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章 无名者
娅拉像情人一样紧握着科恩的手,左手的狼腿刀居高临下,冷厉的刀锋劈斩而下!
红黑剑手的脸上爆发出震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没错,我两更了!但是先别开心,此乃!】
她的目的原来如此,是为了获取青皮的配合,合两人之力,瞬间攻向我没有防守的一侧。
他淡然地抿唇:想法很好,不过终归是凡级,太小看超阶剑手的能耐了。
他手臂上的终结之力迅速发酵,青色长剑速度猛增,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摆向右侧。
我能在你来袭之前,就一剑……嗯?
古拉顿的眼神瞬间一凛。
只见身前的科恩咬着牙冲来。
用身躯堵住了古拉顿的剑!
电光火石。
“克啦噗嗤!”这是古拉顿的肩骨被斩裂,继而胸腹被斩开的声音。
狼腿刀锋从古拉顿的右肩往下,生生撕开他的右胸。
“咯啦嗤啦!”这是科恩的右臂脱臼,以及右肋被划伤的声音。
大量的鲜血,从古拉顿的右肩处冲天而起!
喷了娅拉一脸!
此时,罗尔夫的风声才袭到科恩的身侧。
古拉顿张开嘴,不可思议地吐出一口血。
然后他解脱一般地笑了一下,瞬间倒下。
好刀。
好配合。
古拉顿轻轻地闭上眼。
兔起鹘落间,红黑色的可怕剑手,被科恩和娅拉陌生又默契的合作,生生斩杀!
随风之鬼见到了古拉顿的下场。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气之魔能师身边的那个可怕的超阶剑手,前一刻还占尽上风,下一刻就被轻易斩杀!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震惊了。
因为科恩怒吼着,脚底一踩,左手拔出地上的佩剑,不顾脱臼的右手,转身向他冲来!
剑光闪烁。
罗尔夫轻笑一声,这种速度,怎么可能拦截得到随风之鬼。
即使在高速对冲中,我也是能随时变向什么?
罗尔夫惊奇地看到,科恩身侧的娅拉,单膝跪下,狠狠地撞进科恩的怀里!
警戒官在痛苦的闷哼声中实现了转身,但他向罗尔夫冲来的速度,立刻提升了一倍不止!
可恶!
这种速度,我根本就不可能
罗尔夫怒号着,全力发动异能!
狂风呼啸间,罗尔夫袖剑齐出,堪堪架住了警戒官的致命一剑。
但是,警戒官的长剑像是有生命一样,一绞一刺,死死压制住罗尔夫。
剑锁。
终结剑士的招牌剑式之一,专用于锁敌兵刃。
罗尔夫随即绝望地看见,科恩怀里的娅拉,脸色冷峻地露出头来。
不。
在他无法挣脱科恩长剑的时刻,女酒保伸出右手。
轻松愉快地捏碎了他的喉咙。
两人一尸,同时倒在地上。
幸好警戒官想道:这个异能者,终究没上过战场。
如果他第一时间不是退后,而是进击……那我们就完蛋了。
科恩狼狈地吐着血,胸腹的剧痛和右臂的脱臼,让他无力起身。
“你你是谁?”
警戒官有气无力地问着怀里的女孩。
强弩之末的娅拉,则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疲惫地躺在警戒官宽厚的怀里,扭着脸,在后者的制服上擦着满脸的鲜血。
女酒保微微颤抖,但仍露出解脱的笑容。
“关你屁事。”
年轻的女酒保笑着回答,只觉眼睛有些酸楚。
小鬼,你应该能跑掉吧。
轰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葺仁,做研究都需要热情,不能怠惰,学术是一辈子的兴趣和用心。”
“到最后,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自己变得跟人群格格不入,变得孤僻、冷漠、难以动心。你就会发现,真正支撑你走到最后的,不是虚荣,不是成绩,不是满足,而是早初时,最纯粹的那一点执着。”
“所以你要理解陈教授的偏执和疯狂那大概,是他一辈子仅剩的执着了。”
泰尔斯摇摇头,把又一片记忆收回脑中,将自己从废墟里拔出来。
当男孩从废墟中,满身是血地爬出来的时候,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神色复杂的艾希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气之魔能师的衣物和长发依旧亮丽如新,就像从来没有经受过爆炸一样。
疯子,偏执狂。
泰尔斯腹诽了一句,疲惫至极的他已经无力再反抗。
他干脆一个翻身躺在废墟里。
他有点厌倦了这个毫无法度,力量为尊的世界。
“你魔能师,爱怎样,就怎样吧。”
泰尔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
一言不合就杀人的疯子。
难怪魔能师输掉了战争。
艾希达默默地看着地上的泰尔斯,眼神古怪。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诡异地轻笑起来:“哈哈哈,这也是偶然么。”
只见这个诡异的魔能师轻轻一挥右手,泰尔斯便被空气托举起来。
但艾希达没有再下杀手。
他再一挥手,泰尔斯身周的气压同时开始流动,瞬间止住了男孩所有的伤口流血。
泰尔斯被魔能师托立起来,双足落地。
但男孩依然面色不善地望着蓝衣的魔能师他已经不再对与艾希达理性沟通,抱持任何的希望。
“孩子,你刚刚用某种力量,打破了我的魔能屏障那些你们称之为‘空气墙‘的东西。”艾希达轻声说道,语气里蕴藏着某种兴奋感。
“只有同为‘极境’的高手才能做到这一点,而你却还有,你体内的那股力量,能干扰并影响我的魔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连什么是‘极境’都不知道,”泰尔斯有气无力地答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想跟一个刚刚准备杀掉我的疯子说。”
艾希达收起笑容,眼神深邃地望向他
“看来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质,孩子。”
“不过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失控,我们都是从懵懂之中起步的。”
谁来把这个疯子嗯?
泰尔斯平复了一下情绪,思索了一下艾希达话里的意义。
随即,他惊疑地抬头,望向刚刚还要杀他的魔能师。
“第一次失控?”
“我们?”
艾希达看着这个孩子,眼中放射出狂热。
“对,我们魔能师们。”
看着魔能师眼中的热切,泰尔斯突然开始无来由地恐惧。
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惊惧地摇摇头。
但魔能师紧逼着踏前一步,语气里布满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热切和疯狂:
“对,孩子。”
“你刚刚说得对,你未来的价值,绝对值得我放过不,值得我竭尽全力来引导你!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自从被那两个biao子背叛,输了终结之战后,我们就越来越少了!”
“你会成为我们扭转局势的一子,她们肯定做梦都想不到……”艾希达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好像生怕一松手,泰尔斯就会跑掉一样。
“我……我不知道你在……”泰尔斯喃喃道,后退一步,但是艾希达的手依然死死抓着他不放。
艾希达脸上的笑容有些病态。
那感觉,就像一个多年没有笑过,已经忘记如何笑的人,突然间把嘴唇咧开到了两颊。
“今天就是你命运转折的日子,”艾希达狂喜地道:“跟我来吧……”
泰尔斯无来由地想起棋牌室地下的那三个“人球”,又想起对方试图将自己杀死在地下室里的那一幕。
他看看艾希达的病态笑容,在恐慌之外,涌起了奇怪的感觉。
老天。
泰尔斯想起艾希达的那种力量,不禁喉咙一动。
魔能师……
可是……
这个……
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跟他走?
泰尔斯艰难地开口:“可是……”
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兄弟会的掌控,摆脱了乞儿的身份……
可是……
下一秒,埃罗尔世界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他不用再犹豫了。
“你可以说‘不’,但你无法拒绝,这只是第一次失控,而每一个呃!”兀自言语不休的艾希达,突然神色一滞。
只见艾希达的胸口处,突然戳出了一截光滑的剑刃。
艾希达难以置信地低下头,他看着胸前的剑刃,放开了泰尔斯。
泰尔斯也吓了一跳,他往后连退几步,绊到了一处木板,摔在地上。
但泰尔斯没有从魔能师的眼中看见恐惧、惊惶、慌乱等情绪。
仿佛他刚刚不是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剑,而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在惊疑着“怎么会有蚊子”。
那个样子,就好像他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一样。
明明是被戳穿了心脏啊泰尔斯惊恐地想道。
艾希达奇怪地盯着胸前的剑刃。
“不可能。”艾希达皱着眉头,抬起头仔细地思索着,对着他身后的人道:
“就算你是极境高手,也不可能不呼吸,移动时不可能不带动空气,体内不可能没有气压,只要有呼吸,有空气流动,有气压变化,就不可能逃脱我的监控!”
“你来了红坊街多久了?你是怎么瞒过气之魔能的?”
“不,你也无法突破空气墙,否则刚刚在屋里你就会出手,对不对?”
“告诉我。”
没有回答。
艾希达神情阴戾地转过身,不顾剑刃还插在他的后背,对着他身后的偷袭者冷冷道:
“告诉我。”
这一次,泰尔斯看清楚了,艾希达背后的那个偷袭者。
偷袭者静静地站着,穿着一袭连帽黑衣,从手套到靴子都是黑色的。
更诡异的是,偷袭者脸上带着一个暗紫色的面具,而这个面具只有眼睛的部位装着两块暗色的镜片。
他一动不动。
仿佛一个鬼魂。
那一瞬间,愤怒掠过艾希达由魔能组成的思绪。
愤怒,这种属于人类的情绪,毕竟已经离开他很久了。
所以他体内的魔能涌动,很快帮助他回复了冷静和理性。
“我想你肯定很耐心。”艾希达低声道。
“才等到我魔能不稳,感知下降的机会,来偷袭我?”
“很好,你做到了,偷袭一个魔能师。”艾希达毫不在意胸口的剑刃,而是死死盯着戴着奇怪面具的偷袭者。
“所以,你是谁?”
“是注意到了红坊街的骚动,所以无意中发现我的?”
“有这种身手哪一个家族的人?”
连续好几个问题,戴面具的怪人还是一动不动。
艾希达皱了皱眉头,问出那几个问题之后,他完全居然感知不到怪人体内的气压流动,难道他既不惊讶,也不得意,对这些问题什么反应都没有?
过去百试不爽,如读心术般的气之感知,居然失效了?
只能来硬的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
艾希达走近了一步,轻轻举起左手,眼中仿佛没有感情和思绪。
随着他手指一动,空气也开始流动,面具怪人周围的空间开始被空气所挤压。
不能波及出红坊街以外艾希达心想,否则,王国之怒和黑剑提前发现并赶来,今天的行动就失去意义了。
先调动一小部分魔能好了,只需要把眼前这个面具解决。
这一次,戴面具的怪人开口了:
“不,魔能师无法被杀死。”
他的声音穿透了面具,隐隐传来。
“原来你不是哑巴或聋子。”艾希达看着面具上的两个镜片,但他除了镜片后复杂的机械齿轮,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的心中升起疑惑:“对我们似乎也不是一无所知……”
泰尔斯却差点惊呼出声。
因为这个怪人的声音,是一把嘶哑难辨的嗓音。
是在娅拉和罗尔夫大战时,那把让他“低头”的嗓音。
想到这个事实,泰尔斯颤抖的手就渐渐平稳下来。
面具怪人轻轻迈步,越过艾希达。
仿佛身周可怕的气压都无法阻挡他半步!
在气之魔能师惊疑不定的目光下,面具怪人瞬间伸手一摆,只见短剑已经从艾希达的背部消失,出现在他的手上!
那是一把交叉剑镡的光滑短剑,色调偏暗。
艾希达眉头阴沉不定,他却出奇地没有反抗的举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不速之客,计较考量着眼前的局势。
他在倚仗什么?根据昨天更新的情报,裁决枪在西部前线,不动弓在郊外,星辰之杖在复兴宫里,至于神秘的无上剑盾,听闻一半仍处于冷却中,一半则在断龙要塞,而其他永星城现有的普通反魔武装,都不足以封印一个极境之上的魔能师。
这个面具,他为何如此平静?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具把艾希达背后的短剑抽走艾希达的胸膛,本应流出鲜血的伤口里,竟然放射出微微的蓝光。
然后蓝光化为他的衣服,亮丽如新,就像他从来没有被一把短剑刺穿过胸口一样。
魔能师泰尔斯开始相信艾希达之前的疯言疯语了魔能师到底是什么怪物?
可泰尔斯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就被一个身影笼罩住了。
面具怪人走到泰尔斯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瘦小的男孩抱进怀里。
泰尔斯正要挣扎,却被面具怪人轻轻地按住了后颈,男孩只觉得浑身的力气慢慢消失,软倒在他怀里。
恍惚中,泰尔斯的余光瞅见艾希达的双手举起。
“喂,小心他的”男孩想要说话,却被面具怪人一把捂住了嘴。
艾希达站在他们的身后,他已经不准备再观察了。
这个男孩太重要。
“你既然知道魔能师杀不死,为何还要出手?”艾希达魔能涌动,将周围五十米的空气全部调动起来。
“你不可能是‘真界’级别,但至少也应该是‘极境’里最巅峰的高手。”
“甚至有着能瞒过魔能的手段?”
艾希达眼神不善地挥动了一下双手,泰尔斯顿时感到周围的气压不一样了。
气之魔能师要动手了。
“但无论你是谁”
然而,艾希达的话,被他自己惶恐的发现打断了。
“这!这是什么!”
随之打断的,还有周围的气压。
泰尔斯抬起头,越过面具怪人的肩膀,看见艾希达的眼中都是惊恐。
魔能师颤抖着退后一步,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曾被面具怪人戳破的位置,此刻闪烁着紫色的光芒。
那是泰尔斯第一次,在魔能师眼中看见惊恐。
面具怪人低头靠近泰尔斯,嘶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回荡:“魔能师无法被杀死,但魔能师并非无敌。”
不知为何,泰尔斯突然安下心来。
他潜意识里觉得,眼前这个怪人,要比背后那个疯子,安全得多。
艾希达惊慌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满面惶恐!
仿佛那股紫色的光芒,就要从他胸口爆炸。
“不,不……”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具怪人,语气里恐惧和恨意俱存!
“这是……皇国的……传奇反魔武装!”
面具怪人伸手捂住了泰尔斯的双眼。
“这件武装……我没有见过……不,不……”
“那两个婊//子……”
泰尔斯没能听见气急败坏的艾希达剩下的话。
因为在艾希达不忿地咬着牙,化成上百束光芒,爆射出无限能量的下一个瞬间,泰尔斯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切声音和光线都消失在他的感官里。
泰尔斯知道,他已经远离了红坊街。
这一夜,终于要结束了。
娅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扛在一个敦实的肩膀上。
两侧的街道在缓缓后退。
她醒悟到自己的处境后,便急急地拍打着这个熟悉的人:
“喂喂!艾德蒙!放我下来!我还要回去”
胖胖的厨子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放你回去找那个小白脸情人?还是个青皮?大姐要是知道了嘿嘿”
娅拉脸上一红:“那个青皮不是我的情人!”
“我明明看到你躺在他怀里,那一脸的幸福啊”
“你就没注意我们周围的环境吗,喂!”
“有啊!夜黑风高,夜深人静,花前月下,无人知晓,幽会”
“你重点搞错了啊胖子!”
“错没错,以后就知道了”
“,我不跟你废话了我还要去找个人”
“都这幅样子了,不用指望我放你回去,“
“死胖子!破厨子!放我下来,我要挑战你!”
“就凭你?你也就是在‘凡级’里比较出色而已,到了‘超阶’再来跟我说这话吧。”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人要去找啊”
“别说是一个青皮,就算你要找的是王子也没用!”
“死胖子,又拿这件事刺我!哎呦喂,你就放我下来嘛,好不好嘛,艾德蒙舅舅”
“都二十多岁了还撒娇?还以为自己是少女?羞不羞啊。”
“哪里,舅舅你都四十多岁了,不也是年轻得跟三岁小孩一样嘛?”
“哼,我心态年轻咦?这句话哪里不太对头啊?”
于此同时,远处街道的另一边,科恩被人用巴掌拍醒过来。
懵懂中的他,发现眼前居然是他的顶头上司,洛比克迪拉警戒厅长!
只是厅长此刻正脸色不渝地,给他严重的伤口上着疗药,见他醒过来,便怒气满满地开口道:
“英雄,醒了?逛了一晚上,除掉兄弟会和血瓶帮没有啊?”
“我”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公然违令,孤胆英雄!是不是很得意啊?”
“但”
“但是什么!要不是看在你老爹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毙了!还会在看到剑芒之后,好心过来找你?”
“可”
“可是什么!有你这样的下属我真是倒了天大的霉了!你以为自己是冥夜神殿的话剧男主角呢,然后刚刚那个是女主角是吧?”
“她”
“别提那个女孩!要是你老爹知道你半夜三更来红坊街找女人”
“不”
“你还有脸说!连莱雅会所的红牌,莉莉安小姐都来报案,说你半夜去拜访她的卧室啊喂!”
“这”
“治安队长、二级警戒官,公然违令,半夜寻欢!我告诉你,回去你就准备停职吧!”
“唉”
就在此时,红坊街的中心,再次传来第二声巨响!
“轰!!!”
整个永星城都听见了这声可怕的爆炸!
“轰隆!”
这一次,空气爆炸的冲击波直冲云霄!
被爆炸弹起的高温尘土,猛地从远处袭来!
洛比克厅长和垂头丧气的科恩都震惊地看着红坊街中心的方向!
“这糟糕,”厅长喃喃道,“刚刚批下来的城建经费啊”
“厅长你搞错重点了吧!”
“不管钱不当家的人,你闭嘴!”
街道的另一边,厨子艾德蒙和他肩膀上的娅拉都吃惊地看着爆炸的余波。
“小娅拉啊,”艾德蒙喃喃道:“幸好咱们跑得快,离得远。”
“这是重点吗?”
“大姐不是说了嘛,安全第一啊。”
“你果然是我三岁的舅舅啊!”
“诶诶怎么说话呢你!”
当泰尔斯的双腿再次落到地面上的时候,他忍不住趴在地上咳了起来。
浑身上下的伤口,似乎此刻才开始疼痛起来。
面具怪人则静立在一旁,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艾希达那个魔能师死了吗?”
“没有,武装并不完整,无法永久封印他,”嘶哑的嗓音回答:“但至少十几年内,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泰尔斯起初心中一紧,随即放下心来。
魔能师的疯狂、异常以及诡异,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
十几年,足够自己想出对策了。
泰尔斯突然抬起头,想起了什么:
“我还有个同伴,她保护我时”
“她没事,”嘶哑的嗓音像是知道他的心意,立刻回答:“正在回下城区的路上。”
泰尔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但他随即想起极为关键的一点。
“你这位先生,”有了先前接触魔能师的不良案底,泰尔斯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谁?”
泰尔斯本来并不奢求一个戴着面具,藏头露尾的人会友好地回答他。
但下一幕,差点让他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只见这个戴着面具,前一刻还杀气腾腾的怪人,突然间工整地退后一步,右手抚上左胸,左臂摆到腰后,单膝下跪低头,恭敬而严肃地回答道:
“吾名,德尔加图,为您效劳。”
第150章 苏醒
埃达,挥舞你的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像个圣精灵那样战斗。
【防盗啦!早上起来改。】
我们是最强的种族,连巨龙也能战胜。
埃达倏然睁眼,脸色一寒。
无数的招式动作,在一个呼吸间进入她的脑海。
从极静到极动,她学着记忆中一个风度翩翩的骑士身影,瞬间欺入卡斯兰身前三步的范围内。
风声呼啸,弯刀也如狂风般刮出。
这一秒,她靠着对方戮魂枪太长无法回收的优势,斩出雷霆般的一刀!
面无表情、心中只有杀意的卡斯兰,下意识地就要跟之前一样展开对攻。
但他却从颈部感到一股寒意。
危险。
意识模糊的他,本能地作出了应对。
只见酒馆老板的左手一抽,戮魂枪迅速滑回!
一个瞬间,他的右手已经握住枪头后一尺的地方,硬生生将长枪变成了短枪。
卡斯兰在顷刻之间完成了防守,黑漆漆的枪刃迎向弯刀。
埃达心中一凛。
她在刚刚的雷霆突击留下了一分力,能够随时二度爆发。
如果对方仍然像之前一样,用对攻来化解攻势的话……
她就能拼在被戮魂枪刺中之前,斩下卡斯兰的头颅。
可惜啊。
算了。
精灵从浩如烟海的记忆里找出一个鬼魅的身影,找出那道独特的攻势。
埃达眼前一亮,她的刀在半途中变向。
“唰唰!唰!”刀锋在空气中划出三响!
刀锋连续三折,带出三次佯攻。
卡斯兰从小腹、左臂、胸膛上先后感到了三股寒意。
但出乎埃达预料的是,面对眼花缭乱的攻势,卡斯兰却纹丝不动地立足原地,双目赤红,长枪枪头停在原处。
每一刀都能在瞬间化为杀招,但他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还是因为他抛弃了意识,纯粹用本能来战斗的缘故?
埃达轻轻咬牙,最后一记佯攻顷刻化为杀招。
刀锋最终奇异地滑向卡斯兰的右肩,眼见就要从上至下,砍落对方的右臂!
而在这一刻,卡斯兰又出奇地突然动弹起来。
他的脚步和双手迅速移转,枪头的位置变换到刀锋之前。
枪刃再次迎向弯刀!
埃达狠狠地皱起眉头,弯刀回收。
对戮魂枪的忌惮,让她不得不避开枪刃。
埃达在心中叹出一口气。
这一轮攻势已经被他彻底破解了,只能另找机会。
这个老头,居然敏锐而精准地把握住了她的攻势所在。
最早的突袭没有奏效,隐藏杀招的三次佯攻也没有奏效。
反而被他硬生生地靠着身位和枪刃,化解了她的进攻。
第四次。
这是她的杀招第四次被破解。
她在漫长生命里见过无数的战斗,见过无数的极境战士,尽管极境级别的战斗大多数在顷刻间便结束,但在埃达的记忆里,仍然有数位极境高手留下了让她印象深刻的剪影:
长姐战斗时的可怕气场和压迫力,简直能把对手逼疯;笑容永恒的萨拉,是一位动作精细得能用大斧雕花的神奇存在;沉默寡言的米迪尔,则以他连绵不绝不计牺牲的可怕杀招著称。
老疤背喜欢用若有若无的潜伏跟踪折磨敌人的精神;花心浪荡的凯拉,最擅长在生死一线的刹那机变,彻底扭转胜负。
迂腐的斯托克贵在始终稳重的节奏和屹立不倒的铁壁防守;不怀好意的洛桑骑士长于那不动则已,一动则如雷霆降世的爆发式突击;吸血鬼帕瑞莱则习惯虚实难分、飘忽难辨、隐藏杀着的无限佯攻。
雨中之心的双剑,能在电光火石间展开超越声音的极速攻势;懒鬼萨克埃尔则是一位全能的天才骑士,擅长在试探与观察中抓住敌人的每一个破绽。
可眼前这位“撼地”卡斯兰,却每次都在最后一刻破解掉她的攻势,每一次都像绝地逃生般的奇迹。
她那些完美模仿自以上传奇高手的进攻,无论是洛桑的雷霆突袭,还是帕瑞莱的无限佯攻,在这个老头面前似乎都被瞬间看破。
而这还是在他封闭了自己的意识,纯粹用战场本能的情况下。
不败的战场传奇屡攻不效的埃达沉下一口气:当年,萨克埃尔是怎么面对这个怪物的?
但战斗还没有结束。
正准备借着兵刃的灵活优势继续抢攻的埃达,惊讶地发现敌人的反击来得比想象更早!
“锵!”枪头急转。
卡斯兰双目血红,戮魂枪在他的手中再次送出,又诡异地弯折旋转,绕开埃达先前的格挡,直刺对方的胸口。
埃达的脑海里,浮现出斯托克那滴水不漏的铁壁防守。
下一秒,面对致命的突刺,长于灵巧的埃达不闪不避,反而出人意表地一刀迎上!
精灵弯刀砍中戮魂枪的狰狞枪头。
“铛!”
刺耳的金属锐响传来。
开战后的第一次,埃达的精巧弯刀与卡斯兰的长枪狠狠撞在一起,对冲的力度之大,毫无花巧。
卡斯兰近乎本能般地发力横扫!
埃达浑身微微一颤,无边的力道从枪身上汹涌而来。
那个瞬间,她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震颤,手臂关节甚至发出呻吟,随之而来的还有麻木和剧痛。
精灵心中一惊。
这种劲力……
他真的有六十多岁了吗?
她脚下一晃,眼见就要被扫倒。
极境级别的战斗,胜负往往顷刻即决,而在这种战斗中倒地,就意味着死亡。
埃达双眼一黯。
到此为止了啊。
小时候,长姐的教导重新出现在眼前。
是啊,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又回来了。
那些在觉醒“识念”异能之前,用汗水和辛苦累积出来的战斗技艺。
那些曾经美好,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学过如何对抗表里不一、老奸巨猾的武装矮人,学过如何收拾那些虚伪至极、品行不端的荒漠兽人,学过怎么应付来自深暮王国,同样灵巧却狠毒狭隘的精灵远亲,学过怎么应对盛宴领那些自命不凡、实则粗野不堪的吸血鬼,学过如何对阵拥有终结之力的,愚蠢不堪而驽钝可笑的人类以上形容词,均来自她又敬又怕又爱又崇拜的长姐。
而眼前的敌人……
毫无破绽的战士我真的见到了啊。
就在此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怯生生的男孩形象。
是他啊。
那个小子。
埃达露出苦笑,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样,看着他一年年成长为潇洒的翩翩少年,看着他变成爽朗英俊的青年,看着他被洗炼为最可怕的战士,看着他在一切唾手可及的时刻,飘然离去。
还有他那独特的战斗身姿。
等等。
他的战斗!
不过零点零几秒,埃达目光便重新聚焦起来。
下一秒,就要倒地的刹那,只见埃达的手腕突兀一转。
埃达的刀巧妙地黏住戮魂枪的枪杆,她没有发力抵抗,反而双腿离地,任由那股力道推动自己,在半空中重新平衡住身姿。
她顺着枪身横向飘起。
下一秒,她的双腿交替点地,但每一次都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起,身影却在朝着卡斯兰不断突进!
沉浸在战斗本能中的卡斯兰,面无表情地一抖长枪,想要将埃达抖开。
但精灵就像甩不脱的蜘蛛一样,牢牢黏在枪身上,高速逼近卡斯兰。
卡斯兰再度从本能中感受到了危险。
“嘶”
埃达目光坚定,她的刀锋摩擦在枪杆上,随着她的突进,斩向卡斯兰执枪的手。
她压在枪身上的刀则牢牢控制住戮魂枪的方向,不让敌人有任何机会格挡或反击的机会。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在刀锋即将沾上双手的那一刻,卡斯兰没有丝毫犹豫地放开了戮魂枪!
卡斯兰的左腿瞬间一退,腰部一转,左肩后拉,右肩拱出,右手早已捏拳在手。
埃达的弯刀砍到了他的胸前。
但卡斯兰却比埃达更快。
他的右拳如落雷般轰出!
“咚!”
震人心魄的闷响。
卡斯兰的重拳狠狠擂上了埃达的右肩。
“喀拉”
令人心寒的骨裂声,从埃达的肩部寸寸传来。
埃达的脸容瞬间被剧痛扭曲,她咬着牙齿,痛苦呻吟。
那个瞬间,精灵失去了所有的平衡,不支倒地,弯刀离手。
但卡斯兰心中的危机感有增无减,他如同受惊的野兽一样抬起头,寻找威胁。
仅仅下一秒,卡斯兰便觉心口一凉。
卡斯兰下意识地低头,左手猛地伸向左胸!
“铛!”
又是一道清脆的金属响声。
不知何时,埃达本该随着主人一同跌落的弯刀,出现在了卡斯兰的胸前。
刀刃扎进了酒馆老板的左胸。
鲜血淌出。
埃达无力地跌落地面。
“当啷!”
此刻,戮魂枪才摔落地面,当啷作响。
埃达也重重地摔落,右手瘫痪般地软在地上。
她的左手还颤抖着抬在空中,维持着投刀的姿势。
刀锋在卡斯兰的胸前颤抖。
卡斯兰终于回过了神,从那种只知道战斗的本能状态中退出。
寒风刮过。
这场极境之间的战斗,已经毫无预兆地结束了。
埃达躺倒在地上,右肩骨骼尽碎,面容扭曲,不住颤抖。
卡斯兰则痛苦地喘息着,高大的身躯却依旧屹立不倒。
胜负已分:
只见传奇的“撼地”,卡斯兰伦巴的左手,正鲜血淋漓地停在胸膛前,死死地捏住埃达的弯刀。
不让它再前进一寸。
承受着肩部重伤的埃达呆住了。
冷汗淋漓的她,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停在对手胸前的刀,又看看捏住刀锋的卡斯兰。
“怎么会?”
她喃喃道,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就在刚刚,卡斯兰攻出必杀一拳的时刻,埃达便右手一抖,在空中松开了弯刀,刀柄换到左手。
也在在卡斯兰一拳击碎她右肩,无暇防守的时刻,埃达送出了左手的刀。
直取卡斯兰的心口。
那是分出胜负,也是决出生死的最后一击。
惊愕的表情停留在埃达的脸上:她本该在最后一刻,以伤换命地刺破卡斯兰的心脏。
但是……
埃达看着卡在敌人胸前,进退不得的刀锋,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不可能。
不可能!
我明明,明明……
卡斯兰看清了眼前的局势,痛苦地喘了一口气。
他忍痛拔出入胸一寸的弯刀,抛在身侧。
鲜血从他的胸口流出。
弯刀摔落,发出金属特有的当啷脆响。
但卡斯兰心中透亮:他并没有及时捏住这把瞄准他心脏的刀。
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别有缘故。
在右肩的剧痛和右臂的麻木中,倒地的埃达浑身一颤,随即凄然地垂下已然无力的左手。
她输了。
“不可能……”无力再作反抗的精灵,震惊地喃喃道。
“你没有着甲,也没有抵挡。”
埃达脸色晦暗,她虚弱地躺在地上,忍受着右肩的剧痛艰难地道:
“我应该在你伸手之前,就刺中了你的心脏……但是……”
卡斯兰目光微凝,在埃达的瞪视下,缓缓叹出一口气。
“为什么,”埃达满脸冷汗,看着不住喘息的卡斯兰,挣扎着嘶声道:
“为什么我杀不死你?”
卡斯兰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他气喘吁吁,却露出一个解脱般的笑容。
阳光洒落在街道上,北风呼啸而来,刮过两个一躺一坐的对手。
“埃达教官……咳咳……您啊……”只见卡斯兰猛烈地咳嗽着,艰难咬字道:
“运气真差。”
埃达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卡斯兰,仿佛要找到答案。
她不明白。
卡斯兰没有让她等太久。
“好多年前,我在三十八哨望地干掉了悉拉暗雷……”白发老头缓缓地开口,解答了埃达的疑惑。
“他临死前在胸口上给了我一斧子,”卡斯兰抚摸着自己的左胸,眼神复杂地看着身侧那把弯刀,又看看戮魂枪,叹息道:“不知道碎了多少根肋骨……当时我已经在等死了。”
埃达脸色一变。
“那天,一个叫拉蒙的疯军医,跟一个名字特别长的矮人工匠……”
“靠着一点运气,一些手段还有一些不知道是天才还是疯子的创意,他们把我从狱河摆渡人的手里抢了回来。”卡斯兰苦笑了一声,敲了敲自己的胸部。
铛!铛!
奇特的声音从他的胸腔里传来,听上去竟然不像人体的组织。
这声音……
埃达愣住了,她的眼睛慢慢睁大。
卡斯兰叹了口气,道出真相:“那两个家伙,用特制的金属,替换、修补了我可怜的肋骨……老天,那种剧痛,折磨了我整整一年。”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直到埃达在震惊之后,找回了遗忘已久的呼吸。
只见精灵的惊诧在了脸上,她的瞳孔缓缓缩小:“金属制的……肋骨?怎么做到的?”
不可能。
人类那脆弱的身体,无论是控制出血还是处理碎骨,根本就不可能承受得住……
卡斯兰痛苦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肺部犹如一个破损的风箱,发出阵阵可怕的风声。
“不知道……咳咳……,”卡斯兰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口血:“听那个疯军医说,他们用了些不被允许的禁忌手段……”
“反正在那之后,他们就被暗室的人带走了,从此消失无踪。”
埃达闭上了眼睛,狠狠皱眉。
“所以,”她在冷汗中懊悔地摇头:“我的刀明明砍进了你的胸膛,却卡在了那些金属里。“
“所以我刚刚才会杀不死你。”
卡斯兰发出凄凉的笑声:
“是的。”
“如果你换把窄一些的匕首或短剑,只需要捅破血管,我也就死了。”
“但你偏偏用的是弧度那么夸张的弯刀。”老头摇摇头,眼里充满了微妙的情绪。
埃达没有说话,躺在地上无力动弹的她,只是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也因为那次‘事故’,我的肺受了严重的伤,至今还在折磨我的呼吸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卡斯兰痛苦地呼吸着,咳出血沫:“再打上几分钟,我也就坚持不住了。”
埃达的脸色又是一动,嘴巴张成“o”型。
“什么?”她忍着剧痛,死命地直起身子,夸张地瞪着眼睛,“早知道……”
卡斯兰对她露出一个苦笑,点点头。
埃达似乎毫无战败者的自觉,她懊悔地吐出一口气,“啪”地倒回地面,表情委屈。
他。
妈。
的。
早知道就继续拖下去了。
干嘛要孤注一掷呢?
“而您的异能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卡斯兰拍了拍胸口,一阵咳嗽后嗤笑了一声:“幸好,在刚刚碰面的时候,我脑子里没有想这件往事,否则您定然有所准备……”
埃达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无意识地摇摇头。
“你也很聪明,小屁孩,”她无精打采地道:“在脑里只留下‘活下去’和‘杀死他’这两种念头,然后把一切交给自己的本能……让我的‘识念’什么都读取不到。”
卡斯兰的笑容僵住了。
他垂下头,白发在脑后飘动。
“那不是什么聪明。”他淡淡地道,眼神黯淡,语气低落。
“在最残酷的战场上,”卡斯兰闭上眼睛,缓缓道:“你只会有这两个念头。”
埃达一挑眉毛。
“是么,”精灵似乎要找些事情来忽视掉肩部的剧痛,只见她鼓起一边的腮帮,无聊地从嘴角吐出一口气,然后默默道:“尽管年纪不大,才六十多岁,但是……似乎你有很丰富的战场经历啊。”
“战场?”
这一次,卡斯兰的声音很坚决:“那是地狱。”
“是把正常人变成怪物的无边地狱。”
“在那里,只有两种人。”
“死人,还有快死的人。”
地上的埃达翻了个白眼。
“感谢您,尽管记得不太清楚,”卡斯兰似乎好转了很多,只听他低沉地道:“但是,刚刚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那些地狱一样,瞬间面对四五个不同而可怕的对手。”
“将我的所有潜能再度逼迫出来。”
埃达轻哼了一声。
四五个对手?
他连这些都感觉出来了啊。
埃达望着天空,无力地问道:“怒海惊涛,是吧?”
卡斯兰的眉间一动,似乎有些惊讶。
“您发现了啊,”几秒后,老头微微一笑:“我一向以为我的终结之力很隐蔽呢服役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冰川之融。”
埃达了无生趣地点点头:“怒海惊涛,罕见的终结之力,对力量和速度的增幅都很小,却能赋予你超绝的本能反应,在瞬间应对一切变故。”
“就如同大海一样,”卡斯兰感叹着肯定道:“无论惊涛骇浪如何可怕,大海却始终如一,万年不摇。”
埃达耸了耸肩,但这个动作带动了右肩的沉重伤势,让她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尽管有些不同,但凯拉那小子也有相同的终结之力,”埃达一边嘶声喘气,一边咬着牙道:“你横扫那一枪的时候,我才想起来。”
卡斯兰的表情又是一动。
“凯拉王子?”卡斯兰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激动和兴奋:“居然能跟传奇的‘狼敌’相提并论,真是荣幸之至。”
但埃达只是耷拉着脸,像不肯认输的小孩一样,躺在地上死命甩着头。
“可恶啊,如果我没认出来,那也不会决定冒险砍那一刀了,”她停下了甩头,带着可怜兮兮的表情,凄然道:“以伤换命,向死破局这是面对凯拉,面对怒海惊涛最好的方法。”
卡斯兰微微一笑,缓缓点头。
“果然啊,靠战争杀戮起家的圣精灵,跟因循守旧的白精灵毕竟是不一样的,即使舍弃了异能,您依然是可怕的战士,”卡斯兰看了埃达一眼,叹息道:“你们毕竟不是那群只懂射箭的家伙。”
“你的夸奖,我就收下了,小屁孩。”埃达无聊地吐气道。
两人沉默了几秒。
“而您居然还认识百年前的‘狼敌’……所谓永生者,数百上千年的经历确实不是开玩笑,”卡斯兰缓缓道:“埃达教官,可以冒昧地问您的年龄吗?”
“年龄?”埃达眼眶睁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等等,我换算一下啊……”
那个瞬间,埃达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
“年龄。”她淡淡地道。
“我出生在屠龙战争后的第九个世纪,生存之战后的第四个世纪,永生树枯萎的前夕。”埃达的语气变得很低沉,偏偏自带一股稳重。
“与帝国同龄。”
她的目光里多了一点什么东西,静静地沉淀下来。
卡斯兰一怔,精灵在那个刹那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纯真的孩子,突然变成了成熟的大人。
“屠龙战争?”卡斯兰试探地问道。
“精灵与龙的最后一场大规模战争,”埃达淡淡道:“人类也曾作为精灵的仆从军参战。”
“而战争的尾声,你们自己抵御古兽人的部分,被称为逐圣之役。”
卡斯兰恍然一震。
逐圣之役,那岂不是……
但下一秒,埃达就甩了甩头。
“但我成年倒是很晚啦,”她的语气随即变软,回复了之前的满不在乎:“足足用了一千八百年,到第三次大陆战争前夕才成年呢。”
埃达在心底哀嚎着,叹气道:
不像长姐那个出生三小时就成年的变态。
嗯,这段腹诽可不能让她知道。
忘掉忘掉,赶快忘掉。
卡斯兰皱起眉头。
与……远古帝国同龄?
所以,两千多岁的精灵?
即使从成年开始算起,也有三百多岁了啊。
卡斯兰静静注视着躺在地上的精灵,叹了口气:“精灵中的极境,用时间和经历堆出来的怪物啊。”
“输了就是输了,”埃达无所谓地哼了一声,“再说了,在那些经验不足,只能靠反应和机智弥补劣势的人类里,你也算是很出色的了。”
“只是您运气差罢了。”卡斯兰和蔼地微微一笑,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是啊,运气真差,”
“先是遇到了能封闭自己意识和思想的战士,克制住我的最大优势,”埃达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地道:“然后,他居然还有一副钢肋骨。”
卡斯兰哈哈大笑,笑声带动了他的肺部旧伤,老头旋即猛烈地咳嗽起来。
“与您战斗……咳咳……是我晚年的荣幸,”卡斯兰脸色痛苦,他在撕心裂肺的咳嗽中,抓起自己的戮魂枪,勉力道:“在退役之后,能与萨克埃尔的教官一战……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啊。”
埃达扯扯嘴角。
下一秒,她脸一变。
只见卡斯兰伸出手,拾起了戮魂枪。
埃达心头一黯。
老头一声长叹,转动着手上威名赫赫的传奇反魔武装。
枪头慢慢对准了地上的精灵。
看着那漆黑狰狞的枪刃,埃达心里咯噔一声。
精灵露出好看的八颗牙齿,放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说啊,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不知道是疼痛还是懊丧,只见埃达哭丧着脸,对着戮魂枪的主人低声道:“传奇反魔武装可不能滥用对吧……”
但下一刻,卡斯兰的举动让她愣住了。
只见老头微微一笑,把枪头拄在地上,缓缓站起。
卡斯兰靠着长枪的支撑,转身踏过埃达的身边。
“我走了,埃达教官。”
他一瘸一拐地离去,回头笑眯眯地道:“您可要保重。”
埃达的表情僵住了。
“诶?”埃达捂着右肩,在痛苦的表情中露出疑惑:“你不准备杀我?”
“也不准备俘虏我?”
卡斯兰呼出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我已经达成了目的,‘解决那个极境高手’,”酒馆老板感慨道:“而您已经失去了战斗力,无法给局势带来影响,这就够了。”
埃达睁大了眼睛,然后松了一口气。
她抿了抿嘴唇,眼珠一转。
下一刻,只见这个精灵咧开嘴:
“这样啊……那你的老大会同意吗?”
卡斯兰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什么?
他旋即露出笑容,无奈地道:“也是呢,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毕竟不好交差……”
卡斯兰拔出拄在地上的戮魂枪:“那我就按照您的意思……”
埃达瞬间变色。
“诶诶诶,我就随口一说……”埃达的脸在一秒内换回了哭丧模式:“你看我都这副模样了……”
卡斯兰哈哈大笑。
但几秒钟后,卡斯兰就收敛的笑容。
他的表情慢慢阴沉下来,眉毛扭曲,显得有些沉痛。
“我正在做的,本来就是不赦之事。”
卡斯兰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那把弯刀,眼里尽是复杂深邃的情绪,语调沉重,话语苍凉。
埃达的眼神微微一凝。
“但我已经无法回头,”只见卡斯兰目光恍惚,下意识地低声道:“至少,在最后时刻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来稍作弥补,安慰自己吧。”
第151章 忠心
复兴宫之前,第一道厚重斑驳的闸门处,在神经紧张的卫兵的严格检查下,一个个地将有资格与会者放行入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是埃洛斯卡塔,是王室特许的织物专营商!我可以进去的!看!这是当年先王艾迪的签名状,下面还有米迪尔殿下的签字!”
【这、是、防、盗、章、节、、虽、然、我、知、道、防、不、住、、但、我、就、是、要、让、某、些、读、者、知、道,、你、看、的、是、盗、版,、做、的、是、小、偷、、前、面、的、章、节、、无、论、剧、情、细、节、伏、笔、、我、经、常、在、修、改、、一、直、在、改、进、、但、是、盗、版、是、永、远、看、不、到、的、哼】
“我这里也有当年闵迪思三世发送给我们家的邀请!虽然历史悠久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百五十年前哎,别动手,我自己走!自己走!”
“哎!朋克!还记得我吗?我是中央警戒厅的验尸官拉赞,我们同事过半年!现在群星之厅还有位置吗?”
“我在这里当值,不知道。但做宫内卫兵的表哥告诉我,巨厅已经坐满了一半了!如果你不是子爵以上的贵族,根本进不去!”
“那我们只能去星聚广场挤着,听那些卫兵一层一层地传话,把大人物的决议传下来?”
“得了吧,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就算进了群星之厅,也是坐在最底和最外一层,安安静静听那些最上面和最里面一层的大人物们讲话根本不可能插话!”
“老天那是单翅乌鸦和双塔长剑旗!克洛玛跟卡拉比扬家的车队!快让开!得罪了他们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贵族怎么了?贵族也要遵守基本法啊不是,是遵守星辰约法啊!”
“开什么玩笑!他们可不是普通的贵族,那可都是王室敕封,私兵过千,领地辽阔,臣属无数的高等封臣……你做验尸官的,还是要提高自己的姿势水平啊,十三望族你知道吗?他们跟王室还有六豪门,那是谈笑风生……”
“你怎么这么清楚?”
“惭愧惭愧,我以前在东城区基森家族的庄园里,教导他们的家族三子格斗术启蒙……”
不顾周围人潮的推挤,德勒克洛玛伯爵的骑队和图拉米卡拉比扬伯爵的马车,堪堪在钟响第二声的半小时后,在人潮里穿梭而出,赶到复兴宫。
作为在国内仅次于王室与六大豪门,通称十三望族的十三位高等封臣之二,德勒克洛玛与老卡拉比扬两位伯爵,仅凭单翅乌鸦和双塔长剑的纹章与旗帜,就毫不费力地穿过人群,并在人群指指点点的低声议论,与守卫与宫门官恭敬的眼神中,一路驶过第一道宫墙与宫门。
“国是会议之前可没这么多人,”马车里的洛比克厅长轻轻叹息:
“荒漠战争的那场国是会议,来的只有各行的行首,豪富的商人,和那些臭酸的名望学者,六大豪门在场的只有两家,十三望族只有五家。”
“但足以为陛下赢得他想要的战争支持,十九家贵族不得不遵从国是会议的决议,”卡拉比扬凝重地看着车窗外,越聚越多的人群:
“拒绝履行决议的几家贵族,一度被愤怒的民众围困,甚至在各行各业中吃到苦头虽然他们只是大家族的附庸,但这可不是好现象。”
泰尔斯缓缓起立,看向镜子里,那个衣饰华贵,一脸冷峻的少年贵族。
他的头发不再是乱草窝,而被整齐地修剪、梳理成朴素但顺眼的样式,显得精神而英俊。
姬妮甚至不顾他的脸色,在他的左耳别了一个会微微反光的晶石耳环。
加厚过的黑蓝色闪晶长袖外套,配着白色的里衬,用沥晶扣扣好的褶袖,以及专门加工过的流苏衬肩,让他原本瘦弱的身材显得挺拔。
他举起双手,纯白色的皮手套紧致而有光泽,举手投足间似乎更有说服力。
黑色的贵族修身长裤,配着星芒样式的皮带扣,以及将他生生垫高两寸的名贵皮靴,使得他迈起步来颇有贵族的优雅。
泰尔斯的后背绣着代表璨星家族的九芒星纹章,胸前也别着金银九芒星的别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女仆们为他洒了些微的男用香水,几乎微不可察,却让他的气息更加贴近上层社会。
唉,泰尔斯苦笑一声,叹出一口气:时尚的装饰,风雅的举止,既成的礼仪,限定的知识,这些都是用来隔离、分类出不同阶层身份的最佳工具这就是贵族圈了。
这该死的,万恶的文化资本。
连一旁看着的姬妮和基尔伯特,也不禁微微点头。
“差不多了。”姬妮叹出一口气,语气苦涩:“凯瑟尔陛下他希望你早点进去。”
泰尔斯知道他们的情绪有些不妥,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清空掉脑里所有的思维,跟着基尔伯特跟姬妮缓缓离开。
“我需要跟您最后确认一些事情。”
泰尔斯抬起头,看向基尔伯特。
“您的姓名我是说,陛下原本计划给你改个更符合‘璨星传统’的名字,比如约翰和米迪尔,或者凯瑟尔及托蒙德毕竟泰尔斯这个名字,是下民所用的,它第一次出现在王室的家谱上……还会让有心人查到您的过往……”
泰尔斯把头转回去,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边面不改色地道:“泰尔斯。”
“什么?”
“就叫泰尔斯。”
我不会改名。
那些过去。
我一点也不会忘记,一点也不能放弃。
泰尔斯看着一望无际的长廊,捏紧拳头,没有理会基尔伯特犹欲言又止的眼神。
“唉谨遵您的意志。”在姬妮杀人的目光下,基尔伯特叹了口气。
这是一条很长的走廊。
泰尔斯不动声色,往前走了几十步,然后停住。
他的眼前是一扇黑色的大门。
“前方就是群星之厅,您会到最里层的一个暗厢。不必紧张,到时间后,我会打开厢门,您按照先前的嘱咐做就是。”基尔伯特低着头道,但他随即看向门的一边。
中年贵族露出疑惑之色。
“埃达?这个时候你该护卫在陛下身边!”
泰尔斯向前望去,只见大门的一侧,靠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是她。
泰尔斯认出来,是昨晚那个,领着王室卫队,将他从詹恩手里救出来的斗篷女子,只见她依然斗篷罩脸,在阴沉的灯光下,不辨面目。
抱着臂的斗篷女子,离开半倚靠着的墙面。
“嘿,小子,那个戴面具的家伙,托我给你送份礼物。”
年轻好听而活泼的声音传来,那个斗篷女子的手里递出一件东西。
泰尔斯怔住了。
他接过那件东西,连对方手上过分白皙、光滑和紧致的肌肤都没有在意。
这是一个黑色的匕首鞘套,连着扣式的皮带。
它的一面刻着一行字:王者不以血脉为尊。
泰尔斯忍住下意识摸向胸口的想法,他心情复杂地,从腰带上抽出jc,插入鞘套尺寸正好。
“谢谢约德尔,他还好吗?”泰尔斯平复着呼吸,把连鞘的匕首,扣上自己的腰间。
“放心,那种家伙嘛暂时死不了。”斗篷女子轻笑一声:“我很了解他。”
泰尔斯点点头,越过她,站定在大门前。
男孩看着眼前的黑色石质大门,咬紧后牙。
只要再一步。
他的身后,基尔伯特的眉头越来越紧,姬妮紧紧咬着下唇,斗篷女子则毫不在意地扭扭脖子。
泰尔斯没有回身,只是看着眼前的石灰色的地面,幽幽道:
“基尔伯特,我踏出这一步,是否就不能再回头了?”
基尔伯特一怔。
但泰尔斯没打算让他回答。
男孩抬起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不,也许,当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就没有所谓的回头了。”
“只能一直往前走下去。”
听到这里,姬妮的目光晦涩而犹豫,她伸出手,却被一边摇头着的基尔伯特拉住。
“别担心,高兴点,这可是好事呢,基尔伯特先生,姬妮女士,还有这位斗篷女士,某个好人跟我说过,”
两边的不灭灯,以及走廊两侧窗户外的阳光照耀下,泰尔斯转过头。
他伸出大拇指,灿烂地咧嘴一笑:
“当成另一场游戏就好。”
三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泰尔斯就一推大门,跨了进去。
石质的大门中灌进一股冷风,前方灯光不足,似乎是无尽的黑暗。
泰尔斯的身影消失在那股黑暗中。
基尔伯特叹息着低下头,姬妮则转过头,不言不语。
只有斗篷中的女子,快乐地打了个响指:“啊哈,我喜欢这小子。”
“是啊,这小子,”姬妮抬起头,苦涩而无奈地轻笑一声,脸上却满是哀伤和怜悯:“只不过是个孩子。”
“怎么能承载那样的重担和……未来。”
一阵沉默。
直到一声嘶哑的嗓音突然出现:“他可以的。”
斗篷中的女子撇了撇下巴:“恢复得真快啊。”
基尔伯特和姬妮都惊讶看向身后那里,面具护卫的身影在虚空中显现。
但很奇怪的是,约德尔的身形却飘忽不定,无比模糊,像是被一层空气所制的纱巾罩住了。
“他能够承担那种责任。”身形模糊的约德尔坚定地道:
“我了解他。”
“他有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所有神,所有恶魔,乃至所有魔能师都没有的特质。”
又是一阵沉默。
基尔伯特摇摇头,轻哼一声,轻轻抬帽致敬:“恕我失陪,国是会议还有两小时该去见陛下了,姬妮女士。”
姬妮点点头,跟基尔伯特一起离开。
随着脚步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远处。
只剩面具护卫与斗篷女子。
“三根蔓蓝草剧毒的弩箭穿胸,才一个晚上,你不可能站得起来。”斗篷女子看着身形模糊的约德尔,深深叹出一口气:“你又跟那个面具交易了?”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古精灵王国的崩溃,跟那个面具不无关系!而你……”
“你这次又付出了什么?”
约德尔没有搭话,他只是沉默着,摸了摸脸上的紫色面具。
“无论我付出什么,”约德尔的身影渐渐消失,只余嘶哑的嗓音:“也及不上那个孩子将要付出的,万分之一。”
第152章 同行
这是一条漆黑的下水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数百年前,立国未久,当“智相”哈尔瓦卡拉比扬提出,要仿照两代帝国的首都凯旋之都的样式,越早越好地,在刚刚建都,城建未固的永星城下,开凿下水网道的时候,年老的托蒙德一世考虑了整整一天,便开始了这项当时让六大豪门叫苦连天,后世臣民则交口称颂的伟大工程。
托蒙德只有一个条件:正在修建的复兴宫地下,是下水网道的禁区。
【这、是、防、盗、章、节、、虽、然、我、知、道、防、不、住、、但、我、就、是、要、让、某、些、读、者、知、道,、你、看、的、是、盗、版,、做、的、是、小、偷、、前、面、的、章、节、、无、论、剧、情、细、节、伏、笔、、我、经、常、在、修、改、、一、直、在、改、进、、但、是、盗、版、是、永、远、看、不、到、的、哼】
也许之后很多代国王,都会欣慰于托蒙德的这个条件,因为仅仅在约翰一世时代,王都地下交错纵横的下水道,就成为了王国的非法地下世界里,最方便快捷的通勤与掩藏手段每一任王都守备官和警戒厅总长都对此无能为力。
黑暗中,两个穿着紧身衣的男人,无声无息地翻落这条下水道。
连水花都没有溅起。
两人缓缓起立,所站的位置和视野,刚好能掩护住彼此的死角。
问题是,在暗无天日的漆黑里,他们真的能看得清吗?
“啪!啪!啪!”
鼓掌声从下水道更深处的黑暗里传来。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转向掌声传来的那个方向。
“真是艺高人胆大!”
带着远东口音的通用语,从深处的黑暗传来:“不愧是最富盛名的萨里顿兄弟!潜行到了铁蝠会最中心的区域,而他们到现在都一无所觉!”
第三个男人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他穿着西陆少见的东方袍服,掌声似乎颇有韵律,嗓音尖细,柔和好听。
三人对峙了几秒。
“我见过你的画像。”其中一个男人冷漠地道:
“你是腾,夙夜王廷的掌印宦官。”
“是前任掌印宦官。”腾发出诡异尖利的笑声,修正男人的说法:
“我三年前就失业了。”
腾在心底暗暗提高警惕:在黑暗中,自己靠着“心眼”的能力才能行动自如,而对方居然如视白昼,看清了他的样貌。
“我听说,新登基的瑶王,”黑暗中看不见男人的表情,但他的声音特别凄清,令人不寒而栗:“为你开出了天价的赏格,而你只能逃来西陆,托庇在诡影之盾里。”
他身边的兄弟,惜字如金地,重复了一遍前者的重点:“天价!”
腾瞳孔一缩。
该死的刺客。
“牝鸡司晨,哀哉,”腾先是露出哀伤的表情,说了句萨里顿兄弟听不懂的话,然后即刻转换成笑颜:“夙夜让一个女子来统治此乃亡国之兆啊,若你们拿了我的人头,漂洋过海,却发现夙夜已是一片火海,又找谁拿赏金呢?”
“少说废话,”先开口的男人冷漠地道:“诡影之盾点亮圣约,约我们来此,影主本人呢?”
腾绽出特别友好的笑容。
他双手交握,在胸前提起,向着两人微微点头,行了一个远东的揖礼。
“区区不才,”腾抬起头,用带着远东特色的修辞,一字一顿地道:“正是诡影之盾,当代影主。”
他的话让两个男人都深深皱眉。
沉默。
两个男人迅速而无声地交换着震惊与凝重的眼神。
一会儿之后,先开口的男人冷冷地道:“诡影之盾又换了主人,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晚上。”腾很有耐心地回答。
萨里顿兄弟都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自终结之战以来最可怕的杀手组织,正掌握在这个初来乍到的远东人手里?
“乌衣卫把你的必杀级别提高到‘子’,”先开口的男人缓缓道:“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听见“乌衣卫”三个字,腾小心翼翼地掩盖住眼里的仇恨和怒火。
“唉,蔺指挥使真是看得起我可惜,他永远也娶不到心爱的女人了,”腾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也要相应地,在诡影之盾,把瑶王的必杀级别提高到‘s’才行。”
腾毫不在意地议论着夙夜王朝当权的大人物,但眼前的两个男人似乎连一点兴趣也欠奉。
“为什么选在永星城?”先开口的男人问:“星辰跟夙夜是盟友。瑶王登基未久,艾迪二世还有莫拉特,都会很乐意逮住你,作为她的登基礼物。”
真敏锐,直接问到了事情的关键。
腾轻嗤一声:
“相信我,星辰王国很快就会自顾不暇。”
腾阴险地笑着,道:“当然,莫拉特的走狗们鼻子很灵,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而且,因为某个原因,血瓶帮跟我们的关系很差……”
“所以只好委屈二位,在地下与我见面了。”
两个男人听出了腾话里的意思,对视一眼,瞬间交换了无数讯息。
“果然,你到哪里都不会安分,”先开口的男人轻哼一声:“在东陆祸国害民,来了西陆也想煽风点火。”
“过誉了,”腾轻笑一声:
“请问您是大萨里顿,还是小萨里顿?”
“巴安奈特。”先开口的男人道。
腾又是一声长笑:“喔,原来您就是声名在外的‘飞蝗刀锋’!那另一位一定是大萨里顿,‘血色咏叹’洛尔丹了?您之前在诺顿公国的出手……”
“你知道吗,废话连篇的阴阳人,”小萨里顿,巴安奈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们真的很想砍下你的头,去换赏金。”
腾顿时一滞。
惜字如金的大萨里顿,洛尔丹,冷冷接过他弟弟的话:“说正题。”
腾的表情先是微不可察地一冷,然后马上换回笑脸:“诡影之盾,想和贵家族合作一笔大生意。”
小萨里顿直接摇头否决:
“你们占有绝大部分的市场与客源,而我们专接冷清艰难的大生意这是在两败俱伤之后,第二十八代萨里顿与第三代影主,在冥夜神像前,定下的《刺客圣约》,不容违悖。”
大萨里顿沉默地补充道:“刀与影,莫相侵(shadow _ and _ blade,_ none _ crosses _ the _ boundary .)。”
腾开心地大笑起来:“我们远东人不信神,何况是那个消失了无数年的冥夜!”
他低下头,狡黠地道:“而时至今日,既然第七十三代影主是位远东人,那刺客圣约也不妨变通一二。”
“远东人?”小萨里顿不屑地轻嗤一声:“在远古帝国的时代,你们只是奴隶。”
而腾眼色一冷,低沉地道:“但帝国从未征服过远东,无论经历多少次围攻,麒麟圣城至今矗立远古帝国能贬作奴隶的只有战俘而已。”
“够了。”大萨里顿打断了两人:“若无他事,后会有期。”
“等等!”腾喊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兄弟两人。
腾深深叹了口气。
“萨里顿家族,源自帝国时代之前,炼金之塔里,战斗法师的‘破法者’一脉。”
他的声音悠扬地传布在下水道,仿佛在给学生绘声绘色地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
萨里顿兄弟同时变色!
用心眼感受着兄弟俩剧变的脸色,腾轻笑起来:
“千多年前,远东虽然屡受远古帝国的侵攻蹂躏,苦不堪言,但若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远东虽然王朝轮换,但文明从未间断。光是夙夜王朝里,辰氏王族的兴亡阁,古史记录就汗牛充栋……比如萨里顿家族的详略。”
“所以呢?”小萨里顿冷冷地道:“你打算用书本来压死我们吗?”
腾在心底轻轻点头:看来抓到了重点。
他缓步上前:
“在帝国时代,你们以‘法师噩梦’、‘不畏魔法的刺杀者’而闻名,是少数能突破宫廷法师们层层防卫,直击目标的刺客家族,所以才有‘刺客之花’的凶名。”
腾又走了两步,“啧啧”两声,似乎在赞叹:“你们曾经那样威名远播,闻者不寒而栗,听者动魄惊心,你们甚至接过横跨大陆的生意:晨曦王朝著名的‘哀君’便是死在你们的刀下。”
“你们的族语是什么来着?”腾挠了挠脑袋,随即恍然大悟地一拍:“哦,对了!”
“魔若破,命即殁。( death _ calls _ when _ magic _ falls .)”
但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摇晃着脑袋,深深蹙眉,脸露痛苦,话锋也随之一转:
“可惜啊……灾祸出世了。”
小萨里顿轻轻捏拳。
“三大魔法塔相继毁灭,法师们零落一片,传承断绝。”
腾摇头晃脑地,一边漫步一边道:
“而终结之战后,魔法更是被严令禁止,区区数十年,当最后一个法师,在严密的看护下死去,魔法便彻底灭绝。”
大萨里顿的瞳孔开始慢慢缩进。
腾继续叹息道:“从此啊,贵族的座上宾里不再有法师,王族的基本课程中也不再有魔法,军队里的法师编制消失无影,大人物们,也不再有以魔法为前提的,有效的反刺杀和反潜藏手段。”
“于是刺杀的难度大大下降,刺客的条件大幅放低,连不谙魔法者,若出其不意,也能做到成功的暗杀。”
大萨里顿微微皱眉。
“所以终结之战以来,各色不同的刺客杀手层出不穷,连最业余者的人,只须不要命,兼且手里有把刀,都敢去做杀手,喔我们诡影之盾也由此崛起,囊括了大部分的刺杀生意。”
小萨里顿深吸一口气,他看向自己的哥哥,然而大萨里顿却没有回应,只是死死地盯着腾。
“可怜的萨里顿家啊,多了我们,多了其他形形色色的刺客杀手,能接的生意越来越少反正法师都没了,既然能以低廉的成本刺杀对象,还为何要高价雇用刺客之花呢?”
腾转过身,嬉笑着:
“也是,当龙群消失之后,屠龙之术又有什么用呢?”
萨里顿兄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可惜啊,数百年的时间里,萨里顿渐渐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人数越来越少,技艺也越来越荒。”
腾长叹一口气,脸上尽是悲天悯人的神色:“也难怪,没有生意,就没有钱……而没有钱,就没有传承嘛。”
“于是曾经辉煌一时的刺客之花,到了这一代,还能执刀的刺客,”腾抬起眼,看向洛尔丹和巴安奈特:
“就只剩你们两人了。”
腾轻笑一声,摇摇头:“两个人的家族,啧啧。”
萨里顿兄弟久久没有反应。
但腾知道,他已经达到了目标。
“不知道以贤昆仲的年纪,还能执刀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腾用着远东特色的称谓,啧啧摇头:“当我回顾史书,看完一世王朝,一代家族的兴盛与消亡,总是感慨不已。”
腾的眼里露出神秘的色彩:“好戏连台,却到了落幕时分,风景无限,可偏偏夕阳已至,这怎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久久的沉默。
“萨里顿家的传承,不必你多嘴。”
小萨里顿,巴安奈特按捺不住,果断出言,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些许的怒意:“我们每一代都有最出色的刺客种子,都能在未来,绽放为最耀眼的刺客之花。”
巴安奈特紧紧捏拳,眼中如有火焰燃烧。
萨里顿,不会亡在我们这一代。
绝对不会。
绝对。
看着弟弟的模样,洛尔丹轻轻眯起眼睛。
“当然,以贤昆仲如此出色,我相信你们的下一代,也必是最耀眼的刺客之花。”
腾微笑着点头:“你们的‘破法者’技艺用不上了,但论起刺杀所用的刀法,依旧是举世最强,所以我们的《刺客圣约》,才会让你们负责最高端的大生意。”
“但是啊,”腾的话随之转折,语气古怪:
“如果买家们不像我这么喜欢读史书,不知道萨里顿的威名,又怎么会找上门来呢?”
腾晃晃脑袋,惋惜也似地叹出一口气:“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还记得萨里顿,有多少人在有需要的时候,还会想起最可靠的刺客之花,将买命钱交到你们的手里呢?”
小萨里顿轻轻呼出一口气,大萨里顿依旧一动不动。
腾一拍脑袋,转身道:
“所以,我在想啊。“
“一次举世闻名的刺杀……”
“一次亘古未有的出手……”
“一次震惊世界的行动……”
小萨里顿的呼吸渐渐加重,大萨里顿的眉头越皱越紧。
腾缓缓走近,话语里充满了蛊惑:
“会否为萨里顿的不世名声,锦上添花……”
“使刺客之花的赫赫声威,重震于世呢?”
腾哈哈一笑:
“是时候该提醒一下,世上那些因为魔法灭绝,而安份得太久,以至于不长眼的买家了。”
刺客兄弟的目光死死盯在他的身上。
腾轻轻拍了一下手,眼中深邃无比:“究竟谁,才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刺客?最可怕的杀手?”
“最重要的是,提醒他们,”腾眼中精光暴闪,语气幽然,给眼前的刺客兄弟,加上最后一剂猛药:
“历史最久远,传承最精深,世上最可怕的刺客家族……”
“不但仍未灭绝。”
“且必将再起。”
“兴盛如昔。”
萨里顿兄弟的呼吸紊乱起来。
腾松下严肃的神情,开眼一笑:
“想必到了那时,萨里顿家族的生意,也会门庭若市,顾客盈栏吧?”
他抬起眼,看向眼前的兄弟。
沉默。
比任何时候更久的沉默。
在这段长久的沉默里,洛尔丹与巴安奈特对视了无数眼,交换了无数的信息。
直到最后,兄弟二人终于错开了眼神。
小萨里顿转向一脸期待的腾。
带着萨里顿千年的尊严,和再起的希望,“飞蝗刀锋”向前一步。
“最好是门不错的生意。”
巴安奈特冷冷地道。
腾从鼻子里舒爽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刚刚吸到了世上最美妙的香气。
他随即畅快地大笑起来,掌声不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保证,以我的生命保证,绝对是门前所未有的大生意!”
萨里顿兄弟的眼中,只见笑够了的腾,慢慢摊开双手,目露凶光:
“大得你们不敢想象。”
“我保证,以我的生命保证,绝对是门前所未有的大生意!”
萨里顿兄弟的眼中,只见笑够了的腾,慢慢摊开双手,目露凶光:
“大得你们不敢想象。”
第153章 老了
泰尔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永远隐藏暗中,出手必杀的约德尔……
被俘虏了?
钎子身后的诡影之盾们燃起两只火把,把这个小小走廊照得亮堂起来。
尽管无法透过面具看见表情,但约德尔的挣扎越来越无力。
承受着四肢四个方向的拉力,他的身影几度变淡,试图进入阴影之径,但在锁链的力度下,他的意图屡次失败,被迫显形。
“潜伏,挑拨,渔利,你在这下面还真是度过了一段开心时光,亲爱的同行。”
钎子似乎松了一口气,他露出略有狰狞的笑容,看着用锁链邀请来的面具客人:“也许你还挺惋惜,我们没遂了你的愿,在蹊跷的挑拨下,跟灾祸之剑厮杀至死?”
阴暗沉闷的黑牢里,约德尔没有回答,他的暗紫色面具正对着至少五步之外的钎子。
他的沉默让钎子也微微蹙眉。
糟糕。
泰尔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咬紧牙齿,膝盖微弯,手上的银钻长剑抬高到与视线平齐。
北地军用剑术里的双手剑式不多,大部分是在盾牌破碎之后,迫不得已的绝地反击。
但是现在……
他双手执剑,看向最近的锁链驭使者。
只要逼退其中一个。
泰尔斯呼唤着漫上双足的狱河之罪,准备发力。
“啊,不不不。”
眼尖的钎子没有放过这一幕,他挑起眉毛,和蔼可亲地对泰尔斯举起食指,左右微晃。
“如果是我就不会那么做,”钎子摇摇头,笑容依旧礼貌有度:
“尊敬的殿下。”
说话间,他手上的锥子轻轻推出,虚指面前的约德尔咽喉。
这个动作让心内焦急的泰尔斯生生止步!
“毕竟,你可是贵重之躯。”
钎子摇了摇手上的武器,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言语间意有所指。
“万一有所损伤,我可负担不起。”
可恶。
看着钎子志得意满而成竹在胸的笑容,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放下半空中的长剑,不得已放弃了突击解围的意图。
他尽力摒除不冷静的想法,死命想着为约德尔解困的办法。
约德尔再次挣扎了一下右臂,无上之剑的剑尖刺入锁链上的其中一个链环,但执链的刺客立刻反向用力,角度刁钻,粉碎面具护卫的意图。
“你说了那么多废话,”泰尔斯看着与四个人抗争着的约德尔,深感棘手:
“就是为了引他出来?”
钎子啧声摇头。
“不全是废话,殿下,”刺客首领鞠了一躬,礼貌如初,但泰尔斯已经感觉不到他刚刚话语里的恭谨:
“请相信我的诚意。”
仿佛这一刻起,他已经掌握了棋盘上将军的最后一步。
冷静,泰尔斯。
冷静。
王子做了个深呼吸,在地狱感官里死命聆听着钎子的方向。
四个与约德尔角力的人,呼吸不稳,持续消耗。
两个在钎子身后的刺客,默默修整,正在回复。
钎子本人的左臂依旧在微微颤抖,看来他与约德尔短兵相接后并非毫无损伤。
但是……
泰尔斯忧心地看着钎子身后的黑暗:那里还有复数的呼吸传来。
最大的倚仗突然失去,而自己又做不到以一敌多,拯救人质。
怎么办?
怎么才能……
他看着艰难受困的约德尔,摩挲着瑞奇的银钻长剑,感受着它几乎完美的平衡手感,却心知自己正处在最不平衡的局势里。
钎子似乎完全从突然的袭击中恢复过来了,他向旁边跨了几步,打量着被死死束缚的约德尔,啧啧有声。
“六年前,我的两组人手接受了瓦尔亚伦德的委托,南下多年未敢踏足的星辰内陆。”
他轻叹一声,望着约德尔的眼睛微微眯起。
“最终,在一场失败的马车刺杀,以及随之而来的秘科围剿后,只有两个放哨的活着回来。”
听见这句话,泰尔斯微微一愣。
六年前。
瓦尔亚伦德。
马车刺杀……
那岂不是……
只见钎子冷哼一声,手上的锥子虚划过约德尔的面具:
“真巧啊,在他们的描述里,也出现一个类似的面具呢。”
“那么……你是谁?”
约德尔依旧不言不语,但泰尔斯却看见,扣住约德尔手臂的锁链刺钩已经渗出点点鲜血,后者的挣扎也越来越小。
但面具护卫却对他微微摇头。
“嗯,”半天没有得到目标回应的钎子翘了翘嘴角:
“看得出来,你不是雄辩家。”
可恶!
泰尔斯的呼吸越来越急,手中长剑几度抬起。
约德尔依旧不言不语,仿佛有某人用铁烙住了他的嘴。
昏暗的火光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暗紫色面具显得朴素而单调。
刺客首领终于放弃了跟面具怪客沟通的努力。
也许……是个哑巴也说不定呢。
“现在,影响我们交流的不定因素已经解决了,”钎子缓缓扭头,突然看向泰尔斯:
“您能跟我们来了吗,殿下?”
他依旧是那副和蔼可亲的笑容,站在斗篷覆面的刺客群中,站在无法穿透的黑暗前,对着泰尔斯远远伸出手。
但王子只感到一阵脊背冰寒。
“我们能合得来,且会合作得很好。”
望着他的手掌,泰尔斯的眉毛紧得不能再紧,一口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他双手一摆,长剑划出一个弧度,习惯着这把武器的特性。
“埋伏我的护卫,这可不是合作的好兆头。”
钎子放下手掌,笑道:“我想也是,毕竟,他对我挥剑时可是毫不犹豫。”
泰尔斯一时语塞。
他转换了一下态度,冷冷地道:“听着,钎子,如果你还想活着出去……”
王子说到这里,却生硬地住口,把剩下的“秘科已经包围了这里”死死掐断在嘴边。
不。
在钎子面前确认这个消息,只会让他更加孤注一掷,更在意手中的人质和筹码。
怎么办?
泰尔斯看向约德尔,却只能在他的镜孔中看见一片倒影。
“关于你说的事,我们可以讨论,”泰尔斯硬着头皮道:“但作为谈判的第一步,我更愿意看到我的护卫健康安全。”
钎子又细细地盯了他半天,随即笑了,笑得很开心。
随着他的笑容,手执锁链的刺客们把约德尔束缚得更紧。
面具护卫颤抖了一下,再次对泰尔斯摇了摇头。
“只有一个方法能保证他的安全,殿下。”
也许厌倦了泰尔斯的话,钎子的笑容有些寒冷。
钎子把眼睛眯成细缝,微微侧头:
“而您已经知道了。”
泰尔斯攥紧了手上的剑柄。
该死!
油盐不进,滑不溜手的家伙,合作、谈判、利益,没一样东西能稍微吸引他的注意。
他只想要我!
我!
钎子牢牢盯了泰尔斯很久,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事实上,我从拉塞尔男爵那儿,而他从查曼王那儿听说了你的很多事情,包括您的性格。”
再次听见那个名字,泰尔斯突然心生不妙之感。
钎子笑着向前一步,看了看约德尔,又看了看泰尔斯。
“比如您既宅心仁厚,又果决勇毅。”
钎子脸色微动,轻轻地举起锥子:“但我一直很奇怪,这两种特点,要怎么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呢?”
“那么,我们今天有机会来验证一下了。”
在泰尔斯难看的脸色前,钎子轻轻地把锥子的尖端扣上面具护卫的颈间,咧嘴而笑。
约德尔依旧一动不动,两只手臂鲜血淋漓。
拉紧他四肢的刺客们越发用力。
“这是什么意思?”泰尔斯脸色苍白,语速加快。
“如我所言,我是个生意人。”
钎子貌似无奈地摊了摊左手,右手上的锥子却倏然扣紧约德尔的咽喉!
让泰尔斯不禁握拳。
“交易从来都是两厢情愿,因此,我希望看到你安安静静、心甘情愿地跟我们走不惹麻烦,不捅漏子,不耍花样,要知道,我们对您的棘手程度可是深有感触。”
钎子有深意地扯了扯嘴角,对着不言不语的约德尔示意了一下。
“选择吧,殿下,”钎子笑脸盈盈,目中却寒光闪现:
“您是要王者的仁厚,还是王者的果决?”
仁厚……
泰尔斯脸色发白地望了无力动弹的约德尔一眼。
还是果决?
他的目光掠过钎子逼在面具护卫咽喉上的锥子。
该死!
在昏暗的火光里,约德尔再次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泰尔斯苦涩地看着他。
可恶。
不。
泰尔斯轻吸一口气,压下满心的愤懑。
冷静。
冷静,泰尔斯。
冷静!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目光相继掠过每一个诡影刺客。
他们想要我。
泰尔斯下意识地在心底里重复着。
想要我。
我!
几分钟后,星辰王子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笑得格外自信。
钎子看着这个模样的王子,寻思着要不要动动手上的锥子,再催促一下他。
“跟你走,这当然没问题,但我有个问题。”
钎子扬扬眉毛,表示乐意倾听。
只见泰尔斯沉声道:“你们并不在乎我,对么?”
什么?
钎子略略愕然。
“无论你们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财富,秘密,筹码,权力,人质还是护身符……都别忘了,我首先是星辰王国的继承人。”
泰尔斯撇过眼神,用他能想到的最冷漠与疏离的态度发声:
“诡影之盾,你们不妨把国王的态度与观感考虑进去假设你今天之后依然在那个位置上,对着你的手下发号施令,钎子,那来猜猜看,今天过后,相比起伦巴,相比起我的父亲,未来的泰尔斯一世会给你们什么样的未来?”
钎子的表情微微一变,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呼。
王子冷冷地举起长剑,直指钎子!
“我今后在位的数十年里,整个星辰王国又会给你们什么样的未来?”
“如果你们真的看重我,那就不会用一个护卫的性命来威胁我,”态度强硬的泰尔斯寒声道:“但你还是这么做了,也许因为你不在乎。”
钎子微微眯眼:“殿下,我们……”
但泰尔斯极快地出言,打断了他。
只听王子冷静而稳重地道:
“这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也许你们根本不怕杀了他,不怕惹怒我,不怕可能带来的后果。”
他的每一个字都让钎子的眉头越发紧皱。
泰尔斯远远地看着狼狈至极的约德尔。
脑海中却浮现出小的时候,他抱着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自己,在永星城的屋顶街巷、哨塔城墙上穿梭而过的情景。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也许,为我效忠,跟我合作本就是谎言,”泰尔斯冷笑着道:“因为你们一开始打着好听的旗号来找我的时候,就根本不打算让我上位,不想让我加冕,成为国王来找你们麻烦,对么?”
“也许,你们在带走我,利用完我之后,原本就打算杀了我。”
听着泰尔斯的话,钎子的脸色越发难看。
那个瞬间,约德尔的面具微微一动,镜孔上闪过反射的火光。
“这样看来,我根本没有什么选择,”泰尔斯咬牙举起长剑:
“一旦你们杀了他,就证明了你们的态度。”
“为了我的未来,为了我的王位,我唯有誓死一战,血尽方休。”
他坚毅而冷酷地望着每一个刺客:
“对么?”
黑牢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打斗声。
约德尔再次挣扎了一下,但钎子的锥子上抵,让他无法再动。
钎子死死盯着泰尔斯。
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几秒钟过去了,钎子最终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殿下,我们本不必闹得如此僵……”
可泰尔斯又打断了他。
“但你们有选择。”
出乎意料的是,前一刻还满面视死如归的星辰王子,现在却露出了笑容:“刚刚只是一种假设,钎子,一种一旦你杀了他的假设。”
钎子再度蹙眉。
“可我猜你不是那种甘心在腾的老路上一条道走到黑的人,钎子,所以,要证明你们的诚意,证明你们对我有用,而我也不必背水一战的话,那不妨从现在开始。”
钎子死死盯着他,表情凝固。
泰尔斯收敛了方才咄咄逼人的神情,认真地举起一根手指:
“只有一个方法能确保你们的未来。”
泰尔斯垂下剑锋,对着约德尔伸出手掌,目光不离钎子:
“而你已经知道了,钎子。”
听着王子回敬给他的台词,钎子也不得不皱起眉头。
泰尔斯定定地注视着他。
约德尔的面具依旧灰暗沉重,仅有的镜孔反射着微弱的火光。
钎子的脸容扭曲起来。
“选择吧,钎子。”
此时的泰尔斯双目炯炯有神,刻意沉声道:“你的面前也有两条路。”
他弯起嘴角,左手轻轻拂过银钻长剑的剑脊,下巴对被束缚的约德尔努了努。
“你是要王者的宽容……”
泰尔斯束起手指,云淡风轻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还是要王者的性命?”
那一刻,钎子脸色铁青。
黑牢里沉寂得可怕,似乎远处的人们都被隔开了。
连灾祸之剑与诡影之盾的战斗声也久未传来。
星辰王子与刺客首领的目光在火光里数次交汇。
面具护卫缓缓低下头,纹丝不动。
终于,钎子的脸色在挣扎了好一会儿之后,彻彻底底地松了下来。
他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甘的笑容。
“您名不虚传,殿下。”
钎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认命似的撤下了顶在约德尔咽喉上的尖锥,离开了面具护卫的身旁。
那一刻,死死抓着长剑的泰尔斯终于在心底里舒出一口气。
只听钎子收起武器,搓着下巴,语带深意地道:“把我们双方同时逼到绝境,把选择的困境丢回给我,逼得我不得不束手后退。”
“谁教你的你这些?热血无脑的北地人?”
泰尔斯轻笑了一下。
“我父亲。”
他垂下长剑,略略走神,思绪回到曾经的过往:
“六年前,他就用这样的手段,消弭了一场星辰与龙的血仇战争。”
钎子点了点头。
但就在此时,泰尔斯只觉得汗毛一竖!
他的地狱感官瞬间感到了异样。
有人!
那个瞬间,算是身经百险的王子下意识地扭身回头,挥动长剑!
狱河之罪激涌而来,漫上大脑,仿佛顷刻间放慢了时间。
“呼!”
衣袖破空的风声中,泰尔斯又惊又怒地看清了偷袭者的身形。
刺客。
那被拉长的一秒里,泰尔斯震惊地看清了局势:
足足三个诡影之盾装束的刺客,在他的左后、右后两个方向,或手戴拳套,或手持钝器,急袭而来!
而另一边,钎子带着满意的笑容,从嘴边把一枚样式奇特的无声骨哨收回怀中。
这是……
声东击西。
他们要活捉我根本就没准备……
跟我谈判。
泰尔斯心中下意识地道。
糟糕。
狱河之罪极速涌上,充盈他的双手双腿,带着他的长剑突破平素的速度,劈向左后方的偷袭者。
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泰尔斯根本无力顾及另外两人。
不。
不!
糟糕。
来不及了。
那一秒里,泰尔斯呆呆地想道。
又学了一课。
别跟刺客……
讲道理。
他的狱河之罪到达极限,从大脑回退,时间仿佛恢复了正常。
但泰尔斯预想中的昏昏倒地却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
“嗤!”
一道单调干脆的金属入肉声,突兀响起!
泰尔斯一惊。
只见一柄兵刃破空而来,飞向他没防住的那两名刺客!
两名刺客如同被高速飞驰的战马正面撞中一般,在空中浑身一颤,生生一顿!
“砰!”
两人反向飞出,一前一后叠着撞上墙壁。
泰尔斯惊讶地看着那两名刺客:他们像肉串一样,被破空而来的武器一柄穿胸而过的普通长剑,一前一后,钉死在墙壁上。
唯余抽搐。
钎子和他的同伴们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是呆怔着看着这柄如同从天而降,标枪般电射而来的长剑,在墙壁上兀自抖动不休。
“踏!踏!踏!”
泰尔斯来不及多想,一个陌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侧。
王子堪堪回过头,只能看见陌生的身影猿臂一舒,准确无误地扼住了第三名刺客的咽喉。
刺客似乎不敢相信,还挣扎着想要反击,但他的对手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斜对着旁边的墙壁就是一掼!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
陌生的身影收回手臂,紧紧扼住刺客,对着墙壁又是一撞!
“咚!”
第二声闷响。
刺客的对手第二度拉回手臂上的刺客,对着墙壁最后一次撞击!
“喀拉!”
只听一声奇怪的、不祥的脆响传来。
下一秒,那个刺客软软地从对手的臂膀上滑落,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空气恢复了平静。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周围:两名刺客被钉在墙壁上,痛苦呻吟,眼见不治,还有一人软倒在地,无声无息。
从长剑电射而来,到最后一名刺客倒地,不过一秒多一些的时间。
准备偷袭他的三名刺客已经齐齐殒命。
这是……
“真的……生疏了啊。”新来的人影走到泰尔斯身边,死命甩着左手,口齿不清地抱怨道。
王子目瞪口呆地看向这个人。
钎子和诡影刺客们同样难掩惊怒地看着他。
这位不速之客。
幽幽的火光下,映照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一个很特别的男人。
他的身上套着雇佣兵特有的、微有磨破的轻便皮甲,却装备着足足**把武器:
右手抓着一长一重两把十字剑,背后绑挂着略见陈旧的单手斧和一袋弩箭,左腿挂着一柄上好弦的步兵弩,右腿束着一把无鞘马刀,腰后别着一柄带着血迹的榔头锤,腰侧绑着磕破了一角的直刃军刀。
就连嘴里,也咬着一把小臂长的短剑。
就像个……人形武器库。
泰尔斯呆呆地想。
穿着像雇佣兵,是灾祸之剑的人?
不。
不太像。
这个男人年纪不小,也并不整洁。
事实上,他一头乱发过耳,仅用一根肮脏的细绳绑在脑后,整个人形容邋遢,鼻青脸肿,右额少了一块头皮,左眼还带着黑框似的淤血,浑身上下除了那副皮甲尚算崭新之外,都是破破烂烂的衣物,有些地方还可见到清楚的血迹和伤口,从划伤到淤青,门门总总,类别不一。
乍一眼看去,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就像刚刚从被绑在马后,在沙地里拖了一圈回来似的。
但特别的,是他的下巴。
尽管他显得肮脏邋遢,还有些毛发旺盛,但这个男人却把下巴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仅留下一片青色,跟上半张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等等,胡子?
泰尔斯突然一个激灵。
他看向这个男人的额头,顿时生生一震!
果不其然。
那里是一个狰狞而可怕的血色烙印。
一个古帝国字母。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身侧的这个男人,看着他从嘴里取下短剑,看着他龇牙咧嘴地拱了拱背部,摆了摆上臂。
就像久未出闸的战马,活动着关节。
是他。
泰尔斯呆呆地想。
虽然剃了胡子一时认不出来,但是……
是他。
“动作很漂亮。”
刑罚骑士,萨克埃尔表情平淡地站在泰尔斯的身侧。
他带着黑眼眶的左眼微微眯起,扫视着眼前的诡影刺客们,用特有的枯燥嗓音,冷冷地对王子道:
“走神很愚蠢。”
周围又沉默了一阵。
那一刻,泰尔斯瞠目结舌地看着换了一套形容和装备的萨克埃尔。
另一边,钎子也难以置信地望着倒毙的手下。
就连被死死困住的约德尔也微微一颤。
“你又是什么来头?”
钎子收起震惊,打起万分警惕,浑身绷紧地望着萨克埃尔,示意刺客们把约德尔困得更紧一些。
这个男人……给他很不好的感觉。
萨克埃尔冷哼一声,似没兴趣理他,只是盯着被俘虏的约德尔,缓缓摇头。
“我们的哨戒呢?”钎子审视着这位新来的客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萨克埃尔轻轻蹙眉。
哨戒?
“没遇到。”萨克埃尔摇头喃喃道。
嗯,来的路上,除了一些躲在黑暗里的瞎子萨克埃尔想了想似乎没遇到过正常的哨戒。
比如……
冰川哨望那种难缠的角色。
想起不愉快的过去,萨克埃尔就狠狠皱起眉头。
他的身边,泰尔斯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
“你,你还活着?”
泰尔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上下打量着萨克埃尔,僵硬而笨拙地问道。
“嗯。”
萨克埃尔依旧眼神缥缈,似乎注意力欠奉,像一个困顿的病人一样哼了一声,以示回答。
泰尔斯讶异地眨了眨眼:“那些敌人呢?”
那些……围攻你的人呢?
萨克埃尔搓了搓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太适应光源。
“跑了。”他沉闷地回答。
星辰王子不解地转转眼珠:“跑了?”
“他们就这么跑了?”
怎么可能?
整整十八名灾祸之剑就这么……放过你了?
泰尔斯无法理解。
萨克埃尔拉了拉自己的雇佣兵皮甲,极度不适地晃了晃肩膀。
没错,跑了。
出狱的刑罚骑士默默回想着刚刚的战斗:
那些贩剑的,他们跑了跑了多少个来着?
萨克埃尔挠了挠头。
两个,还是三个?也许是四个?
唉,记不清了。
想到这里,萨克埃尔不爽地吐了一口气,痛苦地捶了捶额头,悲哀地觉得:
他大概是……老了吧。
第154章 僵局
萨克埃尔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场中的局势,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钎子眉头深锁,刺客们目光不定,约德尔依旧沉默以对。
但对于泰尔斯而言,这不吝于今天遇到的最大惊喜。
“萨克埃尔,额,先生,”泰尔斯忍受着萨克埃尔身上传来的阵阵血腥和异味,顾不上对方现在是什么状态:“你明白我们现在面临的局势吗?他们是……”
“啊。”
萨克埃尔轻哼一声,晃了晃脑袋,把注意力从自己被磕痛的左手转移到眼前的人身上。
“诡影之盾,”刑罚骑士一字一顿地道,语气阴沉:
“真是难忘啊。”
在萨克埃尔晃头的瞬间,他的额发散到两边,钎子终于看清了对方额头上的烙印。
那一刻,钎子的表情变得无比难看。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了。
“糟糕。”
刺客首领喃喃道,示意着属下们缓缓后退,连带着约德尔也被他们的锁链束缚着移步。
想起对方曾经的身份与盛名,钎子越发紧张警惕。
运气真不好。
他暗暗瞥了泰尔斯一眼。
而相比之下,泰尔斯却精神一振,庆幸着这一刻的好运:“那你……”
可是萨克埃尔却紧接着狠狠抖了一下!
他像是经受折磨一样,猛地低头,表情痛苦地捂住脸,浑身颤抖。
“啊啊够了!”
只见萨克埃尔狰狞地看着身侧一个空无一人的角落,语气不佳:“我知道该怎么做!”
泰尔斯吓了一跳。
刑罚骑士急急喘息着,煞有介事地看着那个角落。
好像那里真的有某个人。
在跟他对话。
“我会试着……小心一些,珍惜我有限的出狱时间……他妈的真饿。”萨克埃尔捂着额头的手背青筋隐现,他咬牙切齿,跟不存在的人沟通着。
看着突然表现异常的萨克埃尔,泰尔斯心底一沉,下意识地退开一小步,但又生生站住。
不。
他不能退后。
约德尔还身处险境。
泰尔斯又望了望远处的约德尔,他依然把无上之剑抓在手里,四肢挣扎,未曾屈服。
奇怪的是,他却对着泰尔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而另一边,观察着这一切的钎子眉心一颤,若有所思。
“你还好吗?又是另一个世界?”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试探地问身边的长脸男人。
萨克埃尔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脸色由青转红,恢复正常。
“不碍事,”刑罚骑士紧闭双目,用手掌狠狠推着自己的脑门,每说一句话,就重重抽搐一下:
“就像过去的训练一样,当你努力抵挡着托尼的进攻,可恶的教官还在你耳边大喊大叫,好像你还不够手忙脚乱似的……”
不碍事?
泰尔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把心底里的话语压下。
他这个状态……
能行吗?
但他又看了约德尔一眼,努力甩掉犹豫与恐惧。
他没有选择。
“那好,你能否……”
泰尔斯再次进入地狱感官,试图从对方的阵型里找出破绽。
王子定定地看着约德尔:
“救他?”
萨克埃尔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睁开眼,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伤口看向前方。
他的目光掠过刺客们,掠过被俘的约德尔。
“杀人很简单。但救人?这是另一件事情了。”刑罚骑士似乎刚刚从不清醒的状态中恢复,话语带着断续的喘息。
泰尔斯眼神一黯。
钎子重新掣出手上的锥子和匕首,目中精光闪现,未知所思所想。
“而且他们人很多,小子。”萨克埃尔皱眉。
他低头看向泰尔斯,冷冷道:
“一旦打起来,我没法保护你。”
锁链中的约德尔猛地一颤,坚决地摇了摇头。
泰尔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笑容。
“不必顾忌我,萨克埃尔先生,”泰尔斯目光坚毅,对着刺客们举起武器,“你只需救下他就好。”
“我能保护自己。”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手里的剑不再那么沉重。
萨克埃尔微微眯眼。
“殿下!”
另一边的钎子突然高声开口:
“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
他再次露出温和的笑容:“我相信,我们可以谈判解决。”
泰尔斯轻嗤一声。
“难道我们不是正在谈判么,”王子后撤一步,甩开瑞奇的长剑,拉好铁躯式,冷冷道:
“用剑,而非用嘴。”
钎子面色一沉。
萨克埃尔沉默着,看了看泰尔斯,又看了看约德尔。
“他对你有多重要?”
刑罚骑士淡淡问道:“值得你丢掉自己的性命?”
泰尔斯勾起嘴角。
“萨克埃尔。”
“你的卫队兄弟,对你有多重要?”王子笑道。
萨克埃尔沉默了一瞬。
他脸上的烙印在阑珊火光中微微一颤。
“别死了,”刑罚骑士望着眼前的敌人,冷冷地把左手的短剑重新咬在嘴里,含混道:
“不知姓名的殿下。”
那个瞬间,钎子脸色大变!
他的“不”字刚刚出口,萨克埃尔就人影一闪,欺身而上!
烈烈风声中,他直取束缚着约德尔的四人!
挂着满身武器的萨克埃尔速度不快,但那一刻的气势和迅捷依然不容小觑。
早有准备的诡影刺客们反应极快,黑暗中立刻跃出四五道身影,截向长脸的男人。
那一刻,泰尔斯在地狱感官里清楚地看见,萨克埃尔的体内散发出零零散散的橙红色光芒。
相比起阿拉卡、索尼娅和尼寇莱那连成一片,覆盖全身的澎湃力量,眼前这个男人的终结之力居然显得断断续续,东西零落,就像沙漠里吝啬的雨水一样,这里一点,那里一滴。
毫无章法。
但泰尔斯随即念头一变。
不。
并不是毫无章法。
泰尔斯看着那些橙红色的光芒改变了轨迹,心中一动。
首先,聚集在腰部和左手。
“嗤!”
一道风声破空而来!
只见萨克埃尔刚刚踏出一步,就未卜先知一般侧过身,险险避开一道掠过鼻子的弩箭。
他左手一扬,背上的飞斧脱手而出,射向左上方的天花板。
“唰!”
一声闷哼,一个抓着弩弓的刺客从黑暗中扑通倒地。
第一个。
准头差的废物。
萨克埃尔默默数着。
刑罚骑士去势一阻,三名刺客已经赶上前来,他们欺到萨克埃尔身侧,左一右二,兵刃出手!
第四名刺客则迎头而上,右手夹着四把无柄匕首!
看见萨克埃尔被四人围攻,旁观着的泰尔斯呼吸一紧。
视野里,橙红光芒时明时暗,断断续续地漫上刑罚骑士的小腿、右手、背脊……
那个瞬间,萨克埃尔不慌不忙地脚步一顿,重重踏地!
只见他一个灵活的旋身,与左右两侧的敌人交错而过。
有那么一瞬间,泰尔斯以为自己看见了只身撞入敌阵的王国之怒。
但刑罚骑士既没有怒火满溢地冲锋,也没有不惜一切地突破。
更没有拼着流血,以伤换命。
中年的男人猛地一晃肩膀,背上的箭袋和右手的两把剑瞬间飞出!
箭袋飞向正面而来的敌人,长剑射向右侧的两名刺客!
“嗤!”
一声轻响,箭袋撞上飞来的匕首,撕裂破碎,一捆弩箭在空中散开。
“咚!”“叮!”
两把剑刃刺入地面,恰到好处地拦在右侧两名刺客的突进路径上,逼得他们不得不调整身姿,或跨步跃过。
三名刺客稍顿的瞬间,萨克埃尔对仅剩的人出手了。
只见刑罚骑士一个奇异的旋身,角度刁钻地欺进左侧刺客的怀里,准确地把住对方握着匕首的手臂!
萨克埃尔犹如拥抱情人一样,头颅靠向对方的颈部,嘴里咬着的短剑微微一颤。
“噗!”
刺客痛苦地呻吟着,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嘴里的短剑划开了自己的咽喉。
第二个。
慢半拍的蠢材。
萨克埃尔淡淡地想。
他松开嘴里的短剑,舔着被划伤的嘴角,抓住刺客执着匕首的手,回身一送!
“嗤!”
右侧,一名被地上的长剑逼得跃起的刺客避无可避,难以置信地看着同伴的匕首扎进自己的胸腹。
第三个。
不长眼的瞎子。
没有时间休息,默默评价敌人的萨克埃尔右臂一伸,借势顶上这个被扎破胸腹的可怜虫,将他当作盾牌一样猛推向前!
右侧的第二个刺客咬着牙齿,正准备推开同伴的尸体,但出乎意料的是,一柄血淋淋的直刃军刀从尸体的后背穿刺而出,避无可避地直入他的喉咙!
第四个。
没脑子的笨蛋。
萨克埃尔依旧表情冷静。
他右手松开扎穿两人的军刀,摸向腰后,左手则在空中捞住一支掉落的弩箭,徒手投向正前方的刺客!
“铛!”
一声轻响,刺客挡开飞箭,却无比震惊地发现,在这一息间,一柄榔头锤已经来到他的眼前。
“啪!”
清脆的响声,就像鸡蛋被砸碎。
连泰尔斯也不由得一颤。
第五个。
会犹豫的懦夫。
在剩余刺客们无比惊恐的目光中,萨克埃尔收回锤子,拔出手臂上的一只匕首他此役的唯一损伤默默完成自己的评价。
“滴答。”
箭袋里的最后一支弩箭掉落地面,见证这一瞬电光火石的交手。
泰尔斯看得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这家伙……
飞斧击敌,长剑拦截,短剑破喉,匕首刺心,军刀欺敌,到最后的锤头破颅,这一切几乎发生在同时。
泰尔斯突然有种感觉:面对五个刺客的瞬间,当他体内终结之力如散沙般涌起的刹那,萨克埃尔不是以一敌多,以寡击众。
而是他分成了五个人,面对五个对手。
无论哪一边都游刃有余地以一对一。
他的手掌,他的臂膀,他的腰肩,他的腿部,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乃至他全身上下那看上去颇为累赘的武器,都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似的,在终结之力爆发的那一瞬间,分别苏醒,无师自通地舞动起来,迎向不同方向的敌人:
有的阻击敌路,有的诱敌深入,有的抵挡伤害,有的适时反击,有的抵定胜局。
更有甚者,看着刺客那刺进同伴怀里的匕首,穿透尸体的军刀,散落一地的弩箭,泰尔斯感觉到:战场上每时每刻发生的一切,意外也好,偶然也罢,都能马上变成萨克埃尔的武器和筹码,化作他奠定胜利的棋子。
这个男人泰尔斯呆呆地看着萨克埃尔他不只是一个人。
他简直……一个人就是一座威势凛然的军营,一个配合无间的军阵,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无论面对多少人,他都胜券在握,无畏无惧,沉着应敌。
萨克埃尔没有停顿,他迈开步伐,冲向约德尔。
不。
钎子的眉心颤抖着,简直无法相信世上居然真有这样,一个照面解决五人的存在。
那可是自孤儿时代就严格训练,出手狠绝精准的诡影之盾啊!
这怎么……
同样被眼前一幕震惊的钎子狠咬牙关,对远处嘶声喊道:
“快!”
“那个男孩!”
随着他的号令,两名绕开战斗的刺客趁着萨克埃尔无暇分身的时机,飞掠而来,直取王子!
来了。
泰尔斯头皮一紧,他看着一左一右的敌人,长剑出手。
狱河之罪如潮水涌来,时间再次放慢速度。
“铛!”
泰尔斯堪堪拦住当先第一个敌人侵略性极强的刀锋,正准备避开锋芒,第二个敌人手上的锁链就已经甩动着风声,来到他耳侧。
该死!
泰尔斯左支右绌,先避开刀锋,又痛苦地抵挡下铁链,连一次像样的反击都组织不出来,手中长剑更是差点没脱手而出。
就像……在荒漠里面对兽人一样,进攻四面八方而来,挡得住一个,防不住两个……
可恶,刚刚看萨克埃尔以一敌多时,如此轻松自在,游刃有余,把敌人的进攻当作自己的优势……
但是真正等到自己面对这一刻的时候……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却突然心灵一动。
等等。
以一敌多。
萨克埃尔。
把敌人的进攻当作自己的优势?
放慢的时间给了泰尔斯思考的余地:
左侧的敌人手持短刃,显然是要近身格斗,把手持长剑的他逼得进退失措,迫不得已拉开距离。
右侧的敌人铁链在手,应该是准备等他手忙脚乱一味后退的时刻,活捉王子。
一长,一短。
那么……
另一边,被锁链锁住的约德尔一改之前的沉默,焦急地对越来越近的刑罚骑士吼道:
“萨克埃尔!”
但他们距离太远,无论做什么都晚了。
可泰尔斯却在此时动了。
狱河之罪涌上王子的双臂和腰部,让他福至心灵地矮下身姿,一记“冷攻式”里的侧斩,迎向敌人的刀锋。
“铛!”
手持短刃的敌人眼神一动,顺势进击!
但他却惊讶地发现,泰尔斯的剑上软绵绵的,毫不着力。
这是……
不等他反应过来,泰尔斯下一秒就顺势一退,带动着对手,一起迎向另一道凌厉的铁链!
眼见同伴与目标同时进入范围,手执铁链的刺客顿时攻势一滞。
泰尔斯耳边的呼啸不再凌厉。
现在!
没有了铁链的威胁,泰尔斯咬紧牙关,狱河之罪顷刻间消失无踪,六年里模仿得最熟练的命运之折则从骨头里发源而出!
“嗤!”
王子后退的长剑不可思议地逆势刺出,避开眼前的刀锋,在刺客惊讶的眼神中,直直刺入他的胸膛!
该死!
泰尔斯死咬着牙齿,感觉到敌人的短刃扎在自己的肩膀上,疼痛不已。
刺客的颤抖着眼神,与泰尔斯四目相对。
最终无力地软倒。
一边看着的钎子眉心一跳。
不对。
奇特的终结之力,还有这种战斗中的决断……
这个王子的战斗力……
与北地人给他的情报,那个“有点小聪明的瘦弱男孩”严重不符!
钎子狠狠咬牙:该死的无脑北地人!
铁链的风声再度响起。
泰尔斯来不及休息,沾满鲜血的双手就扶住敌人的尸体,奋力一转一推!
“啪!”
第二个敌人的铁链猛击在泰尔斯推出的挡箭牌身上,缠绕了几圈后无功而返。
泰尔斯则趁机扶着肩膀,滚出危险范围,忍着伤痛再度咬牙举剑。
敌人对同伴突然的死亡惊讶非常,惊怒之下再度甩开武器。
但他没有机会了。
“噌!”
一声脆响。
手执铁链的敌人轻轻一颤:一支弩箭生生穿透了他的脖子。
满面血污的泰尔斯惊讶地回头。
另一边,再度击倒一人的萨克埃尔松开手,丢下一柄击发完毕的弩弓。
他的脚边,刚刚最后一根掉落地上的弩箭,已经不见了。
刑罚骑士冷冷地对王子道:“打得不错。”
泰尔斯顿时一怔。
第七个。
萨克埃尔瞥了一眼手持铁链的刺客,默默地道:
粗神经的白痴。
废物、蠢材、瞎子、笨蛋、懦夫、白痴……
萨克埃尔继续冲向敌人,却忍不住思维发散地鄙夷道:在那个远东人的手下,诡影之盾的刺客明明那么可怕……
但在我坐牢的这些年里……
他们已经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思绪电转,萨克埃尔一路无阻,眼前只剩下束缚着约德尔的四人。
眼见成功在即,自己也安然无恙,泰尔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直到近乎底牌尽出的钎子怒吼一声,越过所有的属下,冲上前来!
而就在那一刻,被束缚住的约德尔却竭力挣扎,失声道:
“不!”
出乎意料的是。
之前势不可挡的萨克埃尔,看上去奋不顾身的钎子,却在相距一尺的时候,齐齐停下了脚步。
局势恢复了平静。
萨克埃尔与钎子默默对视着,一方表情沉重,一方面色凶狠。
嗯?
“萨克埃尔?”
泰尔斯拄着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忍着痛走上前来:“怎么……”
但下一秒,泰尔斯也愣住了。
只见萨克埃尔站在钎子的面前,浑身绷紧,双眉深蹙。
而钎子则颇有些狼狈,他满面狰狞,高举右手。
那是……
泰尔斯看清了钎子手上的东西: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金属球体。
王子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周围不大的空间,顿时不寒而栗。
“炼金球。”
萨克埃尔缓缓放下左手的马刀,嫌恶地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最讨厌法师和他们那些永不安分的遗产。”
他的面前,钎子笑了笑。
“是啊。”
刺客的首领耸了耸肩:
“六年前,腾看到它的时候。”
“也是这么说的。”
第155章 黄昏
东大陆,一处不知名的海边渔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冬日正悬挂中天,在少数海鸥的嘶叫声中,一群因常年出海而晒得皮肤黝黑的渔民,坐着近海捕鱼的专用小型帆船归来,在简陋的海边码头靠岸。
【防那个盗那个章哦】
他们带着可怜的渔获上了岸,相互嗟叹着又一个难过的冬天。
同样靠海吃饭,但跟不远处的镇上甚至几十里外的城里,那些有资格和资本驭使远洋大帆船捕捞珍稀鱼种,甚至参与猎鲸生意的贵人们,或者和管理着晒盐场与海底晦铜开采的官僚相比,他们的冬天是难过的。
冬春季节,连大部分品种的海鸥都要飞往暖海处过冬,近海渔获更是少得过分,根本不足以维持渔民家庭的生计。
是以,许多男人在捕捞归岸后,还要继续出发前往别处讨生活在浅海滩上收集海螺和贝壳,去晒盐场帮工,到镇上的鲸油码头干苦力,乃至回家腌制鱼干等等以养家糊口,而女人则留在家中带着孩子,靠着修补缝纫,艰难地补贴一点生活。
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坐在码头边的一张小破椅上,一边灵活熟练地用粗绳和亚麻绞着手上的渔网,一边与过往的渔民亲热地打着招呼。
“谢谢你,也愿你一天顺遂,”斗笠底下传出一把沉稳朴实的女声,听得出已经很有些年纪,却让人莫名地安心:“对,我得在春天前把这几张渔网补好安德烈他们可是等着用呢。”
她熟练地与渔民们拉着家长里短:
“是呢,我们可以拉到市集上去卖……噢,在这里修网?这个啊,你知道我喜欢晒太阳。”
等渔民们离开后,带着斗笠的妇人重新低下头来,将有些垂下的麻布衣袖向上捋了一些,露出不知道是日晒还是天生的棕色皮肤,在太阳底下专心修补她膝盖间的渔网。
直到斗笠妇人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望了一眼海边。
一个小浪打来,在硬木构筑的码头上碎成洁白的浪花。
但她仅仅抬头看了一眼海平面,便自若地低下头,继续修补着手上的渔网。
然而,她那朴实沉稳的嗓音再一次从斗笠下传出,在空无一人的码头上响起。
“我不记得有请你来。”
如果有旁人在场,大概还以为斗笠妇人是在自言自语。
但接下来的事情,打破了这一推断。
在空无一人的虚空中,诡异地传来一道干巴巴的嗓音:“确切而言,我没有来只是我的声音来了而已。”
“你就当我派了只信鸦过来吧。”
斗笠妇人头也不抬,专注地束紧一处网线。
“贸易联邦驯养的白信鸦叫声很好听,”她的语调平稳而淡泊,毫无起伏,却自带一股静谧的力道:“嘹亮清脆,可不是这副缺水过多的公鸭嗓。”
她熟练地将手上的渔网换了一处,继续修补。
“温柔的挖苦,”干巴巴的嗓音再次传来,似乎习惯了这番景象:“你还是老样子。”
“直奔主题吧,”斗笠妇人毫不在意地道:“我一会儿还要去晒网。”
她的周围安静了一会儿。
一时间,码头上只有浪潮和海鸥的声音。
直到那个干巴巴的声音,再次空洞地响起:“刚刚那个叩门的家伙,你也感应到了吧……新的魔能师诞生了。”
斗笠妇人轻哼一声,试了试一处编好的渔网。
虚空中的声音无比缥缈:“我们有必要去找他”
“不,”斗笠妇人兴趣欠奉,直截了当地封住他的话:“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一个新人!”
干巴巴的嗓音没有丝毫波澜和起伏,听上去特别没劲也特别无聊:“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双皇不会放过他或者她的,”干巴巴的嗓音似乎说着一件他毫不在乎事情:“一个未知的魔能师,对她们的威胁太大了,而且他没有经历过终结之战,双皇完全可以将他纳入麾下,变成自己的人。”
“去找l或者吉萨吧,”戴斗笠的妇人放下手中的渔网,伸手取起另一张渔网,开始拉线,“哪怕是艾希达和索洛夫斯基,甚至苏拉,他们都会感兴趣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话,”虚空中的声音空洞地响起,“一个新生的魔能师,他将要面对的同伴,不是双皇就是这些人你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吗?”
妇人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手上的网线。
虚空里的声音继续道:
“l或者吉萨b手下的人,只会把他拉进他们那个可笑的疯狗马戏团,重演六百多年前的悲剧。”
“温和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我对艾希达和索洛夫斯基的了解,他们从第二次内战后就蛰伏到现在,绝非是因为爱好和平……”
妇人抬起头,往虚空中望了一眼,她的嗓音第一次变得生冷起来:“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沉默。
“你不同,芙莱兰。”
“大家都说你也是温和者的一员,”片刻后,虚空中的不速之客淡淡道,“但我知道,你不一样。”
名为芙莱兰的斗笠妇人没有说话。
“十二年前,激进者与温和者那次史无前例的合作,就是你从中促成的。”
不速之客的声音回荡在码头上:“你看到了更高,更远,更有意义的东西。”
“而非仅仅是反抗双皇,或者再现所谓的魔能师荣光你知道,那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无法切割自己的过去,魔能师也并非更高等的生命,”虚空里的人平淡地道:
“相比起其他人的愤怒和不甘,你却甘愿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渔村里静静地编网。”
“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我。”
然而,斗笠妇人只是缓缓摇头:“那你也应该去找汲徕,他才是跟你一伙儿的至少,你们曾经并肩作战。”
空洞的嗓音再次顿了一下。
“别把我和那个变态扯在一起,”第一次,虚空中的拜访者带了点淡淡的情绪:“与你并肩作战的,并非就是你的朋友。”
戴斗笠的妇人微微翘起嘴角。
“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她将自己的斗笠压低,挡住越来越高的太阳:“我们都知道,成为一个魔能师,从‘物’到‘粹’,是一个多繁复的过程。”
虚空里的嗓音一言不发。
斗笠妇人继续用她那平稳的声音道:“他那个新人肯定有一个引导者,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在魔法绝迹的六百多年里寻找到这样一个人,为他准备一切条件,筹集所有资源,最终帮助他成为魔能师,就像麦金塔之于你一样。”
妇人叹了一口气:“无论是哪个派别恐怕他早就身有所属了。”
她换了一只手持网,甩了甩另一只手,似乎有些疲累。
但妇人的话却很快被反驳了。
“不。”
“在他叩门的时候,我遇到了他。”
干巴巴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当时的他慌乱而惶恐,似乎对叩门完全没有准备,对双皇的威胁也预估不足哪一个引导者会犯这样的错误?”
妇人微微一顿,她缓缓抬起头:“魔法女皇……”
“他不可能是双皇的学生你也看到她们瞬间双双叩门,在本态不顾一切大打出手的样子,”虚空里的陌生人似乎知道妇人要问什么,只听他继续道:“自b和埃罗尔在凯旋之都同归寂静之后,她们多少年没有这样失态和狼狈过了?”
戴斗笠的妇人沉默了很久。
“我明白了,”几分钟后,她淡淡地道:“你在怀疑,那个新人也许根本就没有引导者?”
“毕竟,仍然有地方留存着三大魔法塔的残篇能帮助他成为魔能师,是么?”
对她的猜测,虚空里的拜访者予以肯定的回应:
“当然。”
“直到三塔的高层,联合了帝国和教会出面干涉之前……”
“当年‘天才双子星’在万法之座的演讲足足有三十六场,作为演讲集的《魔能引论》不知道被再版了多少次,还不算那些没法统计的手抄本和笔记。”
“即便净世计划那样的灾难,也没法把它们全部毁灭。”
“那个新人,他很有可能是匹‘独狼’,就像汲徕那样。”
“我相信,激进者、温和者,血棘,黑兰,甚至汲徕,现在都已经蠢蠢欲动特别是像l那样的人,哪怕掀翻整个世界,也要找到他。”
“一旦他们表现出异常,很快,落日、曦日、皓月、冥夜,乃至世界诸国和地狱七君都会发现不对头。”
“如果他们永远找不到他,或者其中一方找到他,那也罢了……”
“但如果有两方或者两方以上,同时发现了他……”
戴斗笠的妇人看着海天之交的那一线,轻轻抓紧手上的渔网。
“我需要你的帮助,芙莱兰,我需要你来锁定他的位置,”虚空来客认真地道:“如果你真的如我所想,不愿看到这个世界变得更糟。”
海浪和鸥鸟的声音交替着传来。
戴斗笠的妇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最终,妇人长叹一口气,淡淡道:“我找不到他。”
“什么意思?”干巴巴的嗓音怀疑地道:“以你的能力,任何人叩门的一瞬间都会被锁定,不是么。”
妇人缓缓点点头:“对,当他叩门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他在夙夜。”
虚空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微的雀跃:
“这是个好消息,夙夜有三件武装,但都集中在麒麟圣都……坏消息是,离血棘也很近……”
可就在此时,妇人说出第二个地名:
“还有终结海。”
干巴巴的嗓音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顿了一下,发出疑问:
“什么?”
“他叩门的时候,也在终结海。”妇人平稳地解释道。
“怎么可能?”虚空里的拜访者有些不敢相信:“从夙夜到终结海……”
然而斗笠妇人并没有理会他,而是低下头自顾自地道:
“大荒漠。”
“深暮幽林。”
海与天的背景下,她在码头上一边修渔网,一边继续开口,一个个地名从嘴里蹦出来:“还有魁古尔冰川,鸦啼城,星辰泽地,北里草原,跃马平原,英魂堡,魔鬼海、龙霄城……”
戴斗笠的妇人手上微微一颤,不经意间编坏了一处网结。
她的话语里透露出一股稳重的严肃意味:
“我感觉到的还不止这些地方!”
“他在叩门的那个瞬间,就像是站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进入本态。”
“所以,我找不到他。”
她伸出手,扶了一下自己的斗笠:“恐怕双皇也是一样。”
又一次,虚空中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妇人重新看着自己手上的渔网,缓缓摇头:“我们没法锁定他的位置。”
又一个浪花打来,码头上的妇人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虚空里的声音颇有些空洞。
妇人抬起头,扶了扶自己的斗笠。
“不一定,”她缓缓开口:“他能叩门,说明他已经是一个成型的魔能师了。”
“他可能没有引导者,也对自己的力量欠缺了解,”妇人淡淡地道:“从怪谈到传说留意各地不同寻常的消息吧,欠缺经验的他终有一天会暴露的。”
“这么说,”干巴巴的嗓音传来:“我们只能依靠这些来寻找他?”
戴斗笠的妇人没有说话。
一个稍大的浪头打来,浪花溅上她的麻布衣裙。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
虚空里的声音似乎有些沮丧,只听他试探着问道:“托罗斯他对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
带斗笠的妇人手上微微一顿。
一只海鸥飞过一个浪头,无功而返的它只能继续飞回自己的巢穴。
“我怎么知道。”
妇人慢慢地说。
“但他毕竟是你的引导者,”虚空来客继续道:“就像麦金塔是我的引导者。”
“那你就应该跟我一样清楚,撒格尔,”戴斗笠的妇人缓缓地道,话语里显示出一股轻蔑:
“从第二次内战开始……”
“他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的事情?”
一头巨龙,该是什么样子的?
泰尔斯呆呆地仰着头,望着这个青色火光中,他感觉高达数十甚至上百米的巨大身影。
反射火光的黯红色鳞片,层层叠叠地覆盖在它身上,一对宽阔的龙翼则优雅地收在巨爪之后,使得它看上去就像一位风姿绰约,披着华贵衣裙与披风围脖的高贵女士。
还有它特殊但流畅的面部曲线,加上对方不需要刻意为之就显得修长挺拔的脖颈,以及头上向后规则延伸的黑色双角,更为这头龙在神秘中增添了一股让人赞叹的华美。
如果你忽略它身上那些狰狞而可怕的尖刺的话。
那个瞬间,泰尔斯突然有些明悟:吉萨的那些黑色小怪物,是否就是仿照巨龙的形状而来的?
黯红巨龙的目光盯着在地上痛苦嘶嚎的多头蛇,身躯却一动不动,似乎毫不在意。
基利卡最后的触手,一边燃烧着青焰,一边颤抖着向它伸来。
黯红的巨龙扭过脖颈,眼里透露出泰尔斯可以辨认的情绪:不屑。
基利卡的触手最终在半途上就燃烧殆尽,无力地化作灰烬落下。
随着血肉被燃尽,青焰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不再继续延烧,而是缓缓熄灭。
泰尔斯屏住呼吸,颤抖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的天。
巨龙。
是存在的。
“哗啦啦……”
下一刻,巨龙毫无征兆地转过庞然身躯,带动盾区的一大片废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泰尔斯吓得向后缩了一下。
巨龙双爪落地,转动身躯和脖颈,同样曲线优美的长尾甩动着保持平衡。
“轰隆隆……”
巨大的土石轰鸣声见证着这位巨型存在的份量。
然后,黯红色的巨龙微微低头,转向了地面上。
转向两个微不足道的身影。
泰尔斯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不会吧?
它怎么……
巨龙看向的是两个孩子。
两个形容脏乱,狼狈不堪的孩子。
泰尔斯抑制不住地发着抖,死命仰着脖子,看着对方的眼眸。
那对明黄琥珀般的透亮眼眸一动不动,如有魔力一样,将他死死锁在视野里。
小滑头同样颤抖着,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到达北地之前,泰尔斯设想过所有可能面对的情况:国王、大公、贵族、士兵、平民……甚至魔能师和血族,乃至于像埃达一样的所谓精灵,思考过在各种场合下,要如何做出相应的反应。
当他唯独没有想到过眼前的境况。
一头巨龙?
开什么玩笑!
泰尔斯盯着巨龙似乎带着深意的目光,不禁头皮发麻。
您这是什么意思?
好歹给点反应啊。
光看着,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也就在此时,小滑头带着颤音的话,幽幽传来:
“赤翼……苍焰……”
小滑头猛烈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嘴唇发青,颤巍巍地道:
“那是……”
“克若蕾希丝陛下!”
泰尔斯猛地一颤!
他的嘴巴张开到最大,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天……”泰尔斯结结巴巴地道:“天空王后?”
小滑头抖得像筛子一样,却带着莫名的兴奋,拉着他肯定地道:“对……对……”
“埃克斯特的……”
“第一王后陛下!”
泰尔斯只觉得有些发晕。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重新转过头,仰起到最高。
他看向那对明黄色的巨大眼眸里面的纯黑瞳仁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看向那位失踪长达六百多年的传奇巨龙。
泰尔斯的目光忍不住偏移了些许,望向远处的天空之崖,望向上面的耐卡茹雕像。
那个瞬间,泰尔斯望着巨龙的庞大身躯,又看看天空之崖。
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她天空王后为何要离开埃克斯特,不再回来了:
如果天空之崖真的是天空王后的行宫……
泰尔斯在心底里怒吼道:
那以她的体积,根本就住不下嘛!
这帮耐卡茹的不肖子孙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对不对?
就在此时,巨龙从鼻子里粗粗地呼出一口气。
“轰!”
巨大的气流掠过小小的地面,将泰尔斯和小滑头刮得东倒西歪!
泰尔斯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只见巨龙的头颅略略偏转,眼眸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那个瞬间,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玩味,又似乎有些不耐烦。
泰尔斯不由得心中一惊。
他想到一件事情,捅了捅身后的小滑头。
“喂,”泰尔斯一边望着巨龙似乎越来越不友善的目光,一边惴惴不安地低声道:“我记得你是不是说过……”
“觐见天空王后,有一套专门的礼仪?”
小滑头一愣,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对,我刚刚忘记了,”小女孩脸带惊慌,一点也不敢抬头看向那头巨龙,只听她怯怯地道:“巨龙厌恶无礼与不敬!”
泰尔斯心中了然,他猛地扯了扯小滑头的衣袖。
“怎么做?”他咬着牙问道:“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小滑头回过神来,连忙开口。
于是乎,在巨龙的注视下,两个小孩滑稽地随着小滑头的教诲,开始行礼。
“首先,我,我们要单,单膝跪下……”
小滑头结结巴巴地道,但随着话越来越多,她的叙述也越来越顺遂。
他们跪在地上。
“要跪右膝!”小滑头严厉地纠正道:“跪左膝是古代北地婚礼时,新婚丈夫和妻子结誓的时候用的!”
第二王子连忙乖乖换腿,动作有些笨拙和拖沓。
“然后,像古帝**仪和骑士册封礼一样,右手捏拳抵胸,”小滑头的话语越来越流畅,似乎忘记了对巨龙的恐惧:“左手要自然垂落。”
泰尔斯干脆不听小滑头的话了,他看着对方的动作,也连忙照做。
“恭敬地低下头……至少三秒……”
巨龙依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只有鼻孔里呼出的气息带起阵阵微风,提醒他们眼前的存在。
“然后,我们一个一个,恭谨地报上全名……”
小滑头颤巍巍地道:“伟大的天空王后,克若蕾希丝陛下……”
“我是……”
“我是……”
泰尔斯皱着眉头:他发现,小滑头突然卡住了。
小滑头似乎有些慌乱,她语无伦次地道:“我是……那个……那个……”
泰尔斯心中一动,他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连忙用手肘捅了女孩一下,低声道:“塞尔玛!”
小滑头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开口道:“我是塞尔玛……”
小滑头微微一颤,似乎不习惯这个名字。
不。
泰尔斯默默地道:她是想到了什么。
果然,等她说到下一个名字时,甚至开始带上了哭腔。
“塞尔玛阿莱克斯……”只听小滑头地声音开始变调。
她低垂的脸上开始落下泪水。
“阿莱克斯……”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话语一顿,泫然欲泣。
巨龙的眼皮微微收紧。
她盯着小滑头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
泰尔斯咬了咬牙。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上小滑头的左手手腕。
小滑头微微一颤。
她转过头,看了泰尔斯一眼。
泰尔斯微微点头,回了一个坚定的鼓励眼神。
小滑头咽了一下喉咙,似乎找回了一点勇气,她重新摆好姿势,用依然结巴颤抖,却好歹不再卡壳的话道:
“我是塞尔玛阿莱克斯……苏里尔……沃尔顿……”
“来自龙霄城……”
“有幸……有幸获得……获得觐见您的殊荣。”
小滑头终于说完了话,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头上冒着冷汗,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运动。
泰尔斯松了一口气。
然后,第二王子深吸了一口气,有样学样地低下头颅,用他所能想到的最平稳最恭敬的语气,平静地道:
“伟大的天空王后,克若蕾希丝陛下。”
“我是泰尔斯瑟兰婕拉娜凯瑟尔璨星。”
“来自永星城。”
“有幸获得觐见您的殊荣。”
说完话,泰尔斯也松了一口气。
“然后呢?”他低着头,又捅了捅身边的女孩。
这次,小滑头的回答很简单:“等。”
于是他们静静地跪地等待。
不敢出声,不敢抬头,不敢动弹。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
耳边只有寒风呼啸与火焰爆响。
终于,泰尔斯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微微地抬起头。
小滑头看见了他的动作,吓得小脸煞白。
第156章 临界之人
泰尔斯轻轻地睁开眼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在哪里?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了什么。
【防那个盗的章节!话说这周末在上海,上那个传说中的起点作者断章培训班……一会儿早上还要上课,那时候就改回来】
他的思绪似乎有些变化似乎变得散漫不拘,像是隔了一层纱的潺潺流水一样。
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
怎么会这样。
泰尔斯隐约知道自己的情况但他并不想改变这种感觉。
这样很好,不是么?
就像,进入了另一个境界一样。
泰尔斯抬起视线。
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圆粒?
是的,泰尔斯看见了一颗灰色的石粒。
不,不是一颗。
是镶嵌在无数石粒里的其中一颗。
真奇妙。
这些石粒和石粒之间,相距如此之远,穷尽再多时间,它们也无法向彼此靠近一毫一厘。
却又如此之近,它们彼此比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存在,都贴得更近,更紧,几乎连成一体。
不知几千年,几万年,甚至之后的几十万年,它们之间都保持着这种时而远如天堑,时而近似贴面的距离。
神奇的世界,不是么?两颗凝固在一起的石粒之间,有着如此有趣而生动的关系。
那这个世界的其他所有存在呢?它们是否也有着如此有趣的关系?
肯定是的。
为什么以前没有注意到这些呢?
没有注意到这个世界的奇妙?
或许,他以前真是太蠢了。
泰尔斯平静无波地这样想道。
他的视线慢慢向上抬升。
石粒离他越来越远……或许越来越近?
这依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和这些石粒的距离在变化,而就在这些距离变化的每个瞬间,它们彼此也变得不一样了石粒于他,他于石粒,皆是如此。
视线继续抬升。
啊,原来如此泰尔斯有些恍然这些石粒,组成了一块地砖的表面。
粗糙不平,高低起伏的表面。
多奇妙的组合。
它们明明只是石粒,却因为彼此之间特殊的距离与位置,成了另一种存在。
名为“地砖的表面”的存在。
就像人类一样。
失去距离与位置时,每个个体都是独立的人。
但当他们增减距离,变动位置,站在一起……同时站在一个维度,一个地域,一个社会里时,就也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名为“人群”的存在。
等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泰尔斯的感知里告诉他也许能够反过来,正因为他们的存在,位置与距离才会被决定。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算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真是太有趣了。
来看看更多吧。
泰尔斯看到了:这是一块灰黑色的八边形地砖,拼接着无数的同型地砖。
是人为拼凑的地砖吧?所以地砖和地砖之间的远近高低,如此不均匀。
或者,其实拼凑它们的人觉得很均匀?因为他们无法感知到均匀之美?平衡之美?
又或者,其实这就是他们的“均匀”也对,拉远一些,这些地砖铺成的,岂不是很均匀的地面吗?
泰尔斯将视线抬升到最高。
他知道,这是一个白天。
因为这个被称为“白天”的存在,是由地面与太阳的位置定义的。
太阳已过中天与地面形成一个美妙的正角度。
眼前是一座充满异国情调的屋宅奇怪的片状屋檐在四角翘起,用厚重的沉木制成的大门,琉璃沥晶共同镶就的窗户,以及来来往往,穿着流畅长袍的黑发黑瞳人类,不时在一间华美屋宅的内外穿梭。
他们无一例外地神情紧张。
为什么紧张呢?
泰尔斯的思绪微微一动,他知道为什么了。
那间屋里,有个女人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女人,被一群女人围护着,在血泊中痛苦地呼号。
女人的小腹高高隆起她正在分娩。
他们本不必紧张的他看见了,女人腹中的那个生命强健有力,正在不断挺动着四肢。
她会顺产的。
而一个类似女人的丈夫,衣服饰品大气而尊贵的的男人,正被另一群男人死死堵在屋外,表情艰难。
原来如此,泰尔斯忖道:被隔绝的屋里和屋外。
这就是为何屋内紧张凝重,屋外煎熬艰难的原因真可惜,如果他们都能见到彼此的情况……
甚至……如果他们能见到女人腹部里的那个女……
是否就不用紧张,担心,恐惧,煎熬了?
很快,女人的惨叫停歇了,她颤抖的身躯慢慢平静下来。
而随着一声微弱的嚎哭,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婴被抱了出来。
屋外的男人得到了消息,不顾一切地突破了阻拦,冲进屋内。
男人颤抖着在床前跪了下来,握着女人虚弱的手,用他听不懂的语言,紧张又忐忑地安慰着自己的妻子。
女人露出笑容。
终于,有人恭敬地将紧紧闭着双眼的女婴递给那个男人。
男人哆嗦着接过自己的女儿。
天啊……
旁观着这一切的泰尔斯,看看黑发黑瞳,激动兴奋的男人,又看看黑发黑瞳,表情欣慰的女人。
不禁想发笑。
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呢?
女婴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来到世界上的第一个人。
抱着女婴的男人看清了女婴,一阵颤抖。
男人惊愕地抬起头,慌张地看着四周的人,吐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似乎不知所措。
有人皱着眉头走上前来,看了一眼那个女婴,随即僵硬在原地。
屋内一片哗然。
随即,女人发抖的尖叫,嚎哭,仆人们紧张的安慰,男人的咆哮相继传来……
呵呵呵看着这一切的泰尔斯笑了出来。
是啊,他看着那个女婴,看着她蓝色的眼眸与她“父亲”与母亲的黑眼,都格格不入的晶莹蓝色眼眸。
大概那个男人也不会想到,他妻子的女儿居然不是他的女儿吧?
真是可笑。
泰尔斯将视线收回,心中的思绪机械般地翻覆起来:
如果男人早在几个月前,就看见他的“女儿”有一双并非遗传自他的蓝色眼眸……
不,不止如此。
女婴的肤色明显偏白,头发偏卷,鼻梁微耸,这在出生前就已经很明显了可惜,男人不知道。
如果他都知道……
那他还需要像今天一样,在满满的期待与担忧,煎熬与等待之后,迎来心寒与痛苦,愤懑和怒火吗?
不。
他不需要。
但男人并不能看穿妻子的肚皮,也就不能看见妻子的背叛所以他注定要经历这些。
他的视野太狭隘了,所知太有限了。
这就是愚蠢与无知的代价。
可悲,又可笑。
泰尔斯厌倦了这一切,他转过头。
【防那个盗的章节!话说这周末在上海,上那个传说中的起点作者断章培训班……一会儿早上还要上课,那时候就改回来】
嗯?
不太对。
他原本期待着看见大宅的内墙。
但泰尔斯看见了什么?
初升的太阳。
还有……
黑色,也许还带着些许的白色?
不。
黑色,是水的颜色。
白色,是水面上的泡沫和反光。
他看到的是朝阳下的海洋。
无尽的大海。
无尽?
不。
太狭窄了。
这片海域。
从这一头到那一头,这片大海很小。
它的一侧是一个较小的岛屿,另一侧则是一道狭长的海岸线。
却又很大,非常大,几乎无边无际对于航行在大海中,犹如一叶扁舟的这艘狭长风帆海船而言,尤其如此。
泰尔斯静静地看着海船上的那面旗帜。
旗上是一只叼着船锚的白色海鸥。
有趣。
海鸥与船锚。
天空与海底。
那看似遥不可及,却紧密不可分的距离。
船上的水手们尽职尽责地干着自己的活计。
一个连胡子都没有长的青年男子,穿得干净而整洁,举止得体而有礼与周围混杂着汗水与污渍的粗鲁水手们格格不入站在船舵旁,与满脸不耐的操舵手聊着什么,满脸激动地看着前方的海平面。
“相信我,之前的不顺只是埃罗尔的考验……我们已经度过了黑漩涡,按照我祖传的海图,我们很快就能找到……”
这次,泰尔斯听懂了。
虽然男子的通用语颇有些奇怪的口音:音调升降与抑扬顿挫都特别明显,与粗鲁含糊,短促有力的北地口音和咬文嚼字的星辰王都口音都不一样。
这个青年似乎是个人物船长?或是这艘船的雇佣者?
可惜,泰尔斯又笑了男子一旦转过头,就会看见水手们眼中的鄙视与不屑。
“老大怎么会听信这个毛头小子的话我听说他是瓦里尔邦的混混,不是贵族?”其中一个水手低声对身旁收拾着缆绳的老水手同伴道:“还跟着他,冒险把船开到这种……地方?”
“他当然是个混混,只是不知道几代前的祖上,入选过三十六议席,”后者恶狠狠地盯了那个青年男子一眼:“欠了老大一屁股债不知怎么的,老大不但没动他,还马上离开晶碧城,赶来这个受诅咒的地方,连航程里预定的常青岛都不去了。”
“终结海眼这地方真有那么晦气?”第一个水手皱起眉头:“大家的脸色都很差啊。”
“当然,你想想看,”老水手呸了一声,表情不佳:“就在我们脚下,不知道多深的海底里,埋葬着整个最终帝国,整整好几百万的帝国人,被海水泡成了枯骨,被海鱼啃成了碎片……”
“传说,他们的冤魂六百年都不得安息,充满了怨恨和痛苦……”
“这里每年都有怪事发生,很怪很怪的那种……”
但青年看不见自己背后的景象。
即使他转过头的时候,水手们便收起眼里的情绪,低头干自己的活去了是以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在这艘船上真实的地位。
他为什么这么愚蠢?
他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舵手,体内的那颗心脏正在越跳越快,血液越流越快,整个人都越来越烦躁吗?
他为何还要对那个舵手喋喋不休?
他不知道,船上几乎所有人在看向他的时候,眼里的瞳孔都会缩小,然后释放出厌恶与恶心吗?
他不知道,船底的一块木头已经不堪重负,随时有可能被一个巨浪掀起吗?
他不知道吗?
当然泰尔斯继续发笑船上的所有人,他们也看不到,大约数千米之外的浓雾中,一艘挂着血色鹦鹉旗的狰狞战船,正与他们相向而来。
上面的凶狠海盗们,张开腥臭的大口,在喧嚣与迷醉,在酒与血中,数着自己几天前的收获,玩弄着瑟瑟发抖的俘虏特别是女人们。
海盗的头子还在兴奋地宣布,再抢一艘船就回港。
海盗们的武器库里,擦得锃亮的刀锋与剑具,弩机与投射弓都在静静等待。
那个青年男子,和他所在的船他们为什么这么愚蠢?
为何还要向前航行?
明明这么简单,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知道?
他们身处最神奇的世界,却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知?
真是浪费。
真是无趣。
泰尔斯抑制不住地觉得烦躁。
他又转过头。
咦?
他看到了月光下的一颗沙。
沙子。
奇妙的造物。
它和它的无数同类堆叠在一起,用同样奇妙而平均的相对位置,构筑了一整个沙漠。
就这样,无数的沙子摩擦、挤压、紧贴着彼此。
就这样,无数的沙子推动、抗拒、远离着彼此。
泰尔斯看着沙漠里的每一颗沙子,心中感叹:他们组成了同样奇妙的沙漠。
就在此时,泰尔斯忽然感觉到一股奇妙的热流。
从他的全身等等,全身?
泰尔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的身体呢?
下一个刹那,一种奇妙的感觉传导到他的每一个感官。
无数的场景,像一道道迅速流过的水幕,同时闪过他的眼前。
风格迥异的屋檐。
大海下的扬帆航船。
月下的静谧沙漠。
生机盎然的丛林。
泰尔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
有趣。
好玩。
奇妙。
眼前闪过的场景越来越多:暴雪中的冰川,海崖上的城堡,温暖的湿地,夕阳下的草原,黄昏的广袤平原,夜晚的堡垒,反射月光的海面……
很快,泰尔斯觉得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诡异。
他也越来越兴奋,越来越满足。
世界的所有都展现在他面前,一切的一切,他都目见耳闻,了若指掌。
不。
不仅仅这样。
他知晓一切。
他仿佛站在一切发生的地方。
他身在一切。
他就是一切!
泰尔斯越来越快乐。
他在享受这种感觉。
而且想要更多。
更多!
看得更多,知道更多,得到更多。
更多!
他眼前的场景闪动得越来越快。
越来越急。
景色越来越短促。
下一刻。
“轰隆!”
仿佛耳边炸响惊雷。
泰尔斯只觉得眼前一黑。
所有的场景不再变化,而是着着实实地恒定在眼前!
就像同时看着无数的电影,电影里展现着世界上的一切!
仿佛他同时站在世界上的所有角落。
不止,不止这样。
泰尔斯的感官里突然传来重重的挤压感。
下一秒。
泰尔斯只觉得一阵猛烈的晃动传来!
一道沉闷的响声,空旷地回荡在他的意识里。
而他的意识,像是兀地撞到了什么东西。
咚!
这声音……就像有人在敲门。
咚!
他的意识又是一阵摇晃。
咚!
第三声,泰尔斯微微一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泰尔斯忽然觉得,周围的所有存在,都瞬间一动。
那个瞬间,就像一扇门被推开了。
他进入了新的世界。
在这个新世界里,他的感官无比清晰。
从最微小的颗粒,最幽深的地下,到茫茫大海,苍莽天空,他不仅仅看到了世界的一切。
那一刻,仿佛他就是世界。
但也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一阵刺激皮肤的刺痛感,从他的意识里逼近。
泰尔斯微微一颤,心里冒出淡淡的疑惑:怎么了?
他的意识像是突然升腾到一个寂静黑暗的虚空里。
几乎在他进入这个虚空的同时,泰尔斯马上有了奇怪的感应。
就像本能一样。
对。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窥探自己一样。
【防那个盗的章节!话说这周末在上海,上那个传说中的起点作者断章培训班……一会儿早上还要上课,那时候就改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感应的,但直觉告诉他:在这片虚空的黑暗之后,有着若干对奇怪的目光。
泰尔斯下意识地抬起视线,想要穿透那片黑暗。
然而,在他动念的那个瞬间,就毫无预兆地感应到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存在。
那是一道光球。
无色的光球。
咚!
又是猛烈的撞击。
黑暗中,这道无色光球突然出现,给他一种云遮雾绕的模糊感,仿佛不可触碰。
还没等他反应,那道光球就微微一动。
旋即,一句毫无生机的话回荡在他耳边:
“没礼貌。”
泰尔斯的视线一晃。
什么?
这个光球……有意识?
“咦?”
此时,这道无色光球发出疑问,话语依然是干巴巴的:“没见过你呢你的阈名呢?”
阈名?
魔能师……魔能……魔能初约……
从似乎隔了一层的记忆里,泰尔斯想起熟悉的几个名词。
他顿时一个激灵!
但还没等他细想,他的视线就突然远离了这道光球。
“喂!”
那道干巴巴的声音慢慢减小,就像在远处喊话一样:“你是谁?”
泰尔斯没有理会它,他的意识似乎在下沉。
砰!
泰尔斯觉得自己的视野又震动了一下。
他碰见了一堆铁灰色的闪光碎片?
与刚刚的光球不一样,这堆碎片似乎毫无生命,毫无自觉。
但就在泰尔斯迷惑的时候。
迎面又出现了一阵棕色的烟雾。
只是这阵烟雾给他的感觉,也跟铁灰色的碎片一样。
似乎欠缺生机。
更不会说话。
泰尔斯心中一动,那堆碎片和那阵烟雾才缓缓离开。
咚!
又是一阵撞击泰尔斯已经有些习惯了。
很快,一道青色光芒出现在眼前。
但这次,这道光芒却是有意识的。
青光有着变换不定的轮廓,从圆形到矩形,从椭圆到长条状,各自不一。
“啊呀呀,”青色光芒里传来柔和却毫不客气的声音,声音一如它的主人般,四处飘动:“是哪个白痴,脑子坏掉了吗?”
“居然在叩门?”
“芙莱兰老大?艾希达小笨笨?老鬼撒格尔?凶巴巴的汲徕?可爱的优等生l?还是平胸妹吉萨?”
这些名字……有些耳熟?
泰尔斯心中冒出几个疑惑。
这是……
我在哪?
我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
“喂喂,”青色光芒里发出的声音继续笑道:“可别告诉我,你是传说中的托罗斯大佬啊!”
想到了几个问题之后,泰尔斯的思绪突然乱了起来。
慌乱中,青色光芒突然消失在他眼前。
“诶,你怎么走了……不会真的是托罗斯吧……”
青色光芒的声音远远传来:
“别急着走啊……你可是我的偶像啊……至少留个签名啊……”
第157章 魔能次约
“魔法是一种选择,”艾希达注视着手心,缓缓握拳:
“而这些选择既非唯一,也非互斥,更无高下这是灵魂之塔里‘万法之座’一脉的基本理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防那个盗!十二点换过来。】
泰尔斯一个激灵。
等等。
他听到了特殊的字眼。
“也是我所赞同、认可的魔法理念之一。”艾希达淡淡道。
泰尔斯下意识地举起手这是记忆碎片里他前世的习惯。
他很快意识到这里不是前世,而且只有他们两人,正讪讪地准备放下手时……
出乎泰尔斯的意料,艾希达十分熟练而自然地伸出手掌,对着他微微上翘,然后点头颔首。
允许发问。
那种感觉,就像是成百上千次地做过这个动作。
两人看着彼此的动作,都愣了一下。
艾希达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很好,看来我不用教导你法师学徒的课堂礼仪和习惯了。”
泰尔斯放下手,急切地问:
“灵魂之塔?我知道这个,但它是怎样的一座魔法塔?起源呢?”
泰尔斯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眼前的艾希达,是一位危险至极的非人存在。
乃至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那一刻,他对未解知识的渴望完全胜过了对现实的考量。
“灵魂之塔?”艾希达眯起眼睛,神秘一笑,像是知道泰尔斯会这么问一样:“你知道什么?”
灵魂之塔……
泰尔斯低下头,死命地回忆拉蒙的话:“额,我记得它有一个特殊的徽记……然后,这座魔法塔给世人的印象,好像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还有,似乎跟另外两座魔法塔不和?”
艾希达不置可否,只是把目光留在他身上,很久很久。
顶着对方打量的目光,泰尔斯扯出干巴巴的笑容。
“很好,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这是值得鼓励的品质……”气之魔能师缓缓开口。
泰尔斯只有微笑以应。
“而且,这本来就是你该知晓的前置知识。”艾希达面无表情,却目放精光:“听好了。”
泰尔斯不自觉地正襟危坐起来。
这次魔能师没有吊他的胃口,痛痛快快地回答:
“诸王纪618年,人类与三族的生存之战结束后不久,参战归来的‘传法者’伊里新月法师因为理念不合,带着他的五位学生离开了苦修者之塔。”
泰尔斯一凛。
“他们一路宣扬理念,传授方法,汇聚了许多因战争流亡在外的法师,他们的队伍渐渐庞大,理论和方法也越来越清晰。”
说到这里,艾希达顿了一下,眯眼看了看泰尔斯的表情。
泰尔斯皱起眉头:“然后呢?”
话不要说一半啊!
艾希达颇有深意地盯了他一样,笑着继续道:
“最终,伊里法师我们后来尊称他为大师和其他二十一位先贤所领导的法师群,来到大陆海边的“绊脚半岛”,并在此修建了一座双子塔楼,定居下来研究魔法。”
艾希达又停顿了几秒,他的眼神穿越了眼前的泰尔斯,似乎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过去。
但泰尔斯无暇顾及对方的表情,因为他已经听得如痴如醉。
收起迷惘的目光,艾希达摇头继续道:“新生的魔法塔吸引了众多法师前来拜访,那里新奇、自由、随意、平等的魔法研究氛围聚集了大批人气,很快,那块土地形成了以双子塔楼为中心的法师聚集地。”
“不同于苦修者们的苦思与守护,炼金师们的狂热与破坏,这块聚居地渐渐成为魔法世界理论研究的前沿,各种前所未见、不可思议的魔法理论与假说被提出后,在无尽的争论与论证中逐步完善,原本不为两大魔法塔所承认的魔法分支相继建立,形成了我们今天所接触到的灵魂塔魔法体系。”
“就这样,先贤们共同建立起了苦修者之塔和炼金之塔之外的第三支,也是最年轻、最特别、最活跃、最兴旺,在世上影响也最大的法师传承。”
讲到这里,艾希达低下头,发出只有他自己知晓的叹息。
“伊里新月逝世后,他的骨灰盒被悬空安置在双子塔楼的正中央,盒面上用铁元素镌刻着一句话:‘愿每一位法师,都拥有一个独立而自由的灵魂’。”
“灵魂之塔由此得名。”
艾希达轻轻合上嘴巴。
泰尔斯回过神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诸王纪。
生存之战。
“传法者”伊里法师。
最年轻的法师传承。
灵魂之塔的起源。
这些都是他没法轻易从书本上获得的禁忌知识,而泰尔斯听得心跳加速。
仿佛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从此打开。
如果是拉蒙在这里泰尔斯心想:会不会激动得跪地哭泣?
他继续急切地举手:“还有,你刚刚说的万法之座?这是什么?”
“‘万法之座’,”艾希达好像没有看到泰尔斯的表情一样,依旧不紧不慢地缓缓开口,清澈好听的男声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回荡,叙说着世上最为禁忌的失落知识:
“这是灵魂之塔里的一个重要研究分支。”
“它在帝国第一次内乱时发源,于帝国历373年正式立座,在帝国历5世纪到7世纪之间兴盛起来,最盛之时,整个灵魂塔甚至有一半的法师都出自万法之座,每次开座,甚至会有炼金塔和苦修者之塔的学徒与法师前来旁听、评论,针锋相对。”
艾希达又顿了一下,他看着泰尔斯满脸的好奇和求知渴望,满意地点点头。
泰尔斯心中微动,这才意识到,谈话的主动权再次落到了艾希达手中。
但是……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啊。
第二王子看着眼前的艾希达,心中升起一股矛盾感。
魔能师微笑着继续:
“我无法用简单的词汇来总结、概括这一脉分支学说的特点那是对学生的不负责任但我可以列给你一个书目,囊括这一脉影响最大的几十本,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二十三本重要著作,如果你想要深入了解‘万法之座’的话。”
泰尔斯心跳加速地听完魔能师的话,一股莫名的激动感充盈他的大脑。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并意识到一个问题。
“艾希达先生,你是法师,对么?”泰尔斯惊奇地看着艾希达:“在成为灾祸之前?”
他甚至都没有去想,自己的用词是否触犯了对方的禁忌。
“法师?”
“那是在某个魔法领域获得公认成就的人,才能获得的头衔至少灵魂之塔是如此,”艾希达交叉起双手,轻轻咧起嘴角,微微摇头:“我当初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徒而已。”
泰尔斯心中一动:“啊,所以果然,你曾经是……”
“嗯,”艾希达点点头,目光里有奇异的色彩流动:“灵魂之塔的学徒。”
泰尔斯皱起眉头:“但你刚刚说……魔法塔已经,倒塌千年了?”
倒塌千年……
所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艾希达看着他,微微一笑:“一千一百九十岁这是我今年的年龄。”
泰尔斯悚然一惊。
一千一百九十?
也就是说。
这家伙……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年轻而俊朗,相比起初次见面,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的艾希达萨克恩。
难以置信,他比六百多年前的“复兴王”托蒙德璨星和英雄耐卡茹埃克斯,还要大上五百多岁!
泰尔斯张大了嘴巴。
“不必惊讶,每位魔能师都是不死不灭,不坏不朽的存在,”看着泰尔斯的表情,艾希达毫不在意:“这个岁数非常正常最古老的魔能师甚至已经存在了超过一千三百年。”
泰尔斯下意识地想找个笔记本,直到艾希达用手势阻止了他。
“不急在一时,”艾希达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我们相处的时间还有很多,而我也有足够的耐心,我会从头,从基础知识开始教导你……从魔法,到魔法塔,再到魔能、魔能师的一切。”
“从理念到力量,从历史到未来,魔法世界的所有的秘密都会向你敞开,”艾希达的语气里充满了诱惑:“而后,你会获得高于其上的,关于魔能师的秘密与力量。”
“直到你真真正正地成为一个魔能师。”
那个瞬间,泰尔斯像是被人从梦幻世界拉回了现实。
成为一个魔能师。
泰尔斯使劲咽了口唾沫。
他想起了基尔伯特对“灾祸”的态度,以及冥夜神殿里终结之战的戏码。
还有那个……疯疯癫癫、不可理喻的血之魔能师。
人人喊打的魔能师啊?
眼前浮现吉萨的那些恶心树根和触手,他不禁有些忐忑和抗拒。
但一个声音也在泰尔斯的心里小小地道:可我很好奇。
我想知道更多,学习更多,了解更多。
泰尔斯意识到,先前艾希达所叙述的知识,已经抓住了他的求知欲与渴望。
更何况,自己这明显不正常的身体他必须更加了解自己的现况。
泰尔斯苦着脸皱了皱眉头,试探道:“关于这个……如果,额,我是说如果我们可以不用那么急……”
“在成为魔能师这件事情上,不妨再商量商量……”
气之魔能师没有说话。
但王子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泰尔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频率,忐忑地等着回答。
“泰尔斯,”艾希达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他,轻声而认真地道:“成为魔能师是你的命运,你无法,也不能避免。”
“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泰尔斯微微喘了口气。
看来有些糟糕。
“那个,你不妨先跟我讲讲,”紧张和压力重新回到泰尔斯的心里,他竭力微笑着,小心翼翼地问道:“魔能师你们……我们究竟是什么?”
这一次,艾希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很久很久。
承受着魔能师似乎不含任何情绪,偏偏又汇聚压力的目光,尴尬和无措爬上泰尔斯的脸。
直到艾希达缓缓发声:
“我无法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你还不是一个魔能师,”艾希达的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而语气和语句却变得生冷且神秘,像是回到了那个红坊街的夜晚:“只有你真正成为一个魔能师,成为只有你自己能理解的魔能师才能最终知道,魔能师是什么。”
泰尔斯微微蹙眉。
他不愿意告诉我?
“但是,在此之前,你总得先告诉我一些基本情况吧?”泰尔斯挠着头,一边思索着脱身的计策,一边道:“至少告诉我你的理解,你所知道的魔能师是什么……”
然而他话音未落,艾希达就神色一变,他突然开口,用前所未有的肃穆语气,打断了他!
“不能。”艾希达重重地道,表情重新变得冷漠,还加了一句郑重其事的话:“绝对,不行。”
“你不准再问这个问题。”
那样子,就像是遇到了最可怕的事情。
泰尔斯被突然紧张起来的艾希达吓了一跳。
他问错话了吗?
泰尔斯谨慎地观察着艾希达,直到确认他不会因为自己下一次开口就扒了自己的皮之后,才小心地问道:
“为,为什么?”
艾希达眯起了眼睛,但表情却依旧严肃。
“因为,这是三大定约之一。”魔能师轻声道。
泰尔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三……三大……什么?
“谨记,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只有我们魔能师自己知晓的绝密,”艾希达知道泰尔斯在疑惑什么,他双眉聚起,目如寒霜,用前所未见的凝重表情和庄重口吻,在泰尔斯心惊胆战的目光中,说出下面的话:
“泄露它们,就等于出卖了世上所有的魔能师相信我,你不会喜欢那种下场的。”
语毕,艾希达的一双眼神,冷冷地直视泰尔斯。
泰尔斯顿时一凛。
只有魔能师自己知晓的……绝密?
那一刻,似乎周围的空气也为之凝固住了。
泰尔斯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速。
他唯有用力挤出笑容,艰难地点了点头。
看见泰尔斯的反应后,艾希达才缓缓颔首。
“魔能师有三条必须遵守的规则,被称为三大定约,”一片吓人的静谧中,艾希达轻声道:“我刚刚所说的,即为第一条。”
泰尔斯微微皱眉。
“魔能三约之初约,”只见蓝衣的年轻人表情肃穆,目光锐利:“‘互不深究’。”
第158章 锚点
“谨守自我?”
泰尔斯满面疑惑地复述了一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却无比迷茫,如坠雾中。
魔能次约。
谨守自我。
跟神神秘秘的互不深究比起来,这条规则显得普通而寻常,似乎不用更多的解释。
“一个魔能师,任何时刻都要谨守自我。”
“就是这样,”陌生人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剩下的,自己领悟吧。”
嗯,自己领
啊?
反应过来的泰尔斯轰然一震!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
自己……领悟?
卧槽。
这丢下一句话,立刻甩手走人的课堂风格……
怎么这么眼熟?
“等等等等!你……就这样?”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看着似乎随时就要跑路的陌生人,死命多说一些话,试图把他留下来:
“谨守自我,这到底是什么?我是说,‘互不深究’起码还像个实际的守则……”
但就在泰尔斯准备连珠发问的时候,陌生人却轻轻抬起头,看向远方。
“你该走了,”他背着手,冷冷道:
“她们注意到了。”
泰尔斯眼皮一跳。
她们。
女孩儿们
“这么快?”
少年学着对方的样子,看了看在他看来空无一物的模糊天空。
果然,依旧什么都没有。
但是……
泰尔斯头疼而懊恼地道:
“为什么她们对我……这么感兴趣?”
这个问题让气氛沉默了一瞬。
半晌后,陌生人才背过双手,默默开口。
“别怪她们,”陌生的话语里充满了淡然的凄伤:
“她们与你们一样,也是可怜的孩子。”
“只是迫不得已。”
泰尔斯闻言,不由得狠狠蹙眉。
什么?
可怜的孩子?迫不得已?
泰尔斯依旧一脸懵懂。
“毕竟,她们已经为这个世界……”
泰尔斯清晰地听见,陌生人在模糊的虚幕后叹了一口气,听上去感性十足:
“牺牲了太多。”
牺牲了太多……
就在泰尔斯再度为这句话蹙眉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却顿时一个激灵!
一片久违的记忆出现在脑海里。
那是一个朴素神殿里,他与一位女神主祭的对话。
【他相信你是不一样的……他相信你会做得更好。】
【他牺牲了太多。】
泰尔斯迷惑地眯起眼,觉得莫名耳熟。
他牺牲了太多……
牺牲……
等等,牺牲!
泰尔斯猛地回过神来!
他想起来了。
他的呼吸遽然加速!
王子,荒漠,地牢,刺客,袭击,俘虏,人质,炼金球……
一个个场景,一片片的记忆涌入脑海,越来越多,补满他刚刚缺失的部分。
“哈啊,哈啊……”
泰尔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缥缈,连陌生人的注视都没有在意。
糟糕……
糟糕!
那里……
泰尔斯恐慌地回想起不久前的最后一幕……
他不是偶然才失控,才升阈,才叩门的……
那里……
约德尔……钎子的匕首和炼金球……
少年内心的焦灼和紧张瞬间来到顶峰。
陌生人的话还在继续:“我会助你脱离失控状态,然后把你送到安全的……”
“不行!”
泰尔斯猛然抬头!
他扭曲着面孔,大声脱口而出: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不能脱离……所谓的‘失控’!”
陌生人止住话头,静静地望着他。
“我想起来了,我感觉到了,”泰尔斯的拳头越握越紧,心情难以平抑:
“那一边,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人,有什么事情依然等着我。”
想到这里,他就激动地跨前一步:
“告诉我,告诉我更多!”
泰尔斯咬牙看着对方,坚定地道:“你不用教我什么是魔能……”
“但你可以教我诀窍,教我方法,教我怎么‘谨守自我’,怎么在……那种失控状态下保持理智。”
我必须清醒地,带着魔能师的力量……
“他们。”
“他们在等我。”
泰尔斯神色焦急,目光紧张。
但对方只是远远凝视,并不动作,仿佛没有听见。
泰尔斯心中一沉。
“这不是临阵磨枪,就能一次成功的东西,”几秒后,陌生人幽幽道:“你需要练习,鲁莽的行动会……”
“但我没有时间练习了。”
在紧张和惶急之下,第二王子的语气越发激动:“请你教我……求你了!”
“无论看在艾希达还是‘老朋友’的份上!”
这一次,对方盯了他格外久的时间。
一秒,两秒,五秒……
但仅仅在下一刻,还不等泰尔斯反应过来,陌生人全身上下的虚幻景象就齐齐一震,气势肃杀起来!
对方跨前一步,隐藏在虚幕后的眼睛亮起两道强光,如有实质般穿透阻碍。
直入泰尔斯的双眸,让少年眼前一黯!
名为‘临界’的空间里,周围的模糊虚幕层叠破碎,化为立体的浓雾。
它们如有生命般从四周压迫而来,把这一方天地压得狭窄闭塞,把眼前一切都染成漆黑一片,如墨海巨浪,汹涌澎湃!
泰尔斯惊得退了一步,却觉得眼前的陌生人越发威势凌人。
“女孩儿们很厉害,我掩饰不住太久的时间。”
陌生人生硬地道:
“你能理解多少,就理解多少。”
泰尔斯还没来得及表达感激,对方就果断开口,毫不拖泥带水。
“首先,锚点。”
浓墨笼罩的虚空中,陌生人绕着泰尔斯慢慢踱步,散发着强光的神秘双眸从不同的角度打量着他。
“你得给自己找好锚点,这是最简单的‘谨守自我’的方法。”
尚未从眼前的惊变里回过神来,泰尔斯略显疑惑:
“锚点?”
陌生人的脚步停在泰尔斯的身后。
“我不喜欢用比喻,但是哪怕作为后辈,你也差得太多了,所以我只能以这种不平等也不严谨的方法说明。”
泰尔斯心中一动。
他的身后,虚空里的神秘魔能师冷冷道:
“当你游荡在魔能的大海中,时刻感受着阈值升降,受到影响的可远远不止你的**。”
“你需要一个船锚,时时刻刻锁定着你,甚至在危险之际,把你从升阈的路上拉回最基本的实体态,这就是锚点。”
周围诡异浓密的大雾跟着陌生人的话语而流动,既散发微光,又遮挡一切,正让泰尔斯恍觉自己处在一片不见边际的大海里。
无所适从。
陌生人没有浪费时间,继续道:
“准确有效的锚点,不但能帮你克制可怕的冲动与**,在接触魔能时保持自我和理智,甚至能在叩门后依旧生效,把你从无可抵抗的本态中拉回实体态,回归自我。”
泰尔斯略略沉吟:“所以我需要一个锚点。”
“怎么做?”
陌生人缓缓竖起一根手指,无色的涟漪再次从他的指尖萦绕而出,于他模糊不清的面目前组合出一个个幻景。
“具体而言,锚点可以是任何东西一段记忆,一样物品,一个特征,一个事件。”
记忆,物品,特征,事件……
认清自我。
克制冲动。
保持理智。
回归自我。
泰尔斯突然想起六年前那次莫名其妙的“叩门”。
那个时候,把自己从所谓的本态里唤回龙霄城的……
“但最重要的是……”
陌生人继续道:
“锚点必须直指你的自我。”
泰尔斯突然一愣,随即泛起疑问:
“自我?”
他的思绪回到陌生人之前的话。
谨守自我。
但是……
“自我,”陌生人点点头,流光在他的头颅边上闪烁,带出一圈圈模糊的无色波纹:
“你身上少数无法受他者混淆之物。”
陌生人发着强光的双眸在模糊的脸庞后一闪。
“现在,回答我:”他的声音变得极度寒冷而刚硬,让泰尔斯不得不注意他:
“你是谁?”
泰尔斯微微一震。
“我?”
少年下意识答道:
“额,泰,泰尔斯?”
但陌生人突然变得咄咄逼人。
“泰尔斯?哼!”
“你怎么知道世上只有一个泰尔斯?”
他语速加快,冷冷追问:
“如果我告诉你,一百二十三年前的星辰南岸,某个港口的糟烂酒吧里,也有一个倒霉的水手叫泰尔斯呢?”
“锚点要直指的究竟是你,还是他?”
泰尔斯被他变得紧凑起来的话惊得一愣。
陌生人寒声道:
“如我所言,自我,是你身上无法受他者混淆之物。”
“泰尔斯,这个你用了十几年的名字,究竟是你真正的‘自我’,还是别人给予的、你以为是‘自我’的标签?”
泰尔斯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所以再来一次,你是谁?”陌生人厉声重复。
周围的诡异浓雾久久不散。
阴沉黯淡。
泰尔斯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
“嗯,那就……我是出生于终结历665年,出身永星下城区,前半生倒霉透顶的泰尔斯璨星?”
他抬起头,试探地望向陌生人。
“哼,增加了内容,缩小了标签的指代范围,方便锚点指向,看似很有效,但问题是,如果这样有效……”
陌生人起初还略略沉吟,似有所感,最后却话锋一转,连讽带刺:
“你为什么不干脆扔一卷三尺厚的人物传记上去呢?”
泰尔斯眉心一动。
陌生人的语气颇有些不屑:
“风筝的线越长,它就越难控制,你给了锚点如此之重的负荷,也许它刚刚定位到‘665年’,就在风暴中断线了。”
泰尔斯头疼地皱起眉毛。
陌生人让人颇觉冷酷地道:
“自我!你需要的是精准的定义,不是冗余的描述和多个标签的夹逼你就像烂俗骑士小说里的主角,面对敌人掏出了一大堆看似强大的宝物和头衔,但却没有一样是真正属于他的。”
陌生人弯下腰,模糊的面容几乎要靠上泰尔斯的鼻尖。
他的双目强光依旧,让人睁不开眼:
“再来一次……你……是……谁?”
少年紧张地望着他。
周遭的浓雾与巨浪连连翻滚,似乎昭示着对方此刻的情绪。
也让泰尔斯压力巨大。
泰尔斯把心一横,咬牙道:“好吧,我是魔能师泰尔斯王子?”
“没法混淆了吧?”
听见那个词,陌生人沉默了一瞬,缓缓直起腰。
“很好,这个‘自我’似乎很有唯一性,可是啊,”只听陌生人冷哼一声:
“它真的精确吗?”
泰尔斯又是一怔。
“三个部分如此难分难解,那你的锚点所导向的自我,到底是‘魔能师’,还是‘泰尔斯’,还是‘王子’?”
对方摇头道:
“其次,你真正的自我,用这三个词就可以概括了吗?魔能师泰尔斯王子?”
陌生人冷哼一声,继续问道:
“那么,最后一次,你是谁?”
什么?
一直被打击的泰尔斯心中郁闷。
焦急惶然的紧张心情,接二连三的压迫讯问,以及随之而来的重重驳斥,让泰尔斯丝毫没有喘息细思的机会,唯有一头雾水。
他再也顾不上对方身周的汹涌浓雾,也无暇顾及临界里的诡异景象。
“我不明白。”
“锚点究竟要怎么确定,才算是指向‘自我’?”
珍惜最后的机会,泰尔斯凝重而认真地反问陌生人:
“而‘自我’又是什么?”
少年诚实地摇摇头:“我真的不明白。”
陌生人似乎对他的提问早有预料,轻哼一声。
“因为这比想象中更难。”
神秘的魔能师举起双手,扬声道: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难以认清自己。”
随着他的话语,临界里的浓雾与墨浪听话地让开空间,无色的波澜在虚空里化出一幕幕的迷你场景。
那是无数没有面貌的个人。
从出生,成长,劳作,成就到死亡。
是他们的生老病死。
“他们依靠着琳琅满目的标签活在世上名字、职业、外貌、成就、身份、地位、血缘、关系、头衔、权力、财富、物品……”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他的表演。
陌生人移动着双手,幻景随之变化:
“有的标签是他人直接给予的,有的标签则是自己后来选择的。”
“但无论因他人指代而自我肯认,靠既定习惯而自我说服,凭身处位置而自我定义,他们往往陷入外在的陷阱里,认为标签所代表之物就是自己,却从不知真正的自我为何物。”
标签……
自我……
泰尔斯蹙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把锚点导向没有意义的标签,认为那就是自我,指望这些东西带你回家……”
对方手指一颤,无色波澜里的画面轰然破碎!
把泰尔斯震了一下。
陌生人的话带着淡淡的疏离感:
“历史上,不少人曾经迷失在这一步,消失在虚无中,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们称之为‘错锚’。”
“意志再强的人,一旦走错了路,也不过是南辕北辙,一错再错。”
错锚……
迷失……
那一刻,泰尔斯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但回头细想,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明白。
他痛苦地挠着自己的头发:
“自我不是标签?锚点不能定在标签上?”
“那我该定在哪里?”
陌生人轻哼一声,似乎不以为然。
“不知道,”对方冷冷地盯着他,模糊的面容上仿佛传来一道寒光:
“你告诉我?”
好吧。
望着对方的样子,泰尔斯头疼地甩了甩脑袋。
他显然不是那种喜欢把答案亮给学生的人。
神秘的临界里,陌生人深深看了泰尔斯一眼,转过身去。
“‘谨守自我’就到此为止,”他留给少年一个孤寂的背影:
“至于能体会多少……”
泰尔斯一惊!
“等等……”
但对方却头也不回,眼见就要没入浓雾中。
与此同时,泰尔斯也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正在消散。
仿佛他很快就要离开。
泰尔斯心中焦急。
该死!
锚点,自我……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陌生人缓缓消失的背影,死命思考着,至少也要找到把他留下来的办法……
为了不忘记,为了保持理智。
在失控或升阈的时候要找到锚点。
锚点直指自我,可以把我拉回去……
所以……
从锚点到自我,打个比方,就好比是我在大海里航行的时候,投下了……
等等。
打个比方?
说到这里,少年忽然一怔。
他抬起头,愣愣地看向临界中逐渐消散的浓雾。
“引导者!”
泰尔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那一刻,周身的墨色浓雾仿佛有意识一样,倏然一颤!
陌生人回过头来,浓雾不再消散。
他定定地望着泰尔斯。
只见后者喘着气问道:
“你你是艾希达的引导者,对么?”
很好……
至少……我把他留下来了。
泰尔斯心有惴惴。
面对泰尔斯突如其来的问话,陌生人似乎欠缺准备。
他微微一动,模糊的面庞随之轻颤。
几秒后,陌生人这才幽幽地问道:
“为什么?”
泰尔斯缓缓吐出一口气,感受着慢慢恢复的记忆。
“艾希达说过,他讨厌比喻,”泰尔斯一字一句地试探道:
“你似乎也不喜欢。”
陌生人没有说话。
但泰尔斯觉得这就是默认。
“为什么,为什么是比喻,为什么讨厌比喻?”泰尔斯突兀地追问了一句,随后才意识到不妥。
他看不起陌生人的确切表情,只能感觉到对方虚幕后的目光突然一动,带起几道涟漪。
但他看上去没有被冒犯的样子。
“因为,”陌生人用奇怪的语气道:
“在最严肃最平等的讨论里,使用比喻,是一种偷懒和取巧。”
泰尔斯心中一动,感觉触碰到了什么。
只听陌生人继续道:
“它依靠片面的共通点连接起本体和喻体,却容易模糊事物的本质与情境,纵容讲者,误导听者,将理解放逐到比喻的表象,不知不觉间扭曲事物的本来面貌。”
“它是诡辩与空谈的斥候兵,偏差与误解的先锋军。”
陌生人淡漠地道:
“纵有相似,喻体与本体却未必共通;即便易懂,通过比喻获得的理解却未必符合原意。”
那个瞬间,泰尔斯微微一颤!
他明白了什么。
泰尔斯下意识地开口,一字一句地学着对方的句式,不过换了对象:
“纵有相似,标签与自我却未必共通;即使易懂,通过标签获得的自我却未必是真正的自我。”
泰尔斯呆呆地道。
陌生人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凝视。
随着慢慢述出的话语,少年的思路越来越畅通。
他略带着急切和激动,看向对方:“所以,要定锚自我,真正需要的,其实是褪去一切外在的标签。”
“褪去你说的‘受他者混淆之物’。”
“因为那些标签也模糊了事物的本质,模糊了什么是自我,对么?”
陌生人依旧不语。
泰尔斯却眼神一亮,连连追问:“它们就像从其他类同物里抓来的喻体,所包含的内容不是太多就是太少,情境左右偏差,无法代表自我?”
泰尔斯的思绪越来越清晰,他一拳砸在手掌心:
“所以,我不能倚靠外界之物来定下锚点找回自我,这会‘错锚’。”
“就像在最严肃的讨论里,你们不喜欢讨巧地用比喻来传达观点,那会罔顾情境,扭曲本质。”
陌生人静静地看着他。
魔能组成的万千思绪里,浮起几个特殊念头。
也许你是对的,艾希达。
他确实不一样。
不是他的血脉,不是他的出身,不是他的资质。
而是……
想到这里,陌生人轻哼一声:
“讽刺的是,这也是一种比喻。”
似乎很不屑。
但他至少没有否认泰尔斯默默道。
这就表示……
那个瞬间,泰尔斯紧紧蹙眉。
“谨守自我。”
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无法受他者混淆之物’,”王子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所以是这个意思。”
陌生人抱起双臂,脸庞微漾,让泰尔斯觉得他像是在微笑。
我要找到,在这个世界上……
原原本本,完完全全,确确实实,只属于我的东西。
“因为他者即地狱。”
泰尔斯呆愣着道。
陌生人的声音泛出疑惑:
“什么?”
泰尔斯清醒过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个叫萨特的老头的疯言疯语。”
陌生人点了点头,他周围的浓雾重新开始消散。
“那就去吧,”神秘的魔能师淡淡道:“回到最剧烈的失控状态。”
“测试你的锚点。”
“如果你成功了,在失控状态里保持住理智和自我,不至迷失,那你就正式在‘物’的阶段稳定下来,成为‘接触者’尽管我认为魔能阶段论对你而言没有什么适用性。”
泰尔斯表情一紧,他想起还在另一边,身处困境的同伴们,最终没说什么。
但事到临头,他却微微犹豫。
“如果我失败了?”
陌生人冷笑一声:
“如果你的锚点失败了……那你就会重蹈覆辙,疯狂升阈,直到叩门,等着摩拳擦掌的两个女孩儿发现你……”
泰尔斯皱起眉头。
“更有甚者,因为你是从临界出发,所以下次的意外叩门只会更加剧烈,我想你大有可能在本态彻底迷失,变成一个断线的风筝。”
泰尔斯听得一愣一愣,艰难理解着对方的话:“断线的风筝?”
“所以我会去哪儿?”
陌生人却摇了摇头。
“不知道。”
他周围的气势一变,话语随之一肃:
“因为没人回来过。”
第159章 托罗斯·密尔
听着对方的话,泰尔斯顿时一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准备好。”
陌生人来到泰尔斯面前,缓缓伸出右手。
泰尔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最终还是停下脚步,咬牙站定。
我不能害怕。
我必须……
必须……
临界里的浓雾越来越稀薄,一扫之前的漆黑昏暗。
陌生人的手触摸上泰尔斯的脸庞,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
“小心。”
“即使你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住了它……”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他,首先体会到失重。
就像地面突然消失。
随后,他重新感觉到:自己开始下坠。
来了。
泰尔斯强压住紧张,控制着微微颤抖的四肢,默默地道。
“即使你觉得自己是在做对的事情……”
“即使你觉得,魔能师的力量在你的手里,就会是正义的宝剑……”
陌生人依旧神秘地静止在他面前,抚摸着他的脸庞,一动不动。
仿佛没有实体。
而周围的光线开始流动起来,景象从隐隐约约的模糊画面,变成急速变动的失焦场景。
“也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有时候,你为了高尚的目的而诉诸的手段,会不知不觉地反客为主。”
陌生人的话似乎藏着无尽深意,亮着微光的神秘双眸仿佛夜路孤灯,是泰尔斯在这方天地里唯一可见的东西:
“比如辩论是为了溯明道理,但太多人的人沉浸在胜负虚荣的快感中;比如暴力是为了维护生存,但太多人也由此迷失在纯粹的暴戾冲动里。”
下坠感越来越强,周围的画面也越来越糊,仿佛颜色和形状都失去了意义。
陌生人的话语轻轻一顿:
“比如魔法,魔法是为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
泰尔斯看着他这副样子,内心有股莫名的怅然。
“我知道。”王子安慰性地回答。
陌生人轻哼一声,无所谓也似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
他收回手掌,竖起手指,轻轻点上泰尔斯的额头。
只听陌生人平淡地道:
“你‘以为’你知道。”
银色的流辉从王子的额心闪烁而出,似乎在与陌生人的手指呼应。
泰尔斯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陌生人轻轻吐出接下来的话,每一句话的字里行间似皆深有所感,引起泰尔斯无限长思。
“就像英雄以为,他从未更永不向邪恶妥协。”
“就像明主以为,拥有睿智与权力就能纠正错误。”
“就像强者以为,自己才是力量的主宰者,武器的驭使者。”
“就像名将以为,只要不断胜利,就能带来和平。”
“就像法师们以为,只要知识扩增,技艺进步,那世上的一切问题,就皆有法可解。”
“就像变革者以为,只要立意高尚、目标伟大、行动无私,就可以也终将把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泰尔斯怔住了。
英雄……明主……强者……名将……法师……变革者……
泰尔斯竭力凝望对方,想要从陌生人模糊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却以失败告终。
他们下坠得越来越快。
陌生人停下他的话,双眸里的神秘微光渐渐黯淡。
“谨记,孩子,”他的话里带上了一股少见的情绪:
“谨守自我。”
“别让它们轻易地浸染你,侵占你,俘虏你,”他就像一个见证万千沧桑,世事无常的智者,缓声吐露着自己的心声:
“哪怕它们听上去多么道理明晰,振振有辞。”
两人周身的流光溢彩一阵闪烁,脱去所有光芒。
仿佛他们进入了山腹中的隧道,阴沉昏暗。
终于,思绪难平的泰尔斯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想法,冲动地脱口而出:
“你到底是谁?”
这个在临界里突然出现的“人”。
这个……魔能师。
他是艾希达的引导者,他称双皇为“女孩儿”,还能瞒过她们的耳目。
他强大得能在‘临界’来去自如,他认识龙霄城下的银影人,他看似不属于任何一派……
陌生人沉默了一瞬。
随即,他在越发急速的坠落中,喟叹着开口:
“吾乃托罗斯密尔。”
泰尔斯怔住了。
他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
名为托罗斯的神秘人继续道:“魔法塔的光辉与耻辱,帝国的救星与灾难,世界的真相与终结……”
“吾是幸运,亦是罪孽。”
他的话语藏着一股无从解脱的悲哀。
让泰尔斯也感受到那片难言的沉重。
光辉与耻辱,救星与灾难,真相与终结,幸运与罪孽……
只听托罗斯轻声道:
“我是你们最早的前辈。”
“最糟的榜样。”
他按在泰尔斯额头上的食指轻轻用力,向前一推。
“以及……最坏的未来。”
下一瞬,于再度亮起的光芒和升起的高热里,泰尔斯眼前一黯,呼吸一滞。
他知道,自己脱离了临界。
随即沉入幽深无际的大海。
一去不返。
又来了。
在快速闪过的画面中,他愉悦地伸出双手不,是思维的触手,触及一切。
单薄的**,在这里已经不够用了。
他感受着再度降临的全知感,成就感,满足感。
万里高空的空旷静远,绝顶雪峰的茫茫孤寥,广阔草原的心胸无际,苍莽大漠的麻木死寂,幽深海底的潜流暗藏,千古雄城的史诗壮丽,以及……
他缓缓抬起视线,感受着远方的闪烁。
那是苍空之上,不尽星辰的幽幽神秘。
他轻吸一口气,感觉到了一切。
整个世界。
都在我眼前。
为我展现。
嗯,世界?
【当你想起这个世界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又是什么?】
好听又讨厌的男性嗓音恍惚响起。
又来了。
他摇了摇思绪,把无聊的话语甩出去,继续感受着这一刻神奇的状态。
当然,这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需要达到那梦中曾经的至高之地……
于是他开始上升就像以往一样。
而这一次。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
触碰到那终极一步。
心念一动,他轻轻抬头。
啊。
他发出满足的喟叹。
对,还是那片黑暗寂静的虚空。
它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看得很清楚,虚空之中向他展现的,依然是那一片神秘的灰蒙迷雾,它们远远地流动着,在无尽的白光里,向着他涌动而来。
就像那片灰雾有意识般,向着他张开双臂。
如同最正式的邀请。
呼唤。
他继续升高,一边感受着越来越美妙的万能与全知,一边看着那片持续向他蔓延的灰雾,心下了然。
那是呼唤。
那片灰雾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渴望他的到来。
“来……”
恍惚中,他甚至感觉到那片迷雾传出了幽幽的呼唤声。
“一起……”
是啊。
一股熟悉的渴望和冲动渲染开来。
他感觉到了:那片灰雾里,有他最想要,最亲切,最贴近的东西。
来啊。
他升得越来越快,离那道诡异的黑暗虚空越来越近,也离那些沾染着白光,流动不休的灰雾越来越近。
来啊!
他几乎忍不住要咆哮了。
快点,快点让我进入那道虚空……
碰到那片灰雾……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
我才能更加完美。
才能真正拥有这个世界。
世界?
他上升的势头突然一顿。
【世界?大概全是人吧,艾希达,你的时代,帝国和魔法塔还在的时代……世界是怎样的呢?】昔日的回音,仿佛耳语般传来。
啊啊啊啊!
又是那个该死的公鸭嗓!
不!
滚开……
滚开!
【要我猜,其实分别不大,对么,毕竟对我们而言,世界都只是认知里的一小块……大概就是我们身处的地方,以及我们认识的所有人,以及他们口中、眼中、身周的世界……我们以为看到了世界,其实,我们看到的,只是自己的视网膜。】
他不再上升了。
不不不!
他痛苦地咆哮着,头颅开始生疼。
又是这个!
公鸭嗓!
又是它!阻碍着他继续……
他发誓,等他升到顶点,等他臻至完美,等他全知全能……
他一定要把那个公鸭嗓的主人撕碎!碾破!炸裂!
把他砸成最细小最渺茫的微尘……
要让这个阻挡自己伟大前进步伐的渺小存在……
承受世间最可怕、最痛苦、最无法想象的终极刑罚!
哪怕要把世界毁灭,哪怕这意味着自己的灭亡,哪怕万物终结在即,他也要那个万死莫赎的公鸭嗓付出最最沉重难负的代价!
啊啊啊!
【你走了吗,艾希达?下课了?艾希达?先生?艾希达小……咳咳,小,小狗狗?小笨笨?】
【呼,看来是真走了,他妈的又是这样……你怎么不改名,叫布鲁斯韦恩算了……】
【哼,世界是什么?你也许不知道……但在那些陌生的记忆里,我曾经要做的事情,就是从另一个角度去审视这个世界……去发现我们从来不曾发现的问题,去怀疑那些默认正确的原则,去打破身处其中而不自知的外在枷锁……】
【这不是轻松的事情,就像柏拉图说的,一旦你走出洞窟,见到太阳……呼,哼……】
【我们过去在笑,笑那些动漫里的中二病……但有时候,当你一次次地从其他人觉察不到的角度,观察审视世界的时候,才会发现……】
【也许,也许错的真的不是我……】
【而是这个世界。】
【对吧……哼,老马,你说呢?】
他的头越来越痛。
呐啊啊啊!
该死的,别,你他妈的别挡着我!
我需要它……
我需要那片虚空,那片灰雾……
我需要上升!
我需要拥有!
我需要这个世界!
下一个瞬间,泰尔斯像是溺水恢复的人一样,痛苦地清醒过来!
“轰!”
一声奇怪而巨大的雷响。
啊啊啊!
怎么……
泰尔斯大口大口地喘气,举目四望……
他迷茫了几秒,感觉自己好像又忘记了什么的时候
就突然觉得自己瞬间下坠!
然后倏然急刹,毫无预兆地停下!
几乎把他甩得头晕目眩。
但这还没结束……
他像是被一阵狂风抓着,向上一抛,重新回升!
怎么……
“砰!轰!”
回升到顶点的刹那,泰尔斯竭力睁开眼睛,随即浑身一震!
他发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片肉眼可见的风暴。
风暴!
“哗啦……”
下一瞬,他马上被一阵怪风刮得斜向下倒去!
刚刚的感觉,正是他在这片奇幻而恐怖的无尽风暴里,不受控制地沉浮起伏!
搞什么
“轰隆!”
这里的风是有颜色的。
它们在空中刮出沉沉漆黑,如墨水组成的流畅刀刃,万千墨刃,时而分散四溅,时而聚为巨浪,如龙卷横扫,扯着惊惶失措的泰尔斯来回翻滚!
就像……放风筝。
无光的空中时不时闪过同样幽黑的电光,伴随几乎震破耳膜的巨大雷鸣。
“轰!”
每一次雷鸣,都让墨黑色的风暴更加疯狂!
泰尔斯在不知是真是幻的半空中,承受着风刀的刮骨剧痛,感觉着失重的惶然恐慌……
糟糕,糟糕……
泰尔斯颤抖着,试图抓住一片墨色,却在惊惶中发现自己没有躯体!
这里到底是……
“轰隆!”
他挥舞着想象中的双手,却根本抓不住着力点。
他的视线随风暴起降翻腾,肆意转向,整个人如果他还算是个人的话在空中被风暴来回扯动,无所停息!
目中所见,尽是不祥的漆黑墨色。
耳边所闻,皆乃可怕的诡雷异闪。
险恶更甚大海孤舟。
“哗啦轰隆!”
该死!
他被又一阵风暴刮得倒立过来。
泰尔斯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但他没有望见地面,也没有看见天空,只能感觉到上下两端,左右前后,全是无边无际,无情冷酷的墨色风暴!
“轰隆隆”
他试着放声大喊,却毫无回应,甚至连自己的回声都听不见。
这是从他第一次失控,乃至第一次叩门过后,从未遇到过的景象!
这就是……失控魔能的真相?
魔能的……大海?
他颤抖地想道。
【当你游荡在魔能大海中,时刻感受着阈值升降,受到影响的可远远不止你的**……】托罗斯的话响起在耳边。
“轰!”
疯狂、恐怖、剧烈,没有节制,不见尽头,不受控制的风暴,不断折磨着泰尔斯的感官。
跟最先的那种美妙感比起来……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而随着这个念头升起,泰尔斯只觉得眼前一阵烟气朦胧。
他像是瞬间进入醉酒状态,又感觉到那个犹如全知全能的神奇状态……
啊……
真奇妙……
我又见到了世界……
而我想要更多……
泰尔斯这么想着,下意识地露出笑容。
不!
但下一刻,泰尔斯死命摇了摇头,竭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轰隆!”
一道诡雷打响!
眼前的幻景一黯,短暂清醒的他,再次回到漆黑的恐怖风暴里。
随波沉浮。
该……死!
耳目和感知的折磨,让他竭力聚集起仅剩的意志。
他知道,艾希达的那些课堂训练让他短暂摆脱了迷幻的状态,避免继续升阈,但显然,他现在的状态离托罗斯所说的“物”阶段还远得很!
不能!
像神秘的托罗斯所说的,他不能迷失在那里,迷失在**和冲动中!
他必须跨过去!
啊啊!操!
泰尔斯在心中咆哮着,集中精力,努力不去想刚刚的幻景。
“轰隆隆隆!”
墨色的风暴再度咆哮起来,把他拉回可怕的半空。
不去想,不去想,不去想!
泰尔斯竭力摆脱着那些舒适而美丽的幻景,那种感受一切的力量感……
但是,但是他越是想摆脱,就越是抑制不住地想起那种感觉。
越努力不去想,就越忍不住想起。
想起那种升阈时的快感,那种即将叩门的激动……
想起那种想要进入黑暗虚空里的本态,去触碰那片灰蒙迷雾的渴望……
那种全知,那种全能,那种他就是整个世界,就是一切,就是万物,就是巍巍真理所在的宏伟感!到那时,他就能不受束缚,不见限制,没有不谐地直达该死!
风暴沉浮中的泰尔斯死命甩动思绪,痛骂着挣扎出这个诱人的想法。
不,不,不,不!
别想!
保持理智……保持……自我……
这一刻,他的大脑像是被活生生掰成了两半。
一半在仿佛仙境的完美世界里,感受着那种能力充盈的满足与美妙,感受着世界的真相与秘密,无限渴望着操!又来了!
大脑的另一半,则在恐怖、暴虐的黑色风暴里,承受着似乎要被撕裂的痛苦,来回翻转,漂泊不定!
等等!
这不是办法,不能这么下去!
“哗啦啦”
一阵疾风,伴随着黑色风暴里的嘶鸣,把他再度抛上半空!
对了,办法!
泰尔斯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好歹想起了托罗斯的话。
魔能次约。
谨守自我。
之前的幻景和风暴满满占据他的身心,让他无暇回忆,待到要回忆的时刻,又发现他在失控状态里失去了太多的记忆。
自我。
快……
泰尔斯触摸着似有褪色的记忆,朦朦胧胧地想着。
锚点!
对,找到锚点……
锚点,指向自我……
把我拉回去……
从这个该死的,可怕的风暴里摆脱。
从这个虚假的、诱人的,舒服的,惬意的,满心期望的,无限美妙的升阈梦境……啊,叩门,为了它,他完全可以放弃一切,只为了投入其怀抱,然后成为至高尼玛!又来?
滚!
我连自己的思维都不能控制了么!
泰尔斯感觉自己像是熬了一天工作,气喘吁吁,精疲力竭地回到家,还要挣扎着起来码字的苦闷写手……
强自撑着精神,但只要稍有不慎,就会陷入甜美的梦乡,一去不复返……
带着空无一字的屏幕,在第二天醒来……
“轰隆!”
在心里狠狠诅咒着一切的泰尔斯,再次被一个急急的气旋,刮得连翻了六个跟斗。
头晕目眩之际,再被三道墨刃刮得剧痛难忍。
可恶!
锚点呢!
泰尔斯苦苦支撑,努力搜索着再次受损记忆,想找到那个答案……
真是,之前准备完全,但事到临头,才发现之前所做的准备,根本一点用场也派不上!
比论文答辩还糟!
我所定下的锚点,我所理解的自我……究竟是什么!
就在此时。
【你是否曾经思考过,你自己究竟是什么?】
他的眼前再次一阵迷幻。
但跟之前不一样。
这一次,在泰尔斯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巍峨的宫殿。
在北方,在某个飘雪宫殿里的某个房间中……
一个举止优雅的年轻男人面对着另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孩,步步紧逼,修长的手指慢慢竖起,仿佛直指男孩的本心:
【当你被剥去他人所下的一切定义,离开一切你藉以存在的情境,你自己还剩下什么?】
景象泛起涟漪,如水波散去。
泰尔斯怔住了。
他人所下的定义……
藉以存在的情境……
锚点……
锚点!
“轰隆”
在无边无际的风暴和雷鸣里,他慢慢回想起适才与托罗斯的对话。
“所以,要定锚自我,真正需要的,其实是褪去一切外在的标签……”
“褪去你所说的,‘受他者混淆之物’。”
泰尔斯出神了。
什么是“受他者混淆之物”?
什么又是“不受他者混淆之物”?
什么是……真正指向自我的锚点?
“哗啦砰!轰!”身周雷鸣电闪,从未止息。
他迷茫着,疑惑着。
仿佛忘却自己还在可怕的风暴里来回折腾,经受折磨。
指向自我的锚点,要现实一些。
是他独特的……魔能吗?
是狱河之罪?
是数次救他于危难的jc匕首?
还是他所谓的王国血脉?
或者是……他所谓的智慧?
“轰隆隆!”
不,都不是。
这些锚点的指向,他觉得不对。
不受他者混淆之物……
或者,锚点得聚焦一些,集中一些,简短一些?
比如他自己。
比如泰尔斯?
璨星?
第二王子?
魔能师?
还是他想到这个名字时顿了一下吴葺仁?
干脆……穿越者?
“砰!哗哗”风暴依旧,他如雨中飘萍,再次被刮开。
不不,锚点同样不是这些……不受他者混淆之物……得抽象一点。
这么说,锚点是他的意志?在这个世界绝不认输的精神?
是他从另一个生命里,获得的记忆和知识?
是我出生到现在,感知、认识的一切?
有点近了,但是,真的吗?
锚点……
锚点真的能从这些事物里,指向他和托罗斯说了那么多的……自我吗?
不受他者混淆之物……
就在此时。
“噼啪轰!”
一阵前所未有的巨大雷鸣,伴随着又一束怪异的黑色闪电,直落泰尔斯的身上!
把他打得浑身一震,如破麻袋一样,在空中不断翻滚!
剧痛。
连意识也为之颤栗。
但那一瞬,泰尔斯突然看见了。
他的答案。
第160章 选择
在那遥远的彼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个狭窄,简陋却温暖而明亮的酒吧地窖里……
【我大概是逃不掉了,但他们可以活下来……】
一个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男孩强自捏紧拳头。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腿插双刀、英姿飒爽而略显惊讶的红发姑娘,挤出一个逞强的笑容:
【我该出发了。】
【去红坊街。】
那是……
他意识模糊地想着。
“轰……轰!”
巨雷中,他的思绪为之一清,随后再次看见另一个场景。
那是一个壮阔宏伟的半圆大厅,在满厅衣着华贵,表情肃穆,举止稳重的权贵重臣们面前……
同样,是那个看似华服美饰,实则内里依旧伤痕累累的男孩,站在石阶之上……
【是啊,凯文迪尔公爵大……是我救了你一命……】
他倔强而释然地咬起嘴唇,面对着另一个脸色不渝的年轻圆脸男人轻声道:
【所以,是你欠我一句感谢。】
这是……
泰尔斯的呼吸加紧了,他心里仿佛有某股情绪,正在酝酿。
他只觉意识一颤,曾经迷惑过的那些幻景再次出现,那个只要轻轻探出手,就能触碰到的境界。
至高。
万能。
完美。
那个诱人的呼唤。
但那些诱惑,已经无法动摇他眼前的所见了。
泰尔斯只是微微模糊了一秒视线,就坚定地摇摇头,甩开它们。
【等一下!】
依旧是那个男孩的声音。
这一次,他灰头土脸,被绑缚着双手,却依旧强颜欢笑地坐在一面黑色大棺材上,笑着看向一个妩媚妖艳,却无比危险的女人。
【听说,这里有一个魔能师?还是能被放出来的那一种?】
男孩一脸高傲地踢了踢棺材板:
【想不想见见他?】
那个危险的女人冻结了笑容,露出狰狞的獠牙。
是她。
在风暴里沉浮的泰尔斯笑了。
是我。
是我们。
下一刻,风雷的轰鸣再度响起,但它们旋即被另一种相近却不同的声音无缝接替了。
是喊杀声。
漫天的喊杀声,在血腥,在死亡,在搏斗中此起彼伏,盖过天际。
【索尼娅的选择,无论如何都是困局……】
在无数人舍生忘死,眼红失智的厮杀中,那个男孩站在众人的围护中,急急喘息,紧张难抑。
【只能由我们,来替萨瑟雷勋爵选择。】
【来消除她的犹豫与迟疑。】
在旁人的惊讶中,男孩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那个浑身铁血杀机,满布苍莽气息,如火山般呼吸着的恐怖男人。
他盯着对方背后的银黑色大弓,指向北方的漫天旌旗,咬牙道:
【准备,突围吧。】
“砰碰!”
感受着躯体剧痛与思绪漫溢的折磨,泰尔斯在黑色风暴里死死咬紧牙根,却露出了笑容。
原来……
如此。
【够了!】
一声果断而决然的怒吼,在记忆中打破黑暗与沉默。
在燃烧着熊熊火盆的粗犷大厅里,那个男孩的表情稳重了不少,此刻的他脚步坚定,一步不停地走上前去,走过那个一脸冰寒,背负刀锋的苍白男人,走过那个头戴王冠,威势凛然的沉默老人。
走向那个跪在地面,对着手掌中的那枚指环痛苦哭泣,满面惊惶的眼镜女孩,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臂。
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到此为止……今夜,她得跟我待在一块儿!】
【一群疯子!】
看着这些往昔,泰尔斯的笑容越来越大。
心里的火焰也燃烧得越来越旺。
【这把剑的名字,叫净世之锋……】
一片满目凄然的废墟中,那个男孩站在那个手执黑剑的男人面前,看着红色短剑,轻轻叹息,抬起头时却释然一笑:
【我们走吧,去看看那位可爱的大姐姐。】
【碰碰运气。】
画面一闪。
肃穆庄重的神殿里,男孩苦涩而果决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小滑头……】
【如果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把一切都抛在身后,那种重负,会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的……】
【我们不能走,我们不能逃避……】
记忆里的涟漪再度泛起:无比艰难的局势里,简陋粗犷的马车上,男孩摇摇晃晃地,对抽着烟斗的中年大叔欣然一笑。
【不管你信不信,普提莱……】
【我想通了,在那个独一无二的战场上,只有我能抗衡他……】
【把我送到英灵宫,送回伦巴的手上。】
“轰隆隆!”
黑色的风暴里,快要坚持不住的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了。
他理解了。
不受他者混淆之物。
原来……如此!
【够了吗!】
兵刃交击与喊杀推搡中,依然是那个该死的大厅,在几对忘我厮杀的华服男人面前,男孩攀上桌面,甩着小小的拳头怒吼:
【你们这些北方佬……都给我仔仔细细地听好了!】
【我有个主意,比起两败俱伤的结局……要好上不少!】
随着一幅幅画面闪过眼前,泰尔斯的意识越来越清晰,精神越来越旺盛。
“噼啪……隆!”
雷霆巨响!
那个瞬间,在墨色风暴里默默承受,无力反抗的泰尔斯轻咬牙根。
“呼!”
狂风来袭,将他吹上不知何处的高空。
风暴依旧呼啸怒吼,墨刃仍然痛若刮骨。
但在那一刻,泰尔斯牢牢静止在了风暴深处的中心。
不再随风来回,痛苦沉浮。
仿佛这阵可怕的风暴,再也不能动他分毫。
但泰尔斯却缓缓地抬起视线,淡然而释然地轻笑一声。
他低下视线,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躯壳,在意识中伸出左手。
“轰隆!”黑色的电闪再度出现。
击打在他的身侧。
随着这道激烈的电闪,墨色的风线如有生命般汇聚起来,涌到泰尔斯的左侧。
它们分解成无数颗粒,重新聚齐。
组成手臂的形状。
风暴仿佛得到了命令,咆哮凄嚎,刮动得越发剧烈!
泰尔斯纹丝不动,看也不看新出现的左臂。
“轰隆!”
又一声突破鼓膜的可怕雷鸣!
风暴随之怒潮涌动,黑风笼罩住泰尔斯,来回卷动。
泰尔斯心中澄澈,意识清明。
他知道自己的锚点了。
不受他者混淆之物。
他者!
“砰!”黑色的风暴怒吼,风眼中的泰尔斯却轻轻地闭眼。
作为锚点,泰尔斯这个姓名不过是后天取得,依赖着情境的标签。
璨星姓氏,王子身份,也不过是一时起,一时无,他人给予,他人收回,经不起时间摧残的东西。
狱河之罪,魔能?
这些看似独特而强大的力量,实则狗屁不是按黑剑的说法,连强弱都未定,何况这些被众生所盲目追求的所谓力量?
它们不过是人生里锦上添花的装饰,既然能被获得,被使用,也就随时能被战胜,被抛弃。
更毋论外物jc、净世之锋、甚至小滑头的眼镜。
这些都不是他的。
而他的思想?他的知识?他的智慧?
那些同样不是他的,同样是后天灌输来的东西。
至于吴葺仁,穿越者的身份?他在另一个世界的所思所想所得?不,同理,即使在另一个世界,那也不是他的。
这些都不是他的锚点。
无一物指向他的自我。
泰尔斯的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话语。
【有朝一日,你会再次面临重要的选择。】
依旧是那个古朴肃穆的神殿,那个围着面纱的女主祭声线悠然:
【到了那时,当你站在任何存在都无法想象的角度和高度,用超越凡人的思维思考时……】
【你也许会回想起,我今天的话。】
泰尔斯记得她的眼神。
皓月神殿的主祭,朱厄尔霍姆。
重要的选择。
想到这里,泰尔斯畅快地笑了起来,目中神色无比坚定。
毫不动摇。
原来如此。
就是这个。
穿过他的整个人生,所有一切……
到头来,真正属于泰尔斯璨星本人……
真正不受他者混淆,能作为他的锚点,直指自我的……
只有这个!
“砰澎!轰!”
泰尔斯脑海里几乎漫溢出来的记忆轰然一颤!
散出无数画面。
茫茫大漠,唯剩月光的静夜里,一个成熟了不少的少年满身疲倦地站在房门口,看着床上熟睡的光头男人,看着对方的咽喉要害,咬牙举起手中的匕首。
几秒后,神色挣扎的少年终究还是呼出一口气,解脱而果断地……
放下了匕首。
这个刹那,身处失控状态的泰尔斯倏然睁眼!
锚点……
他紧绷脸庞,在震耳欲聋的风暴里怒吼出声,喊出那个独属于他的答案
“选择”
那个瞬间,仿佛一切暴虐的声音随之一静!
唯有泰尔斯的吼声,突破天际,响彻在这一方天地!
“……选择!”
几乎同时,不受控制的风暴凄厉咆哮,与好几道黑光电闪同时袭来!
“轰隆!”
随着黑风刮骨,一只完好的左手,从泰尔斯刚刚现形的左臂上出现,就像是被风沙垒砌起来的实体。
泰尔斯的吼声渐渐消失,他举起新出现的左手,淡淡一笑。
选择。
没错。
在他到这个世界之后,短暂而精彩的岁月里……
真正属于他的……
是独属于泰尔斯璨星,是唯有他才会做出的……
选择。
是他十四年来,面对每一个情景,每一个岔路,每一个困境时……
不受任何干扰,不受他者影响,自主做出,竭力为之,且内心澄明,愿意全权承担后果的……
每一个选择!
“轰!”电闪不断。
左手,左肩、右手,身躯,左腿,右腿……
在神秘的风暴里,泰尔斯的躯体按部就班地出现,仿佛刚刚在虚空中组装出来。
每一次黑风怒嚎,黑光雷击,都给泰尔斯带来一部分实体。
好像他刚刚从水面浮出。
刚刚清醒了意识。
泰尔斯淡定地盯着前方的无尽深空,心中漠然。
生前死后,皆乃虚妄。
他低下头,默默看着左手心那几道熟悉而陌生的划痕,慢慢收紧拳头。
所得所获,尽是他者。
“轰隆隆!”
泰尔斯冷冷地看着周围的墨黑色风暴,看着它们一次又一次地穿过自己,汇聚成自己的一部分。
意识却无比清晰。
毫无含糊。
唯有选择,得以自由。
不受束缚,尽归自我!
这才是他身上,从始至终,指向自我,无法受他者混淆之物!
泰尔斯的选择!
“轰隆!”
在最后一声雷鸣爆响里,当泰尔斯的身躯终于完整而稳重地出现在风暴中心时……
“呼”
最后一道狂风刮来,渐远,渐弱。
化为令人惬意舒适的微风。
风暴消失了。
雷鸣无影无踪。
所有的喧嚣和暴戾,同时戛然而止。
半空中,泰尔斯缓缓抬起头来,伸出双手,感受着自己的变化。
所以……
这就是“失控”?
少年笑了。
这一刻,他无比清醒。
目中所见,唯有一片晴空。
明朗,干净,澄澈。
原来。
下一个瞬间,泰尔斯轻轻闭上眼睛。
如此。
而当他重新睁眼……
“稳住!”
“把守好人质!”
昏暗的地牢里,钎子失态地用匕首抵住玛丽娜的咽喉,狰狞而疯狂地对面前的人大吼:
“退后,刑罚骑士!”
“人质在我手里!无论你和那个消失的小崽子准备玩什么把戏……”
另一边,面具护卫依旧被四个诡影刺客竭力控制着,快绳和坦帕也被刺客们威胁着,瑟瑟发抖。
他明白了。
混乱的局势中,站在另一方的萨克埃尔难掩怒容地举起左手的马刀,扫过眼前的一个个刺客:
“王子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觉得我会在意?”
混乱的局势里,刺客的呼吸,人质的痛呼,锁链的挣扎,兵刃在手的摩擦,以及双方的争吵混杂在一起!
钎子咬牙怒道:
“那就试试”
但就在这个瞬间,钎子的话语突然一顿。
不止是他。
所有人都愣住了。
“踏,踏,踏……”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人们的目光聚焦一处。
尽皆投射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身上。
地牢里一时回归死寂,旋又被人打破沉默。
“你……王子……你是怎么……你刚刚消失……你现在……”
钎子震惊地看着泰尔斯,吞吞吐吐,连话噎说不完整。
他的目光不断在泰尔斯和那柄插在地上的银刃剑间徘徊。
那表情,就好像泰尔斯刚刚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
所以……
我刚刚是消失了?王子淡淡地想。
把他们吓得够呛?
“你是怎么做到的,孩子?”身后的萨克埃尔同样难以置信,目瞪口呆。
是……炼金之塔的魔法吗?
远处,玛丽娜依旧奋力挣扎,快绳好奇地眨着眼睛,精神萎靡的坦帕像是丝毫没有注意。
而被牢牢束缚的约德尔则一动不动,面具后的情绪未曾泄露分毫。
泰尔斯对他微微点头,笑了。
他突然想起两人曾经的对话。
【不。】
【你会比他更好。】
【我知道,你的身上有他所没有的东西。】
泰尔斯喟叹着伸出右手,一把将从瑞奇那取得的长剑从地上抽出,甩开一个剑花。
银刃流光,剑锋森然。
但王子的目光已经不在剑上了。
他觉得很神奇。
现在的他,感觉到了很多。
地牢里的灰尘、泥土、废木、通道……
敌我双方的位置、呼吸,秘密……
但此刻的泰尔斯,却完全不同于龙霄城对抗吉萨时,那样疲惫,那样惶然,那样内心不稳。
而是绝对的淡然与冷静。
像是褪去了一切冲动和鲁莽。
只余理性。
不止如此。
泰尔斯轻轻望向眼前的每一个人。
他不同了。
他感觉到了。
现在,他能做的事情。
有很多。
但最重要的是……
他现在很清醒。
“放开他们,钎子。”
在吗,满场震惊的目光中,泰尔斯漠然地望着举着匕首的钎子:
“我只说一遍。”
钎子恍惚地吸了一口气,才茫然接受了王子再次出现的事实。
不是现在。
现在,他必须解决目前的局势。
他还占着优势,不是么?有了这个优柔寡断的王子在场,一切只会更顺利……
想到这里,钎子冷笑一声。
“看好了,殿下,”钎子再次把匕首抵上玛丽娜的咽喉,目带威胁:
“我也只做一遍……”
泰尔斯也轻笑一声,感受着自己少见的状态。
“那就继续啊。”
钎子眉头一蹙。
怎么回事?
这个小子……
不。
必须让他认识到事态……
“您变得自信了,殿下,”
钎子看着泰尔斯的笑容,咬紧牙关,手上一推:“但有时候这不是好……”
下一秒,准备下手的钎子突然一愣!
什么?
他意识到了不妥。
诡影刺客们的首领猛地低下头。
看清眼前的一瞬,他的瞳孔倏然扩大!
“在找这个吗?”
泰尔斯好整似暇地一笑,左手轻轻地举起一把钎子似曾相识的匕首:
“看来你手滑了呢,钎子。”
当啷!
泰尔斯松开手,任由钎子的匕首跌落地面,露出温暖的笑容。
他很喜欢这种状态。
这种掌控着一切的感觉。
那一瞬间,萨克埃尔皱起眉头,钎子则冻结了表情。
刺客首领呆呆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泰尔斯脚下的匕首。
那是……
那把匕首……
怎么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火光一晃,空气里响起不少的吸气声,诡影之盾的刺客们看着地上的那柄匕首,泛起淡淡的疑惑。
连萨克埃尔也紧蹙眉头。
钎子的呼吸急促起来,左手微不可察地颤抖。
刺客首领猛地抬头,咬牙开口:
“那是什么?什么戏法?异能,魔法?”
他死死瞪着王子。
昏暗的地牢里,火光照耀着王子的脸庞,凸显他的淡然神色。
“我说了,”泰尔斯眨眨眼,摇了摇头,真诚地道:
“是你手滑了。”
钎子倏然回头,果决地对着另一个手下下令:
“动手!杀了那个叫怀亚……”
当啷!
钎子的话再度冻结在半空。
他愣愣地看着泰尔斯。
只见王子笑容如故,轻轻松开左手。
当啷!
至少三把匕首从他的手中滑落,落地有声。
而快绳的身后,那个刺客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不留寸铁的双手。
“我想,他们都手滑了。”泰尔斯笑着扬了扬左手,把最后一把匕首丢下地面。
钎子瞪圆了眼睛。
不。
不……
这不可能……
那一刻,无论是快绳还是坦帕身后的挟持者,抑或他们身周的刺客们,突然变得手无寸铁!
失去武器的感觉总是不妙的。
短暂的一秒里,在不解与恐慌中,刺客们纷纷哗然,下意识就要退步!
观察着局势的萨克埃尔讶异地扬眉,本能地亮起马刀,面对弱势的敌人:“这是什么……”
“稳住!”
钎子在遽然失控的局势里咬牙怒吼,他一把将玛丽娜向后推去!
刺客的首领果断地举起左手的炼金球,试图逼退咄咄逼人的刑罚骑士:“该死,你胆敢上前一步的话,我就把它”
但下一刻,泰尔斯的笑声就盖过了他。
“你是说这个小玩意儿?”
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秒,两秒。
一片吸气声响起。
在绝对死寂的里,王子持剑跨步,轻松地走上前去。
他于所有人的目光下,淡然地举起左手。
不。
钎子呆呆地看着王子的左手,木然收回手臂。
不。
果然。
他自己的手掌里……
什么也没有。
“我不喜欢它,曾有个臭婆娘借它绑架过我……”
泰尔斯抿着嘴角,细细观察着手里的圆球,看着它金属外壳上镌刻的奇怪铭文,突然感觉到一股亲切感。
钎子怔怔地看着眼前。
看着手持炼金球的王子。
看着眯眼举刀的刑罚骑士。
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匕首们。
不。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臂开始颤抖。
“但是嘛,看着它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星辰王子抬起头,咧开嘴角。
他看着面如土色的刺客们,久违地露齿一笑:
“还是挺不错的?”
不。
那个瞬间,看着泰尔斯的微笑,钎子神情恍惚。
只觉浑身冰冷。
不为人知的奇异空间里,一个纳身重重浓雾,面目模糊的人微微一动。
他看了看别处。
“那个小子……用那个方法,居然做到了?”
他自言自语道。
嗯,看来……
锚点。
这个只存在于理论中,没有前人成功过的危险办法……
还是有那么一丝……
可行性的嘛。
他欣慰一笑,摇了摇头,紧接着转过身,消失在这片模糊不清的天地里。
只留下两道警惕而凌厉的目光,从远处而逡巡来。
徒劳地扫荡着这片空间。
第161章 纠正错误
相比起昨夜到黎明的匆匆一瞥,泰尔斯在下午时分所见的的闵迪思厅,显得更大、更华美,当然,也更空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防、盗、章、节,洗完澡就回来改。我发现只要不防盗,订阅量就会下降20%,所以订阅正版是有这么难吗?】
一楼是大会客厅、大宴会厅和露天花园,配备着规模不小的后厨与地下室库存,甚至还有军备储藏。
除了能将室外花园尽收眼底的露天阳台(“出于您的安全考量,我不建议您在一个月内的时间里出现在阳台或室外。”基尔伯特),偌大的二楼有着三个不同功能的大型房间,贵族宴会厅、议事厅、游戏室以及大大小小的房间。
虽然一楼到二楼的走廊和各个出入口,按照十步一哨的规律,站满了威严的甲胄守卫,面孔藏在覆面头盔后,每个人都如雕塑般吓人(“尽管他们是璨星家族私有的终结剑士,但我依然不建议您去捅他们的腹部,小先生。”基尔伯特),但远远看去,闵迪思厅还是清冷空旷得吓人。
但泰尔斯的起居室和卧室,包括用餐室和上课的书房,却在三楼。从二楼到三楼仅有一条狭窄的楼梯可以通行,而八个终结剑士全副武装、全神贯注地二十四小时守卫着这里,每六小时轮班。至于窗外和厅顶,听说也有露天站哨的守卫(“有约德尔在,请您不必担心来自窗外的威胁。”基尔伯特)。
每一道菜,从椰菜、面包到牛肉、清水,都是从同样把守严密的后厨和早就配备好的地下储藏库里取出的(“请原谅,我没法保证它们的新鲜度。”基尔伯特),从烹饪到送餐,都经过严密的祛毒、试毒和验毒程序。
这还真是,超乎想象的安保措施啊。
看来我比我想象中要重要许多呢。
该说不愧是掌握权力的统治阶级么。
不知道以娅拉的身手,能否溜进来?如果是魔能师呢?
说起这个……
“不,不行,恕我拒绝,小先生。”
泰尔斯抬起头看向基尔伯特,露出疑惑的神情。
“您的一切,到目前为止都是绝密,”基尔伯特坚决地摇头:“恕我直言,我们已经封锁了闵迪思厅,与外界的联络仅限几个可信任的保密人这种情况下,王室突然派人,前往下城区的帮会里,寻找三个躲藏的乞儿……无论是查探也好,帮助也罢,对你们双方都极其不利。”
“帮会对我们而言固然不算什么,但过分张扬的举动会提醒我们真正的敌人,予他们以抓住我们弱点的机会不要小看那些有心人的能力,有一点线索,他们就能抽丝剥茧,找到源头。”他沉声道:“想帮助您的旧识的话,至少也要等到……合适的时机。”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把最后一口黄油面包咬紧嘴里,又甜又腻,他赶紧端起杯子喝一口红茶。
至少伙食好了许多。
“如果您对下午茶还算满意的话,”基尔伯特用无可挑剔的礼仪,从手忙脚乱的泰尔斯手里接过他的茶杯,微微鞠了一躬道:“我们就要开始下午的课程了。”
事实上,基尔伯特维持着不变的笑容,在心里默念道:也许我们该从餐桌礼仪开始?
“约德尔呢?他在哪?”
“他是称职的护卫,自然时刻守在附近。”
泰尔斯忍住下意识地往四周张望的念头。
知道约德尔在附近之后,他莫名地觉得安心许多。
于是泰尔斯扯了扯胸前紧得他不舒服的领结,在基尔伯特微蹙的眉头下,跟着后者进入了书房。
“首先,泰尔斯,我昨晚跟约德尔谈过。”
基尔伯特看着泰尔斯把自己塞进一张皮椅,好奇地张望着书房四周的装潢,特别是三面书架上满满的藏书。
“你是个特别的孩子,从约德尔的判断,和我遇到你以来,这短短几个小时内的相处,我都能看出来。”
来了。
泰尔斯脸上还是一副好奇的样子,但心里提起了警惕。
“但这理所应当,星辰的继承人自然是特别的。”基尔伯特背过双手,缓步向雕刻着九芒星标志的书桌走去。
他灰白色的两鬓此刻显得肃穆。
“我相信,既然命运把你送回星辰,她就必然有所安排。”
泰尔斯看着这位中年贵族,一言不发。
“我大概了解你的过去。在街头的日子必然不好受。“
“但请你忘记这段曾经的过去。”
基尔伯特从黑色沉香木制的书桌上拿起一本早就准备好的书,转过身正色道:
“你会有新的身份,新的人生,甚至新的名字,但真正重要的,是你将要面对和担负的未来。”
基尔伯特炯炯有神的目光射向泰尔斯那双灰色的瞳孔。
忘记过去。
泰尔斯默念道。
他看着基尔伯特锐利的双眼,神色郑重点点头。
怎么可能。
泰尔斯心中哂道。
“我明白了。所以,”泰尔斯斟酌着自己的用字,慢慢开口道:
“现在的我,需要对我自己,对我的过去,知道些什么?”
基尔伯特表情不变,心里却微微地颔首:慌张、恐惧、无助,这些七岁孩子在当下该有的情绪,在这个孩子身上都没有出现。
有的只是冷静和慎重,连兴奋都很少。
他果然不一般。
是在兄弟会的历练吗?约德尔不肯细说,可那个刺客很推崇这孩子的表现,但在下城区的黑帮真的能有这种经历?
还是说,自远古帝国传承而下,近三千年的星辰王脉,果然有不凡之处?
又或者,是他身上的另一半……
想到这里,基尔伯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但这位称职的贵族还是微微一躬。
“泰尔斯,尊敬的小先生,请允许我暂且如此称呼你。”
“你今年7岁,665年7月25日晚,你生于星辰王国王都永星城郊外的曼恩庄园。”基尔伯特不疾不徐地道:
“您的生母是一位不便透露姓名的贵族小姐,生产时因大出血去世。在去世前,她以至明星之名,为你取名泰尔斯。”
泰尔斯眉头微弯。
“你在璨星家族的秘密看护下,在曼恩庄园长大,我和另一位宫廷女官会时不时地去探望你。”
“在这期间,你一直以曼恩勋爵在外狩猎时,所收养孩子的身份长大,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去年12月,曼恩勋爵战死在西部荒漠边境,因为没有继承人,他的财产和领地被王室收回。与此同时,我将你带回暮星区的闵迪思厅。”
泰尔斯沉默着,听完了这一段叙述。
“而在下个月,”基尔伯特捏紧手中的书本,“你将作为国王凯瑟尔五世的私生子,星辰王室正统、璨星家族仅存的唯一血脉后裔,宣称自己生来即有的权利,被王室、落日神殿、星辰高等议会共同承认为”
基尔伯特眼中的神色凝重又严肃,还有微微的担忧与哀伤。
“星辰至高国王的继承人。”
良久,泰尔斯才微微地呼出一口气。
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呢。
“我知道了,有些地方还不清楚,但我会牢牢记住的,我以前是曼恩庄园的泰尔斯,也是曼恩勋爵的养子。”泰尔斯眼神闪动,搭起双手。
他的思维在迅速排布,结合已有的情报,从基尔伯特的说辞里,组合出一个个元素,化成有效的情报。
基尔伯特点点头,在泰尔斯对面的一张皮椅上坐下来。
“剩余的部分,我会总结出细节让您背诵熟悉。”
“目前您的任务就是这个,您也只需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果然,尽管他很尊重我。
但骨子里还是觉得,对一个七岁小孩没必要讲太多么。
泰尔斯眼神闪动。
“下面我需要了解您的相关基础”
正当基尔伯特思考着下一步要为泰尔斯提供什么课程,是基础礼仪还是文字语言时,星辰未来的继承人突兀地开口,打断了他。
“所以,我们定好了对外的统一说辞,”蜷缩在皮椅里的泰尔斯把下巴从双手上抬起,眼神里闪烁着精光:“那就应是时候,告诉我真相了吧?”
基尔伯特微微一愣。
“比如我生母的身份,以及她的身份为何如此不可告人。”
“还有星辰王国的艰难现状,特别是王室继承引发的一系列问题。”
“加上国王所处的困境,以及那些明里和暗中的,我们共同的敌人与盟友?”
“以上这些,也许你该详细地告诉我,这样我在接下来的课程里便不再有疑惑,也更能选择和偏重所要学习的知识。我想这是对星辰,对你的国王而言最好的选择。”
话音落下。
中年贵族下巴微张,惊讶地回望着泰尔斯。
约德尔有跟他说过这些么。
不,不可能。
泰尔斯收起双手,表情平静,淡然但坚定地等待着基尔伯特的回答。
在那一瞬间,基尔伯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凯瑟尔艾迪璨星。
那时,凯瑟尔王子眼里的星辰依旧,温暖的光芒尚未化为刺骨的北风。
基尔伯特只是略略失神了一瞬,便马上回过神来,微叹一口。
不凡的孩子么。
下一刻起,中年贵族开始真真正正,恭敬而尊重地回答他这位小主人:
“我明白了。”
“我马上为您解答。”
“为了节省不多的时间,您还有什么问题,可以一并提出。”
泰尔斯轻轻皱眉。
“很好,”他从舒服但总是不习惯的皮椅上支起身子:“那我就直接点。”
泰尔斯放开大脑里超凡的思维,拉出所有情报和资讯,像过去整理文献一样,将重点归纳出来。
“你说过,那盏血脉灯是十二年前所下的神术,但我明明只有7岁,你们为何从十二年前就开始准备寻找血脉后裔的手段?我想这大概跟我那位不可告人的生母有关,她到底是谁?七年前生下我之后,为何将我留在黑帮的手中?这些问题,可以归结为‘我自何处来’。”
“还有,凯瑟尔我的父亲明明还在壮年,那星辰王国十二年没有继承人的原因是什么?为何继承人的所有希望,都落在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身上?我父亲对我的态度不对劲,如果不是个人性格问题,那我就必须问:他和我母亲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我的身份为何要如此保密?这些问题,大概就是‘我是谁’?”
“最后,我的存在与否,对星辰王国到底意味着什么?没有继承人的星辰会面临怎样的问题?哪些人是我们的敌人,哪些人是盟友?听你们的说法,落日神殿在我的事情里有重要的作用,他们是什么情况?如果我的身份被承认,或者仅仅是在王国亮相,将面对什么境况?作为私生子,我的权利为何?作为继承人,我到底要继承什么?这些问题,总结起来就是‘我要往何处去’。”
“我自何处来,我是谁,我要往何处去。”
“基尔伯特先生,请你为我解答,这三个问题。”
时间好像静止在了这一刻。
基尔伯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孩。
无来由地,他的心里冒出诡异和恐惧。
上古的先君,星辰的先王啊。
他在心底里感叹道。
这个男孩,就是你们的后裔吗?
你们的血脉,到底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啊!
好半晌,中年贵族才从嘴里冒出来一句话。
“泰尔斯先生,”他有些艰难地吐着气,组织自己的语言:
“您可真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泰尔斯顿时意识到自己刚刚表现的不妥。
但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也罢,一个通晓世事的神童,怎样也比一个懵懵懂懂的傀儡好吧?
“这话不止一个人说过,要讨好我的话,您可得换个有创意的说法,基尔伯特先生。”为了缓和基尔伯特的表情,泰尔斯难得幽默一回,脸上绽出笑容。
基尔伯特没有回话,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目光久久不移。
就在泰尔斯怀疑时间是不是停下来的时候,雕塑般中年的贵族才突然开口,开始解答他的疑惑。
“尊敬的泰尔斯先生,首先,你从哪里来呢。”
“一切从十二年前开始。”
“660年的3月,那时先王艾迪二世虽然年老,但依旧在位,他的统治悠久而稳固,人称‘常治之王’。”
“但突然之间,整个星辰王国,因为一场愈演愈烈的叛变,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中,甚至将整个西大陆都牵连进来。”
“战争,灾变,饥荒,这就是那一年的主题。”
“许多人将那一年称为‘血色之年’。”
“在这样的混乱和血腥中,艾迪王被弑,整个璨星王室几乎被屠戮一空。”
“所有正统的王室成员里,唯有他的第五个儿子,35岁的凯瑟尔璨星王子幸存下来,最终加冕为王。”
“那便是你的父亲,凯瑟尔五世,人称‘铁腕之王’。”
“等等!”泰尔斯举起手,打断了基尔伯特略带悲痛的陈述。
“璨星家族的血脉几乎被屠戮一空?”
“谁干的?”
基尔伯特却只是眼带悲哀地看着他。
泰尔斯眯起眼睛。
单单前两句话,里面就有问题。
“你说艾迪二世我的祖父,他的统治悠久而稳固,人称‘常治之王’?”
“那‘血色之年’的叛乱又是怎么回事?”
“大治反而带来了叛乱?这根本不合逻辑。”
泰尔斯看着基尔伯特,但对方只是在手上的书本上拍了一下,微微蹙眉。
灰白头发的中年贵族平静地道:
“血色之年的原因有很多,也很复杂,有些甚至是高层才能看到的绝密。这些您会在之后的课程里学到,甚至等您成为正式继承人后,拥有了接触这些秘密的权力,再来研究也不迟。”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陛下已经把能报的仇都报了。隐患已经基本解决,剩下的仇,不是报不了,就是做不到。”
泰尔斯的眼睛眯了起来。
基本解决?
他有一种预感,十二年前的事件,对于他而言无比重要。
基尔伯特略带着悲悯和痛苦,继续他的叙述:
“那一年里,中部五领遭遇天灾而绝收,西南六城叛乱,平叛军失利哗变,荒骨部落造反,埃克斯特入侵,北线告急,海上封锁,王都到南部的补给线断绝,叛军甚至一度围困永星城,城里的贵族还曾经联合逼宫,一切发生得如此突兀。”
“宫廷里每一天都传来坏消息,领地陷落,敌人进犯,军队失利,盟友毁约,贵族被杀,惨遭屠戮,人人惶恐不安,祈祷着明天,却在第二天收到更坏的消息。”
“城内的百姓衣衫褴褛,在军队的弹压下挣扎求存,不当兵的人根本连粮食都很难领到。伯爵以下的贵族下贱得跟乞丐一样,曾经的权威如同粪土,再多的金币也换不到哪怕一个面包。”
“小偷、抢劫、暴民层出不穷,连军队也弹压不住。而军队里,病死、饿死和战死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甚至堆得护城河都堵塞发臭了。王都外的国民则更惨,许多人沦落为难民或暴民,随风飘荡,无所依靠,野外强盗出没,罪犯横行。”
“许多领主在自己的领地里被吊死,有的官员甚至在政务厅里被扒皮,人们不拿起武器就活不下去。我听一个出城报信的骑士说,野外每隔几步就是成堆的尸体,马儿连自由地奔驰小半刻钟都不可能,出行的骑士少于五人,难民和暴民们就敢一拥而上。”
“那是狱河般的一年。”
基尔伯特看着窗外,语气平静,但泰尔斯听得出他语意内的凄凉和愤恨。
“璨星王室的不幸,是其中最大的注脚。”
泰尔斯没有说话。
基尔伯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国王一日又一日地摸着自己的白发,坐困愁城,御前会议的灯油几乎没有停过,璨星家的每一位王弟和王子都被赋予了任务,或者督战后勤,或者拉拢贵族,甚至派上前线领军作战。”
“直到他们被无情地屠戮一空。“
“先王陛下在王座上被斩首,公主们在睡梦中被勒死,王子妃们在城堡中被烧死,王孙们甚至死在襁褓之中,先王后陛下则唉。”
“英勇的王长子独力持剑,不退一步,最终和他的护卫们战殁在宫门前。王弟约翰公爵最不幸,他在西南战场上,即将胜利的前一刻,遭遇了来自背后的可耻偷袭。”
“前线的王子们,一位从城堡里最高的房间被推下,一位在贵族的缔约宴会中被毒杀,一位带兵踏入埃克斯特的重围,整整三个小时里无兵无援,全军覆没,力战而亡。凯瑟尔陛下甚至在野外赶路时,‘恰好’遇到了五百人的职业军队,而那时只有约德尔在他身旁。”
“那一年的死亡和流血,遍及全国,上至王公贵族,累世豪门,下至骑士商人,平民百姓,都伤亡惨重,那是星辰最不愿揭开的一页历史。”
泰尔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我穿越之前,这个国家,经历了如此可怕的动荡么?
基尔伯特平复一下呼吸,正色道:
“所以,血色之年的答案,请您日后亲自追寻。”
“同时也请您做好准备,血色之年只是冰山一角星辰的历史,从来不乏血色。”
泰尔斯点点头,按下好奇和兴奋,把血色之年的疑问编好号码,塞进心里。
基尔伯特看着泰尔斯的慎重神色,也微微颔首,转头继续说:
“泰尔斯,有关您的血脉找寻,从此而始。”
“您的父亲,如今的凯瑟尔陛下虽然幸存,却也在那一年里失去了他所有的亲人,包括一双子女,也就是您的哥哥与姐姐。”
“其中,1岁的卢瑟璨星在襁褓中横遭不幸,刺客被当场发现,混乱中,4岁的莉迪亚璨星被当做人质掳走。”
说到这里,基尔伯特带着深意,复杂地看了泰尔斯一眼。
“泰尔斯,孩子,”只听中年贵族缓缓道:“那盏灯,起初并不是用来寻找你的。”
泰尔斯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
原来如此。
“陛下加冕之后,落日神殿的李希雅大主祭亲自施展了神术,能够寻找到世上任何一个带着陛下血脉的活物。”
“只是,当我们找到莉迪亚公主时”
“总之,陛下和璨星家族失去了所有的正统继承人,就这样持续了十二年。这十二年间,陛下没再诞生新的血脉。”
“十二年来,星辰只有至高国王,没有王子或公主,就连对外的政治联姻,也是挑选六大豪门的子女。”
“直到有一天,那盏血脉灯重新亮起。”
书房里沉默了很久。
泰尔斯心里浮现昨夜的一幕。
他必须要确认一件事。
“陛下大概在执政后的第五或第六年”
于是,当基尔伯特继续时,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中年贵族。
“王室被如此计划周全地屠戮,”泰尔斯轻轻地道:“最直接的凶手是谁?”
基尔伯特眼睛一闭,沉默半刻,但还是开口道:
“是萨里顿家,还有‘诡影之盾’。”
泰尔斯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是在黑夜里传承千年的刺客家族,另一个是黑暗中横行数百年的刺客组织。”
“他们与背后的黑手们,联手策划了名为‘星坠’的谋逆行动这是王国秘科事后的调查。”
“先王艾迪二世的两名秘密护卫被有心人引开,精锐的王室卫队由于先王的仁慈,随王长子一起被派出,以弹压突然聚拢在宫殿前的暴民。虽然守在先王身侧的四十名城防队士兵都是凡级到超阶的好手,可以从宫门排到后殿,但那个传奇刺客一路杀来,他们却连半刻钟都抵挡不住先王就这样,被洛尔丹萨里顿割下了首级。”
是啊,泰尔斯默默地想:我亲眼见过,那种一往无前,不可抵挡的刀法。
“凯瑟尔陛下的几位兄长,包括王长子殿下,都被诡影之盾的杀手用不同的方法、计谋刺杀。而陛下的一双子女留在宫廷中,则和几位王子妃与长公主一道,死于巴安奈特萨里顿的手中。”
巴安奈特,真耳熟。
泰尔斯从鼻子里吐出一口气,是娅拉所说的那个“陌生人”呢。
他强忍着去摸取jc匕首的冲动,也强忍着马上回房询问约德尔的冲动。
“请继续吧。”泰尔斯马上扭转情绪,点点头道:“请说说我的部分。”
基尔伯特整了整因情绪激动而稍有错位的领结,继续道:
“您的生母,我略有所知。据您的父亲,尊敬的凯瑟尔陛下所言,她的名字应该是瑟兰捷拉娜(therrengirana),至于姓氏陛下没有谈起她的出身,大概不是贵族。从这个名字来看,我甚至怀疑她是外国人。”
“但仅此而已,连她年纪如何,是什么时候遇到陛下的,现在是否在生,我也不得而知。”
泰尔斯皱起了眉头。
“我至少是在七年前就被送到黑街兄弟会手里的,”泰尔斯低下头,沉吟道,“也就是说,在665年,我的生母遇到了国王,你能不能”
基尔伯特此时却摇摇头。
“一直以来,陛下都有过许多或明或暗的情人,有短至一两月,也有长达十年的,她们的具体情况,恐怕只有贴身跟随陛下的约德尔才知晓。”
“但她们都一无所出?”泰尔斯怀疑地问道:“只有我那未见面的的母亲,恰好生下了我?然后在我的血液滴落地面时,被血脉灯发现?这难道不是太可疑了点吗?”
“我的父亲国王陛下也对他的私生子不冷不热,看上去也没有要跟我讨论我母亲的样子,你确定我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基尔伯特皱起眉头。
“我既不方便,也无法置喙陛下的行为。”
“至于您的母亲,只能说这是命运的安排,”中年贵族略有不适地道:“还有,我不得不提醒您,刚刚那种想法,对您日后的身份很不利,还请您不要再提起。”
基尔伯特的眼神非常严厉,让皮椅上的泰尔斯也不禁往后一缩。
“毕竟,落日女神神力下的血脉灯不会错,而陛下也坚持那位瑟兰捷拉娜女士,就是您的生母。”
“所以请您牢记这一点,然后把它埋藏进心里。也许有朝一日,陛下会为您解答这个疑惑。”
脑海里闪过凯瑟尔五世冷若冰霜的表情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泰尔斯转过一个方向,翻了一个白眼。
“以上,就是您自何处来,以及您是谁的问题解答。”
基尔伯特脸色严肃地道。
“那么,关于您要往何处去”
就在此时,书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无声无息地落在他们的面前!
基尔伯特脸色一变,在一瞬间迅捷起身,从脚边踢起一根手杖!
等手杖被他抓在手里的时候,中年的贵族已经死死地挡在泰尔斯的面前。
泰尔斯这才意识到,这个看似温文儒雅的中年贵族,手上的功夫竟然丝毫不差!
但中年贵族随即呼出一口气,跟泰尔斯一起放松下来。
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全身覆盖着黑色的兜帽和紧身衣,脸上是一个暗紫色的面具。
“隐蔽。”
至高国王陛下的秘密护卫,约德尔加图用他嘶哑的嗓音短促地道。
“有人正在高速接近这里,二十个!”
在那一刻,泰尔斯脑海里闪过基尔伯特刚刚的话:
星辰的历史,从来不乏血色。
第162章 恶花恶果
东大陆,一处不知名的海边渔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冬日正悬挂中天,在少数海鸥的嘶叫声中,一群因常年出海而晒得皮肤黝黑的渔民,坐着近海捕鱼的专用小型帆船归来,在简陋的海边码头靠岸。
【防盗,一样,洗完澡就改回来……】
他们带着可怜的渔获上了岸,相互嗟叹着又一个难过的冬天。
同样靠海吃饭,但跟不远处的镇上甚至几十里外的城里,那些有资格和资本驭使远洋大帆船捕捞珍稀鱼种,甚至参与猎鲸生意的贵人们,或者和管理着晒盐场与海底晦铜开采的官僚相比,他们的冬天是难过的。
冬春季节,连大部分品种的海鸥都要飞往暖海处过冬,近海渔获更是少得过分,根本不足以维持渔民家庭的生计。
是以,许多男人在捕捞归岸后,还要继续出发前往别处讨生活在浅海滩上收集海螺和贝壳,去晒盐场帮工,到镇上的鲸油码头干苦力,乃至回家腌制鱼干等等以养家糊口,而女人则留在家中带着孩子,靠着修补缝纫,艰难地补贴一点生活。
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坐在码头边的一张小破椅上,一边灵活熟练地用粗绳和亚麻绞着手上的渔网,一边与过往的渔民亲热地打着招呼。
“谢谢你,也愿你一天顺遂,”斗笠底下传出一把沉稳朴实的女声,听得出已经很有些年纪,却让人莫名地安心:“对,我得在春天前把这几张渔网补好安德烈他们可是等着用呢。”
她熟练地与渔民们拉着家长里短:
“是呢,我们可以拉到市集上去卖……噢,在这里修网?这个啊,你知道我喜欢晒太阳。”
等渔民们离开后,带着斗笠的妇人重新低下头来,将有些垂下的麻布衣袖向上捋了一些,露出不知道是日晒还是天生的棕色皮肤,在太阳底下专心修补她膝盖间的渔网。
直到斗笠妇人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望了一眼海边。
一个小浪打来,在硬木构筑的码头上碎成洁白的浪花。
但她仅仅抬头看了一眼海平面,便自若地低下头,继续修补着手上的渔网。
然而,她那朴实沉稳的嗓音再一次从斗笠下传出,在空无一人的码头上响起。
“我不记得有请你来。”
如果有旁人在场,大概还以为斗笠妇人是在自言自语。
但接下来的事情,打破了这一推断。
在空无一人的虚空中,诡异地传来一道干巴巴的嗓音:“确切而言,我没有来只是我的声音来了而已。”
“你就当我派了只信鸦过来吧。”
斗笠妇人头也不抬,专注地束紧一处网线。
“贸易联邦驯养的白信鸦叫声很好听,”她的语调平稳而淡泊,毫无起伏,却自带一股静谧的力道:“嘹亮清脆,可不是这副缺水过多的公鸭嗓。”
她熟练地将手上的渔网换了一处,继续修补。
“温柔的挖苦,”干巴巴的嗓音再次传来,似乎习惯了这番景象:“你还是老样子。”
“直奔主题吧,”斗笠妇人毫不在意地道:“我一会儿还要去晒网。”
她的周围安静了一会儿。
一时间,码头上只有浪潮和海鸥的声音。
直到那个干巴巴的声音,再次空洞地响起:“刚刚那个叩门的家伙,你也感应到了吧……新的魔能师诞生了。”
斗笠妇人轻哼一声,试了试一处编好的渔网。
虚空中的声音无比缥缈:“我们有必要去找他”
“不,”斗笠妇人兴趣欠奉,直截了当地封住他的话:“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一个新人!”
干巴巴的嗓音没有丝毫波澜和起伏,听上去特别没劲也特别无聊:“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双皇不会放过他或者她的,”干巴巴的嗓音似乎说着一件他毫不在乎事情:“一个未知的魔能师,对她们的威胁太大了,而且他没有经历过终结之战,双皇完全可以将他纳入麾下,变成自己的人。”
“去找l或者吉萨吧,”戴斗笠的妇人放下手中的渔网,伸手取起另一张渔网,开始拉线,“哪怕是艾希达和索洛夫斯基,甚至苏拉,他们都会感兴趣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话,”虚空中的声音空洞地响起,“一个新生的魔能师,他将要面对的同伴,不是双皇就是这些人你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吗?”
妇人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手上的网线。
虚空里的声音继续道:
“l或者吉萨b手下的人,只会把他拉进他们那个可笑的疯狗马戏团,重演六百多年前的悲剧。”
“温和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我对艾希达和索洛夫斯基的了解,他们从第二次内战后就蛰伏到现在,绝非是因为爱好和平……”
妇人抬起头,往虚空中望了一眼,她的嗓音第一次变得生冷起来:“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沉默。
“你不同,芙莱兰。”
“大家都说你也是温和者的一员,”片刻后,虚空中的不速之客淡淡道,“但我知道,你不一样。”
名为芙莱兰的斗笠妇人没有说话。
“十二年前,激进者与温和者那次史无前例的合作,就是你从中促成的。”
不速之客的声音回荡在码头上:“你看到了更高,更远,更有意义的东西。”
“而非仅仅是反抗双皇,或者再现所谓的魔能师荣光你知道,那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无法切割自己的过去,魔能师也并非更高等的生命,”虚空里的人平淡地道:
“相比起其他人的愤怒和不甘,你却甘愿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渔村里静静地编网。”
“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我。”
然而,斗笠妇人只是缓缓摇头:“那你也应该去找汲徕,他才是跟你一伙儿的至少,你们曾经并肩作战。”
空洞的嗓音再次顿了一下。
“别把我和那个变态扯在一起,”第一次,虚空中的拜访者带了点淡淡的情绪:“与你并肩作战的,并非就是你的朋友。”
戴斗笠的妇人微微翘起嘴角。
“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她将自己的斗笠压低,挡住越来越高的太阳:“我们都知道,成为一个魔能师,从‘物’到‘粹’,是一个多繁复的过程。”
虚空里的嗓音一言不发。
斗笠妇人继续用她那平稳的声音道:“他那个新人肯定有一个引导者,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在魔法绝迹的六百多年里寻找到这样一个人,为他准备一切条件,筹集所有资源,最终帮助他成为魔能师,就像麦金塔之于你一样。”
妇人叹了一口气:“无论是哪个派别恐怕他早就身有所属了。”
她换了一只手持网,甩了甩另一只手,似乎有些疲累。
但妇人的话却很快被反驳了。
“不。”
“在他叩门的时候,我遇到了他。”
干巴巴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当时的他慌乱而惶恐,似乎对叩门完全没有准备,对双皇的威胁也预估不足哪一个引导者会犯这样的错误?”
妇人微微一顿,她缓缓抬起头:“魔法女皇……”
“他不可能是双皇的学生你也看到她们瞬间双双叩门,在本态不顾一切大打出手的样子,”虚空里的陌生人似乎知道妇人要问什么,只听他继续道:“自b和埃罗尔在凯旋之都同归寂静之后,她们多少年没有这样失态和狼狈过了?”
戴斗笠的妇人沉默了很久。
“我明白了,”几分钟后,她淡淡地道:“你在怀疑,那个新人也许根本就没有引导者?”
“毕竟,仍然有地方留存着三大魔法塔的残篇能帮助他成为魔能师,是么?”
对她的猜测,虚空里的拜访者予以肯定的回应:
“当然。”
“直到三塔的高层,联合了帝国和教会出面干涉之前……”
“当年‘天才双子星’在万法之座的演讲足足有三十六场,作为演讲集的《魔能引论》不知道被再版了多少次,还不算那些没法统计的手抄本和笔记。”
“即便净世计划那样的灾难,也没法把它们全部毁灭。”
“那个新人,他很有可能是匹‘独狼’,就像汲徕那样。”
“我相信,激进者、温和者,血棘,黑兰,甚至汲徕,现在都已经蠢蠢欲动特别是像l那样的人,哪怕掀翻整个世界,也要找到他。”
“一旦他们表现出异常,很快,落日、曦日、皓月、冥夜,乃至世界诸国和地狱七君都会发现不对头。”
“如果他们永远找不到他,或者其中一方找到他,那也罢了……”
“但如果有两方或者两方以上,同时发现了他……”
戴斗笠的妇人看着海天之交的那一线,轻轻抓紧手上的渔网。
“我需要你的帮助,芙莱兰,我需要你来锁定他的位置,”虚空来客认真地道:“如果你真的如我所想,不愿看到这个世界变得更糟。”
海浪和鸥鸟的声音交替着传来。
戴斗笠的妇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最终,妇人长叹一口气,淡淡道:“我找不到他。”
“什么意思?”干巴巴的嗓音怀疑地道:“以你的能力,任何人叩门的一瞬间都会被锁定,不是么。”
妇人缓缓点点头:“对,当他叩门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他在夙夜。”
虚空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微的雀跃:
“这是个好消息,夙夜有三件武装,但都集中在麒麟圣都……坏消息是,离血棘也很近……”
可就在此时,妇人说出第二个地名:
“还有终结海。”
干巴巴的嗓音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顿了一下,发出疑问:
“什么?”
“他叩门的时候,也在终结海。”妇人平稳地解释道。
“怎么可能?”虚空里的拜访者有些不敢相信:“从夙夜到终结海……”
然而斗笠妇人并没有理会他,而是低下头自顾自地道:
“大荒漠。”
“深暮幽林。”
海与天的背景下,她在码头上一边修渔网,一边继续开口,一个个地名从嘴里蹦出来:“还有魁古尔冰川,鸦啼城,星辰泽地,北里草原,跃马平原,英魂堡,魔鬼海、龙霄城……”
戴斗笠的妇人手上微微一颤,不经意间编坏了一处网结。
她的话语里透露出一股稳重的严肃意味:
“我感觉到的还不止这些地方!”
“他在叩门的那个瞬间,就像是站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进入本态。”
“所以,我找不到他。”
她伸出手,扶了一下自己的斗笠:“恐怕双皇也是一样。”
又一次,虚空中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妇人重新看着自己手上的渔网,缓缓摇头:“我们没法锁定他的位置。”
又一个浪花打来,码头上的妇人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虚空里的声音颇有些空洞。
妇人抬起头,扶了扶自己的斗笠。
“不一定,”她缓缓开口:“他能叩门,说明他已经是一个成型的魔能师了。”
“他可能没有引导者,也对自己的力量欠缺了解,”妇人淡淡地道:“从怪谈到传说留意各地不同寻常的消息吧,欠缺经验的他终有一天会暴露的。”
“这么说,”干巴巴的嗓音传来:“我们只能依靠这些来寻找他?”
戴斗笠的妇人没有说话。
一个稍大的浪头打来,浪花溅上她的麻布衣裙。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
虚空里的声音似乎有些沮丧,只听他试探着问道:“托罗斯他对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
带斗笠的妇人手上微微一顿。
一只海鸥飞过一个浪头,无功而返的它只能继续飞回自己的巢穴。
“我怎么知道。”
妇人慢慢地说。
“但他毕竟是你的引导者,”虚空来客继续道:“就像麦金塔是我的引导者。”
“那你就应该跟我一样清楚,撒格尔,”戴斗笠的妇人缓缓地道,话语里显示出一股轻蔑:
“从第二次内战开始……”
“他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的事情?”
一头巨龙,该是什么样子的?
泰尔斯呆呆地仰着头,望着这个青色火光中,他感觉高达数十甚至上百米的巨大身影。
反射火光的黯红色鳞片,层层叠叠地覆盖在它身上,一对宽阔的龙翼则优雅地收在巨爪之后,使得它看上去就像一位风姿绰约,披着华贵衣裙与披风围脖的高贵女士。
还有它特殊但流畅的面部曲线,加上对方不需要刻意为之就显得修长挺拔的脖颈,以及头上向后规则延伸的黑色双角,更为这头龙在神秘中增添了一股让人赞叹的华美。
如果你忽略它身上那些狰狞而可怕的尖刺的话。
那个瞬间,泰尔斯突然有些明悟:吉萨的那些黑色小怪物,是否就是仿照巨龙的形状而来的?
黯红巨龙的目光盯着在地上痛苦嘶嚎的多头蛇,身躯却一动不动,似乎毫不在意。
基利卡最后的触手,一边燃烧着青焰,一边颤抖着向它伸来。
黯红的巨龙扭过脖颈,眼里透露出泰尔斯可以辨认的情绪:不屑。
基利卡的触手最终在半途上就燃烧殆尽,无力地化作灰烬落下。
随着血肉被燃尽,青焰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不再继续延烧,而是缓缓熄灭。
泰尔斯屏住呼吸,颤抖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的天。
巨龙。
是存在的。
“哗啦啦……”
下一刻,巨龙毫无征兆地转过庞然身躯,带动盾区的一大片废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泰尔斯吓得向后缩了一下。
巨龙双爪落地,转动身躯和脖颈,同样曲线优美的长尾甩动着保持平衡。
“轰隆隆……”
巨大的土石轰鸣声见证着这位巨型存在的份量。
然后,黯红色的巨龙微微低头,转向了地面上。
转向两个微不足道的身影。
泰尔斯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不会吧?
它怎么……
巨龙看向的是两个孩子。
两个形容脏乱,狼狈不堪的孩子。
泰尔斯抑制不住地发着抖,死命仰着脖子,看着对方的眼眸。
那对明黄琥珀般的透亮眼眸一动不动,如有魔力一样,将他死死锁在视野里。
小滑头同样颤抖着,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到达北地之前,泰尔斯设想过所有可能面对的情况:国王、大公、贵族、士兵、平民……甚至魔能师和血族,乃至于像埃达一样的所谓精灵,思考过在各种场合下,要如何做出相应的反应。
当他唯独没有想到过眼前的境况。
一头巨龙?
开什么玩笑!
泰尔斯盯着巨龙似乎带着深意的目光,不禁头皮发麻。
您这是什么意思?
好歹给点反应啊。
光看着,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也就在此时,小滑头带着颤音的话,幽幽传来:
“赤翼……苍焰……”
小滑头猛烈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嘴唇发青,颤巍巍地道:
“那是……”
“克若蕾希丝陛下!”
泰尔斯猛地一颤!
他的嘴巴张开到最大,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天……”泰尔斯结结巴巴地道:“天空王后?”
小滑头抖得像筛子一样,却带着莫名的兴奋,拉着他肯定地道:“对……对……”
“埃克斯特的……”
“第一王后陛下!”
泰尔斯只觉得有些发晕。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重新转过头,仰起到最高。
他看向那对明黄色的巨大眼眸里面的纯黑瞳仁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看向那位失踪长达六百多年的传奇巨龙。
泰尔斯的目光忍不住偏移了些许,望向远处的天空之崖,望向上面的耐卡茹雕像。
那个瞬间,泰尔斯望着巨龙的庞大身躯,又看看天空之崖。
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她天空王后为何要离开埃克斯特,不再回来了:
如果天空之崖真的是天空王后的行宫……
泰尔斯在心底里怒吼道:
那以她的体积,根本就住不下嘛!
这帮耐卡茹的不肖子孙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对不对?
就在此时,巨龙从鼻子里粗粗地呼出一口气。
“轰!”
巨大的气流掠过小小的地面,将泰尔斯和小滑头刮得东倒西歪!
泰尔斯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只见巨龙的头颅略略偏转,眼眸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那个瞬间,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玩味,又似乎有些不耐烦。
泰尔斯不由得心中一惊。
他想到一件事情,捅了捅身后的小滑头。
“喂,”泰尔斯一边望着巨龙似乎越来越不友善的目光,一边惴惴不安地低声道:“我记得你是不是说过……”
“觐见天空王后,有一套专门的礼仪?”
小滑头一愣,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对,我刚刚忘记了,”小女孩脸带惊慌,一点也不敢抬头看向那头巨龙,只听她怯怯地道:“巨龙厌恶无礼与不敬!”
泰尔斯心中了然,他猛地扯了扯小滑头的衣袖。
“怎么做?”他咬着牙问道:“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小滑头回过神来,连忙开口。
于是乎,在巨龙的注视下,两个小孩滑稽地随着小滑头的教诲,开始行礼。
“首先,我,我们要单,单膝跪下……”
小滑头结结巴巴地道,但随着话越来越多,她的叙述也越来越顺遂。
他们跪在地上。
“要跪右膝!”小滑头严厉地纠正道:“跪左膝是古代北地婚礼时,新婚丈夫和妻子结誓的时候用的!”
第二王子连忙乖乖换腿,动作有些笨拙和拖沓。
“然后,像古帝**仪和骑士册封礼一样,右手捏拳抵胸,”小滑头的话语越来越流畅,似乎忘记了对巨龙的恐惧:“左手要自然垂落。”
泰尔斯干脆不听小滑头的话了,他看着对方的动作,也连忙照做。
“恭敬地低下头……至少三秒……”
巨龙依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只有鼻孔里呼出的气息带起阵阵微风,提醒他们眼前的存在。
“然后,我们一个一个,恭谨地报上全名……”
小滑头颤巍巍地道:“伟大的天空王后,克若蕾希丝陛下……”
“我是……”
“我是……”
泰尔斯皱着眉头:他发现,小滑头突然卡住了。
小滑头似乎有些慌乱,她语无伦次地道:“我是……那个……那个……”
泰尔斯心中一动,他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连忙用手肘捅了女孩一下,低声道:“塞尔玛!”
小滑头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开口道:“我是塞尔玛……”
小滑头微微一颤,似乎不习惯这个名字。
不。
泰尔斯默默地道:她是想到了什么。
果然,等她说到下一个名字时,甚至开始带上了哭腔。
“塞尔玛阿莱克斯……”只听小滑头地声音开始变调。
她低垂的脸上开始落下泪水。
“阿莱克斯……”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话语一顿,泫然欲泣。
巨龙的眼皮微微收紧。
她盯着小滑头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
泰尔斯咬了咬牙。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上小滑头的左手手腕。
小滑头微微一颤。
她转过头,看了泰尔斯一眼。
泰尔斯微微点头,回了一个坚定的鼓励眼神。
小滑头咽了一下喉咙,似乎找回了一点勇气,她重新摆好姿势,用依然结巴颤抖,却好歹不再卡壳的话道:
“我是塞尔玛阿莱克斯……苏里尔……沃尔顿……”
“来自龙霄城……”
“有幸……有幸获得……获得觐见您的殊荣。”
小滑头终于说完了话,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头上冒着冷汗,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运动。
泰尔斯松了一口气。
然后,第二王子深吸了一口气,有样学样地低下头颅,用他所能想到的最平稳最恭敬的语气,平静地道:
“伟大的天空王后,克若蕾希丝陛下。”
“我是泰尔斯瑟兰婕拉娜凯瑟尔璨星。”
“来自永星城。”
“有幸获得觐见您的殊荣。”
说完话,泰尔斯也松了一口气。
“然后呢?”他低着头,又捅了捅身边的女孩。
这次,小滑头的回答很简单:“等。”
于是他们静静地跪地等待。
不敢出声,不敢抬头,不敢动弹。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
耳边只有寒风呼啸与火焰爆响。
终于,泰尔斯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微微地抬起头。
小滑头看见了他的动作,吓得小脸煞白。
泰尔斯目光瞥向头顶。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泰尔斯猛地一震!
小滑头看着泰尔斯这副样子,于是也忍不住始抬头。
然后她也吓在了原地。
只见一个巨大的,带着鳞片的巨大头颅,正停在他们的头顶!
卧槽!
泰尔斯的呼吸快得无以复加。
天空王后早已俯下了头颅。
它鼻子上最近的一块鳞片,离他们不到一尺距离。
巨龙转过头,露出右边的一只眼睛,琥珀色的明黄眼眸离他们越来越近。
仿佛要好好看清楚他们。
这个动作,让泰尔斯呼吸一滞!
泰尔斯呆愣地跪在地上。
那个瞬间,他几乎忘记了周围环境的一切,眼里只有这头巨龙。
小滑头则是微微发抖,呼吸有一下没一下。
巨龙的眼睛里倒映出两人的身影和面孔。
那是两个吓得脸色发青的孩子,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身姿如果只看这两个倒影的话,很多人大概都会觉得很滑稽。
可惜,现在他们是这两个倒影的主角。
两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只是呆呆地望着巨龙。
任由她打量他们。
片刻之后,巨龙将头收回了一点,满载压迫力的眼眸和瞳孔离开了他们眼前。
泰尔斯这才重新吸进一口气。
然后,出乎泰尔斯预料的情况发生了。
只听小滑头猛地一抖,惊恐地“啊”了一声,向后一缩!
小滑头疯狂地张望着四周。
泰尔斯连忙转过目光,死死看着巨龙。
她做了什么吗?
然而巨龙依然一动不动。
小滑头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巨龙。
泰尔斯心里泛出疑惑。
下一刻,只听小滑头惊惶的话语继续传来:“啊……是……不……是的……对……谢谢您……嗯……”
泰尔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滑头自言自语。
这丫头……
疯了么?
下一秒,小滑头再次大叫出声:
“啊!”
只见她手忙脚乱,用几乎比拍蚊子还快的手法,从脸上扒下了那副眼镜!
然后她发着抖,把那副破烂陈旧的黑框眼镜无比恭敬地捧在手里,仿佛那是稀世珍宝。
女孩抖得像筛子一样,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这是您用过的……他们直接丢给我的……我错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看小滑头,又看看她手上的那副眼镜,再看看天空王后。
他们在……对话?
怎么做到的?
此时,天空王后突然动了!
只见她把鼻子伸向小滑头。
泰尔斯心中一震!
她要做什么?
下一刻,只见天空王后从鼻孔里微微地呼了一口气!
“呼!”
巨大的气流将两人刮得睁不开眼睛,只是死死地把头枕在手臂里。
片刻之后,气流停了。
确认安全无事之后,泰尔斯才心有余悸地抬起头。
他看向天空王后只见这头巨龙那狰狞的下颚,居然略略弯曲。
就像泰尔斯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个念头就像她在坏笑?
一头神圣的巨龙,埃克斯特的开国王后,居然在……坏笑?
太不严肃了吧?
但他很快就自顾不暇了。
【璨星?】
一阵威严而震撼人心,沉重而震耳欲聋的女声,在他的心里响起!
【你说你叫璨星?】
“啊!”泰尔斯惊叫一声,吓得向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163章 归来的摩拉尔
“娅拉!黑松酒!再,再来一打!”
嘈杂而昏暗的落日酒吧里,奎德喘着粗气,趴在吧台上,一杯接一杯地,把酒往自己的嘴里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小地防个盗啊,不会放太久,吃完饭就改回来了】
【不妨顺便看看防盗章,以前挖的坑在这里,被我刨出来了】
“嘿,大个子,没钱给小费,就没有黑松酒!”
站在吧台后的娅拉,一脸不爽地把两大杯黑松酒端上来,毫不客气地掼在吧台上,“看在你父亲的份上,这是最后两杯!给你三十秒喝完,然后赶紧给我滚出去!你坐在这里每多一小时,我们酒吧,不,是整个地下街的利润都会下降一成!”
奎德已经喝得有些晕了,但即使在人声鼎沸的酒吧里,娅拉泼辣的嗓音还是传出很远,感受到周围酒客们的目光,和他们心里可能的哂笑,奎德心里就冒出一股火。
自己当年可是让整个下城区闻风丧胆的“血斧”奎德罗达,要不是,要不是那件事……现在又怎么会,连一个吧台妞儿都敢欺负到我头上?
连出道比自己晚两年的光头斯宾,都敢对着乞儿嘲笑自己,笑自己的下面那话儿……
草!
“不长眼的小妞!”奎德咬着牙,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站起身来,伸手一把抓住娅拉的手,隔着吧台把她拖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吼道:“我说了!一打黑松酒!”
整个酒吧都静下来了。
下城区是永星城有名的混乱之地,而地下街则是下城区有名的混乱之地在十年前黑街兄弟会接管之后尤其如此,而落日酒吧,则是这个混乱之地的运转中枢,在落日酒吧里的,基本上不是隶属黑街兄弟会的人,就是来找黑街兄弟会的人。
所以当奎德抓着娅拉的手咆哮的时候,酒吧里的人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
奎德的头越发昏沉,不过他依然感觉到,被自己抓住的那只手腕,是如此滑嫩,如此柔软,而娅拉身上的暗香幽幽地传来,在酒吧烛台的昏黄灯光下,近距离的娅拉,棕色的短发显得干净利落,顺滑的面部和精致的轮廓显得比往常清晰,于是奎德一时间胡思乱想了许多。
娅拉似乎也被他吓到了,惊讶地看着这个曾经的金牌打手,现在的落魄酒徒。
当耳边的酒客嘈杂声消失时,晕乎乎的奎德隐约觉得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的举动受到了应有的关注。
但很快,当他把目光转移到娅拉身上时,他的酒渐渐醒了。
于是刚刚不顾一切的快意,逐渐变成恐惧和颤抖。
娅拉萨里顿,奎德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她全名的人。
这个漂亮的女人奎德突然回想起父亲让他“离她远点”的话,以及好几次在落日酒吧的所见所闻。
而这个泼辣而诱人的“吧台妞”,此刻正以玩味的目光盯视着他。
奎德的下巴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娅拉,那个,我不是……”
但在奎德反应过来之前
“嗒!”
他那只抓着娅拉的手,就被后者死死地反手一扣!
下一秒,奎德那只手的中指和食指被反向一折!
随之传来钻心的剧痛。
“啊啊!”
奎德痛叫出声,脸庞都变形了。
但还没完,娅拉一脸狠厉地扣住他伸出的手,往肘关节相反的方向重重一扳!
“喀啦!”
“啊啊啊!不!娅拉!娅拉大姐!我我错了我不该啊!”
肘关节错位的声音,跟奎德的惨叫同时发出。
奎德求饶的话还没说完,这个利落的女人借力一翻,穿着超短皮裤的修长左腿跨上吧台,狠狠砸在奎德的颈部!
“干得好小娅拉!没给老板丢脸!”
“这身手可以去申请终结剑士训练了!”
“居然穿了安全裤!”
“我发誓我看到了!我敢打赌,10个铜币,她穿的是黑色!”
周围的酒客们一瞬间恢复了觥筹交错的热闹,一个接一个地为娅拉起哄。
“听着,你这头大猩猩!”
娅拉狠狠地盯着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奎德,她单脚站在吧台后,左腿压在吧台上,右手反扣着奎德伸出的手臂,曼妙修长的身材一览无遗。
她缓缓从左腿靴子上的皮套里,抽出一把形状怪异的刀刀身和刀柄不在一条直线上,远远看着就像一条狼腿。
接着,面不改色地,垂直扎在奎德的手掌上!
刀尖钉进了吧台。
酒客们的起哄声更响了。
“呜呜!”奎德疼得眼泪都挤出来了,但颈部被压的他只能发出类似猪叫的声音。
娅拉缓缓地低下上半身,把她完美的柔韧度施展开来,靠近奎德涕泗横流的脸,吹了声口哨,笑一笑。
然后满脸转为狠厉与凶煞,用富有韵律(但让人不禁心寒)和风情的嗓音,吐字出声:
“奎德罗达……”
“我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也不管你是什么乞儿头目,或者什么收黑账的打手……”
“但你他娘的,给我听好了……”
“从现在起,直到世界末日……”
“你要是再敢,在老娘的酒吧里出现……”
“我就把你,下,面,那,话,儿……”
“一片一片……”
“剁碎成肉渣……”
“调进酒里……”
“一口一口……”
“给你灌下去……”
“听懂了吗?废物!“
当奎德哭喊着,在酒客的哄堂大笑和娅拉的鄙视眼神下,护着被刺穿的右手掌,逃出落日酒吧后,娅拉才拍拍手掌,一脸厌恶地擦干净狼腿刀上的血迹,仿佛上面沾的不是血,而是地狱恶魔的黏液。
娅拉不爽地转头,看到那些依旧盯着吧台的酒客,其中不乏别有用心的目光和充满**的眼神。
“看什么看!谁敢再看,酒钱付两倍!”
丢下一句泼辣的话语,把酒客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回酒里后,娅拉才恶狠狠地把抹布扔下,走进后厨。
“这样就够了吧?我按照你说的,特意说了他‘那话儿’的事儿。”
娅拉抓起一瓶白葡萄酒,左手心里突然出现一柄多用小刀,利落地挑开瓶塞。
“当然,当然,娅拉小姐。”后厨里,奎德的副手,乞儿生意的实际管理人,纳尔里克轻轻托起头上的黑色礼帽,微笑着点点头:“希望他此后能收敛一点,从无节制的酗酒,到无底限的虐打乞儿,兄弟会不能一直给他擦屁股。”
“你想说的是,你不能一直给他擦屁股吧。”娅拉飞快地灌了一口酒,里克突然觉得,这个粗鲁的动作,在娅拉的身上显得更为恰如其分,清新诱人。
“这么说也没错,因为兄弟会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里克笑了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你确定这么做真的管用?我怎么觉得,他这样的人,回去后会找更大的麻烦?比如找你的乞儿出气?”
你真是了解他,里克心想。
“其实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因为我也不了解他,但是,”里克无奈地摇摇头这已经是他表现无辜和衷心的招牌动作了道:“他最近变本加厉,三天前,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把我看好的一个苗子,毒打了一顿,如果不是那个孩子还算比较聪明,死在奎德手上的苗子就又要多一个了。”
我可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宽厚正义,娅拉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说到这里,里克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所以我决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必须受到警告否则,他迟早会把我辛苦经营的生意害惨的。”
“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我是迫不得已才要干掉我上司’的理由。”
娅拉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让里克离开。
“我可没说要干掉他……”
“话说回来,说好的酬金赶紧付,我只收现金,”娅拉打断了里克,她慵懒地喝完了白葡萄酒,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把瓶口处的最后一滴舔进嘴里,这个动作让里克心中一荡。
“还有,他今天欠下的酒钱,你还是要照付。”
特别是……娅拉微微眯了下眼睛,看着脱帽致敬后远去的里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把奎德的酒调包了。
别人认不出来,但我,落日酒吧的娅拉可是清清楚楚,奎德喝进去的都是高浓度的查卡烈酒。
跟那些喝得人烂醉的酒不同,查卡酒往往是给西线战场上,戴着镣铐准备冲锋的死囚犯灌的,醉的人行动无碍,只是脑子不清醒。
所以啊,纳尔里克你确定是自己钱多得没处花,而不是真的想干掉他?
当奎德满怀着耻辱和痛苦,还有酒意回到废屋前的大石门他不住在黑街本部,奎德觉得里面任何一个知道内情的人,见到他时都像是在盯着他的下半身时,两个形色匆匆的打手,正巧从墙后经过,他们的闲聊远远传来。
“你听说了吗?乞儿们都在传着一个谣言,说是奎德老大已经不是个男人了……”
“什么意思?他还能变成女人不成?”
“笨蛋,意思是说奎德被阉了!听说是好几年前在卡里玛街道收账时,在一间凶宅里就是诺福克伯爵跟他的家人被吊死后留下的那间遇到了很奇怪的事情,大家都说是一个红衣的女幽灵把他下面割掉了,干干净净。”
那么一瞬间,奎德觉得全身上下的血都涌到了头部。
下一刻,失控的他就怒吼着,从墙后扑了出去,紧紧扼住其中一个打手的脖子!
“谁!是谁这么说的!哪个混蛋!”
“哪个混蛋!”
“我要去杀了他!”
另一个打手惊慌失措地连退了几步。
奎德狠狠地把手上的人压倒在地上,越扼越紧,只是被刺穿的右手掌有些吃不住力。
他当年毕竟是兄弟会有名的打手头目,在凡级里也是顶尖的好手,即使多年来的颓废让他体能下降,技巧退步,只要不是对上刚刚萨里顿家的那个女飞贼,他还是能完胜一般的打手,尤其是现在,奎德觉得全身上下的怒意,都变成了使不完的劲力。
“奎德老大,刚刚都是谣言,我们都不信的……啊!”
奎德像野兽一样,猛地抬头!
辩解着的打手,被狠狠地吓退了一步。
但他马上看到,另一个同伴已经脸色苍白,出气多进气少。
不住退后的打手顶着奎德的凶光,脸上满是恐惧:“啊,是,都是那些乞儿在传的谣言,老大,真的不是我们的错,你,你去问那些乞儿就知道了!”
“咔嚓!”这是颈骨折断的声音。
那个被奎德扼住的打手已经没气了。
而奎德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眼里满是择人而噬的凶光,今晚的酒后劲之大,让他连最后的一点理智都在渐渐丧失。
仅余的打手浑身都在颤抖,见状不妙,一边呼号着,一边连滚带爬地逃开。
奎德想要追,但醉意浓重,步子不稳的他根本跑不起来。
他狠狠地喘了两口气,看着脚下的尸体,觉得不解气,又踢了好几脚,才甩甩脑袋,朝着二十几间废屋走去。
奎德没有思考为什么今晚巡逻的打手完全没有出现这对于看紧乞儿是非常必要的他只是脑里有一股劲,只想找到那些嘲笑他的人。
然后,一个个地折磨死他们。
刚刚杀了人的奎德,感觉像是从脑里打开了一道久违的枷锁,又回到了过去那段刀口谋生的日子。
这些该死的小贼,他恶狠狠地想,既然敢传谣言,就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该死的小贼。
那个逃脱的打手,颤抖地爬出了废屋的大石门,在门外的树下撞见了里克。
“里克先生!”打手见到里克,仿佛见到了救星,“奎德老大奎德他疯了!你不是说,不是说我们一定跑得掉的吗?结果,我们连话还没说完,奎德就……”打手已经恐惧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清楚了。
“皮尔森没能逃出来?他,他被奎德给?”里克像是吃了一惊。
在得到打手哭诉般的确认之后,里克才黯然地摇摇头:“是我的错,我还以为奎德听到这个消息,就会……没办法了,你去关上大石门,把奎德锁在废屋区里面,然后准备马车,我们立刻出发。”
“好的,里克先生,我们去哪儿?”惊魂未定的打手听到要离开,连连点头,甚至都没有想,那些同样在里面的乞儿该怎么办。
“去本部,找莫里斯老大。”
看着打手扑到大石门旁,伸手把双开的大门关上,插上石锁,里克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
这下,奎德一定会找遍所有的乞儿,其中肯定有那个“鬼魂”想要的人。
自己提早了今天的作息时间,天色还没有很晚,奎德有大半夜的时间,料理那些乞儿们。
无论是虐打还是杀死,都是那个鬼魂,那个刺客,要关心的事情了,他既然对乞儿们感兴趣,那当这些乞儿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他会怎么办呢?
首先,肯定无暇来找自己。
如果他是来找某个乞儿的,那奎德就会被他干掉,这样黑街兄弟会明天就会接手这里,自己就没有麻烦了。
如果他是来杀某个乞儿的,也许会看着奎德(这是很有可能的,永远不要低估贵族家里的龌蹉)继续干掉乞儿,直到目标清除,那自己的麻烦也就解决了。
总之,那个麻烦,那个大人物家的问题,自己后颈的冰凉,都会在今夜解决掉。
否则,总有一天,那个找不到目标的鬼魂,会正面找上自己,里克可不认为,这些大家族的走狗们会有好脾气,也不认为,在跟对方打过照面之后,自己还能完整地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里克不是没想过,装上一个月的病,或者干脆请调到其他地方去,逃开那个可怕的鬼魂越远越好,直到它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而前一天还一切顺利的里克突然蹊跷生病或远离,岂不是向鬼魂说明“我知道你的存在”,然后再把自己的生命赌在那个鬼魂“不涉无辜”的善心上吗?
必须要有另一个安全、不惹人怀疑的替罪羊,去戳破那个鬼魂的企图,把这件糟心的倒霉事终结掉。
奎德老大,这次又要麻烦您了!里克淡淡地想。
可惜这批乞儿了,那个泰尔斯,还有那个卡拉克。而自己事后,也有机会会因看管不力而吃挂落,但这跟自己的小命与前途比起来……
此时,侥幸逃出来的那个打手,把马车从远处赶来。
里克对着他点点头,给出一个鼓励和安慰的微笑,走到马车旁。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那柄迷你伸缩弩,将浸了蔓蓝草剧毒的弩箭,准确地射进,那个惊讶的打手张大的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