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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主之剑     王国血脉txt下载     王国血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4章 疯了吧

    “我们要赢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夕阳映照的山峰下,带着温婉笑容的少女,静立在山坡上,默默地看着山下血流成河的战场。

    【防盗,洗完澡换回来】

    “你就是喜欢说废话。”一个身材瘦弱的白皙少年坐在不远的石头上,一边狞笑,一边开心地看着一队全副披挂的重骑兵,碾过一个方阵的剑盾兵,在马蹄后留下无数血泥。

    混乱而血腥的战场上,几万人在厮杀与死亡间挣扎,但无论是哪一方,都刻意地避开这个小小的山坡。

    “我们注定要赢的但不觉得他们很勇敢吗?见识过你的那种力量,居然还没双腿发抖地跪下!”白皙少年兴奋地大叫:“踩啊!踩碎他们!”

    笑容可人的少女没有回答他。

    就在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只是,魁梧的身材总让人觉得,他年纪已经很大了。

    他满脸严肃地,把右手上扼住的一个人猛地抛落地面。

    那是一个浑身发光的男人。

    他连身上的甲胄,都是金灿灿的,逼得人不得不转移开视线。

    只是此刻的发光者,却是遍体鳞伤,盔甲零落,有的伤口处发出更耀眼的光芒,流出微微闪烁的液体。

    像是某种急剧流失的能量一样。

    “这是?”白皙少年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好奇地看着这个发光的男人。

    “这个神灵想要绕到我们的后方,”魁梧的年轻人嘟着嘴,严肃地道:“我就把他抓来了。”

    白皙少年满脸好奇地看着这个发光的男人神灵,嘀咕道:“但是你都快把他玩坏了啊。”

    这个身受重创的神灵比想象中要平静。

    “灾祸们,”神灵虚弱但淡然地道。

    “你们邪恶的计划已被圣日侦知,”神灵身上的光芒微微闪烁,他平静地陈述着,仿佛他并非身陷囹圄,闭目待死,而是做着微不足道的事情:“你们注定要失败。”

    “你说什么?”少年笑嘻嘻地把耳朵伸到神灵的嘴边:“你是谁?我听不见!”

    “听好了,无知无畏的灾祸。”

    神灵默默地道。

    “吾乃圣日座下……”神灵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他身上的光芒闪烁得越来越急促。

    “吾乃……吾乃……”神灵似乎疑惑着某事,没有把话讲下去。

    “吾乃……”神灵抬起头,双目放出金光。

    “灾祸,你们动了什么手脚,”他急促地道,似乎失去了一贯的平静和淡然:“我为什么……为什么不知道我是谁?”

    魁梧的年轻人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

    “你当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严肃地回答:

    “因为你根本没有存在过。”

    下一刻,神灵身上的光芒猛地增强!

    “存在?”神灵的脸色变了,他惊慌地出声:“你是”

    “你是……”但他又开始停顿了,几秒钟后,神灵绝望地抬起头:“我应该知道你是谁的。”

    “但我现在却不知道。”

    白皙少年嬉笑着。

    魁梧的年轻人抱起双臂。

    微笑着的少女则一如既往。

    神灵坦然地闭上眼睛。

    “看来,我已不存在了。”他如此道。

    下一瞬,神灵浑身上下,爆发出极强的光芒!

    就像一个小太阳。

    照得这个小山坡一片亮堂!

    光芒黯淡下去。

    神灵刚刚躺着的地方,此刻已经空无一物。

    魁梧的年轻人抬起头,看向两个同伴。

    “刚刚更新的资讯。”他肃穆地说。

    “未来正在南边,一步步地清理那个组织,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罪魁祸首。”魁梧者顿了一下,“而权已经肃清了叹息山脉的人类和精灵他不喜欢拖沓。”

    “至于梦魇,挖了个洞,钻到地下去了……他说正在追杀渊之君主,只要逮到那家伙,就能问出那种武器的关键。”

    白皙的少年明显对这些事情没兴趣,他又转过头,关注战场去了。

    “圣日和诸神呢,”微笑着的少女回答了他:“他们知道了?”

    “他们知道了也没用,除了托罗斯,我们无所畏惧。”魁梧者肃然道:“何况,权已经腾出手来了,他可以去处理此事。”

    就在此时。

    “咦?那队骑兵不抢着逃跑就算了,居然还敢直接冲着我们来了!”少年惊喜地一跃而起,向着远处一队冲破战场,向着他们冲来的零落骑士,兴奋地招手:

    “嘿!我们在这儿!快来啊!”

    那队骑士们已经伤痕累累,但仍无怨无悔地跟着最前方,那个左手持枪、右手擎旗的年轻骑士,一往无前。

    骑士们展开冲锋。

    少女和少年隐约听见他们的口号,似乎是“帝国万岁”。

    少年犹豫着,看了看魁梧的年轻人,随后果断摇了摇头。

    白皙少年又露出希冀的眼神,转头看向少女:“吉萨!吉萨!能拜托你出手吗!你知道我的风格,根本就没什么观赏性,b又太严肃太无聊你来出手嘛,这样我可以看得久一点,好不好,好不好?”

    少女微笑了一下,无所谓地站起。

    魁梧的年轻人皱起眉头。

    白皙少年疯狂地鼓掌,大声喝彩。

    微笑的少女,走向那群越来越近的骑士。

    直到为首的年轻骑士,手里那柄决绝的长枪,穿过她的胸膛。

    “啊”

    少女痛苦地惨叫着,胸膛喷射出鲜血。

    风声中,长枪借着马匹的惯性,把少女从地上带起。

    为首的年轻骑士看见少女痛苦的表情和喷溅的鲜血,心中一震。

    为什么

    直到他身后一位满身鲜血的壮年骑士,疯狂地怒吼,把他从恍惚中喊醒:

    “托蒙德殿下!”

    “别被她骗了!”

    年轻的殿下随即清醒过来,疾驰间,双手把住长枪,银色的超凡之力如流光转动,从皮肤上渗出,把他映照得光彩夺目。

    他怒吼道:

    “去死!灾祸!”

    超凡之力下,少女的躯体被抛上高空,鲜血洒落。

    不远处,那个山坡上的少年大呼小叫,兴奋莫名。

    血雨落下。

    托蒙德只觉得眼前被一片血色笼罩。

    这是那少女的血?

    似乎有些,太多了吧。

    他被迫闭眼。

    下一刻,托蒙德被一股巨力猛地击飞。

    当他在短暂的眩晕中爬起来时,已经没有什么骑兵队了。

    周围已成一片血海,残肢断臂,散落无数。

    托蒙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四周,认出不少曾经同生共死的同袍,或者他们的一部分躯体。

    马萨,昆恩,莱托多……

    热泪不可抑止地,从年轻骑士的脸上滑下。

    不。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没有用!

    那帮女巫不是说……

    “殿下!”

    一声怒吼传来。

    前方,壮年的骑士跪倒在地,捂着自己的右臂,脸色痛苦。

    托蒙德清醒过来,他猛地爬起身来,大叫道:“法肯豪兹!”

    法肯豪兹抬起头,扭曲的脸孔上尽是鲜血。

    “殿下!她在里面”法肯豪兹的右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率,不正常地膨胀。

    “杀了我,杀了我!”法肯豪兹撕心裂肺的痛嚎,打击着托蒙德的心。

    托蒙德摇晃着站起来,想要找到一把武器。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个满身鲜血的清癯骑士,挣扎着爬起。

    他一剑斩落法肯豪兹,那已经是常人五六倍粗的右臂!

    右臂摔落地面,却还在不断扭动、膨胀。

    在法肯豪兹的怒吼中,清癯骑士吃力地拖动着他的身体,来到托蒙德身边。

    “亚伦德骑士……”托蒙德看着清癯的骑士,眼里又是一阵热泪涌出。

    清癯的亚伦德苦笑一声:“殿下,如果您还能活着回去告诉那群女人。”

    “第六十二号武器原型试验失败。”

    话音刚落。

    地上,法肯豪兹被斩落的右臂,膨胀到无法再大的程度。

    然后轰然爆炸。

    血滴向着四面八方,如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

    托蒙德再次被震飞。

    这一次,亚伦德和法肯豪兹都把他紧紧护在身后,抵挡了不少冲击。

    托蒙德醒得很快。

    亚伦德和法肯豪兹都倒在不远处,晕死过去。

    托蒙德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那个诡异的少女,覆盖着满身满面的赤色鲜血,浑身赤-裸地向他走来。

    她的身后,一个满脸兴奋的少年,和一个魁梧的年轻人,缓缓跟上。

    托蒙德咬紧牙齿,抽出腿上的匕首。

    “来啊,灾祸!”

    他大叫道。

    但少女没有做什么,她只是静静地在他身前蹲下,露出一个可爱温柔的笑容。

    “刚刚真的很痛,”她轻轻地道。

    “但这才是生命,不是吗?”

    托蒙德疯狂地怒吼,他刺出匕首,穿透少女的胸膛,又一次。

    鲜血四溅。

    少女痛苦地闷哼。

    “别装了!灾祸!”托蒙德流着泪水,在绝望与疯狂中大吼:“你根本就不会死!”

    少女沾满血液的粘稠双手,温柔地覆盖上年轻骑士执着匕首的右手。

    “但是,”少女竭力挤出笑容:

    “会痛的啊。”

    她举起手,覆盖上托蒙德的脸。

    托蒙德疯狂地挣扎着,但少女的手像是牢牢地缠住了他的手。

    他只能叹出一口气,闭目待死。

    就在此时。

    白皙少年和魁梧的年轻人,包括浑身鲜血的赤-裸少女,同时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三人露出各异的神色。

    血色的少女放开了托蒙德,她一步一步走回另外两人身边。

    托蒙德喘着气,逃过一劫的他,疑惑地向天空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但很快,他就不用疑惑了。

    夕阳后的无尽云层中,传来一阵低沉但轰动的雷鸣之音。

    “吼”

    雷鸣声越来越大,几乎与空气发生共鸣,回荡在天地之间!

    “吼吼!”

    战场上厮杀着的部队,几乎都惊讶地停下手中的武器。

    “吼吼吼吼!”

    连地面都开始被这股雷鸣所震动!

    “b!这是……什么……”白皙的少年摸摸头发,露出疑惑之色。

    魁梧的年轻人没有回答,像是在深思着什么。

    云层之上,夕阳的赤红之光,突然被一层厚厚的黑影覆盖住了。

    黑影急剧扩张。

    直到覆盖住此方天地的一整片云层。

    阳光被遮蔽。

    天地昏暗下来。

    “吼吼!”

    伴随着雷鸣声的,还有奇怪而不规律的风声。

    “扑呼扑呼”

    昏暗之中,托蒙德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血色的少女皱起眉头。

    白皙少年看向魁梧的年轻人,催促地道:“b!到底是什么?”

    魁梧的年轻人这才转过头,露出凝重之色。

    “龙。”

    年轻人简短地道:

    “龙群。”

    他大叫道。

    但少女没有做什么,她只是静静地在他身前蹲下,露出一个可爱温柔的笑容。

    “刚刚真的很痛,”她轻轻地道。

    “但这才是生命,不是吗?”

    托蒙德疯狂地怒吼,他刺出匕首,穿透少女的胸膛,又一次。

    鲜血四溅。

    少女痛苦地闷哼。

    “别装了!灾祸!”托蒙德流着泪水,在绝望与疯狂中大吼:“你根本就不会死!”

    少女沾满血液的粘稠双手,温柔地覆盖上年轻骑士执着匕首的右手。

    “但是,”少女竭力挤出笑容:

    “会痛的啊。”

    她举起手,覆盖上托蒙德的脸。

    托蒙德疯狂地挣扎着,但少女的手像是牢牢地缠住了他的手。

    他只能叹出一口气,闭目待死。

    就在此时。

    白皙少年和魁梧的年轻人,包括浑身鲜血的赤-裸少女,同时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三人露出各异的神色。

    血色的少女放开了托蒙德,她一步一步走回另外两人身边。

    托蒙德喘着气,逃过一劫的他,疑惑地向天空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但很快,他就不用疑惑了。

    夕阳后的无尽云层中,传来一阵低沉但轰动的雷鸣之音。

    “吼”

    雷鸣声越来越大,几乎与空气发生共鸣,回荡在天地之间!

    “吼吼!”

    战场上厮杀着的部队,几乎都惊讶地停下手中的武器。

    “吼吼吼吼!”

    连地面都开始被这股雷鸣所震动!

    “b!这是……什么……”白皙的少年摸摸头发,露出疑惑之色。

    魁梧的年轻人没有回答,像是在深思着什么。

    云层之上,夕阳的赤红之光,突然被一层厚厚的黑影覆盖住了。

    黑影急剧扩张。

    直到覆盖住此方天地的一整片云层。

    阳光被遮蔽。

    天地昏暗下来。

    “吼吼!”

    伴随着雷鸣声的,还有奇怪而不规律的风声。

    “扑呼扑呼”

    昏暗之中,托蒙德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血色的少女皱起眉头。

    白皙少年看向魁梧的年轻人,催促地道:“b!到底是什么?”

    魁梧的年轻人这才转过头,露出凝重之色。

    “龙。”

    年轻人简短地道:

    “龙群。”

    他大叫道。

    但少女没有做什么,她只是静静地在他身前蹲下,露出一个可爱温柔的笑容。

    “刚刚真的很痛,”她轻轻地道。

    “但这才是生命,不是吗?”

    托蒙德疯狂地怒吼,他刺出匕首,穿透少女的胸膛,又一次。

    鲜血四溅。

    少女痛苦地闷哼。

    “别装了!灾祸!”托蒙德流着泪水,在绝望与疯狂中大吼:“你根本就不会死!”

    少女沾满血液的粘稠双手,温柔地覆盖上年轻骑士执着匕首的右手。

    “但是,”少女竭力挤出笑容:

    “会痛的啊。”

    她举起手,覆盖上托蒙德的脸。

    托蒙德疯狂地挣扎着,但少女的手像是牢牢地缠住了他的手。

    他只能叹出一口气,闭目待死。

    就在此时。

    白皙少年和魁梧的年轻人,包括浑身鲜血的赤-裸少女,同时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三人露出各异的神色。

    血色的少女放开了托蒙德,她一步一步走回另外两人身边。

    托蒙德喘着气,逃过一劫的他,疑惑地向天空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但很快,他就不用疑惑了。

    夕阳后的无尽云层中,传来一阵低沉但轰动的雷鸣之音。

    “吼”

    雷鸣声越来越大,几乎与空气发生共鸣,回荡在天地之间!

    “吼吼!”

    战场上厮杀着的部队,几乎都惊讶地停下手中的武器。

    “吼吼吼吼!”

    连地面都开始被这股雷鸣所震动!

    “b!这是……什么……”白皙的少年摸摸头发,露出疑惑之色。

    魁梧的年轻人没有回答,像是在深思着什么。

    云层之上,夕阳的赤红之光,突然被一层厚厚的黑影覆盖住了。

    黑影急剧扩张。

第165章 执迷不悟

    泰尔斯注视着眼前胸膛起伏、情绪不稳的男人,久久不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更防盗,明早起床改回来】

    “你很在意他们。”

    泰尔斯目光不动:“你的父亲和哥哥。”

    快绳愣了一瞬。

    他的神色黯淡下来。

    “你有家人吗?泰尔斯?”

    泰尔斯抿紧了嘴唇。

    家人。

    一股难言的滋味浮上心头。

    在那些零散细碎的记忆里,大概是有的吧。

    但在这里……

    快绳挑起眉毛,想起了什么。

    “抱歉,我忘了,”快绳在昏暗的灯火下挥了挥手,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当然,这使你成为唯一继承人,身份敏感,各方瞩目。”

    泰尔斯无言地点点头。

    “但我有。”

    快绳的笑容慢慢消失:“从懂事的第一天起,我就被告知:我有一个伟大英明的的父亲,与一个堪称楷模的兄长。”

    “父亲很严厉,很冷淡,身为整个龙之国度的君主,他永远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和无法反驳的理由。”

    “兄长则很优秀,夺目耀眼,果敢干练,身经百战,威望深入人心。”

    快绳挪了挪肩膀,脸庞沉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不辨表情:“而我,努恩王的次子,苏里尔王子的弟弟……”

    他沉默了一瞬,随即抬起头。

    “泰尔斯,在父兄都如此出色的情况下,整整十八年,那个可怜的次子都只能活在他们的身影里。我追赶他们的脚步,追逐他们的世界,可无论我有多努力,无论我在课业上表现多好,在餐宴里多滔滔不绝,在狩猎中打下多少猎物……”

    快绳轻轻一滞。

    泰尔斯凝神听着,却见快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直到金克丝女官告诉我……”

    他的眼睛反射着灯光,里面浮现难言的情绪。

    “我是他的弟弟,生来就要辅佐与服务他苏里尔注定成为龙霄城大公,甚至埃克斯特国王,我要从心底里敬服他、遵从他、忠诚他,成为他的助力和臂膀。”

    “我只能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完成自己的课业,成长,成年,做个普普通通,平平淡淡,不突出也不差劲的北地贵族,这就够了。”

    快绳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戏谑。

    “成年之后,作为未来国王的弟弟,我会有自己的一小块封地,以男爵甚至子爵的身份分封出去,拥有我自己的姓氏,自己的家族,沐浴着龙枪分支的荣耀,或者作为联姻的棋子,在国王的注视下,娶妻,生子,终老,死去,等待后人把我的名字写在两个家谱之间。”

    “任何僭越的行为都是不对的,任何不敬的想法都是有罪的,如果我表现得太突出,太异常,人们反倒要怀疑是不是有异心的臣子在暗中唆使我了。”

    泰尔斯看着快绳,竭力想象着曾经的摩拉尔王子。

    “这就是我的前半生,”快绳恢复了原状,不带感情地道:“或者,我曾经以为会拥有的一生。”

    沉默。

    “但是这并没有持续下去,”静谧中,泰尔斯轻声接过话头:

    “意外总是突然而至。”

    快绳转向他,嘴角微扬。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前王子淡淡道:

    “十八年前,战争前夕的那个夜里,睡梦中的我被尼寇莱和他的卫队们带出城堡,从属于我的,我原以为要终老其上的偏乡封地,回到龙霄城。”

    快绳的目光停滞在空中,语气空洞。

    “苏里尔就躺在那儿。”

    泰尔斯叹了口气,想起许许多多的人口中的那位努恩长子。

    “对,那个苏里尔,我曾经景仰、敬畏,让我自惭形秽又心生怨怼的兄长,就那样静静躺在英雄大厅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金币覆盖他的双目,长剑握在他的掌中。”

    “我们年纪相差很大,平时也没什么话,但我觉得,那是我们之间距离最近,最没有隔阂的一次接触。”

    快绳呆滞地道:“那天,曾经雄姿英发的父亲像是老了二十岁,面对他向来漠不关心、放任自流的次子,他说了很多,从国王的权力,到大公们的关系,对封臣们的态度,包括即将到来的战争……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苏里尔那苍白的脸色。”

    “那一夜,我成了第一继承人。”

    泰尔斯轻声叹息,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自己在复兴宫里,被承认为星辰王国第二王子的那天。

    “在你生命的前十几年里,所有人都训斥你去做一个服服帖帖的听话少年,不得稍有逾矩,而在一夜之后,所有人又转过头,逼着你成为一个雄才伟略的英明王子。”

    快绳的话死气沉沉,了无生机,带着淡淡的讽刺:“该死的命运,在我经历了疑惑、羡慕、嫉妒、怨恨、痛苦、不甘和最终的放弃与释怀之后,又一次戏剧般地降临我的身上。”

    他冷笑一声。

    “但你知道,我在那个座位上,在那个地狱中看到了什么吗?”

    泰尔斯抬起头,直视着快绳的双目。

    “扭曲。”曾经的摩拉尔王子冷着脸,吐出这两个字。

    “康克利佩菲特,曾经没心没肺,跟我一起长大的烽照城小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心事重重,说话遮遮掩掩而虚伪客套,”快绳默默道:

    “我试着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他,但是……自从康克利的祖父和父亲过世,自从他成为年轻的烽照城大公,自从我成为了龙霄城的继承人,他看我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泰尔斯皱起眉头,佩菲特大公在决斗最后的歇斯底里与痛苦自白,出现在他眼前。

    “在父亲敲打他的时候,我劝止了他,我主动请缨去说服烽照城,”快绳微微颤抖:

    “但无论我如何努力,如何表达我的真诚和歉意,如何向他保证我一定会……康克利的笑容却已经没有了温度。”

    “仇恨,嫉妒,疯狂,这些就是我能从他的身上解读出来的东西,我们再也没法像过去那样,心无芥蒂地喝酒了。”

    他的最后几句话满布苍凉。

    “至于查曼伦巴,当我在战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明白。”

    快绳轻笑着:“那个过去沉稳而温和,举止得体的查曼表哥,已经不存在了。他的眼里只剩下死寂和痛苦,空洞和冷漠,他的躯壳里只剩下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黑沙大公,仿佛他亲人的鬼魂依旧笼罩在他的头顶,久久不散。”

    “我每一次跟他说话,都不寒而栗,要么我是在跟死人说话,要么,在他的眼里我才是死人。”

    泰尔斯想起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的黑沙大公,捏紧了拳头。

    “扭曲,泰尔斯,扭曲。”快绳的声音回荡着。

    “他们都被扭曲,被俘虏了,包括我的父亲和兄长,泰尔斯,被权力俘虏了,奴役了,迷失了。”

    曾经的埃克斯特王子冷冷地道:“在那副锁链里,他们变成别的模样:冷漠的工具,冷血的人渣,多疑的暴君,却唯独不再是他们自己。”

    泰尔斯愣住了。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段对话,重新在他的脑海里回荡起来。

    【真正可怕而令人畏惧的,不是那些灾祸。】

    【而是我们自己】

    【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堕落成什么样子,腐坏至何种地步,牺牲掉怎样的的底限。】

    “因为如果你要进入这个圈子,泰尔斯,乃至爬到顶端,”快绳的语气急促起来:

    “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俯首称臣,开放你的身心,让他们的世界和观念,统治你的全部,把你变成你自己也认不出来的模样,只有这样,你才能开始玩这个游戏,才能玩得风生水起。”

    “我听说你是从民间被找回来的,泰尔斯,”快绳轻声呼唤,把泰尔斯从沉思和出神中呼唤回来:

    “那么仔细想一想,你成为王子之后,变成了什么模样?”

    “你是否还能选择自己的路途?跟随自己的心意?”

    “在成为王子之后,”快绳的话像一把尖刀,直入泰尔斯的心口:“你还是你自己,还是泰尔斯吗?”

    “还是已经……变成了别的东西?”

    “你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泰尔斯静静聆听着。

    【蒙蒂,你知道,我突然发现,我……我几乎认不出你了。】

    【哈哈哈哈,刺头……何止是你,很多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这个男人,都快认不出他是谁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扣紧了腰后的jc匕首。

    那柄从废屋带出来的匕首。

    他的曾经。

    他的过去。

    几秒后,泰尔斯表情沉寂,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艰涩地道。

    “你说呢?”

    快绳笑了。

    “跟你一样,”前王子敲了敲墙壁,姿态僵硬地靠上去:“我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这会怎么结局。”

    快绳的目光汇聚起来,炯炯有神。

    “我不晓得苏里尔是怎么死的,也没人告诉我那场蹊跷的狩猎是怎么回事,但自从成为该死的继承人之后,我觉得我明白了:苏里尔是注定要迎来他的终结的。”

    “不是因为某个个人,某个阴谋,某件意外,而是因为他坐在这个位子上,更因为苏里尔生就此道,身在其中,他的果决冷酷和野心勃勃都是征兆,当他习惯了在黑暗中前行,在诡计里纵横,在政治上来回,在战场上挥剑,在龙之国度的风霜里攀登雪峰……那他终有一日会死于兹,或迟,或早,不是这次,就是下次,他的生活方式终有一日会倒卷而来,吞噬他的人生。”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倒卷而来,吞噬人生。

    亡号鸦评价苏里尔的话还历历在目,可快绳的话却让他有了更多的理解。

    “这与你的力量无关,泰尔斯,相反,你力量越大,权力越大,这副锁链就锁得越紧,箍得越深,越是无法挣脱。”

    快绳冷冷望着他:“就像我们的父亲。”

    “就像现在的查曼伦巴。”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一具尸体和两个身份特殊的人,就这样,在月光和灯火下相对无言。

    “就是这样?”

    片刻后,泰尔斯艰涩开口。

    “这就是你改变的原因?”

    “是你出走的全部理由吗?”

    泰尔斯松开腰后的匕首,叹息道:“无论是努恩王还是佩菲特,他们告诉我你的故事时,总是有个姑娘参与其中。”

    快绳微微一动。

    他从墙壁上离开,不知不觉地坐正。

    “如果是从他们那儿听来的,”快绳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几丝不带阴霾的笑容:“大概没什么好话。”

    泰尔斯挑起眉毛:“所以?”

    快绳先是顿了一下,随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了望星辰王子,语气深邃而柔和。

    “泰尔斯,你年纪不大,但是……你曾经爱上过某人,或者,被某人爱过吗?”

    只听快绳淡淡道:“有时候,青涩的感情才更刻骨铭心。”

    泰尔斯刚想摇头。

    但就在那个刹那,他想起了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只出现在碎片里的,柔和好听的女声。

    【什么?爱情源自偷情?好激动的说……】

    他的身体僵硬住了,制止了他摇头的举动。

    【那我们现在算是偷情吗……】

    那个每次出现,都让他不自觉地颤栗和痛苦的声音。

    那个他始终无法想起主人名字的声音。

    她?

    泰尔斯微微一颤。

    “也许,”泰尔斯下意识地道,在恍惚中点了点头:“也许有的。”

    她。

    月光洒落在屋里,仿佛轻轻抚摸着两个沉默的人。

    快绳看了王子很久,最终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真好。”

    快绳抱起双臂,把目光从泰尔斯的身上收回来,看向破窗外的月光。

    “无论有人牵挂,或是被人牵挂……”

    只听他幽幽地道:

    “都是一种幸福啊。”

    【什么?爱情源自偷情?好激动的说……】

    他的身体僵硬住了,制止了他摇头的举动。

    【那我们现在算是偷情吗……】

    那个每次出现,都让他不自觉地颤栗和痛苦的声音。

    那个他始终无法想起主人名字的声音。

    她?

    泰尔斯微微一颤。

    “也许,”泰尔斯下意识地道,在恍惚中点了点头:“也许有的。”

    她。

    月光洒落在屋里,仿佛轻轻抚摸着两个沉默的人。

    快绳看了王子很久,最终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真好。”

    快绳抱起双臂,把目光从泰尔斯的身上收回来,看向破窗外的月光。

    “无论有人牵挂,或是被人牵挂……”

    只听他幽幽地道:

    “都是一种幸福啊。”

第166章 小偷与强盗的密谋

    如果快绳在这里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己的秘密也会随之埋葬。

    而他能保全自身,直到危险过去。

    那一刻,泰尔斯不知为何冒出了这个念头。

    是么?

    但在他有机会细想这个主意之前,泰尔斯就行动了。

    “哒!”

    一名雇佣兵脑后一痛,下意识地摸头,发现一块小石子落在自己的脚边。

    恼怒的他正要转身寻找投石者时

    “嘿!”

    一道怒吼在走廊上响起!

    站好围捕阵型的灾祸之剑们齐齐一顿,纷纷转头。

    在火光的尽头,那个身份利害皆非同寻常的少年双手持剑,在一处隐蔽的石柱后现身,顶着一张红肿的脸,看上去颇有些虚弱。

    十几个手持兵刃的雇佣兵们面面相觑。

    少年胸膛起伏,却目光凶狠地盯着眼前的十几个对手,放声暴喝:

    “我在这里!”

    下一秒,雇佣兵们纷纷转身散开,露出站在中间的雇佣兵桑尼和迪恩。

    前者按住自己的佩剑,后者则手无寸铁,脸上还有擦伤的痕迹。

    看到目标,桑尼顿时眼前一亮,迪恩则微微蹙眉,面露凝重。

    “真好,省了不少事。”

    桑尼深深地看了泰尔斯一眼,一面举步而来,一面做了个手势。

    他身侧的雇佣兵们得到命令,立刻改变了目标。

    他们训练有素地朝两面散开,向着泰尔斯呈半包围之势,缓缓靠近。

    “嘿,我们先把这边这个解决了……”迪恩的声音焦急地响起。

    但桑尼冷冷地打断了他,走向泰尔斯的脚步不停:

    “我想我知道哪个比较重要。”

    迪恩盯了转身的桑尼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后,双手空空的他只能不忿地咬咬牙。

    然而泰尔斯看也不看靠近的敌人,他甚至没有注意桑尼和迪恩,只是死死盯着他们的身后。

    终于,随着雇佣兵们散开,泰尔斯看见了他的目标:

    视线的尽头,快绳单膝跪地,脸色疲惫,狼狈不堪。

    时光弩在他的手里颤抖。

    他一副“你搞什么”的惊讶神情,远远望着泰尔斯。

    泰尔斯松了一口气。

    他回望着快绳难以置信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却带动了脸上的伤肿,痛得他嘶声扭头。

    “交出武器,王子,我们就礼貌点。”桑尼瞥了一眼少年手里的剑,话语很简短。

    “或者交出一条腿反正,瑞奇的命令是活捉你。”

    他抽出挂在后肩带上的一把单刃斧,冷冷道。

    泰尔斯皱起眉头。

    少年的身侧,雇佣兵们逐渐靠拢,甚至有人走到了他的左右两侧,眼见就要合围。

    该死。

    泰尔斯暗自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我需要的是……

    下一刻,泰尔斯手上用力,把长剑狠狠扎进地面!

    看见他示弱的举动,桑尼笑道:

    “这就对了,乖乖……”

    他的笑容冻结住了就在桑尼看到泰尔斯从怀里掏出的东西之后。

    他身后的迪恩同样脸色一变。

    不止是他们,部分稍有经验见识的雇佣兵们在看到泰尔斯手上的东西时,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大惊失色。

    “认得这个吗?”

    泰尔斯一手按着剑,疲倦地吐出一口气,晃了晃手上的炼金球。

    他看着面色凝重的众人,勉力挤出笑容,满意地点点头:

    “对,畏惧吧今天,我们同生共死?”

    桑尼阴沉着脸,向几个手持远程武器的雇佣兵打了个眼色:

    “你从哪儿弄到的?”

    泰尔斯把手里的炼金球晃了晃,惊得他们再退一步:

    “别忘了,这里是炼金之塔的地头。”

    很好。

    暂时……

    稳住了。

    王子看似平静,心中却无比焦急。

    他抬起视线,看向另一边的人:

    “嘿,快绳……”

    但还不等他再说点什么,另一声暴怒的大喝就突兀响起:

    “蠢货!”

    不少雇佣兵们惊奇地转头。

    他们的身后,快绳跪在地上,脸现怒容,高声斥道:

    “你这个时候跳出来,要拯救世界吗?”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泰尔斯,挥着拳头,好像后者是他的杀父仇人:

    “好好藏着会死么?”

    “你他妈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声若狮吼,荡气回肠。

    连桑尼和迪恩都愣住了。

    泰尔斯原本还停留在脸色的笑容顿时一僵。

    这个……

    他看了看手里的炼金球,闭上嘴巴,冷下表情。

    该死的……

    桑尼挑起眉头,时刻注意着泰尔斯手中危险品的他耸了耸肩:“哇哦,真是兄弟情义,感人至深”

    “你,闭嘴。”

    桑尼轻轻一噎,瞪着眼发现:打断他的,是冷脸的泰尔斯。

    啊?

    下一秒,在目瞪口呆的雇佣兵们面前,星辰王子放下指着桑尼的手,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

    “滚你妈的蛋!”

    泰尔斯面目凶狠,毫不示弱地对着另一边的快绳吼了回去:

    “这里是地下十八层!”

    “动动你的馊脑子!”

    泰尔斯把炼金球按在胸口,向着身周挥了挥手,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我他妈还能藏到哪里去!”

    “藏到哪里?”

    泰尔斯气势汹汹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犹不解气地追问道:

    “哪里?哪里?哪里!”

    震耳欲聋,回音绕梁。

    泰尔斯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反倒把原本愤怒的快绳惊得愣了一下。

    后者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缩,挠了挠头,直愣愣地眨眨眼。

    一来一回的怒吼之下,包括桑尼在内的雇佣兵们彼此对视,讶异不已。

    这是……内讧了?

    “冷静,王子,”桑尼咬牙盯着泰尔斯怀里的炼金球,生怕情绪激动的他一个不小心:

    “可别手滑了。”

    唯有迪恩,他死死盯着泰尔斯,眉头紧锁。

    可泰尔斯依旧双目冒火地瞪着快绳,抚摸着胸口,气喘吁吁,还在顺刚刚怒吼的气。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下一刻,快绳突然眉毛一扬,声音低了下去,语气稍稍有些服软:

    “好吧,好吧,好像确实,确实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了……”

    但快绳说着说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再度变得理直气壮,咄咄逼人:

    “但是我没办法了啊!”

    只见快绳凶起面孔,朝着泰尔斯挥了挥拳头:

    “你忘了吗,我只是个连门都撬不开的蹩脚小偷啊!”

    泰尔斯咬起嘴唇,皱眉盯住快绳,目光似刀,像是被他气到了。

    直把快绳盯得心里发虚。

    听着这场蹩脚的内讧,雇佣兵们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不少人注意着泰尔斯的炼金球,忌惮不已。

    桑尼咳嗽了一下,好歹记得正事儿:“好了,闹剧到此……”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见到泰尔斯脸上的筋肉一紧!

    少年突然弯下腰来,捞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满面狰狞地向着眼前抡了出去!

    几个站得近的雇佣兵一惊,下意识地举盾或抬手格挡。

    直到他们发现,在幽幽的火光中,来势汹汹的石头一路飞越众人的头顶,擦过天花板,飞出一道抛物线,落到了……

    快绳的头上。

    “咚!”

    闷响声中,快绳猛地一颤,旋即按住额头,惨叫起来。

    “嗷!”

    “嘶你打我……”

    在雇佣兵们瞠目结舌的表情前,快绳痛苦地捂着被石头砸出鲜血的额侧,难以置信地指着泰尔斯:

    “你个屁孩,你居然拿石头砸我”

    但怒不可遏的泰尔斯又一次打断了他。

    “这是替你父亲给的教训!”

    泰尔斯丝毫不顾周围的敌人,发泄般地怒喝道:

    “别再做暗地里的小偷了!”

    他闭上眼睛,用尽气力,向着对面可怜兮兮的快绳大吼道

    “做个堂堂正正,破门抢劫的强盗啊喂!”

    快绳的话被噎住了,他怔怔看着泰尔斯。

    激烈的争吵中,雇佣兵们惊出一身冷汗,眼神随着泰尔斯抓住炼金球的手上下晃动。

    下一秒。

    “强盗?”

    快绳显然很生气,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咬牙还嘴:

    “说得轻巧!我又不懂怎么做强盗……”

    “不懂?”

    泰尔斯和快绳之间的争吵越来越激烈:“不懂,你他妈的就不会问吗?”

    快绳顿了一下。

    不懂就问?

    他呆呆地看着泰尔斯。

    下一秒,快绳一个深呼吸,从地上蹦了起来,转身奔向远处的阶梯!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让两个盯着他的雇佣兵都来不及反应。

    只能看着他消失在石阶下。

    快绳临别之际,还不忘留下一句话:

    “草你!”

    泰尔斯听着耳边的回音,看着快绳脱离了危险,松了一口气。

    好歹……

    好歹是成功了。

    “他就这么抛下你了?”

    桑尼眯眼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

    “忠诚并不值钱,是么。”

    “嘿,快抓住他!”空着手的迪恩却焦急起来,先是顺着快绳的脚步赶上两步,随后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武器,于是连忙回头催促桑尼:

    “别让他跑了!”

    但桑尼只是摆了摆手,眼神不离泰尔斯:

    “稳住,他跑不远,王子才是优先要务!”

    雇佣兵们再度按上兵刃,把王子脱逃的通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泰尔斯心中一紧,连忙扯扯嘴角,晃了晃手上的炼金球。

    但迪恩却等不及了,他瞪了一绳消失的石阶,不耐烦地指着泰尔斯道:

    “别犹豫!我想通了,你们赶紧上!”

    “我了解他……无论你们怎么威逼,他都不敢发动那个炼金球的!”

    桑尼和雇佣兵们齐齐一愣,转向迪恩:“什么?”

    泰尔斯的笑容也停住了。

    “这个王子,他之所以跳出来,就是为了拯救同伴。”

    迪恩咬牙切齿地道:

    “这个炼金球要是搞不好,足以把周围一起炸塌,把地底的所有人包括刚刚的那家伙都埋起来,那他跳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此言像是突破盲点的一道亮光,让桑尼微微一怔。

    雇佣兵纷纷转头,狐疑地看向泰尔斯手里的筹码。

    泰尔斯咽了一口唾沫,对满脸不爽的迪恩笑了笑,只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

    草……

    他最恨聪明人了。

    “所以……”桑尼脸色一肃,试探性地前进了一步,越发靠近泰尔斯。

    泰尔斯心中焦急,对他尴尬地耸了耸肩:

    “不不不,我很清楚我手里的……”

    但他被打断了。

    “别嗦,干脆利落地拿下他,”迪恩恨恨地道:

    “然后去追另外那个。”

    带着深深的怀疑,桑尼又前进一步,到了离泰尔斯两剑之遥的地方。

    但泰尔斯还没动作,只有他的笑容消失在了脸上。

    糟糕。

    被看穿了啊。

    迪恩冷冷继续道:“别忘了,拖得越久,我们越是不利被炼金球炸死和被星辰人吊死,没有区别。”

    这话让一众雇佣兵齐齐蹙眉。

    看着泰尔斯的表情,桑尼明白了什么。

    下一秒,桑尼眼神一厉,一斧擂出!

    要糟。

    泰尔斯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拔出手边的剑!

    “铛!”

    泰尔斯退后一步,好歹格开了擂向他的斧头钝边。

    他惊魂未定地喘息的时候,桑尼却定定地盯着他的武器:

    “这是瑞奇的剑。”

    该死。

    泰尔斯看着周围的雇佣兵们把通路堵得水泄不通,心知自己的唬人把戏已经失败了。

    “是啊。”

    王子甩了甩那把弧度流畅的好剑,懊恼地把炼金球塞进怀里。

    现在,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对方想活捉他。

    “他怎么了?”桑尼皱眉问道。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试探了一下自己胸口的疼痛还好,魔能的后遗症似乎慢慢缓解了。

    “瑞奇他”

    但泰尔斯还未说完,眼前的桑尼身影再晃!

    体内的狱河之罪一震之下,泰尔斯好歹反应过来,双手举剑,勉力格下对方的进攻,再退一步。

    但桑尼不依不饶,彻底展开攻势,斧头被他挥舞得凛凛生风,刮面而来!

    似乎铁了心要击倒泰尔斯。

    猝然进入战斗的泰尔斯手忙脚乱,同时还要小心身后的动向。

    但周围的雇佣兵们俱都虎视眈眈,却站在原处,没有插手桑尼的战斗。

    看上去,似乎是桑尼要亲自拿下他,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无论是泰尔斯还是灾祸之剑。

    “呼!”

    桑尼的斧头横空而来!

    狱河之罪涌向手臂和腰部,泰尔斯咬紧牙关准备接下这一斧,却下意识地一滞。

    不对。

    果然,下一秒,桑尼顿住横斩的假动作,双手握着斧柄,重重捣向他的腹部!

    声势如雷!

    泰尔斯猛吸一口气,长剑及时回收,格住斧柄,侧肩与对方硬撞一记!

    “咚!”

    两人重新分开,桑尼望着喘气的泰尔斯,微微有疑惑。

    “你……”他喃喃开口,却又中途放弃,咬住牙齿。

    身形不及对手的泰尔斯回撤了两步,刚刚站稳脚跟,桑尼便再次扑来,怒吼出声!

    “铛!”

    钢铁交击间,泰尔斯咬牙发力,拿出在荒漠里抵挡兽人的全力,脚下踩稳,狠狠顶住对方的大力斧击。

    下一刻,王子长剑一绞,一个北地军用剑术里的剑柄反击,击中桑尼的胸口,让后者闷哼后退。

    望着退后的对手,泰尔斯却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刚刚挡住对方全力一击的感觉,心有疑惑。

    很奇怪。

    太奇怪了。

    这个桑尼,他的进攻力道……

    有些轻?

    是错觉吗。

    不容多想,桑尼的进攻再次来到眼前,泰尔斯只得抛弃一切念头,全神贯注,全心应战!

    拖。

    他必须拖!

    拖到局势起变化!

    “咚!铛!”

    钢铁交击的声音此起彼伏。

    桑尼的攻势很猛,看得出来,他的经验很丰富,时常使用步伐迷惑对手。

    偏偏他的又斧刃极度灵活,劈斩的角度刁钻,丝毫不比轻巧的剑刃来得容易格挡,泰尔斯使劲浑身解数,才刚刚化解掉好几次险情,避免遭擒。

    “呼!”

    风声呼啸。

    又一次,桑尼的连续三记斩击,连绵而来,看样子是压箱底的绝活。

    泰尔斯一凛。

    幸好,汹涌来的狱河之罪没有让他失望。

    在巨大的金属闷响中,泰尔斯稳稳后退,卸开进攻,格挡杀招,按部就班地接下这三记进攻。

    桑尼攻势不成,后退一步,眼中难掩讶异和愤恨。

    怎么回事?

    这个少年……

    连续五六个回合没有拿下眼前的少年,周围的雇佣兵们开始窃窃私语,这让他颇为恼怒。

    眼看对手退开,泰尔斯这才站好了脚步,急急喘气,恢复体力。

    但他终于感觉出来,哪里不对了。

    守下来了。

    在喘息和汗水里,泰尔斯缓缓抬起头,吃惊地看向对手。

    这个人的进攻……

    自己竟然……

    守下来了?

    好像……

    好像是他突然开窍了一样。

    泰尔斯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好奇怪,我是突然变强了吗?

    但他又摇了摇头,打消这个念头。

    不可能啊……

    过去,无论跟谁对阵都好瑟琳娜,火炙骑士,尼寇莱,蒙蒂,记不清名字的兽人,还有萨克埃尔他都是真真切切被胖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一方,不是吗?

    等等。

    泰尔斯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对手。

    这个……桑尼。

    桑尼的力度还行。

    王子的脑海里闪过荒漠里的兽人们,想起它们掀翻马匹的巨力。

    桑尼的速度,唔,算是过得去。

    泰尔斯的眼前出现了北地剑手克雷那近乎瞬息一闪的快剑,以及当年在伦巴的监牢时,拉斐尔两秒夺六命的惊天一剑。

    桑尼的攻势很强,算是他的一大特色,比六年前的科恩也不遑多让,可是……

    攻势?

    泰尔斯同时想起了三个人:

    其中一人背着银黑大弓,浑身如火山般澎湃,在血浪中滚滚前进,无人能挡;

    另一人则身着甲胄,手握黄金马刀,气势夺人地从天而降,毫不费力地击破五人的联防;

    而最后一个人……

    泰尔斯摸了摸自己的颈侧和额头,两记不久前才得到的伤口登时一痛,让他心中微寒。

    泰尔斯明白了什么。

    至于桑尼的佯攻和假动作……

    简直是……

    “呼!”

    桑尼再次怒吼着冲来,决心不再顾忌对方的性命而留手,誓要下一个回合解决战斗。

    对手的斧头纵向落下,但这一次,泰尔斯只是微微蹙眉。

    在地狱感官里,泰尔斯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些什么。

    果然,对方动作到了一半,便化纵劈为横斩,气势汹汹地……

    落在泰尔斯提前一秒准备就好的格挡架式上。

    “铛!”

    桑尼怔然望着游刃有余地挡住他进攻的泰尔斯。

    怎么……

    泰尔斯腰部发力,推开桑尼,有些不太习惯地看着对方的剑锋。

    这记佯攻……也太明显了吧?

    泰尔斯有些无奈地想道。

    而他的对面,桑尼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解自己的进攻为何失效。

    “别丧气,你的斧头很厉害,假动作很逼真。”

    泰尔斯退后一步,干笑着安慰他:

    “只是啊,我认识一个家伙……”

    泰尔斯转了转眼珠,皱眉想起那个男人:

    “他也喜欢用佯攻和假动作,再加上他的终结之力,折过来折过去的,老天,根本分不清他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诱敌……”

    “你的假动作跟他比起来的话,好像还差了一丢丢……”

    没错。

    泰尔斯突然明白了。

    出于无数次惨败的经历,自己每次面对敌人,都紧张兮兮,习惯了拿曾经的战斗做参照:面对吸血鬼女大公,面对火炙骑士,面对陨星者,面对亡号鸦,面对荒漠兽人。

    面对……近乎不可抵挡的刑罚骑士。

    泰尔斯抬起头,看向桑尼。

    那就是说……

    想到这里,泰尔斯叹了一口气,痛苦地明白了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在经历了那么多有败无胜的对阵之后……

    他更能挨揍了。

    而这种感受……

    在刚刚被萨克埃尔“揍”过一遍之后,更加明显了。

    雇佣兵手持的火把照耀下,桑尼盯着自己的斧柄,双手微抖。

    他感受着周围同僚们的眼神和低语,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快,脸上越来越热。

    不。

    不,怎么会……

    那只是一个少年……

    泰尔斯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头,连忙改变语气补救道: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可能,你的假动作,额,还有……”

    他耸耸肩,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试图找到一个让人愉悦的用词:

    “还有……提升的空间?”

    桑尼猛地抬起头!

    泰尔斯的笑容缓缓消失。

    看着对方越发狰狞和愤怒的表情,泰尔斯感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果然,下一秒,桑尼瞪着几乎要刺出刀刃,冒出火花的双目,嘶声咆哮:

    “所有人,一起上!”

    “拿下他!”

    泰尔斯心中一凉。

    糟糕。

    泰尔斯只来得及冒出这一个念头,前后左右的雇佣兵们就怒吼着,一拥而上!

    啊啊啊!

    狱河之罪毫不克制地涌来!

    地狱感官毫无保留地开启!

    “铛!”

    刺耳的交击声再度响起,唯比以前更加嘈杂!

    泰尔斯奋力抵挡住一记从后方,准备照他后脑敲的锤柄,接着挥开一柄抽向他左腿铁棍,就不得不就势一滚,狼狈躲开另外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三柄兵刃!

    但等他站起身,没来得及喘气,又是一记进攻向他的头颅招呼过来。

    泰尔斯吃力地格走它,低低闷哼,可是后背的一个雇佣兵又挥舞着刀柄冲来!

    他简直要疯了。

    早知道就不说话,闷声发大财多好啊!

    干嘛要撩拨那个桑尼!

    在接下来的十几秒里,泰尔斯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荒漠的那一晚,四面八方的兽人咆哮着攻来,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要不是对方存着活捉他的心思,他早就……

    “唰!”

    泰斯后背一痛,动作变形的他被一记斧柄撩中。

    该死!

    一步错,步步错,后背的剧痛让泰尔斯的下一道防守同样变形,腹部被狠狠一敲!

    忍着剧痛和汗水,泰尔斯闷哼着滚落地面,避开三个准备扑向他的身影。

    完了。

    结束了。

    长时间的高强度鏖战后,原本就借着意志强撑的他终于身形一晃,眼见就要闭上眼睛。

    但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啊啊!”

    一记不似人声的恐怖怒吼,从另一端传来!

    雇佣兵们齐齐一惊!

    但不等他们回过神来,一个健壮的身影就毫无阻拦地冲进了人群!

    砰!

    “哈啊啊啊啊!”

    健壮的入侵者怒吼着撞飞两个雇佣兵,在第三个人转身用兵刃招呼他之前,就猿臂一舒,把对手凌空举了起来!

    惊呼声响起。

    泰尔斯一个激灵,立刻低头,就感觉到头皮一凉。

    轰!

    只见被举起来的雇佣兵飞过他的头顶,惨叫着继续飞出十米,撞倒了五六个人。

    好几个火把黯了下来,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不!”

    桑尼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入侵者!”

    泰尔斯一愣。

    他还没反应过来,他身侧的一个灾祸之剑就转过身,怒吼着与另一个新来的人兵刃交接!

    “铛!”

    厮杀声震天而起。

    泰尔斯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战场。

    “杀,杀,杀,”一个苍凉而颤抖的嗓音响起,在灾祸之剑后退的闷声中,惨笑着一剑挥出:

    “回到战场的感觉真美妙。”

    鲜血四溅。

    雇佣兵的头颅歪下身躯,只剩下一点皮肉连接。

    “虽然……技艺荒芜了不少……”

    杀人者看也不看泰尔斯,走向下一个对手。

    是他。

    “啊啊啊!”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刚刚拄着剑站起身来,那个健壮的入侵者就怒吼着跑过他的身边,犹如刮起一道飓风。

    他就像一头巨熊,无所畏惧地继续撞进人群。

    场面越发混乱。

    “悠着点儿,布里!”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颇有些无奈:

    “十几年了……记得要先热身啊!”

    泰尔斯转过头,看见一个浑身衣衫褴褛的人正在一个雇佣兵面前,他躲过一记斧击,灵活地伸腿一勾。

    扑通。

    那个雇佣兵再也没有了反击的机会对方迅捷地伸手,敲碎他的喉咙。

    那个懒洋洋的人捡起敌人掉落的斧头,抬起头来。

    须发皆长的他对着泰尔斯露齿一笑,颇为狰狞。

    王子呆怔地看着这三个突入战场的人。

    直到桑尼的怒吼在他身后响起!

    “你这个该死的”

    泰尔斯下意识地回头举剑。

    但早在他格住桑尼之前,另一个有如寒风凛冽的瘦削身影就出现在泰尔斯的身后!

    “铛!”

    寒风般的身影举着一柄剑,挡住桑尼的夺命一斧,不屑地哼了一声。

    桑尼则蹙起眉头,咬牙切齿:“你们”

    “所以,”来人冷冷地道,嗓音沉稳:

    “还是这个老感觉。”

    “战斗。”

    桑尼看着对手的眼神变了。

    他突然发现,对方的脸上……

    有着一个丑陋狰狞的烙印。

    那是……

    下一秒,新来者身形一转,不顾对方的斧头在他的肩膀撕开一道口子,额头硬生生地擂上桑尼的鼻子!

    咚!

    在桑尼的痛呼声中,新来者侧身一撞,长剑一送!

    “嗤!”

    血肉撕裂声响起,桑尼的表情为之一滞,仿佛结冰的溪流。

    一秒后,来人合上桑尼死不瞑目的双眼,把尸体推离血淋淋的长剑。

    桑尼的尸体倒在地上,正对着泰尔斯。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来人。

    他认出了对方的动作。

    那是……

    铁躯式?

    来人转向泰尔斯,目光如铁,对他轻轻伸手。

    泰尔斯愣了一秒,这才握住对方满是老茧的手掌,借力起身。

    “别误会,素未谋面的王子,我不是在针对你。”

    嗓音稳重,语气凛冽。

    他在……跟我说话?

    泰尔斯顿时一个激灵!

    “我就是很好奇……”

    顶着烙印的邋遢身影低下头,在几乎没有打理过的须发中,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眸。

    “究竟是复兴宫里哪个没种的娘娘腔……”

    来人松开泰尔斯,无视着身边激烈而紧张的厮杀,从地上捡起一面盾牌。

    “才把你的北地军用剑术……”

    他冷冷望着几乎愣神的泰尔斯,厉声道:

    “教成了这副熊样?”

    厮杀声中,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他。

    下一秒,前王室卫队的首席先锋官,小奎尔巴尼拉出一个“应敌式”,头也不回地走过泰尔斯的身侧,迎向敌人。

    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转到阶梯的方向。

    果然,在那里,一个青年弯腰按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地咬牙望着泰尔斯。

    泰尔斯笑了。

    青年扬起手,把一把长条状的暗绿色钥匙丢回给泰尔斯。

    他指了指自己额角被砸出的红肿,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草你,”快绳恶狠狠地道:

    “居然拿这玩意儿……”

    “砸我!”

    泰尔斯噗嗤失笑。

    他转过头,看向前星辰王室卫队们的老战士,一个接一个地迎上对手,取走性命。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泰尔斯弯了弯嘴角,撇过头,毫不示弱地对着快绳伸出一个中指。

    那个蹩脚的、连锁都撬不开的小偷……

    总算。

    当了一回强盗。

第167章 七比三

    好几个邋遢的身影相继出现,纷纷掠过气喘吁吁的泰尔斯身边,或者好奇,或者复杂地瞥了这位王子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迎向敌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把王子隔离在战场之外。

    而泰尔斯扶着长剑,露出了笑容。

    永不迷途。

    这是泰尔斯从龙霄城逃出后获得的最宝贵的礼物之一:哪怕在黑牢里,泰尔斯也能真切地感应到,他们正在地下十八层的位置,距离萨克埃尔的最底层尚有距离,与另一批囚犯却相去不远。

    在泰尔斯看似气急败坏地骂出第一句话时,少年其实很怀疑快绳能不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滚你妈的蛋!这里是地下十八层,动动你的馊脑子,我还能藏到哪里去?】地下十八层能藏“人”的地方还有哪里?

    事实证明,孤身在外拼搏了六年的快绳有着足够的急智和强烈的求生欲,他反应迅速地理解了泰尔斯的暗号:

    【但是我没办法了啊,你忘了吗,我只是个连门都打不开的蹩脚小偷啊!】藏着那群卫队囚犯的牢房?但是我打不开牢门啊。

    在第一步沟通完成之后,泰尔斯就能放心地把手上那个奇形怪状的炼金塔钥匙砸给快绳,他们隐藏在只言片语里的交流也就顺理成章了:

    【别再做暗地里的小偷了!做个堂堂正正,破门抢劫的强盗啊喂!】别担心门了,拿上这把钥匙,直接开锁!

    【强盗?说得轻巧,我又不懂怎么做强盗……】可这钥匙该怎么用?

    【不懂?不懂,你他妈的就不会问吗?】问里面的囚犯啊笨蛋!

    回想着方才的险境,泰尔斯自嘲地摇摇头。

    场中的局势渐渐摆脱突如其来的混乱,变得明朗起来。

    “砰!”

    最早突袭入战场的健壮囚犯顶住一柄弯刀,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声,脚下发力,在硬碰硬的冲击中撞飞敌人。

    他似乎从来未曾停下过脚步,持着夺来的武器在雇佣兵里左突右撞,所到之处,灾祸之剑人仰马翻,但泰尔斯注意到,他冲撞的角度很有讲究,每次都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战果。

    措手不及的雇佣兵们怒吼连连,却硬是被他打乱了阵型,组织不起像样的多人防线。

    “那是索尔布里,布里子爵家的小儿子,看样子退步不少以前比这厉害多了。”

    之前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貌似无所事事。

    “他以前在卫队的护卫翼,跟着托尼保卫殿下们的安全。”

    护卫翼?

    泰尔斯好奇地回过头,发现是刚刚那个对自己微笑的人:他站定在泰尔斯身侧,把玩着一柄刚刚夺来的剑,似乎打定主意哪儿也不去。

    但王室卫队的囚犯们基本都是一身邋遢样,王子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谁。

    远处,那个健壮索尔布里以肩膀划伤为代价,再次怒吼着掀翻一个想要偷袭他的雇佣兵。

    “但就像你看到的,布里发起狠来跟只狗熊似的,我们都认为他应该去先锋翼才对但是第二王子北上的时候带了尖刀索萨,没带他,也许是嫌他废话多。”

    激烈的战斗声中,懒洋洋的声音在继续,泰尔斯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声音似乎是那个之前在牢里唱歌的

    脚步急响!

    王子眉毛一动:一个身影贴近了说话者的身后,向他们冲来。

    “小”

    但还不等泰尔斯着急提醒,这个懒洋洋的人就如背后长眼般矮肩回身,恰到好处地避开一记侧面而来的刀光!

    他架住敌人的第二击,干脆利落地踹中对方的膝盖,在那位雇佣兵失去平衡的刹那挥出剑锋!

    在空中带出一捧颈血。

    泰尔斯的提醒噎在嘴里。

    懒洋洋的男人回过头,抹了抹下巴的血,像是没事人一样对泰尔斯露出门牙:

    “幸会,小殿下,我是泰纳基。”

    “永星城的荣誉伯爵,达冯纳基之子。”

    纳基指指自己,表情慵懒,连左颔的罪烙都被衬托得不那么狰狞了:

    “请殿下务必眼熟我,如果可以的话,最好……”

    泰尔斯听得一愣一愣的,却被另一个尖利刻薄的嗓音打断了。

    “泰纳基,护卫翼里最无聊的闲人一个。”

    那是另一个男人,他走过两人,在长发下露出一只犀利而阴森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纳基,看上去颇为吓人:

    “跟他待久了,你会倒霉的。”

    纳基停下话头,一脸无奈地摸摸鼻子

    泰尔斯挑挑眉毛,看见这个刻薄男人攥着一只不知哪里来的飞镖,面对一个举着盾牌的灾祸之剑,却小心翼翼,迟迟不出手,直到对方恶狠狠冲来,他灵活地才往边上一闪。

    举盾的雇佣兵与他擦肩而过,随即脖子一歪,如山峦崩倒!

    “扑通!”

    雇佣兵委顿在地,呼吸渐渐停止。

    他盯着前方的刻薄男人,睁着难以置信的双眼。

    泰尔斯吃了一惊,这才发现:死者的脖子上,不知何时扎上了一支飞镖。

    投出飞镖的刻薄男人蹲了下来,快手快脚地扒走敌人的皮甲和武器,远远抛给其他还没有武器的同伴,连插在尸体上的飞镖都不放过:

    “说起这个,闲人纳基,你为什么不来搭把手?”

    纳基毫无自觉地耸耸肩,振振有辞:

    “保卫才是我的职责……”

    刻薄的男人恶狠狠地盯了一眼纳基,手上飞镖再发,为冲锋在前的布里解决掉一个身后的敌人。

    看到对方转身加入战场,闲人纳基这才皱起眉头,抬手挡住嘴巴,用告状的口气对泰尔斯小声道:

    “那是萨斯奈,该死的次席后勤官……你看他杀人的样子,充满了后勤翼的抠门风范……”

    “以前出外勤时,他每次都给我们找最差的旅馆,你懂么,就是那种啤酒喝起来像马尿,吟游者唱起来像猪叫,床铺睡着像砧板,姑娘摸着像大汉的破店……”

    泰尔斯只能扬扬眉毛。

    嘈杂的声响里,混战持续了不过十几秒。

    雇佣兵们猝遇突袭,又失去了首领,但经验丰富的他们似乎很快调整过来,组织反击,向着泰尔斯的方向围来,顶在最前方的健壮布里立刻慢了下来,奈的脚步也受到了阻碍。

    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其余的囚犯们拿到武器,武装自己。

    一个浑身毛发旺盛,堪比“野人”的卫队囚犯远远接过奈抛来的斧子,反身一斧!

    与敌人兵刃相交的刹那,“野人”手上的斧子登时一颤!

    他的敌人露出狞笑。

    这是他们特殊的终结之力,只要……

    泰尔斯见状一惊,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小心,他们的终结之……”

    然而不等泰尔斯开口,那个“野人”就凶悍地全身扑上,撞进敌人的怀里!

    在敌人死不瞑目的眼神中,“野人”拼着受伤砍倒了他,又顺势起身,一个斧柄砸退另外一人。

    他的奋不顾身和手段强硬,把泰尔斯担忧的话硬生生噎在嘴里。

    “注意!”

    这个“野人”嘶吼着提醒同伴:“他们的终结之力有问题是那群终结塔的叛徒!”

    “灾祸之剑!”

    雇佣兵们齐齐一震,似乎对于自己的底细被叫破有些惊讶。

    “别跟他们纠缠,直攻要害,一击放倒!”

    在其他囚犯们此起彼伏的应和中,凶悍强硬的“野人”迎向下一个敌人。

    “哦,这个浑身上下硬得不像话的家伙,卢顿贝莱蒂,”泰尔斯的身边,好整似暇的纳基又开始喋喋不休:“著名的贝莱蒂家族的远支旁裔。”

    “唉,他曾经是个好人,跟我们一起混吃等死……”

    曾经是?

    “直到老队长出人意料地提拔他,接替萨克埃尔,成为刑罚翼的长官。”

    听见那个名字,泰尔斯内心一沉。

    纳基远远看着眼神凶狠,如野兽般矗立敌前的贝莱蒂,似吟似唱地摇头道:

    “总有那么一种人,说好一起渣成狗,他却悄悄熬出头……”

    说话间,纳基突然脸色一变!

    他一个撤步扑向泰尔斯,把王子狠狠推倒。

    “唰!”

    泰尔斯急咳着撑住地面,惊诧间看见一支手斧掠过他们的头顶,砸上墙面。

    “别担心,殿下。”

    纳基无所谓地从王子的身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丝毫没有被飞斧袭击的自觉:

    “我们有专人负责处理这一类的狙击偷袭……”

    他话未说完,泰尔斯就远远看见,那个向他们投来飞斧的雇佣兵双目一瞪,胸前穿出一柄尖刃!

    在他还在颤抖着摸上胸口的时候,一双瘦弱的手臂从他的身后伸出,把必死无疑的他向角落拖去。

    泰尔斯看清了那个背后下刀的卫队囚犯,那个所谓的“专人”:

    他拖动尸体的动作虽然无比熟练,整个人却表情瑟缩,眼神惊恐,身形佝偻,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左右张望,如同害怕被人发现。

    泰尔斯认出了那副惊恐的面容。

    是那个在黑暗里听出诡影之盾脚步的卫队囚犯。

    “那个瘦猴是约拿坎农,先锋翼的侦骑,负责收集情报,传递消息,侦查威胁……”纳基笑着把王子从地上拉起来,对着那个瑟缩的囚犯努了努嘴:

    “出身璨星家族的私兵,家里只是个勋爵,但若要因此小看他的话,他可是能在半夜割开你的喉咙……”

    “要不是临时感冒,那家伙本来要加入星辉军团,跟着约翰公爵出征平叛的。”

    纳基的话语里带着些微的感慨。

    泰尔斯不无惊讶地望着那个身形既瘦小又佝偻的坎农,他扒下对手的一把刀,丢给下一个人。

    另一个身影接过坎农递来的刀,进入泰尔斯的视线。

    “哈哈哈哈!”先前那个苍凉的笑声再度响起。

    “上一次这么挥剑……”

    这个身影很奇怪,左手执刀右手持剑,左手刀光凌厉,右手剑势森然,攻势来回交替,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还是在复兴宫里啊……”

    血光四溅间,笑着应敌的囚犯收回刀剑,他的两个对手连一次像样的反击都打不出来,就分别捂着大腿和颈部的致命伤口,缓缓倒下。

    他转过身,狂热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个边疯边笑边动手的,是古蒂塔尔丁塔尔丁家族是中央领的显贵,跟贝莱蒂家族一样的‘璨星七侍’之一,他的曾外祖母甚至是位公主,你从他的华丽招式就看得出来。”

    纳基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刀剑在手,四处找架打的塔尔丁:

    “但可惜,我们的古蒂塔尔丁拒绝了他父亲的‘邪恶阴谋’,最终避免了继承家业、成为一只快乐米虫的‘悲惨命运’,为了高贵的爱情,跑来当卫队。”

    “爱情?”泰尔斯眉头一皱。

    “是啊,大家都知道,他被康斯坦丝公主迷得神魂……”

    “废话多一句,纳基,”战斗中的塔尔丁似乎听力过人,他头也不回地大声道:

    “我会很乐意帮你整理一下肾脏!”

    纳基亮了亮门牙,先是朝塔尔丁无辜地笑笑,趁他不注意,对泰尔斯露出一个“看见了吧?”的表情。

    泰尔斯把目光从这些前王室卫队的身上收回。

    横冲直撞打乱阵型的“狗熊”布里,小心翼翼飞镖夺命的抠门后勤官奈,猛兽般撕开对手的贝莱蒂,游离角落的侦骑坎农,刀剑乱舞的塔尔丁,以及守卫在身侧的懒人纳基……

    这身手不一,风格不同的六个人,相互配合,把三倍于己方的灾祸之剑们杀得七零八落,不成队伍。

    泰尔斯皱起眉头。

    这就是……十八年前,星辰的王室卫队?

    “我们退步了不少,要是放在以前,王室卫队组成了阵型啊,有肉干诶!”纳基努着嘴,翻找着地上的一具尸体,发出快乐的呻吟。

    泰尔斯转过目光,看向第七个人。

    场中那个最冷静,最淡定,最特殊,只是持着一双剑盾,慢慢走过战场中心的男人。

    他仿佛寒冷的冰块,面对危险的局势一动不动,但却在经过每一对厮杀的人时遽然爆发,如冰雪崩塌般剑盾齐出!

    男人经过与敌人角力的布里,坚盾倏然下砸,正中敌人的膝盖,后者痛苦后退,被布里一锤轰塌了胸骨。

    第三套攻式冷攻式。

    泰尔斯默默地道。

    男人经过跟两个人周旋的贝莱蒂,突然爆发撞进战团,盾牌顶住一柄敌刃,长剑在另一人的颈部拉开血色。

    第三套守式反击式。

    泰尔斯捏紧了拳头:这明明是守式啊!

    男人面对一个气势汹汹的敌人,巧妙地偏转盾牌,把敌人顶得踉跄了一下,随后,奈的飞镖就凭空而来,破开他的喉咙。

    第一套守式铁躯式。

    泰尔斯抿紧嘴唇:是他学到的第一式。

    男人经过一个身形壮硕的敌人,第一击被对方的大力打得长剑脱手,却趁势松开长剑,欺入对方怀里,双手攀着盾牌愤而砸出,用盾角把敌人的头骨生生砸凹。

    第六套攻式和第二套守式暗袭式加霹雳式?

    泰尔斯认出这合在一起的两式,忖道原来还能这么用。

    浑身鲜血的男人捡起长剑,刚刚回头,一个火把就砸到他的身上!

    火星四溅,燃烧起他的衣物。

    敌人趁势凶狠地扑来。

    泰尔斯心中一紧。

    但燃烧着的男人一步不退,反而在嘶吼中一个进步,顶着火光和对方的长剑,挥出一个凶悍的盾击!

    “砰!”

    下一秒,男人的剑刃刺入敌人的下颔,把对方的后脑砸上墙壁,这才推开划伤自己手臂的敌剑,慢慢地拍掉身上的火星。

    第五套攻式迎锋式?

    不,又有些像第二套攻式侧击式?

    “小奎尔巴尼,”纳基注意到泰尔斯的目光,微微叹息:

    “诺兰努尔跟着贺拉斯北上之后,老队长指名他代理首席先锋官。”

    “没什么好说的,队里少有的,跟护卫官托尼、沃克和‘骷髅’等人同一个水平的极境高手,一个偏执得可怕的人。”

    “而你看得出来……他不靠身体,而是靠着性命在战斗,十八年前的他和十八年后的他,一样致命。”

    小奎尔巴尼。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那个剑盾在手的男人,看着他或配合同伴,或独自进击,只要每走过几步,就高效快速地击倒一人。

    每一次交手都干净利落,速战速决。

    毫不拖泥带水,从无一合之敌。

    泰尔斯内心疑惑。

    是啊。

    同样是北地军用剑术。

    可为什么,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手里,就那么地……

    致命呢?

    “北地曾是帝国最坚韧的屏障,是第一批骑士们的召集地,更是散沙般的人类聚而为一,共抗外敌的起源地,这套剑术,就是那个充斥着战争与鲜血、死亡与希望的时代见证。”

    不知不觉,熟悉的声音来到眼前,稳重而冰寒。

    泰尔斯皱起眉头,跟杀气腾腾的小巴尼对视着。

    “不管是谁教的你这套剑术……”

    “七套攻式三套守式,七比三,这个比例是有原因的,”小奎尔巴尼从一具尸体里抽出长剑,眼神缥缈地望着泰尔斯:

    “在那个年代,如果没有与敌偕亡,行险一搏的勇气……”

    “那这套剑术就没有意义。”

    “更不会有后来辉煌无疆的人类帝国。”

    “素不相识的殿下。”

    那一刻,在厮杀和血腥的背景里,小巴尼的眼神咄咄逼人。

第168章 漏了一个

    泰尔斯蹙眉望着小巴尼,半晌才点了点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纳基看看泰尔斯,又看看先锋官,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出口。

    “那个,关于你刚刚的问题,”难言的尴尬中,泰尔斯轻咳了一声:

    “教我剑术的是……姬妮巴克维。”

    “国王的情人。”

    那个瞬间,小巴尼表情狠狠一变!

    这被泰尔斯捕捉到眼里。

    “诶,不就是西城警戒厅的那个泼……”纳基一拍大脑,眼前一亮,脱口而出。

    但他看见小巴尼的脸色,猛地一颤,立刻改口:

    “咳咳咳咳噢噢喔,原来是大名鼎鼎,才貌双全的限时警戒官啊!”

    纳基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看着两人的脸色,泰尔斯心中泛起疑惑。

    他们……

    只见纳基扯了扯不存在的领子,正色道:

    “啊,那个,没啥,殿下,我想啊,巴尼先锋官,他刚刚的意思是……那个,即使是同一套剑术,也是有不同风格、不同理解、不同习惯的,这都是很正常的嘛!”

    纳基大气地拍着胸脯,无视着巴尼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道:

    “哪怕是北地军用剑术,我们也不能固步自封地满足于单一风格,要善于发现优点不断推陈出新,即便有时候新的风格暂且显得效力不彰,但那也是有价值的嘛,比如姬妮女士对加强防守的尝试就很有启示意……诶诶等会儿,等会儿!兄弟,奎尔,小巴尼,巴尼先锋官,长官大人,你听我说……”

    但他没有说完,就被表情难看的小巴尼一把扯住耳朵,拖回了战场。

    “少废话,干活儿!”小巴尼怒道。

    留下泰尔斯一个人,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越发稀少的喊杀声中,快绳缓步走上前来,看着王室卫队的囚犯们,表情复杂。

    “他们很厉害,”快绳的话把泰尔斯拉回现实:

    “不比白刃卫队差。”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把思虑扯回眼前的要务。

    他看着被杀得丢盔卸甲,节节败退的灾祸之剑,点了点头。

    “嗯。”

    “想好了吗?”

    快绳叹息道:

    “怎么跟他们说?”

    泰尔斯摇了摇头。

    他知道快绳要问什么。

    但他不知道答案。

    快绳静默一会儿,笑了一声。

    “真的?”

    快绳轻嗤道:

    “早知道这样……”

    “刚刚你为什么就藏不住,非得自己跳出来?”

    泰尔斯沉默了一瞬。

    他轻哼一声,摇了摇手上的钥匙:

    “那你的办法就很高明?引开追兵,然后死在他们手里?”

    快绳愣了一下,似有不解。

    “死在……”

    “谁说我要死在”

    下一秒,他举起双手,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泰尔斯:

    “等等,你不会以为我是真要牺牲自己……来保护你吧?”

    泰尔斯只觉得被噎了一下。

    什么?

    “但你明明一副视死如归,血战到底的样子……”

    快绳皱起眉头:

    “视死如你骑士小说看多了吧?”

    泰尔斯张开嘴巴,呆怔地看着他。

    啊?

    “哦,误会大了!”

    快绳明白了什么,他眨了眨眼,惊讶地抬抬嘴角:“我当时正在跟迪恩打眼色,让他配合着上来打晕我啊!”

    泰尔斯愣住了。

    打眼色?

    配合?

    “所以……”他试探着问道。

    快绳指了指远处人群里的迪恩,哭笑不得,一脸“你似不似傻”的样子:

    “没错,我跟迪恩搭上线了,准备演一场戏……直到你跳了出来。”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他。

    他他说啥?

    泰尔斯怔然看着远处,跟满面痛恨、咬牙切齿望着这边的迪恩对上了眼神。

    你。

    你!

    迪恩表情凶狠。

    那一刻,本来还有些淡淡感动的泰尔斯明白了过来,彻底冻结在原地。

    快绳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看着毫无自觉的快绳,王子的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糟糕。

    好像……

    他又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泰尔斯别扭地撇开视线,一股淡淡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他努力抛开无地自容的恼怒感,严肃地想:话说回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今天天气怎么样了呢……

    但就在此时。

    “嘿,”快绳轻嗤一声,扭头道:

    “还是谢谢你。”

    “虽然不会死……但是落到暗室手上,我也不会开心的。”

    泰尔斯深深呼出一口气,难掩尴尬:

    “是吗……”

    是呢,好像今天是晴天……

    快绳轻叹一声,目光闪动,眼底一时间翻腾过无数情绪。

    “也许我们错了。”

    泰尔斯眉毛微挑,回过神来:

    “嗯?”

    只见快绳抱起双臂,幽幽地看着他,轻声道:“我在想,耐卡茹王或其他人……那些关于灾祸的神话故事……”

    “也许他们错了。”

    泰尔斯愣住了。

    他回过头,呆呆地看着快绳。

    快绳看着眼前的厮杀,摇头道:

    “昨晚,你没有毫不犹豫地对迪恩下手,更没有对我下手。”

    泰尔斯内心一紧。

    “你费尽心机,只为在钎子的手下,把哪怕玛丽娜那样素不相识的人救出来。”

    快绳深深叹息。

    “什么样残忍嗜杀,疯狂邪恶的存在……”

    “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泰尔斯沉默了。

    他突然想起那一夜的龙霄城,那一夜的艾希达和吉萨。

    想起不受控制地升阈和叩门时,那种不再是他自己的感觉。

    想起进入失控时,那个冷静而理性的自我。

    “可是……”

    可他没来得及说完,快绳就又打断了他。

    “如果说我这些年最大的成长是什么,泰尔斯。”

    快绳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似有感慨:

    “那就是通过自己的双眼,而非双耳,去认识这个世界。”

    泰尔斯沉默了。

    “就这样?”

    快绳挑挑眉:

    “就这样。”

    他举起手上的时光弩,轻声叹息。

    “去他妈的神话故事。”

    “去他妈的灾祸。”

    快绳抬起手臂,重重地捶了泰尔斯的胸口一拳!

    “砰!”

    泰尔斯胸口一闷,痛苦地弯下了腰。

    “你是泰尔斯,我是快绳,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了我一次。”

    只见快绳生硬地笑道:

    “而我们现在扯平了。”

    看着狼狈的泰尔斯,他大笑出声。

    呼吸困难的泰尔斯好不容易才把气顺回来。

    他痛苦地抬起头,看着快绳咬牙切齿。

    扯平个屁咯!

    钎子手下一次,刚刚又一次明明是我救你两次,二比一,你还欠我一次!

    这家伙的算数究竟是谁教的?

    尼寇莱吗?

    “然后顺便一句,”快绳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揽住泰尔斯的肩膀,咬牙低声道:

    “离她远点!”

    “我是认真的!”

    泰尔斯的面容一僵。

    就在此时。

    “嘿,小两口,你们说完肉麻的情话了吗?”

    泰尔斯和快绳齐齐一惊,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场中早已安静了下来,满地的狼藉中,七个卫队囚犯貌似轻松地全歼了灾祸之剑的十几人。

    而他们正露出好奇的眼神,齐刷刷地看着泰尔斯两人。

    泰尔斯和快绳下意识地放开彼此,齐齐露出笑容。

    卫队的囚犯们这才恢复正常,打扫起战场,各有神情。

    坎农依旧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时自言自语。

    贝莱蒂倒是不言不语,只是默默擦拭着自己的武器,表情冷漠。

    但其他人可远没这么安静。

    “别动,布里,否则我没法替你包扎……嘿,我说了别动,我又没碰到那儿!碰到了也不是故意的!”这是给龇牙咧嘴的布里包扎着屁股伤口的纳基,但两人的样子却像是在激烈肉搏。

    “过来过来,分发补给和武器了或者你们真想穿着条内裤战斗?”次席后勤官奈翻找着满地的尸体,一边尽职尽责地把合身和合手的武器装备丢给同伴,一边恨恨出口:

    “他们手底不怎么样,装备倒是不错……喂,塔尔丁你怎么就吃上了……不知道缴获要交公的吗!”

    “太棒了!”

    塔尔丁痴痴地坐在地上,抓着一个敌人的水袋,嘴里撕扯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干粮,疯狂地大笑道:

    “我们出来了,出来了!不用再操墙了!”

    作为身份最高的人,先锋官小巴尼却是一直抱着手臂,蹙眉看着泰尔斯,似乎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

    在这一片乱糟糟的奇特氛围里,泰尔斯和快绳对望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忌惮。

    这帮刚从牢狱里出来就大杀四方,看样子危险程度不减当年的前卫队成员……

    可靠吗?

    最重要的是……下一步呢?

    “你放他们出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泰尔斯避开小巴尼的视线,低下头,悄悄咬着快绳的耳朵。

    “还能怎么说,”快绳脸现焦灼,悄声道:

    “当然是侍从官怀亚卡索为了身陷险境的王子向他们求助……”

    “顺便一句,那个疯笑的家伙还踮起脚摸了摸我的头,说‘哇怀亚你都这么高了,你爸爸怎么样了’,我就只好‘嘿嘿嘿’……”

    泰尔斯没听完他的下半句话。

    因为下一秒,仿佛寒流突至一般,场中的所有卫队成员齐齐一静!

    坎农不再颤抖,而是瞪眼张口,塔尔丁吐掉嘴里的干粮,摸上身边的刀剑。

    布里发出不安的低哮,纳基扔掉手里的绷带。

    奈冷冷地把最后一件皮甲分发给贝莱蒂,后者眯起眼睛,散发杀气。

    小巴尼表情不动,轻轻地拾起地上的一支火把。

    他们全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默契地站起身来,眼神凝重,面朝一方。

    是石阶。

    黑牢里的石阶。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响起。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们的心底。

    “踏,踏,踏。”

    终于,一个久违的身影,由下至上出现在阶梯处。

    进入火光的范围里。

    看清了来人,泰尔斯和快绳对视一眼,心中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前王室卫队们的呼吸,不约而同地急促起来。

    来人扛着重物,站定在火光前,面朝众人。

    沉默。

    来人缓缓地转过视线,扫视着眼前的邋遢队伍,轻轻出声。

    “首席先锋官,巴尼。”

    “首席刑罚官,贝莱蒂。”

    “次席后勤官,奈。”

    仿佛检视着独属于他的武器。

    巴尼脸色紧绷,贝莱蒂表情复杂,奈则满是敌意。

    “坎农,塔尔丁,布里……哦,还有你,闲人纳基?”

    来人一一点出名字,语气平淡,却平白无故有种让人屏息的压迫力。

    泰尔斯发誓,他清楚地听见:

    纳基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很奇怪,卫队的囚犯们,这一刻居然没有人说话。

    他们只是紧张地看着来人。

    仿佛动物见到了天敌。

    来人笑了笑,把肩膀上的重物扔下地面。

    扑通!

    泰尔斯和快绳的瞳孔纷纷一缩!

    那是一具尸体。

    只见丹特大剑的实际首脑,暗室的潜伏密探,佣兵迪恩正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

    火光中,他睁着无神的双眼,张开没有呼吸的口鼻,望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一动不动。

    脸上满是死前的惊诧。

    “你们漏了一个。”

    来人咧嘴摇头,露出额发下的罪烙。

    他伸出手,向地上的尸体示意了一下:

    “不用谢。”

    语气柔和。

    就像最家常的问候。

    众人齐齐皱眉。

    “然后……”

    前王室卫队的守望人,刑罚骑士萨克埃尔露出温和的微笑,目光穿越众人,直指心乱如麻的泰尔斯:

    “我也漏了一个。”

第169章 机锋

    这一刻,心情沉重的泰尔斯闻着浓重的血腥味,瞳孔中映出这样一副奇异的场景:

    幽深昏暗的黑牢里,雇佣兵们的冰冷遗体于两面墙壁间铺了一地,周遭鲜血温热,几成水泊,在吝啬颤抖的火把下,眼前的景象渗透出赤色与灰暗交参的诡异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满地狼藉中,以小巴尼为首,七个衣衫褴褛却身形挺拔的男人矗立其间,如分开红黑色海浪的固执礁石,一语不发地看向通道的另一边。

    那里,刑罚骑士默默面对着他们,双目映照火光,额发下的烙印若隐若现。

    在狭小的黑牢里,他的身形有似天际尽头的巍峨山峦,气势夺人,森然厚重。

    偏偏触不可及。

    萨克埃尔的目光缓缓扫动,并不特指某人,但他视线里的每个人都神经一紧,觉得对方像是在打量自己,下意识地绷起身体。

    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

    但他们的脸色却越发沉重。

    仿佛这一刻,黑牢里的昏暗才真正到来。

    泰尔斯越发紧张,他几次想要发话打断,却都被当前的气氛逼得无处开口。

    他的心中闪过无数主意,可没有一个适合现在的局势。

    泰尔斯只能忽略身旁快绳给他打的眼色,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别紧张。”

    “我不是来执行刑罚的。”

    看着紧绷的昔日同僚,萨克埃尔轻笑出声,一如既往的枯燥嗓音带了些许伤感:

    “再也不会了。”

    执行刑罚。

    此言一出,七名同样脸带烙印的囚犯似被勾起了回忆。

    健壮的布里发出低沉的哼声,塔尔丁望着地面,扯动一边的嘴角,其他人跟他们一样,姿势一松,紧张的脸色稍有软化。

    唯有小巴尼,他依旧如傲立寒风的坚岩,冷冷地注视着萨克埃尔。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伴随着火光下不断摇曳的几个身影。

    泰尔斯和快绳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怎么回事?

    他知道他们认识萨克埃尔,也担忧他们可能连成一气,对自己不利,但是……

    他们见面的时候,怎么是这个状态?

    更重要的是,他要怎么做?

    古怪的氛围让泰尔斯越发焦急。

    直到身为前刑罚官的贝莱蒂叹了口气,打破坚冰。

    “好久不见了,”他略带苦涩地看着萨克埃尔:

    “长官。”

    听见这个称呼,萨克埃尔深吸一口气。

    他停顿了一秒,才幽幽望向满面复杂的贝莱蒂。

    “是啊。”萨克埃尔哑声开口。

    “好久。”

    卢顿贝莱蒂。

    萨克埃尔望着这个与十余年前大不一样的身影。

    精英云集的王室卫队里,贝莱蒂是个不起眼的家伙,素来闷声闷气,油盐不进,但偏偏老队长就看中了这一点人心浮动的年代,他们更需要一位老成稳重的刑罚官。

    他还记得,好久以前,自己把代表刑罚官的胸章交给对方的时候,贝莱蒂手上的颤抖和冰凉。

    但萨克埃尔在过往中沉浸了不过几秒,就把自己从故旧相逢的感慨里拉出。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对着七人身后的年轻王子略一点头:

    “泰尔斯殿下。”

    语气恭谨,却声含冰霜。

    听着萨克埃尔的奇特态度,七名囚犯纷纷交换着眼神。

    泰尔斯想着这一刻迟早要来,他无视着快绳的摇首,硬着头皮向前一步。

    “他在哪里?”

    王子盯着萨克埃尔瘦长的脸容,努力忘记对方适才的夺命气势,首先问起最在意的人:

    “你把他怎么样了?”

    泰尔斯担忧地看着刑罚骑士,发现对方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多上多少,但值得庆幸的是,萨克埃尔的手里拿着的是一柄格斗斧,而非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灰色短剑。

    他?

    小巴尼向坎农投去眼神,但负责侦查的卫队囚犯只是缓缓摇头。

    萨克埃尔沉默了几秒,目光闪烁。

    “他很好,我向您保证,”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恢复。”

    泰尔斯不为人知地松了一口气。

    可他高兴得太早了。

    很快,刑罚骑士那黄昏山峦般的身形缓缓前压,随着他越发严肃的咬字,向王子的方向逼来。

    “但我们……”

    萨克埃尔的话伴随着他的脚步响起。

    踏,踏,踏。

    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有如惊心的战鼓,随着步数累积越来越重的杀机。

    “我们该走了。”

    “殿下。”

    该走了。

    那一刻,泰尔斯脸色一白,刚刚松泛下来的心情重新扯紧。

    小巴尼看着萨克埃尔,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泰尔斯,眉头蹙紧。

    踏,踏,踏。

    萨克埃尔步步向前,他手中的斧刃被火光映出斑斑血迹。

    他目光重新锐利起来,直勾勾地逼视泰尔斯。

    仿佛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泰尔斯咬紧了牙齿,下意识地握起剑柄。

    但下一秒,两个硬实而健壮的身形就齐齐一动,突然插入这场奇怪的对峙中!

    火光闪烁。

    踏!

    萨克埃尔身影一滞,摧山拔岳般的重步停在了原地。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阻碍。

    泰尔斯眉心一动。

    是贝莱蒂和布里。

    他们一者刚强,一者健壮,如拦路巨岩,一左一右牢牢阻挡在刑罚骑士的必经之路上。

    目光灼灼,表情沉静,毫无退缩之意。

    萨克埃尔的眼瞳缓缓聚焦,掠过贝莱蒂和布里手里的斧头和钉头锤,望向他们身后的那个男人。

    如雕像般死寂的小巴尼。

    “你们就是这么欢迎老同僚和老长官的?”

    萨克埃尔盯着面无表情的小巴尼,偏了偏头:

    “没有拥抱?”

    语带玩笑,却没有丝毫的轻松感。

    泰尔斯注意到,这一刻,七位囚犯都板起了脸,似有拒斥之意。

    怎么回事?

    他们有仇?

    出乎意料的是,此时反倒是身边的快绳拍了拍他的肩膀,偷偷摆出一个得意的拇指。

    让泰尔斯越发摸不着头脑。

    但小巴尼很快就解答了疑惑。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守望人。”

    巴尼的声音沉稳如故,头颅微低,瞳孔顶着上眼睑,让人心寒地盯着眼前气势凛然的刑罚骑士。

    他向身后撇了撇头。

    “但是王子身边这位……怀亚卡索侍从官放我们出来的时候,告诉了我们一个不好的消息。”

    只听小巴尼冷冷道:

    “关于你精神失常,跟诡影之盾一起,追杀王子的消息。”

    此言一出,萨克埃尔蹙起了眉头,七位囚犯则不失警惕地抿了抿嘴唇,交换眼神。

    什么?

    精神失常,追杀王子?

    惊讶之下,泰尔斯向快绳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后者得意地眨眨眼,翘起一边的嘴角。

    泰尔斯顾不上其他,连忙低下头,悄声问快绳:

    “关于萨克埃尔,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快绳一脸想要邀功却故作矜持的表情,神神在在地瞥了泰尔斯一眼,嘿声道:

    “当然是……”

    但他随即注意到,话痨的纳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这让快绳话语一顿,下意识地收起嬉笑的表情。

    只见快绳正气凛然地挺起胸膛,提高音量,让所有人都听见:

    “当然是实话实说啊!”

    泰尔斯头疼地看着快绳一副赤胆忠心的样子,看着后者一脸愤慨地望着远处的萨克埃尔,攥起拳头,咬牙切齿:

    “璨星的尊贵血脉,怎么能蒙尘于疯子的污秽之手!”

    快绳的正义呐喊回荡在这一方小小的通道里。

    纳,纳尼?

    泰尔斯的嘴角一抽一抽,连当下的紧张心情都冲淡了不少。

    盯着他们的纳基收回看傻子的眼神,脸色古怪地望向小巴尼,似乎在征询意见。

    但小巴尼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萨克埃尔。

    他们的面前,萨克埃尔也一动不动,远远地回望着小巴尼。

    快绳的回音消失在空气里,萨克埃尔与七人的对峙依旧,黑牢又恢复了凄清窒人的氛围。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泰尔斯在这股窒息的空气里,难受得想插话的时候,七人中身份最高的小巴尼终于发话了。

    “守望人,你没疯,对么。”

    他眼神平常,语气寡淡,称呼着萨克埃尔曾经的职位:

    “至少,还没疯到那个地步。”

    听着对方蕴含深意的话,萨克埃尔先是沉默了一阵,这才幽幽开口:

    “这就要取决于疯的定义了。”

    他望着泰尔斯,却像是看到了别的东西,眼神飘忽。

    七位囚犯几乎同时蹙眉。

    泰尔斯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的秘密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

    “诸位,请听我说……”

    然而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小巴尼就突然开口!

    “并非对您不敬,素不相识的殿下!”

    他嗓音冷冽,极其不客气地打断了星辰王子:

    “但还请您少开尊口,以免加深误会。”

    泰尔斯被断得口舌一噎。

    他不明就里地望着侧头看来的小巴尼,觉得后者的目光有些吓人。

    “误……会?”

    泰尔斯愣住了。

    小巴尼冷哼一声。

    “是的。”

    小巴尼按住剑柄,目光转向另一边,盯住同样疑惑的快绳,让后者不禁打了个寒颤。

    “比如您身边那位冒名顶替,满口谎话,言语间只想挑拨我们跟萨克埃尔内讧的,所谓‘卡索侍从官’。”

    他的话语回荡在地牢里,空洞而刺人。

    泰尔斯花了几秒钟消化这段话。

    冒名顶替。

    满口谎话。

    挑拨内讧。

    所谓的卡索……

    等等,那就是说?

    泰尔斯木然地转过视线。

    果不其然,快绳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呆愣地望着双目如刀的小巴尼。

    对方的目光冷酷非常,仿佛能刺穿一切。

    那个瞬间,快绳只觉得背心一凉。

    不会吧。

    “诶,泰尔斯,”快绳甩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扯了扯王子的衣角,悄声开口,缓步后退:

    “我想我们应该离开一下,好方便他们单独叙旧……”

    然而,就在快绳转身的瞬间,另外两个人如影随形地出现在菜鸟雇佣兵的身后,堵死他的退路!

    不止如此。

    不知何时开始,塔尔丁与纳基,坎农和奈,两人在前,两人在后,四个人已经从四个方向,牢牢包围了泰尔斯和快绳!

    竟比拦截萨克埃尔的人手还多。

    四个人都用警惕与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快绳。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泰尔斯不禁心中一乱。

    怎么……

    “请留在原地,切勿轻举妄动,‘卡索侍从官’。”

    只见塔尔丁一手执刀,一手握剑,语含戏谑地看着脸色难看的快绳。

    “顺便一句,怀亚。”

    塔尔丁轻蔑地摇头,眼神不善:

    “你的母亲,基尔伯特卡索子爵夫人,是我的亲姐姐。”

    什么?

    快绳登时眼皮一跳,心凉了半截。

    “她死于十八年前正是为了在永星城动乱中保护她年幼的儿子。”

    塔尔丁目色微闪,手上的兵刃缓缓举起,吓得快绳后退一步。

    “也就是你,‘怀亚卡索’,我亲爱的外甥。”

    外甥?

    快绳的面色越发惨白难看。

    就连泰尔斯也愣住了。

    塔尔丁,他是怀亚的……舅舅?

    “显然,你‘母亲’并不像你说的那样‘身体还行’,更不是‘嘿嘿嘿’。”

    塔尔丁冷冷地盯着他的‘外甥’:

    “还有,骗子,下次,记得改改你的康玛斯口音。”

    他的话语落下,七名囚犯都极不友好地盯着他。

    那一刻,快绳的笑容彻彻底底地僵住了。

    承受着卫队囚犯们的审视,被识破揭穿的他,向泰尔斯投去无辜而尴尬的求助眼神。

    那个……

    我们……是不是要倒霉了?

    可就连泰尔斯也只能在心底无声叹息,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或者快绳脸上。

    这个自作聪明的混蛋!

    糟糕。

    泰尔斯感受着七人重新变得怀疑与陌生的目光,顿感压力山大。

    方才,七人与萨克埃尔之间不友好的氛围让他稍有侥幸。

    但现在,在快绳被揭穿之后,失去七人信任的他,已经落回到最危险的境遇里。

    另一边,萨克埃尔远远看着被围起来的泰尔斯,不言不语。

    小巴尼轻哼一声,重新把谈话的目标拉回到对面。

    “如你所见,萨克埃尔,今天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疑点重重。”

    小巴尼努了努下巴:

    “比如这位莫名其妙的神秘王子,比如他身边谎话连篇的侍从官,以及现在举动反常的你。”

    他的话让众人的注意回到眼前。

    “我们相信你,萨克埃尔,你从不做毫无意义的疯事儿。”

    只见小巴尼瞥了一眼泰尔斯,轻声道:

    “所以,这位所谓的‘殿下’到底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才会让你在出狱的第一秒,就盯上他,盯上王室最后的血脉?”

    话音落下,萨克埃尔眼神轻闪。

    “非死不可的理由……”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喃喃重复着。

    那个瞬间,泰尔斯脸色铁青,心中苦涩。

    不。

    非死不可的理由……

    就连快绳也意识到:他们似乎大难临头了。

    七名卫队囚犯都静静地矗立原地:两人拦在刑罚骑士身前,四人围住王子和快绳,小巴尼则站在中间,稳重地等待着萨克埃尔的回答。

    萨克埃尔回过神来,再次瞥了泰尔斯一眼,其中意味复杂难言。

    泰尔斯心绪灰暗,表情悲哀地看着萨克埃尔紧握着手中的格斗斧,脸上皱纹起伏。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萨克埃尔貌似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过会儿再解释。”

    泰尔斯沉重的心情登时一滞。

    话音落下,萨克埃尔就毫不犹豫地举步向前!

    走向泰尔斯。

    把等着他回答的七人,包括泰尔斯都惊了一跳。

    过会儿再解释?

    小巴尼狠狠皱眉。

    贝莱蒂和布里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不解。

    但下一秒,曾经的两名王室卫队成员就齐齐一动,同时举起武器。

    呼!

    冰冷的锋刃破风而来,堪堪停在半空!

    动作流畅,干净利落。

    距离刑罚骑士只有一寸之遥。

    让他不得不停下走向王子的脚步。

    “恐怕,我更希望你现在就解释,萨克埃尔。”

    小巴尼严肃地盯着对方:

    “坐了那么多年牢,我们是笨拙了点。”

    “但若要来场久违的切磋,还是没有问题的。”

    场中的局势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萨克埃尔看也不看拦在身前的兵刃,只是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扯起嘴角。

    小奎尔巴尼啊。

    还是那个顽固的他。

    偏执的他。

    刑罚骑士的身前,贝莱蒂眼神沉闷,波澜不惊,布里的表情起伏不定,眉头沉浮。

    “如果我解释清楚了……”

    萨克埃尔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

    “你们就会帮我吗?”

    这话说得泰尔斯心惊胆战。

    他环顾四周,却苦涩地发现:卫队囚犯们的围护与监视从未松懈。

    萨克埃尔扫视着每一个昔日同僚,嘶声继续道:

    “哪怕这意味着,把剑指向璨星王室的血裔?”

    他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刃,刺人非常。

    此言一出,往昔的卫队成员们呼吸紊乱,齐齐皱眉。

    贝莱蒂下意识地回望小巴尼。

    果然,七人里唯有小巴尼不动声色,异常冷静地回答他:

    “这就取决于你怎么解释了。”

    “万事皆有因。”

    紧张的对峙里,萨克埃尔沉默了下来。

    “是啊,”他黯然道:

    “万事皆有因。”

    这个样子的他,让泰尔斯不禁想起那个在牢里发狂,对着另一个世界里说话的刑罚骑士。

    看见对方有妥协的迹象,小巴尼缓缓点头,在他的示意下,贝莱蒂和布里放下兵刃,等待对方的回应。

    这让泰尔斯越发紧张。

    没错。

    萨克埃尔只需要向他们说明,自己的魔能师身份……

    他本就是王室卫队里备受尊敬的人,只要他稍加解释,那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会帮自己。

    而这些出身贵族的星辰人,他们对于终结之战里,对于传说中那些灾祸的态度……

    泰尔斯闭上眼睛,越想越觉沉重,他甚至开始思考硬碰硬突围的办法了。

    但是,身边的快绳怎么办?

    要不,再试试魔能?

    “抱歉让您看到这一幕,殿下。”

    萨克埃尔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泰尔斯的思绪。

    泰尔斯睁开眼,却惊讶地看到,不久前浑身杀机,要置他于死地的刑罚骑士,此时站在远端,用一种他难以理解的眼神,远远注视着星辰王子。

    “这是我的不力与无能。”

    萨克埃尔一脸的悲悯与痛苦,却仍旧对着他绽放出一个满布皱纹的难看微笑,与他额上的狰狞烙印相得益彰:

    “但请宽心,很快就结束了。”

    他轻轻点头,语气温和,像是在抚慰失落的孩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的。”

    萨克埃尔说着说着,轻轻低下头。

    泰尔斯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他是……

    又陷入他“另一个世界”里了?

    对峙着的七人纷纷对视。

    小巴尼见到这样的萨克埃尔,似乎越发不耐烦。

    “萨克埃尔,守望人。”

    他再度开口,这一次,小巴尼的语气远没有之前那么客气,显得生硬难听:

    “回答我的问题。”

    “关于这位王子,有什么是我们需要知道的吗?”

    小巴尼的话语冷酷非常,更像是威胁。

    泰尔斯咬紧后槽牙,就连身边的快绳也惊恐地握紧了弓弩。

    一秒,两秒。

    在这个小小的通道里,火光阑珊,身影绰绰。

    终于,萨克埃尔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不带温度的笑容,咬出那个让所有人讶异的词:

    “没有。”

    只见刑罚骑士冷冷地扫视着眼前的每一个人:

    “你没有什么需要知道,首席先锋官巴尼。”

    “你只需要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这就够了。”

    那个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中程度最深的,莫过于泰尔斯本人。

    为什么。

    泰尔斯眨了眨眼。

    他明明要杀我,不是么?

    因为我是魔能师。

    他明明只要把这个理由说出来……

    但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替我保守秘密?

    解释事实,用大义说服他们掉转矛头对准我,这样不是更好吗?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对方,他无法理解。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萨克埃尔!”

    终于,小巴尼再也按捺不住,怒喝出声:

    “别逼我!”

    巴尼的吼声回荡在左近,但作为回应,萨克埃尔却轻声笑了出来。

    “逼你?”

    “我知道,我做了那么久的刑罚官,得罪了不少人,”他的目光划过眼前皱眉的贝莱蒂和布里,掠过他们的武器:

    “但是我的人缘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像是戏谑,又像是嘲讽。

    “包括你,巴尼怎么,还在嫉妒我抢走了守望人的职位?”

    那一刻,泰尔斯看见小巴尼脸色苍白地捏紧了拳头。

    他的身后,纳基轻声叹息,塔尔丁则暗自摇头。

    糟了。

    见状不妙的贝莱蒂吐出一口气,咬牙出声。

    “正因为你人缘不错,长官,”贝莱蒂依旧坚持着那个尊敬的称呼:

    “所以我们才无法相信。”

    他面色紧绷,似有难言之隐,从齿缝里咬字出声:

    “那是璨星的血脉,长官,是我们曾经发誓保护的存在。”

    贝莱蒂指着泰尔斯,压抑着嗓音道:

    “为何要这么做?”

    听见原下属的质问,原本笑着的萨克埃尔慢慢冷了脸色。

    璨星的血脉……

    曾经发誓保护……的存在。

    他顿了几秒,表情似笑非笑。

    “因为……这就是我的使命。”

    萨克埃尔轻声开口,温和而淡定。

    就像睡前道出的晚安。

    “够了,萨克埃尔!”

    小巴尼的怒喝打断了还欲发话的贝莱蒂。

    “我没心情你绕圈子!”

    听着小巴尼的怒斥,萨克埃尔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像梦游般轻哼一声,点了点头。

    这让小巴尼越发愤懑。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但如果你以为含糊其辞就能敷衍过去……”

    气氛开始变了。

    但听着他们围绕自己的秘密来回拉锯,身为话题中心的泰尔斯却突然有种感觉:

    不。

    他们不是在谈论我。

    至少……

    不仅仅是我。

    眼看冲突越发剧烈,站在最后的纳基狠狠地咳嗽了一声。

    “额,巴尼?萨克埃尔老大?”

    他对着双方各伸出一只手,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努力做着缓和冲突的工作:

    “要我说,我们都冷静一点……”

    但纳基错估了局势。

    下一秒,泰尔斯只觉汗毛一竖,眼前人影一闪!

    “呼!”

    风声呼啸,火光急颤!

    “不!”小巴尼气急败坏的暴喝响起。

    “咚!”

    泰尔斯努力睁开眼睛。

    但他见到的下一个画面,就是贝莱蒂和布里,两个身手强硬的战士闷哼出声,在重击下向着两侧倒去,直至撞上墙壁。

    而击倒他们的对手方才还沉静自制的萨克埃尔,早已化身回那个表情凶狠,杀机四溢的刑罚骑士!

    瞬间突破两人的他,气势汹汹有如摧山崩岳,破空而来!

    直扑大惊失色,反应不及的泰尔斯。

第170章 不只是你

    萨克埃尔的突袭带动烈烈风声,伴随着小巴尼的惊怒交加的呼喝,激起火光急颤,人影晃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在泰尔斯汗毛倒竖,准备咬牙迎击的时候,前王室卫队却出乎意料地反应迅速!

    “唰!”

    “呼!”

    只见斧刃闪光,钉锤破空。

    双双追袭萨克埃尔的侧后方!

    刑罚骑士听见身后一左一右的风声,不由暗叹一声。

    是贝莱蒂和布里。

    他们并未被萨克埃尔的突然袭击放倒,相反,贝莱蒂借着墙壁的反冲,布里怒吼着一步踩稳,两人在零点一秒的极限时间里调整好平衡,不等萨克埃尔越过他们一个身位,就身形暴起,反扑而来!

    逼得萨克埃尔前进的脚步不得已一滞。

    从诡影之盾到灾祸之剑,刑罚骑士的攻势猛烈而高效,出手必有斩获,难遇一合之敌。

    说起来,这还是泰尔斯第一次看到在他一击之下,还能游刃有余地顶住压力,迅速组织反击的人。

    思绪间,贝莱蒂的斧刃凶悍而刚硬,带着撕裂一切的气息。

    布里的健壮身形来势汹汹,与狰狞的钉锤同时压上。

    泰尔斯记得,方才就是这两人顶在战场的正前方,一个冲破阵型,一个辣手猎杀,彻底击溃了灾祸之剑。

    不愧是老同僚,真难缠。

    心念一闪,萨克埃尔如同背后长眼一般踏步旋身,避开贝莱蒂的斧风,首先向右后方的布里靠去!

    “叮!”

    一记轻响,刑罚骑士右手的格斗斧在手掌中转出一个神奇的弧度。

    精准地从侧面卡住布里的锤头。

    布里狠狠皱眉,突感不妙。

    “呼呼”

    果然,风声中,萨克埃尔如贴面舞般近到身前,轻巧刁钻地掠过布里势大力沉的锤头,又恰到好处地擦过他气势汹汹的身躯,与他险之又险地擦肩而过。

    如同钟表里两个带动彼此,却只在一点上相交的齿轮。

    糟糕。

    望着萨克埃尔那近在咫尺又面无表情的脸孔,这是布里的下一个念头。

    下一秒,布里只觉得对方斧刃上传来一阵蹊跷的力度,把他往不受控制的方向拉去!

    布里正要咬牙硬抗,突觉膝盖一震。

    “咚!”

    布里随即大惊失色地意识到:自己的承重脚被萨克埃尔突然的踢击扫中,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

    零点一秒的时间里,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所有攻击落空,失去下盘平衡,没法掌控去向,只剩下健壮的身形,任由萨克埃尔宰割的空中大沙袋。

    泰尔斯认出了这记绊脚:就在刚刚,他被萨克埃尔以同样的一记招式击溃,险死还生。

    不。

    那个瞬间,失去平衡的布里明白了什么。

    萨克埃尔的目标不是他,而是

    下一刻,一击不中,从旁赶上的贝莱蒂只觉头皮一凛,就看见布里那巨熊般的身形向着自己飞来!

    糟糕。

    他刚闪过这个念头,就下意识地横摆斧头,托住布里的后背,在巨大的重量和冲击下吃力地后踩几步,稳住身形。

    那个瞬间,贝莱蒂越过布里的肩膀,正好看见萨克埃尔冷酷而无情的目光。

    该死的,长官。

    贝莱蒂只觉头皮发凉。

    但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记斧柄就如毒蛇吐信,瞬间从布里的腋下穿出!

    闪烁如电,迅猛如雷。

    “咚!”

    澎湃的力量汇集在斧柄末端的一点,重重擂上贝莱蒂的左肩!

    “呃啊啊”

    贝莱蒂身形一晃,痛哼出声。

    这个敢顶着灾祸之剑夺命还击的硬汉子此刻再也支撑不住,手脚同时一软,土陷山崩般仰面而倒,与布里滚作一团!

    萨克埃尔游刃有余地抽回自己的斧柄,看样子连汗都没出一点。

    “不!”

    小巴尼的怒喝此时方才传来。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贝莱蒂和布里。

    这两个汉子前一分钟还在正面战场大发神威,却仅仅在与萨克埃尔的第二记交手后,就狼狈不堪地摔落地面,带起一片尘灰。

    而从两人反击,刑罚骑士回身,再到两人倒地不过一秒多一点而已。

    一秒分胜负啊。

    泰尔斯沉浸在地狱感官中,瞬间转过无数思绪。

    这一次,面对更加难缠的贝莱蒂和布里,萨克埃尔的身法之灵活,位置之巧妙,出手之刁钻,远远超过之前对敌诡影刺客时,那个以攻对攻,以快打快,无人能挡的他。

    转身,闪避,出斧,拉人,绊脚,柄击。

    连锁而至,一气呵成。

    他仿佛恰到好处的微风滑过,不必着力,就轻松击破两人气势汹汹的联手阻击。

    甚至让泰尔斯以为,自己见到了腾挪闪跃的娅拉,抑或轻灵飘忽的埃达。

    在泰尔斯的印象里,每一个极境高手都有自己的擅长之处,在对决里最大化自己的优势:

    约德尔从极静到极动的瞬杀,血族姐妹鬼影幢幢的速战,埃达梦幻飘摇的身法,王国之怒正面无敌的突破,要塞之花滴水不漏的防御,尼寇莱诡异难辨的动作,火炙骑士钢铁对撞的强攻,亡号鸦寂夜惊雷的暴袭。

    但这家伙泰尔斯皱起眉头看着萨克埃尔前一刻是攻势迅猛,凶悍无匹的血腥雄狮,后一刻又化身灵动迅捷,掠水而去的轻盈飞鸟?

    他擅长的,究竟是什么?

    半秒过去,萨克埃尔衣袂破风的声响让泰尔斯惊醒过来:他轻松破解两人的拦截之后脚步不停,再次来袭!

    顶在他前方的塔尔丁和纳基顿时紧张起来。

    但这一次,在他踏出下一步的瞬间

    “啊!”

    另一侧,另一个身影嘶声低喝,挥剑而来!

    敌人就像突然而至的雪崩,带着凛冽的寒风,蹊跷地出现在萨克埃尔的危险感知里。

    刑罚骑士迅速地扫过对方的全身,在后者普普通通的进攻动作里找到了三个破绽。:

    左肘。

    下腹。

    还有对方的剑上三分处。

    他只要像以前一样,因地制宜,因人而异,抓住这些破绽反击

    “呼”

    剑风来袭!

    那一刻,萨克埃尔下意识地紧绷起全身的肌肉,炸起一片汗毛!!

    奇怪。

    他经历无数对决的身体生出一股奇怪的本能,硬生生地遏制住他蠢蠢欲动的右臂。

    不。

    怎么回事?

    萨克埃尔难以置信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对方。

    望着那把直指自己心脏的剑。

    是我的动作,迟钝了吗?

    萨克埃尔咬紧牙关,看着对方平平无奇的招式,强迫着自己踏出脚步迎敌而上,斧刃直奔对方的下腹!

    只要逼进这里,就能调整力度和角度,滑开对方的剑锋,逼迫他改换姿势,然后就是一系列的连击……

    最终把他

    “叮!”

    斧刃如同萨克埃尔预想的那样,擦中对方的剑锋。

    下一秒,萨克埃尔再度神经一跳!

    不。

    萨克埃尔心中如有惊雷炸响!

    不。

    在斧剑交击,感受着对方剑上传来力道,望着对方坚冰般的目光刹那。

    他突然醒悟过来。

    敌人的所有破绽,所有空档,所有缺陷,都不是关键。

    关键只在他最强的那一点上!

    萨克埃尔惊讶地看着双方短兵相接的这一点。

    无论我如何调整,如何变招,如何对他造成难以挽回的杀伤对方都会不管不顾。

    而他的这一剑,无论如何,都有办法刺进自己的心脏。

    “嘶”

    剑锋划过斧刃一寸。

    会死的。

    萨克埃尔突然冒出这个久违的念头。

    “啊啊啊!”

    下一刻,刑罚骑士罕见地暴喝出声!

    但与他的气势相反的是,萨克埃尔瞬息间收斧,侧身,退步,含胸,闪避!

    泰尔斯惊讶地看见,貌似无人能敌的刑罚骑士,在这一刻有些保守乃至狼狈不堪地撤步后退,远离了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

    “呼!”

    斧刃和剑锋在空中摩擦了一寸有余,随即交错而过,距离越拉越大。

    拦截萨克埃尔的人一剑落空,整个人失去平衡,侧身倒地,平平滑出几米。

    但他却没有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而是在肩膀擦地的时刻手肘一拐,整个人如急转的马车一般回复了平衡,从侧躺瞬间起身,换成单膝跪地,重新面向萨克埃尔。

    这一个诡异的会回合到此为止。

    泰尔斯奇怪地看见:萨克埃尔捏着斧柄,瞪着眼睛,居然在微微喘息?

    他的对手默默站起身来,也轻轻地喘着气。

    就像他们刚刚经历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战一样。

    讶异的萨克埃尔突然举起手,摸了摸额头。

    是冷汗。

    刑罚骑士颇为惊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

    萨克埃尔愣住了。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颤抖。

    几秒后,萨克埃尔捏起拳头,缓缓翘起嘴角,抬起目光。

    从寒战到汗毛,从心跳到颤抖,身上的所有迹象都在提醒这位老战士:眼前有威胁。

    出狱不过数刻,但遇到的敌手,无论是那些所谓的雇佣兵还是诡影之盾,都让他颇为失望,充其量只能是热身而已。

    就连久违的小约德,也只是擅长刺杀。

    但是现在……

    现在……

    “贝莱蒂,布里,你们退步了。”

    萨克埃尔深吸一口气,他的笑容多了一些颜色,多了一些生机。

    他看向搀扶着彼此站起来的贝莱蒂和布里,啧声摇头。

    “但你……”

    刑罚骑士抬起头,远远看着那个一剑将他逼退的对手。

    望着对方冰冷的眼神。

    “你……”

    他回味起方才那一刻的感觉。

    那一刻的冷汗,紧张,颤抖。

    会死。

    会死!

    萨克埃尔欣喜地感觉到:身体里那股久违的热血和激动,慢慢涌起。

    多年不曾有的战意和冲动,正在重新回到他的血管里。

    没错。

    这才是……

    战斗……和厮杀的感觉!

    泰尔斯浑身一寒。

    怎么回事?

    不止是泰尔斯,这一刻,王室卫队的所有人都在恍惚间神经一跳。

    王子注意到,萨克埃尔的眼神慢慢变了。

    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那个人,从懒洋洋趴在水下,等待食物的危险鳄鱼,变成了饥肠辘辘地蹲在树上,渴望着捕杀的猎豹。

    只见萨克埃尔的笑容越来越大。

    “你不一样了。”

    刑罚骑士笑着看向从地上战起来的男人,看着对方右脸到下巴的罪烙,回味着对方刚刚的那一记惊魂之剑。

    “你的剑,比以前更加致命了。”

    骑士的嘴角弯开弧度:

    “首席先锋官,小奎尔巴尼……”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大概是星辰王国这半个世纪来,把早已过时的北地军用剑术……”

    “用得最出神入化的人?”

    萨克埃尔的对面,刚刚一剑拦截了他的小巴尼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摆正自己的盾牌,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他依旧冷冷直视着战意昂然的萨克埃尔。

    北地军用剑术?

    何止。

    小巴尼默默地道。

    你不知道。

    萨克埃尔,你不知道。

    小巴尼远远望着对方,突然想起当年。

    当被父亲告知,自己进入了守望人的候选名单,有望成为卫队的下一任指挥官,成为名载史册的禁卫之首时,当初年轻的自己是如何心情激动,又是如何忧心忡忡……

    小巴尼慢慢握紧手里的剑。

    你不知道,萨克埃尔,你不知道。

    而自己向贺拉斯王子请求来这套幼年才练过的,这套常被星辰和南方人嘲笑,被技击派与攻防派鄙视的,这套比北地还北地,连埃克斯特都已经失传的古老剑术……

    而自己没日没夜地苦练,一招一式地拆解,学着北地人亲上战场去体验那种感觉……

    正是为了抓住最后的一丝可能,找出北地武艺的秘密,战胜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

    战胜那个天才。

    战胜他入队后就不得不抬头仰望,死命追赶,却触之不及的那个人……

    战胜无论出身、功绩、技艺都强过自己的那个人……

    那个他。

    帝卫至强。

    第一高手。

    你不知道,萨克埃尔,你不知道。

    多少年了,无论在背后追逐你的人有多少……

    你都只是那个一骑绝尘、孤高自傲的混蛋。

    你只会高高在上,仰望星空。

    哪怕面前是无边巨浪,也绝不向身后,绝不向身下看哪怕一眼。

    你从不回望。

    从不。

    小巴尼狠狠地握了握指甲,用疼痛把自己从记忆中拉回。

    “看在落日的份上,守望人。”

    小巴尼平复了心情,无视着对方越发不加掩饰的战意,轻声道:

    “你究竟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跟我们这些昔日兄弟们说的?”

    语气平和,略见苍凉,一反他之前的咄咄逼人。

    卫队的众人对视了一眼。

    这让萨克埃尔微微一怔。

    有什么秘密……

    他蓬勃的战意稍稍冷却。

    “你手里究竟握着什么,是你觉得我们没有资格知道的?”

    小巴尼缓步上前,重新把泰尔斯挡在身后,微微叹息:

    “你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自己一个人背负的?”

    这两句话让萨克埃尔恍惚了一下。

    必须要……

    自己一个人……

    背负……

    遇到对手的见猎心喜慢慢消退了。

    火光阑珊,萨克埃尔的目光恍惚起来。

    他的脸庞,显得有些落寞。

    是呢。

    刑罚骑士看着自己的格斗斧,看着上面血迹斑斑的斧刃,听着贝莱蒂和布里的喘息,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就连方才的战意和渴望,也显得如此可笑。

    是啊。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这么多过去……

    他早就不是那个意气风发,信心百倍的……

    刑罚骑士了。

    萨克埃尔轻轻地垂下斧子,叹了口气,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奎尔巴尼,为什么你这么固执呢。”

    萨克埃尔扫过每一个旧日同僚。

    那一刻,仿佛他变回了一个与世无争的大叔,所有的杀气都从他身上蒸发。

    他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惆怅:

    “为什么你……就非要知道答案呢?”

    此言一出,感受着对方话语里的痛苦和挣扎,王室卫队的诸人齐齐一颤!

    不明所以的快绳转头看向泰尔斯,寻思着是不是该找机会溜,但他却惊讶地看见,泰尔斯呼吸急促,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中的局势。

    奇怪。

    不对。

    泰尔斯恍惚地想道。

    他们……

    他们在争执的,在拉锯的,在彼此逼问的……

    “因为你不明白。”

    小巴尼深深地低下头,闭上眼睛。

    “你从没听过,是么,萨克埃尔。”

    不同的名字,一个接一个从他的嘴里念出:

    “艾伦,沃克,莫利安,托比,罗斯,喀迈拉……这些曾经的兄弟们……”

    泰尔斯看见,每念出一个名字,萨克埃尔的身形就是一晃。

    王室卫队里,贝莱蒂手上青筋暴突,布里深深低鸣,塔尔丁面无表情地摇头,奈则紧紧握着飞镖,纳基捂住额头,坎农把脸沉在黑影里,看不真切。

    “你没有听到他们死前的哀嚎,你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渡过,从不用承担那种重担。”

    小巴尼嘶声开口,听上去就像他正在无边的地狱里煎熬:

    “就像过去,我们都抬头仰视你,你却从未低头俯视我们。”

    萨克埃尔瞳孔一晃。

    “所以你不明白。”

    小巴尼睁开眼,他的话在继续。

    但他的语气,慢慢由绝望的呼号化成毒蛇般的痛恨:

    “过去十八年。”

    “这种该死的固执,这种非要知道答案不可哪怕它永远触碰不到的该死固执。”

    “以及这个……”

    小巴尼颤巍巍地伸出手,在右脸的烙印上一触即收,仿佛那是滚烫的熔岩。

    他举着碰完烙印的那只手,不断颤抖。

    仿佛刚刚碰到的不是一块无用的死皮,而是肮脏不祥的瘟疫。

    “这些,是支撑我背负着他们的过去和冤屈,在无边的黑暗里苟延残喘下去的……”

    小巴尼最后的几个词,几乎是从嗓子里用血磨出来的:

    “唯一理由。”

    泰尔斯看见,萨克埃尔的呼吸越来越急。

    小巴尼依旧死死瞪着对方,眼球满布血丝,几乎要把眼珠从眼眶里瞪出。

    昏沉的火光下,刑罚骑士脸色苍白地转过头,撇开视线。

    “对不起,奎尔。”

    他的舌头有些微微的颤抖:

    “对,不起。”

    踏!

    小巴尼气势逼人地向前一步,怒喝出声: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先锋官浑身上下再度充满了刺人的凛冽感。

    巴尼压着嗓音,却难抑愤怒:

    “我需要答案。”

    他咬着最后的那个词。

    答案。

    泰尔斯默默地呼吸着,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纳基手上的火光慢慢熄灭,整个通道越来越暗。

    “噌!”

    塔尔丁捡起另一支火把,在几次擦火中,面无表情地点亮它。

    火光再度亮起,泰尔斯发现,萨克埃尔的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却眼含不豫地看着小巴尼:

    “有时候,答案并不比问题好听。”

    泰尔斯再也忍不住了。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少年的嗓音轰然响起,回荡在地牢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快绳震惊地看着胆大的泰尔斯,不解他为何这么做,但打给后者的脸色全部入泥牛入海,不见回应。

    泰尔斯无视着挡在身前的塔尔丁和纳基,难抑愤懑地向前一步:

    “从刚刚到现在,你们的废话也太多了……”

    前王室卫队们默默交换着眼神,齐齐皱眉。

    直到泰尔斯冷冷地道出下一句话:

    “但最后我听出来了。”

    “什么‘你没有疯到那个地步吧’,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什么‘盯上王室的血脉’,什么‘把剑指向璨星的血裔’,什么‘万事皆有因’……”

    “什么‘曾经发誓保护的存在’,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什么‘答案’……”

    王子每说一句话,有些卫队成员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这位殿下……”纳基脸色为难地打断他,却被泰尔斯再度高亢起来的声音反打断。

    “从头到尾,所有这些你们在说的根本就不是我!”

    “不是他妈的泰尔斯璨星!”

    泰尔斯颇有些激动,他毫无顾忌地伸出手臂,向直指小巴尼,又指向萨克埃尔。

    但两者都因为他的指向而表情难看。

    “你们在质问的,而他在躲避的是别的事情!”

    “是么?”

    泰尔斯最后的问话回音传扬在黑暗里,依稀可闻。

    但无论深深低头的萨克埃尔还是方才大声质问的小巴尼,前王室卫队却无一回话。

    直到除了在场之人外的另一个男性嗓音,幽幽地从萨克埃尔的身后响起。

    “你很聪明,殿下。”

    “他们所说的,的确不是你,或者不只是你。”

    嗓音疲惫,略带凄伤。

    这一刻,萨克埃尔和其他七人齐齐动容!

    听见不算陌生的嗓音,泰尔斯也惊讶地抬起头,越过萨克埃尔的肩膀,看到那个出现在阶梯上的人。

    是他。

    他还……活着?

第171章 某人需要一个答案

    无边的寂静和众人的目光中,小巴尼皱着眉头,看向刑罚骑士的身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向那个拄着剑鞘突然出现,脸上同样带着烙印的男人。

    “是你。”小巴尼轻声道,带着淡淡的不屑。

    终于,一直默默听着的萨克埃尔叹了口气,缓缓转身。

    他对身后的人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我很高兴你没事。”

    “塞米尔。”

    只见前任王室卫队掌旗官,以及把灾祸之剑带到这里的罪魁祸首,刚刚被约德尔击晕过去的人科林塞米尔睁着冷漠的双眼,站在萨克埃尔的身后。

    泰尔斯突然有些唏嘘。

    十八年过去,仅剩的九名前王室卫队成员,带着九个永生难消的丑陋烙印,重逢在这个最幽深、漆黑、阴暗、肮脏,不见天日的白骨之牢里。

    看到塞米尔,许多人的脸色都有些复杂。

    “哇哦,人真齐啊,”纳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差了进来,他的笑容很勉强,但泰尔斯看得出,他在努力缓和气氛:

    “巴尼,萨克埃尔,当然还有你,塞米尔,我真的认为我们这些老朋友应该坐下来……”

    可塞米尔并不管他们,只是自顾自地指着萨克埃尔,打断了纳基:

    “而他!”

    “受人尊敬的萨克埃尔,他之所以守口如瓶,只字不言,宁愿以武力回应……”

    “是因为那件事关乎他心底深处,最肮脏黑暗的秘密。”

    塞米尔一字一句地发言,可每一个词都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大家的呼吸紊乱不顺,使得场中的气氛越发凝重。

    泰尔斯皱眉看着塞米尔。

    后者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七名囚犯,继续道:

    “而他们问得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因为那也是他们心里最可怕的梦魇,不是么。”

    萨克埃尔外的七名囚犯交换着眼神,但泰尔斯却在其中品尝到了惊惶。、

    小巴尼甚至闭上了双眼。

    “不止萨克埃尔。”

    塞米尔的话如有尖刀般锋利,一寸一寸地割开前卫队同僚们貌似淡然的神色:

    “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在逃避,不愿面对,不敢相信,不肯揭开。”

    “因为那个秘密!”

    塞米尔怒喝着举起手臂,直指泰尔斯!

    “那个驱使着萨克埃尔对这个孩子,对泰尔斯王子不利的秘密……恰巧能解释曾经的过去,不是么?”

    泰尔斯心中一顿。

    曾经的过去……

    下一秒,小巴尼倏然睁眼!

    “你没资格在这里说话,塞米尔!”

    他恼怒地看着塞米尔:

    “你不过是个背弃了卫队的……”

    但仿佛要把之前对质时的愤懑全部还回去一样,塞米尔同样瞪大了眼睛,用比小巴尼还大的声音顶了回去:

    “而那个秘密!”

    只见塞米尔狠狠道:

    “就包括了在当年首席掌旗官南下的时候,正是我们最敬畏的萨克埃尔,代理了一部分掌旗官的职责,而我们的守望人‘恰巧’是那个最贴近王储殿下,每天都能接触到他手令的人。”

    此言一出,仿佛有人关掉了声音,所有人的呼吸声、脚步声、磨牙声、衣袂摩擦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塞米尔咬牙切齿的话:

    “包括,当年正是萨克埃尔,是他在复兴宫带着你、我、他,带着大半的护卫翼和先锋翼,带着卫队里最精锐的人手来回驰援,跟刺客和暴民们浴血奋战,却仍旧迟来一步,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先王与王储不幸……”

    泰尔斯恍惚地呼吸着,卫队成员们颤抖地呼吸着,萨克埃尔呆滞地呼吸着。

    “包括……”

    “铛!”

    小巴尼再也忍受不住,他一剑斩上墙壁,在刺耳的噪音中发话暴喝:

    “够了!”

    “闭嘴,逃跑的叛徒和懦夫!”

    一震之下,塞米尔下意识地咬牙住口。

    小巴尼剑指塞米尔,怒道:

    “这是我们和萨克埃尔之间的谈话,没有你这个叛徒说话的份儿!”

    塞米尔沉默了一下,随即发出吃吃的笑声。

    “哈哈哈哈……”

    他低下头,又重新抬起头,用剑鞘指了指小巴尼,嘲讽地道:

    “你知道吗,巴尼,就在刚刚,我也跟你一样。”

    小巴尼的瞳孔越发缩紧。

    “直到我看清了自己。”

    塞米尔张开双臂冷笑着,仿佛要拥抱地牢里所有的黑暗: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泰尔斯觉得,塞米尔仿佛变了一个人,在历经了同僚反目,瑞奇死亡之海,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就像一个蛊惑人心的邪神:

    “害怕过去,害怕真相,害怕答案,还是害怕那个无能而懦弱的,鸵鸟般的自己?”

    “你刚刚指控我的时候,那种不容置疑的勇敢和果断呢?”

    “你那种‘我受了这么多苦所以我有资格骂你们’的得意洋洋呢?”

    “都到哪儿去了呢?”

    “小奎尔巴尼?”

    塞米尔的笑容很大。

    而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深深刺进卫队成员们的心中,淌出最浓稠的鲜血。

    “以首席先锋官之名……”

    小巴尼的嗓音跟他的剑锋一起发着抖,眼中杀气沸腾:

    “我说最后一次。”

    “闭,上,你,的,臭,嘴。”

    塞米尔的笑容更灿烂了,就像下一瞬就要消逝的焰火。

    他举了举手,摇了摇头,眼带挑衅。

    在场中的局势开始失控之前,纳基的话重新插了进来,但这一次,他尤为小心翼翼:

    “巴尼,塞米尔,我想也许我们不应该这么冲……”

    小巴尼猛地转头:

    “你也闭嘴,纳基。”

    “这是先锋官的命令。”

    纳基被这么一噎,顿时脸色难看。

    小巴尼努力调整好呼吸,转过视线。

    “一个可耻的叛徒在指控你,萨克埃尔。”

    小巴尼冷冷地看着一语不发的刑罚骑士:

    “因为十八年前忠心耿耿,尽忠职守的你,十八年后却狂性大发,突然把矛头指向你曾经誓言保护的血脉。”

    “而你就没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快绳吓得向泰尔斯望了一眼。

    巴尼停顿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似乎他当前正在做的,是一项无比艰难的任务:

    “比如说你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着落在这位王子身上,所以你必须要找到他?”

    “或者你有更好的理由,比如这位王子是个冒名顶替的骗子?”

    “抑或,璨星的血脉里藏着什么秘密,像你说的,你受命先王,有着必须完成的使命?”

    小巴尼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期望,以及若有若无的哀求。

    “乃至……他是个必须被清除的祸害?”

    “诸如此类?”

    泰尔斯的心里又是一跳。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知道:

    他不用担心。

    场中变得很安静。

    让泰尔斯想起废屋里的阴沟那里只有尸体。

    小巴尼瞪着他自己应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的眼神,等待着萨克埃尔的回答。

    塞米尔依旧连带冷笑,不屑地看着每一个人。

    其他成员们则脸色各异。

    场中的气氛越发难堪。

    “不,我们曾经是卫队兄弟,我们不该落到这个地步……”

    纳基放弃了与小巴尼直接沟通的可能,但他没有放弃努力,而是转过头向同僚求助,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

    “贝莱蒂,你的职位比较高,求求你,说些什么……”

    连快绳都看出来了,这个势单力薄的小兵在努力分散着大家的注意力,只求把那个时刻的到来拖得更晚一点。

    谁知道,满脸哀伤的刑罚官贝莱蒂却摇了摇头:

    “依照规矩,除非有卫队长的命令,刑罚官不得干预先锋官的战时决断。”

    纳基话语一滞:

    “战时?可现在……”

    就在此时,一直木然站立,很久没有发话的萨克埃尔突然抬起头,枯燥乏味的嗓音再次响起在白骨之牢里。

    “没关系!”

    但这次,他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欣喜,和释然。

    刑罚骑士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曾经的卫队同僚们:

    “纳基,贝莱蒂,还有塞米尔。”

    “没事的。”

    他缓缓扭头,目光与一直盯着他的小巴尼在空中交汇。

    却没有火花,只有沉重。

    “某人需要一个答案,仅此而已。”

    萨克埃尔沙哑地道。

    不知不觉中,泰尔斯的呼吸紧张了起来。

    他随即发现,不止是他,许多卫队成员的表现都有些不稳。

    “谢谢你,巴尼。”

    萨克埃尔的语气很平和,还带着淡淡的感激与友好,就像一个善良温和的邻家大叔。

    “谢谢你问了这么多,也谢谢你还肯问这么多。”

    他眼神飘渺地望着小巴尼,点头道:

    “谢谢,谢谢你的信任。”

    触碰到对方温和眼神的刹那,不知为何,小巴尼狠狠一晃。

    他看着眼前这个依稀威武,过去仰望,曾经嫉妒,誓言击败的目标,不知不觉地颤抖起来。

    那个瞬间,小巴尼的话语软了下来,不再咄咄逼人,也不再冷酷难听:

    “那就回答我。”

    他艰难地道,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哀求:

    “求求你。”

    没有人说话。

    萨克埃尔默默地看着小巴尼。

    他知道,他知道小巴尼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但是……

    萨克埃尔低下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小巴尼微微一颤。

    萨克埃尔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同僚,最后停在空无一人的虚空里:“在你们之前跟塞米尔重逢,在你们最终确定……确定塞米尔并不是那个人之后。”

    他的眼神有些呆滞:

    “你们就有答案了。”

    这一刻,泰尔斯从在场的人身上,从他们遽然变化的呼吸与心跳上,感受到许许多多的东西。

    释然,痛苦,呆怔,讶异,愤懑,难过,不屑……

    “抱歉把你们卷进来了,你们大家。”

    萨克埃尔抬起头,掠过天花板,但他忧郁蹙眉的样子,就像在仰望着夕阳一般:

    “但我只是必须完成……当年的未竟之事。”

    他怔然道。

    小巴尼身形一晃,胸膛起伏。

    当年的……

    “未竟之事?”

    他强行压抑着喉咙里的东西,咬牙追问道:

    “当年,你究竟做了什么,萨克埃尔?”

    “跟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泰尔斯的眼里,萨克埃尔依旧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他的出口。

    对方的嘴角越越弯越大。

    他轻轻抬起手,摸向自己的额头,挤出一个仿佛手工捏出来的拙劣笑容。

    恍惚中,有种笑中带泪的凄然。

    “没错。”

    萨克埃尔幽幽地开口,就像在讲下一个睡前故事:

    “巴尼,你追寻多年而不得的答案……就在这里。”

    泰尔斯紧皱眉头,死死盯着刑罚骑士。

    这么说……

    承受着所有人既复杂又深刻的目光,萨克埃尔先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十八年前……”

    泰尔斯的神经紧张起来。

    “那个在复兴宫伪传王储手令,特意把你们调离群星厅,制造空隙……”

    “好让诡影之盾和萨里顿行刺先王的人……”

    “以及后来刻意带队离开宫门,把王储留给刺客们的人……”

    刑罚骑士缓缓地拉动手掌,把自己的额发梳理到头顶和脑后,把额头上那个丑陋的烙印暴露在空气中。

    他低下头,望向每一个人。

    失去了额发的覆盖,刑罚骑士长脸上的五官变得越发锋利,凌厉逼人。

    所有人不寒而栗的等待里,他的话语越发冷漠:

    “那场大逆之举里的关键人物……”

    “背叛了王室卫队……”

    “背叛了王储殿下……”

    “背叛了先王陛下……”

    “害得璨星家族家破人亡,整个王室血脉凋敝……”

    每一字,每一句,都无比平淡,不温不火,如同神殿里令人昏昏欲睡的诵经声。

    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扯紧了神经。

    刑罚骑士淡淡继续:

    “那个真正应该背负通敌罪名,却隐瞒真相十八年的人……”

    “那个可耻,悲哀,虚伪,恶心,自命清高,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家伙。”

    刑罚骑士扯开一边的嘴角:

    “正是我。”

    在许多人难以抑制的吸气声中,刑罚骑士吐出一口气。

    带着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他笑容不变,在一连串的形容与头衔之后,加上了那个不一般的、令所有人神伤色变的名字:

    “伊曼努萨克埃尔。”

    “背叛者。”

第172章 禁忌之名

    东大陆,一处不知名的海边渔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关键章节,防盗,明早改回来】

    冬日正悬挂中天,在少数海鸥的嘶叫声中,一群因常年出海而晒得皮肤黝黑的渔民,坐着近海捕鱼的专用小型帆船归来,在简陋的海边码头靠岸。

    他们带着可怜的渔获上了岸,相互嗟叹着又一个难过的冬天。

    同样靠海吃饭,但跟不远处的镇上甚至几十里外的城里,那些有资格和资本驭使远洋大帆船捕捞珍稀鱼种,甚至参与猎鲸生意的贵人们,或者和管理着晒盐场与海底晦铜开采的官僚相比,他们的冬天是难过的。

    冬春季节,连大部分品种的海鸥都要飞往暖海处过冬,近海渔获更是少得过分,根本不足以维持渔民家庭的生计。

    是以,许多男人在捕捞归岸后,还要继续出发前往别处讨生活在浅海滩上收集海螺和贝壳,去晒盐场帮工,到镇上的鲸油码头干苦力,乃至回家腌制鱼干等等以养家糊口,而女人则留在家中带着孩子,靠着修补缝纫,艰难地补贴一点生活。

    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坐在码头边的一张小破椅上,一边灵活熟练地用粗绳和亚麻绞着手上的渔网,一边与过往的渔民亲热地打着招呼。

    “谢谢你,也愿你一天顺遂,”斗笠底下传出一把沉稳朴实的女声,听得出已经很有些年纪,却让人莫名地安心:“对,我得在春天前把这几张渔网补好安德烈他们可是等着用呢。”

    她熟练地与渔民们拉着家长里短:

    “是呢,我们可以拉到市集上去卖……噢,在这里修网?这个啊,你知道我喜欢晒太阳。”

    等渔民们离开后,带着斗笠的妇人重新低下头来,将有些垂下的麻布衣袖向上捋了一些,露出不知道是日晒还是天生的棕色皮肤,在太阳底下专心修补她膝盖间的渔网。

    直到斗笠妇人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望了一眼海边。

    一个小浪打来,在硬木构筑的码头上碎成洁白的浪花。

    但她仅仅抬头看了一眼海平面,便自若地低下头,继续修补着手上的渔网。

    然而,她那朴实沉稳的嗓音再一次从斗笠下传出,在空无一人的码头上响起。

    “我不记得有请你来。”

    如果有旁人在场,大概还以为斗笠妇人是在自言自语。

    但接下来的事情,打破了这一推断。

    在空无一人的虚空中,诡异地传来一道干巴巴的嗓音:“确切而言,我没有来只是我的声音来了而已。”

    “你就当我派了只信鸦过来吧。”

    斗笠妇人头也不抬,专注地束紧一处网线。

    “贸易联邦驯养的白信鸦叫声很好听,”她的语调平稳而淡泊,毫无起伏,却自带一股静谧的力道:“嘹亮清脆,可不是这副缺水过多的公鸭嗓。”

    她熟练地将手上的渔网换了一处,继续修补。

    “温柔的挖苦,”干巴巴的嗓音再次传来,似乎习惯了这番景象:“你还是老样子。”

    “直奔主题吧,”斗笠妇人毫不在意地道:“我一会儿还要去晒网。”

    她的周围安静了一会儿。

    一时间,码头上只有浪潮和海鸥的声音。

    直到那个干巴巴的声音,再次空洞地响起:“刚刚那个叩门的家伙,你也感应到了吧……新的魔能师诞生了。”

    斗笠妇人轻哼一声,试了试一处编好的渔网。

    虚空中的声音无比缥缈:“我们有必要去找他”

    “不,”斗笠妇人兴趣欠奉,直截了当地封住他的话:“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一个新人!”

    干巴巴的嗓音没有丝毫波澜和起伏,听上去特别没劲也特别无聊:“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双皇不会放过他或者她的,”干巴巴的嗓音似乎说着一件他毫不在乎事情:“一个未知的魔能师,对她们的威胁太大了,而且他没有经历过终结之战,双皇完全可以将他纳入麾下,变成自己的人。”

    “去找l或者吉萨吧,”戴斗笠的妇人放下手中的渔网,伸手取起另一张渔网,开始拉线,“哪怕是艾希达和索洛夫斯基,甚至苏拉,他们都会感兴趣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话,”虚空中的声音空洞地响起,“一个新生的魔能师,他将要面对的同伴,不是双皇就是这些人你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吗?”

    妇人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手上的网线。

    虚空里的声音继续道:

    “l或者吉萨b手下的人,只会把他拉进他们那个可笑的疯狗马戏团,重演六百多年前的悲剧。”

    “温和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我对艾希达和索洛夫斯基的了解,他们从第二次内战后就蛰伏到现在,绝非是因为爱好和平……”

    妇人抬起头,往虚空中望了一眼,她的嗓音第一次变得生冷起来:“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沉默。

    “你不同,芙莱兰。”

    “大家都说你也是温和者的一员,”片刻后,虚空中的不速之客淡淡道,“但我知道,你不一样。”

    名为芙莱兰的斗笠妇人没有说话。

    “十二年前,激进者与温和者那次史无前例的合作,就是你从中促成的。”

    不速之客的声音回荡在码头上:“你看到了更高,更远,更有意义的东西。”

    “而非仅仅是反抗双皇,或者再现所谓的魔能师荣光你知道,那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无法切割自己的过去,魔能师也并非更高等的生命,”虚空里的人平淡地道:

    “相比起其他人的愤怒和不甘,你却甘愿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渔村里静静地编网。”

    “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我。”

    然而,斗笠妇人只是缓缓摇头:“那你也应该去找汲徕,他才是跟你一伙儿的至少,你们曾经并肩作战。”

    空洞的嗓音再次顿了一下。

    “别把我和那个变态扯在一起,”第一次,虚空中的拜访者带了点淡淡的情绪:“与你并肩作战的,并非就是你的朋友。”

    戴斗笠的妇人微微翘起嘴角。

    “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她将自己的斗笠压低,挡住越来越高的太阳:“我们都知道,成为一个魔能师,从‘物’到‘粹’,是一个多繁复的过程。”

    虚空里的嗓音一言不发。

    斗笠妇人继续用她那平稳的声音道:“他那个新人肯定有一个引导者,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在魔法绝迹的六百多年里寻找到这样一个人,为他准备一切条件,筹集所有资源,最终帮助他成为魔能师,就像麦金塔之于你一样。”

    妇人叹了一口气:“无论是哪个派别恐怕他早就身有所属了。”

    她换了一只手持网,甩了甩另一只手,似乎有些疲累。

    但妇人的话却很快被反驳了。

    “不。”

    “在他叩门的时候,我遇到了他。”

    干巴巴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当时的他慌乱而惶恐,似乎对叩门完全没有准备,对双皇的威胁也预估不足哪一个引导者会犯这样的错误?”

    妇人微微一顿,她缓缓抬起头:“魔法女皇……”

    “他不可能是双皇的学生你也看到她们瞬间双双叩门,在本态不顾一切大打出手的样子,”虚空里的陌生人似乎知道妇人要问什么,只听他继续道:“自b和埃罗尔在凯旋之都同归寂静之后,她们多少年没有这样失态和狼狈过了?”

    戴斗笠的妇人沉默了很久。

    “我明白了,”几分钟后,她淡淡地道:“你在怀疑,那个新人也许根本就没有引导者?”

    “毕竟,仍然有地方留存着三大魔法塔的残篇能帮助他成为魔能师,是么?”

    对她的猜测,虚空里的拜访者予以肯定的回应:

    “当然。”

    “直到三塔的高层,联合了帝国和教会出面干涉之前……”

    “当年‘天才双子星’在万法之座的演讲足足有三十六场,作为演讲集的《魔能引论》不知道被再版了多少次,还不算那些没法统计的手抄本和笔记。”

    “即便净世计划那样的灾难,也没法把它们全部毁灭。”

    “那个新人,他很有可能是匹‘独狼’,就像汲徕那样。”

    “我相信,激进者、温和者,血棘,黑兰,甚至汲徕,现在都已经蠢蠢欲动特别是像l那样的人,哪怕掀翻整个世界,也要找到他。”

    “一旦他们表现出异常,很快,落日、曦日、皓月、冥夜,乃至世界诸国和地狱七君都会发现不对头。”

    “如果他们永远找不到他,或者其中一方找到他,那也罢了……”

    “但如果有两方或者两方以上,同时发现了他……”

    戴斗笠的妇人看着海天之交的那一线,轻轻抓紧手上的渔网。

    “我需要你的帮助,芙莱兰,我需要你来锁定他的位置,”虚空来客认真地道:“如果你真的如我所想,不愿看到这个世界变得更糟。”

    海浪和鸥鸟的声音交替着传来。

    戴斗笠的妇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最终,妇人长叹一口气,淡淡道:“我找不到他。”

    “什么意思?”干巴巴的嗓音怀疑地道:“以你的能力,任何人叩门的一瞬间都会被锁定,不是么。”

    妇人缓缓点点头:“对,当他叩门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他在夙夜。”

    虚空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微的雀跃:

    “这是个好消息,夙夜有三件武装,但都集中在麒麟圣都……坏消息是,离血棘也很近……”

    可就在此时,妇人说出第二个地名:

    “还有终结海。”

    干巴巴的嗓音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顿了一下,发出疑问:

    “什么?”

    “他叩门的时候,也在终结海。”妇人平稳地解释道。

    “怎么可能?”虚空里的拜访者有些不敢相信:“从夙夜到终结海……”

    然而斗笠妇人并没有理会他,而是低下头自顾自地道:

    “大荒漠。”

    “深暮幽林。”

    海与天的背景下,她在码头上一边修渔网,一边继续开口,一个个地名从嘴里蹦出来:“还有魁古尔冰川,鸦啼城,星辰泽地,北里草原,跃马平原,英魂堡,魔鬼海、龙霄城……”

    戴斗笠的妇人手上微微一颤,不经意间编坏了一处网结。

    她的话语里透露出一股稳重的严肃意味:

    “我感觉到的还不止这些地方!”

    “他在叩门的那个瞬间,就像是站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进入本态。”

    “所以,我找不到他。”

    她伸出手,扶了一下自己的斗笠:“恐怕双皇也是一样。”

    又一次,虚空中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妇人重新看着自己手上的渔网,缓缓摇头:“我们没法锁定他的位置。”

    又一个浪花打来,码头上的妇人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虚空里的声音颇有些空洞。

    妇人抬起头,扶了扶自己的斗笠。

    “不一定,”她缓缓开口:“他能叩门,说明他已经是一个成型的魔能师了。”

    “他可能没有引导者,也对自己的力量欠缺了解,”妇人淡淡地道:“从怪谈到传说留意各地不同寻常的消息吧,欠缺经验的他终有一天会暴露的。”

    “这么说,”干巴巴的嗓音传来:“我们只能依靠这些来寻找他?”

    戴斗笠的妇人没有说话。

    一个稍大的浪头打来,浪花溅上她的麻布衣裙。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

    虚空里的声音似乎有些沮丧,只听他试探着问道:“托罗斯他对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

    带斗笠的妇人手上微微一顿。

    一只海鸥飞过一个浪头,无功而返的它只能继续飞回自己的巢穴。

    “我怎么知道。”

    妇人慢慢地说。

    “但他毕竟是你的引导者,”虚空来客继续道:“就像麦金塔是我的引导者。”

    “那你就应该跟我一样清楚,撒格尔,”戴斗笠的妇人缓缓地道,话语里显示出一股轻蔑:

    “从第二次内战开始……”

    “他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的事情?”

    东大陆,一处不知名的海边渔村。

    冬日正悬挂中天,在少数海鸥的嘶叫声中,一群因常年出海而晒得皮肤黝黑的渔民,坐着近海捕鱼的专用小型帆船归来,在简陋的海边码头靠岸。

    他们带着可怜的渔获上了岸,相互嗟叹着又一个难过的冬天。

    同样靠海吃饭,但跟不远处的镇上甚至几十里外的城里,那些有资格和资本驭使远洋大帆船捕捞珍稀鱼种,甚至参与猎鲸生意的贵人们,或者和管理着晒盐场与海底晦铜开采的官僚相比,他们的冬天是难过的。

    冬春季节,连大部分品种的海鸥都要飞往暖海处过冬,近海渔获更是少得过分,根本不足以维持渔民家庭的生计。

    是以,许多男人在捕捞归岸后,还要继续出发前往别处讨生活在浅海滩上收集海螺和贝壳,去晒盐场帮工,到镇上的鲸油码头干苦力,乃至回家腌制鱼干等等以养家糊口,而女人则留在家中带着孩子,靠着修补缝纫,艰难地补贴一点生活。

    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坐在码头边的一张小破椅上,一边灵活熟练地用粗绳和亚麻绞着手上的渔网,一边与过往的渔民亲热地打着招呼。

    “谢谢你,也愿你一天顺遂,”斗笠底下传出一把沉稳朴实的女声,听得出已经很有些年纪,却让人莫名地安心:“对,我得在春天前把这几张渔网补好安德烈他们可是等着用呢。”

    她熟练地与渔民们拉着家长里短:

    “是呢,我们可以拉到市集上去卖……噢,在这里修网?这个啊,你知道我喜欢晒太阳。”

    等渔民们离开后,带着斗笠的妇人重新低下头来,将有些垂下的麻布衣袖向上捋了一些,露出不知道是日晒还是天生的棕色皮肤,在太阳底下专心修补她膝盖间的渔网。

    直到斗笠妇人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望了一眼海边。

    一个小浪打来,在硬木构筑的码头上碎成洁白的浪花。

    但她仅仅抬头看了一眼海平面,便自若地低下头,继续修补着手上的渔网。

    然而,她那朴实沉稳的嗓音再一次从斗笠下传出,在空无一人的码头上响起。

    “我不记得有请你来。”

    如果有旁人在场,大概还以为斗笠妇人是在自言自语。

    但接下来的事情,打破了这一推断。

    在空无一人的虚空中,诡异地传来一道干巴巴的嗓音:“确切而言,我没有来只是我的声音来了而已。”

    “你就当我派了只信鸦过来吧。”

    斗笠妇人头也不抬,专注地束紧一处网线。

    “贸易联邦驯养的白信鸦叫声很好听,”她的语调平稳而淡泊,毫无起伏,却自带一股静谧的力道:“嘹亮清脆,可不是这副缺水过多的公鸭嗓。”

    她熟练地将手上的渔网换了一处,继续修补。

    “温柔的挖苦,”干巴巴的嗓音再次传来,似乎习惯了这番景象:“你还是老样子。”

    “直奔主题吧,”斗笠妇人毫不在意地道:“我一会儿还要去晒网。”

    她的周围安静了一会儿。

    一时间,码头上只有浪潮和海鸥的声音。

    直到那个干巴巴的声音,再次空洞地响起:“刚刚那个叩门的家伙,你也感应到了吧……新的魔能师诞生了。”

    斗笠妇人轻哼一声,试了试一处编好的渔网。

    虚空中的声音无比缥缈:“我们有必要去找他”

    “不,”斗笠妇人兴趣欠奉,直截了当地封住他的话:“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一个新人!”

    干巴巴的嗓音没有丝毫波澜和起伏,听上去特别没劲也特别无聊:“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双皇不会放过他或者她的,”干巴巴的嗓音似乎说着一件他毫不在乎事情:“一个未知的魔能师,对她们的威胁太大了,而且他没有经历过终结之战,双皇完全可以将他纳入麾下,变成自己的人。”

    “去找l或者吉萨吧,”戴斗笠的妇人放下手中的渔网,伸手取起另一张渔网,开始拉线,“哪怕是艾希达和索洛夫斯基,甚至苏拉,他们都会感兴趣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话,”虚空中的声音空洞地响起,“一个新生的魔能师,他将要面对的同伴,不是双皇就是这些人你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吗?”

    妇人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手上的网线。

    虚空里的声音继续道:

    “l或者吉萨b手下的人,只会把他拉进他们那个可笑的疯狗马戏团,重演六百多年前的悲剧。”

    “温和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我对艾希达和索洛夫斯基的了解,他们从第二次内战后就蛰伏到现在,绝非是因为爱好和平……”

    妇人抬起头,往虚空中望了一眼,她的嗓音第一次变得生冷起来:“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沉默。

    “你不同,芙莱兰。”

    “大家都说你也是温和者的一员,”片刻后,虚空中的不速之客淡淡道,“但我知道,你不一样。”

    名为芙莱兰的斗笠妇人没有说话。

    “十二年前,激进者与温和者那次史无前例的合作,就是你从中促成的。”

    不速之客的声音回荡在码头上:“你看到了更高,更远,更有意义的东西。”

    “而非仅仅是反抗双皇,或者再现所谓的魔能师荣光你知道,那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无法切割自己的过去,魔能师也并非更高等的生命,”虚空里的人平淡地道:

    “相比起其他人的愤怒和不甘,你却甘愿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渔村里静静地编网。”

    “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我。”

    然而,斗笠妇人只是缓缓摇头:“那你也应该去找汲徕,他才是跟你一伙儿的至少,你们曾经并肩作战。”

    空洞的嗓音再次顿了一下。

    “别把我和那个变态扯在一起,”第一次,虚空中的拜访者带了点淡淡的情绪:“与你并肩作战的,并非就是你的朋友。”

    戴斗笠的妇人微微翘起嘴角。

    “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她将自己的斗笠压低,挡住越来越高的太阳:“我们都知道,成为一个魔能师,从‘物’到‘粹’,是一个多繁复的过程。”

    虚空里的嗓音一言不发。

    斗笠妇人继续用她那平稳的声音道:“他那个新人肯定有一个引导者,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在魔法绝迹的六百多年里寻找到这样一个人,为他准备一切条件,筹集所有资源,最终帮助他成为魔能师,就像麦金塔之于你一样。”

    妇人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哪个派别恐怕他早就身有所属了。”

第173章 三灾同盟

    萨克埃尔的话语响起在耳边,于残垣断壁间回荡,却像是城楼里敲响的铜钟,声声萦绕,遍遍回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感官魔能师。

    刑罚骑士所言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泰尔斯好一会儿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思考这番话背后的惊悚意蕴。

    感官。

    这是,什么阈名?

    鸦雀无声的地牢里,泰尔斯怔怔地想道。

    而且,她还是,还是星辰先王,艾迪二世的王后?

    她跟血色之年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晚上给泰尔斯的震撼实在太多了。

    泰尔斯甚至都没有时间去顾及旁人的反应,只能从身边紊乱急促的呼吸声里感知众人的情绪:

    小巴尼恍惚着,贝莱蒂捏紧了自己的武器,塔尔丁和纳基齐齐瞪大了眼睛,布里的呼哧声与坎农的低声呜咽相继响起,塞米尔眼神凄厉,快绳则紧紧咬着自己的左手食指,努力让自己变得不起眼一些。

    “不,你是说,你是说……”

    地牢里传来次席后勤官萨斯奈颤抖的呼吸。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望着胸膛起伏,情绪不稳的萨克埃尔。

    “不可能!”

    “当年她进宫的时候,我们都见过菲奥莎王后,都记得她是什么样子。”

    刑罚官贝莱蒂脸色苍白,似乎不敢相信记忆中的过去:

    “那时,即使凯瑟尔王子在婚礼上把滚烫的红茶泼向她,她也没有……”

    刑罚骑士冷哼一声。

    “真的吗?”

    “问题是,你所记得的究竟是她的样子,还是感官魔能师想让你看见的样子?”

    贝莱蒂眼神微滞。

    只听萨克埃尔阴冷地质问他:

    “扪心自问,你所看到的,究竟是王后菲奥莎,还是灾祸芙莱兰?”

    芙莱兰。

    默念着这个名字,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迷惑。

    芙莱兰?

    突然,泰尔斯的记忆震动了一下!

    像是有一道钟声从久远的过去敲响。

    泰尔斯的眼神渐渐凝固。

    芙莱兰

    他听过这个名字。

    泰尔斯迷惑地看着震惊莫名的众人,死命回忆着。

    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只不过当时的他,对,他当时一定在做一些不能分神的事情,所以没有在意。

    到底是在哪里?

    “陛下的王后,她是个,是个……”小巴尼双眼无神,喃喃自语,似乎还在消化着这个事实。

    塔尔丁的笑声勉强传来。

    “不,她在位的时间里从未做出任何不正常的……她连鸡都没杀过一只!”

    塔尔丁期盼地看着萨克埃尔:

    “也许是你误会了,或者认错了……”

    但刑罚骑士显然不为所动。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我也希望是我错了。”

    萨克埃尔缓缓地道,眼底闪过阴霾。

    “比任何人都希望。”

    他那副带着绝望与疯狂的灰暗脸色,让所有人心中一沉。

    就在此时。

    “哈,哈,哈,哈……”

    众人扭过头,只见塞米尔捂着脸上的烙印,闭着眼睛双肩抖动,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

    “你之所以让我们背负了这么久的愧疚和污名,折磨与痛苦……”

    塞米尔的笑声里带着凄楚:

    “到头来,就因为国王娶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他笑着摇头,可一对阴寒的眸子里却殊无笑意。

    听闻此言,萨克埃尔的脸色更见黯然。

    “你不明白。”骑士艰难地摇头。

    铛!

    锐响传来,却是小巴尼将他的剑狠狠扎在了地上。

    “我确实不明白。”

    小巴尼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用尽气力才挤出断断续续的语句:

    “国王陛下要娶谁,灾祸也好,巨龙也罢,甚或精灵乃至兽人,无论那如何荒谬,如何诡异,如何不合常理,如何让你难以忍受……”

    小巴尼停顿了一下,脸颊一抽,随即决绝地开口:

    “但那都是陛下的决定!”

    “如果你不满,如果你质疑,那就堂堂正正地向他抗议和谏言。”

    他越说越是愤然:

    “那不该是你参与谋逆,通敌弑君的借口!”

    不知道是哪个词刺激了萨克埃尔本就敏感且不稳定的神经,后者痛苦地低哼一声,同样把手中格斗斧在地上重重一顿!

    咚!

    “我做了!”

    萨克埃尔像一头发怒的野兽,脖颈周遭青筋暴起,须发贲张,凌厉的眼神如刀锋般横扫四周。

    所有人都被他震了一下。

    “我试过直接劝谏陛下,警告他来自枕边的威胁,但他总是一笑置之,恍然不觉。”

    “我试着联络仍忠于王室,备受国王信任的贵族,寄希望于他们能对陛下施加影响。”

    刑罚骑士一句一顿,声声愤懑。

    “我试着求助王储,求助秘科的汉森勋爵,但是没有用……”

    说到这里,萨克埃尔露出沉痛的神色,颤抖摇头:

    “太迟了。”

    众人们面面相觑,在这其中,尤以小巴尼和塞米尔的眼神最为冰冷不赦。

    刑罚骑士垂下头,紧绷的肩膀和语气一同软了下来,其中流露出无助和绝望:

    “不知何时开始……”

    “陛下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曾经温和宽容的他,变得强硬而刚愎,说一不二……”

    他迷茫的眼神慢慢汇聚起来,似乎要从眼前人的目光里寻找认同:

    “你们知道的,你们见过的……”

    “他与重臣们的御前会议越来越简短,召见私人顾问却越来越频繁……”

    “他开始疏远群臣,无视谏议,甚至包括他血脉相连的家人:收回王储的任职,斥责统军的第二王子,远贬自己的公爵兄弟……”

    心神动摇的泰尔斯听得不禁蹙眉。

    骑士的控诉和苦语仍在持续:

    “他跟大封臣们的关系越来越差,甚至当众痛骂素来交好的北境公爵,发令斥责心存不满的刀锋公爵……”

    “他强势地颁发王令,还召开高等贵族议会重惩忠心的贵族,抄查异议的臣子,偏信蛊惑人心的奸佞和煽动国政的妄人……”

    字字嘶声,句句痛苦。

    “他下令增税,扩军,借债,清吏,每一项命令都在挑战国境内每一位臣民的耐心,无论是忠于他的,还是不满他的……”

    听着萨克埃尔的话语,许多前王室卫队们的人眼中现出惆怅和缥缈。

    “直到国境内民不聊生,群情汹涌,臣属离心,叛乱四起。”

    说到这里,萨克埃尔抽动着双肩,像一个满布恐惧的孩子一样,颤声开口:

    “那时我就知道,我们敬爱的艾迪陛下,那个曾经的常治之王,已经不再是我们的陛下了。”

    周围的听众们表情不一,或愤然或悲哀,或犹豫或神伤,但都默默不语,仿佛后者的话戳到了他们的弱点。

    不再是我们的陛下。

    泰尔斯恍惚地听着这句话,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们原本的艾迪陛下……

    是怎样的呢?

    或者说,应该是怎样的呢?

    萨克埃尔的声音越发低沉:

    “他已经被迷惑,被挟制,被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存在操控了。”

    他的声音低落下去,眼神暗淡无光。

    仿佛荒漠里艰苦跋涉的虚弱旅人喝尽了最后一滴水,最终倒在了希望幻灭的海市蜃楼之前。

    在众人喘息交替的静默中,纳基放下了火把,萨克埃尔的身躯在墙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迷惑?被王后?被灾祸?”

    好一会儿后,小巴尼才在他干涩的喉咙里憋出一句话:

    “你又怎么知道?”

    “你就凭从发黄的旧纸堆里挖出来的只言片语,给为王后判定了罪状,为先王断下了死刑?”

    萨克埃尔回过神来,轻笑一声。

    “怎么知道?”

    “那个夜晚。”

    他目光飘移不定,似是被勾起了回忆。

    “那个可怕的雨夜。”

    刑罚骑士用气声逼出这句话,让所有人背脊一寒。

    雨夜?

    “陛下以静思为名,驱散了所有随扈、仆从和卫士,包括保管着无上之盾与裁决枪的老队长和大巴尼。”

    “而他孤身牵着他的新王后,去赴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邀约。”

    王室卫队的众人们内心一紧。

    “什么邀约?”纳基忍不住开口。

    萨克埃尔的表情茫然了起来。

    像是迷失在过去的岁月里,无法走出曾经的阴影。

    “那个晚上,我紧紧攥着无上之剑,借助它的能力跟着他们来到神圣的群星之厅,躲在厅柱后的阴影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刑罚骑士的瞳孔慢慢缩紧:

    “终于,我见到了他们。”

    地牢里很安静,只剩阑珊的火光映衬着破败的魔法塔旧壁,仿佛棺材入土后的死寂。

    小巴尼依旧神情僵硬,塞米尔抿紧了嘴唇,其他人疑惑地彼此对视。

    泰尔斯死死屏住了呼吸。

    “他们?”纳基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音。

    萨克埃尔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晚的暴风雨,大得连哨塔都能掀翻……”

    昏暗的地牢里,萨克埃尔幽幽道出惊悚的往昔:

    “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大厅露台上,两位神秘的客人毫无预兆、相继现身。”

    神秘的客人。

    毫无预兆的现身。

    就在……十八年前的永星城。

    不。

    泰尔斯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萨克埃尔的碎语夹杂在他失控的呼吸里,一沉一浮:

    “他们犹如传说中里降临人间的神灵,又像在极恶深渊里苏醒的恶魔。”

    神灵。

    恶魔。

    “他们是谁?”泰尔斯僵硬地开口。

    萨克埃尔突兀低头,生冷地瞥了泰尔斯一眼。

    让后者的心跳漏了一拍。

    几秒后,枯燥的嗓音才沙沙地从刑罚骑士几乎褪去血色的唇边传来:

    “那个男人,他从雨中显形,姿态优雅,举止自若,身上却干燥如故,整洁如新,风雨无侵的他傲慢地打量着复兴宫,仿佛看着棋局里迟早要被吃掉的死棋。”

    泰尔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地牢里,骑士的昔日同僚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而那个女人……”

    萨克埃尔摇了摇头,眼中现出唯在他失常时才惊鸿一瞥的恐惧与忌惮:

    “当暴雨和狂风击打在她身上,那景象让你永生难忘:就像风雨瞬间陷入她如有活性的皮肤里,被吸收殆尽,点滴不留。”

    所有人都放缓了呼吸,像是害怕吵醒沉眠中的凶兽。

    “他们或尊敬,或不屑地称呼王后她的真名:芙莱兰。”

    萨克埃尔莫名打了个寒战:

    “同样,我们的王后也像是重逢故旧一样,称呼他们的名字。”

    “那两个同等禁忌的名字。”

    泰尔斯紧紧地闭上眼睛。

    小巴尼带着喘息的声音打断了骑士的叙述:

    “守望人,你在说,不,你在指控陛下……”

    但萨克埃尔的嗓音突兀而起,高声传扬:

    “那个大雨滂沱的晚上,我亲眼目睹!”

    小巴尼被他激得话语一顿。

    只见萨克埃尔的脸被火光照亮,唯独额上的烙印隐在暗中,现出一张一如既往坚毅漠然的面孔。

    “那一夜,由艾迪陛下作为见证,以星辰作为赌注。”

    刑罚骑士的声音似乎灌注了某种力量,吐字间带动着众人的血管轰然搏动。

    “陛下。”

    “感官魔能师。”

    “气之灾祸。”

    “血之灾祸。”

    火光幽微,萨克埃尔再也不理他人的表情,冷冷咬字:

    “星辰至高国王与三大灾祸史无前例的盟约……”

    “就此缔结。”

    那个瞬间,泰尔斯倏然睁眼!

    他想起来了。

    芙莱兰。

    这个名字,他听到过。

    就在六年前的龙霄城,在即将化为齑粉的盾区,在他抱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咬牙夹在两位可怕存在之间的时候。

    【你忘了我们合作的初衷了吗,吉萨。】

    那时,身姿优雅,眼神冷漠的气之魔能师如是说道。

    【我们三人的合作,无论是我的计划,还是芙莱兰的坚持,抑或你的坚持,不就是为了魔能师们有朝一日……】

    【能脱离那道枷锁吗?】

    泰尔斯冷汗涔涔,呼吸急促。

    但旁人已经无暇顾及他的失态。

    “你不明白,我们的陛下打破了怎样的禁忌。”

    地牢里,萨克埃尔抬起头,在越发紧张的众人面前寒声道:

    “他试图触及凡人不应觊觎的力量,企望以它来统治我们引以为豪的王国,统治我们在终结之战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王国。”

    刑罚骑士复杂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听者,最终停在泰尔斯的脸上:

    “在言谈中,陛下甚至把他们,把那三个怪物称为他的”

    “三灾同盟。”

第174章 与世界为敌

    最深沉的夜空下,灰烬漫天飞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防盗,上班时改回来】

    先前被吉萨控制住的人们,缓缓从地上醒来。

    一些人恢复了对身体的自如控制,在劫后余生的惊惶中抱住彼此,痛哭流涕。

    但更多的人,身体已经在血之魔能师的改造下大幅变形,在恢复了感知和控制后,于漫天飞灰的背景下,惨嚎着死去。

    “我是白刃卫队的尼寇莱,不要慌张!”

    一个脸色苍白,浑身是血,抓着一柄奇怪刀刃的男人,在人群中穿梭而出。

    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一名发疯地质问身边人的老者,大步向前走去。

    “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要动!上面会派人来的!”

    “以国王的名义!”

    陨星者的赫赫威名震慑住了这些在盾区的贫民们,许多人在犹疑中安静下来,

    也有几个比较“固执”的人,尼寇莱不得不用刀锋说服他们。

    尼寇莱喘息着走到一处废墟旁,从一处倒塌的招牌下,拉出一条粗壮的手臂。

    “我以为你死了,”陨星者吃力地挪动着伤者,“那个灾祸放过了你?”

    粗壮手臂的主人瘸腿的前重剑步兵格里沃奄奄一息地拨开身上的土石和灰烬,借着尼寇莱的力量,爬出倒塌的招牌底下。

    “不,”格里沃狠狠地咳嗽着,他吃力地把身体挂上尼寇莱的脖子,举手点了点自己流血的额头。

    “那个带着小孩的男人……”

    老兵皱紧眉头,表情凝重。

    “是他放过了我在我被那怪物操控的时候。”

    尼寇莱微微一愣。

    “男人?带小孩?”陨星者扶着格里沃站起身来,眼里疑窦丛生:“能在那个灾祸的眼前自由活动他有传奇反魔武装?”

    格里沃踉跄了一步,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吧。”

    尼寇莱眯起眼睛,话语直接干脆:“他人呢?”

    “几分钟前还在,”格里沃嚼了嚼腥咸的嘴巴,用力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粗粗地道:“他娘的,那家伙硬顶着我和那些怪物的进攻……”

    尼寇莱拨开一道木板:“他很厉害?”

    “厉害?”

    “不,”格里沃一顿,眼里闪过忌惮和凝重:

    “他很可怕。”

    老兵抿了抿嘴角,搓搓冻得通红的鼻子:“还有……他的身手,总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陨星者微微一动:“你认识他?”

    格里沃回忆了几秒钟,终究还是摇摇头:“不知道,我在战场上交过手的家伙太多了。”

    尼寇莱的眼里泛出精芒,他将断魂之刃塞进刀鞘:“所以,是那家伙解决了灾祸?”

    “不知道。”格里沃依旧脸色灰败地摇摇头:

    “能别再问些我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了吗?”

    就在此时,尼寇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格里沃不耐烦地道:“嘿,你还扶着伤员呢!”

    “你知道,”尼寇莱脸色凝重地望着远处的灰烬:“血之灾祸太诡异了。”

    “所以呢?”格里沃嗤了一声:“已经被干掉了,不是么?”

    尼寇莱摇摇头,目光聚焦在黑暗中,一截萎靡在地上的多头蛇触手:“这让我突然想起……”

    “《传世书》中,关于英雄耐卡茹……”

    “对抗血之灾祸和多头蛇基利卡的另一则记载……”

    泰尔斯茫然地喘息着,几片黑色灰烬轻轻贴上他的脸庞,尽皆碎裂。

    正常人的情绪逐渐回到他的感官中。

    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武器他低下头看看净世之锋,心下茫然为什么能直接刺到她?

    而且……

    结束了吗。

    他懵懂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满天的飞灰和四周的废墟。

    泰尔斯并不认得这个地方,他已经在吉萨的奔逃中,被带出了太远。

    但他依然看得见倒毙在街道上的尸体他的脚边趴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死前还竭力伸出手,仿佛要触摸生还的希望。

    泰尔斯耳朵一动,感觉到了什么。

    他转过身,随即一惊。

    完好无损的艾希达站在他的身后,在漫天的灰烬中优雅如故。

    气之魔能师表情复杂地看着泰尔斯手里的净世之锋。

    泰尔斯喘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下次能不能出个声?或者先发个请柬?”

    艾希达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

    “还有,”泰尔斯叹息道,向着周围努了努嘴:“你是不是来迟了?”

    艾希达抬起头,看着飘扬的灰烬,眼里情绪微妙。

    “从地底出来……”魔能师缓缓开口,脸色不变:“需要时间。”

    泰尔斯嗤笑一声。

    在经历了与吉萨的战斗,特别是听过黑剑的那番话之后,他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

    以往面对气之魔能师时的那种竭力压抑,却依旧深藏他心底的忌惮与恐惧,开始慢慢消融。

    魔能师?

    跟吉萨比起来,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力量稍强的对手而已。

    “对了,萨克恩先生,”泰尔斯轻声称呼着艾希达的姓氏,“关于魔能师的事情,我想好了……”

    魔能师微挑眉毛。

    他抬起目光,坚毅而果决地望着艾希达。

    “我还没准备好,”泰尔斯盯着魔能师逼人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咬字清楚,发音清晰:“这就是我的答案。”

    “也是我的选择。”

    艾希达俊俏的脸庞一动不动。

    他们沉默地对视着。

    半晌,魔能师才闭上眼睛,叹出一口气。

    “但是……”

    泰尔斯又开口了。

    “我不准备拒绝你,也不排斥成为……”在艾希达奇异的目光下,泰尔斯泰然自若地吐字道:“只是我需要时间,来学晓、理解、获取有关魔能师的一切,也许还有魔法的一切而这需要您的帮助。”

    也许,还有血色之年的真相。

    艾希达的一双眸子闪过奇异的蓝光。

    “而且,你肯定知道你们的现况,”泰尔斯转过头,看着满街的尸体与废墟:“这个世界憎恨魔能师不是没有理由的即使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

    那一瞬,泰尔斯只觉得心情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的人命……

    都是因为……

    他深吸一口气,排除脑里的情绪,尽力不去想眼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这个事实。

    “也许我可以帮你们,身为王子,”泰尔斯理顺了自己的思维,缓缓道:“身为未来的星辰国王。”

    艾希达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微翘,眼里闪过奇异的神色:“你的意思是……”

    “知晓前因后果之后,也许我能为你们找到一条路,一条你们可以安然立足,世界也安稳无恙,两边相安无事的出路,”泰尔斯有意无意地举起净世之锋,斩钉截铁地道:“魔能师不能这样下去。”

    在随风飘荡的黑色灰烬里,艾希达望着他手上的那把红色小剑,眼里露出忌惮。

    “如果我真的会不可避免地成为魔能师,那为了我自己,我就更有必要这么做了,”泰尔斯点点头:

    “而一个握着权力和军队的人类国王,相比一个力量强大不受束缚的灾祸,毫无疑问会更有帮助。”

    这一次,艾希达沉默得特别久。

    泰尔斯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有那么一两秒,第二王子发誓,在艾希达的脸上,他看到了过往不常见的情绪流动。

    缅怀和哀戚?

    这种表情,泰尔斯只在艾希达讲解魔法塔的时候,从他的脸上见过。

    “很多人有过同样的想法魔能师与其他各族可以和平共处,甚至相互助益,”终于,艾希达慢慢地开口,语气里仿佛潜藏着他所不愿面对的悲哀:

    “无论是魔能师,还是人类,甚至精灵,类似的努力与尝试不计其数。”

    “他们都失败了。”

    艾希达轻声道。

    他们一高一低地站在废墟中,

    泰尔斯用坚定而不容置疑的眼神,回应着魔能师的目光。

    他毫不犹豫地踏前一步。

    “第一,他们的努力还不够,”泰尔斯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扬,“第二……”

    “我不是他们。”

    “不是那些失败者。”

    泰尔斯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寒冷,瞳孔微缩,语气平稳,声线微沉。

    “我是泰尔斯。”

    在艾希达的疑惑目光下,他淡淡地道:

    “泰尔斯瑟兰婕拉娜凯瑟尔璨星。”

    “是帝室后裔,璨星血脉,星辰的未来之王。”

    说到这里,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举起净世之锋。

    他毫不意外地看见艾希达眉头一皱,向后飘飞一步。

    泰尔斯在心底泛出微微的笑意,面上毫不动声色地坚定道:“更是血之魔能师的封印者。”

    以及……

    来自未知世界的旅客。

    艾希达的眼睛里,瞬间掠过无数的不明情绪,却在最后,齐齐被一道晶莹的蓝光压下。

    泰尔斯放下净世之锋。静静等待对方的回复。

    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捏着净世之锋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他没有忘记,吉萨在消失前最后的话。

    【小心艾希达。】

    魔能师依然盯视着他,目光一动不动。

    一秒。

    两秒。

    三秒……

    泰尔斯咽下一口唾沫,掌心微颤。

    终于,艾希达突然笑了。

    泰尔斯一愣,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你知道,不只是你……”艾希达那种让人心寒的微笑再次出现:

    “今天过后我才发现,对于你,我也没准备好,”魔能师微微颔首:“你太特殊了。”

    泰尔斯皱起眉头。

    “无论是身为一个人类王子,”艾希达的眼神飘向净世之锋,话语微不可察地一顿:“还是身为……”

    艾希达举起双手,优雅地向着自己示意了一下。

    “因此。”

    “我会尊重你的决定,”在泰尔斯微动的目光下,魔能师缓缓点头:“而我也需要时间,研究你的异常情况无论是莫名其妙的叩门,还是能够自主引发的失控也许你的路会比我们走得更轻松,或者更艰辛,都说不定。”

    泰尔斯抑制住心底的情绪波动,拿出最友好而镇定自若的心态,抿嘴一笑。

    交涉……

    成功了。

    艾希达他……

    “对,我不会再逼你跟我走,也不会催你成为魔能师,”艾希达看着他的反应,微微一笑:“但既然你说,想要了解魔能和魔法……”

    “我可以腾出时间,想个办法,”泰尔斯反应很快,他挑挑眉毛:“即便身为王子,也得有一些私下的课外兴趣,或者癖好?”

    泰尔斯在“私下”上微微咬字。

    “很好,我会定时而私下地联络你的,”艾希达听懂了泰尔斯的话,他露出神秘的笑容,也在“私下”上加了重音:“当然,我会先低调一段时间……”

    艾希达环顾着四周,眼神奇特:

    “看看周围,这片烂摊子……很快,那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东西,就都会聚集到这儿来看看了,魔能师重现可不是什么日常小事……”

    泰尔斯在心底暗叹一口气:这片烂摊子,你以为是谁造成的?

    艾希达轻哼一声:“不过等风声过了之后……”

    “还是老方法注意查收请柬。”

    泰尔斯当着他的面,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艾希达轻笑出声,缓缓道:“那么,”

    “后会有期了。”

    “泰尔斯璨星。”

    他露出玩味而蕴含深意的笑容,眼神微妙。

    一如他们第一次在棋牌室地下的见面。

    “我有趣的后辈。”

    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轻轻颔首:“谢谢您,萨克恩先生。”

    艾希达微微一躬,他优雅的身影化作蓝光。

    蓝光慢慢淡化。

    直到只剩无色的轻风,刮起泰尔斯的头发,让后者眯起眼睛。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找你很久了。”

    风中传来艾希达好听的嗓音。

    泰尔斯有些愕然。

    几秒后,风声消失了。

    泰尔斯在原地站了好几秒,手上的净世之锋捏得紧紧的。

    在确定对方彻底离开之后,他这才呼出一口气,内心的忐忑和紧绷瞬间松了下来。

    我的天……

    他看着深沉的夜空,解脱也似地仰天长叹。

    吉萨消失前的表情,艾希达离开前的眼神,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魔能师……

    你们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世界在你们的眼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泰尔斯随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上右手上是jc匕首,而左手握着那把红色小剑怅然失神。

    他失落地叹出一口气,将jc插回腰部的鞘套,却摸到了一样异物。

    泰尔斯一僵。

    那是……

    他垂着头,咬住嘴唇,心里涌起一股无言的哀戚。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泰,泰尔斯……是你吗?”

    第二王子一惊,猛地回过头。

    他的眼眶倏然睁大。

    只见满身狼狈,头发脏污不堪的小滑头,正抱着双臂,站在他的身后冷得瑟瑟发抖。

    她正努力眯着眼睛,似乎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

    泰尔斯怔住了。

    她……

    小滑头似乎习惯了眼前的一切,只见双眼通红的她吸了一下鼻子,一边瑟缩着伸出双手,摸索着走上前来。

    在满目的废墟和一地的尸体中间,她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颤巍巍地小心前进,又像一个无助的盲人,在无光的世界里孤独前行。

    这让王子想起她在藏书室里,趴在厚书上眯眼阅读,又惊恐地抬头的场景。

    “是……泰尔斯吗?”

    小滑头一个踉跄,被不平的路面绊了一下。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她,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是……是我!”

    “小滑头!”

    听见肯定的回答,小滑头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双唇抿起。

    眼里一阵晶莹。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他咬着嘴唇,跨过一地的狼藉,几步赶到女孩的面前。

    他站定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一边喘息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伸出鲜血淋漓的左手。

    然后,握住小滑头的手掌。

    感觉到手上一紧,小滑头颤抖了一下,似乎在害怕。

    但片刻后,她还是坚决而放心地,双手反握住泰尔斯的左手。

    他们站在满地的废墟中,紧握着彼此。

    泰尔斯表情复杂地看着小滑头,捏紧了拳头,只觉得沉重的心情有了些松脱:

    “你……你没事?”

    他吞吐着问道。

    小滑头的情绪似乎安定了许多,她眯着高度近视的碧色眼睛,颤抖着点头:

    “她……那些触手,放过了我。”

    女孩站在他的面前,嘴唇微抿。

    看着形容凌乱的女孩,泰尔斯闭上眼睛,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滑头抽了一下鼻子,抓着他手臂的双手微微抖动。

    “我们……那个……”

    但还不等她的话说完,泰尔斯就突然笑了。

    一秒后,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将兀自发呆的小滑头紧紧抱住。

第175章 1v8

    地牢里恢复吓人的寂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在此时。

    “不对。”

    王室卫队里唯一逃脱牢狱之灾的人,塞米尔冷冷地插话:

    “如果你的目标只是让国王清醒,为什么不单枪匹马带着传奇反魔武装,去刺杀你所谓的灾祸王后?”

    此刻的塞米尔冷酷而决绝,似乎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王室卫队。

    泰尔斯心中一动。

    他想起当年基尔伯特为他转述的,血色之年里璨星王室的浩劫,不禁蹙眉。

    “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办法?”

    萨克埃尔没有说话。

    塞米尔继续质问道:

    “而且,为什么你还要把整个璨星王室放上你的清除名单,不把他们屠戮殆尽就绝不罢手?”

    萨克埃尔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他的脸庞褪去血色,愣愣地看着塞米尔。

    “对,”塔尔丁脸色惨白地加入这场对话:

    “你知道,就连最无辜的王妃王孙们,最活泼天真的康斯坦丝公主殿下,就连他们都……”

    他咬住嘴唇,说不下去了。

    萨克埃尔望着塞米尔和塔尔丁,过了好长一会儿。

    直到他一声叹息:

    “那并非我的本意。”

    看着这一幕,泰尔斯心情复杂,但他随即想到另一个问题。

    “那是谁的本意?”

    王子的发言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你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

    泰尔斯扬声道:

    “告诉我,当年那些跟你合作,刺杀国王的人,那群意图颠覆星辰王国的人,他们到底是谁?”

    最重要的是……

    “当年那群,灾祸,他们还有艾迪陛下究竟在密谋什么,才会招来这样的浩劫?”泰尔斯咬牙问道。

    萨克埃尔似乎被问倒了。

    他沉默了许久,终究只是摇了摇头,依旧不答话。

    “还有。”

    塞米尔再次开口。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为什么,”前次席掌旗官死死盯着曾经的刑罚骑士:

    “为什么当年不站出来,承认你就是叛徒?”

    “你不是完成目的了吗?你不是害怕承担,更不是怕死的人,甚至愿意为脱逃的我顶罪……以你的性格,难道不该像现在这样,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地吐露真相,接受审判吗?”

    萨克埃尔的嘴唇越抿越紧,但卫队囚犯们都渐渐注意到这个疑点,纷纷皱起眉头,看向他。

    “为什么整整隐藏了十八年?”

    塞米尔的问话层层递进,里头蕴藏着不甘与不忿:

    “为什么到了现在,你才突然蹦出来,告诉我们这些事情,告诉我们你就是那个该死的叛徒?”

    “是否如果我没有踏入这里,他们也没有放你出来,你就打算永远这么过下去,直到死亡?”

    萨克埃尔纹丝不动,只是再次把脸庞沉入火光照不到的黑暗。

    “甚至,”塞米尔咬紧牙关,手臂一扬,把泰尔斯吓了一跳:

    “为什么你的目标是这个王子!”

    这一刻,泰尔斯心神一震!

    糟糕。

    为什么是王子……

    “你到底还在隐瞒什么?”

    塞米尔嘶声道:

    “有什么秘密,是你情愿带到狱河,也不愿说出口的?”

    泰尔斯跟一直躁动着想要逃走的快绳对视一眼,心觉不妙。

    为什么……

    又回到这个话题了?

    包括小巴尼在内,卫队诸人齐齐怀疑地审视着萨克埃尔,不少人重新把目光放到泰尔斯的身上。

    很糟。

    泰尔斯暗自咬牙。

    之前萨克埃尔没有把我的秘密暴露出去,也许是因为他还留存着对王室的愧疚,不愿玷污璨星的名声……

    可是现在……

    泰尔斯忐忑地看了似在犹豫的萨克埃尔一眼。

    现在,他已经道出了当年艾迪二世曾与魔能师同盟的真相。

    他已经……没有什么要掩饰的了吧?

    就在此时,萨克埃尔却默默开口了。

    “招魂。”

    刑罚骑士平淡地道。

    这让其他人,特别是泰尔斯,不由一怔。

    招魂?

    什么意思?

    只见萨克埃尔慢慢地吸了一口气,眼中浮现深深的警惕。

    “无论是今天白骨之牢被入侵,还是这位殿下的出现,无论是灾祸之剑也好,诡影之盾也罢,甚至断龙者。”

    “……他们都不是巧合。”

    泰尔斯心中一动。

    不是巧合……

    萨克埃尔猛地抬头,看向泰尔斯。

    “你的那把匕首,殿下。”

    匕首?

    泰尔斯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喉头。

    什么?

    承受着其他人疑虑的目光,他生生忍住了伸手摸向jc的**。

    刑罚骑士的语气冷漠,字句间似有寒意:

    “我知道,它是用矮人们在地底冶炼的黯钢打造的与无上之剑的材质接近但它为了另外的目的混入特殊的沥晶,格外与众不同。”

    不等泰尔斯有所反应,萨克埃尔的下一句话就道出了jc的来历:

    “那是刺客之花,萨里顿家族的独有武器。”

    “是每一个萨里顿结束训练,正是开始刺客生涯的证明。”

    众人们生生一震!

    就连快绳也惊悚地看着泰尔斯。

    至于话题的中心,泰尔斯本人只觉得浑身僵硬,难以动弹。

    他知道。

    可是……

    萨克埃尔的目光里饱含机警和戒惧,仿佛刚刚那个精神不稳的脱狱囚犯只是错觉。

    “这把匕首出现在你手里,殿下,包括刚刚那些诡影刺客们对你威逼利诱的态度,都说明了什么。”

    “作为当年刺杀的参与者,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才重新渗透到璨星王室,接近如此特殊的……你。”

    说到“特殊的你”的时候,萨克埃尔又停顿了一下,把泰尔斯惊出一身冷汗。

    “但那一定跟当年,跟那些灾祸们带来的厄运,跟他们未能成功的密谋有关。”

    卫队囚犯们的目光闪烁,于泰尔斯和萨克埃尔之间来回移动。

    这一次,刑罚骑士满面警惕,似乎眼中尽是敌人。

    “我感觉得到,有人不甘心。”

    “他们不肯放开曾经的悲剧。”

    萨克埃尔目光灼灼:

    “他们仍在挖掘当年的禁忌,寻找昔日的遗产,试图为十八年前的浩劫与灾难……”

    “招魂。”

    招魂?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萨克埃尔。

    不。

    不是那样的……

    他艰难地扭过头。

    这把匕首,这把匕首是曾经的娅拉,是她送给自己的……

    但一想到这里,泰尔斯的思绪略略一顿。

    等一下。

    jc和刺客之花也许是误会,但是诡影之盾……

    泰尔斯不禁想起钎子在我家酒馆的话。

    【从十八年前近乎疯狂地刺杀王室成员,到现在倾尽全力要保证那个王子的存活……】

    【腾前后的态度变化,都只说明了一件事。】

    【那个王子的存在,一定意味着什么。】

    萨克埃尔没有再理会王子的异状,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语如寒冰:

    “他们必须被阻止。”

    他咬在“阻止”一词上,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在曾经的悲剧重现,在下一个错误铸就之前。”

    萨克埃尔的话音落下,泰尔斯只觉得背脊一片冰寒。

    塞米尔笑了。

    “招魂,”塞米尔一边复述,一边摇头,似有不屑:

    “真是够逊的理由。”

    “但你尚未回答我的……”

    “够了!”

    就在此时,小巴尼似乎已经没有了耐性,他毫无顾忌地打断了塞米尔。

    塞米尔不满地瞥了小巴尼一眼,但后者理也不理他。

    “这么说,你不准备束手就擒,还打算继续对王子出手,是吧?”小巴尼直视前方的萨克埃尔。

    萨克埃尔沉默了一秒。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冷冷重复自己方才的话:

    “他们必须被阻止。”

    听闻此言,小巴尼的神色越见冷酷。

    “很好。”

    前先锋官摘下挂在背后的盾牌,举起长剑,直指萨克埃尔,杀气腾腾:

    “那你也必须被阻止。”

    小巴尼褪去一切犹豫和顾念,寒声开口:“以王室卫队的名义,我们必须清数罪恶,严惩背叛。”

    “还以公正。”

    泰尔斯立时感觉到,所有人的身体和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贝莱蒂、布里、塔尔丁、坎农、奈、纳基,王室卫队的囚犯们慢慢散开,重新执好武器,站好队形,杀机毕露。

    却不再针对泰尔斯与快绳。

    而是直指眼前的刑罚骑士。

    就连站在另一边的塞米尔,也缓缓抽出长剑。

    仿佛他们回到了战时状态,仿佛方才故人见面的场景只是幻觉。

    泰尔斯下意识地捏紧了瑞奇的剑,快绳则转着眼珠,抬了抬手里的弩弓。

    “准备好接受你的审判了吗,”小巴尼毫不客气地盯着萨克埃尔,眼里的厌恶和痛恨简直要漫溢出来:

    “背叛者?”

    刑罚骑士默默承受着他们的目光。

    “当然,”萨克埃尔叹了一口气,缓缓拾起自己的斧头,随着语句,脸上的哀痛转换成一寸寸的坚定:

    “每日,每时,每秒。”

    “我都准备好了。”

    这一瞬,就像有人把时间线拉回了刚刚,刑罚骑士和他的昔日同僚们重新敌对起来。

    快绳扯了扯泰尔斯,示意他要不要趁现在或打起来的时候开溜。

    但泰尔斯却摇了摇头。

    他感觉到场中的凝重与紧张却并非来源于对峙双方。

    而仅仅是其中一方。

    “巴尼?”

    纳基举着武器,盯着前方的前守望人,为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他有一个人,我们有七个。”

    巴尼眉头一皱。

    “不,八个。”

    塞米尔淡淡插话,他持剑走到萨克埃尔的侧翼,眼里闪烁着怒火:

    “所有的债,都必须在今天了结。”

    萨克埃尔瞥了瞥塞米尔,眼中闪过未知的情绪,却没再说什么。

    小巴尼也瞧了一眼这个他看不上的逃狱懦夫,抿了抿嘴,摇头道:

    “很好,八个。”

    于是乎,王室卫队昔日的九个人,脸上都带着璨星罪烙的九个人,十八年未曾见面的九个人……

    在这一刻面对彼此,拿起武器。

    “一对八,不,”纳基轻轻叹息,自言自语道:

    “太悬殊了。”

    其余的王室卫队们纷纷蹙眉。

    太悬殊了?

    泰尔斯心念一动,听出了话语里的沉重。

    萨克埃尔目光轻掠,重新打量起所有的人,仿佛在观察战场。

    “是啊,我知道。”

    他轻声开口,排掉所有不应有的情绪,重新变成那个最冷静也是最可怕的刑罚骑士。

    “我一个,打你们八个。”

    萨克埃尔倒提格斗斧,迈开脚步。

    踏,踏,踏。

    “确实啊,这对你们而言……”

    他的气势与压力随着步数慢慢累积,犹如远处看似缓慢,却终将袭来的滔天巨浪。

    “多多少少是有些……”

    只见萨克埃尔举起斧子,面对严阵以待的对手们,眼神认真:

    “不太公平。”

第176章 混沌千军

    当萨克埃尔的斧头撞上小巴尼的盾牌时,卫队囚犯们的反应却出乎泰尔斯的预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见小巴尼一马当先,手中的剑盾毫无花哨地挡住萨克埃尔进击的角度,拦下后者朝着贝莱蒂和布里的进攻。

    可其他的人……

    “退后,塞米尔!”

    疾速奔驰的斧风和剑光中,激斗的小巴尼一面顶住萨克埃尔的一记斩击,推开对方顺势而来的斧柄,一面对意欲接近战场的塞米尔怒吼道:

    “我上第一轮!”

    “奈,掩护我!”

    在小巴尼的怒吼中,奈越众而出加入战局,但王室卫队的其余人非但没有一拥而上,还一反常态地远离战场:纳基和布里不由分说,强架着泰尔斯向左靠到墙壁边上。

    小巴尼和奈作为仅有的两个人,立足战场,面对萨克埃尔的猛攻确切地说,只有小巴尼一个人,迎接萨克埃尔时而灵动迅捷,时而暴风骤雨的进攻,显得有些笨拙。

    本该支援他的奈则死死立定在远处,手中捏住一柄小刀和一枚飞镖,细细注视着激斗中的两人,纹丝不动。

    什么?

    泰尔斯有些不理解。

    呼!

    冷静的萨克埃尔突然一个横向摆臂,借着身位的优势挤开小巴尼的盾牌,斧刃刮向后者的脖子!

    “铛!”

    小巴尼闷哼着一个旋身,与萨克埃尔对撞在一起。

    两人一触即分,分别躲避着对手的下一击,但看上去是小巴尼更吃亏一些他的右臂出现了一道伤口。

    看着他们的战斗,摸不着头脑的泰尔斯好不容易放弃了挣扎,甩头急问身边的人:

    “怎么回事?”

    但还不等有人回答,另一侧的塞米尔就寻机挤了过来。

    他一进到老同僚们的阵势里,就指着激斗中的小巴尼,气急败坏地问道:

    “他是怎么打算的?送死吗?”

    唰!

    又是一道斧风,被小巴尼一个恰到好处的迎锋式化解了,但他旋即陷入萨克埃尔后续的一连串进攻中,显得左支右绌。

    面对塞米尔毫不客气的讯问,其他人都有些脸色不好看。

    但贝莱蒂没有在意,他担忧地望着场中紧张激战的两人,注意着被萨克埃尔挡在身后的阶梯入口,语气沉着:

    “巴尼说了,第一轮是试探,我们见机行事,争取突破到阶梯。”

    塞米尔皱起眉头,似有不豫。

    激斗声中,泰尔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问,他瞥了快绳一眼,果断问道:

    “你们为什么不帮他?”

    王子看着险象环生的小巴尼,十分焦急:

    “你们明明有八个人……”

    但他话没问完,就被贝莱蒂沙哑断续的嗓音打断了:

    “做不到。”

    泰尔斯一愣。

    做不到?

    他转过头扫视其余人,却发现他们的脸上是一样的神色:凝重而无奈。

    为什么?

    另一边,萨克埃尔与小巴尼的决斗渐趋白热化,两人似乎是打出了真火,面目狰狞,动作凶狠,越发激烈难当:

    萨克埃尔刚刚低吼着收回一记差一分就破开敌人头颅的斧击,小巴尼就以命相迫,攻出一记同样犀利而冒险的攻势。

    劲风袭面,钢铁齐鸣。

    “我们没法帮他……”

    纳基轻叹一声,盯着两人的战场,恹恹地道:

    “萨克埃尔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战士。”

    不是一般人?

    泰尔斯和快绳双双怔住了。

    纳基摩挲着手里的武器,盯着几乎在以死相搏的两人,眉宇间藏着化不开的郁色:

    “他的终结之力名唤‘混沌千军’,是‘天马乐章’的稀有变种,关键在于无与伦比的感知。”

    听着纳基说起这个,王室卫队的诸人都有些晃神。

    天马乐章……泰尔斯有些耳熟。

    等等,他听怀亚真正的怀亚说过,那正是米兰达的终结之力。

    想到这里,泰尔斯认真起来:

    “混沌千军?感知?怎么说?”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贝莱蒂。

    “注意力。”

    贝莱蒂的嗓子沙哑而不连贯,像是被风沙洗濯过一样,但这不影响泰尔斯听出他话语里的焦灼,与他眼神里的犹豫:

    “一个人的精力和注意是有限的,无法一心二用,即使全神贯注的时候,也只能同时注意一到两个焦点,要是再多一些,我们就会失去对目标足够的注意,顾前不顾后,顾左难顾右。”

    注意力……

    泰尔斯咀嚼着这个词汇。

    另一边,被压在下风的小巴尼终于作出一次尚算成功的反击:以生受对方的一记膝撞为代价,划开了萨克埃尔的肩膀,距离后者的要害仅差毫厘。

    泰尔斯暗道可惜。

    “但萨克埃尔不一样。”

    贝莱蒂的话越发沉重,同时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与旧友背叛的痛苦:

    “‘混沌千军’把天马乐章所强调的观察与节奏,朝着另一个方向发挥到极限萨克埃尔能在一定范围里,有效地分配却不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心分多用,掌握一场战斗里所有的变数,上限未知。”

    心分多用?

    泰尔斯看了看熟练挥斧的萨克埃尔,又看了看奋力进击的小巴尼,不解地回问:

    “什么意思?”

    塞米尔冷哼一声,插话道:

    “意思是,刑罚骑士拥有无数双眼睛,同时观察无数个目标。”

    “他不再惧怕围攻,不再忌惮群战,他面对十个人时的注意力,不比他单盯一个人的状态差多少,他永远不会因以寡击众而顾此失彼。”

    塞米尔紧握着手里的剑,目光从不曾离开战场半分,似乎准备好下一刻就要出击。

    他的话让卫队囚犯们更见忧色,布里甚至闷哼了一声,指了指依旧捏着飞镖不放手的奈。

    “不,布里,”塔尔丁摇了摇头,像是明白了对方哼哼唧唧的不明声响:

    “不到救命时刻,奈不能出手。”

    永远不会因以寡击众,而顾此失彼……

    泰尔斯细细理解着这句话,勃然变色。

    这是什么?

    骑士不死于落单?背后没有破绽?

    他想起了刚刚,萨克埃尔面对五个乃至更多的诡影刺客时的情景。

    又是一声闷响。

    这一次,小巴尼一个近乎自杀的冲撞,才堪堪逼退了似有顾虑的萨克埃尔。

    王子转头观望着战场,急急问道:

    “所以,无论一对一,一对多,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这一次,塔尔丁苍凉无奈,仿佛看破世间的话响了起来:

    “比那还糟。”

    塔尔丁摇摇头,似有感慨,似有苦涩:

    “萨克埃尔是世所罕见的天才,‘混沌千军’的优势被他开发到极致:心分多用不仅仅表现在应对敌人上。”

    “无论敌我的身体,武器,意图,动作,还是周边的位置,环境、形势,状态,大到对决时的劲力增减,小到脚下的沙石障碍,乃至突发的意外,战场上的一切都在萨克埃尔的洞悉之中,更进一步,完美转化成他的对敌之策。”

    塔尔丁脸色紧绷,他盯着利用地形和斧柄的长度乃至对手盾牌的重量,再次把小巴尼逼得狼狈不堪的萨克埃尔:

    “跟他对决的人永远处在最大的劣势里:战场的所有因素和变数都在萨克埃尔的注意与观察中,站在他的那一边,如臂使指,手到拈来,配合无间。”

    “平时看不出来,但跟他战斗过的人都有一种感觉:那家伙毫无破绽,且不可阻挡。”

    泰尔斯心中一动。

    一切都在洞悉之中,化成对敌之策……

    战场的所有因素和变数……都在注意与观察中,如臂使指,手到拈来……

    毫无破绽,不可阻挡……

    他不由得一颤。

    六年前,那个血肉横飞的噩夜重新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个人的喃喃低吟:

    【那种把一切掌握在手里,以世界纳入到心中,把全局尽收于眼底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作……】

    【真正的强者。】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这场对决,盯着场中越战越勇的萨克埃尔,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看出来了:

    小巴尼的攻势看似凌厉,但他普通的进攻很难起效,萨克埃尔总能以最省力、最简洁、最有效的方法轻易化解。

    只有那些以伤换伤、代价惨重的搏命进攻,才能在刑罚骑士身上留下一些痕迹,但很可惜,每次稍有成效的杀招,看上去都差之毫厘,让人扼腕叹息。

    但泰尔斯明白了,那不是差之毫厘那么简单。

    塔尔丁叹息道:

    “在这种情况下,不仅仅是多人围攻对他不再起效……”

    “相反,混战里的敌人越多,变数越杂,场面越乱,萨克埃尔就越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位置,利用常人无法可想的破绽和空隙,抓住幸存并制胜的机会与筹码……”

    “越战越强。”

    卫队诸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泰尔斯握紧了拳头,一旁的快绳则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因此,”泰尔斯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位于混战之中,以少敌多的刑罚骑士,比一对一时的萨克埃尔……”

    纳基点了点头,愁色不减地接过话头:

    “……还要强出无数倍。”

    “我们贸然加入战局,只是给萨克埃尔增加筹码而已。”

    泰尔斯听得心惊不已,他身边的快绳甚至张开了“o”形的嘴巴。

    所以……

    所以一对八,对萨克埃尔而言,反而更有利?

    简直就是人类版的血之魔能师?

    “他指点过我的剑式,”塞米尔在一旁冷冷地道:

    “所以我知道,当你面对他,你面对的不仅仅是萨克埃尔,而是名为萨克埃尔的整个战场,是真正属于他的”

    “混沌千军。”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却令人心情沉重。

    泰尔斯狠狠皱眉:

    “就像一个军团?”

    塞米尔注视着他,沉默一秒,随后点了点头:

    “就像一个军团。”

    远处,小巴尼身形一闪,怒吼一声,以一个几乎没有保留的决斗式,毫无花俏地撞上萨克埃尔的身躯!

    咚!

    两人同时倒地,又同时跃起,双双喘息。

    下一秒,两人身形一动,兵器再度交击!

    一边的快绳再也忍不住了:

    “会不会太夸张了?”

    菜鸟雇佣兵搓了搓自己的脸,瞪着鸽子蛋大的眼睛,指着沉默应敌的萨克埃尔:

    “他还能以一敌百,一个人单挑一支军队不成?”

    面对快绳颇有些不相信的话,卫队囚犯们纷纷脸色不善地盯着他。

    这让快绳不由得一抖,想起自己跟他们结下的梁子,讪讪地后退了一步。

    泰尔斯看着众人,感觉到他们有话要说。

    果然,纳基弯了弯嘴角:

    “你知道萨克埃尔的成名战吗?”

    成名之战。

    卫队的囚犯们齐齐一凛。

    快绳眼皮一眨,立刻现出警惕的、“我才不上钩”的神色。

    纳基看着激斗中仍然脸色不改的刑罚骑士,眼里现出神往之色:

    “萨克埃尔年轻时,曾跟米迪尔殿下出使龙霄城殿下口才太好,惹得北地人不快,以武力刁难他们。”

    米迪尔……

    龙霄城……

    泰尔斯的脑海里浮现出相关的场景。

    “大巴尼告诉我:那时,年仅十七岁的萨克埃尔孤身应敌。”

    纳基啧声摇头,半是骄傲,半是怅惘地道:

    “他用了十几分钟。”

    “一个人。”

    “放倒了四十个白刃卫队。”

    快绳愣了一下。

    下一秒。

    “什么!”

    他那张无处安放的大嘴一开一合,似乎想要尖叫又叫不出声。

    泰尔斯回过味来,心底里同升起无尽的震惊和戒惧。

    四……四十个?

    白刃卫队?

    他想起六年前,那些在黑沙领的猛攻下誓死不退,血战到底,还一度反攻,使得伦巴的士兵狼狈不堪,死伤枕藉的精锐战士们,想起那几个不惜用身躯为他和小滑头挡住弩箭的英勇卫士。

    想起尼寇莱、蒙蒂还有贾斯汀。

    一个人,放倒四十个?

    怎么可能?

    显然,快绳受到的打击更大。

    他不敢相信地看看远处的萨克埃尔,又看看表情阴沉的卫队囚犯们,脸颊扭曲,语无伦次,似笑非笑,又笑不出来:

    “开玩笑,四十……白刃?那可都是老兵……”

    快绳在空中盲目挥舞着双手,似乎这就能把他的问题抛得更远:

    “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尼寇怎么就没人告诉过我呢?”

    他茫然地看着大家,难以接受这个惊悚的消息。

    没人回答他。

    “准备好,塔尔丁,”贝莱蒂在此时冷冷发话:

    “巴尼要退了。”

    众人神色一凛:远处,小巴尼的攻势缓了下来。

    “所以他以一敌百都没有问题?”泰尔斯紧皱眉头。

    面对王子,卫队囚犯们的态度明显比面对“怀亚卡索”时好得多,塞米尔轻声道:

    “须知,再大的战场,落到每一个人身上时也是有限的。”

    “除了特殊的阵势以外,哪怕是一千人围攻一人,能在同一时间短兵相接、全力攻敌的,也就是最里围的六七个人而已。”

    他远远看着小巴尼,凛然道:

    “只要体力充沛,精神完足,萨克埃尔就没有理由落败。”

    泰尔斯心中一沉。

    不。

    既然如此,那仅凭在场的王室卫队根本就……

    没有希望啊。

    小巴尼,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你知道,王室卫队曾经有人闲着无聊,编了一串顺口溜。”纳基摇了摇头。

    他背后的布里举起手指,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纳基。

    “最后一句话是……”

    纳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托尼无憾,万物难伤……”

    “刑罚立地……”

    “千军俱亡。”

第177章 无尽之光

    萨克埃尔和小巴尼看似势均力敌的对决仅仅持续了几分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纳基话语刚落的下一秒,萨克埃尔就全身压上。

    叮!

    刺耳的锐响中,他的剑刃被萨克埃尔的斧子以诡异的角度卡住。

    小巴尼瞳孔一缩。

    “你打得像个北方佬,”萨克埃尔的左臂斜交叉而上,准确无误地拿住对手前击的盾牌:

    “想法却依旧是星辰人。”

    小巴尼咬牙顶住对方的力度,两人面对面僵持下来,微微颤抖。

    “须知,北方佬们心无旁骛……”

    在力量的角逐中,萨克埃尔靠向近在咫尺的小巴尼,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从不犹豫。”

    在所有人的惊呼中,萨克埃尔突然松开斧柄,任由小巴尼的剑刃划过他的肩头,带出鲜血!

    下一刻,还未来得及庆祝战果的小巴尼只觉得脚下一虚,闪避不及的他就被萨克埃尔顺势借力,拦住腰腹,整个举了起来!

    该死!

    小巴尼惊怒之间,只来得冒出这个念头,就被萨克埃尔重重地摔落地面。

    咚!

    剧痛之下,头晕眼花的小巴尼知道大势已去。忍痛喝道:

    “奈,塔尔丁!”

    就在此时,两道刺耳的风声从萨克埃尔的脑后逼近!

    电光火石之间,萨克埃尔急急闪身,堪堪避开从奈手上射出的两只救命飞镖。

    等他再回头时,迎接他的,就是塔尔丁毫不留情的刀锋和剑刃!

    塔尔丁的刀剑轨迹极为诡异,一时逼得空手的萨克埃尔不得不回退几步,拾起一个雇佣兵留下的战锤。

    小巴尼则趁机跌跌撞撞地起身,狼狈地翻滚出战区,被贝莱蒂一把扶住。

    “怎么样?”贝莱蒂沉稳地问道。

    “他的身手没当年那么利落了,体能也是,”小巴尼轻轻喘息,观望着接替他与萨克埃尔对上的塔尔丁,“而且背上有个不浅的新伤,这让他的动作有些滞涩。”

    王室卫队的囚犯们齐齐围上来,重新为小巴尼找好武器,专心地听着先锋官和刑罚官的交流。

    “很好,这么说,我们有机会?”

    塞米尔摸着自己的剑,眯眼问道。

    泰尔斯看着他们的短暂交流,突然发现这就像战争中,一个小型的军事会议。

    小巴尼扫了一眼同僚们,沉默着。

    几秒后,他在众人失望的眼神中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他的本能和意识依旧清晰。”

    “随时能把弱点变成优势。”

    小巴尼接过布里递来的剑盾,用力咳嗽了一声:“我甚至怀疑,他刚刚是故意让我发现他背后的伤,引诱我攻击侧面,然后你们都看见了,如果我不攻那一剑,也许还不会这么快就……”

    众人齐齐一凛。

    另一侧,萨克埃尔和塔尔丁的动作都越来越快,后者的攻势又怪又急,兵器交击声就像风铃连响。

    “那我们怎么办。”贝莱蒂表情不变,仿佛不动的山丘。

    小巴尼紧紧注视着塔尔丁的动作。

    “塔尔丁的动作很贼,他能拖时间,但……”

    他没有再说话,但泰尔斯感觉得到,卫队诸人的情绪都低落了下去。

    小巴尼摇摇头站了起来,眼神变得犀利:

    “我一会儿再去换下他,这一次没有试探,我会不计代价击杀他。”

    不计代价……

    此言一出,贝莱蒂等人都沉下了脸色,塞米尔也皱起眉头。

    “巴尼……”纳基表情犹豫,欲言又止。

    但小巴尼却脸色坚毅,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我会逼他让出通路,你们趁机带着王子殿下,向上跑,”他转向泰尔斯,让少年心中一紧:

    “直到逃出白骨之牢,逃到地面。”

    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塞米尔皱眉抱臂,贝莱蒂沉默无言,布里涨红了脖子支支吾吾,纳基和坎农则对视一眼,情绪低落。

    看着他们的样子,泰尔斯冒出不妙的预感。

    “很好,我们逃跑。”塞米尔讽刺地摇摇头。

    这话在萨克埃尔与塔尔丁的激斗声中微不可闻,但听在众人耳中,却重若千钧。

    小巴尼没有理会塞米尔的嘲讽。

    他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开口:

    “如果我和奈没成功,而他又追上你们了……”

    他平静地扫视着每一个人,缓声道:

    “接下来顶上去的顺序依次是塞米尔、坎农,然后是布里,纳基,最后是贝莱蒂……”

    听到这里,泰尔斯心中一沉。

    顶上去……

    他们这是要……

    “每个对手的战斗风格不同,接替之间差异很大,萨克埃尔适应起来需要时间,能拖更久……”

    塞米尔冷哼一声:

    “多久?”

    小巴尼猛地回过头:

    “能多久就多久!”

    他冷冷地截断塞米尔:“明白了吗,次席掌旗官?或者你不满意自己排在第一个?”

    塞米尔轻哼一句,不再作声。

    泰尔斯注意到,小巴尼对塞米尔的称呼已经不再是“懦夫”。

    少年看着这些脸上带着烙印,褴褛肮脏却神情严肃的人们,不禁开口:

    “事实上,我们也能帮点小忙……”

    但小巴尼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

    “不,你必须逃走,殿下,”小巴尼扶上泰尔斯的肩膀,眼中情绪微漾,“逃到刃牙营地,借你的身份去找到军队。”

    泰尔斯蹙紧眉头。

    小巴尼凝重地转向激斗中的萨克埃尔:

    “让他们用骑兵的铁蹄和魔能枪来讨还公道,洗雪冤屈。”

    卫队的众人们呼吸急促起来,

    纳基张开嘴,欲言又止。

    泰尔斯再也忍不住了,他甩开快绳把他向后拽的手,向前一步:

    “你们真打算死在这里吗?”

    小巴尼轻轻一顿。

    “死?”

    “当然不。”

    他转过身,望了一眼白骨之牢的昏暗景象,神色复杂地舒出一口的长气:

    “今天,我们才算‘活’在这里。”

    语气萧索。

    泰尔斯登时一怔。

    听闻此言,本来还稍有波动的卫队们像是哑了一样,同时沉默下来。

    “而我很荣幸与你们并肩作战,卫士们,”小巴尼背对着他们,握着剑柄按在心口,轻轻叹息:

    “愿传承不灭,帝国永恒。”

    一片沉默。

    小巴尼的身后,贝莱蒂面无表情地举起拳头,轻轻砸上心口。

    除了塞米尔,卫队诸人纷纷举起拳头,同样轻砸前胸。

    看着他们的样子,泰尔斯只觉胸膛一紧。

    还不等略有怅然的泰尔斯调整过来,下一秒,小巴尼就爆发速度,掠向战场!

    “塔尔丁!”

    他暴喝出声!

    原本渐渐不支的塔尔丁闻言毫不犹豫地退后,以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姿势翻出战场。

    萨克埃尔皱眉转身,马不停蹄地再次迎向小巴尼。

    “来,我们了结这一切,守望人!”

    铛!

    兵刃相接,小巴尼表情狰狞。

    这一次,他的动作明显比刚刚要危险得多,大开大合,丝毫不在意自己!

    这让萨克埃尔不由一凛,那种危险感再次袭上心头。

    他知道,这次,对手是认真的。

    “现在开始,我接过先锋官的指挥权。”

    另一侧,纳基刚刚扶住浑身大汗退下来的塔尔丁,贝莱蒂就果断地对众人开口:

    “巴尼会给我们创造突破的机会,我们就趁势突进到阶梯,什么都不用管,全力向上,如果萨克埃尔拦住其中一人……”

    他望了所有人一眼,答案不言自喻。

    卫队们看了一眼场中的萨克埃尔,纷纷行动起来。

    泰尔斯被贝莱蒂抓住手臂,向前拉去。

    他看着几乎放弃了防守,以决死之志疯狂冲击着萨克埃尔的小巴尼,以及一直掠在旁边,目不转睛地捏着飞镖的奈,心情难受。

    有没有……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就在此时,另一只手臂凭空伸来,死死按住贝莱蒂的肩膀!

    阻止他和泰尔斯继续向前。

    泰尔斯不由一惊,其他人也纷纷一怔。

    贝莱蒂皱起眉头,不解地看向拦住他的人:

    “塞米尔,你”

    “如果照小巴尼的做法,我们都会死的。”塞米尔冷冷地道。

    他转向泰尔斯,眼露寒光:

    “包括他。”

    塞米尔的警告眼神让泰尔斯心中一凛。

    贝莱蒂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如疯子般进攻的小巴尼,随即怒显于形:

    “那是最好的办法,更是先锋官的命令……”

    但他没说完话,就被塞米尔狠狠打断:

    “我们要足足向上爬十八层才能到地面!”

    只见塞米尔指着萨克埃尔,斩钉截铁地道:

    “而我们剩下六个人,就算一个个不要命地上,就能拖住他哪怕六分钟吗?”

    贝莱蒂一愣。

    “你跟他都做过刑罚官,贝莱蒂,上面有不少特囚都是你们从王都押送来的他熟知这里的地形,迟早会追上来的。”

    “那不是什么好办法,用你的理智想想,我们逃不掉。”

    塞米尔严肃地看着每一个人:

    “必须另寻出路。”

    逃不掉。

    贝莱蒂沉默下来。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

    其他人也纷纷一凛。

    另寻出路。

    泰尔斯心中一动。

    贝莱蒂沉默寡言却性情刚强,他不悦地看着塞米尔的行为,正要发作,但泰尔斯却突然出声:

    “你的意思是,你有主意?”

    塞米尔点了点头,指向石阶:

    “往下到底层,我知道一条路,一个神秘出口……萨克埃尔并不知道,也许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泰尔斯眼前一亮:

    “你是说,白骨之牢的另一个出口?由炼金之塔的法师们建造的?”

    炼金之塔。

    贝莱蒂皱起眉头,跟塔尔丁对视了一眼。

    塞米尔转向其他囚犯们,语气略显急躁:

    “相信我,那是我们灾祸之剑们原本准备的后路,我们的首领做事周密稳妥,他说有,那就一定是真的。”

    贝莱蒂狐疑地看着他:

    “那你们的首领……他人呢?”

    塞米尔顿时一塞。

    他满面复杂地看向泰尔斯:

    “问他。”

    泰尔斯挑了挑眉,下意识地把手上的剑背到身后。

    他勉强笑着转移话题:“那个……应该是真的,诡影之盾和他们曾经为了这件事打起来。”

    “那个出口,你确定行得通?”

    塞米尔喘着气,无视着周围众人不悦的眼神:

    “瑞奇已经找到了黑牢,不是么?”

    “哪怕行不通,被追上之后,死在爬楼梯的路上或是下楼梯的路上……你愿意选哪个?”

    泰尔斯皱起眉头,目光越过激斗的两人,看向他们身后的阶梯。

    向上……

    向下……

    战场中,小巴尼不要命的一击狠狠撞中萨克埃尔的肋部,却被他一个膝撞击中,两个人同时闷哼着后退。

    “我知道你们的打算,”萨克埃尔瞥了一眼远处的众人,有看看自己身后的石阶:

    “那行不通。”

    他的对面,小巴尼颤抖着举着盾,感受着手足的麻木。

    糟糕。

    这场战斗比他想象中更难。

    萨克埃尔知道了他的决心,所以一直挡在石阶之前,不给他们任何机会,准备用最保险也最省力的方式……

    磨掉他。

    “只要我干掉你,”小巴尼咬牙道:

    “就行得通。”

    必须……争取机会。

    他再度扑上!

    另一边,贝莱蒂沉默了一会儿,但依旧摇头:

    “巴尼正在全力给我们争取机会,他选的路可能希望渺茫,但我不会拿王子的性命跟你冒险……”

    塞米尔一步踏上,按住贝莱蒂的肩膀,咬牙道:

    “明知是必死的命令,还固执向前,这是愚蠢!”

    贝莱蒂双眼冒火,一把推开塞米尔!

    “刑罚官贝莱蒂,”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泰尔斯发话了:

    “也许值得一试他说得对,我们逃不掉的。”

    贝莱蒂脸色一变:

    “殿下!”

    但泰尔斯摇了摇头,握紧手上的长剑。

    “以璨星的名义,我今天才把你们放出来。”

    “比起看着你们一个个去送死,”泰尔斯看着远方,目光幽深:

    “我宁愿冒险。”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齐齐一怔,就连急着反驳的贝莱蒂也话语一滞。

    快绳吐了口气,耸耸肩:

    “啊,这就是他。”

    卫队的众人沉默了下来。

    此时,小巴尼怒吼一声,整个人撞上萨克埃尔,两个人滚作一团!

    “无论向哪里,我们必须走了,”

    一直注意着战斗的塔尔丁抓紧手里的刀剑,感觉到了什么:

    “现在是巴尼攻势最强的时候,萨克埃尔也许腾不出手来阻止我们。”

    贝莱蒂瞪着眼睛,看了看塞米尔,又看了看泰尔斯,似乎在犹豫。

    纳基小心翼翼地插话:

    “我觉得,殿下说得很有道理。”

    “而且……我讨厌爬楼梯,更讨厌被追着爬楼梯。”

    贝莱蒂的眉头越蹙越紧。

    泰尔斯没有再管犹疑中的卫队,而是转向战斗中的两人,脸色紧绷。

    “如果我们要向下走,有没有可能救下巴尼和奈?”

    贝莱蒂抿着嘴,神情不忍:

    “殿下,但是……他们本来就准备牺牲在这里。”

    泰尔斯握紧拳头。

    塞米尔冷哼一声:

    “萨克埃尔不是丢个飞盘就会乖乖跑远的猎犬。”

    他看着越来越激烈的战斗,寒声道:

    “必须有人牵制住他在他把我们大卸八块之前。”

    牵制住他……

    泰尔斯注视着萨克埃尔,狠狠蹙眉。

    “你们刚刚说,混沌千军的关键,在于超越常人的感知、观察和注意?”

    贝莱蒂叹了口气:

    “是的。但是殿下,请您务必三思……”

    然而少年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其他人,喃喃复述道:

    “感知,观察……”

    泰尔斯突然抬头,扫视着众人:

    “难道萨克埃尔就举世无敌了吗?”

    “就没有人能够打败他?打败刑罚骑士?”

    卫队的囚犯们面面相觑。

    不少人显然还在塞米尔和贝莱蒂,在命令与冒险的分歧中挣扎。

    “有的。”

    正在此时,纳基却幽幽发话:

    “萨克埃尔的成名之战,还有后续。”

    后续?

    泰尔斯眯起眼睛。

    纳基耸了耸肩:“依然是大巴尼说的……”

    “当年轻的萨克埃尔击倒了四十个对手,让北地人都面如土色的时候,那个大叔来了。”

    泰尔斯奇道:

    “大叔……什么大叔?”

    卫队的囚犯们彼此对视着。

    纳基抬起头,看了一眼与小巴尼相持不下的萨克埃尔:

    “那是萨克埃尔此生唯一的败绩,最在意的敌人,也是他深藏心底的耻辱他此后数十年两度挑战对方,都未能取胜。”

    泰尔斯顿时一凛。

    唯一的败绩?

    纳基看着远处面色沉稳的萨克埃尔,叹息道:

    “不仅仅因为落败,更因为敌人的技艺、血统、身份总之,那个大叔的所有一切,都让萨克埃尔无比在意,无地自容。”

    最在意的敌人。

    泰尔斯转着眼珠。

    “最重要的是,他们交手之前,在所有人的面前……”

    纳基的话还未说完,他像吟游者一样,带着淡淡的慨叹和可惜道:

    “那个传奇的大叔,他对年少气盛的萨克埃尔说了这样一句话……”

    一句话……

    听着纳基的话,泰尔斯的瞳孔慢慢地缩紧。

    几秒后,小巴尼吃力地顶住萨克埃尔的反击,倒退几步。

    他刚刚成功地给萨克埃尔留下了一道剑伤,但却没能把岿然不动的对手逼离开原位。

    可恶,这样下去,他们找不到突破口……

    正在此时。

    “卡斯兰伦巴!”

    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高亢尖利,飘荡在地牢里。

    “记得他吗?”

    思考中的小巴尼愣了一下。

    听见那个名字,与他对峙着的萨克埃尔浑身一颤!

    一张不曾褪色的面孔,满满浮现在他的眼前。

    刑罚骑士瞥了一眼正在喘息的小巴尼,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向站在一众卫队身前的泰尔斯。

    贝莱蒂的表情极为紧绷,塞米尔全神贯注。

    但这都比不上泰尔斯接下来的话。

    泰尔斯盯着萨克埃尔,轻声道:“卡斯兰死了,死在他徒弟的手里。”

    萨克埃尔的眼眶慢慢睁大。

    卡斯兰。

    卡斯兰伦巴……

    刑罚骑士的心跳慢慢加快。

    “死……死了?”他似无所觉地反问。

    “是的,撼地的卡斯兰死了。”

    只见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

    “但那个战胜他的人纵横不败、无敌西陆的最强男人,白刃卫队的‘陨星者’瑟瑞尼寇莱……”

    萨克埃尔静静注视着泰尔斯,表情渐渐迷惘。

    仿佛回到了过去。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按捺住越来越快的心跳:

    “他并没有忘记你,忘记他老师的对手。”

    “在你坐牢的日子里,他托人给王室卫队带了一句话。”

    泰尔斯紧盯着迷惘的萨克埃尔,咬牙道:

    “一句你很熟悉的话。”

    他不出所料地看见,萨克埃尔的眉毛缓缓缩紧。

    一句……

    很熟悉的……

    话?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

    想象着六年前,那个在酒馆里请他喝酒的老头,想象着后者那股豪迈雄壮而气势夺人的样子。

    “来吧,南方的小屁孩。”

    只见泰尔斯气定神闲,渊岳峙地把双手背到身后,粗声轻蔑道:

    “我可以让你……两只手。”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停止了。

    萨克埃尔僵硬地盯着泰尔斯,纹丝不动,仿佛失去了知觉。

    “不……”

    他颤抖着喃喃道。

    “不……”

    萨克埃尔低下头,整个人缓缓地含起胸,颈部的青筋根根暴起,两臂的肌肉寸寸成型。

    “不……”

    看着垂头低吟的刑罚骑士,泰尔斯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咙。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气自脚底升起。

    狱河之罪不安地在血管里咆哮。

    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在地牢里炸响!

    “不!”

    还不等泰尔斯反应过来,狰狞怒吼着的萨克埃尔就瞬间暴起,如山崩海啸般向他冲来!

    “卡斯兰”

    气势惊人!

    泰尔斯头皮一凉,他身后的卫队们正要行动,两道劲风就从萨克埃尔的身后响起。

    但双目赤红如野兽的刑罚骑士仿佛背后长眼,手中战锤仿似无意地往身后一飞,小巴尼的夺命长剑就应声而偏,撞上奈从另一侧射来的飞镖!

    只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伤痕。

    那一刻,在他的眼里,只有眼前的那个身影。

    那个一如多年以前,背着双手,昂然挺胸,轻蔑嘲笑着他的人。

    “伦巴!”

    踏!

    萨克埃尔的表情狰狞凶狠,冲势无可抵挡!

    那一刻,泰尔斯感受着狱河之罪的无尽沸腾,咬紧牙关,下定决心。

    下一秒,他闭上眼,转过身。

    背对刑罚骑士。

    追在萨克埃尔身后的小巴尼心中一慌,跟同样死命回追的奈对视一眼。

    不。

    不!

    但不等他吼出声来,泰尔斯背在身后的手里,突然滑落了一件东西。

    啪嗒。

    那是一个圆球。

    它掉在地面上,弹了一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圆球在泰尔斯与萨克埃尔之间微微一颤,嗡嗡作响。

    萨克埃尔的理智瞬间恢复,随即蹙紧眉头。

    那是?

    地面上,那个奇异的金属球体自由地蹦蹦跳跳。

    仿佛天真快乐、不知危险的孩童。

    我讨厌这个这是萨克埃尔最后的念头。

    下一刻,泰尔斯只感觉到一阵无与伦比的冲击,从他的背部袭来!

    “呼”

    把他的全身吞噬!

    “轰!”

    那一瞬,惊天动地的巨响平地炸起!

    而奇异的炼金球如山崩地裂,释放出可怕的能量,爆发出无尽光芒!

    刺目。

    耀眼。

    华丽。

    完全吞没了这个小小地牢里的……

    所有人。

    全书完

第178章 XX片

    “你祖母来信了,她想让你回去一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父亲的话在值宿室内响起,熟悉的语气让人不禁正襟危坐。

    “什么?”他下意识地反问道。

    尽管他已经对每周的汇报事务渐渐上手,对父亲公事公办的口吻也习以为常,但在例行汇报之后,冷不防听到父亲这样一句“不专业”的话,他还是禁不住愣了一下。

    卫队的值宿室坐落在复兴宫的偏僻一侧,相比起正对国王大道的嘈杂宫门,以及令人不禁屏息的群星之厅,这里不闹也不静,氛围正好。

    父亲淡淡开口,语气沙哑:

    “你的堂兄身体不好,事实上,是很不好。”

    “他管理封地多有不顺,需要帮手。”

    祖母,堂兄。

    这两个许久未闻的名词回响起来,让他恍惚了一瞬。

    仿佛回到久远的过去。

    帮手?

    但他只是本能地转了转念头,就毫不犹豫开口:

    “不,我不回去。”

    听见他的回答,桌子后的父亲抱起双臂,在甲胄的轻响中靠上椅背,目光灼灼,流露出多年养成的威严。

    这让他有些忐忑自己很久未在没有第三人的情况下与父亲独处,相谈家务了。

    但父亲没有皱眉,更没有丝毫不豫之色,似乎对自己的回答早有预料。

    “你祖母的意思是,若你堂兄有所不测……家族的封地和头衔需要有人继承。”父亲轻声道。

    这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封地和头衔……

    需要有人继承……

    他本能地皱起眉头,随后轻哼一声,努力压抑着话语里的不屑之意:

    “他们不会这么好心的,条件呢?”

    父亲依旧面色如常,不知是多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喜怒不形,还是因为他对自己了解太多。

    只听父亲淡淡道:

    “条件是,你要迎娶你的堂嫂,也就是你祖母的侄孙女。”

    “跟她生下继承人,以维持两个家族的关系。”

    迎娶……堂兄的遗孀?

    听及此处,他的眉头微微一挑,满意地发现自己找到了不屑的理由。

    果然。

    “我明白了,”他也抱起双臂,鼻音里带着稍稍的轻视:

    “告诉他们,我不会回去。”

    对他的拒绝,父亲毫不意外地点点头,仿佛他刚刚拒绝的不是一个贵族头衔的继承权,而仅仅是“今晚不回家吃饭”。

    父亲的目光转移到他缠着绷带的手指上。

    这一次,前者切切实实地皱起了眉头:

    “你仍然在练那套剑术?”

    他下意识地放下手臂,但在把它们藏到背后之前却临时变换了动作,很自然地摆出一个撑着椅臂的姿势。

    他点点头,试着用最不在乎的口吻回答:

    “是的。”

    但父亲的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反而越皱越紧:

    “你觉得自己有机会在下一次骑士比武时击败他,至少斗个旗鼓相当,不落下风?”

    这句话让他心中一紧。

    击败他。

    击败他。

    他!

    没错,就是这样,击败他!像那个北地人一样他很想这么说,以自信,轻松,沉稳的语气。

    但不知为何,他却在说出去前临时改口,语气稍沉:

    “届时自有分晓。”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双目却依旧盯在他的身上。

    这让他很不自在。

    “我想你应该知道,守望人的遴选一事上,身手不是唯一标准。”父亲缓缓道,眉毛未舒。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不自然地换了个坐姿:

    “我知道。”

    父亲依旧定定地看着他:

    “但即使如此,你在守望人的竞争名单上也并不乐观。”

    他的心里仿佛有一根弦,紧紧地绷了起来。

    “萨克埃尔武艺最好,也深受陛下信任,诺兰努尔有整个北境和良好的人缘作为后盾,托尼是库伦队长看好的人,而考克斯的战场指挥和经验则深受贺拉斯王子的赞赏和推荐。”

    “他们都是热门人选。”

    父亲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出人尽皆知的事情,仿佛印章般重重地印刻进他的内心。

    “可你,你拥有的却只是我这么一个父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句话的同时,他似乎听到了父亲从鼻子里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有些烦闷,父亲的目光让他不得不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我知道。”

    但父亲似乎并不准备放过他:

    “卫队里,同家族的人通常不会同时担任要职,尤其是副卫队长和守望人这样的位置。”

    父亲的语气带着不易觉察的黯然:

    “你极有可能会落选。”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几秒后才堪堪恢复:

    “我知道。”

    父亲终于撇开了视线,看向值宿室的大门。

    “但你还是想固执地试一试?”

    不知为何,面对着这样的父亲,他虽然皱起眉头,却有些说不出的轻松。

    “是的。”

    他放下手臂,也静止了几秒,最终吸气回答道:

    “终归要试一试。”

    这一次,父亲沉默了很久,连带着值宿室里本就不怎么轻松的气氛也凝重下来。

    久到他皱起眉头,寻思着是不是该插话告辞的时候……

    “你知道,王室卫队不仅仅是守御君王左右的卫兵,它更是一份契约,一个理念,一种传统。”

    父亲缓缓呼出一口气,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值宿室的墙壁。

    那里,写着卫队成员姓名的排班表赫然在目:库伦、亚伦德、巴尼、塔尔丁、加尔斯、塔伦、达斯坦、诺福克、戈德温、康尼、哈维亚、纳基……

    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但父亲的目光似乎有些深邃。

    “自复兴王时代起,有实力的贵族门庭送出他们的血裔,无论长子次子,主脉旁支,他们护卫君王左右,培养与王室的关系,赢取复兴宫的信任,国王也借此维持与封臣家族的默契,保证自己对属下封地的影响力。”

    父亲叹息着,声音有些不同寻常,少了一些强硬,多了一分无奈:

    “某种意义上,好几百年里,王室卫队就是王国的版图缩影从六大豪门到十三望族,从璨星七侍到新贵族,大大小小多少家族的兴衰起落都反映其中。”

    他狠狠皱起眉头,预感到今天的父亲有些不同寻常。

    从小到大,父亲一直很严肃。

    从未如此……语重心长?

    “长官,”他皱眉看着父亲,下意识地喊着最习惯的称谓:

    “您究竟想说什么?”

    似乎是被这声“长官”唤了回来,父亲顿了一下。

    等他再开口时,已然恢复到那个自己习以为常的强硬长官。

    “我知道你对家族的印象不佳,跟你堂兄的关系也不好。”

    父亲重新看向他,正襟危坐,语气严肃:

    “但是,如果你回了家,从你祖母和堂兄那里拿到承诺,从而让陛下知晓:你很有可能从你堂兄的手里继承头衔和封地……”

    他心中一冷。

    又是这个?

    继承?

    父亲继续开口,面无表情地道出原委:

    “那样,至少在考量守望人的人选时,陛下会对你另眼相看:我想他更愿意那个替他掌管王国土地的人,是个朝夕相对、忠心耿耿的卫队近臣。”

    “甚至,我也可以辞职退役,这也许能加大你的机会。”

    是么。

    只要这样做,只要接受……我的机会就会大大上升。

    他默默地叹出一口气、

    一股淡淡的失望涌上心头。

    这么多年了,他跟父亲当然算不上什么父慈子孝的模范……

    但至少,他以为父亲对那片土地,那段回忆,那些人事的观感,理应是跟他一致的吧。

    可是……

    “你就这么想我回去继承家族?”

    他默默开口,语气里带上了连自己都感觉吃惊的疏离和敌意。

    但他不想收回这股情绪,而是任由它慢慢发酵,化作冰冷刺骨的话语:

    “回去继承那个逼得我们举家流离,害得母亲中途病故,害得妹妹缺药早夭的所谓‘家族’?”

    他的冷哼声里,仿佛有人打开了冬日的寒窗。

    让对面的父亲,突然化作可怕的冰雕。

    唯剩一双眸子,咄咄逼人。

    “这与她们无关。”过了好半晌,父亲才僵硬地回答道。

    “那是为了什么?”

    他毫不客气地回敬。

    “如果与她们无关,为什么还要牵扯上我?为什么你不干脆自己回去,自己去继承那个头衔,自己去娶那个年轻漂亮的妻子,成为祖母的好儿子和陛下的好臣子呢?”

    砰!

    一声巨响。

    他默默看着父亲砸在椅臂上的拳头。

    气氛变得紧张压抑。

    他发现,他们彼此都在微微喘息。

    而父亲就像过去成千上百次一样,用那种长官训练新兵的眼神,冷冷地逼视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拿出鞭子。

    但这一次,他却昂首挺胸,毫不退缩地与长官对视。

    好一会儿,脸颊抽动的父亲才从齿缝里逼出一句话:

    “因为你是我的血脉。”

    父亲吐出一口气。

    不知为何,父亲慢慢缓下了僵硬的脸色,松下扯紧的口气,还罕见地移开了视线。

    “我想,这理应由你来选择。”

    “我的儿子。”父亲僵硬地道。

    他微微一颤。

    儿子?

    真奇怪。

    这不是他。

    他看着眼前的父亲,默默地道。

    多少年了,无论于公于私,性格强硬、一板一眼的父亲从来都是直谓其名或称呼职务。

    自母亲逝世,他很久没有这么叫过自己了。

    我的儿子?

    这让他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就像过去一样准备好的满腔愤怒,此刻却找不到对手发泄。

    最终,他只能强迫自己冷哼一声,不屑地转过头:

    “所以我们还是逃不掉,对么。”

    “即使从家族封地里迁出,来到王都,进入王室卫队,自力更生这么多年,”他瞥视着墙上的排班表,轻蔑地道:

    “我们却仍旧像荒野里仓皇避雨的动物,无论走到哪里,头上都有那片乌云。”

    父亲默默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疲倦:

    “不,我们逃不掉。”

    父子俩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有两个选择:接受你祖母和堂兄的条件,你能赢得体面的爵位和封地,甚至成为下一任守望人,乃至卫队长,”终于,父亲舒了口气,重新开口,或许是因为熬夜的缘故,声音里有着化不开的疲惫:

    “或者你可以拒绝……”

    父亲的话被他打断了。

    “我拒绝,我不稀罕那个爵位和头衔。”

    他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道,毫不示弱地与父亲对视着。

    “我不会回去。”

    “甚至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瓜葛。”

    那个黑透了心的所谓家族。

    他冷冷地想道。

    父亲皱眉:“即使这意味着,你很有可能输掉守望人的竞争,终你一生,就做个小小的……”

    “是的。”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这一次,父亲望了他很久,很久。

    父亲的目光数次更易,情绪不明。

    而他也沉静对望,毫不动摇。

    终于,父亲移开了目光。

    “很好,”父亲轻哼一声,声音竟然轻快了许多:

    “那就不回去。”

    这倒让他颇为意外。

    记忆里,两人对上火的时候,父亲从未有过如此快就放弃的经历。

    他只能重新抱起双臂,努力排解着无处发泄的愤懑,觉得今天的空气格外不适合他。

    两人似乎有些尴尬,沉默了几秒。

    “好了。”

    父亲清了清嗓子。

    “那么,今天的汇报结束了,你可以走了,”父亲坐正身体,淡淡地道:

    “奎尔巴尼先锋官。”

    一瞬间,父亲的脸色恢复了冷意。

    让他几乎无法相信,刚刚那个口称儿子的疲倦父亲,和现在这个冰冷漠然的严肃长官,居然是同一个人。

    他僵硬地站起身来,感觉体内那股未散的不屑和愤懑又有了出口。

    “好的,”他同样恢复到最习惯的口吻,离开值宿室前最后望了一眼父亲,冷冷地带上门:

    “长官,奎尔巴尼副卫队长。”

    喀嚓。

    值宿室的大门轰然关闭,把小巴尼从意识模糊的回忆里轰然惊醒!

    他逐渐恢复知觉,感觉到自己在移动。

    “感谢落日,你好一些了我还以为我们要失去你了。”

    这是纳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欣喜,朦朦胧胧像是从远方传来,并不真切。

    失去我?

    他还在做梦吗?

    小巴尼试图睁眼,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他的眼睛很疼,一打开就流泪,耳朵里还回绕着奇异的嗡嗡声。

    怎么回事……

    “纳基,放我下来……”

    他忍痛睁眼,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隐约是几个人组成的小队,在火光里摸索着蹒跚前行。

    而他正在其中,被纳基架扶着趔趄迈步。

    “不,我不觉得你现在站得稳,长官。”纳基的声音有些疲惫,脚步也不甚稳当。

    小巴尼使劲晃了晃头,虽然他的耳鸣没有减轻,眼睛也依旧疼痛,但神智却稍稍回复了一些,隐约看见贝莱蒂的背影层层叠叠、摇摇晃晃地行走在前方。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白骨之牢,萨克埃尔,还有……

    炼金球。

    “我们在哪?狱河?”小巴尼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碎石,一个趔趄。

    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少年嗓音,有气无力地从身后传来:

    “当然不。”

    “去狱河,要坐船的……”

    小巴尼皱起了眉头,在慢慢复原的记忆里提取出一个人名。

    是他。

    不等他回头,那个嗓音的主人就东倒西歪地走来。

    那是个狼狈可怜,带着满身血污,脸颊上还有着一个吓人红肿的少年。

    他左手架在一个满脸不耐的红发青年肩上,右手拄着一把银光熠熠的流畅长剑,一瘸一拐:

    “他还好吗?”

    听了少年的话,纳基皱起眉头,转向小巴尼,伸出手摇了摇:

    “你能看清我吗,巴尼?小巴尼?小兔子巴尼?我现在伸出了几只手指?”

    该死。

    这贫嘴的家伙……

    等我恢复了……

    小巴尼死命眨了眨眼,依旧眨不掉视线里的模糊重影,但他毕竟看到了纳基。

    “四只。”

    他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但是……”

    “你是说左边那个你,还是右边那个你?”

    纳基挑了挑眉,收起他的两只手指,欣喜地“嗯”了一声。

    他拍了拍小巴尼的手臂,转向那个少年,兴高采烈地露出牙齿:

    “没事,他很好。”

    少年也挑了挑眉,回过头去。

    神特么“很好”。

    就在此时。

    “哇哦哦哦!”

    前方,贝莱蒂搀扶着的人突然高声开口,又惊又喜:

    “我觉得我听见声音了!”

    声音之大,震彻通道,刺激耳膜,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通道里爆发出一阵不小的哗然,大部分都是在不满地抱怨,一时哀鸿遍野。

    “我的天让他闭嘴……”

    “打晕这兔崽子……”

    “呜呜呜……”

    “剁了他……”

    然而被贝莱蒂扶住的塔尔丁却继续兴高采烈地大声道:

    “嘿,纳基,大诗人,赶紧说点什么!我觉得我的听力在恢复诶!”

    他的嗓门越来越大。

    整个队伍像遇到地震一样,一时东倒西歪。

    巴尼跟身旁的纳基都狠狠一抖:

    “该死,小点声,塔尔丁!你一说话我就耳朵疼……”

    但塔尔丁似乎毫无自觉:

    “啊?”

    他一脸疑惑地回过头来,夸张地扯大嘴巴:

    “你说什么?什么疼?能不能大点儿声?”

    余音绕梁,震耳欲聋。

    众人又是一阵不小的哀嚎。

    “别和我说话!”

    纳基痛苦地捂住耳朵,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到现在看东西还有重影,走路还撞墙……”

    小巴尼越听越烦躁,但他却慢慢放下心来。

    他们都在。

    “安静。”

    小巴尼发觉自己的平衡感正在恢复,于是慢慢踩稳脚步,把重量从纳基的肩头稍卸下一部分:

    “发生什么了?”

    小巴尼知道该问谁,他直接转向身侧的那个少年:

    “殿下,那个炼金球……”

    “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侧,同样眼神迷离,龇牙咧嘴的泰尔斯璨星痛苦地打了个呵欠,跟身边的那个“怀亚”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尴尬地对他笑了笑。

    “那是……”

    泰尔斯停顿了一下。

    “你看到了,”泰尔斯耸了耸肩膀,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快绳和他都一个摇晃,手忙脚乱地扶住墙才不至于摔倒:

    “那颗炼金球是个……”

    泰尔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一个近似易懂的词语:

    “怎么说……闪光弹?”

    闪光……

    小巴尼沉默着,咀嚼了一会儿这个词语。

    “闪光弹?”

    泰尔斯皱起眉头,看了看摇头晃脑,就像一群酒鬼彼此搀扶着回家的王室卫队,讪讪道:

    “不止闪光。”

    “也许还有些震撼弹的声音效果……我也是好几分钟才恢复听力,现在还嗡嗡响……

    而且那道光……

    泰尔斯懊恼地闭上眼睛。

    虽然提前盖住了眼,但还是很痛啊……

    小巴尼沉吟了一会儿,就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呢?”

    队伍沉默了下来。

    他们知道他要问什么。

    泰尔斯轻轻地瞥了巴尼一眼,从他的脸上看到焦急和渴望。

    小巴尼预感到了不妙。

    “告诉我,他呢?”

    先锋官皱起眉头:“你们干掉他了吗?”

    “巴尼,那个……”

    纳基为难地道:“额,萨克埃尔他……”

    小巴尼急忙追问:

    “他怎么了?”

    队伍沉寂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由贝莱蒂开口了。

    “这么说吧,”刑罚官沉稳的话语响起,时大时小,看样子也没从炼金球的震撼中恢复过来:

    “萨克埃尔的知觉和注意比我们更灵敏也更集中……”

    “他失去视力和听力之后,受到的影响比谁都大,对着空气大吼大叫……”

    小巴尼感觉到不妥,甩开这些细节,直接追问:

    “你们干掉他了?”

    整个队伍被他问得一滞。

    最前方的塞米尔咳嗽了一声,淡淡开口:

    “他发狂了但战斗的本能有增无减,还更具攻击性,拿着武器疯狂挥砍。”

    塞米尔喘了一口气,似乎在缓解痛苦的耳膜:

    “你该看看他那时的样子,不要命地找寻着每一个活物,企图把两米内的东西都砍成碎片,纳基试着接近,差点被他削了脑袋,而我……”

    塞米尔拍了拍左臂的带血绷带,叹了口气。

    小巴尼顿了一下,咬紧牙关:

    “远程?”

    贝莱蒂摇了摇头,轻声道:

    “试过了。”

    “那家伙,塔尔丁的冒牌外甥,记得吗?他试着从远处射了一箭,朝着脑袋去的,不知道为什么没射中,只中了肩膀。”

    泰尔斯感觉到小巴尼的目光朝着自己射来,而搀扶着自己前进的快绳则畏缩地猫低身子垂下头,似乎想要把整个脑袋都塞进泰尔斯的怀里。

    贝莱蒂叹息道:

    “萨克埃尔感觉到了疼痛,摸到了箭的方向,反向逃进了黑暗里。”

    小巴尼的表情僵住了。

    “告诉我,”半晌后,小巴尼定定地看着脚下的黑暗,怔然道:

    “你们干掉他了。”

    没有人说话,泰尔斯也下意识地落后了他一步。

    许多卫队的成员也低下了头。

    小巴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咬牙道:

    “为什么?”

    他狠狠地剁脚,震得一边的纳基东倒西歪: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追上去,杀了他!”

    语气痛恨,嗓音颇大。

    震得众人脆弱的耳膜又是一阵疼痛。

    “巴尼!”

    贝莱蒂沉稳地出声:

    “那颗炼金球威力不一般,我们也受了不小的影响。”

    不少人,包括快绳都下意识地盯向了泰尔斯,让王子不禁扬了扬眉毛。

    关我什么事?

    “整整好几分钟里,我们所有人都是失聪的,脑子里像是有人在吹海螺,平衡出了问题,站起来走三步就会歪……”

    贝莱蒂叹息道:

    “即使我们的情况比萨克埃尔好,也花了不短的时间才站起来,逃到这下面来。”

    巴尼以置信地看着贝莱蒂,又看向其他人,但许多人都在他的视线下转过头。

    “别担心,”塞米尔轻声道:

    “萨克埃尔的感知力比我们都灵敏,受到的影响更大,我猜他需要比我们更多的时间才能恢复,也许还没法完全恢复。”

    “至少我们还活着。”

    小巴尼沉默下来,默默地低下头,整个队伍继续缓慢地前进。

    “那是从哪来的?”

    就在泰尔斯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小巴尼却突然发声了:

    “炼金球?”

    泰尔斯眼皮一跳,跟快绳对视了一眼。

    这个……

    怎么说?

    “璨星王室嘛,总有些库存……”泰尔斯吞吐着道……

    小巴尼皱起眉头:

    “为什么不早点用?或者干脆把它交给我们?”

    泰尔斯皱起眉头,随即重新松开,理直气壮地道:

    “在他全神贯注的一瞬间放出来,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如果等到萨克埃尔看见了它,我再丢出去,我不觉得会这么有效。”

    难道我会告诉你是因为我之前忘了吗?

    幸好,巴尼沉吟了一会儿,就不再问下去了。

    泰尔斯收回悻悻的目光,

    而且,包括萨克埃尔和快绳在内,一直以为这是个威力巨大的爆炸炼金球,就像当年拉斐尔在龙霄城的秘道里使用的那个一样。

    但事实上……

    “嘿,你怎么知道这个炼金球只有闪光和声音?”

    果然,快绳不安分地捅了捅他的肋部,悄声问道:

    “钎子拿出来的时候,明明说……”

    泰尔斯在心底里默叹一口气。

    看,这就是他最大的顾虑。

    “我就是知道,”泰尔斯咪咪一笑,一副“我见多识广”的样子,耸耸肩:

    “我知道这玩意儿并不致命。”

    快绳见状皱起眉头。

    “但如果它是爆炸的那种呢?须知,炼金球上没有明显的记号,只有少数人才……”

    菜鸟雇佣兵不满地看着他:

    “多年前,我就见过一个……”

    泰尔斯轻咳一声,果断停止了话题:

    “它不是。”

    “璨星王室历史悠久,有辨认炼金球的方法。”

    他神秘地笑笑:

    “就像我们的血液是金色的……”

    快绳露出一个“你不说就算了”的嫌恶表情,无趣地回过头去。

    泰尔斯松了口气。

    没错,面对这颗钎子拿出来威胁他和萨克埃尔额炼金球,他一开始也是战战兢兢。

    但一切神秘都在他找到锚点,有理智地进入失控状态后揭开。

    在那个神奇的状态里,泰尔斯看清楚了炼金球的里层:

    那是一团旋转的能量。

    而那时候的他冥冥中知道:里面旋转的能量其实很空,哪怕全部释放出来,也顶多震飞周围几尺的灰尘而已……

    更重要的是……

    没有明显的记号?

    事实上,当泰尔斯的视线从穿透覆盖与夹层,他发现在那个神秘炼金球看不到的、覆盖着金属壳的内圈里,镌刻了几句他半生不熟的近代帝国文:

    【致盲强光xx+xx片】

    【炼金之塔,战斗法师xx荣誉出品,xx号ee1109-8-17,制作者:一等xx师,de萨里顿】

    【用于压制知觉、xx镇压、xxxx、xx等】

    【统一xx,仅限塔内使用,严禁外销xx外流,禁止范围包括但不限于灵魂之塔、明神教会、xxx、第三环、地狱之门、xxxx、骑士圣殿、帝国及xxxxxx】

    这行奇怪文字蕴藏的信息量巨大,比如它制作者的姓氏。

    里面陌生的词汇也很多,但足以让泰尔斯明白它的功用。

    于是乎,当想起要拿什么东西来牵制感知力出色的萨克埃尔时,它就派上了用场。

    快绳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道:

    “所以,刚刚钎子拿着个假的筹码威胁你,把我们甩了个团团转?”

    “看上去似乎是的。”

    泰尔斯一想到那个狡诈的钎子,就懊恼地摇摇头:

    “其实也没错,早该想到的。”

    “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同归于尽的魄力……”

    就在此时。

    踏,踏……

    泰尔斯最先一惊。

    在那个神秘“xx片”的荼毒下,众人的知觉恢复速率不一,互相搀扶着东倒西歪地前进。

    但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神经一紧!

    踏,踏,踏……

    只听队伍身后,黑暗的通道里,突然响起了一串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踏,踏,踏……

    越来越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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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060/ 第一时间欣赏王国血脉最新章节! 作者:无主之剑所写的《王国血脉》为转载作品,王国血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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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血脉介绍:
低贱卑微的乞儿,神圣尊贵的王子,举世皆敌的怪物——如果你眼前有三条道路,选择何者会比较幸福?
泰尔斯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来到的是波澜壮阔的异世,面对的是噩梦难度的未来:荣耀的帝国灭亡千年,腐朽的王室积重难返,传说的圣战黑幕重重,分裂的世界动荡不安。
而泰尔斯一无所有。
他仅剩的,唯有坚毅不摇的自我,绝地求生的勇气,和永不妥协的信条。
“王者不以血脉为尊,血脉却因王者而荣。”
黑暗洗涤光明,烈火锻造真钢,禁忌王子的故事由此开始。
PS本书有奖竞猜:女主究竟是谁?难道真的活在ed里吗?
书友Q群:
炸了四次,懒得建了。王国血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王国血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王国血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