么蠢,如果他真做了也不会叫一个小沙弥看到。何况报恩寺这个地点也不太对,这就跟有人杀人还故意把凶案现场放在自己家里一样。不是一时冲动,那就是脑子进水。
四爷摇头:“说不好……”经过太子那件事后,下头的人察觉了皇上的心意,争相捏造证据也不是不可能的。
李薇拉他站起来,把做到一半的衣服比在他的背后,发现肩宽了一寸有余。
“爷,你又瘦了。”她叹气,双手在他的腰上一掐,比道:“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没了。”
四爷笑道:“快到秋天了,正好叫素素给爷补补。”
“现在才八月……”李薇没办法了。他一忙起来就瘦,要是不管他就能瘦成一把骨头。
第二天,四爷回来时就看到了白大夫。他询问的看着李薇。
“我叫他来给爷请个脉。”她道。
四爷就去换衣服,趁机问苏培盛:“你李主子怎么会想起叫白大夫进来给我请脉?”
苏培盛悄悄道:“奴才听了一耳朵,白天李主子一直念叨说您这几日又累瘦了,想给您补补,又怕乱补伤身,这才请了白大夫过来呢。”
四爷听了心里挺舒服的。
换好出来,白大夫恭敬的请过脉后,说四爷挺好,就是有些劳神。
李薇问:“喝点老鸭汤行吗?”
四爷就笑了,白大夫道:“行,这种天气用些老鸭汤正合适。”
第二天晚膳时,四爷就在桌上看到老鸭汤了。
用过晚膳后,她以为四爷还要去办他的正事,准备把做了一半的第三件拿出来再缝个袖子,结果今天他不去了,还坐下陪她说话。
她只好把手里的这件放下,他拿过来看:“你都给爷做了几件了?”
“这是第三件。”她道。
四爷看来看去,说了一句:“……怎么跟前两件一样?”她每天都做,他要不是看到她缝了两回领子,都要以为一件衣服她做到现在了。
“这样才方便,要是上衣和裤子哪一件不能穿了,不用丢一套。”她道。
然后她就看到他的表情很奇特,让她很想把‘囧’字介绍给他。
半天,四爷才哭笑不得的说:“你怎么会起这么个主意?”稍一想,他明白了:“你就是可惜衣服?”上次有件衣服上的竹子绣得太死板,他就没穿过。好像被她捡去改成了个肚兜?
还给她让她继续缝,他又问:“孩子们的里衣是不是也都是这样?”
“不会都是一样的,不过同样的会多做几套。”她道。
说完他就笑了,看看她就能笑得更厉害。把她的脸都笑红了,等他笑完,她问他:“这样真的很可笑?”他就又笑了。
她在现代在李家都是这样做的,觉尔察氏还夸她会过日子呢。
最后四爷搂着她连声夸这样好,这样方便多了,还说以后他的里衣都这样做,总算是把她摇摇欲坠的自信心给拯救回来了。
不过这事还是困扰了她好几天。其实她也明白,他就是觉得她‘太会过日子’了,跟这个宫廷太不搭,跟他以前固有的价值观不同。所以才可笑。
可笑完他还是听她的了。这样幸福是幸福了,要是换到现代,会不会她就是那种把一个男神变成居家大叔的罪人?
想像下四爷为了能便宜一块钱的菜跑两站地?
然后她寒了下。
说到菜,耕织园里的菜已经收了几茬了。四爷忙起来后,干活的都是弘晖他们。但也不是都他们干,平常守着菜园的还是太监们。
四爷就把收上来的菜冠上他的名字送进畅春园了。
剩下的菜也交待要做给弘晖他们吃。李薇有次把弘时叫过来吃饭,他面前摆的一盘香菇青菜就是他们的劳动成果。
可弘时吃的时候总是很小心的只吃叶子,把菜梗留下来不咬。
她面前也有一盘,尝了一口梗也挺脆的,问他:“怎么不吃梗?都吃了,多浪费啊。”
弘时的表情顿时变了,看着那盘青菜跟看着毒药差不多。
她发现有问题,悄悄问他。弘时也悄悄告诉她,兄弟们都不吃梗……
“我还告诉姐姐了,让她也别吃。额娘你也不要吃梗。”他道。
“为什么?”现在又没农药,全是纯天然。
弘时的表情变得更怪了,形容一下就是好像他面前有一坨地雷。
他看看左右,小声说了某一天,他们去耕织园时看到了几个桶摆在角落。因为地里有些干,他们就想浇浇水,就去拿桶。
虽然耕织园里的太监们很快接过去了,他们也闻到了那股难以形容的恶臭。
然后他们就知道了那是装过肥水的桶。
知道了肥水是神马。
知道了肥水会在种菜前浇在地里,就算下过种子了,也要再施上一遍或几遍肥。
……
弘时说完,斩钉截铁的道:“我再也不吃土里埋的东西了。”
李薇:“……”
她觉得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但一时半刻也想不到该怎么劝他们。打听了下,果然最近孩子们都不肯吃土豆和花生了,在知道山药也是长在土里之后,他们连山药也不吃了。
幸好他们不知道莲藕是长在河塘的淤泥里的。
因为弘昐他们身边都没有嬷嬷或奶娘,现在自然也没有人管他们的挑食问题。李薇又撒手太早,她开始觉得凡事有利就有弊。
见到四爷后,她说起这个,他笑着承认他之前刚知道种地是怎么回事时,也有段时间不爱吃饭。
“等他们想吃的时候自然就会吃了。”他不当一回事,因为他现在就不那么忌口了。
李薇却觉得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他这么挑嘴了。
他虽然没达到不肯吃菜梗的地步,但吃青菜更喜欢吃嫩菜心。说来父子一样,儿子们是觉得菜梗脏,他是觉得菜心肯定是干净的。
有他这个例子在,孩子挑食的毛病只怕是不容易改。
到了九月,四爷回来说,他又接了一个盖房子的差事。
“皇上让我督建一个府,大概是预备给太子出宫后住的。”他道,“可能要住在外面几个月了。”
她道:“那给你多收拾几件衣服吧?”
四爷点点头,道:“你阿玛这两天不是就要走了吗?你找个时间回去送送他吧。带上弘昐他们。”
李文璧的任命已经下来了,他从这里直接去保定,觉尔察氏他们是从金华过去。大家在保定府汇合。
李薇早就准备好了带给家人的东西,有了他的话就带着孩子们和几车行李回了李家。
李文璧看到她带回来的东西,道:“怎么这么多?不要太引人注意了。”
“还有给额娘的,四弟的婚事也快了吧?是回来成亲还是在保定成亲?”她问。
“回来,到时叫他们去给你磕头。”李文璧说。
她去过李家后第二天,李文璧就带着大儿子上路了。弘昐带着弘昀和弘时去送的,她没去。等他们回来后,她听他们说完,道:“好了,辛苦你们了。”
弘时这小机灵问她:“额娘,你是不是想哭啊?”
她刮了下他的鼻子:“额娘不想哭。”
要是以前送走阿玛时她还会哭,现在嘛。知道以后还会见面,她就没那么伤心了。
只是盼着家人能尽早团聚在一起。
直郡王府里,直郡王颤颤的站起来,弘昱赶紧扶住他。
被皇上责令回府不过数日,他已经是满头花白的头发,人也瘦成了皮包骨头。
“你说什么?”他抖着手指着跪在下头的人。
这是他亲自给大格格挑的随从,他的亲信护卫。
护卫把头在地板上磕得砰砰响,泪流满面的说:“王爷!奴才有罪……奴才没能护住大格格……格格她……她没了……”
直郡王整个人都僵了,弘昱扶住他连声喊:“阿玛!阿玛!”
一片云把天空的太阳给遮了起来,阴影浮现在直郡王府上空,带来一片晦暗。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