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通向全知
昏暗的环境中,灾祸之剑们跟在约什的身后,向前步去,依稀可听见脚步的回声。UU小说 www.xuu234.cc更新最快
但钎子却穿过人群,来到瑞奇面前。
“等等,”钎子疑惑地看着被玛丽娜挟持在身旁的泰尔斯:“你要带他下去吗?”
“你知道,我们可以在这里等你的吧?”
泰尔斯皱起眉头,他注意到:不少雇佣兵隐隐地围了上来。
瑞奇转过头,瞥了一眼钎子。
“你们做得很好,省了我们很多事,钎子。”
他按住钎子的肩膀:“但我也知道,你们之所以如此配合又不遗余力,全是因为在我们手里的这位人质,”
钎子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换了个场合,就不一定了。”
“现在,你可以选择跟我们走下去,或者留在这里等我。”
瑞奇没有再理会脸色难看的钎子,他挥了挥手,继续向前。
塞米尔经过钎子的身旁,不屑地哼声。
旁观着的泰尔斯盼望着钎子能硬气一些。
但可惜,钎子还是没说什么,他只是做了个手势,就和几个打扮低调的诡影刺客们一起跟了下去。
就这样,泰尔斯被成群的灾祸之剑们押解着,继续前行。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灾祸之剑越散越开,不少囚犯发现了这群入侵者。
也不时有巡逻着的守卫遇到入侵的灾祸之剑,他们往往在一阵激励的搏斗后,寡不敌众地战死。
白骨之牢渐渐躁动起来,混乱之处简直超乎泰尔斯的想象:
“那边过来的守卫小哥……对,就是你,我跟你讲,我这几年倒卖武器赚了好多钱,大部分都是他们没搜到的,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保证给你……诶,你们,你们不是守卫?”
“该死的……又在闹什么!”
“哇哦哦哦真的有人劫狱啊啊啊太棒了……上次那帮混进来劫狱的,没坚持上五分钟就被怪胎们赶来包圆了,威廉姆斯把他们当柴火劈了,这次你们要给力点啊,一定要坚持到十分钟!”
“放我出去吧!我是虔诚的冥夜神殿祭祀!他们不能因为我创作的艺术剧目就把我关在这里……跟这群,这群……”
“喂,好朋友,打个商量吧,我关在这里已经四年了,快憋疯了……我不求你把我放出去……只要,只要把我转移去女牢我就心满意足了……好不好?”
“杀人啦啦啦啦!太棒啦啦啦!”
“草你爸爸……妈的,街上那么多拉客的,为什么单单把我关进来!女装?女装怎么了,老子就喜欢穿着女装拉客,怎么了?不信你们来摸摸我的胸……”
“草,臭小子,回来!劫狱关你什么事,信不信我再揍你!给我好好含住了,不要扭头乱动……对,唉哟,乖,用力,啊,这才像话……放心,只要我满意了,明天就不揍你。”
“求求你,大麻……再给我一点大麻,求求你了啊啊啊啊你他妈不给我大麻,我就撞死在这里我撞了啊,我要撞了啊,你看,我真的要撞了啊他妈的,你们倒是看我一眼啊!要是我真撞死了怎么办!”
“草他的男爵!草他的星尘卫队!草他的刃牙营地!你们信不信,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把威廉姆斯那个娘货绑起来,逼他穿上女装,找一百个大汉,三天三夜,轮流接力,就像这样把他摁在床上嗯嗯啊啊唉唉哟哟嗷嗷哦哦呜呜……哎呀,糟糕,太用力了,出血了……”
“喂,那边的,帮我带个口信给我老婆,她三年前就写信说要来保我出狱的,结果现在都没来……我会给你报酬的……”
卧槽,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王子跟在瑞奇的身边,担心地瞥了一眼身后:快绳依旧被绑缚着,对这里有阴影的他,一脸惊恐地望着这座臭名昭著的牢房。
终于,在约什的带领下,他们在走下好几层楼梯之后,来到了一个没有牢房的空旷房间。
这个房间很大,大得足以容纳下一百人,几乎比得上贵族的宴会厅,就连囚犯们的嘈杂声,一时也似乎被关在了身后,不再得闻。
但泰尔斯同时敏锐地意识到,这里的地面是用精心烧制的岩砖铺就的,墙面也颇有年头,跟外面几层粗糙而肮脏的牢房对比鲜明。
房间的设计也很特异,居然有着整整八面墙壁,就像一个正八边形。
更奇怪的是,地面上有着四个类似水井的狭窄洞口,里面幽黑一片。
不知为何,泰尔斯望着那些幽深的井口,突然感觉到一股心惊肉跳,寒意激涌。
奇怪。
那是……
那是……
钎子和拉塞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颇有些惊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就连克雷和塞米尔在内的灾祸之剑们,似乎也是第一次来。
瑞奇扫视了一眼周遭的环境,站定在其中一面斑驳而破旧的墙前。
“就是这里?”
约什点点头,严肃地指着类似井口的东西道:“对,我们观察过,守卫们会定期把多余的补给带来这里,他们一定是在这里投放补给的。”
瑞奇蹲了下来,敲了敲“井口”,然后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进去,然后侧耳聆听。
整整数十秒,井口深处什么声音也没有。
泰尔斯明白了什么。
“没错,”瑞奇拍掉手上的灰尘,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就是这里。”
“至于入口……”
他抬起头,望向约什。
但约什只是为难地摇摇头。
瑞奇轻嗤一声,似乎有些无奈。
“如果我是威廉姆斯那样的性子,肯定不会自找麻烦。”瑞奇踱起步,低头打量着地面,喃喃自语:“这儿没有梯子,表示一定在站着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钎子的脸色变了。
“等等,尊敬的克拉苏,”钎子皱眉道:
“他的意思是,你们想进去黑牢,却连入口都没有找到?”
瑞奇没有理会他,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克雷手里接过一支火把,走到墙边上,继续打量着这个空旷的房间。
“黑牢毕竟是个传说,”克雷冷冷道:“除了进去的人,没人知道怎么进去,而进去了的人……”
“没人出来过。”塞米尔轻哼道。
拉塞尔走上前来。
“你们知道我们时间有限,没空慢慢玩寻宝游戏吧?”
只见拉塞尔不满地道:“一旦营地反应过来……”
“闭嘴。”
塞米尔打断了他,他脸上的烙印在火光下更显狰狞:“北地人。”
但拉塞尔不但没有收敛,似乎还被前星辰卫队激起了火气:“你知道我们冒着怎样的风险……”
就在此时。
“啊哈。”
瑞奇突然出声,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泰尔斯好奇地望向灾祸之剑的首领。
只见后者举着火把,面对着一面墙壁,伸出左手,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和蛛网。
“以前的人大概没想着隐藏,”瑞奇笑着道:“至于星辰人,他们大概没想到,会有人能混进这里来。”
众人惊疑地看向这面墙壁。
随着灰尘洒落,一个奇怪而残缺的图案出现在了斑驳的墙壁上。
在瑞奇的拂拭下,首先出现的是一个三角形,其中一角指向左边,它对应的那条边,却向着三角形的中心内凹。
很快,这个三角的右边,一个圆圈被瑞奇拂拭出来。
圆的中心,是一个凹向墙内的圆孔。
瑞奇笑了,他继续拂拭着。
圆圈的右边,一个与刚刚的三角对称的新三角形浮现出来,不过这个三角形却一角向右,凹边在左。
瑞奇向后一站,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图案:两个不规则的对称三角,将一个圆圈夹在中间。
“我们找到了。”
但包括拉塞尔在内的许多人都露出疑惑:“这是什么?一个眼睛?”
瑞奇抿起了嘴。
在满心不解的人群中,泰尔斯愣愣地看着那个图案。
没人知道,在这个图案被擦拭出来的瞬间,泰尔斯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
那是……
那是……
钎子也不明所以地盯着这个图案,但眼力出众的他看到了别的东西。
“这下面,”钎子走上前来,伸出手,拂开圆圈底下的一行尘土:
“好像是一句话?”
果然,在他的手掌下,一行镌刻在墙壁里的奇怪文字显现了出来。
但无论是钎子还是拉塞尔,抑或是克雷和约什,都一头雾水地看着这行文字。
“我看不懂这句话。”
拉塞尔皱起眉头:
“这个徽记就够奇怪了,我熟读过星辰的各大贵族纹章,但是无一符合……而下面这些文字,这些甚至连通用语都不是,也不像我所认识的帝国语……”
感觉不安的拉塞尔看向瑞奇,脸色凝重:“克拉苏,这里白骨之牢究竟是什么地方?”
瑞奇没有回答。
另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古帝国文。”
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塞米尔。
只见这个留着烙印的男人神情复杂地看着图案下的文字:
“这是最纯正的古帝国字母,是从沙文古国传下来的文字,而非参杂了通用语的近代帝国语,据说是第一批古代人类在上古精灵的教导下创立的,语法复杂,晦涩难懂。”
塞米尔缓步向前,身侧的灾祸之剑们纷纷为他让出通道。
“现在已经没人使用它了,就连星辰王国的贵族们,也少有通晓它的人。”
拉塞尔和钎子惊异地转过头,再次看向那行陌生的文字。
塞米尔神色迷离地伸出手,仿佛在怀念什么:“除了各脉精灵,大概就只有少数龙吻学院里的考古学家和史学家们才懂吧。”
“我不认识这些词,但我记得这个词根。”
他的手指触摸上其中的一个词语。
“少年时,为了争取进复兴宫,入选王室卫队的资格,父亲请的那位老学士带我认识过一些。”塞米尔的表情黯淡下来:
“这个词根,大概是‘总共’或者‘全部’……”
每个人都静静地听着前王室卫队掌旗官的话语。
除了一个人。
“全知。”
人群中,一个少年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钎子惊奇地转过头,和脸色不渝的拉塞尔一起,看向那个最出人意料的家伙。
克雷和约什向首领投去询问的眼神,可瑞奇也挑起了眉毛。
就连被五花大绑的快绳都瞪直了眼睛。
“全知,或者无所不知,”泰尔斯叹息着,越过皱眉盯着他的玛丽娜,缓步上前,怔怔地看着那行文字:
“这才是那个词的意思。”
那一刻,塞米尔看着泰尔斯的目光无比复杂。
一秒后,塞米尔叹了口气,低头道:“当然,身为帝室后裔,古帝国文是璨星王室必学的……”
泰尔斯摇了摇头。
“我学得不怎么好,除了最早的几个月,其他基本都是自学,”星辰王子神色凝重地看着那行文字:“但是只看单词的话,我想,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
泰尔斯轻声道:“通向全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
通向全知。
泰尔斯在寂静的环境里缓缓抬起头,凝视着那个眼睛也似的图案。
感觉,就像在跟另一个人对视一样。
这让他很是不安。
但泰尔斯没有想到,他真的没有想到,曾经在书本上苦寻多年而不得的东西……会在这里。
白骨之牢。
这个“眼睛”。
这是……
“很好,既然如此,”瑞奇笑眯眯地开口,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那就让我们通向全知吧。”
他说着话,从怀里抽出一块长条形的、有棱有角的暗绿色石头。
“这是什么?”钎子眯眼打量着那块只有手掌长,二指粗细的石块,似乎感觉到一丝不妥。
而这次,瑞奇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打开黑牢,需要一把能开锁的钥匙,”瑞奇定定地注视着手里的东西,眼神复杂:“而营地里唯一的一把钥匙,常年挂在刃牙营地男爵的身上。”
瑞奇轻轻地举起手上的暗绿色长条:“直到我们发现了营地外的第二把。”
拉塞尔不解地道:“钥匙?”
瑞奇不再说话,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将手上的“钥匙”按进了“眼睛”中央,那个类似瞳孔的小圆里。
咯噔!
一声闷响。
泰尔斯吓了一跳。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那个“瞳孔”连带着中间的“钥匙”,突然向外突起了一截圆柱。
“嗒哒,”瑞奇勾起微笑:“正中靶心。”
他面向所有人:“黑牢一定在地下……也许,你们会想要后退一点,留出空位?”
空旷的房间里,众人连忙向后退,直到靠上身后的墙壁。
下一秒,只见瑞奇试探着握住那个突出的圆柱,缓缓地扭动。
直到听见一声“啪嗒”的机括响。
所有人屏住呼吸,好奇地四处打量。
第一个感觉不对劲的人是泰尔斯。
他从地狱感官里看见,地上的那四个“井口”,居然在抽取着空气。
不,是空气在向里面蹿!
这是……
泰尔斯还在惊疑的时候,地下就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响动。
轰隆隆……
带着微微的颤动。
众人齐齐一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房间里的地砖。
轰隆隆……
但他们错了。
变化的不是地面。
而是墙壁。
轰隆隆……
“不对!”塞米尔转身怒喝道:“墙!”
“墙在后退!”
泰尔斯下意识地跨前一步,跟其他人一起焦急地望向身后。
轰隆隆……
果然。
是墙壁。
八面墙壁,正在同时平行后退!
看上去,就像地面在扩大一样。
轰隆隆……
在一众人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这个房间的几面墙壁同时在后退,不同的墙体之间暴露出缝隙,且在不断增大!
幸好,异动仅仅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就安静了下来。
墙壁不再后退了。
泰尔斯震惊地看着莫名后移的墙面,看着它们移开的地面上,所出现的长达数米的中空缝隙。
从上面俯视,就像八边形的房间,突然被人向外拉大了一圈一样。
而被拉开的那一部分……
泰尔斯看出来了。
那些不是缝隙,而是一层层的旋转石梯,以房间中央为中心,层层向下。
不知通向何处。
想到这里,泰尔斯下意识地又望了一眼那个图案下的那句话。
“我的天……”
拉塞尔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脚下的旋梯:“我虽听过星辰王国与钢之城交好,锻造技艺高超,但这也……”
钎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突兀的变化,警惕地打量着变大一圈的房间:“这里到底是……”
瑞奇笑了。
“你知道,白骨之牢明明是重犯监狱,却为何只有这么一点维持基本运作的守卫?”
瑞奇换了一支火把,淡淡道:“那是因为真正守卫这座牢狱的,并不是活人。”
“而是数百上千年前的逝者们。”
他当先一步,跨进那道缝隙里,走下石质旋梯。
“白骨之牢不仅仅是一座牢房,它要关押的也不只是罪犯。”
随着他的前进,瑞奇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它真正要关押的,是过去。”
他迈开步伐,走下不知通向何处的旋梯,身后的灾祸之剑们齐齐跟上。
拉塞尔愣住了。
“逝者?”
埃克斯特的前男爵登时蹙眉,转向钎子:“关押过去……他是什么意思?”
但诡影之盾的刺客却神情凝重。
“在我这么久的职业经历里,见过不少怪事,”钎子盯着这个怪异的房间,吐出一口气:“但其中最让人不安的,是见闻广博的腾,在一个夜里所讲述的传说。”
拉塞尔愕然:“腾?传说?”
钎子点点头,越发不安:“传说,在终结之战以前,甚至在帝国时代之前,世界上就存在着这样一批人。”
“他们藐视禁忌,蔑视权威,偏偏知识广博,手段高超,不可思议。”
钎子咬起牙,抬头看向墙面上那个奇怪的徽记:
“他们曾经是世界上最耀眼的存在。”
“直到无情的历史,把他们统统化作尘土,只言不见,片纸不存。”
拉塞尔的眉毛起伏不定。
最耀眼的存在?
“你说的是……”
钎子摇了摇头,他看见泰尔斯也被押送下去,于是快步跟上。
泰尔斯跟在塞米尔的身后,提心吊胆地走在向下的阶梯上,这里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以至于每走一步,都会带起大量的尘土,以至于身量不高的王子殿下不得不捂住口鼻,才不至于连连咳嗽。
这个地方给他很不好的感觉。
黑漆漆一片的视野里,就连地狱感官也没法帮上他的忙。
只有火把,照耀着脚下的石梯。
越来越深。
越来越下。
越来越黑。
不知道走过多少阶梯之后,终于,泰尔斯踩到了地面,心下一松。
“第一层,”瑞奇的声音悠悠传来:“我们到了。”
星辰的王子深吸一口气,带着难以抑制的好奇激动和莫名其妙的不安与恐惧,抬头看向周围。
灾祸之剑们纷纷举起火把,惊奇地打量四周。
这依然是一个八边形,足以容纳数十人的空旷房间。
但与地面那个房间不同的是,这里的暗色砖石工艺精细,不知是何质料,而房间最中央的地方矗着一根粗壮的立柱,立柱边上摆放着一圈弧形石桌。
但瑞奇没有关注那个石柱,而是转向八面墙壁。
跟着他的火把,泰尔斯这才注意到,这里的八面墙壁并不是“墙壁”。
而是一根根从上到下的金属细柱组成的栅栏,每一根栅栏上都铺着灰蒙蒙的尘土。
就像……
泰尔斯看着这些栅栏,透过它们隐约看到后面隔出的空间。
就像……
泰尔斯惴惴想道:就像一个牢房。
瑞奇举着火把,靠近其中一面金属栅栏,照亮了栏杆后的情景。
泰尔斯浑身一颤,倒退一步!
骨头。
确切地说。
是骸骨。
人类的骸骨。
瑞奇举着火把转了一圈,照亮了八个宽阔的牢房。
每一个“牢房”后的地面上,都铺满了厚厚一层风干的人类骸骨,有肋骨,有手臂,有腿骨,有头骨,不少骨头上还覆盖着同样积满灰尘的褪色衣物。
不知何年,不知何月。
塞米尔站在泰尔斯身前,他看着这些年代久远的骸骨,心情激荡,下意识地捏紧拳头。
“看来,第一层已经没有活人了,”瑞奇无奈地摇摇头:“很不幸,我们还得向下走。”
拉塞尔和钎子紧随在后,来到了这个“第一层”的牢房。
“这是……”
拉塞尔看清了周遭,瞪大了眼睛:“这才是白骨之牢?”
钎子紧皱眉头,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瑞奇轻哼一声,向着周围同样惊奇的同伴们挥了挥火把。
“当然。”
“欢迎来到‘黑牢’白骨之牢的真正主体。”
瑞奇走到房间中央的立柱边上,举起火把,照亮了立柱上的图案。
那是另一个“眼睛”。
与地上的房间相同的徽记。
以及眼睛下的那句古帝国文。
【通向全知。】
“千年之前,这地方有着另一个称呼。”
灾祸之剑的首领看着这个徽记,叹息道:“炼金之塔的第四分部禁锢实验室。”
那一刻,泰尔斯不自觉地咬紧了牙齿。
瑞奇转过身,神色凝重地看着八个牢房里的骸骨。
“也是不为人知的历史里……”
他的下一句话,让泰尔斯瞪大了眼睛。
“第一批反魔武装……”
“诞生的地方。”
第135章 黑牢
炼金之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子默念着这个名字。
望着眼前这一片古老而神秘的建筑,望着石柱上那个残缺破旧却依稀可辨的“眼睛”徽记,感受着无处不在的阴冷,泰尔斯一阵恍惚。
他仿佛又回到六年前,回到那个冰天雪地的夜晚,在黑沙大公杀气腾腾的军营里,那个神经兮兮的大鼻子医生于篝火旁画出那三个陌生图案的一刻。
三大魔法塔。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代表炼金之塔的徽记,轻轻叹出一口气,旧日的回忆慢慢涌上心头。
自从六年前的龙血之夜,曾经的兄弟会黑医,拉蒙惨死在血之魔能师的手中(想到这里,泰尔斯就会忍不住地想起女裁缝克兹拉蒙提及失踪已久的父亲时那大咧咧的表情),泰尔斯就失去了探究传说中魔法与法师的重要渠道,艾希达也许是另一个消息来源,但无论是他长期的行踪不定还是他在教导时的有所保留,都不能让求知若渴的王子满意。
六年来,泰尔斯唯有尽可能多地待在耐卡茹的藏书室里,在塞尔玛的帮助下,从书本上追寻失落已久的禁忌,同时还要千方百计地避免尼寇莱和里斯班等人的刺探和监视,以免引来祸患按照拉蒙生前所说,既然魔法和灾祸都是这个世界数百年来竭力忘却的禁忌,那诸如“星辰王子醉心神秘学识”、“泰尔斯殿下沉迷灾祸传说”之类的新闻,还是少出现在各大情报机关的桌上为妙。
“炼金之塔?”
就在泰尔斯怔怔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时,另一边的拉塞尔却忍不住出声了:“炼金?什么东西?跟炼金球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人理会他,当然,也许是因为没人知道答案。
塞米尔踢了踢脚下的一堆碎石,皱起眉头:“你说,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炼金之塔?”
“那些炼金球,反魔武装,和秘科的各色小玩意儿的来源?”
瑞奇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本部,”瑞奇举着火把环顾一圈,看着这一层的荒芜,似有感慨:“传说里,炼金之塔的本部足足有一百多座魔法高塔,占地广阔,无比壮观,怎么是这个简陋的地下建筑能比的。”
一百多座高塔……
泰尔斯望着四周,若有所思。
“简陋,”塞米尔轻哼一声,用火把照亮了他们身后的石梯,望着底下深不见底的前路:“你把这叫‘简陋’?”
瑞奇古怪地笑了笑,并不接话。
他回过身来,走向往下的旋梯:“走吧,我们去下一层。”
沉浸在震惊中的雇佣兵们这才回过神来。
“是真的。”
经过钎子的身边时,泰尔斯注意到,这个诡影之盾的刺客诡影之盾的刺客难掩惊奇地打量着四周,他的手轻轻抚上尘封已久的石柱,喃喃自语。
“法师,魔法,那些传说和故事,”钎子低下头,看向瑞奇:
“原来都是真的。”
钎子眼珠一动:“也许我们能找到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炼金球,反魔武装,甚至……”
“别妄想了。”塞米尔走过他的身旁,打断了他。
“不知道多久以前,星辰王国就把这里变成了白骨之牢的‘黑牢’,专用于关押他们的重犯,”前王室卫队的掌旗官冷冷地道:“无论是改建还是拆除,你觉得,王国秘科会给像你这样的人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钎子默然住口。
一行人继续向下而行。
面对着陌生的未知,众人的窃窃私语在黑暗里悄然响起。
“我想起来了,法师,”拉塞尔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后传来:“有些杂书里稍有提及,但是我一直以为……”
“以为那只是无稽之谈?”钎子轻笑着接话。
拉塞尔不再说话了。
泰尔斯听着他们的对话,却心不在焉。
哪怕身为人质,六年的搜寻下来,王子也并非一无所获,然而“魔法”和“法师”留给泰尔斯的疑点却越来越多。
显然,凡是终结之战前存在的书籍,或多或少都会提及魔法和法师,例如:
诸王纪时期的《骑士李约瑟传》提到,睿智的【法师】里汶拦住了六位骑士的路,阻止他们强劫法场的不智行为,在一个谷仓里为他们出谋划策;
《北地先烈》有载“面对严峻的局势,【法师】顾问们建议且做撤退,但安塞特王严词拒绝,他决心率部留在第六哨望地,借地形阻击烬骨氏族的主力”;
《诸王的联合》写到圣殿卫士、明神祭祀们和【法师】代表们尽力斡旋,让暴躁的纳基王和高傲的斐伦王两位素有世仇的国王坐在相距最远的座位上,促成了会议的召开;
长篇吟游诗《泰莱加》则提及“面对公主的病症,宫廷【法师】们也束手无策”。
事实上,诸王纪时期的英雄传记和吟游史诗里,无论是抗击兽人还是精灵,在这些与异族作战的背景里,法师作为智者的形象时有出现,甚至有不少是王公贵族身边的重要谋士。
但到了帝国时代,关于法师与魔法的记载就开始减少,且形象越来越神秘、邪恶和可怕,倒是不少宗教相关的书籍提及一些“无信之人”,也通常是负面的形容:
远古帝国时期的《圣徒洛索拿游记》里则述及,圣徒洛索拿在【法师】的土地上遭到了可怕的对待,他的双目失去光明,手足颤抖难行,尽管这些无信之人背弃明神的教诲,嘲笑他的信仰,但坚定的洛索拿依然故我,虔诚依旧;
《北地行省剿匪记》提到了一次非法的探险,亚伦德公爵去信给这个【法师】探险队的背后之人,严正斥责他们侵入禁地的行为是“违反《公约》的”,会给人类带来祸患;
作为骑士圣殿古籍之一的《骑士圣殿大全》描述了一次骑士们同邪神教徒的大战,其中一位骑士曾经感叹他们的敌人“简直比法师们还要古怪,还要邪恶”,里面的通史叙述则提到“北方圣殿分部不得不自降身段向帝国求援,以遏制法师们的贪得无厌”;
《剑湖城瘟疫录》甚至写道:“可怕的女巫们警告了城主,声称他对【魔法】的轻视会让他付出代价,但位高权重的城主一笑置之,当夜,城主的女儿就发起了高烧”。
再近一些,远古帝国灭亡之后,最终帝国时期的书籍里,法师的身影更是只在极少数的记载中现身。
泰尔斯的努力成果到此为止了:关于法师的魔法的消息,就只有这些只言片语。
按理说,这些只言片语应该说明了法师这个群体是存在的,但即便是在终结之战后,贵为埃克斯特国王的耐卡茹为搏天空王后一笑,集全国之力搜寻的大量典籍中,泰尔斯也找不到任何关于魔法与法师的正面记载。
从对法师形容和描述的改变,到他们身影的逐步减少,再到他们的彻底消失,乃至全无影踪……
这感觉,就好比……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他摩挲着满布尘土的墙面,跟着前方的人走下一阶一阶的石梯。
就好比有某个人,你在生活里处处可见他留下的足迹,用过的东西,写下的记录,存下的信息,照下的照片,但等到你要真正回头去找这个人的时候,身边的所有人都口径一致地告诉你:不,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他不存在。
就连合照里,也只有一个人形的空白。
这就是法师。
这不能不给泰尔斯一种诡异的惊悚感,即使是他独自一人安坐在藏书室里时,也禁不住背后那股油然而生的寒意。
而就在今天……
泰尔斯忍不住抬起头,越过前方诸人的肩膀,望向瑞奇的身影。
今天,他真真切切地踏入了传说中的魔法塔尽管只是分部而据他所言,也许还是反魔武装的诞生地。
此时,钎子再度发声,打断了泰尔斯的思绪:
“你是怎么找到那把钥匙的,克拉苏?”
“我不认为星辰人会留着一个有两把钥匙能打开的锁,还把它作为重犯监狱。”
这个问题引起了泰尔斯的兴趣。
走在前方的瑞奇的脚步一顿。
“星辰人以为他们掌控了这里,就像他们以为自己掩盖了历史,把魔法和法师送进了坟墓,”瑞奇的笑声慢慢响起。“一个只有掘墓人知道的坟墓。”
“问题是,他们并不是唯一的掘墓人。”
“终结之塔里的记载,可不比他们少。”
“这么说,”钎子的声音在黑暗中突然提高:“你曾经是终结之塔的人?”
瑞奇没有说话,像是突然发觉了自己的失言。
泰尔斯则神色一凛。
“嗯,这就解释了,”钎子的笑声传来,泰尔斯能想象出他在黑暗里翘起嘴角的样子:“为什么不久前,你们能势如破竹地攻进终结之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身周的阴冷越发难忍,火把照耀的视野里,依旧只有一层一层的阶梯。
泰尔斯的脚下再次踩到了平地。
他们来到了下一层。
瑞奇踢开一块挡路的废木,举起了火把。
出现在眼前的依旧是带着炼金之塔徽记的中央石柱,似曾相识的建筑格局,以及九个只剩可怜骸骨的牢房。
等等,九个?
但泰尔斯发现了,这个房间比上一层的那个更大一些。
“还是没有人。”
瑞奇收回火把,失望地摇摇头:
“继续向下。”
泰尔斯收起好奇的目光,收起恨不得仔仔细细把这个地方端详一遍的心情,被身后的玛丽娜再次推搡前行。
第三层,依旧是空无一人,唯剩骸骨。
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
每向下一层,对应的牢房就越来越多,房间也越来越大。
黑牢泰尔斯对自己道:这就像一个埋在地下的圆锥一样。
随着一次次的扑空,一次次的失望,以及千篇一律的昏暗景象,就像泰尔斯在荒漠中跋涉一样,他发现,队伍里的人们也渐渐受到了影响。
无边的黑暗里,众人的话语声慢慢变少,只有脚步声历历在耳,气氛越发压抑。
他们又来到了一层牢房。
“这是第十层了。”克雷吐出一口气:“如果再找不到,也许,我们该考虑考虑后路了。”
此言一出,灾祸之剑们的表情齐齐一沉。
“嗯,”拉塞尔看了看身侧的钎子:“有点道理。”
钎子没有回答,只是瞥向瑞奇。
瑞奇眉头轻蹙,对塞米尔道:
“或许还在更下面,或许你确定他还活着?”
塞米尔走到一个个牢房前,举着火把弯下腰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些尸骨。
“我确信,”他的声音略显僵硬:“确信。”
“他一定活着。”
他?
泰尔斯看到,克雷耸了耸肩,对约什打了个不以为然的眼色。
约什领会了他的意思。
“你知道,监禁能对一个人造成多大的损伤么?”
约什抱起双臂,对塞米尔道:“尤其是在黑牢里,你只能孤寂度日,浑浑噩噩,凄惨而终,从上锁到死亡,你将被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没人听得见你的哀哭嚎泣。”
“相信我,我蹲过不少牢房很少人能坚持那么久。”
塞米尔微微一顿,站起身来。
但几秒过去了,这位前王室卫队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能撑过去,无论是什么样的伤害。”
泰尔斯心头一跳。
他?
约什笑了。
“你知道,对一个人而言,最可怕的惩罚是什么吗?”
“不是死亡,不是伤害,不是折磨,”约什轻声叹息,似乎有所感慨:
“而是孤立。”
塞米尔站定在地上,一动不动。
泰尔斯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在轻轻颤动。
约什慢慢踱步。
“当你失去一切和外界沟通的渠道,被彻底封闭隔绝,没人听你说话或跟你说话,没人对你反应或等你反应,没人与你互动或带你互动,你看不到新的东西,听不见新的声音,感觉不到新的事物,你周围的一切包括你自己在内,就这样千篇一律日复一日,来回往复不断循环,直到永远……”
约什的声音在黑暗里扩大,带着些微的痛恨和低沉,让人颇为不适。
泰尔斯看见,塞米尔的拳头慢慢收紧。
“第一天,你还能对付过去。”
“第三天,你就浑身难受,烦躁不已,上蹿下跳,擂墙捶地。”
“一周后,你会开始自言自语,神情呆滞,像个疯子一样我行我素。”
“两周,你迎来最后的绝望和疯狂,做出一切你打娘胎后想都不会想的事情。”
约什轻轻一笑,眼神飘忽,像是想起了什么。
“而等到一个月过去,绝大多数人都变得口齿不清,知觉混乱。”
“他们往往感情匮乏,智力退化,整个人崩溃成一头野兽,即使你把他们放出来,也没有用了。”
约什声音低落,像是在讲述一个坏结局的故事:
“他们永远迷失在孤独的虚空里,再也回不来了。”
约什的声音慢慢消失。
众人间的气氛也压抑到了顶点。
塞米尔沉默了很久。
瑞奇没有催他,只是默默注视。
几秒后,塞米尔深吸一口气。
“他一定还在。”
塞米尔猛地转过身来:“他教导我如何战斗,如何坚持,如何……”
“他一定可以。”
他的眼里迸发出火焰。
“再者,只有他知道那是什么。”
约什向克雷耸了耸肩,做了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王子皱起眉头:他们要找的人是谁?那个人知道些什么?
有此一问的不只有他。
“你们到底在找谁?”
拉塞尔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悦地问道:“要知道,我们在赶时间。”
“是么。”塞米尔指了指阶梯,冷哼道:
“如果你要先走,没人会拦着。”
拉塞尔一时语塞。
瑞奇叹了口气:“继续吧。”
于是他们又开始了向下前进的循环。
一步一步,一层一层。
终于,在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空无一人的牢房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层足足有十几个牢房的房间不,这个房间之大,已经可以称为“大厅”了。
瑞奇站定在这个大厅里。
“怎么了?”
克雷嫌恶地走上前来,举起火把照了照四周,同样照出许多牢房,一片骸骨。
“还是一样,除了死人,什么都没有。”
但泰尔斯注意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在十几个用金属栅栏隔开的牢房里,却有一个牢房特别奇怪。
它是全黑的。
看不见栅栏,看不见骸骨,看不见后方的一切。
只有一片漆黑。
就像……就像在外面盖上了一层黑漆漆的幕布一样
很快,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瑞奇眯起眼睛。
“其他牢房都只有栅栏,”他缓步上前,踩在废砾里,举着火把慢慢靠近那个被‘幕布’覆盖的房间:“但是这个……”
“小心。”
塞米尔从另一侧靠近,皱着眉头道:“你不知道星辰人继承了多少炼金之塔的东西。”
瑞奇点点头,他站在那个古怪的牢房前,伸出火把,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那层厚厚的“幕布”。
砰,砰。
沉闷而厚重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黑牢里。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按住了武器,警惕着可能的意外。
但几秒钟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
那个牢房沉默依旧。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铁制的,从栅栏外的地缝里升起,或降下,”瑞奇半蹲着,仔细观察那层铁幕和地面的接触点:“至少是某种金属,我想,这玩意儿隔开了这个牢房和外面的大厅。”
他抬起头,询问另一边的塞米尔:
“是这个吗?”
塞米尔正站在铁幕边上,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块不知用什么质料做的铁牌。
“不是,”塞米尔端详着上面的文字,沉稳地道:
“这个牌子上写了,关在这里的,这是个二十多年前,纵横王国南方的独行大盗。”
拉塞尔眯起眼睛:“大盗?”
然而,那层铁幕却突然一颤!
“咚!咚!咚!”
所有人猛地一震,齐齐后退一步!
无比压抑的黑暗中,吓人的沉闷响声突兀地传来:“咚!咚!咚!”
“冷静”瑞奇瞬间抽剑在手,警惕地望着随着闷响不断颤动的铁幕。
克雷脸色一白:“这是……”
提心吊胆的众人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
“呜呜啊啊”
一声幽幽的惨呼,仿佛从隔了数十米远的地方传来。
在黑暗中回荡。
第136章 铁幕之后
“啊啊啊”
诡异的凄嚎持续了整整五六秒,才在众人苍白的脸色下慢慢减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唯剩回音,飘荡在昏暗空旷的大厅里,若隐若现,叫人心寒。
“怎么了?”
瑞奇皱眉轻喝道:“回报!”
灾祸之剑们齐齐转头,神经紧绷地寻找着惨叫的来源。
十几个火把被高举起来,照亮四周,一行人就像开拓荒地的冒险者,紧张兮兮地警惕陌生的未知。
泰尔斯惊魂未定地退出地狱感官:除了黑暗中的尘灰,废旧的石桌,满布骸骨的牢房,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命令层层传递,从大厅里传达到被严密把守的石阶旁。
“没有,”半晌之后,雇佣兵桑尼的声音呼哧呼哧地从后方传来:
“不是我们的人,后面的回报一切正常。”
瑞奇脸上的疑虑更深了。
另一边,钎子与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属下耳语了几句,看着后者再次后退回黑暗中,才凝重地抬起头来:
“也不是我们。”
“而是别的东西。”
瑞奇转向塞米尔,向曾经的星辰贵族投去询问的目光。
塞米尔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略带惊讶地观察着铁幕旁的那块铁牌,又看了看铁牌旁的一个吊环:“所以这是……”
然而就在此时。
“呜呜啊”
那阵鬼哭般撕心裂肺的惨叫,再次从黑暗中幽幽而来!
众人的内心又是一紧!
这一次,恐怖的“鬼叫”还伴随着刺耳难忍的抓挠声:“唏哩唏”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狠狠皱眉,有人甚至捂住了耳朵。
“见鬼!”
拉塞尔扭曲了脸庞:“搞什么!”
难听的噪音里,瑞奇紧握剑柄,强忍着情绪问塞米尔:“你觉得这与炼金之塔有关吗?”
“呜呜啊啊唏哩”
泰尔斯死死咬着牙,只觉得这阵声音让他的神经无比紧张。
就像,就像前世的记忆里,指甲刮过黑板的声音……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愣。
刮黑板?
此时,苦苦思索的塞米尔突然发话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塞米尔回过头,脸色一喜,像是荒漠的迷途者找到了水源:
“这是,这是指甲在粗糙金属上的抓挠声!”
只见塞米尔摸上那层金属的铁幕,激动地道:“是从这后面传来的!”
众人齐齐一震!
无数对目光望向那重怪异的铁幕。
泰尔斯望向铁幕旁的那个铁牌,进入地狱感官:
【安杰洛,男,622年生于沃拉领。】
【653年入监,罪名:谋杀,抢劫,盗窃,谋杀贵族,非法聚众。】
【定案人:翡翠城审判官约翰尼.布伦南】
【监押人:拱海城子爵索纳凯文迪尔。】
【监押人:刃牙营地男爵加勒特卢曼。】
653年入监……
泰尔斯微微蹙眉。
铁牌上还有另一个名字:
【福勒,男,613年生于东陆某地。】
【653年入监,罪名:走私,盗窃,偷税。】
【定案人:翡翠城审判官约翰尼.布伦南】
【监押人:拱海城子爵索纳凯文迪尔。】
【监押人:刃牙营地男爵加勒特卢曼。】
【注:已死于672年。】
瑞奇想通了什么,他看着铁幕,又看看旁边的铁牌,脸上现出惊讶:“所以,牌子上说的那个囚犯,那个独行大盗,他,他还活着?”
痛苦的惨嚎和抓挠声渐渐减弱,化为低低的拖音。
“呜呜”
这一次,泰尔斯辨认出来了:那是某个人的啜泣声,在穿过厚厚的铁板后变了音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面铁幕,以及它后面的东西。
“我懂了,”塞米尔在众人的视线中走到铁幕中央,在火光上下打量着这个被铁幕笼罩的特殊房间,“这就是黑牢的机关,不知道是炼金之塔原本就有的,还是被后来的星辰人改造的。”
“我们先前见到的牢房满是尸骨,但那些其实全是空牢房,而这个,这些带着铁幕的,才是有‘住客’的牢房,”塞米尔细细地盯着墙面上的吊环,他的声音略带沉重:“这个吊环,就是控制这面铁幕的开关。”
铁幕后,变形的啜泣声幽幽持续。
听着塞米尔的话,泰尔斯带着复杂的感情,环视着这个大厅里的一切,目光掠过厚厚的尘土,掠过那些也许是千年前的、看上去毫不起眼,却堪称独一无二的工艺。
“贝莱蒂王室卫队里的老资格,是萨克埃尔升职后继任的首席刑罚官,负责押送王室钦犯前来白骨之牢他很多年前告诉过我,黑牢里的罪犯,承受着死亡与生存两种痛苦,我一直不懂,到今天才明白过来。”
塞米尔的手轻轻抚过那个吊环,衬下一层尘土,语气飘忽:“活着的囚犯被关进去,铁幕就随之升起,把他们隔绝在光线和大厅之外;而从地面上的洞口投下的补给,只会落到铁幕后,落到这些还有活人的囚牢里。”
他难以置信地环顾着周围的其他空牢房,目光掠过栅栏后的干枯骸骨。
“一面渲染隔离于世的绝望,另一面,则给予苟活续命的希望。”
“两种痛苦。”
塞米尔呆呆地道,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众人沉默了下来。
一边的前男爵拉塞尔神情凝重:“这个铁幕后的囚犯,他为什么不说话和呼救,只是鬼叫和抓挠?”
钎子拱了拱肩膀,并不说话。
回答他的是被灾祸之剑解救出来的约什。
“因为他做不到。”
约什摇了摇头,让拉塞尔略略一怔。
“就跟练剑一样,一天不练,就会手生。”
“我说过的,当你在与世隔绝,别无他人的孤独牢房里待得太久,久得超乎预计……”这位刚刚从白骨之牢里放出来的灾祸之剑看向每一个人,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觉得心中一寒:
“相信我,你失去的绝不仅仅是时间和自由。”
泰尔斯盯着那个铁幕后的牢房,只觉得这里的空气又冷了不少。
“见了鬼了,”克雷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铁幕,留心它后面的动静,“白骨之牢,这地方究竟……到底是要人死,还是要人活?”
没有人回答。
只有幽幽的啜泣声。
要人死,还是要人活?
泰尔斯盯着那重铁幕,心事重重。
几秒后,钎子叹了口气:“或者两者皆非。”
瑞奇扯了扯嘴角,打断这场压抑的谈话。:“我想我们走对路了。”
他转过身。
“继续前进。”
灾祸之剑们随着他的身形,纷纷行动起来。
“我们就这么走了,不管这后面的那个囚犯了?”拉塞尔皱眉看着那重铁幕。
钎子摇摇头,不屑地一笑:
“为什么要管呢?”
带着难言的心情,所有人齐齐转身。
泰尔斯最后瞥了一眼那重铁幕,心情沉重。
火光在黑暗中远离了这个大厅。
留下背后的铁幕,以及越发痛苦凄清的啜泣。
他们的路途仍在继续,但显然,刚刚的发现让早有目标的灾祸之剑们振奋了不少。
很快,他们步步向下,经过的大厅越来越大,每个大厅里容纳的牢房也越来越多,从九个、十个,一直到十几个,二十几个……
而让泰尔斯惴惴不安的是,这些牢房里,不止一处有铁幕笼罩。
也就是说……
“我们找到门路了,”不知道多少层,塞米尔皱眉看着眼前的又一道铁幕,看着上面的牌子,道:“真正的黑牢,全在十层以下。”
克雷点点头,无视着黑幕后疯狂的拍击声。
“看来是这样没错。”
瑞奇从另一面写着囚犯概况的铁牌上直起腰来。
【塔克朋,男,630年生于索达拉城。】
【661年入监,罪名:抢劫,聚众叛乱。】
【定案人: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
【监押人:荣誉男爵,克劳斯查塔姆。】
【监押人::刃牙营地男爵,罗曼威廉姆斯。】
泰尔斯心情压抑地看着这些铁牌。
除了最开始的那个独行大盗,他们层层向下,一路上,真正关押着活人的牢房随处可见。
这些牢房无一例外,都笼罩在重重铁幕之后有的徒留痛苦的呼号,有的难得辨认出一两声人类的呼救……
有的,唯有一片死寂。
在这些囚牢里,根据语焉不详的铁牌以及塞米尔所言,既有谋杀丈夫与亲子的女子爵,也有未经许可,私掠商船的大海盗,还有私自起义的失意贵族,以及一夜连杀三十四人的血亲复仇者。
但瑞奇对这些囚犯不管不顾,只是一路继续。
而他们越是向下,重犯们的罪责就越是深重可怕,越是复杂难明,诡谲难断。
泰尔斯走过一层又一层,走过一座又一座牢房,一重又一重铁幕,在囚犯里看见在血色之年的战争里,劫夺军资,救助百姓的绿林好汉,也看见在战争里弑杀了无能的上官,然后带兵杀敌,最终取胜的将领。
甚至有慷慨善良,品性高洁,无偿帮助苦难者,声望颇高的大贵族。
“为什么把他关起来?”
北地剑手克雷站在关押着那位贵族及其下属的牢房,皱眉看着铁幕和铁牌:“照你所说,慷慨善良,乐善好施,还声望卓著这也有错?”
“当然有错,”拉塞尔站在一旁,冷冷地道:“因为他的祖上是由某位王子分封成家,继承璨星血脉的王室近亲。”
“在当代国王眼里,这叫做‘野心勃勃,图谋不轨’。”
“我是否告诉过你,从铁刺太后到苏美一世,从艾丽嘉到红王,星辰的历史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血腥的权力斗争?”
泰尔斯心中一动,余光瞥向远在另一边的快绳。
一旁的塞米尔略略一顿,他轻哼一声,继续向前。
一路上,他们看见了对王国同时立有大功和大过的巨额贪污犯;宣扬众神一体论和凡世天命论的神殿祭祀;坚持要回溯红王时代,重翻禁忌旧案的史学家。
“还有这个,我记得他,这是个写了几本书就被扔进来的学者,”钎子看着一个牢房,笑道:“似乎跟一个挑起的私战贵族关在一起,好像关了有三十年了……”
听到这里,泰尔斯忍不住发声:
“学者?为什么?”
塞米尔从后面走来,冷冷道:“因为他写了一本书。”
“坚称民权高于王权,民授高于神授。”
泰尔斯略略一怔,顿时无言。
“你祖父没有取走他的性命,只把他投进这里,算是很仁慈的了,王子殿下。”
塞米尔的眼神让泰尔斯颇为不安。
“这些人,每个人的故事都无比复杂、神秘、传奇,足以让吟游者在欣喜若狂之余不眠不休地写上三天三夜,”塞米尔眼神有异地看着眼前的几个铁幕牢房,话中有话:
“很多时候,王国无法单凭现有的律法和罪责,断定他们的生死。”
泰尔斯默默蹙眉:“所以,你的意思是,白骨之牢是……”
但塞米尔只是打断了他,默默地道:
“现在,他们就封闭在这些铁幕之后,等待着时间来杀死自己。”
塞米尔依旧紧紧盯着泰尔斯,双目凌厉有神,充斥着难言的情绪。
让忐忑的泰尔斯不得不侧目避视。
“我在想,如果把这些多多少少有些蹊跷的重犯放出来,掌握在手里,是否能对星辰王国……”拉塞尔搓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那不是我们的目标,”瑞奇生冷地打断他:
“作为我们的客人,你不必多此一举。”
拉塞尔不满地嗤声。
黑暗中,钎子咳嗽了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钎子眯眼道:“最上面几层,空牢房里都是干枯的骸骨。”
“而现在,”他转过身,望着几个空牢房后的情景:
“我们眼前的空牢房里,都是干尸,有些还有轻微的气味。”
瑞奇神色一动。
“你的意思是……”
“要么,这些是死了没几年的囚犯,”钎子神色凛然:“要么,我们已经在极深的地底,在这里,连尸体的腐化都慢了许多。”
极深的地底。
泰尔斯的心情沉落谷底。
钎子慢慢地道出自己的意图:“尊敬的克拉苏,如果继续这么漫无目的地搜下去,你确定我们还能在限定时间里,回到地面安全撤离?”
瑞奇表情不动,举起火把:
“我们走了多久?”
一旁的克雷默默地回答:“超过半个小时了,下了足足十八层。”
瑞奇默然不语,看向塞米尔。
塞米尔摇了摇头,目中的坚定依旧:“应该快了。”
“我们必须找到他,才能有答案。”
瑞奇沉默了一阵,而后肃然点头。
于是众人再度转身,寻找未知的目标。
钎子无奈地笑了笑,发现自己的提醒没有奏效。
“这里太大了,他们找不到的。”拉塞尔冷哼一声,跟上前去。
“对,太大了,但最让我惊讶的是,虽然空气沉闷一些,气味难闻一些,”钎子对身旁的拉塞尔道:“却不觉得呼吸困难。”
“看看这座建筑,禁锢研究院,对么?”
钎子看着周围,对渐渐不耐烦的拉塞尔感叹道:“那时的人们,所谓的法师,他们一定很厉害。”
泰尔斯心中一动。
他看见走在前方的瑞奇正和塞米尔商量着什么。
“是啊,”泰尔斯若无其事地走到钎子身边,诚心诚意地感叹一声:“我也这么觉得,这么大的建筑深埋地底,无论是保存、格局、通风,都做得一丝不苟。”
钎子颇为意外地瞥了泰尔斯一眼。
这是王子殿下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泰尔斯微笑道:“父亲跟我提过白骨之牢,据他所言,法师们真是神奇的存在,无时无刻都能给你惊喜。”
惊喜。
果然,下一秒,泰尔斯看到,钎子的脸色变了。
他们的搜寻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再下一层,他们来到一间前所未有的大厅。
同样的尘灰遍地,同样的一地废墟,同样的粗大石柱,泰尔斯环视一圈,却看到了将近三十个牢房。
其中整整五个,包裹着厚厚的铁幕,不见栅栏,不见其后的囚犯。
塞米尔站定在其中一个牢房前面,举起火把。
那一秒,泰尔斯清楚地听见,塞米尔的吸气声在静谧的黑暗里倏然一抖。
他手上的火把闪烁起来。
“没错,”只听塞米尔的声音微微发抖:
“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本来精神疲乏的众人顿时一个激灵,瑞奇更是快步上前,神色严肃地看过一个个铁牌。
泰尔斯进入地狱感官,竭力看清那面铁牌。
【小奎尔巴尼,男,631年生于永星城。】
【661年入监,罪名:通敌。】
【定案人: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
【监押人:荒墟城主,西荒守护公爵西里尔法肯豪兹】
【监押人:辉港城城主,东海守护公爵鲍勃库伦】
【监押人:翡翠城城主,南岸守护公爵伦斯特凯文迪尔】
【监押人:寒堡城主,北境守护公爵瓦尔亚伦德】
【监押人:英魂堡领主,敕封伯爵刘易斯博兹多夫】
【监押人:翼堡领主,敕封伯爵达冯克洛玛】
【监押人:情报总管,荣誉勋爵莫拉特汉森】
【监押人:荣誉勋爵阿拉卡穆。】
【监押人:荣誉勋爵罗曼威廉姆斯】
【监押人:索尼娅萨瑟雷。】
小奎尔巴尼。
这是谁?
看见这个铁牌,看见入监的时间,看见上面不同寻常的定案人和监押者的名字,泰尔斯的疑惑越发浓重。
还有。
罪名是……
通敌?
“哇哦,”钎子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似乎有所明白:“这是,那位小巴尼……”
塞米尔深吸一口气,他敲了敲其中一面铁幕,在最后一面铁牌前回过头来:
“有办法打开铁幕吗?”
“五个牢房……全部!”
瑞奇笑了。
他重新摸出那根长条状的“钥匙”,走到大厅中央的石柱前。
灰尘被吹开,在火光下露出炼金之塔的徽记图案。
瑞奇跟之前一样把钥匙放进中央的圆孔,等它凸起之后,顺势一转。
“喀拉。”
一道难听的机括声响起。
下一秒。
轰隆隆……
随着摩擦声响起,大厅里的火把齐齐一阵摇曳!
只见五面铁幕与天花板的结合处,突然落下了不少尘土。
轰隆隆……
摩擦声传来。
很快,泰尔斯注意到,铁幕与天花板之间出现了一丝缝隙,缝隙里露出一道道金属栅栏。
也露出了其后的黑暗。
下降。
泰尔斯心道:铁幕在下降。
他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轰隆隆……
渐渐地,铁幕下降的幅度越来越大,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火光照耀在铁幕下落后露出的金属栏杆上。
跟空牢房相比,这些栅栏显然未经尘土侵袭,反射出顺滑的金属光泽。
轰隆隆……
但火光仅仅照亮了牢房里的一小部分,栏杆后依旧是一片黑暗,
一阵难闻的异味从铁幕后传出。
但众人没有在意,他们聚精会神,全神贯注而不无期待地盯着那五个铁幕降下的牢房。
轰隆隆……
终于,铁幕越来越低,最后完全降入地面,几不可见。
咚。
随着一声闷响,泰尔斯知道:铁幕完全打开了。
露出一片黑暗。
第137章 幻觉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五个黑漆漆的牢房,与其他空牢房别无二致,唯有栅栏崭新一片,衬托出其后的黑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臭味浓重。
没有声音。
没有动静。
没有……人?
众人们面面相觑,目光里透出疑惑。
瑞奇拍了拍神思不属的塞米尔肩膀,后者像是进入了梦中一般,慢慢地才回过神来。
就在此时。
“啊”
一声厚重而悠长的叹息,从其中一道牢房的黑暗里传出,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
“布里,又是你在打鼾吗?”
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咀嚼了几下,像是刚刚睡醒:“他妈的比打雷还大声……”
听见这个声音,塞米尔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黑暗里传来一道人体翻身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屏住了呼吸。
是人。
活人。
塞米尔抬起的脚步停了下来,似乎在前进和驻足之间犹豫了许久。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的那道黑暗,手上的火把微微晃动。
看见塞米尔的异状,瑞奇和克雷对视一眼。
钎子紧紧蹙眉,拉塞尔则迷惑不解。
很快,另一个牢房里传出一道闷响,像是有人重重捶了墙壁一下。
众人不由得转过视线,望向另一个牢房里的黑暗。
只听一个苍凉的男性嗓音响了起来:“哈哈哈哈,说得好像这儿听得见打雷似的……”
听见这把有些漫不经心的嗓音,塞米尔又是一震,浑身都开始颤抖。
黑暗与恶臭里的囚徒们沉默了一阵。
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话说,打雷的声音是怎么样的,你们谁还记得?”
那个苍凉的嗓音哼了一句,拖出长长的鼻音,似乎在沉吟。
“当然,听好了,纳基,打雷的声音是这样的,”苍凉的嗓音开始吞声吐气,绘声绘色地模仿起来:“啪!啪!啪!啪叽!啪叽!噗……”
两个牢房之外,其他三个牢房的黑暗里也传来了好几道不同的笑声。
泰尔斯感觉得到,那里大概有五到六个人。
这些笑声里,有的凄清,有的沉闷,有的厚重,但无一例外,都让人觉得心情压抑。
“去你的,塔尔丁,”懒洋洋的声音笑了起来,这个名为纳基的囚犯讽刺道:
“这明明是你跟布里在晚上偷偷摸摸操墙的声音……”
苍凉的声音似乎也被自己逗乐了,狂笑出声:“操墙,哈哈哈,操墙,哈哈哈哈哈哈啊啊”
塔尔丁的笑声很长,很怪,但泰尔斯却从里面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狂躁。
和凄凉。
就在此时,第三个声音,从第三个牢房里响了起来。
“啊啊啊……你们很得意是么,纳基,塔尔丁?”
泰尔斯眉头一皱:这像是野兽不满的低鸣。
纳基和塔尔丁的笑声慢慢消失。
相比起第一个声音的懒惰,第二个声音的苍凉,这第三个嗓音尖利而刻薄,颇有些阴森。
让人想起潜伏暗处、磨牙擦爪的捕猎者。
“但我知道,你们瞒不过我的,我知道……”说话的人咬牙切齿,像是瞧见了难以忍受的事情。
沉默。
“啊,”刚刚狂笑不已的塔尔丁轻哼一声,似乎颇为不屑:
“噢,又来了,奈,我们的后勤官。”
下一秒,那个阴森的声音突然爆发高音:“对!我知道的,纳基,塔尔丁,你们两个话痨,天天说些无聊的对白,其实都是暗号,对不对?”
“你们在阴谋计划着什么!”
咚!
黑暗里传来拳头捶墙的声音。
只听这个名唤“奈”的男人一边捶着墙壁,一边歇斯底里地道:
“你们一定在暗中计划,你们想杀了我……对,一定是这样,你们,你们,对,你们隔着牢房,想用无穷无尽的垃圾话来烦死我,然后你们就能独占补给,你们就能活下去,活到那一天……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咚,咚,咚!
奈捶墙的声音越来越大,颇有些不惜一切的势头。
“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妄想!谁都不能剥夺我的权利,谁都不能!妄想啊啊!我要杀了你们,我要在你们动手之前杀了你们啊啊啊”
奈疯狂的吼声回荡在大厅里,充斥着悲苦和痛恨。
牢房外,克雷尴尬地挠挠耳朵。
众人紧张地彼此对视,但瑞奇举手遏止了他们的行动,注视着塞米尔的背影。
而塞米尔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动不动
来来回回的咒骂声中,那个懒洋洋的纳基笑了起来,吹起一阵颇有韵律的口哨。
奈的咒骂微微一滞。
紧接着,一段悠扬的歌声在黑暗里响起:
“少年骑马,姑娘提篮,路边偶遇,一见萌情~”
“彼时夜星璀璨,彼时微风轻鸣,少年低声呓语:待我富有四海,应汝一往深情~”
不知不觉地,咒骂声小了下去。
纳基的节奏感很好,这段小曲在昏暗的牢房里幽幽传出,混杂在奈的咒骂里,声音清脆,堪称清流。
“国王年老,妇人携杖,他年再见,岁月无情~”
“彼时枯叶纷落,彼时夕阳已临,老妇一声叹息:汝今富有四海,何容一往深情?”
慢慢地,随着纳基的歌声渐弱,奈的咒骂声也消失了。
只余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奈怒哼一声,随后传来重物顿地的声音。
五个牢房里的黑暗再次回归了寂静。
但塞米尔依旧一动不动,默默注视着眼前的黑暗。
唯有手上的火光轻轻颤动。
很快,另一个怯生生的嗓音,在空中瑟瑟发抖地响起:
“纳基,不是……”
这个人要么天生声线细密,要么实在是有些胆小,只听他用断断续续的声音,颤巍巍地道:“不是,不是……”
纳基在黑暗里叹了一口气,用哄小孩的语气,懒洋洋地道:“怎么了,坎农?”
“那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只听坎农颤抖道:“那不是打雷的声音,更不是布里的呼噜声,我知道的,那不是……”
他听上去极为惧怕:
“那是……那是铁幕打开的声音……”
包括泰尔斯在内的人齐齐一凛:牢房里的人注意到他们了。
坎农的声音在继续,却渐渐变了味道:
“他们,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他们要来把我们拖出去斩首了,为了我们的罪过,为了我们的失职,为了我们的不知悔改,为了我们的自私自利……啊!他们来了,来了……我知道的……”
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像是嗓音的主人趴到了地面,蜷缩起来,恐慌地呜声哀嚎:
“他们来了啊啊啊”
“啊,坎农又在说胡话了,”嗓音苍凉的塔尔丁幽幽开口:“跟上次一样,记得吗,纳基?他说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孩……你跟坎农是一个房间的,帮帮忙,打晕他……”
就在此时。
“纳基,坎农,塔尔丁。”
一个沉稳的嗓音慢慢地响起,似乎在黑暗里也带着莫名的力量:
“你们三个,安静。”
说话的人节奏很慢,但他话一出口,就让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好像确实看见了什么。”
听见这道稳重的嗓音,大厅里的塞米尔轻轻地低下头,似乎陷入了迷惘。
克雷就要伸手提醒他,却被瑞奇按住了肩膀,后者对他摇了摇头。
一直关注着牢房的瑞奇神色一凛:一个脚步声,慢慢地从第四个牢房后响起。
一众紧张的目光转向那个牢房。
一个漆黑的、看不真切的清瘦身影,出现在金属栅栏之后。
泰尔斯隐约看见,这个身影披着乱蓬蓬的长发,遮挡住了样貌,身上的衣物一块黑一块灰,依稀可见狼狈的形容和脏污的外貌。
“光。”
“我看到了光。”
那个沉稳的嗓音平静地道。
一直在冷嘲热讽的塔尔丁不屑轻哼:
“幻觉罢了,就像奈总觉得有人要害他,坎农总是看见女鬼,实话跟你说,有时候我也会梦见艾迪陛下……”
“安静。”沉稳的嗓音再次开口。
这是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泰尔斯注意到,其他牢房都没有出声,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判断。
清瘦的身影慢慢地靠近栅栏。
牢房外,塞米尔深吸一口气,举起火把,照向这个人。
下一秒,明亮的火光中,那个清瘦的身形猛地举起双臂挡在眼前,跌跌撞撞地退后好几步:“啊,太刺眼了!”
“这道光……光……到底怎么回事!”
塞米尔略一犹豫,火把后撤了一些。
这一次,泰尔斯看清楚了:牢房的栅栏后,一个身影在黑暗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顶着披头长发,胡子长到胸口的落魄男人,站在栅栏之前,慢慢地放下自己的双臂。
塞米尔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的面黄肌瘦,双目无神,看着他显得苍老而颓废的脸单从外貌上看,足足有五六十岁。
塞米尔的内心一阵闷痛:他记得,眼前的这个人曾是那样的英姿勃发,体格健壮。
但现在……
泰尔斯则看到了另外的东西。
王子注视着这个人拨开长发,露出消瘦的、满布皱纹的面孔,以及从右脸到下巴的烙印。
泰尔斯怔住了。
那个跟塞米尔一样的,镌刻着古帝国字母“s”的……
罪人烙印。
塞米尔的嘴唇动了动,颤声道:“小巴尼?”
牢里的囚犯生生一震!
“首席先锋官,”塞米尔看着眼前的狼狈囚犯,艰难地道:
“小奎尔巴尼?
他的对面,小巴尼瞪着通红的双目,牢牢注视着一门之隔、牢外的塞米尔。
一动不动,就像石化了一样。
牢房里的其他声音也沉默了下来,唯有喘气声慢慢加剧。
另一边的黑暗里,那个名叫坎农的,颤巍巍的嗓音再度开口:“等等,这声音,像是,倒像是……”
一阵从地上爬起来的杂音之后,第二个身影出现在了另一个牢房里。
塞米尔轻轻地转向,照亮了另一个人:
“坎农?”
泰尔斯看见了这个囚犯:他佝偻着身子,斜倚在墙上,一点一点地向栅栏挪过来,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像是生怕被什么东西伤害了似的。
很快,坎农慢慢放下双手,露出污秽不堪的脸庞。
“你,你是……不,不……”这个囚犯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火光,满面惊恐,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而他的脸上,在右边脸颊的部位,同样烙着一个古帝国文的“s”。
泰尔斯突然明白了什么。
塞米尔看着眼前的人,话语里蕴藏不为人知的苦涩。
约拿坎农,他曾经是,曾经是最勇敢的人,敢与野兽力敌……
但是。
“有些不对头……”
同一间牢房里,懒洋洋的嗓音从坎农的背后响起:“我好像……我好像也出现幻觉了,我居然……居然看到铁幕真的开了,还,还看到了塞米尔?”
摇曳的火光里,一个同样一身污垢的人出现在坎农身边。
他头发不齐,胡子邋遢,双眼无神,面貌苍老,还带着难闻的恶臭,就像个毛发旺盛的野人。
塞米尔深吸一口气,难掩苦涩地转过目光:“纳基。”
“确实是我。”
纳基污秽的脸颊僵住了。
另外三个牢房也骚动起来,好几个身影,先后从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出现。
塞米尔缓缓地转身,看向第三个间牢房的另外两人,慢慢叫出他们的名字。
“古蒂塔尔丁。”这个囚犯歪着头盯着塞米尔,瞪圆了眼睛,嘴角慢慢地咧开,露出一个惊悚的笑容。
“索尔布里。”这个男人颇为健壮,沉默不语。
而剩下的两人待在单独的牢房里,塞米尔叫他们的名字时,格外不同。
“次席后勤官,萨斯奈。”这是一个浑身紧绷的‘野人’,用满是怀疑的眼神盯着栅栏外的火把。
“还有你,首席刑罚官,卢顿贝莱蒂。”
塞米尔看向最后一个人,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好久不见。”
而对方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泰尔斯惊讶地看着这几个形容邋遢,脸色不佳,年纪不轻,一看就受苦多时的囚犯,发现他们无一例外,都在脸上的不同部位留有“s”的烙印。
这么说,他们都是……
然而,五个牢房里的人们却做出了让人意外的反应。
“搞什么?”
最后的贝莱蒂无所谓地低下头,自顾自地念念有词:“这次是谁疯了?也许是补给不够?或者真的见鬼了?”
“什么都不是。”
小巴尼冷冷地打断了他,目光穿过塞米尔,像是看到了一团空气。
“他不可能是真的。”
他污秽不堪的脸上露出嫌恶,背过身子:“所有人回去睡觉,睡醒就好了”
“不过是……又一次幻觉罢了。”
小巴尼的身影淹没在黑暗里。
第138章 七个
随着小巴尼冷冷的话语,纳基嘟囔了一声,就地躺倒,坎农蜷缩起来,缩了回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其他人也各顾各地回到牢房后的黑暗里。
塞米尔惊讶地看着他们,难以理解他们的无动于衷。
怎么……
“小巴尼,是我啊!”
塞米尔向前一步,火光追上小巴尼的背影。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焦急地放声大吼:“次席掌旗官,科林塞米尔!”
“纳基?坎农?贝莱蒂?”
但没有人理会他。
塞米尔呆呆地看着五个冰冷的牢房,看着几个身影消失在眼前。
瑞奇咳嗽了一声。
“塞米尔,我们的任务……”
但塞米尔显然不信邪,他突然咬紧牙关,两步冲到小巴尼的牢房前,握住金属栅栏:“嘿!小巴尼,你这个”
然而,塞米尔的话戛然而止!
啪!
一声爆响,一阵肉眼可见的火光从他的手掌与栅栏之间迸发出来!
塞米尔痛呼一声,像是被人重重地捶了一记,向后飞出,摔倒在地上,低声呻吟。
他的火把摔落地面,扬起无数尘土。
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所有人一跳。
克雷三两步赶上,跟桑尼一起扶起脸色铁青的塞米尔,后者颤抖着伸出手掌,上面有着烧灼的痕迹。
“小心!”
瑞奇神情凝重地看着那道金属栅栏,看着塞米尔在上面留下的清晰手印:“这是法师们的把戏,这些栅栏有古怪,任何人都不要接触。”
泰尔斯心有余悸地看向那些栅栏,心想着那是什么东西。
塞米尔喘着粗气,在克雷的搀扶下,咬着牙看向前方那道牢房里的黑暗。
“小巴尼!”他怒喝道。
但牢房里依旧一片黑暗,毫无回应。
钎子在人群里皱起眉头:“他们是怎么回事?”
约什摇摇头,眼神犀利:
“这就是监狱。”
“能让你发疯的地方。”
众人沉默了好一阵。
瑞奇向塞米尔投去询问的眼神,但后者只是低头不语,脸色挣扎。
克雷试探着开口:“我们……”
就在这个时候,塞米尔挣开克雷的搀扶,突然高声开口!
“以至高明神洛索菲亚之名,以科莫拉大帝之名,以宏伟众神、亘古诸王、骑士先灵之名……”
塞米尔的声音很低,很沉,却无比清晰,仿佛有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回荡在大厅里。
“我镌刻此誓。”
泰尔斯怔住了。
至高明神……
科莫拉大帝……
塞米尔喘息着,抬头望向眼前的五个牢房。
黑暗里,响起了几个慢慢加快的喘息声。
很快,牢房里传来小巴尼的声音,带着一丝犹疑与迷茫:
“你,你说什么……”
塞米尔深吸一口气,踏前一步。
泰尔斯看见,塞米尔此刻的表情前所未有:火光掠过他面上的烙印,与他脸上的决绝交相辉映。
只听塞米尔开口道:
“我誓言,此生尽献御座,永奉皇权,别无二主。”
他咬住了牙齿,不再说下去,回音传扬在大厅里。
前掌旗官依旧望着牢房里的黑暗,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秒,两秒……
他没有失望。
一个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的声音,突兀传来:
“我誓言,此剑只为帝令挥舞,只为帝敕断折,别无他用。”
随着声音,人影出现在栅栏前:泰尔斯认出来了,这是那个懒洋洋的纳基。
但他的嗓音却不再懒惰。
塞米尔的脸上泛出复杂的痛苦之色。
第三个声音淡淡响起,接过他们的话:
“我誓言,此身或葬于御座息处,或埋骨皇命半途,别无所终。”
牢房里,塔尔丁迷茫的表情离开黑暗,进入火光的照耀。
不用提醒,第四个、第五个嗓音跟着响起,接续这段誓词:
“我誓言,此魂不下地狱,不入天国,不眷人世,唯熔铸巍巍帝国,别无归属。”
塞米尔的眼中闪过精光,他轻轻张口,和囚犯们共同念颂这段不同寻常的话:
“敕令所至,骑士聚满。”
先前消失的囚犯们纷纷出现在火光下,隔着栅栏,共同加入这段念颂。
“铁蹄所向,宵小尽亡。”
苦涩、激动、呆滞、迷茫、恍惚泰尔斯在囚犯们的脸上读出许许多多不同的情绪。
“剑锋所指,乱世必终。”
终于,一脸严肃的小巴尼走出黑暗,站定在栅栏后。
“传承不灭,”他与塞米尔对视着,共同念出最后一句话:
“帝国永恒。”
沉默。
帝国永恒。
泰尔斯手上的肌肉微微一紧。
那一刻,无论是钎子、拉塞尔,还是灾祸之剑们,抑或是身为俘虏的快绳、迪恩、坦帕,无不惊讶地看着这些特殊的囚犯们,盯着他们与塞米尔的互动。
火光摇曳中,塞米尔轻声叹息。
“我还记得,那天,你的父亲,大奎尔巴尼在领誓之前专门提过,”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说这段誓言的原文是古帝国语,代表往昔的荣耀,他还说……”
囚牢里的小巴尼摇了摇头,接过他的话。
“他说,他觉得我们这群废物没资格进王室卫队,没资格成为光耀千古的‘帝之禁卫’,”小巴尼面色平淡:“连跟我们共处一室都是耻辱。”
“直到那一天,他战死在宫门前。”
塞米尔脸色一黯,低下头去。
“我的天……你是,你真的是……”另一边,贝莱蒂的目光锁死在塞米尔身上,久久不动。
小巴尼没有沉默太久,他转向另一个牢房。
“纳基,坎农。”
“点灯。”
他的话语凄清,简洁,依旧不容置疑。
纳基搓了搓自己本就脏污不堪的脸蛋:“你是认真的吗,先锋官阁下?这是我们从那头沙鼠身上榨出来的油,哪怕加上这些干料也烧不来多久……不知道还要多久才抓得到下一头……”
只听囚牢里的小巴尼怒喝道:
“点灯!”
纳基没再多话,很快,他的牢房里燃起了火光,照亮外面的人影。
“塞米尔,”看着对方被照亮的脸庞,小巴尼的话语里带着无尽的唏嘘和复杂的情绪:
“真的是你。”
“次席掌旗官。”
塞米尔没有说话。
其余的囚犯都倒吸一口凉气,靠近栅栏,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纳基死命地搓着自己的眼睛,他身边的坎农不断地深呼吸,尤自颤抖不已。
“布里!”
刚刚在模仿打雷声的塔尔丁转过头,对他的室友怒吼道:“布里!”
“啊啊啊!”
牢房外的众人略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塔尔丁那个体格颇大的室友怒吼着回应:“呜呜啊啊啊!”
紧接着,他就像一头巨熊一样扑向了塔尔丁!
咚!
一声闷响。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看着名叫布里的囚犯吼叫着一拳砸出,正中塔尔丁的脸庞!
力道惊人,毫不留情。
他们在……干什么?
塔尔丁撞上身后的墙,痛苦地呻吟一声。
但他却在布里凶悍的第二拳即将来临之际,从墙上不可思议地蹿起,横摆一肘,狠狠掼上布里的下巴!
砰!
布里摇晃着脑袋后退一步,痛呼着呜呜大喊,然后目露凶光,再度袭向塔尔丁!
咚!
就这样,众人震惊地看着牢房里的两个囚犯你来我往地激斗在一起。
砰!
拳拳到肉,招招凶悍。
但无论是小巴尼还是奈,抑或是纳基、坎农和贝莱蒂,面对狱友的内讧都熟视无睹。
塞米尔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的激斗,不知所措。
终于,在塔尔丁狠狠一脚踹中布里的胸口,把凶熊似的对手踹开之后,他大喝一声:“够了!”
布里放下要进攻的双臂,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他。
很快,鼻青脸肿,嘴角流血的塔尔丁爬了起来,狠狠地呸出一口血:“妈的,真疼。”
他看向塞米尔,扯了扯嘴角,口齿不清地道:
“抱歉,这素唯一的荒法,呵呵。”
塞米尔愕然一怔。
只见塔尔丁搓着自己红肿的下巴,跟布里两人相互搀扶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怪异地笑道:“呵呵呵,确认里的人素真的,不素我们的晃觉。”
半晌后,想通了什么的塞米尔无言地低下头。
“我是真的,塔尔丁,”他难过地道:“我就站在这里。”
“不是幻觉。”
“不是。”
泰尔斯从他的话里体会到了不少情绪。
另一边,奈紧紧地望着塞米尔:“怎么,塞米尔,他们还是把你抓回来了?对不对?他们又有什么阴谋?这次要害死谁?”
塞米尔摇了摇头。
坎农微微发抖,躲在纳基身后神经兮兮地:“怎么,要斩首?还是绞死?我们也在里面吗?”
塞米尔用难言的目光盯着他们,依旧摇了摇头。
“你瘦了不少,也老了不少,”牢里的纳基冷笑着:“当然,至少你不用石刀来刮胡子。”
“不太对,”长发垂脸,胡子及胸的贝莱蒂抱着双臂,警惕而不怀好意地问:
“你这个懦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外面是些什么人?”
塞米尔沉默不语,任由他们打量着自己,听着他们稀奇古怪的发问。
直到小巴尼发问。
“现在,塞米尔,”小巴尼深吸一口气,问出一个出乎意料却又让人深思的问题:
“现在是哪一年?”
此话一出,牢房里的囚犯们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静静地望着塞米尔。
半晌后,塞米尔才吐出一口气:“终结历,679年。”
小巴尼略略一愣,然后脸色一白,倒退了好几步。
囚犯们也怔住了。
“我脑子不太清醒,帮我做个算数,”纳基捅了捅坎农,他焦急地扭头四顾,抓着头发苦恼道:
“679,679,所以,六百七十九减去六百七……不,六百五,不,六百六……我们是啥时候进到这儿的来着?”
坎农没有回答他,只是蜷缩着坐下,脸上写满了恐惧。
“怎么会……”
“十八年。”
小巴尼恍惚地看着四周,莫名地笑了起来:“十八年了啊。”
塞米尔没有说话。
十八年。
泰尔斯怀着难言的心情,默默看着这一场特殊的久别重逢。
“坎农说,大概有三十年了,纳基说顶多五年……”
小巴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目痛苦,脸上的烙印微微颤抖:“但他们两个我都不信,我,我一直在计算补给的投放次数,我自己数,我以为只有七、八年……”
他一屁股坐了下来,表情抽搐,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凄苦,沙哑难听。
很快,纳基、塔尔丁也加入了笑声,其他囚犯们或失魂落魄,或面目呆滞,不发一语。
塞米尔闭上了眼睛,久久方才睁开。
“你们在这里……其他人呢?”
他艰难地询问道。
大厅里的笑声停了。
小巴尼抬起头,目光清冷。
“你们不是带火把了吗?”
他摊开双手,冷冷道:“自己看啊。”
塞米尔眉心一动。
他快步上前,顾不上刺眼的火光让囚犯们痛苦地捂眼后退,隔着栅栏照亮了每一个囚牢。
几秒后,塞米尔身形晃动了好几下,虚弱地后退了几步。
“怎么……怎么会……”他喃喃地道。
囚犯们都沉默了。
牢房里,坎农捂住脸,靠着墙滑落,痛苦地啜泣出声。
那一刻,泰尔斯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将近七八个牢房,每一个都布满了人类的骸骨和干尸。
但与之前不一样的是,大部分尸骨都是被齐齐码好,头颅在上,身体在下,工整地摆放在地上,一个连着一个。
小巴尼的身后,就成列摆放着整整五具整齐的尸骨,其中一具还带着干枯的皮肤和肌肉。
就像……
就像墓地,泰尔斯在心里小声道。
塞米尔扭曲着脸孔,看向小巴尼。
“他们是怎么……”
小巴尼冷冷地嗤声。
“艾伦和沃克他们的牢房内讧了,挂了**个。”
小巴尼微微侧身,双眼无神:
“莫利安是高烧不退,托比是受伤感染,罗斯是叫不出名字的怪病,‘臭虫’是自己想不开,好几个人跟他一样……”
“喀迈拉疯了,有一天突然就不吃不喝……”
“博比想要撬开栅栏,直到他发现长时间接触它们,是致命的。”
“迈罗莫明其妙地就醒不过来了,”小巴尼神色一紧,痛苦地握住拳头:“至于大个儿拉雷,嗯,他变得不太正常,在他杀死第三个人前,他们牢房里的人必须做点什么,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把情绪逼回体内。
“金跟‘骷髅’一起走了,他们是同一间房里的最后两人,约好割开彼此的手腕……”
“罗戈有天突然发了疯地大喊,又哭又笑了一天一夜,然后就没声了。”
塞米尔静静地听着,每听见一个新名字,手上的火把就略略一颤。
“考克斯走得倒是安详,还有空留遗言。”
“柯来门只是普通感冒,但我们没有药,只见看着他一天一天……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是我动的手。”
小巴尼干笑了几声。
“同一个牢房里,死得早的人还能有个体面的葬礼,”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扫视了一眼身后的五具尸骨,目中闪过一道不可言说的情绪:“至于最后剩下的人,就自己躺下,然后等着吧。”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这个形容邋遢的囚犯。
他看着幽深的牢房,看着散发光泽的栅栏,想起上面几层的枯骨和干尸,心中滋味难言。
咚。
塞米尔单膝跪地,脸色惨白:“这么说,这么说……”
小巴尼抬起头,对牢房外的他冷哼一声。
“对,次席掌旗官,科林塞米尔阁下。”
“十八年了……当初,风华正茂,年华大好的四十五个人,四十五条汉子,四十五名高贵的骑士……”
小巴尼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直到拉出一个饱含痛恨、苦涩、讽刺、尖酸的笑容:
“入监白骨之牢的四十五名王室卫队。”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周遭的尸骨,跟其余的六名囚犯默默对视。
“大概……”
“只剩下我们七个了。”
第139章 被历史遗忘的人
黑暗的大厅里,塞米尔怔怔地听着小巴尼的话,他的目光扫过监牢里的每一具尸骨,眼中却只余空洞和迷茫,就像一个出走多年的浪子回到他早已一无所有的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七个……”他喃喃道。
不知为何,泰尔斯听着他们的对话,却也觉得心中空落落的,难受非常。
人群里,钎子轻轻咳嗽了一声,快步走到瑞奇身边,指了指头顶:
“上面,我的人没法控制太长时间,还要防止可能的意外……”
瑞奇没有理会他,但钎子却吸引了囚犯们的注意。
“塞米尔,那些跟你一起来的人,他们是谁?”
小巴尼贴近了栅栏,收起哀戚的表情,眯眼注视着远处的灾祸之剑们,警惕道:
“看着不像是官方的人,没有一个像是管事的贵族,也没有一个像是刃牙营地里的大兵,倒像是……雇佣兵?”
瑞奇皱起眉头,伸手挥退了钎子,示意他稍安勿躁。
另一件牢房里的贝莱蒂也警觉起来:“也不像是押送你下来,捉拿逃犯归案的人。”
贝莱蒂想起了什么,板起脸色:
“你是怎么下来的,塞米尔。”
塞米尔微微蹙眉,犹豫着怎么回答。
另一个牢房里,一直抱头瑟缩的坎农看着牢房外的这么多人,突然一抖,靠着墙发出痛呼的呻吟。
“他们是帮手,”塞米尔最终还是开口了,他平静地面对曾经的同僚们审视的目光:
“在我当年走投无路时,唯一愿意伸出援手的人。”
塞米尔看了一眼灾祸之剑们,表情淡然。
“与我们一样,他们也是一群各有所求,各有所需的可怜人。”
克雷轻哼一声,拍了拍身边的约什。
“也是一群不愿被无情的历史无情地遗忘的人。”
瑞奇则一动不动。
“命运把我们带到了一起,”塞米尔回过头,注视着身陷囹圄的小巴尼,话语略带深意:
“我们才得以反抗它。”
但显然,也许是经受了太多折磨的缘故,他昔日的同伴们却没有积极地回应他。
只见小巴尼侧起下巴,斜着眼睛,用一个颇为不善的姿态看着塞米尔:
“你为什么在这里,塞米尔?”
“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回来,怎么进来白骨之牢的呢?”
“流亡犯?劫狱者?解救者?”
小巴尼一边说着,目光却转移到了塞米尔身后的人们身上,开始打量起这群不速之客。
“我不常见光,视力也退化了不少,但我至少能看出……一群拿着各色武器的凶神恶煞,看上去不像是拿着请柬来的。”
“至于少数几个没有拿武器的……是被他们绑架的人,对么?”
趁着塞米尔一时语塞的时间,小巴尼淡淡开口,语气越越发怀疑:
“而且,那个少年是谁?为什么你们要放那么多人围护着他而无论是那个兜帽还是那个礼服身边的人,都下意识地去看他?”
小巴尼突然努了努下巴,淡漠地看向泰尔斯,让王子浑身一紧。
被他提到的钎子和拉塞尔则微微一愣,不得不在瑞奇的目光下,让手下们离泰尔斯远了一些。
但就在泰尔斯想到什么的时候,他的肩膀却突然一重,腿下一凉。
“敢说一句多余的话,小子,”玛丽娜按住他的后肩,剑刃在泰尔斯的裤子上摩擦着,冷冷道:
“你下面就没了。”
泰尔斯只觉得一阵寒气侵袭上脊髓,再也不敢开口。
“不,看着不像是保护,”另一边,牢房里的贝莱蒂也注视着泰尔斯,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我看出来了,那个少年人,他也是被绑架的人。”
瑞奇脸色一肃:这群王室卫队的残兵败将们超乎了他的预计,明明在囚禁中挣扎了这么多年,却在重见光明的时刻,一眼就看出了局势的关键。
塞米尔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把目光从泰尔斯的身上收回:
“小巴尼,贝莱蒂,不愧是先锋官和刑罚官,观察力依旧惊人。”
小巴尼冷哼了一声,紧紧盯着泰尔斯:
“他究竟是……”
“对了!”
就在这时,钎子突然插嘴,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尊敬的克拉苏,你们的计划,就是帮这个前王室卫队叙旧?”
瑞奇的眉头略略一动。
钎子和他的两位手下满脸堆笑地走上前来,阻断前王室卫队们关于泰尔斯的对话,同时慢慢地靠近王子。
“出于很多原因,我不认为您的手下跟这些先生们掏心掏肺是个好主意,”钎子对瑞奇眨了眨眼,“也许我可以先护送着我们身份敏感的货物回去……”
泰尔斯看着钎子伸来的手,心中警惕。
直到一柄中空的长剑,闪电似地拦在钎子面前。
“碰他一下,钎子,”克雷抓着黯光剑,拦住钎子不让他们靠近泰尔斯,语气不善:
“你那只手就别想要了。”
钎子的笑容凝固住了。
拉塞尔尴尬地咳嗽一声,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诸位,我想钎子的建议是:我们是时候要加快进度了,”北地来人一边默不作声地把钎子向后推,示意钎子身边的两位刺客收起他们不知何时摸出的武器,一边凝重地提醒:
“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别忘了我们的处境。”
瑞奇的目光从他们身上转过,哼了一声。
“当然。”
“塞米尔,”灾祸之剑的首领轻声发话:
“专注任务。”
塞米尔点了点头。
“至于你,”瑞奇看向钎子,不满道:“我们需要时间。”
钎子轻抬眉头,像是在考虑什么。
但他最终还是扬起微笑,缓步后退:“很好,当然。”
“那我还是在外面等你们好了,反正我也很在意上面的局势,需要确认一下。”
钎子举起双手,倒退两步,这才在虎视眈眈的灾祸之剑中,跟自己的手下一起走出大厅。
拉塞尔送给瑞奇一个歉意的笑容:
“他们有时候会心急。”
不知不觉围住了诡影之盾的雇佣兵们这才松开手上的剑柄,收起饱含杀意的眼神。
大厅的另一边,囚犯们和塞米尔默不作声地看完了这场小小的冲突。
塞米尔吸了一口气,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小巴尼,我很高兴能见到……”
但小巴尼却转了转眼珠。
“那是谁?”
牢房里的囚犯远远望着钎子的背影:“那个戴着兜帽的人?他给我的感觉不怎么妙。”
“还有那个礼服,”另一个牢房,奈直勾勾地盯着拉塞尔,咬牙切齿:
“该死的北地口音绝对不是寒堡那一带的,而是更北:从埃克斯特来的。”
拉塞尔顿时一凛。
看着两位怀疑的同僚,塞米尔叹了口气:
“这不重要……”
但一声恐慌的大喊,倏然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不!”
众人神经一紧,第一反应是握住了武器,紧接着才回过神来:那是囚牢里的人在大叫。
“不不不!小巴尼!”
小巴尼皱眉转头。
只见在另一间牢房里,先前提醒囚犯们铁幕打开的坎农依旧抱头瑟缩在地上,却止不住地发抖,一面抽搐,一面痛苦地大喊:
“小巴尼,我可以,我可以听见,就像我每天都在梦里见到的一样……”
他的室友,先前懒洋洋的纳基极有经验地快步上前,揽住坎农的肩膀,低声安慰道:
“没事的,坎农,都过去了,过去了,一切都很好,一切都会好,那些可怕的过去都不存在,我们没事了,就是这样……”纳基说着说着,自己也出了神,神情茫然地看着地面。
但坎农依旧死命地挣扎着,双目紧闭,疯狂呼喊:
“他们的步伐,压着前脚掌,虚踮脚跟,就像猫一样……那些脚步,那些声音,那些只在黑暗里出没的人……就像,就像那些……人!那些人!”
塞米尔神情怅然地看着坎农发作的样子,小巴尼则眉头深锁。
“他们来了,小巴尼,他们来了!”坎农痛苦地大喊着,污糟的头发四处乱甩:
“他们要来杀他们了!”
“就像他们过去……”
坎农的痛呼持续了近一分钟,直到纳基又开始像先前安慰奈一样,轻声哼起一支小曲,坎农才终于安静下来。
塞米尔默默地呼出一口气,看着双目圆睁,惊魂未定,胸膛起伏的坎农,痛惜道: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小巴尼讽刺也似地摇了摇头,目中却满布疑虑:
“不知道。”
塞米尔沉默了一阵。
“听着,小巴尼,你们不应该在这里,”塞米尔咬了咬牙,目光坚定:
“你们都是可敬的战士,强悍的斗士,无畏的勇者,锋利的尖刀,你们不该沉寂在此,郁郁而终……”
小巴尼慢慢地抬起眼睛,让原本略微激动的塞米尔顿时一滞。
“跟我走,加入我们,我可以还给你们自由,也许还有足够的力量,”但塞米尔还是坚持着说出他的提议,并希冀地望着其他人:
“来弥补曾经的错误。”
“乃至改变这个操蛋的世界。”
塞米尔的语气包含力度:
“怎么样?”
此话一出,囚犯们沉默了一瞬。
小巴尼淡淡地望着塞米尔,塔尔丁和布里都皱起眉头,纳基还在安慰着发抖的坎农,贝莱蒂跟奈则毫无反应。
“自由,自由?”
塔尔丁甩了甩头,让他看上去就像在马戏团里的小丑,只见他戏剧性地扬起双手,在空中挥了挥,嘴角弯出夸张的弧度,哈哈大笑:“大家伙儿,他说,他要给我们自由!”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夸张,甚至有些假。
塞米尔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昔日同僚们。
“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只有小巴尼摇着头,微微吐气。
“你知道,塞米尔。”
“当年,我们每个人都坚持自己是无罪的,”小巴尼低着头,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道:“拒不认罪,所以,我们被送到了这里。”
塞米尔呼吸微变。
“不公的对待和审判,”他点点头,浮现不甘心的神色:“这是那一天,他们强加在我们身上的……”
但小巴尼猛地抬头!
“不,你听我说,塞米尔!”
“我们有过错,我们失职了,陛下和王储殿下,他们在我们的看护下丧命……但我们没有通敌,我们不是叛徒,王室卫队没有背叛先王……我一直认为,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无罪的。”
小巴尼贴着栅栏,几乎要触碰到那危险的魔法造物。
但他依旧瞪着眼睛,颇为神经质地对望着牢房外的塞米尔:“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坚信这一点,所以我们咬紧牙根,再怎么经受折磨也不松口。”
“所以我们铁骨铮铮,扛着指责和污蔑,却依然挺着背脊走入监牢,就像一个硬汉。”
“因为我们没做就是没做,无罪就是无罪。”
塞米尔愣愣地回望着他,心中疑惑。
直到小巴尼的下一句话。
“直到你,塞米尔,”小巴尼的脸色突然扭曲起来,他猛地站起来,恨恨咬牙:“直到你逃脱了押送的队伍,消失在我们的‘坚信’之外。”
塞米尔眉头起伏,捏紧了拳头:
“小巴尼……”
小巴尼突然一个前扑,双手抓住了栅栏!
包括塞米尔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塞米尔更是下意识地向后一步。
“巴尼,你……”
“告诉我,塞米尔,”只见小巴尼死死抓着栅栏,手指不住颤抖,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似的,却依旧愤恨地盯着塞米尔:“当年,你为什么要逃跑?”
“抛下你的所有同袍,所有弟兄?”
啪!
随着栅栏的一道闪光,小巴尼痛呼一声,向后坐倒在地上。
但他不管不顾,只是举起冒烟的双手,冷冷地盯着塞米尔:“为什么要用懦夫的举动,加深我们的罪烙?”
“坐实我们的罪名?”
塞米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巴尼的举动,转头看向其他囚犯,却发现他们都用一种陌生的表情看着自己。
坐实罪名……
塞米尔看着无数的尸骨,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
他吞吐了一下,欲言又止,在踌躇与犹豫中咬字道:“对不起。”
“你知道,小巴尼,你知道的。”
塞米尔颤抖着低头。
“十八年前……我能为那场悲剧承受所有代价,无论降职、刑罚、折磨、流放,甚至是死亡。”
“但是这个?”
塞米尔猛地睁眼,举起火把,照亮了四周。
尸骨,牢房,尘灰。
“在深不见底的地牢里发臭,腐烂,遗忘,然后永远沉默在此,连水花也不曾溅起?”
“让我们的耻辱和污名永远深埋在地底,永不得弥补?”
塞米尔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扭曲,似乎在水中挣扎的溺者,好半晌,才从抽搐不已的牙齿间咬出下一个词:
“不。”
“我拒绝。”
他斩钉截铁地道,直直地盯着小巴尼,眼里尽是痛苦和愤恨。
“像你所说的,我们没做就是没做,不应该背负这样的折磨这就是理由。”
出乎意料,小巴尼笑了。
笑得很开心。
“是么,你只是一句‘我拒绝’,就干干脆脆地逃了,倒是现在还跑回来劫狱。”
“所以你作为王室卫队的骄傲呢,尊严呢,荣誉呢,”小巴尼举起手,晃了晃肩膀,讽刺道:
“你曾经倾注在上古禁卫誓言里的热血呢?”
塞米尔再次沉默了一瞬。
好半晌,他才缓声开口。
“我很早以前就不是王室卫队了,”这一次,塞米尔声音低沉,语气黯然,像是在诉说一件耻辱:
“在我们的尊严和荣誉,都在那一天里,被高高在上的新王和贵族,践踏得一文不值之后。”
塞米尔捏起拳头,臂肌绷紧。
“凯瑟尔,他在登上王座前不过是个花花公子,他不能仅凭一场草草的审判就把整个王室卫队全部推入深渊,他不能只靠所谓的‘通敌’就把曾经忠心耿耿的大家打成叛徒,他更没有资格剥夺我们亲手洗雪冤屈的权利。”
泰尔斯听见熟悉的名字,心中黯淡。
塞米尔呼吸急促:
“他没有。”
塞米尔抬起头,望着眼前面目全非,面黄肌瘦的同僚们,面露不忿:
“他更没有资格,把我们……把你们,变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灾祸之剑们面面相觑,克雷就要出声打断,却再一次被瑞奇拦了下来。
牢房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直到小巴尼轻笑出声。
“这个样子?”
小巴尼站起身来,带着惨笑退后了几步,摊开双手,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家。
“哈哈哈,你知道个屁。”
他带着让人心寒的笑,慢慢地道:“屁。”
塞米尔一怔:“什么?”
只见小巴尼寒哼一声: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小巴尼上前一步,带着恨意开口:“你没忍受过无边的死寂与黑暗,没听过大家绝望的哀嚎和哭泣,没见过同伴们一个个死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没吃过钻出死人尸体的腐臭蟑螂,没尝过带着大粪臭味儿的食水。”
他每说一句话,囚犯们都有不同的反,或者咬牙,或者握拳,或者抽搐,或者痛苦捶墙。
小巴尼愤恨地盯着塞米尔,指着几个牢房里堆得整整齐齐的尸骸:“你没试过作为先锋官,作为牢里身份最高的卫队成员,站在这里,隔着栅栏,一个接一个给死去的同袍们致悼别辞。”
小巴尼几乎要把牙齿咬崩:
“整整三十七次。”
囚犯们用毫无波澜的死寂眼神,齐齐望着塞米尔。
让他脸色苍白。
“到了最后,送走最近几个人的时候,我已经无话可说,”小巴尼侧过身,让几个只剩尸骨的“墓”暴露在塞米尔眼前:
“不只是因为词穷,更是因为我已经麻木了,他们往昔的、还在阳光底下的音容笑貌渐渐模糊和淡去,留在我脑海里的只剩下他们临终的悲泣和失神的哭嚎。”
“我已经不能,不能再看到下一个人,在这个无边的地狱里,沉没。”
小巴尼失神地站在原地。
泰尔斯低下头,无声地叹息。
“而你,”小巴尼茫然地抬头,眼神里的恍惚慢慢转化为恨意:
“你?你这个半途逃跑,让我们更加百口莫辩的懦夫。”
“你又有什么资格,以救世主的姿态,来这里‘拯救’我们?”
塞米尔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脸色恍惚地后退了一步。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小巴尼,我只能说,很对不起。”
“而我现在还能弥补……”
可是小巴尼却突然怒吼道:“不!”
“不,塞米尔,”看着愣神的塞米尔,小巴尼收起嗓子,缓缓地摇头道:
“十几年了,我想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想通了一些事,而在刚刚,你又提醒了我一些事情。”
他说着话,失神地走到墙边。
“十八年前,那场审判也许对某些人不公平,但是它不是毫无来由的……”
塞米尔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巴尼?”
小巴尼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脸上满布了无生趣的淡漠。
“坎农也许疯了,变得敏感,多疑,癫狂,躁郁,一天到晚吵得我们睡不好觉,操蛋得很。”
小巴尼对着坎农和纳基的牢房,随手一指。
“但这不怪他,十八年了,他几乎每次做梦,都能梦见那一天……刺客们撕掉伪装,从人群中跃出,杀手们侵入宫殿,露出凶刃,和我们交战在一起……”
小巴尼淡淡道:“就像影子一样。”
“影子。”
随着他的话,坎农重新瑟缩起来,奈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布里则发出不忿的“呜呜”声,被塔尔丁死死拦住,唯有纳基和贝莱蒂两人沉默着,静静聆听。
“小巴尼,你……”
小巴尼轻轻摇头,打断了不解的塞米尔。
“在无边的黑暗里,坎农梦了足足十八年,”小巴尼靠在墙上,无神地叹息道:“他本就是个侦骑,耳聪目明,十八年身处黑暗,视力也许退化了,精神也敏感得一碰就就炸,但听觉却未必。”
小巴尼说着突然转过头来,双目放射厉芒:“而我相信,他做梦都能认得出那些凶手的步伐。”
坎农躲在自己的手掌里,发出号泣也似的呼叫。
塞米尔似乎想通了什么,他呆呆地看着小巴尼。
“现在,你告诉我,塞米尔,”小巴尼撑住墙壁,重新站直身体:
“你为什么会跟那个戴兜帽的家伙……”
他冷冷抬头,走到前方,在与塞米尔只有一栏之隔的时候,慢慢地伸出手,指向远处的灾祸之剑们。
“……跟一个诡影之盾的卑劣刺客,混在一起?”
第140章 卫队之哀
小巴尼此言一出,塞米尔脸现惊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看见他的反应,小巴尼冷哼一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灾祸之剑们则齐齐一怔。
兜帽。
克雷惊讶地看着瑟缩在地上的坎农,又看看戴兜帽的钎子离开的方向:
“这世上真的有人,只通过微不可闻的脚步,就辨认出身份?”
只见瑞奇也一脸惊异地看着坎农,思忖片刻后缓缓点头。
“我想,如果你足够在意某事,到了能倾注足足十八年的心力在上面的程度……”
他摇头感叹道:
“那大概,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吧。”
大厅的另一边,囚犯们大多站了起来,冷冷地靠近栅栏。
“这是真的吗,塞米尔,”贝莱蒂沉稳地看着塞米尔,又看看灾祸之剑,目色严肃:
“你现在是诡影之盾的人了?”
他隔壁的奈讽刺道:
“哇哦,这还真是好迹象,掌旗官阁下,至少你不用内疚了。”
塞米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呼吸紊乱,却最终转向了表情最可怕的小巴尼。
他举手辩解道:“听着,我跟他们,那群刺客……这只是一次临时合作,我也很讨厌那只蟑螂,但现在,为了能来到这里……”
但小巴尼打断了他。
“你不明白,塞米尔,”小巴尼冷笑道:
“我没有在说你现在混得怎么样谁特么在乎。”
小巴尼呼出一口气,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手掌:
“我说的是,洛尔丹萨里顿,那个‘血色咏叹’身手很好,事实上,非常好,好得过分了……”
听见这个名字,泰尔斯心中一动。
洛尔丹萨里顿……
血色咏叹?
泰尔斯的呼吸慢慢放缓,他的眼前浮现另一个名字,一个从天空之崖跃下的瘦长灰影。
巴安奈特萨里顿。
飞蝗刀锋。
塞米尔显然也微微一惊:“萨里顿?洛尔丹萨里顿?”
但小巴尼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道:
“……但他却远远没有好到能够单枪匹马悄无声息地杀入复兴宫,随心所欲地行刺陛下然后飘然远走的程度至少在十八年前,我们拦截他的短暂交手中,他没那么强。”
泰尔斯倏然一惊。
他醒悟过来,小巴尼诉说的,正是血色之年中,在复兴宫里那举世震惊的血腥一幕。
艾迪二世之死。
塞米尔皱起眉头:
“你在说什么,小巴尼?”
小巴尼出神地笑了一声,这才放下自己的手掌,自顾自地道:
“事发之后,我们,王室卫队的所有人,无论自由时还是坐牢时,都在猜想那群可能的敌人:诡影之盾,刺客之花,暗室,北地人,西南叛军,荒漠势力,也许还有康玛斯人或者其他嫉恨星辰的人,甚至那些在战前跟陛下势成水火的国内大贵族们……却唯独,唯独不愿意承认,不愿承认……”
他的话语渐渐停滞,在几个词语间回转,似乎不愿意说下去。
泰尔斯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速了:可能的敌人。
他没有忘记,六年前,还在英灵宫里时,努恩王所交给他的那一份地图。
那份贺拉斯璨星的地图。
那份复兴宫的地图。
它就静静地躺在行囊里,包裹在一包不起眼的食袋中,停留在身后玛丽娜的肩上。
大厅里,塞米尔的脸色从没有如此严肃过。
他踏前一步:
“你是什么意思?”
小巴尼又笑了。
“我的意思是,”小巴尼抬起复杂的目光,露出半边烙着罪印的狰狞面孔,寒声道:
“也许我们罪有应得。”
贝莱蒂痛苦地沉下头颅,纳基沉默不语。
小巴尼说完后面的话:“也许当年凯瑟尔王子,不,新国王,他在事后把我们投入白骨之牢的行为,是最正确的。”
塞米尔的瞳孔微微扩大:“巴尼,为什么你要说这些……”
小巴尼轻嗤一声,并不理会,只是眼神缥缈地望向远方:“也许当年,光荣耀眼的王室卫队里,确确实实地出了个叛徒。”
他淡淡地道。
塞米尔怔住了。
五个牢房里,每一个囚犯的呼吸都慢慢束紧。
下一秒,只见小巴尼回过头来望着塞米尔,双目含冰:“而他,他出卖了陛下,出卖了王储,出卖了整个卫队……把我们大家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那一刻,塞米尔猛地喘了两口气,斜跨一步:
“不……”
但小巴尼的控诉还没有结束:
“而那个叛徒!”
神情激愤的小巴尼再次伸出双手,不顾一切地握住眼前的金属栏杆,只为更靠近对方。
“他一定对米迪尔殿下的手令和笔迹了如指掌,才能假传王储的求援令,夸大宫门处的暴乱,利用先王的爱子之心,把我们调离群星厅,去宫门护卫米迪尔殿下,等我们陷入与暴民和有心人的混战,拖住王室卫队的大部。”
塞米尔仿佛冻结在原地,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大萨里顿就在诡影之盾的配合下,在群星厅里对陛下动手了维塔诺大师随约翰公爵远赴战场,埃达教导官身在圣树王国,面对‘血色咏叹’和一众刺客,库伦老队长哪怕拼上了性命,也没能保护住陛下……”
小巴尼的声音变得嘶哑而难听,仿佛织机上的缫丝被寸寸割开。
那一刻,无论是灾祸之剑还是他们的人质们,或者塞米尔,抑或是泰尔斯自己,都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随着小巴尼的讲述,星辰王子仿佛回到了半小时之前:白骨之牢的大门处,当钎子微微抬手,鬼祟蒙面的刺客们就从阴影中闪现,出乎意料地撕开守卫的脖颈,刺破心脏,截断生机,再悄无声息地隐没黑暗。
数秒钟的时间里,一切都发生得突如其来,平息得似无所觉。
让王子不禁遍体生寒。
小巴尼握住栏杆的手掌开始冒烟。
他扭曲着脸孔,看得出来十分难受,却依旧在苦忍痛楚:
“当宫门暴动渐平,群星厅遭遇入侵的消息也随之传来,王储殿下急令我们回援……”
“而疲惫不堪心急如焚的我们,就按照那个叛徒的预想再次折回,只留下我父亲等少数人……”
泰尔斯呆呆地听着这一切,这本该由那位父亲告诉他的事情。
只见小巴尼嘶声道:
“任由他们跟米迪尔殿下一起,在以为已经安全的宫门处……”
“落入诡影之盾的陷阱。”
这一次,泰尔斯清楚地看见,小巴尼的手和栏杆之间,发出了不祥的光芒。
想到米迪尔之死,泰尔斯突然回忆起六年前的那一幕:
那个背着黑色怪剑的男人。
以及他的自白。
【十二年前的那一天……】
【确实是我亲手把剑……】
【刺向了米迪尔璨星。】
【而我自愿为之,从未后悔。】
泰尔斯怔住了。
黑剑的话,小巴尼的话……
当年,在群星之厅,在复兴宫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世界的旅途里,他越走越远,眼前的迷雾越来越少。
疑点却越来越多。
“当这一切完成,无论是先王还是王储俱遭不幸,死无对证,加上局势混乱,战事未息,那个该死的叛徒就这样逃脱了惩罚,装出一副哀悼和痛苦的忠诚样子,仍然活在我们之中,活在本该以性命护卫王室的帝之禁卫之中……逍遥法外。”
小巴尼的脸色越来越痛苦,但泰尔斯知道,这远远不是因为他正手握着那诡异的栅栏。
塞米尔手臂上的肌肉越来越紧。
没人有打断这一幕,也许小巴尼所说的秘辛实在过于重要,没人想要错过。
“巴尼,”一边的贝莱蒂冷冷地看着塞米尔,咬牙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接一点。”
“我想说的是……”
“塞米尔,当年,”牢房里,小巴尼握着金属栏杆的手掌开始在烟雾中颤抖,但他依旧咬着牙齿,执着不放,好像抓住的是最不能放弃的珍宝,最不可侵犯的信念,最无法忽视的真相:
“当我们咬着牙含着泪吞着血,承受着污名,硬着脖子被押送到这里的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半途逃跑?”
“你到底在心虚什么,害怕什么?”
塞米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巴尼。
小巴尼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死死摇晃着纹丝不动的金属栏杆。
“而这么多年了,你再次以逃犯的身份回来的时候……”
“你又为什么,会跟诡影之盾的人混在一起?”
塞米尔闭上眼睛,吃力地道:“小巴尼……”
“告诉我!”
啪!
一声巨响,金属栏杆爆发出了从刚刚到现在最为刺目的光芒!
再也握不住栏杆的小巴尼,重重地摔落在地。
他浑身抽搐,双手冒烟,痛苦不堪地嘶吼着。
但泰尔斯却再也分不清,他是因为**上的折磨而痛苦,还是因为精神上的绝望而悲戚。
就连一旁的纳基也不忍地开口道:“巴尼,注意点,那玩意儿很危……”
“不,巴尼,”塞米尔上前一步,颤抖着道:“你怎么,你怎么会这么想……”
但小巴尼却怒嚎一声,硬撑着从地上挣起,恨声道:
“为什么当年凯瑟尔殿下会坚持要把我们投入监牢?”
“因为他早就知道,王室卫队出了问题!”
他怒视着塞米尔:
“因为他知道,从复兴宫出事,从陛下遇刺,王储遇难之后,那支从各大贵族的优秀后代中选出,发下誓言保卫御座的帝之禁卫,已经不再可信。”
泰尔斯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听着这些当年惨案亲历者们的话语,却觉得身周无比寒冷。
小巴尼的控诉,慢慢由愤怒不甘的指责变成痛苦绝望的哀号:
“这么多年了,卫队里一定也有很多人想明白了……所以他们,包括我们在内,都寝食不安,深受折磨,乃至精神错乱,自我了结……因为王室卫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的泪水慢慢从眼中激涌而出,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吞吐不清:“至于为什么是白骨之牢……也许,也许凯瑟尔王子只是不能肯定,也许他只是,只是想看看那个叛徒会不会自己跳出来……”
小巴尼紧闭双眼,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滑落,沾湿了那个罪人的烙印。
“而结果……”
扑通!
小巴尼双膝跪地。
“结果……”
“不……”
他怨毒地嘶嚎道:“你逃了,塞米尔……”
“你。”
“你!”
其余的牢房里,曾经的卫队成员们都脸色惨白地看着塞米尔和小巴尼的对质。
只见塞米尔猛地吸了一口气,满面通红地看着小巴尼,一拳擂响自己的胸膛:“对!我逃了!”
“但不是我!”
他几近疯狂地大喝,语无伦次:
“不是我!不是!”
面对塞米尔的争辩,小巴尼丝毫没有聆听的兴趣。
“不止如此。”
“塞米尔,我记得,你在文字上的基础不浅,对贵族通信的写法、用辞、体裁,甚至古帝国文都颇有了解。”
“想必,你无论模仿笔迹还是伪造书信,比如王储殿下的手令,都不在话下?”
塞米尔辩解的话语顿时一滞。
他转向其他囚犯,似乎想要获得他们的谅解,但他们都默然不语。
只是冷冷旁观。
小巴尼趴在地上,含泪咬牙:“这也是为什么,你被提拔为了掌旗官……”
望着对方越来越难看的表情,小巴尼寒声道:
“我们,王室卫队是帝之禁卫的重生,足足六百余年的历史里,指挥官统揽全队,刑罚官主管惩戒,先锋官专心战斗,护卫官司职近卫,后勤官保障供给,教导官训练新人,守望人守护传承……”
小巴尼突然抬起头,双目通红地瞪着塞米尔:“而掌旗官!”
出神的塞米尔轰然一震!
“而次席掌旗官,科林塞米尔阁下,”小巴尼冷冷地道:
“你们掌旗官负责卫队里的内部监督,情报来往,甚至秘密调查,所以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你们,仅次于不喜欢刑罚官……可是,如果有谁能及早发现叛徒,那一定是你们。”
“只能是你们。”
小巴尼的瞳孔缩紧了:
“反过来,如果有谁能包庇叛徒,忽视叛徒,甚至……”
他没有说下去。
这一刻,塞米尔的身体微微一晃,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
他呆呆地看着地面,仿佛回不过神来。
小巴尼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脸上泪痕犹在。
“告诉我,十八年前逃脱监押的塞米尔,”小巴尼收束起自己的愤怒,沉声质问道:
“你是那个叛徒吗?”
“那个害死了陛下和王储殿下的人?”
“那个毁掉王室卫队数百年荣誉的人?”
“那个十恶不赦的……”
“背叛者?”
大厅里安静了下来。
小巴尼和他的同伴们一切,死死地盯着塞米尔,想要从他那里获取回答。
灾祸之剑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也许只是好奇当年的真相,也许想要了解同伴的过去。
其中,也许还包括了泰尔斯。
但没人敢于打破这道沉寂。
直到塞米尔。
曾经的次席掌旗官似乎失去了一切力量,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磕到了他方才掉落的火把,才回过神来。
火光自下而上地照耀着塞米尔,映衬得他的脸庞一片黯淡。
唯有脸侧的罪烙,通红而鲜明。
就像在地狱中灼烧。
小巴尼依旧冷冷注视着他。
塞米尔落寞地望着拿到火光,木然地俯下身去,将火把拾起。
身形佝偻,动作缓慢。
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对么。”
好半晌,塞米尔才艰难地开口,仿佛这一句话用尽了他一生的力量。
咚!
一旁的刑罚官贝莱蒂一拳砸上墙壁,愤而开口:
“那你在逃避什么呢!”
“来啊,次席掌旗官科林塞米尔!你现在就站在我们面前,站在当年王室卫队仅剩的七位同僚面前!”
“告诉我们,你将以你的荣誉,以你的尊严,以你的剑刃,以你的祖上,以扎根王都数百年的名门、塞米尔家族之名庄严立誓你终此一生,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璨星王室、对不起王室卫队的事情,更无愧于往昔的禁卫誓言!”
塞米尔的身形微微一晃。
贝莱蒂整个人贴上栅栏,怒吼道:
“告诉我!”
啪!
一声爆响,贝莱蒂在栅栏的力量下痛苦倒地,咬牙呻吟。
塞米尔下意识想要上前,却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另一个牢房里,塔尔丁用他那特有的苍凉嗓音,慢慢地发声:“对啊,告诉我们,塞米尔。”
“反正……你和我们,都没有什么能再失去的了。”
他的声音有股死寂的气息,愈见悲凉。
塔尔丁的室友,一直没有说话的布里也缓步上前,用阴冷的眼神表达他的意见。
塞米尔咬住了下唇,双目无神。
“该死的懦夫,半途逃跑丢下同伴的事情你都敢做,发个誓有那么难吗?”这是另一边的萨斯奈,他磨着牙齿,用盯着杀人犯的眼神盯着塞米尔。
另一边,原本在地上发抖的坎农已经不再瑟缩,只是呆呆地看着被质问的塞米尔,他的身后,纳基一言不发地看着次席掌旗官,微微叹息,眼中只有悲哀。
“以首席刑罚官之名,卢顿贝莱蒂在此命令你,科林塞米尔,”贝莱蒂重新站了起来,一边喘气,一边肃然道:
“告诉我们。”
听着这个头衔,塞米尔望着七位昔日同僚的眼神,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烙印,恍惚了一下。
他默默地举着火把回身,咬紧牙关,脸现不甘。
“好……好……很好……”
最终,塞米尔像是想通了什么,只见他猛吸一口气,举头愤然道:“我!我,次席掌旗官科林塞米尔!”
“我以我的荣誉,以我的尊严,以我的剑刃,以我的祖上,以塞米尔家族之名立誓……”
塞米尔每说一句,就踏前一步,双目冒火。
“我终此一生,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璨星王……”
说到这里,塞米尔突然话语一顿!
他像是风车卡壳了一样,硬生生地停在这个字眼上。
那一刻,塞米尔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次席掌旗官低下头,颤巍巍地转过眼神。
瞥向后方。
不知用什么心情旁观着这一幕的泰尔斯突然心中一凉。
他很快意识到,塞米尔正在看向自己。
看着星辰的王子,泰尔斯璨星。
望着塞米尔惊讶、痛苦而犹豫的眼神,泰尔斯突然明白了塞米尔那一刻的犹豫。
他,塞米尔不能发下这个誓言。
因为……
泰尔斯想要开口,但玛丽娜的剑锋再次抵住他的大腿,后者愤恨的眼神清晰地表达了她对于王子插手的态度。
糟糕。
星辰王子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把玛丽娜得罪得太狠了,以至于……
“从来没有,没有……”
塞米尔艰难地回过头,表情无比挣扎,只是下意识地复述道:
“没有做过对不起璨星……”
“从来没有……”
“对不起……”
“璨星……”
他的话语一直在舌头处打转,似乎再也连不出一句有条理的句子。
最终,塞米尔闭上眼睛,痛苦地呼出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仿佛认命一般。
“哈哈哈哈哈……”
囚牢里传来了一阵长长的笑声,释然、悲凉、绝望而痛苦。
是小巴尼。
他看着无法立誓的塞米尔,早已泪流满面。
塞米尔就像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僵硬地抬起头。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小巴尼,”他艰难地道:“但是我,我无法发下这个誓言,因为,因为我确实做过对不起璨星王室的事情……但当年,当年不是我,不是我!”
他恐慌地道。
但塞米尔却只能看着囚牢里的七人,全部用最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仿佛看着族群里的异类。
“不是我……”
塞米尔意识到了什么,他呆滞地重复着。
“塞米尔,我父亲……”
小巴尼抽泣了一下,惨笑摇头。
“你知道……”
“他和首席护卫官托尼,还有几个我记不清名字的卫队新人,他们在宫门前守护着身中剧毒的米迪尔殿下,以一敌百,死战不退。”
小巴尼一边流着泪,一边痛苦地笑道:
“你知道,我把他从尸堆里挖出来的时候,他身上中了多少刀吗?”
“我父亲……王室卫队的副指挥官,我们当初的领誓人,大奎尔巴尼!”
塞米尔深深地闭上眼睛,五官扭曲。
“还有艾迪陛下!”
小巴尼提高了音量。
“你知道,当我们急匆匆地赶到群星之厅,却只能见到他死不瞑目的遗体时……”小巴尼的话让其余的囚犯全部低下了头颅,仿佛回到了那个最可怕的过去:
“不止这些……还有三位王子妃,还有她们的孩子,以及美丽的康斯坦丝公主……”
“不!”
塞米尔猛地开口,打断了他。
“不,巴尼,不,求求你,别,那不是我……”
他的表情已经麻木,语气近乎哀求:
“不是我!”
但一切已成定局。
“呸!”
塞米尔的左手边,牢房里的贝莱蒂狠狠地啐出一口唾沫。
刑罚官看着塞米尔脸上那个刺眼丑陋的烙印,深恶痛绝地咬出那个最可怕的词:
“背叛者。”
第141章 他在哪里?
黑牢里,面对小巴尼和贝莱蒂的质问,塞米尔脸色灰败,如遭重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泰尔斯看着这副手足反目的场景,对王室卫队,对血色之年突然有了更多、更深的感悟。
无论是谁背叛,无论真相如何,看来当年在复兴宫里,面对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星辰王室卫队本身的问题已经确凿无疑。
但这不是关键。
背叛,这远远不只是一个同道相悖,挚友离心的过程,在最浅显、最表面的导火索之下,往往隐藏着更加深刻的真相。
在北地,伦巴的反叛源于天生之王威临埃克斯特之后的凶猛反噬,暗室的摇摆事实上是在埃克斯特王权衰微后的理智选择,亡号鸦的背叛更是扎根于昔年努恩王纵横捭阖的手段遗毒。
在星辰,北境公爵的篡位阴谋始终围绕着璨星王室与亚伦德家族对断龙要塞和星辰北境的博弈,凯文迪尔、南垂斯特等‘新星’贵族一派的集体共谋反映出他们对这个国家权力分配的期望和野心。
即使在泰尔斯眼前,这个混乱不堪、乃至于方便了外敌渗透、让他自己沦落困境的刃牙营地,不也是刃牙男爵与西荒公爵、常备军与征召兵、璨星王室与西荒贵族、永星城与荒墟、王国中央与西部边疆之间,在面对荒漠大敌时复杂多变、隐隐敌对、偏偏又相互依存的竞合舞台么?
那么,血色之年呢。
想到这里,泰尔斯突然有了这样一种明悟:王室卫队在表面上的分裂不是个例,更不是主因,它只是一个倒影,折射出那个时代最大的矛盾。
在那个时代的狂澜巨浪里,这些可怜的人们哪怕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本心,也只能随波浮沉,无力回天。
哪怕是绝世高手。
哪怕是一国国王。
哪怕是……魔能师。
囚牢里沉默了很久。
直到瑞奇的冷笑淡淡响起。
“就跟我想的一样。”
沉浸在愤恨不甘里的小巴尼和迷失在悲哀绝望中的塞米尔齐齐转过视线。
只见灾祸之剑的首领慢慢地步上前来,与塞米尔并肩而立。
“现在你明白了吗,塞米尔?”
瑞奇说着突然举起火把,照亮后者脸上的烙印。
一脸落寞的塞米尔受火光刺激,下意识地举手遮挡,倒退几步。
“无论你有多想回到原点,多想挽回往昔的遗憾,弥合过去的伤痕。”
瑞奇面无表情地道:“无论你有多想把脸上那个难看的烙印去掉.”
塞米尔狼狈地放下手掌,重新直起腰,脸色挣扎,低头喘息。
瑞奇冷笑一声,倏然抽回火把,转身照亮了另一侧的牢房。
“然而这就是答案。”
栅栏后的囚犯们同样狼狈地躲避着瑞奇刻意靠近的火光,唯有呼吸急促的小巴尼站在原地,仅仅侧过脸庞,脚下分毫不退。
看着几个衣衫褴褛,形容凄凉的囚徒,瑞奇啧声摇头:“这就是往昔和昨日,对你的回答。”
塞米尔没有说话,他只是神情飘忽地看着囚牢里曾经意气风发,现在却肮脏狼狈的同僚们。
往昔和昨日。
他在心中默念道。
“你又是谁?”
小巴尼不屑地看着瑞奇:
“也是诡影之盾,那些恶心渣滓的一员?”
瑞奇紧紧盯着小巴尼,好像要从他身上打量出什么似的,但几秒钟后,他却只是微笑摇头。
“他不能发下那个誓言,”瑞奇慢慢收回火把,让他看上去像是历经沧桑的脸庞越发光亮,只见他对着塞米尔努了努下巴:
“因为就在一个小时前,他才跟我们一起,绑架了凯瑟尔王的独子。”
“璨星的最后血脉。”
此言一出,泰尔斯的呼吸生生一顿!
果然,王室卫队的囚犯们的眼神齐齐一变。
“什什么?”
小巴尼慢慢开口,语气中透露出他的疑惑。
“璨星?”
泰尔斯立刻感觉到,好几道目光从囚牢后的黑暗里透出,不约而同地降临他的身上。
负责看护王子的玛丽娜感觉到莫名的压力,让周围的灾祸之剑们把泰尔斯围得更紧了一些。
“你们说……绑架?”贝莱蒂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什么时候,”先前哼着小曲的纳基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难以置信:
“新国王又有了儿子,有了新继承人?”
牢房外,塞米尔仍旧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沉痛。
“绑架王子?你?塞米尔,他说的是真的?”奈睁着大大的眼睛,脸颊抽动,颇有些神经质地望着牢外:“那个一脸衰样的少年,就是现在的璨星?”
“哈哈哈哈,真有趣,”先前跟室友打得鼻青脸肿的塔尔丁看了看眼前的塞米尔,又看看远处的泰尔斯,笑声苍凉,讽刺的味道也越来越浓:“越来越有趣了哈哈哈……”
牢房外,塞米尔失落地垂着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看着他们各自不同的反应,承受着他们从黑暗里投出的视线,泰尔斯愣住了。
小巴尼、贝莱蒂、奈、塔尔丁、布里、纳基、坎农。
前王室卫队们的眼神很复杂,王子无法确切分辨出他们此刻的感情。
是怔然、叹恨、惋惜还是激动、黯然?
泰尔斯不知道。
他们明明看着现在的自己。
却像是在看着过去。
刚刚道出真相的瑞奇打量着身侧的塞米尔,见到他依旧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微微蹙眉。
牢房内外,沉默和讶然都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所以你的确不能发下誓言,对么。”
纳基坐回了地上,面色平淡,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释然:“塞米尔,我真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真的。”
塞米尔神情一动,他带着微微的希冀抬起头来,似乎想要找到一丝慰藉和谅解:
“纳基……”
但纳基却摇了摇头:
“别跟我说话,找巴尼去吧,职位最高的人说了算。”
塞米尔话语一滞,他失望地闭上嘴,看向前先锋官,小奎尔巴尼。
小巴尼眼里的惊愕慢慢被恍然和冷漠取代。
“所以这就是答案,”先锋官神情复杂地盯着颓然的塞米尔“不管你当年有没有背叛……这么多年后的今天,你终究还是做了个叛徒。”
那一刻,塞米尔神色一僵。
“所以这算什么?”小巴尼冷笑着靠上墙壁,不再看向旧日的同伴:
“自暴自弃?”
塞米尔深吸一口气,他动了动嘴唇,却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冷眼旁观这一幕的瑞奇轻轻笑了。
“怎么样,塞米尔?”
“把这一点告诉他们,”瑞奇轻轻地丢下火把,任由它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滚动:“然后再为自己辩解一二,告诉他们你不是叛徒,告诉他们,你依旧是当年的那个好兄弟。”
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讽刺。
“这会让你觉得好受吗?”
塞米尔静静地盯着脚下的火把,看着在地上颤动的火焰。
“我已经实现了我的诺言,让你有机会直面昔日的阴影,”瑞奇重新看向眼前的五个牢房,冷冷地看着曾经的七位王室卫队:“但问题是,塞米尔,这真的是你预想中的‘重逢’吗?”
塞米尔的胸口开始起伏。
火光倒映在他的瞳孔中,微弱而阑珊,如同黑暗里最后的光点。
他的漆黑背影经由地上的火把投射在墙上,来回舞动,飘忽不定。
瑞奇上前一步,冷哼一声:“怎么样,是不是充满了鲜花和激动,美好和希望,原谅和理解?”
听着瑞奇语似刀锋的逼问,泰尔斯只觉得颇不是滋味。
“现在,塞米尔,”瑞奇冷冷地道出刚刚的问句:
“你明白了吗?”
塞米尔恍惚地看着火光摇曳,似若不觉。
“我看出来了,你不是诡影之盾,伙计,”牢里的塔尔丁冷笑一声,“听着倒像个洗脑的邪教徒。”
邪教徒?
瑞奇先是一愣,随后出乎意料地笑了笑。
他没有回应塔尔丁的讽刺,而是继续看着塞米尔。
“往昔已逝,昨日难补,‘一切如昨’只是一场幻梦,一种逃避,因为你永远也不可能回到曾经的过去了,无论是曾经的人,还是曾经的事。”
瑞奇似有深意地道:“很多时候,回到原点是找不到答案的。”
“或者,找到的答案只会让你更加绝望。”
地上的那只火把依旧在挣扎,却越来越暗,连带着塞米尔的脸庞也越来越模糊。
包括那个难看的烙印。
“我们唯有开创新的道路,新的未来,”瑞奇叹息道:
“才能超越那个糟糕的过去。”
塞米尔怔怔地听着瑞奇的话,瞳孔中的火焰越来越小,越来越暗。
“但这就是我们的人生。”
只见瑞奇抬起头,看向大厅中央的石柱,望着那个眼睛也似的的徽记,眼神微茫。
“除了自己,你什么都拯救不了。”
“除了未来,你什么都把握不住。”
下一秒,塞米尔脚下的火把终于熄灭。
把塞米尔一动不动的脸庞和瞳孔,把他迷惘而沉痛的表情,一同留在幽深的黑暗里。
不复得见。
“你们穿得像雇佣兵,”纳基叹了一口气,把他们牢里的一盏简陋灯火挑明了些,“但没有雇佣兵有这样的胆子和手段,能一路突进到黑牢刃牙营地出大事了吗,才松懈到让你们这群怪人混了进来?”
瑞奇轻嗤一声,并不答话。
敏锐的小巴尼很快反应过来:
“怎么,上面又打仗了,所以主力都不在?这次是谁,兽人的八大部落还是荒骨的三大部族?抑或是北地人,甚至是内战?”
没有人回答他们。
几秒后,属于塞米尔的身影在昏暗中慢慢伏低,空中响起火把被捡起的声音。
噗地一声,熄灭的火把重新被点亮,刺得囚犯们又是一缩。
塞米尔的身形重新出现在火光中。
像是从黑暗的地狱重回亮堂的人间。
“小巴尼,”塞米尔的声音淡淡响起:
“你知道,当你进入王室卫队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说,你不过是承了父亲的关系才混进来的。”
这句话随着空气飘出,让大厅里微微一寂。
小巴尼先是一怔,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你……”
但塞米尔突然抬头,有力短促地道:“而我就是那些人之一。”
小巴尼愣住了。
他突然注意到,此时此刻的塞米尔已经不再是那副痛苦而悔恨的表情。
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和坚决。
就连脸上的烙印,似乎也凌厉了许多。
“今天看来,他们当年说得没错,巴尼,”塞米尔举着火把,啧声摇头,目光冷漠:
“你根本没继承大巴尼的任何一项优点。”
“老队长放弃你,而选择了贝莱蒂来继承刑罚官的位置,真是无比睿智。”
小巴尼微微蹙眉,他对面的贝莱蒂则侧过头。
“因为在多年监禁之后,你依然是个蠢货,”塞米尔轻声吐字,褪去了迷茫和沉痛的他犹如一道冷硬的磐石,让人倍感压力:“视事不清,观人不明。”
“一个失了心的疯子。”
囚牢里的卫队囚犯们纷纷一怔。
瑞奇看着这个样子的塞米尔,无声地笑了。
“可笑,”小巴尼深吸一口气,愤恨和怒火重新积累起来:
“这话居然是从叛徒嘴里说出来的。”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场谈话的主题已经变了。
一秒后,只听塞米尔冷若寒冰地吐出一个数字:“三十七。”
小巴尼一个晃神:
“什么?”
塞米尔挥了挥火把,让火焰燃烧得更加充分,照亮牢房里整整齐齐的的骸骨:“你说,十八年里,你为三十七名卫队弟兄的死做了致辞。”
囚犯们纷纷皱眉。
塞米尔面无表情:“当年,被判监禁白骨之牢的人有四十六个。”
小巴尼的脸色倏然一紧!
“这些年里,三十七人不幸丧命,你们七个人幸存至今,再加上我,也只有四十五,”塞米尔的不带任何感情,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还少了一个人。”
他的身后,克雷和瑞奇都笑了。
泰尔斯眉心一跳。
塞米尔向前一步,离小巴尼越来越近。
“是他,对么?”
“他不在这儿。”
塞米尔冷冷逼视着巴尼:“我没在牌子上看到他的姓名。”
“你们是和他一起进来的,他在哪儿?”
他?
泰尔斯的心慢慢地提起。
还有一个人……是谁?
大厅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囚犯们的呼吸越来越急。
“我懂了。”
小巴尼不善地盯着塞米尔。
“你不是来解救我们的,也不是来看老朋友,是么,懦夫,叛徒,”他咬牙切齿地道:“至于在外面的那些人……”
但塞米尔手臂一伸,火把穿过栅栏的空隙,直指小巴尼!
“他在哪?”塞米尔冷酷地问道。
“呸。”小巴尼看着几乎烧到眼前的火焰,愤恨地呸声。
塞米尔冷哼一声,转向另一边。
“贝莱蒂,你是从他手里接任刑罚官的,你应该清楚。”
贝莱蒂只是紧紧闭眼,摇了摇头。
塞米尔神色不渝,再次转头。
“他在哪?”
他寒声道:“布里,告诉我……”
但牢房里的健壮布里只是不断摇头,脸色狰狞,喉咙里发出闷声:“呜呜”
“别看他了,”跟布里同一个牢房的塔尔丁抱着双臂,讽刺嗤声道:
“布里没法告诉你。”
“在亲手扭断了拉雷的脖子之后,他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什么?
塞米尔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
曾经的话痨布里……
他远远盯着神色愤恨的布里好几秒,终于撇开视线,不再问他。
“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
塞米尔转过身,扬声开口:
“自从库伦队长和你父亲死在血色之年后,他就是仅存的王室卫队里,份量最重的人。”
“在我们这些人里,谁都可能死,唯独他不可能!”
塞米尔语气冷酷,似乎不再对同袍之义有任何幻想。
小巴尼发出疑惑:
“血色之年?”
塞米尔怒哼一声,不屑地看着他:
“对,那一年,血色之年上至陛下、王储、诸王子,下至贵族,平民……那生灵涂炭,唯剩血色的一年。”
“他们就是这么称呼那一年的。”
囚犯们微微一滞,神情各有变化。
这一幕看在泰尔斯眼里,略有怅惘。
这群人。
他们亲历了血色之年的恐怖,却整整十八年,都不知道历史和外界对这一年的称呼。
塞米尔的声音起初还带着微微的怅然,但很快便回复了冷漠:
“现在告诉我,”
“昔年王室卫队的第一高手,前任的卫队刑罚官,以及现任卫队守望人,”塞米尔毫不妥协地看着仅剩的七位囚犯,厉声道:
“‘刑罚骑士’萨克埃尔。”
“他在哪里?”
第142章 决裂
清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泰尔斯喘着粗气,穿过一道小巷,来到一处较大的驰道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埃达……
埃达她……应该没问题的,尽管看着不靠谱,但在桦树林里,她不就独自擒获了一个极境的血族么。
我不能分心,多想无益,而且也帮不上忙泰尔斯死命甩掉心里的担忧。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渴。
【防盗啦防盗啦,再不防盗作者要饿死了】
泰尔斯抓起一捧雪,按照从前乞儿们街头过冬的习惯,搓了搓就塞进自己的嘴里。
被冻得龇牙咧嘴的王子痛苦地抖动着下巴,抬起头问小滑头:“这里是……是西驰大道了吗?”
然而后者只是闷闷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泰尔斯好容易才把那口雪化成水咽下去。
他看着神色呆滞的小滑头,心里无比担忧。
从宫廷里的惨剧,到灾祸们的劫难,以及国王遇刺和近在咫尺的鲜血,这个可怖的夜晚,已经把这可怜的孩子吓坏了。
对于她而言,这太……
别说是小滑头了就算是自己,不也濒临崩溃了吗。
这一切,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伦巴,他从派兵护送自己北上龙霄城开始,就计划好一切了么,目的就是要刺杀国王,发动政变?
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整整两千人的部队,如果是以护送自己的名义出发,所以没有被注意到的话……那到他带着军队入城的时候,难道城里城外的封臣贵族,平民百姓,士兵官僚,都一无所觉吗?
努恩王看着是位很精明的国王,那个让人不安的卡珊老婆婆似乎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怎么会容许他们的王都出现这样致命的安全纰漏。
除非……
泰尔斯想起那个可怕的答案。
不会吧。
他缓缓咽了一下喉咙,拉着小滑头继续走,同时决定换个角度思考。
我引来了魔能师,不是么。
吉萨和艾希达引发的意外,直接葬送了整个盾区,牵扯了龙霄城的大部分精力。
对,所以努恩王才会离开英灵宫,来到盾区里因此,国王遇刺,要背锅的人是我?
泰尔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如果真的是因为我和吉萨他们的话那伦巴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第二王子看看自己狼狈逃命的模样,叹息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自作孽,不可活?
泰尔斯狠狠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即使平素还算好用的“超功率”大脑,此刻也有些难受。
他叹出一口气,只得暂时放下这些事情,在极度的疲惫和困顿中强打精神,摸索着前进的道路。
这里应该是西驰大道没记错的话,这七弯八绕又空无一人的街道,是铠区。
埃达说,只要穿过它,就到为灾祸而设的封锁线了,那里应该能遇到王都的人。
泰尔斯想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但她也说了,那些巡逻队,或者穿着巡逻队服饰的家伙,都很可疑,不知道有多少是忠于伦巴的人。
最好不要相信。
就算是忠于沃尔顿的人,也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信息给伦巴那边。
而曾经威风凛凛的努恩王,也再也不能保护他们了。
唉。
真是讽刺,他带着埃克斯特国王的孙女,却在北地的王都里艰难逃生,连可信任的人都找不到。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可信的人,寻求帮助,回到英灵宫,回到普提莱的身边,通知龙霄城里依然忠于沃尔顿的人们。
泰尔斯脚步一顿。
他看着前方不远处,街角边上的一个招牌,脸色一变,想起了什么。
当努恩王,再也不能保护我们……
只见前方的那个招牌上,画着一把黑色的短柄匕首,招牌下是一扇关得紧紧的巨大木窗,一边有一道极其狭小的门。
泰尔斯眯起眼睛,一段曾经的对话飘过他的脑海。
【如果你在埃克斯特遇到了什么无法转圜的危机……哪怕努恩王也救不了你的时候……】
泰尔斯眼前一亮。
是这里。
下一刻,他拉着小滑头向着那块招牌走去。
“砰!砰!砰!”
泰尔斯使劲敲了敲匕首招牌下的那扇大木窗。
虽然在戒严令下,居民都被疏散了,但如果这里的主人真的像他听闻的那样,“时常做些违反法令的事情”……
没有回应。
“砰!砰!砰!”
泰尔斯又敲了三下。
还是没有人回应。
王子皱起眉头,再次伸出手。
“砰!砰!砰!”
在越来越大的敲窗声中,小滑头似乎回过神来,只见她有些迷糊地问:“啊……我们在哪里?”
“西驰大道上的一间肉铺,”泰尔斯简短地道:“有人吗?我们需要帮助!”
“砰!砰!砰!”
他又敲了好几次窗。
然而依然没有回应。
泰尔斯心里原本的期望慢慢落下。
唉。
他看着那块招牌,叹出一口气。
大概也被疏散走了吧。
在小滑头奇怪的眼神下,泰尔斯失望地拉起她,转身离开这件肉铺。
但他才踏出一步,就微微一愣,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滑头木然地问。
泰尔斯猛地转过身,对画着匕首的招牌大喊道:
“六块半!”
没有回应。
泰尔斯咬着牙齿,再次大喊道:
“六块半啊喂!六块半!”
大概是喊得有些大声,泰尔斯喘着气,拍着自己的胸膛。
但是依然没有回应。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人。
泰尔斯失望地低下头。
算了。
大概他……
就在此时。
一道木板摩擦的声音传来,然后是门栓打开的声音。
“啪嗒。”
小滑头下意识地躲到他身后,泰尔斯则吃惊地抬起头。
木窗打开了。
有……
有人在?
窗户里,一个黑发黑眼,面部平缓的男人神色不善地盯着他们。
让泰尔斯心里发毛。
等等。
这是一个……
远东人?
“你们是什么人?”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远东男人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北地口音,语气有些不耐烦,就像他面对的是很大的麻烦一样:“六块半?”
泰尔斯微微一愣。
有人……
有人!
他呆呆地看着这个远东男人,直到对方作势欲关窗时,泰尔斯才反应过来,激动地道:“等等……那个……我们是,我们是卡斯兰的朋友!”
“这个词,是卡斯兰告诉我们的!他说当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来这里,说这个暗号……”
远东男人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仿佛要细细打量他们。
“您是,是那个……”泰尔斯挠着脑袋,死命回想英雄酒馆里的相遇,几秒后,才好不容易从脑海里抠出那几句话:“是顾先生,对么!”
“我们需要帮助!”
远东男人顾一声不吭,依然待在窗后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拜托了!”泰尔斯有些焦急。
片刻后,顾咧开了嘴角。
“卡斯兰的朋友,是么?”远东的男人轻哼一声,缓缓道:
“进来吧。”
铠区与盾区的交界处,一场极境之间的战斗已经拉开了惊险的大幕。
“呼”
刀风凌厉。
埃达腾起在半空,向着卡斯兰扑去。
她的弯刀划出弧线,掠过后者的鼻尖。
白刃卫队的前指挥官沉稳地后仰,面无表情的卡斯兰淡定地闪过横削他头部的一刀。
尽管刀锋距离他的鼻子只有一寸。
“战斗中跃起,这是自杀。”
卡斯兰淡淡地道,他瞬间舞动起两米的戮魂枪,却丝毫没有笨重和迟滞感。
长枪甚至被他甩动得弯曲起来!
风声呼啸。
枪尖如有生命一样,横着甩向精灵。
如同许多极境高手对决一样,不过几秒,攻守瞬间易位。
“那是对人类而言。”埃达在空中不屑地道。
下一秒,她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单手攀上戮魂枪的前段,手上微微发力。
戮魂枪那黑沉的枪尖,从她的耳边险而又险地划过。
埃达将全身挂在长枪上,如同一件飘忽的衣物,随着卡斯兰的舞动,迎风而起。
卡斯兰的双臂涌起不可思议的巨力,长枪一振!
埃达像是遭了狠狠一击,从长枪上被震飞。
卡斯兰的长枪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再次发起攻击的毒蛇一样,刺破空气,向着空中的埃达腰部袭去!
但埃达再次展现出仿佛蝙蝠般的灵巧,只见她在空中上身后仰,腿部后拉,弯曲成一个“c”字型。
“蓬!”
枪头突破空气,发出爆响。
然而卡斯兰的夺命长枪,却恰好刺向了埃达“c”字姿势的中空地带,掠过她的背部。
巧而又巧地刺空。
卡斯兰皱起眉头,长枪又是一振!
埃达再次左手后伸,搭上戮魂枪的枪柄,顺着卡斯兰振枪的方向,柔顺的身躯如弹弓一样一甩!
以左手为圆心,她仿佛荡了个秋千般,在戮魂枪上荡过一圈,才借着离心的惯性向后飘飞。
如果泰尔斯在这里,大概会目瞪口呆地大喊:“你会玩单杠!”
精灵在空中翻过一个跟斗,稳稳落地。
“砰!”
卡斯兰的长枪枪头这才落地,狠狠扎进石砖里。
这个惊险的回合至此结束。
埃达举着她的弯刀站起,斗篷已经在刚刚的剧烈腾挪中落到后颈,露出扎成辫子的柔顺亮白色头发。
卡斯兰则转动着他的长枪,面色不变,好整以暇。
“我跟白山的敌人交过手,也见过深暮王国的来使,”酒馆的老头缓缓地道,“但你的肤色……既不是白精灵,也不是魇精灵。”
埃达抬起头,露出她精致的少女面庞,和一双弧度优美的尖耳。
“你是圣精灵,对么,”卡斯兰轻轻呼出一口气,调整着持枪的姿势:“当然,我没见过东陆的高精灵和灰精灵,但我想,你只有可能是来自圣树王国,才会随身保护星辰的王子。”
“猜得不错,”埃达嗤笑一声,看着戮魂枪的双眼里充满忌惮,“北地的小屁孩。”
卡斯兰点了点头,露出笑容。
“圣树王国,不愧是星辰王国的世代盟友与王室姻亲,”老头唏嘘道:“居然还为他们提供了极境护卫?”
埃达脸色一变。
“呸呸呸,”精灵一脸不爽地晃了晃弯刀:“什么护卫!我是他们那群屁孩们求爷爷、告奶奶、找爸爸、请妈妈,重金礼聘才请来的极境高手!”
卡斯兰眉头一动。
“星辰王室卫队的终身荣誉教官!”精灵把弯刀指向自己,高傲地大声道:“埃达罗拉卡特吉赛杜力多斯……”
但埃达的话像是卡壳了一样,停在一半。
她的一双银瞳转了转,最终还是丧气地甩向地下。
“哎呀名字记不清啦……随便称呼吧。”
但卡斯兰的表情却凝重起来。
“原来如此,是王室卫队的教官,”老头拉起枪头,看着埃达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我们白刃卫队以前常说,除了冰川哨望,如果世界上有哪一只部队足以和精锐的白刃卫队,和‘龙之近卫’正面相敌……”
卡斯兰叹了一口气,眼里尽是怀念:
“那就只有俗称‘帝之禁卫’的你们星辰王室卫队了。”
“啊呀呀,”埃达甩了甩手,似乎有些不屑:“原来你还记得你是白刃卫队的人啊……刚刚你们的人一个个倒下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卡斯兰闻言现出痛苦之色,眉头紧蹙。
“他们都是称职的战士,是好孩子,”老头悲伤地道:“他们只是遇到了最差的时代,最差的命运。”
埃达冷哼一声:“你还真敢这么说啊大名鼎鼎的‘撼地’,看来也就是一个叛徒罢了。”
卡斯兰紧紧闭上双眼。
“让我们完成这一战吧……拖得太久的话,我们的人就会赶到,那时候就不会有公平战斗的机会了。”他的声音无比疲惫。
埃达默不作声,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龙卫’与‘帝卫’在历史上相遇的次数不多我在年轻时和你们的萨克埃尔交过一次手,因此我非常荣幸,”卡斯兰睁开眼,严肃地道,满头的白发在黎明的微光下闪动光泽:“埃达教官。”
“萨克埃尔?”埃达脸色一变,似乎在回忆:“是不是一个流鼻涕的驴脸屁孩,天天在训练场上偷懒那个……话说我以前经常体罚他来着……”
“他是星辰著名的‘刑罚骑士’,”卡斯兰露出缅怀的微笑:“从十二年前起,我就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埃达的脸色一黯。
“那家伙,在西荒的白骨之牢里呢,”精灵叹气道:“估计这辈子是出不来了……那傻孩子……”
卡斯兰微微一怔。
“是么……”老头喃喃地道。
“可惜了。”卡斯兰惋惜地闭眼:“他真是一个好对手。”
下一刻,战斗再启。
卡斯兰的长枪毫无预兆地发动,瞬间刺出三枪!
都瞄准了埃达的腿部。
“蓬!蓬!蓬!”
枪尖三次点地,激起无数碎石。
但埃达如同跳着奇异而优雅的舞步一样,连踩六步,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避过了戮魂枪的刺击。
碎石飞溅中,埃达没有后退,反而踩着闪避的步伐,迫近卡斯兰的身边!
攻守再换。
“唰!”
趁着长枪不及回收,埃达用天马行空的一刀,斩向卡斯兰的头颅。
白刃卫队的传奇指挥官冷静地转身闪避。
经验丰富的他双目从未离开埃达的双肩。
果然,随着埃达的动作,刀光在空中连折三次!
每一次都折向卡斯兰准备闪避的方向。
但卡斯兰依旧凭借着高超的眼力和直觉,闪过了这三次转向的危险刀光。
刀风掠过老头的脸庞。
带走了他的一撮白发。
卡斯兰的长枪终于回收,老头高举双臂,长枪在他的身周划开一个大圆!
“撕拉!”枪尖拖动在地面的摩擦声,刺耳地传来。
但埃达早已两个后空翻,跃离戮魂枪的攻击范围。
紧张的一轮攻守交换结束了,两位极境再次停顿下来。
“良好的柔韧度和敏捷度,”卡斯兰叹息道:“不错的战斗意识,挥刀很稳,落足很轻。”
“真是将精灵和女性的双重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埃达轻笑一声,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脸孔。
“小看女人的话,可是会吃亏的哦。”
两人站在街道的两旁,静静对视着彼此,将心中的忌惮提到最高,都在心中估算着接下来的战斗。
“岂敢,”卡斯兰恭敬地道:“我毕竟也是和‘雨中之心’生活在同一时代的人。”
“但这都是精灵应该具备的素质,不足为奇。”老头淡淡道。
埃达的瞳孔微微一缩。
“最让我惊讶的,”卡斯兰观察着地面,目光聚焦在刚刚扎出的三个洞上:“是你居然对我的每一次进攻和防守,都应对地恰到好处,毫不拖沓,近乎完美。”
“啊,”埃达耸了耸肩,一对尖耳微微摇动:“我很厉害的。”
“哈哈,是么。”卡斯兰表情一变,露出爽朗的笑容。
“攻击你的腿部,是为了压制你的敏捷。”
“激起碎石,是为了阻碍你的灵巧。”
“最后的长枪环扫,则是意图抓住你接近的机会,展开杀着。”
老头赞许也似地点点头:“但你巧妙地避开了腿部的刺击,还倒冲过来,巧妙闪过后方碎石的同时,发起反攻,甚至连最后的环扫都恰到好处地躲开。”
卡斯兰抬起头,直视着埃达。
“我的三项目标,环环相套,却一个也没有达成。”
“这已经不能用反应或是经验来解释了,”他缓缓摇头:“就算是邵和‘雨中之心’,面对我的进攻,也不可能如此轻松。”
“那只剩下一个答案。”
埃达表情不变,手上的弯刀却缓缓捏紧。
刚刚的三套连招,确实无比老辣。
但是……
只听卡斯兰感慨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唏嘘般的起伏:“你事先就知道了我接下来的招式和打算,才顺势做出完美的应对,是么?”
埃达的脸色一变。
不会吧。
这个老头……
我们才交手多久?
卡斯兰发声轻笑。
这一秒,仿佛传奇的‘撼地’回到了他年轻时候的战场。
“我听闻,异能在精灵里出现的几率,要远远高于人类真是有趣的现象,不是么,”老头重新甩动戮魂枪,眼里燃烧着多年不曾有过的战意,“其种类也花样繁多,各色奇特的能力不一而足。”
埃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之前只是把焦点都放在凶名赫赫的戮魂枪上。
但现在看来,跟戮魂比起来……
她低估这个“撼地”了。
以前只是听闻他离开终结之塔之后,率领白刃卫队,在战场上未逢一败的传奇名声。
可是……
只听卡斯兰双目闪光,却语气平静地道:
“但我确实没想到,还会有如此神奇的异能。”
埃达叹出了一口气。
“埃达教官,你是个异能者不,你是极境,所以必须称呼你为异能战士,”卡斯兰看着埃达的银色双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笃定地道:
“你会读心。
埃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之前只是把焦点都放在凶名赫赫的戮魂枪上。
但现在看来,跟戮魂比起来……
她低估这个“撼地”了。
以前只是听闻他离开终结之塔之后,率领白刃卫队,在战场上未逢一败的传奇名声。
可是……
只听卡斯兰双目闪光,却语气平静地道:
“但我确实没想到,还会有如此神奇的异能。”
埃达叹出了一口气。
“埃达教官,你是个异能者不,你是极境,所以必须称呼你为异能战士,”卡斯兰看着埃达的银色双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笃定地道:
“你会读心。
第143章 灾祸之剑的战斗
泰尔斯经历过断龙要塞前两军对垒的血腥沉重,感受过龙霄城里白刃卫队与黑沙领死斗的慷慨激烈,也体会过荒漠中兽人重兵与骑兵集群对冲的恐怖力度,但在黑牢里的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绝对是他所见到过的最诡异的战斗场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这是一场发生在黑暗里的,没有视觉的战斗。
“呼”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泰尔斯刚刚进入地狱感官,就听到风声呼啸!
“低头!”
不知道哪来的一声暴喝,紧接着,泰尔斯就在黑白分明的地狱感官里,看见他身侧三步开外的一名灾祸之剑痛苦地摔倒,胸口突兀出现了一支短箭。
他身边的雇佣兵们警惕举剑,但睁眼抹黑的他们,却看不到威胁在何方。
地狱感官给了泰尔斯不少的优势,却也让看清黑暗的他,比不能视物的雇佣兵们更多了一层胆战心惊。
就像分别在白天和黑夜,于险峻的悬崖边驾车而行的人。
“三点钟!弩!”
耳边传来雇佣兵桑尼的怒喝。
泰尔斯看见桑尼的人影疾速地转身,一柄手斧脱掌而出。
“外围压制!”
灾祸之剑里同时飞出几柄飞斧和飞刀,随着桑尼的号令投向右侧的黑暗!
“咚!”
低低的闷哼声顿时传来,预示着这一波还击的战果。
然而灾祸之剑的反击只是暂时的,一切才刚刚开始,混战声从黑茫茫的四周传来。
“上面!”
泰尔斯只听见左上方一阵衣袍破空,他堪堪转头,就震惊地看见天花板上落下一个诡异的黑影,直扑左侧外围的一个雇佣兵!
“扑通!”
两人倒在地上,雇佣兵挣扎了几下,眼见不动了,而刺客则灵活地向后翻滚,避开围上来的敌人们。
“看稳人质!”混战中,瑞奇的声音远远传来。
来不及惊讶的泰尔斯马上肩膀一重,在黑暗里被玛丽娜一把压倒在地!
“老实待着!你要是敢耍小动作……”红衣女剑士不客气地咬牙道,把整个人的重量毫不客气地压在泰尔斯的身上。
公报私仇。
泰尔斯还在激起的尘土里咳嗽不已,痛苦地想道。
他好不容易理顺一口气,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六年前,在北地桦树林里对阵血族精锐的那一幕。
那时的场面也是这样……
“铛!”
兵刃格斗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
“不!”
不远处的一个雇佣兵凭借着意识挥剑,格开了暗处袭来的一记刺击,但他随即惊呼一声,脚下一滑,似乎是被不知何时缠上的绳子拖倒,随即被拖入无边的黑暗里,仅余惨叫。
“该死!”
更远处,一名经验丰富的剑手痛骂着,砍倒了一名想要绕后偷袭的刺客,但他随即受到了七八柄暗器的破空招呼,哼了一声就倒地而亡。
比他人多了一层视觉的泰尔斯汗涔涔地看着这一切。
钎子说得没错。
黑暗是刺客们的主场。
而且他们有备而来,毫不留手,第一轮的突袭里,无法适应黑暗的灾祸之剑们唯有被动防御,被诡影之盾层出不穷的刺杀手段,打得措手不及!
“来了!”
“用盾牌!”
“有一个朝你右边去了!”
“啊!顶上去,我中招了!”
弩箭,飞刀,破空,惨叫,声声连动,回荡耳边。
一个个刺客的身影灵活地掠过阵型外围,或寻机进攻,或发声刺探,令人神经紧张。
就连勉强能看清的泰尔斯都觉得惶恐难抑。
然而,灾祸之剑们不愧是声名不小的“鲜血鸣笛”,这些雇佣兵面对紧张困难又不能视物的可怕局势,却表现出了不亚于军队的卓然素质:
没有人慌乱,没有人逃跑,甚至没有人后退。
黑暗里的所有人都像最合格的士兵一样,坚守原位。
“别慌,守住前排,别让他们渗透!把所有移动脚步的全砍了!”
克雷不耐烦的号令声响起:
“掩护,照明!”
很快,一支火把被重新点起,在数十名灾祸之剑的阵型中央点燃!
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所有人在下意识地闭目的时候,也不禁心中一振。
有光了。
然而那个刹那,火把的亮光就像是吸引海鲨的血腥,引来刺客的无数攻击!
从弩箭、飞刀、匕首到不知名的武器。
“咚!”
“砰!”
泰尔斯只听见耳边一阵乱响:早有预备的灾祸之剑们举起三面盾牌,挡住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甚至有不少人用身体保护着火光。
桑尼举着盾牌龇牙道:“休想!快传火!”
有了火光的照明,灾祸之剑们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只见外围的黑暗里掠过一个又一个刺客的身影,或者踏步飞掠,或者伏地待机,更有甚者,居然诡异地挂在墙上。
他们无一不黑衣蒙面,仅露出一对寒光熠熠的眸子。
不少刺客下意识微微侧头,似乎也对突兀的火光颇为不适应。
“照明,反击!”克雷怒喝出声。
旋即,在燃起了第二个火源后,第一支点起的火把被毫不犹豫地投出,狠狠砸在一个角落里的某位刺客身上!
刺客措手不及,沾染了一身的火星,无比亮堂。
这是他最后的身影桑尼的第二柄手斧后发而至,扎进他的胸膛。
投出的火把尤自燃烧着,照亮了那个方向的另外一名刺客,两位雇佣兵随即赶上。
“啊啊啊!”
两名灾祸之剑怒吼着突击,一人把刺客砍得身形歪斜。
“去死啊啊啊!”
后来的一人挥动一把双手斧,毫不留力地斩出锋利的弧线!
“砰!”
斧刃破开刺客脖颈的同时,挥洒出漫天血雨,颇具震慑力。
斧手兀自怒吼,像是发泄着刚刚的愤懑。
“咚隆。”
头颅撞上墙壁,反弹回来,几滴血液喷溅到泰尔斯的嘴里,让王子厌恶地扭头呸血。
可恶。
他讨厌血腥味。
无论哪一种。
狂热的吼声依然在耳,混战声更加频繁。
形势的倒转似乎就出现在这一刻度过了第一波的慌乱,灾祸之剑的反击很快到来。
“九点钟,后面!”
“正前,一波压制!”
有条不紊的号令声声响起,越来越多的火把被投出,或者砸中掩身黑暗里的刺客,或者照出他们影影绰绰的身形。
灾祸之剑们配合默契地赶上,或者联合压制,或者一击必杀。
他们大多眼神激愤,态度狂热,把先前灵活飞舞的黑夜刺客们一个个砍倒!
显然,诡影之盾更擅长出其不意的狙击和偷袭,但是一到正面作战,这些习惯在黑暗里生活的刺客们就立刻展现出无法忽视的弱点。
“砰!”
“来啊,蟑螂们!”约什怒笑着,不顾沾染到身上的火焰,撞中一个被火把不慎砸中的刺客,将对手掼到墙上。
接触约什的刹那,刺客就像是中了魔咒一样,浑身颤抖,动弹不得。
在后者恐惧的眼神中,约什一剑刺进对方的腹部,然后大笑着横拖剑柄。
剑锋拉出一串鲜红的流体,在刺客痛苦的惨叫中洒落一地。
既可怖又恶心。
不止这样。
泰尔斯皱着眉头,看着侧面一个想要重新隐入黑暗的刺客被一件套马绳也似的绳索挂住脖颈,倒拖回雇佣兵的阵型里。
一个身形高大的剑手冷漠地倒转剑柄,将剑尖刻意而残忍地对着刺客的嘴巴,在发出一声快意的感叹后,怒吼着发力刺下!
“呀呀啊啊啊!”
“嗤!”
口舌到后脑都被扎穿的可怜刺客,发出欲呼而不得的闷哼,四肢在地上猛烈拍打,却只能伴随着剑刃入肉声,划出死亡的旋律。
泰尔斯又是一阵蹙眉。
现出身形的刺客们完全不是打老了仗的雇佣兵们的对手,加上之前泰尔斯领教过的那种诡异终结之力,许多刺客往往一个照面就被打得东倒西歪,动弹不得,然后在第二或第三击里落入悲惨死亡的残酷命运。
但这都不是最让泰尔斯最在意的。
“哈哈!”桑尼正面一记盾顶,把一个刺客撞得无力动弹,用光了手斧的他扔掉盾牌,架住刺客的半身,舔了舔嘴角,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
“你们喜欢这样杀人吗?”
桑尼快意地大喊着,架着刺客前踏三步,右手的匕首却像打桩一样,连续在刺客的胸口刺了十几下!
每一次都在刺客的呆滞眼神中,带出无数温热的鲜血,飞溅上桑尼的脸庞。
将他衬托得更加狰狞。
“喜欢吗?阴沟的老鼠!”
直到满脸血红的桑尼把无意识抽搐的刺客一把推开,笑着回头。
然后,他再度舔了舔嘴角。
像是刚刚吃完晚餐一样。
“哼,”玛丽娜冷笑道:“嘴巴都没擦干净。”
泰尔斯却看得寒意上涌。
不对。
王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灾祸之剑。
看着这些身手老练,却下手狠辣的人毫不留情地开膛破肚,给对手最惨烈的死法。
看着几乎每一个与敌人交战的剑手,都顶着一身的鲜血或磨损回来,还带着或快意、或满足的表情。
不对!
泰尔斯看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剑手们,心中突然产生了久违的恐慌。
不是这样的。
六年多来,王子不可不谓见多识广。
无论是吸血鬼姐妹反目为仇时的无匹力道,还是王国之怒破开军阵的无前冲锋,抑或是埃达穿梭重围的精准出手,乃至尼寇莱和蒙蒂在荒野上的决死血战,每一场对抗都异常精彩,普通人终其一生也难旁观其中之一。
但是……
泰尔斯呆滞地看着这群沐浴着鲜血为战的雇佣兵。
但是那些人,无论血族、阿拉卡、精灵还是陨星者与亡号鸦,在身手之外,他们都是最出色、最高效、最纯粹的战士,不动则已,一旦出手,就只为胜利,只为前进,只为目标。
杀戮也好,血腥也罢,都只是这个过程中最片面和最边缘的附带产品。
但是……
眼前这些人……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战斗,看着狂笑的约什,舔血的桑尼,看着无数下手残忍还回味无穷的剑手。
不是某位战士的个人风格,不是某项武艺的特殊动作,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两个人……
而是几乎所有人,都在战斗中沉浸狂热之中,享受敌人的惨嚎与悲呼,痛苦与流血。
好像忘记了自己。
泰尔斯看得越发心惊。
不对,这群人,一定有哪里不对……
战斗,普通的战斗,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突然注意到,灾祸之剑里唯有瑞奇和克雷等少数领导者才岿然不动,表情如故。
仿佛一个旁观者。
就在此时。
“哔”
一声飘忽而悠长的诡异呼哨突然响起。
灾祸之剑们齐齐一凛!
但做出反应的不是他们。
而是敌人。
只见诡影之盾的刺客们在这声呼哨之下放弃了战斗,不再进攻,纷纷回身转向,或者拖着同伴的尸体,或者只身奔走,夺命而逃。
再次隐入更远的黑暗里。
战斗来得急,去得也快,短时间内,刺客们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只留下几具来不及带走的尸体。
“他们撤退了,”克雷抓起一支火把,皱眉看着最后一个刺客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模糊视野中:“钻进了转角,楼梯,岔路……有能藏蟑螂的地方。”
瑞奇点了点头,神色却未见舒缓。
“清点,回报!”
经历了这场糟糕的遭遇战后,灾祸之剑虽然逐退了对手,却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许多人在第一轮的突袭中倒下,更多的人挂彩带伤,坐地包扎,甚至有中了毒药的人,或在原地接受治疗,或咬牙苦忍。
泰尔斯被粗暴地从地上拖起来,痛苦地搓了搓满是灰尘的下巴,尽力不去看满地的血腥狼藉。
“你们的人,每场战斗都这么疯狂和……享受吗?”
王子看着一个与刺客两败俱伤,躺在地上痛苦地等同伴包扎胸口的灾祸之剑,有意道:“就跟,就跟野兽一样。”
“怎么,血腥场面吓坏我们的殿下了吗,”玛丽娜毫不给面子地讽刺他,一边把王子拽到身边,不怀好意道:
“别着急,你会看到更多的。”
泰尔斯在心中暗暗叹息,把注意力转移到领导者当中。
“他们撤退了,却没有放弃,”塞米尔收起剑锋,神情凝重:“这里的环境太黑也太杂了,很适合他们藏身,或狙击骚扰,或零星抓单。”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但瑞奇看着狼藉的现场,却摇了摇头。
“不,你永远没法把蟑螂赶尽杀绝。”
“唯有顾好我们自己。”
塞米尔若有所思的时刻,瑞奇看向刚刚清点完毕,走上前来的克雷。
“伤亡如何?谁是第一个倒下的?”瑞奇很冷静,问题却问得很奇怪。
“一轮下来,我们倒了八个人,伤了十几个,”克雷难抑怒气:
“对面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稍多或稍少,分辨不清了。”
“而那个埃克斯特来的男爵失踪了,我怀疑他可能跟那些刺客在一起。”
瑞奇沉吟着,点了点头。
但他随即抬起目光,扫视全场。
“有些不对劲。”瑞奇淡淡道。
塞米尔皱眉:
“怎么了?”
瑞奇转过身,细细打量着刺客消失的地方:
“钎子不值得相信,但他绝不愚蠢。”
“为了星辰王国的继承人,他在这种情况下威胁我们是很正常的,但是,掀翻棋盘一拍两散?这不符合他的利益。”
这句话让克雷和塞米尔齐齐一怔。
可瑞奇没有给他们更多思考的时间,灾祸之剑的克拉苏果断地转身下令。
“执行战时守备,标准就按照肃清战役来。”
相比起之前,瑞奇的话语带上了一股行军作战般的酷厉和威严:“克雷、约什、桑尼,你们跟在我后面,把守好后方,从这里开始分派人手,定时联络,上下五层都必须严防死守,尤其是角落和头顶,那群刺客可不仅仅会走地面我不需要绝对的安全,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围剿他们,但我要确保哪里遇袭的时候,消息能第一时间传过来。”
灾祸之剑们在首领的命令下,纷纷动作起来,高效而利落。
“警惕,诸位,这一次,我们的对手不是终结之塔,”瑞奇冷冷道:
“而是名震西陆的可怕刺客,他们永远不会正面强袭,只会暗中出手。”
“塞米尔,你跟我一起来,这次我们直奔目标,速战速决。”
塞米尔一言不发地跟上,来到瑞奇的身旁。
经历了血腥的灾祸之剑们仿佛醒过来的狼群,他们原先就毫不掩饰的铁血气息此刻更是满布霜寒,这些见了血的雇佣兵们跟随着瑞奇他们继续向下,警觉地打量着周围的黑暗,每到一处拐角和岔路都布置岗哨,守住后路,保证他们的克拉苏后顾无忧。
很快,在火把的照明下,他们来到了一个特殊的石厅前。
“应该就是这里了,最后一层,石阶到此为止。”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依旧是漆黑冰冷的空旷大厅,令人心中惴惴,但奇怪的是,这个石厅并不像之前几层那样清楚明晰,而是分出三条岔路,通向三个幽深的通道。
“这里的结构要复杂得多。”塞米尔皱起眉头。
“根据我从神谕所里得到的情报,”瑞奇举起火把,细细观察着三个通道,“这里是禁锢研究院研制反魔武装的地方,虽说后来的星辰秘科把它改建成监狱,但大体的格局没法更动太多。”
克拉苏很快找到了一个眼睛的徽记。
“这里,”瑞奇指着其中的一条通道:“通向原本的贮藏室,我猜……”
他的脸色突然一变。
“那是什么声音……”
这句话让大家都紧张起来,虽然之前做过不少防范,但不少人依然转过身,警惕地留意着来时的路。
但泰尔斯也皱起了眉头:他听见了瑞奇所说的声音。
似乎是从通道的另一侧传来的……
嗡嗡声?
地狱感官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却也让泰尔斯越来越疑惑。
瑞奇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面露疑问:“听着像是……有人在祈祷?”
灾祸之剑们屏息聆听,果然,幽黑的通道一侧,传来微微的人声。
“不。”
塞米尔发话了,他微微动容,凝视着通道的另一头:“不是祈祷,而是……”
“没有疑问了,”塞米尔咬紧牙关,火把照亮了那个传来神秘人声的通道前半部:
“我们的目标就在这里,在那一头。”
灾祸之剑们齐齐精神一振。
“你先带着人去确保出口,如果我记得没错,就是另外两条路,”瑞奇对着克雷点点头,“别让蟑螂老鼠们堵住了。”
“一旦我们完事儿了……”
克雷微微一笑,带着人走向另外的通道。
“其他人守在外面,尤其注意后方,”瑞奇凝重地对桑尼和约什道:“塞米尔跟我们进去就可以了。”
就在泰尔斯以为瑞奇就要前往寻找他的“目标”时,出乎他意料的是,瑞奇居然走了过来,望着王子的双目奕奕有神。
“你可以休息了,玛丽娜。”
“现在开始,我们的客人由我亲自看管。”
泰尔斯还在讶然的时候,瑞奇就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从疑惑的玛丽娜手里扯走了泰尔斯。
王子跌跌撞撞地跟着瑞奇穿过人群,塞米尔跟在他们身后,三人步步前行,进入那个幽深的通道。
“为什么是我?”泰尔斯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跟随着瑞奇的火把,在这个只有两人高的通道里摸索前进。
瑞奇轻笑一声。
“我们潜伏暗处的朋友太过令人忧心,我宁愿自己看着你……仔细听。”
瑞奇脸色一动。
果然,泰尔斯进入地狱感官的刹那,就听见了不同寻常的人声。
那是一道枯燥而冰冷的男声,带着淡淡的拖沓感,念念有词。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清楚……有东西来了……”
这道声音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堆满灰尘的古董,经由狭窄的石壁回荡而来,幽幽传扬。
似乎在喃喃自语。
通道里的三人同时动容。
“是他,”塞米尔难掩激动地看向幽深的另一头,“没错,就是他!”
“他还活着!”
瑞奇依旧冷静:“继续。”
但相比起两人,泰尔斯有着地狱感官的帮助,却听见了更多的东西。
只听通道尽头的那个声音默默地继续:
“我知道,你的出现不是毫无来由的,你一定预示着什么,想要提醒我……”
泰尔斯深深皱眉:
听上去,那个枯燥的男声在跟人……对话?
但他没有时间提出自己的疑问,就被两位灾祸之剑的步伐逼着向前而去。
越来越接近声音的源头。
“可你想让我做什么?再一次的付出?再一次的拯救?再一次的悔恨?”
这个声音带着疑惑和渴望,似乎在征求意见,又像在乞求原谅,但里头蕴藏的、快要漫溢出来的情绪,却让泰尔斯隐隐不安。
通道尽头的那个人。
他在……做什么?
很快,随着火把的微微一颤,他们走出了这个令人不安的通道。
火光闪烁,照亮了这个不大不小的石厅。
眼前依旧是灰败的废墟场景,不同的是,这个石厅里只有一个牢房,由厚厚的铁幕包裹,位于大厅的另一侧。
而萦绕已久的枯燥男声,就从那道铁幕后传来。
“不,我知道你在考验我……但请相信,我从未因牺牲而踟蹰,我深知这是我必要付出的,无论它带来的是功绩还是罪孽,善举抑或恶果,而我将坦然受之,绝不逃避……”
声音时高时低,起伏不定,却节奏井然。
瑞奇和塞米尔对视了一眼,一者蹙眉,一者点头。
他们慢慢靠近那个牢房。
“是的,我预见到了我的使命,我的救赎,但它什么时候会来呢?”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泰尔斯看着那道铁幕,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这么说,那个牢房里关着的是……
“啪嗒。”
不等他的思绪完成,瑞奇已经走到墙边,把手里那把暗绿色长条状的“钥匙”塞进一个炼金塔徽记的正中心。
很快,铁幕在隆隆的机括声响中,慢慢降下。
遮蔽打开,牢房见光。
现出灾祸之剑此行的最终目标。
白骨之牢里最底层的囚犯。
第144章 刑罚骑士
“啊啊啊”
诡异的凄嚎持续了整整五六秒,才在众人苍白的脸色下慢慢减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唯剩回音,飘荡在昏暗空旷的大厅里,若隐若现,叫人心寒。
“怎么了?”
瑞奇皱眉轻喝道:“回报!”
【防盗啦防盗啦!支持正版啦!】
灾祸之剑们齐齐转头,神经紧绷地寻找着惨叫的来源。
十几个火把被高举起来,照亮四周,一行人就像开拓荒地的冒险者,紧张兮兮地警惕陌生的未知。
泰尔斯惊魂未定地退出地狱感官:除了黑暗中的尘灰,废旧的石桌,满布骸骨的牢房,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命令层层传递,从大厅里传达到被严密把守的石阶旁。
“没有,”半晌之后,雇佣兵桑尼的声音呼哧呼哧地从后方传来:
“不是我们的人,后面的回报一切正常。”
瑞奇脸上的疑虑更深了。
另一边,钎子与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属下耳语了几句,看着后者再次后退回黑暗中,才凝重地抬起头来:
“也不是我们。”
“而是别的东西。”
瑞奇转向塞米尔,向曾经的星辰贵族投去询问的目光。
塞米尔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略带惊讶地观察着铁幕旁的那块铁牌,又看了看铁牌旁的一个吊环:“所以这是……”
然而就在此时。
“呜呜啊”
那阵鬼哭般撕心裂肺的惨叫,再次从黑暗中幽幽而来!
众人的内心又是一紧!
这一次,恐怖的“鬼叫”还伴随着刺耳难忍的抓挠声:“唏哩唏”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狠狠皱眉,有人甚至捂住了耳朵。
“见鬼!”
拉塞尔扭曲了脸庞:“搞什么!”
难听的噪音里,瑞奇紧握剑柄,强忍着情绪问塞米尔:“你觉得这与炼金之塔有关吗?”
“呜呜啊啊唏哩”
泰尔斯死死咬着牙,只觉得这阵声音让他的神经无比紧张。
就像,就像前世的记忆里,指甲刮过黑板的声音……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愣。
刮黑板?
此时,苦苦思索的塞米尔突然发话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塞米尔回过头,脸色一喜,像是荒漠的迷途者找到了水源:
“这是,这是指甲在粗糙金属上的抓挠声!”
只见塞米尔摸上那层金属的铁幕,激动地道:“是从这后面传来的!”
众人齐齐一震!
无数对目光望向那重怪异的铁幕。
泰尔斯望向铁幕旁的那个铁牌,进入地狱感官:
【安杰洛,男,622年生于沃拉领。】
【653年入监,罪名:谋杀,抢劫,盗窃,谋杀贵族,非法聚众。】
【定案人:翡翠城审判官约翰尼.布伦南】
【监押人:拱海城子爵索纳凯文迪尔。】
【监押人:刃牙营地男爵加勒特卢曼。】
653年入监……
泰尔斯微微蹙眉。
铁牌上还有另一个名字:
【福勒,男,613年生于东陆某地。】
【653年入监,罪名:走私,盗窃,偷税。】
【定案人:翡翠城审判官约翰尼.布伦南】
【监押人:拱海城子爵索纳凯文迪尔。】
【监押人:刃牙营地男爵加勒特卢曼。】
【注:已死于672年。】
瑞奇想通了什么,他看着铁幕,又看看旁边的铁牌,脸上现出惊讶:“所以,牌子上说的那个囚犯,那个独行大盗,他,他还活着?”
痛苦的惨嚎和抓挠声渐渐减弱,化为低低的拖音。
“呜呜”
这一次,泰尔斯辨认出来了:那是某个人的啜泣声,在穿过厚厚的铁板后变了音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面铁幕,以及它后面的东西。
“我懂了,”塞米尔在众人的视线中走到铁幕中央,在火光上下打量着这个被铁幕笼罩的特殊房间:
“这就是黑牢的机关,不知道是炼金之塔原本就有的,还是被后来的星辰人改造的。”
“我们先前见到的牢房满是尸骨,但那些其实全是空牢房,而这个,这些带着铁幕的,才是有‘住客’的牢房,”塞米尔细细地盯着墙面上的吊环,他的声音略带沉重:
“这个吊环,就是控制这面铁幕的开关。”
铁幕后,变形的啜泣声幽幽持续。
听着塞米尔的话,泰尔斯带着复杂的感情,环视着这个大厅里的一切,目光掠过厚厚的尘土,掠过那些也许是千年前的、看上去毫不起眼,却堪称独一无二的工艺。
“贝莱蒂王室卫队里的老资格,是萨克埃尔升职后继任的首席刑罚官,负责押送王室钦犯前来白骨之牢他很多年前告诉过我,黑牢里的罪犯,承受着死亡与生存两种痛苦,我一直不懂,到今天才明白过来。”
塞米尔的手轻轻抚过那个吊环,衬下一层尘土,语气飘忽:
“活着的囚犯被关进去,铁幕就随之升起,把他们隔绝在光线和大厅之外;而从地面上的洞口投下的补给,只会落到铁幕后,落到这些还有活人的囚牢里。”
他难以置信地环顾着周围的其他空牢房,目光掠过栅栏后的干枯骸骨。
“一面渲染隔离于世的绝望,另一面,则给予苟活续命的希望。”
“两种痛苦。”
塞米尔呆呆地道,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众人沉默了下来。
一边的前男爵拉塞尔神情凝重:“这个铁幕后的囚犯,他为什么不说话和呼救,只是鬼叫和抓挠?”
钎子拱了拱肩膀,并不说话。
回答他的是被灾祸之剑解救出来的约什。
“因为他做不到。”
约什摇了摇头,让拉塞尔略略一怔。
“就跟练剑一样,一天不练,就会手生。”
“我说过的,当你在与世隔绝,别无他人的孤独牢房里待得太久,久得超乎预计……”这位刚刚从白骨之牢里放出来的灾祸之剑看向每一个人,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觉得心中一寒:
“相信我,你失去的绝不仅仅是时间和自由。”
泰尔斯盯着那个铁幕后的牢房,只觉得这里的空气又冷了不少。
“见了鬼了,”克雷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铁幕,留心它后面的动静,“白骨之牢,这地方究竟……到底是要人死,还是要人活?”
没有人回答。
只有幽幽的啜泣声。
要人死,还是要人活?
泰尔斯盯着那重铁幕,心事重重。
几秒后,钎子叹了口气:“或者两者皆非。”
瑞奇扯了扯嘴角,打断这场压抑的谈话:
“我想我们走对路了。”
他转过身。
“继续前进。”
灾祸之剑们随着他的身形,纷纷行动起来。
“我们就这么走了,不管这后面的那个囚犯了?”拉塞尔皱眉看着那重铁幕。
钎子摇摇头,不屑地一笑:
“为什么要管呢?”
带着难言的心情,所有人齐齐转身。
泰尔斯最后瞥了一眼那重铁幕,心情沉重。
火光在黑暗中远离了这个大厅。
留下背后的铁幕,以及越发痛苦凄清的啜泣。
他们的路途仍在继续,但显然,刚刚的发现让早有目标的灾祸之剑们振奋了不少。
很快,他们步步向下,经过的大厅越来越大,每个大厅里容纳的牢房也越来越多,从九个、十个,一直到十几个,二十几个……
而让泰尔斯惴惴不安的是,这些牢房里,不止一处有铁幕笼罩。
也就是说……
“我们找到门路了,”不知道多少层,塞米尔皱眉看着眼前的又一道铁幕,看着上面的牌子,道:
“真正的黑牢,全在十层以下。”
克雷点点头,无视着黑幕后疯狂的拍击声。
“看来是这样没错。”
瑞奇从另一面写着囚犯概况的铁牌上直起腰来。
【塔克朋,男,630年生于索达拉城。】
【661年入监,罪名:抢劫,聚众叛乱。】
【定案人: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
【监押人:荣誉男爵,克劳斯查塔姆。】
【监押人:刃牙营地男爵,罗曼威廉姆斯。】
泰尔斯心情压抑地看着这些铁牌。
除了最开始的那个独行大盗,他们层层向下,一路上,真正关押着活人的牢房随处可见。
这些牢房无一例外,都笼罩在重重铁幕之后有的徒留痛苦的呼号,有的难得辨认出一两声人类的呼救……
有的,唯有一片死寂。
在这些囚牢里,根据语焉不详的铁牌以及塞米尔所言,既有谋杀丈夫与亲子的女子爵,也有未经许可,私掠商船的大海盗,还有私自起义的失意贵族,以及一夜连杀三十四人的血亲复仇者。
但瑞奇对这些囚犯不管不顾,只是一路继续。
而他们越是向下,重犯们的罪责就越是深重可怕,越是复杂难明,诡谲难断。
泰尔斯走过一层又一层,走过一座又一座牢房,一重又一重铁幕,在囚犯里看见在血色之年的战争里,劫夺军资,救助百姓的绿林好汉,也看见在战争里弑杀了无能的上官,然后带兵杀敌,最终取胜的将领。
甚至有慷慨善良,品性高洁,无偿帮助苦难者,声望颇高的大贵族。
“为什么把他关起来?”
北地剑手克雷站在关押着那位贵族及其下属的牢房,皱眉看着铁幕和铁牌:“照你所说,慷慨善良,乐善好施,还声望卓著这也有错?”
“当然有错,”拉塞尔站在一旁,冷冷地道:
“因为他的祖上是由某位王子分封成家,继承璨星血脉的王室近亲。”
“在当代国王眼里,这叫做‘野心勃勃,图谋不轨’。”
“我是否告诉过你,从铁刺太后到苏美一世,从艾丽嘉到红王,星辰的历史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血腥的权力斗争?”
泰尔斯心中一动,余光瞥向远在另一边的快绳。
一旁的塞米尔略略一顿,他轻哼一声,继续向前。
一路上,他们路过无数铁幕后的囚牢,遇见了对王国同时立有大功和大过的巨额贪污犯;宣扬众神一体论和凡世天命论的神殿祭祀;坚持要回溯红王时代,重翻禁忌旧案的史学家。
“还有这个人,我记得他,这是个写了几本书就被扔进来的学者,”钎子看着一个牢房,笑道:
“似乎跟一个挑起私战的贵族关在一起,好像关了有三十年了……”
听到这里,泰尔斯忍不住发声:
“学者?为什么?”
塞米尔从后面走来,冷冷道:“因为他写了一本书。”
“坚称民权高于王权,民授高于神授。”
泰尔斯略略一怔,顿时无言。
“你祖父没有取走他的性命,只把他投进这里,算是很仁慈的了,王子殿下。”
塞米尔的眼神让泰尔斯颇为不安。
“这些人,每个人的故事都无比复杂、神秘、传奇,足以让吟游者在欣喜若狂之余不眠不休地写上三天三夜,”塞米尔眼神有异地看着眼前的几个铁幕牢房,话中有话:
“很多时候,王国无法单凭现有的律法和罪责,断定他们的生死。”
泰尔斯默默蹙眉:“所以,你的意思是,白骨之牢是……”
但塞米尔只是打断了他,默默地道:
“现在,他们就封闭在这些铁幕之后,等待着时间来杀死自己。”
塞米尔依旧紧紧盯着泰尔斯,双目凌厉有神,充斥着难言的情绪。
让忐忑的泰尔斯不得不侧目避视。
“我在想,如果把这些多多少少有些蹊跷的重犯放出来,掌握在手里,是否能对星辰王国……”拉塞尔搓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那不是我们的目标,”瑞奇生冷地打断他:
“作为我们的客人,你不必多此一举。”
拉塞尔不满地嗤声。
黑暗中,钎子咳嗽了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钎子眯眼道:
“最上面几层,空牢房里都是干枯的骸骨。”
“而现在,”他转过身,望着几个空牢房后的情景:
“我们眼前的空牢房里,都是干尸,有些还有轻微的气味。”
瑞奇神色一动。
“你的意思是……”
“要么,这些是死了没几年的囚犯,”钎子神色凛然:
“要么,我们已经在极深的地底,在这里,连尸体的腐化都慢了许多。”
极深的地底。
泰尔斯的心情沉落谷底。
钎子慢慢地道出自己的意图:“尊敬的克拉苏,如果继续这么漫无目的地搜下去,你确定我们还能在限定时间里,回到地面安全撤离?”
瑞奇表情不动,举起火把:
“我们走了多久?”
一旁的克雷默默地回答:“超过半个小时了,下了足足十八层。”
瑞奇默然不语,看向塞米尔。
塞米尔摇了摇头,目中的坚定依旧:“应该快了。”
“我们必须找到他,才能有答案。”
瑞奇沉默了一阵,而后肃然点头。
于是众人再度转身,寻找未知的目标。
钎子无奈地笑了笑,发现自己的提醒没有奏效。
“这里太大了,他们找不到的。”拉塞尔冷哼一声,跟上前去。
“对,太大了,但最让我惊讶的是,虽然空气沉闷一些,气味难闻一些,”钎子对身旁的拉塞尔道:
“却不觉得呼吸困难。”
“看看这座建筑,禁锢研究院,对么?”
钎子看着周围,对渐渐不耐烦的拉塞尔感叹道:“那时的人们,所谓的法师,他们一定很厉害。”
泰尔斯心中一动。
他看见走在前方的瑞奇正和塞米尔商量着什么。
“是啊,”泰尔斯若无其事地走到钎子身边,诚心诚意地感叹一声:
“我也这么觉得,这么大的建筑深埋地底,无论是保存、格局、通风,都做得一丝不苟。”
钎子颇为意外地瞥了泰尔斯一眼。
这是王子殿下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泰尔斯微笑道:“父亲跟我提过白骨之牢,据他所言,法师们真是神奇的存在,无时无刻都能给你惊喜。”
惊喜。
果然,下一秒,泰尔斯看到,钎子的脸色变了。
他们的搜寻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再下一层,他们来到一间前所未有的大厅。
同样的尘灰遍地,同样的一地废墟,同样的粗大石柱,泰尔斯环视一圈,却看到了将近三十个牢房。
第145章 不一样的世界
泰尔斯懊恼地叹了一口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下一刻,沙蝎就发现:原来巢穴被毁还不算最倒霉的事情。
它的上方,泰尔斯脸色狰狞,举着手杖,狠狠压着这只蝎子,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终于,泰尔斯痛苦地咽了一下干涸的喉咙,下定决心。
【继续防了个盗了撒!】
他掏出jc,先切掉蝎子的尾刺,在它疯狂的挣扎中,一刀了结它的性命。
“漠神无灾,漠神无赦,”他揪起那只英勇就义的沙蝎,面色难看地把它举到自己眼前,自我安慰似地自言自语道:
“感谢你的牺牲。”
拯救璨星王室和星辰王国的英雄之蝎他在心里加了一句。
很奇怪,说出这番话之后,泰尔斯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交流了,他看着这只无意识抽搐的蝎子,居然有种感觉:他们在交流。
念及此处,泰尔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他不敢再想,紧紧闭上眼睛,痛苦而艰难地把沙蝎咬进嘴里。
“嘎嘣”
卧槽!
第一口,泰尔斯就痛苦地扭曲了脸孔。
“神奇”的味道和香气通过舌头的味蕾和牙齿的摩擦,进入他的知觉神经。
“嘎嘣”
第二口。
肥美,多汁,清脆,有嚼劲,还能救命泰尔斯死命地想着这些词汇,忘记口腔里奇特的口感,把露在外面的两只蝎钳咬进嘴里。
“嘎嘣”
这感觉,就像满布臭腥味的果壳。
嗯,随着咀嚼,从里面炸开一片又一片的咸湿汁水。
流满口腔,渗进喉咙。
“哗啦”
以及……同样味道奇怪的软肉。
嗯,他是不是该先清理它的内脏?
终于,忍着腹部翻江倒海的冲动,泰尔斯抽搐着把嘴里的“东西”咽下了肚子。
感受着腹部若有若无的异样感,泰尔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呼”了一声。
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重新看向无情而无感的荒漠。
呵呵。
现在……他也是荒漠食物链的一份子了。
泰尔斯不无悲哀地想到。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泰尔斯翻沙找石,把一只瑟瑟发抖的浅色蜘蛛先生(或小姐)赶了出来。
他皱着眉头,依旧残忍地切掉它的头部,整只送进口腔,嚼动起来。
“滋啦……”
嗯这个口感和味道,好像还行?
如果把它的肚子咬破的话……
“噗”
……
我错了。
我不该那么想。
我真的错了。
泰尔斯流着泪,把它吞了下去。
几个小时后,稍微清凉的傍晚,泰尔斯再度出发。
这一次,他的脚步轻快许多。
直到下一个休憩点。
泰尔斯在一个掩饰得不怎么样的洞口,抓到了一只大腹便便的无辜蜥蜴。
这次,他兴高采烈地去除了它的内脏,因为是晚上,所以必须生火,让泰尔斯享受了一把烤蜥蜴肉。
饭后,他的腹饿慢慢消退了。
事实上,泰尔斯还有些怀念起生吃的口感了。
吃下蝎子的那个瞬间,泰尔斯感觉到:他好像不一样了。
好像他瞬间被这个地方接纳了。
可惜啊……
泰尔斯摸了摸肚子,遗憾地摇摇头。
几天前的那条响尾蛇……
怎么就让它跑了呢?
食物的问题解决了只要你不在乎享受和味道,人类的韧性要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他带着稍好一些的心情和同样的孤独,在第四天的夜晚合上眼睛。
但很快,第五天的早上,泰尔斯又要面临新的问题。
他的水不够了。
使劲抖着再也倒不出一滴水的皮质水囊,泰尔斯心中焦急。
怎么办?
用石头在夜晚收集露水的办法不能顶事儿至少不能支撑他走过一个白天。
而水源……泰尔斯昨天试着朝一株植物的根部向下挖去,但哪怕他挖了有两米,足够把自己活埋的深度,却依然只有沙子,顶多凉了一些。
反倒是出了不少汗。
真讽刺。
说实话,泰尔斯为进入沙漠后可能的高温做足了准备,但事实是,在日光下暴晒的王子没有为炎热发愁,没有被中暑击倒,而是为食水担忧。
泰尔斯摸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开始皱眉。
水源。
他必须找到新水源……带着这样的沉重心情,泰尔斯顶着朝阳继续上路。
很快,缺水的症状在他的身上体现出来。
泰尔斯的口腔越来越干燥,感觉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能量。
他坚持着用鼻子呼吸格里沃临行前告诉过他,这能为他留存必要的水分。
他的情绪越来越平,越来越呆滞。
好渴啊。
泰尔斯迷茫地想。
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抗议着主人的剥削。
好渴啊。
想……
喝水。
水。
但没过多久,当太阳再次升到一个刁钻的角度时,泰尔斯手上一软,一个没扶住,半跪在了地上!
他开始感到眩晕。
王子的心中立刻响起警讯。
糟糕。
脱水?
还是中暑?
泰尔斯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总之,他需要休息。
不能再在太阳下逡巡,浪费体能和水分。
他抬起头,眯眼看了毒辣的太阳一眼。
泰尔斯又困又渴。
但他知道,此时的他不能就此坐下休息,太阳底下的沙砾无比滚烫,增加与沙子的接触面积只会让他更快地流失水分。
需要……找到下一个休憩点……
泰尔斯有些迷糊地想着,迈开下一步。
一步。
又一步。
每个一步伐,都有如千钧。
他的喉咙在发烧。
口腔在摩擦。
浑身都在发软。
但他不能停。
不能停。
泰尔斯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下一个休憩点一片旱柳下的树荫,避开阳光的灼烤。
他稍作休息,在阴凉处回复着体力。
泰尔斯甚至开始严肃地考虑:是不是该靠自己的尿液活下去。
但就在此时,泰尔斯抬起了头。
他正在一片高坡上,俯瞰下方的平野。
他愣住了。
只见地平线的尽头,视野的远处,出现了一丝光芒。
那是……
王子怔怔看着远处,看着反射到视野里的波光,心中止不住地发颤。
那是……
湖泊?
泰尔斯猛地站了起来!
他甚至忍不住进入地狱感官,确认了视觉里的远方。
没错。
是湖面的反光!
前面,有湖泊!
有水源!
绝处逢生的王子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但他甚至等不到太阳完全下落,就急不可待地出发了。
按照他这几天的经验,虽然在视野里,但那么远的距离,至少要走上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只要一个小时。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甩动手杖,走向他的希望。
一步,两步……
五十步,一百步……
一千步,一千五百步……
翻过一个沙丘,再一个沙丘。
一棵灌木,再一棵灌木!
很快,很快!
眼看距离目标越来越近,泰尔斯心中越发激动。
水,水,水!
我的天,哈哈。
他得救了。
泰尔斯心中发笑,心情波动。
漠神无灾。
漠神无灾!
他想道:没错,荒漠从不会无故降灾。
拉斐尔说得也没错,软弱者畏灾,在荒漠里,只有抛弃软弱,才能,才能……
才能……
才能?
但泰尔斯的心里渐渐焦急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但他对自己走出的步数有所了解。
好像……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吧?
泰尔斯咬起牙齿,舔着干枯嘴唇上的血腥味,坚持着继续向前。
他浑身开始发酸,发痛。
甚至发麻。
但他不能停。
泰尔斯盯着眼前的水源,死命向前。
不能停。
怎么还没到?
终于,太阳慢慢下沉,黄昏到了。
周围变得阴凉起来。
泰尔斯使劲地喘息着,在一阵阵眩晕中撑住身体。
但他的心情也凉透了。
无他。
他的视野里……
他眼前的水源,眼前的湖泊,眼前的希望……
消失了。
沙子。
只有沙子。
泰尔斯发着抖,看着眼前地平线上,空无一物的场景。
他哆嗦着,使劲摇了摇头,只觉得眼前开始迷蒙。
呆滞的王子,瞬间反应过来。
他白天所见的,心心念念的,竭力赶路只为到达的……
不是湖泊。
那不是湖泊。
是幻景。
或称:海市蜃楼。
下一刻,王子眼前一黑,栽倒在沙漠里。
失去了意识。
陷入深沉的黑暗里。
【吴先生,这次的事故,我们已经完成取证了……原原本本地研究了那天的监控录像……还有现场,包括可能的刹车痕和目击证人,一切都证据都表明……】
【我们还在调阅她的病历,包括精神状况,所以今天特别来跟你做个笔录,但是,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不不不,吴先生,请您先不要激动,毕竟您还在病床上……可能,我们只是说,有这个可能,一切还在调查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感觉像是一生。
又或者……一瞬间?
【可能,我是说可能,吴先生,您的女朋友,她那天载着您一起去兜风,可能是去……是去……】
【……自杀的。】
下一秒,泰尔斯猛地一震!
“啊!”
他急急地吸了一口气,大喊出声,从无边的黑暗里清醒过来!
心中惊悸。
“喔噢,喔噢!”
“悠着点儿,小子,你严重脱水,”一个大惊小怪的男性嗓音传入耳边:“迪恩,迪恩,快来!”
“他醒来了!”
泰尔斯颤巍巍地睁开眼,入目所见,是一个刺目的火堆。
以及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
现在是……晚上?
虚弱不堪的泰尔斯迷迷糊糊地想着。
随着他的醒来,周围的熙攘声越来越大:调笑,吵闹,交谈。
吵得他头疼。
视野里挤进来一张狭长的面孔。
那是一个穿着皮甲,满面雀斑的红发男人,看上去二三十岁,整个人有些脏兮兮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灵动乱转,颇为滑稽:“我的天!我就知道你会活过来的……”
这个红发男人兴高采烈,使劲搓了搓泰尔斯的脸,让后者又是一阵眩晕:“迪恩,我们能来跟他谈谈救人的报酬了……”
“让开,快绳,别再摇他了!”一个老成的男性嗓音远远传来,语气多有不满。
“你这可不是在帮忙。”
这个嗓音的主人似乎颇有威严,随着他的话语,周围的嘈杂慢慢小了。
那个名为快绳的男人也不再动他了。
那个老成的嗓音再次传来:“这儿,喝吧。”
泰尔斯感觉到,他的头被托了起来,口腔被塞进了一个硬物。
嘴里的湿润让他微微迷惑。
等等。
水。
泰尔斯心中一动。
是水!
他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双手抢过水袋,拼命吮吸着里面的液体。
咕噜,咕噜,咕噜……
泰尔斯像是疯子一样,死死抓着手里的水袋。
天啊。
水,水!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水是上天的恩赐。
“慢点儿,一口一口来,”那个威严老成的嗓音很温和,一边托着他的后背,一边轻轻扶住水袋,控制着泰尔斯喝水的速度:
“你刚刚恢复,不能喝太快。”
终于,几分钟后,泰尔斯松开了水袋,精疲力竭地靠回去。
他看清了那个老成嗓音的主人:一个面目粗犷的光头男人,三十许岁,留着细密的胡茬,跟“快绳”一样一身皮甲,正眼神幽深,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谢,谢谢。”泰尔斯虚弱而艰难地道。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获救了。
他没有死在荒漠里。
夜幕下,他的拯救者,那个名为迪恩的光头男人在火光下露出笑容:“很好。”
“你看起来好多了。”
就在此时。
“喂喂,大迪恩!”一道尖刻的嗓音凭空撕裂了空气,犹如洁癖者看到了蟑螂。
周围再度骚动起来。
这第三个嗓音听上去颇为油滑老气,老远就传来,语气里带着略略的不满:“我听说你又在路上管闲事捡了个垃圾我严正抗议你,虽然我尊敬你,但你要明白这趟旅途的风险,并优先考虑我们的安全……”
泰尔斯微微蹙眉,他看见:第一个进入泰尔斯视野,名为快绳的红发男子叹了一口气。
他对光头的迪恩苦着脸道:“哦,我的天,是赛普那个奸商,他又来了。”
光头迪恩抬起头来,略一皱眉。
“我去跟他交涉。”
“而你看好他,快绳,”迪恩淡淡地道,老成的嗓音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感,“等路易莎和老锤子他们回来换班。”
迪恩站了起来,泰尔斯这才注意到,这个壮年男人身材魁梧,身上的斜皮带上别满了工具,从刀具到绳索不等。
他的背影离开火光的范围,朝那个尖刻的嗓音去了。
泰尔斯用力地挣起身子,靠上背后的行囊。
他环顾一圈,惊讶地发现:他们眼前的火堆不是唯一,周围还有好几个篝火,各自围着不少人,他们装束不一,有的头巾蒙面,有的皮甲护身,有的满身小玩意儿,有的坐在一堆杂物中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许多人都好奇地向着他这边看来。
而更外围,二十几匹骆驼跪地休憩,愉快地嚼着嘴巴。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这个奇怪的营地。
这……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红发雀斑,名叫“快绳”的年轻男人对方也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我在哪儿?”泰尔斯艰难地开口,只觉得口舌沉重。
快绳微微一愣。
“在哪儿?”
他挠了挠自己满布雀斑的鼻子,随即眼珠一转,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从手里摩挲开去:“你当然在大荒漠里啊!”
“你不是睡昏头了吧?”
看着快绳手里的沙子,泰尔斯心中一动。
他还在荒漠里。
可是……
“所以,”泰尔斯盯着快绳,喃喃地道:
“你们是谁?”
听见这个问题,快绳眼前一亮,脸上的表情急剧变换,瞬间换了好几个脸色。
“我们是谁?”
他似乎在犹豫。
泰尔斯狐疑地看着他,用眼神催促对方。
半晌之后,只见快绳终于下定了决心,收起犹疑的脸色,开心而果断地回答:“我们……”
只见毛躁的快绳眉飞色舞,说出一句让泰尔斯愕然的话:
“我们是‘贩剑’的!”
第146章 王后的嫁妆
塞尔玛看着他,眼神略有迷蒙、
“但他们没做错,不是么,”她哼笑着摇摇头,举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拇指上面的‘凯旋’指环:“我根本……”
“小滑头!”
【嗯,之前因为防盗的事情,无剑涵养不足,发泄式的话语伤到了一些读者的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无剑在这里道歉了,确实是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话的。因为我防盗所能获得的收益,肯定没有因为防盗而流失读者所带来的损失大,这其实是一种很不职业,很不商业,很不经济的愚行。】
【特此献上一章防盗,聊表歉意。】
【鞠躬,我错了!】
泰尔斯再次用那个很久以前的名字,狠狠地打断了她。
少女怔怔地抬起头来。
“别,塞尔玛。”
“哪怕你不能选择自己的要成为的人……”
“但至少,别成为他们要你成为的人。”
泰尔斯死死地盯着她:“请你,别变成那样。”
但塞尔玛只是微微错愕,就讽刺地摇了摇头:“没用的,身为北地的女大公,我未来的路已经注定了……即使不是这次。”
她失望地道:“我想过了:嫁给本地的贵族,生下男性继承人,然后被礼貌地送到某个隐居地,一直到老……”
“啪!”
一声脆响。
塞尔玛呆呆地望着第二王子。
看着他抓住了自己的右手。
“小滑头!”
泰尔斯认真地看着她,把“凯旋”移到两人视线的中心。
“哪怕是女人,你也可以活得很精彩!我就知道一个这样的女人。”
“啊,那位教导你剑术和礼仪的姬妮巴克维女官,”塞尔玛摇头失笑道:“听你说过上千次了摆脱家族束缚,独身立足王都,餐刀与长剑俱佳的传奇女性?但她是特殊的,而且她又不是领主……”
“不,不是她。”
泰尔斯果断地开口,止住塞尔玛的话。
“我说的,是另一个年轻的女孩。”
塞尔玛微微一怔。
她被泰尔斯握住的手腕微微一颤:
“你说……年轻的女孩儿?”
“对,”泰尔斯坚定地点了点头:“她同样是伟大家族的最后遗孤,在战乱与暴动中生还,三岁时就继承爵位,统领一方。”
塞尔玛没有再反驳他,而是带着疑惑和询问的目光,看向王子。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回忆起六年前的秋冬之际:“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年纪跟你现在差不多,十五六岁,青涩、年少、甚至还有些稚嫩。”
“但那时的她,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了:我还记得她跨越整个群星之厅,面对一个国家的君臣黎民,用铿锵有力的语句震慑全场的那一幕。”
泰尔斯出神地道:“而当她穿着那身随性的紫黑色猎装,英姿飒爽地走进大厅的刹那,满厅的人潮都自觉退开,为她让开道路。”
“当时,也有人嘲笑她,不屑她,鄙夷她,看不起她,‘星辰怎么能由无知的妇孺来统治?’”
“而那个女孩,她就那样缓缓走来,冷着小脸,迈着碎步,优雅而孤高,毫不在意地说出想说的话,无论讥讽还是谴责,无论支持还是反对。”
“两位分量十足的敕封伯爵也只能走在她的身后,一人杀气腾腾,一人满面贵气但他们都不能掩盖她的光彩,反而被她身上的气势压得几不可察。”
“当她长袖挥出,寒声开口的那一瞬间,好像全场的人们都变成了她的陪衬无论国王还是公爵,无论贵族还是平民。”
塞尔玛听着他的叙述,略有惊讶:“你说的是……”
泰尔斯咬起牙齿,点点头。
“星辰王国,刀锋领守护。”
“女公爵莱安娜特巴克。”
王子眯起眼睛:“据我所知,她到现在仍以未婚女子之姿,在血月之徽下,独力支撑着六大豪门中的特巴克家族,守护、统治着刀锋领。”
泰尔斯猛地转过头,看着发怔的塞尔玛:
“她能做到的,你也能。”
“总有一天,你也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独自站在龙霄城的顶端,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泰尔斯吸了一口气,定定地望着少女的脸庞:“总有一天,你能堂而皇之地告诉龙霄城的封臣们:那个统治他们的人……”
“是位女大公。”
塞尔玛看着泰尔斯的样子,怔然之后无奈一笑。
“太难了,”少女喟叹道:“我做不来……”
泰尔斯摇摇头,坚毅地道:“这并不难,真正难的是你自己以为你做不来所以你的封臣们才会觉得:你统治下的龙霄城不稳妥。”
塞尔玛眨了眨眼睛,看着王子的眼神柔和了一些,也明亮了一些。
“我还记得那个奋不顾身,把我从灾祸手里拖出来的小滑头……”
“我也记得那个从壁炉里钻出来,紧张兮兮地背着台词替我解围的小滑头……”
“那时候,那个女孩可没犹豫地说:太难了。”
塞尔玛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泰尔斯握住自己的手。
“塞尔玛,记得吗:选择你想要成为的人。”
“如果你不想当一个任人摆布,随手交易的花瓶……”
王子捏紧她的手,语气不容置疑:“那就别表现得像个花瓶!”
塞尔玛呆呆地看着王子。
几秒后,她原本迷蒙而离散的眼神重新聚焦起来。
“如果你不想草草地嫁给一个足够当你父亲的男人,靠着自己的肚皮生存……”
泰尔斯眼神一厉:“那就拒绝他们!”
“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当然,我想里斯班也会帮你的。”
“只要你说:你不想。”
“那你就不用嫁给他们。”
两人对视着彼此,沉默了好久。
泰尔斯一直没有转开目光。
塞尔玛则眼神闪烁,似乎有些感动,又有些惊惶。
最终,塞尔玛看着表情坚决的王子,深吸一口气。
“泰尔斯。”塞尔玛清了清嗓子。
“我……”
她似乎有些犹豫。
泰尔斯报以鼓励的眼神。
但犹豫只持续了三秒钟,少女就咬起牙齿,绷紧脸色。
“泰尔斯,”塞尔玛抬起头来,眼神认真:“我不想……”
“不想嫁给赫斯特伯爵。”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重重点头:“嗯!”
“我也不想嫁给纳吉尔伯爵的儿子。”
“嗯!”
“我不喜欢他们,”塞尔玛的话语从一开始的僵硬慢慢变得流畅:“我也不想嫁给别人。”
泰尔斯定定地看着她。
“很好,”王子挑了挑眉毛:“你不会嫁给他们的。”
泰尔斯耸了耸肩:“因为我也不喜欢他们。”
两人对视着,几秒后,他们一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呼。
泰尔斯在心底微微感慨:这下,普提莱又要用“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来唠叨我了吧。
得想一个理由,说服他,如果女大公不嫁人,对我们的益处更大……
而且……
这几天得抽空跟里斯班谈谈。
关于龙霄城。
以及女大公。
一边笑着,泰尔斯一边装着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松开对方的手。
藏书室里,一位女仆皱起眉头。
“恕我直言,金克丝女官,我知道最近女士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但他们的举止还是过分亲密了些。”
“为了女大公阁下,我们应该介入,”女仆转向金克丝女官,委婉地道:“她现在需要我们。”
金克丝女官依然是那副古板的面孔,她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少年王子和少女大公嘻哈地笑着。
“相信我,为了女大公阁下,”金克丝女官转过严厉的眼神,摇了摇头:“她现在最需要的……”
“不是我们。”
突然间,塞尔玛再次开口。
“泰尔斯。”
但这一次,她微微侧着脑袋,表情让人觉得有些狡黠:“如果我愿意嫁给他们,嫁给龙霄城的封臣们……你还会说这些话吗?”
“你还会阻止我嫁给他们吗?”
泰尔斯听出了些什么,顿时为之一愣。
他抖了抖肩头:“当然。”
少女微微一笑。
“听政日上,你不是挺身而出为我说话了嘛,”泰尔斯又挠了挠头:“朋友的情谊是相互的,千金难换。”
塞尔玛的眼神微微下垂。
泰尔斯一边挠头,一边尴尬地找着理由:“你知道,你凭空多了一位龙霄城本地的丈夫,那也许我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当然要尽力阻止。”
“哦,这样啊。”少女的声音重新低落下来。
“对了,泰尔斯。”
泰尔斯眨了眨眼睛,露出疑惑。
塞尔玛抬起头。
女大公耐人寻味地眯起眼睛,问道:“莱安娜,她漂亮吗?”
泰尔斯眼皮又是一跳。
“不太记得了。”
王子吐出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当时的气氛太紧张,我只记得我的双腿在不断发抖。”
塞尔玛扑哧一笑。
泰尔斯也跟着笑了几声。
“但是……”
他的记忆随即回到六年前。
莱安娜。
六年前,她是十五岁。
现在,她应该正当妙龄,如鲜花绽放的年纪吧。
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儿。
“在莱安娜开口说话的瞬间,在她释放那种刀锋般的眼神,毫不示弱地跟几位公爵分庭抗礼的时候……”泰尔斯想出了神,在脑海里勾勒着那位英姿勃勃的少女公爵:“甚至在她面对埃克斯特的使节,强硬地反讽伦巴的时候……”
塞尔玛睁大眼睛,看着王子的回应。
“我就发现,‘漂亮’‘美丽’‘可人’‘绝色’等等这些形容美人的词汇,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她了。”
“那一刻的莱安娜。”
泰尔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就像反射着阳光的瑰丽钻石一样,”王子一边回忆着复兴宫里的往事,一边由衷地赞叹着那位英姿过人的刀锋领女公爵,吐气出声:“夺目,耀眼,熠熠生辉。”
“让人一见之下,永世难忘。”
就在此时。
咚!
随着一声闷响,泰尔斯胸口一痛,他扭曲着脸孔睁开眼睛,看着被扔到自己胸前的一本书。
“今天新到的书籍,”塞尔玛手上也拿了一本书,冷冷地道:
“我翻了一下,找到了一些你也许会感兴趣的地方。”
“快看吧,浪费太多时间了。”
“刚刚不是聊得好好的吗,”泰尔斯痛苦地揉着胸口,刚刚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的他兀自不甘心,正准备辩驳两句:“可是你也不能……”
“闭嘴,快看书!”
女大公板起脸,凶巴巴地道:
“别浪费时间,我一会儿还要上课呢!”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趁着塞尔玛低下头的瞬间翻了个白眼。
凶女人。
王子苦着脸低下头,摆正坐姿,翻开怀里那本夹着书签的《与苍穹对敌》。
这是什么书?
“对龙语的评价?”
泰尔斯翻开书签那一页,马上被章名吸引了注意力。
王子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按照习惯,小声地研读起来。
“‘巨龙的咽喉构造极为特殊,因此龙语的发音也极其复杂,甚至到了不用乐器就记录不下来的地步……”
“记录成文的龙语只能表现一部分音节,在巨龙的嘴里,这些龙语词汇大多有着另一种我们无法可想的读法和发音……”
龙语。
泰尔斯六年里的藏书室生涯,当然不只是为了找清净。
更重要的是……
王子想起那一夜,火光中腾空而起的那个巨大身影,想起自身的种种谜团,心情越发沉重。
六年了,他在旁敲侧击中,跟塞尔玛两人找了许多文献,至少得知了历史上十五头巨龙的名字。
然而,十五个特征各异名字里,唯独没有他想要找的那一个……
“除了少数几个种族,比如歌喉堪比百灵鸟的精灵之外,大部分种族都无法依靠声音,与巨龙直接面对面交流、对话’,”泰尔斯念着画出来的段落,皱起眉头:“难怪天空王后要那样跟我们沟通,原来我们说不出龙语……”
可恶。
所以……
只要是龙语发音的名字,就不是通用语,甚至不是人类能读得出来的么?
这样的话……
“不是那里!”
塞尔玛的声音传来,似乎颇为不耐:“翻翻第二个书签!”
心中复杂的泰尔斯没好气地抬起头:“你不说我又怎么知……”
然而在看见对方凶巴巴眼神的刹那,他又哧溜一下缩了回去。
王子乖乖地翻开第二个书签的位置,:
“‘古精灵是历史上少数能与巨龙对敌而不落下风的种族,在屠龙战争(这个称呼来自于古精灵们的史料,对于两千多年前那场我们知之甚少的战争,笔者相信巨龙们一定有类似‘猎长耳游戏’之类的别样叫法)中,古精灵王国至少猎杀过六头有名有姓的巨龙,因此,他们也是对巨龙了解最多的种族,甚至笔者的不少资料都来源于白山一位友人的慷慨提供……’”
泰尔斯眯起眼睛。
六头?
难道塞尔玛要给自己看的,是这六头阵亡巨龙的名单?
塞尔玛知道自己一直对巨龙很感兴趣,也经常翻查巨龙们的名字……
但她也许不知道,自己要找的那头巨龙,可是一直活到了现在,至少活到了十四年前,活到了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
而它,不,她的名字叫做……
“……屠龙的战士们通常分成几组,分工合作。”
“诱杀者,一般正面对敌,装备齐全,惯常有一把与精灵近卫队规格相近的、利可断金的大砍刀,以及熔点高得连龙炎也难烧穿的秘银甲盾,攻守兼备笔者怀疑这是人类剑术的起源,至少北地军用剑术在精神和装备上,应该有所借鉴诱杀者部队的战术,苦修者之塔里的北方古代史专家、《铁血王传》的撰写者,j.l.闵迪思法师抱有相同的观点,但炼金之塔的武器工艺史专家莱默大师则认为北地军用剑术主要受了战场上对敌的古兽人格斗术的反向影响;”
“狙杀者,这支部队负责远程打击和牵制,配备能影响巨龙的多种特制箭头,手执可折叠的强臂远狙弓,迅速打击和压制快速移动的空中目标,从龙眸到龙腋等弱点不等时至今日,帝国绿心行省境内的‘飘荡者’精灵聚落还留存有这种制弓技术,连带着影响了绿心行省也成为帝国中首屈一指的弓箭手出产地,‘北地悍,西涛狠,绿丘出强弓’的说法流传甚广,罗密特家族世传的灰蓬箭手部队更是数百步之外取人性命的可怕存在,相信这与古精灵王国猎龙时的狙杀技术不无关系(尽管灰蓬们不肯承认)……’”
泰尔斯带着疑惑,越读越不知所措。
这些是什么?
如何猎杀巨龙?
“抹杀者,这些人数最少的精灵承担的任务也最为危险,他们要在战斗中接近巨龙的致命弱点,争取一击创敌甚至毙敌。抹杀者一般都由最出色的斥候和尖兵担任,他们轻装上阵,潜行近身,手边只有一把最不起眼,却最为昂贵,可谓价值连城的短剑。这种短剑据说用特殊而秘密的材料和手段锻造,能毫无阻碍地洞穿龙鳞,但令笔者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即使锋利如斯,但这种长度短小的随身武器,是如何对体格庞大的巨龙产生致命威胁的呢……”
“经笔者考证,这种传奇的随身武器名为‘断龙者’,历史上数量稀少,只有最强悍的抹杀者有资格装备,据闻它是有魔力的武器,每伤害甚至杀死一头巨龙,剑身就能积累被猎杀者的力量,从而变得‘更为强大、锋利、诡异、致命、生机勃勃’这是古精灵文文献中的原话,但笔者对最后一个词的翻译尚且存疑……”
泰尔斯看到这里,不时抬起头看着塞尔玛,但对方气鼓鼓的眼神让他不得不一次次低下头。
王子只能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好吧。
他翻过一页。
下一秒,泰尔斯生生一震!
“看到了吧?”塞尔玛叹了一口气:
“我也觉得很惊讶。”
泰尔斯呆呆地抬起头来,那本大书张开到其中一页,上面用简单的笔触勾勒出一张武器草图。
他摸着那张图,瞬间知道塞尔玛要他看的是什么了。
“这是……”泰尔斯愣愣地道。
“嗯,”塞尔玛不无凝重地点了点头:“根据上面的记载,是古精灵的抹杀者部队才拥有的,专门猎杀巨龙的精英武器。”
“‘断龙者’。”
“三百多年前,守誓之王米迪尔四世,在两国边境建起的那座坚固要塞,就以之为名。”
泰尔斯怔然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书上绘制的武器示意图。
那是一把有着奇怪配重球,剑格中央镶嵌着宝石的的短剑,护手向着剑锋呈反弧形弯曲。
尽管没有上色,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断……断龙者?
在泰尔斯将近十四年的此世生命里,他见过一次这种样式的短剑。
不,他不仅仅见过。
六年前,泰尔斯曾经亲手握住过一把同样规格的短剑。
那把鲜红如血的短剑。
它像一个沉睡多时的战士般醒来,在自己的手里发出光芒。
那把像是有意识的短剑。
它传递着隐约的音节和单词,称呼自己为……
血脉兄弟。
六年前,泰尔斯曾经亲手握住过一把同样规格的短剑。
那把鲜红如血的短剑。
它像一个沉睡多时的战士般醒来,在自己的手里发出光芒。
那把像是有意识的短剑。
它传递着隐约的音节和单词,称呼自己为……
血脉兄弟。
第147章 最伟大的君王
净世之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久未出现过的名字重新回响在泰尔斯的脑海里。
怎么会……
他盯着那张纸上的“断龙者”,疑问无数,心绪纷乱。
先前在英灵宫时,泰尔斯从塞尔玛那里得到了那本珍贵的《与苍穹对敌》,里面描述了与净世之锋样式一模一样的“断龙者”,可泰尔斯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样式奇特的武器,居然与他的姓氏和血脉如此之近。
断龙者。
净世之锋。
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就是那把将吉萨给封印的……
“所以这是……就只是埃索拉王后的陪嫁?”
塞米尔满面不解地看着萨克埃尔,把泰尔斯从回忆里唤醒。
刑罚骑士一提起过去,似乎就再次进入了那种恍惚的状态。
“不止如此,它还是一段历史的见证。”
“宝库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意义非凡。”
塞米尔和瑞奇蹙眉对视。
萨克埃尔轻轻地摸上黑牢的栅栏,旋即在它起效之前迅速离手,轻巧熟练。
“那大概是星辰王国和埃克斯特关系最紧张的岁月之一,”曾经的守望人眼神迷茫:
“夜翼君王的入侵和第三次大陆战争的灾难打破了政治平衡,让无数中小势力灭亡,度过一劫的大国也不好受,西陆迎来又一轮洗牌。”
“于是乎,西陆的霸权争夺,帝国后裔与龙之儿女的矛盾,再次来到了顶峰。”
“黎明三英杰中的两人俱登高位英雄萨拉成为龙霄城摄政和埃克斯特王国的实际掌权人,米迪尔璨星加冕为星辰史上的第四位米迪尔国王但却在国仇家恨之下,反目为敌。”
塞米尔跟瑞奇对视一眼,似乎对囚犯信马由缰、没有主题的话感到不满。
泰尔斯静静聆听着对方近乎梦游般的讲述,想起六年前的黑沙军营里,普提莱所吟唱的那一曲诗歌。
《黎明起时》。
他到现在还记得普提莱的曲调,以及歌中的三位主角,事实上,星辰王子“不务正业”地学着弹奏鲁特琴,学唱吟游诗,是娱乐缺缺的北地贵族王宫里少数的乐趣之一(龙血之夜后,原本就不那么和蔼可亲的陨星者勋爵阁下变本加厉,把任何进入英灵宫的陌生人都当做潜在刺杀犯处理,宴会助兴的吟游者也不例外)。
萨克埃尔的话还在继续:
“两国在政治棋局上的纵横捭阖再次开始,更胜往昔。”
“这种情况下,出于政治需求,圣树王国与星辰王国实现了哪怕精灵和人类两族历史上也相当罕见的王室联姻。”
萨克埃尔拿起手中的纸,望着上面那把奇特短剑的轮廓,神色凄清,似乎在缅怀往昔的年月。
“于是乎,这把放了不知多少岁月,在巨龙销声匿迹后已经是珍藏大于战斗,纪念多于实用的武器,就作为有意送出的、饱含政治意义的礼物,随着埃索拉王后来到了星辰王国,进入王室宝库。”
萨克埃尔望着手中素描,轻声吐字:
“断龙者。”
“几年后,在黑沙领与北境之间,在寒堡之侧建成的那座大型要塞,就以之为名。”
“从那之后的一百多年间,借着那座要塞,星辰与巨龙攻守易势,直到艾丽嘉女王在著名的“三面口袋”战役里六度击破埃克斯特联军,最终夺下寒堡,逼得北方佬们退守北方平原,使得星辰王国的威势达到顶峰。”
于昏暗火光的衬托下,刑罚骑士的话飘荡在荒废已久,尘灰遍地的黑牢里,依稀可闻那个时代的激荡与峥嵘。
萨克埃尔轻轻松开手指,任由那张纸飘落地面。
他慢慢从虚空里收回眼神,目光回复清澈。
“当然,也许当年的星辰先辈引入这把武器的原因之一,是他们确实担心那位传说中的天空王后,担心它会在埃克斯特黯弱之际插手政局,这样,他们至少有一件理论上能制约它的武器尽管它从未现身。”
萨克埃尔淡淡地道。
“它现身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塞米尔轻声开口:“那头传说中的龙,就在六年前的龙霄城。”
这句话让萨克埃尔微微一震,也让泰尔斯陷入了沉思。
“在那个努恩王薨逝的晚上。”
塞米尔叹息道:“那头我们都以为是故事角色的龙从天而降,在龙霄城化为废墟之前,毁灭了一个灾祸。”
牢房内外沉默了很久。
直到萨克埃尔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看来,这些年里,我的确错过了很多。”
瑞奇似乎听不下去萨克埃尔漫无边际、主题飘忽的叙述,他跨前一步,直来直往地问道:
“但我不明白的是……”
“复兴宫里的王室秘宝,是如何流落到终结之塔的?”
萨克埃尔轻哼着摇头。
“鬼知道,”面对陌生人,刑罚骑士的态度就没那么好了,只见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十几年前,为了国王的婚礼,宝库里的很多东西都被征调了,也许这东西也在名单上,谁记得。”
等等。
泰尔斯耳朵一动。
国王的婚礼?
哪个国王?
说的是凯瑟尔五世吗?他还是王子时的婚礼?
跟那位……柯雅王后?
泰尔斯眼前浮现一个抱着人偶娃娃的清丽身影,心下黯然。
“所以我们可以确认了?”
看着飘落地面的纸张,塞米尔脸色转头看向瑞奇,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十几年前,在国王的命令下,断龙者被移出了宝库?”
但萨克埃尔只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随意地靠着墙壁:
“是或不是,这重要么?”
塞米尔正要反驳,但瑞奇比他更快。
“很好,那让我换个问题。”
灾祸之剑的首领依旧一副云淡风轻,似笑非笑的样子,但泰尔斯却隐隐感觉到,他语气里所潜藏的认真之意:“断龙者究竟有什么特殊?它就没有其他秘密了?”
萨克埃尔换了个姿势,火光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你想知道什么呢?”他的话语渐渐透露出不耐烦。
“在记载里,这把上古武器在圣树王国的时候就蒙尘已久,就连圣精灵们自己都对它知之寥寥,才会把它当政治嫁妆送来,何况寿命有尽的我们。”
刑罚骑士冷冷地道。
瑞奇细细地盯着他,表情却渐渐变了。
好像连着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压抑起来。
“萨克埃尔。”
瑞奇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消失了:“你是确实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萨克埃尔眯起眼睛,从眼缝里回望着栅栏外的陌生人。
“我累了,你们赶紧走吧,”刑罚骑士丝毫没有配合对方的意思,而是同样生冷地开口:
“在守卫们出现之前。”
塞米尔略显焦急,他看着老同僚不为所动的样子,正准备说话缓颊的时候,瑞奇嗤笑出声。
但泰尔斯却感觉到他笑声中的寒意。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也要到这里来问你这些问题吗,刑罚骑士?”
灾祸之剑的首领带着冷笑慢慢开口:
“因为我们真正想知道的是……”
萨克埃尔依旧纹丝不动地靠在墙上,走神一样,重新开始观察自己的指甲。
好像对万事都漠不关心。
直到瑞奇问出他的问题。
“十八年前,这件塞米尔所见过的,你亲自看护过的,所谓的断龙者,”只听瑞奇轻声道:
“是传奇反魔武装吗?”
瑞奇的轻语回荡在大厅里。
那一秒,火光微微一闪,牢房内外却陷入绝对的死寂。
很快,泰尔斯的呼吸就不自觉地紊乱起来,要靠狱河之罪才能堪堪稳定住。
他说什么?
他说传奇反魔武装?
泰尔斯死死盯着脚下的那张纸,慢慢地把它捡起来。
那就是说,那就是说
六年前封印吉萨的净世之锋……
塞尔玛那本书里的断龙者……
酒馆里雇佣兵们所感兴趣的黑剑……
萨克埃尔口中的断龙者……
灾祸之剑们在不久前遇到的黑剑,所看到的“断龙者”……
盯着纸上熟悉而陌生的图案,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一个个事件,一样样元素,一条条线索,在泰尔斯的大脑里拼凑成型。
但那一瞬间,却有人比泰尔斯更为失态!
啪!
咚。
一声爆响,连着一道闷响,把泰尔斯拉回现实。
他转过头,惊讶地看见不知何时靠上栅栏的萨克埃尔,在轻烟中重重摔落地面。
可刑罚骑士完全没有顾忌自己所受的痛苦,他只是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是泰尔斯自看到这个男人以来,从未见过的震惊与恐惧。
“你说什么?”
萨克埃尔咬着牙齿站直身体,死死望着牢房外面色清冷的瑞奇,声音带着难得的颤抖:
“什么武装?”
仿佛看见了世界末日。
看着这样的萨克埃尔,原本应该最为惊讶的泰尔斯却冷静了下来。
他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而眼前的几人,就是知情者。
“啊哈。”
牢外,瑞奇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自得和略微的惊讶:
“你的神情……我懂了。”
瑞奇和失态的萨克埃尔默默对视着,脸上的清冷慢慢替换成凝重。
“原来如此……看来你确实不知道。”
另一边的塞米尔显然在状况外,他开口看看萨克埃尔,又看看瑞奇,带着跟泰尔斯一样的疑问开口道:“怎么了?”
但无论是萨克埃尔还是瑞奇,似乎都没有理会他的闲情。
前者的呼吸越来越急,后者暗自沉吟,喃喃自语。
萨克埃尔的胸膛一起一伏,呼吸无比急促,但这都比不上他一反常态的惶急态度:
“告诉我。”
刑罚骑士咬牙切齿,额头上的烙印无比明显:“你刚刚说的……什么传奇反魔武装?”
“告诉我!”
瑞奇肃立原地,眉头轻蹙。
几秒后,面对对方急求答案的的眼神,他对一边的塞米尔点了点头:
“告诉他。”
萨克埃尔立刻看向塞米尔,目光锋利,咄咄逼人,隐隐有狰狞之势。
塞米尔奇怪地瞥了一眼瑞奇,但还是默默开口了。
“根据我们从终结塔里获取的情报,萨克埃尔,这把……所谓的断龙者,”塞米尔似乎有些犹豫,也似乎不太理解,“是一件传奇反魔武装。”
那一秒,萨克埃尔满是胡茬的脸色苍白无比。
“不……”他盯着前方的虚空,陷入自语。
塞米尔正色道:“我们的情报确凿无疑据说,这件传奇反魔武装已经经过了验证,可以封印灾祸。”
泰尔斯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他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幕,那把散发着红光的短剑仿佛呼应着他体内的血液,似有生命。
牢房里,萨克埃尔的视线来回转移,仿佛看见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不,不可能……”
他喃喃道,最终瞪直了双目,泄了气似地滑坐到地上。
呆若木鸡。
塞米尔微微叹息:
“是啊,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王室还隐藏着这样一件传奇反……”
但他还没说完,栅栏后的萨克埃尔就倏然抬头!
“不!”
脸色突变的囚犯暴喝出声,突兀地打断了塞米尔的话:
“不,不是这样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死命敲打地面。
咚!咚!咚!
刑罚骑士突然的爆发让塞米尔措手不及,他惊讶地看着呼吸粗重,身躯颤抖的萨克埃尔,不明所以。
他是……又发疯了吗?
牢房外,瑞奇默默看着重新变得不正常的囚犯,一语不发。
泰尔斯则跟塞米尔一样不明就里,疑惑重重。
“不……”
终于,萨克埃尔好不容易停止了捶地的动作,恍惚地撑住地板。
“断龙者……断龙者?”
他难以置信地晃着头颅,像是要想着虚空里的人求助。
火光微黯,空气里遍布着牢外几人的惊讶之情。
瑞奇微微叹息,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看来,你也明白了,是么。”
萨克埃尔的表情来回变化了数次,各色情绪激荡其中。
几秒后,牢里的囚犯像是想通了什么,他惊愕的脸色慢慢淡去。
他的双肩开始抖动。
下一刻,长脸的男人仰起头,脸上化出一片凄惶和无助,神经质般地放声大笑:
“哈,哈,原来如此!”
整整十几秒,萨克埃尔的笑声回荡在大厅里。
“哈哈哈哈……”
笑声充满了释然后的悲哀,似乎还蕴藏着解不开的痛苦,让疑惑重重的泰尔斯颇感不适。
“哈哈哈……”
在最后,萨克埃尔的惨笑慢慢消失。
他跪在原地,缓缓闭上眼睛,吐出一句满布悔恨与伤痛的呼唤:
“陛下……陛下啊!”
泰尔斯狠狠皱眉。
他不理解。
萨克埃尔的笑声消失了,但另一个笑声却随之而起。
“哈哈哈哈,艾迪二世,好一个常治之王!”
跟刑罚骑士的痛苦和凄惶比起来,这个笑声充满了豪迈与壮阔,像是看透真相后的激动与渴望。
“好一位有种的国王!”
王子和塞米尔都惊讶地转过头,看着突然大笑起来的瑞奇,看着他面上罕见的兴奋与狂喜。
艾迪二世?
国王?
泰尔斯的疑惑越发复杂。
“瑞奇?”塞米尔试探着询问道。
但灾祸之剑的首领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沉浸在难得的欣喜和快意里,笑声雄浑:
“无论是复兴王,龙骑王,锋王,还是大卡迪勒,这些人类历史上所谓的盖世英主,他们的千秋功绩,胆魄豪情,当真不及你万分之一!”
瑞奇笑到极处,快意地狠拍大腿,跟牢里萨克埃尔那痛苦的呻吟和颤抖恰成鲜明的对比。
“十八年前,十八年前!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他的眼里释放出难得的激动之情,扬声道:“为什么当年的我就不在西陆,没有见证这波澜壮阔,令人心潮澎湃的疯狂一幕呢!”
瑞奇转过身,兴奋地看着蒙在鼓里的泰尔斯,手臂一舒,重重按住王子的肩膀!
泰尔斯闷哼一声,他感觉到对方没有丝毫留力,仿佛真的快活得忘记了一切。
火把在瑞奇的手上猛烈摇晃,洒出点点火星。
“孩子,你应当以之为荣!”
瑞奇呼吸急促,仿佛一个感情充沛,看着千古历史兴衰的吟游者,长声感叹道:“你的祖父,简直是终结之战以来,人类史上最伟大、最无畏的无上君王!”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他的样子,感受着他话语里不同寻常的激情,忍不住要开口询问。
但塞米尔比他更快,这位前王室卫队的掌旗官严正地问道:
“萨克埃尔?瑞奇?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瑞奇的笑声慢慢消失。
他松开了泰尔斯的肩膀,接过王子手上的纸张,却没有回答塞米尔的疑问。
“刑罚骑士,我最后确认一遍,”瑞奇回复了正常表情,肃穆地看着牢里失魂落魄的萨克埃尔:“这件东西,所谓的断龙者,在十八年前,从你手上,从宝库里流出去的时候,就只是断龙者吗?”
萨克埃尔微微一颤,像是才从噩梦中醒来。
他神经质般地扑哧一笑。
“哈哈哈哈哈,”萨克埃尔粗粗的笑声从他的胸膛里荡出,充满了空洞:“看看现在,想想当年……”
刑罚骑士垂着头,低低地道:
“你还需要确认吗?”
瑞奇笑了。
他转过身。
“塞米尔,走吧。”
瑞奇轻描淡写地道,眼里的神采却布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我们这趟不算白来了。”
他举步前行,把萨克埃尔留在身后。
留在无边的漆黑里。
但塞米尔却低低地出声了。
“瑞奇。”
掌旗官冷冷地抬起头,举起火把,语气里充斥着不满:
“我需要一个解释。”
瑞奇的脚步停了下来。
泰尔斯皱着眉头,看着两人的互动。
瑞奇叹出了一口气,回过头来。
“塞米尔,作为出身王都贵族的你,告诉我……”
“我们是怎么打赢终结之战的?”
他表情淡然,嘴角微翘,似乎这不过是一次最寻常不过的朋友谈话。
塞米尔先是略略一怔,随后下意识地开口:
“传奇反魔武装。”
瑞奇打了个响指,足见他此刻心中的轻松。
他转过身,走近塞米尔,丝毫不理牢里低头发颤的萨克埃尔,似乎他已经失去了价值。
“对,六百多年来,作为它们最大的克星,每一件传奇反魔武装都能封印灾祸。”
瑞奇轻声道:
“但讽刺的是,每一件可以封印灾祸的传奇反魔武装,都是在终结之战期间,由两位最强大灾祸的力量,连同人类法师的智识,以及无数的其他成本作为铺垫,所共同铸造。”
那个瞬间,泰尔斯一个激灵!
等等!
他们说的是……
一个好听的男性嗓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唤醒不久前的回忆。
【在我们所不知晓的台面下,两位一直以来看似置身事外,保持中立的魔能师,早已与人类,与魔法塔的残存者们开始了合作……制造出了魔能师最大的克星……】
【传奇反魔武装。】
黑牢里,瑞奇面对塞米尔的灼灼眼神,继续开口:
“直到战争胜利,法师灭绝殆尽,两大魔法女皇分道扬镳,人类联盟瓦解,名震一时的‘灾祸猎手团’亦就此解散,数量有限的传奇反魔武装随着他们散佚各地。”
“然而大多数人不知道的人,”瑞奇冷笑道:“血棘与黑兰,那两位曾经与我们同一战线的、最强大的灾祸,作为传奇反魔武装的铸造者……”
“在她们的作品里,偷偷动了手脚。”
塞米尔微微一怔:“动了手脚?”
泰尔斯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不自觉地绷直了身体。
曾经的回忆再度俘获他的大脑:
【等等,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传奇反魔武装是魔能师的最大克星……】
【那双皇呢?她们自己制造出的武器,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吗?】
那一刻,泰尔斯眼前浮现的,是那个蓝衣男子优雅的笑容,以及他泛着蓝光的幽幽眼神。
【问得好,你已经越来越接近世界的真相了,王子殿下。】
泰尔斯怔住了。
他明白了什么。
直到瑞奇的话幽幽传来:
“战后的人类英雄们用惨烈的事实证明:所有现存的传奇反魔武装,都无法封印血棘和黑兰。”
黑牢里的塞米尔轻挑眉毛。
只见瑞奇笑着投下了火把:“没错,终结之战里最强的武器可以封印几乎每一个魔能师,终结它们带来的灾难,却唯独无法伤及它们的铸造者,哪怕一分,一毫。”
火把摔落在地上,溅起火星,却在滚动中渐渐黯淡。
不再发光发热。
“是啊,想想也是,如果我是她们,为什么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瑞奇抬起头,在昏暗了不少的黑牢里轻声叹息:
“所以,血棘与黑兰,两位魔法女皇作为世上最强大的魔能师,作为无法封印的例外,如两道不可打破的禁忌,横在整个世界的头上。”
“她们多年以来无人能制,凌驾万物,超然至上,铸就了埃罗尔世界长达七个世纪的恐怖平衡,诸国与各族皆如寒蝉噤声,怒不敢言。”
听着瑞奇的话,带着淡淡的惊愕和些许的明悟,泰尔斯的思绪转动得越发灵活。
他某位神秘老师的话再度响起:
【可是传奇反魔武装的秘密一直捏在双皇的手里,我们不得而知。】
【这是压在我们肩膀上,将近七百年的枷锁。】
【至今难解。】
那个瞬间,他感觉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很多迷雾都遽然一清,许多谜团迎刃而解。
有此一念的人不止他一个。
塞米尔的脸颊微微一动。
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突兀地抬起头来:
“等等,断龙者在十八年前还不是传奇反魔……那就是说……”
塞米尔的话停滞在嘴边,随着他的脸色一齐冻结。
瑞奇仰头而笑,笑声传扬在大厅里。
“对,虽然不清楚详情,但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
瑞奇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来。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反射着塞米尔的火把,瞬息锐利起来,仿佛捕猎的猛兽。
瑞奇轻轻松手,手上绘着断龙者的纸张悠悠滑落:
“十八年前,史上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并非出自魔法女皇之手的传奇反魔武装……”
“在星辰王国,在这件断龙者的胚基之上,堪堪铸就。”
他的声音仿佛黑夜里靠坐炉边的吟游者,节奏井然而声调神秘.<> 塞米尔整个人都冻结住了。
随着瑞奇的话语渐渐散开,黑牢里的气氛从没有一刻如此可怕,仿佛他们在说的,是世界上最难以承受的秘密。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那张纸在空中飘荡了两下,落到地上顽强燃烧的火把上。
“十八年前,那位常治之王,艾迪璨星二世,他和他麾下的星辰王国,重现了终结之战的先人奇迹,造出了一件前所未有的禁忌武器。”
瑞奇的声音变得凌厉而凝重,带着直上泰尔斯背脊的淡淡寒意:
“一件没有丝毫双皇痕迹的传奇反魔武装。”
火舌舔上纸面的断龙者,将尚算明晰的素描染成令人不安的焦灼漆黑。
比黑牢里的色调还要浓重,还要幽深。
“一件能够完全封印血棘与黑兰的秘密武器……”
瑞奇的声音冷冷传出,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画纸的烧灼轻响:
“一件能够彻底终结她们七个世纪以来恐怖阴霾的……”
“完美反魔武装。”
啪嗒。
火苗微颤,火星爆裂。
泰尔斯的思维已经近乎冻结,他只觉呼吸停滞,手足发凉。
黑先知的莫名态度。
艾希达的狂热。
北境公爵下狱前的歇斯底里。
努恩王告知真相时的耐人寻味。
小滑头临别时的欲言又止。
还有……血色之年的秘密。
无数可怕的答案和疑问爬上心头。
“当然,”瑞奇冷笑道:
“它也是血色之年里,璨星王室集体去往狱河前的……”
“摆渡铃。”
黑暗里,刑罚骑士那带着颤抖的声音慢慢响起:“不……”
泰尔斯突然觉得,周围的环境是如此黑暗,如此死寂,如此寒冷。
瑞奇吃吃发笑,映衬着萨克埃尔的淡淡啜泣:
“难以想象啊,艾迪二世,那样一位世人看来无功无过,近乎碌碌无为的平庸国王。”
瑞奇的脸庞在黑暗里现出层层阴影,伴随着他的带着无尽慨叹和嘲讽的语音,渐渐扩散:
“他大概是终结之战以来,第一位胆敢向灾祸的权威和力量伸手,将双皇的强大与骄傲,同时踩在脚底的……”
“人类君王。”
噗。
一声轻响,地上的火把爆出最后一个火星。
画纸上那把不同寻常的奇特短剑,尽数化为灰烬。
寸寸碎裂。
淹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第148章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黑牢里,满布不祥与惊悚意味的气氛久久不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即使在瑞奇的笑声与萨克埃尔的泣声双双隐没之后,泰尔斯依旧能体会到空气里所弥漫的那种阴森,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颤栗。
血色之年。
艾迪二世。
璨星王室。
以及,唯一威胁魔法女皇的……
完美反魔武装。
泰尔斯恍惚地呼吸着,刚刚意识到,自己的手足在微微发颤。
刚刚的秘辛给了王子太大的震惊。
泰尔斯怔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还有几道浅浅的伤痕,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六年前,他就是用这只手,握着那把禁忌的武器……封印了吉萨?
那把,极有可能是害死璨星王室罪魁祸首的……
净世之锋?
想到它那应该不是巧合的名字和如有生命的蹊跷呼唤,泰尔斯不由得握起拳头,心口一紧。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数的疑问和鸡皮疙瘩一起涌来,将他吞没。
“我们该走了。”
另一边,瑞奇收起了回味和愉悦的表情,回复了淡然:
“今天到此为止。”
但就在他转身的时候。
“等等,瑞奇。”
同样发怔的塞米尔叹了口气,看向牢里的萨克埃尔:“最后一个问题。”
昏暗的光线下,刑罚骑士的身影似乎颓然坐地,满布忧伤。
瑞奇微微蹙眉,但终究没说什么。
塞米尔一步一步走向栅栏,火光把栅栏的影子逼到跟前,继续逼近萨克埃尔藏身的角落。
“就在刚刚,萨克埃尔。”
“小巴尼告诉我,”塞米尔吸了口气,略有犹豫:“当年的王室卫队里出了叛徒,出卖了陛下和殿下。”
牢房里的萨克埃尔一颤,呆滞地抬起头来。
神情飘忽。
泰尔斯强行收起心中纷乱不已的思绪,看向场中。
“巴尼说得天花乱坠,头头是道,”想起刚刚的情景,举着火把的塞米尔脸现痛苦:“什么里应外合,什么假传王储殿下的命令,什么故意带我们绕圈子,什么事后还潜伏在我们的队伍里……诸如此类的废话。”
坐地靠墙的萨克埃尔依旧默默地看着他,脸庞却微微一低,沉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塞米尔不知是讽刺还是自嘲地轻笑一声。
“好像叛徒真的存在,”塞米尔的语气里透露着难言的哀伤:
“好像只要找到了他,小巴尼他们就能解脱,至少为自己赎罪似的。”
牢里的萨克埃尔轻呼一口气,像是还没从刚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但至少他开口了,口吻随意,似在梦游:
“是么。”
塞米尔面色一紧。
“所以,萨克埃尔,”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牙强硬道:“我必须问这一句:是你吗?”
“当年的所谓叛徒……”
“是你吗?”
这个问题让泰尔斯和瑞奇都各有异色,前者默然,后者漠然。
萨克埃尔就像一个迟钝的老头,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他缓缓抬起头,在光线也难以企及的黑暗角落里,迷茫地看着塞米尔。
“当年情况紧急、四面遇敌的时候。”
塞米尔一边呼气,一边咬牙,略显艰难地道:
“无论在宫门还是群星厅,无论是库伦队长还是大巴尼、托尼,他们都放心地把卫队的精锐主力后来判刑的四十六人尽在其中交到你的手里,或目送着你的离开,或指望着你的驰援……”
他不知不觉捏紧了拳头。
“因为他们都知道且相信,无论面对多强大的敌人,如果有刑罚骑士领衔,有他们看好的下一任卫队队长在场,那就能逢凶化吉,万事无虞。”
塞米尔别着头,像是极度不忍伤害眼前深受打击、遍体鳞伤的男人:“除非……除非他是叛徒。”
掌旗官轻轻地闭上眼睛。
“是你吗,萨克埃尔?”
无论泰尔斯还是瑞奇都静静地听着。
牢房里,萨克埃尔做了几次呼吸,慢慢地抬起视线。
“是我吗?”他呆呆地复述道,眼中迷惘。
塞米尔轻轻睁眼,尽管稍有不忍,却依旧语气强硬:
“萨克埃尔,你也许不擅长伪造或间谍,但你是王储的卫队心腹,还是首屈一指的战力,更别提你还兼任了首席掌旗官。”
萨克埃尔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光线所限,泰尔斯看不清他嘴角以上的确切神态。
“是我……吗?”
他再次幽幽地重复道。
塞米尔叹了口气,似乎对对方的状态不报信心。
但他停了几秒,还是果断开口。
“萨克埃尔,我知道你脑子不清醒,”掌旗官咬牙发狠道:“但是没关系,我相信,跟很多人一样,跟我一样,你的记忆里,唯有一样东西永不褪色。”
咚!
塞米尔举起拳头,狠狠砸在自己的胸前!
让在场的三人不由侧目。
“发誓吧,萨克埃尔,在我的面前,在璨星血脉的面前发誓。”
塞米尔坚决地道,眼中闪过寒光:
“以你的荣誉,你的尊严,你的剑刃,你的祖上,以传承久远,自帝国时代起就效忠御座麾下的路多尔人贵胄,萨克埃尔家族之名,庄严立誓!”
终于,听见这段话的萨克埃尔浑身一抖!
刑罚骑士缓缓地站起身来,在昏暗的火光里露出带着烙印的脸庞,眼中慢慢有了焦点。
瑞奇若有所思。
只听塞米尔呼吸急促,满面痛苦地继续道:“庄严立誓,萨克埃尔……穷此一生,你从未背叛璨星王室,背叛王室卫队,背叛禁卫誓言!”
萨克埃尔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
泰尔斯的呼吸幅度渐渐变小。
“告诉我,亲口告诉我,你不是叛徒。”
塞米尔低低地道,语气中似有无助:
“告诉我。”
但萨克埃尔没有回答,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塞米尔,目光微凉。
一时间,空气中只听见四人的呼吸声。
但就在下一秒
踏!
只见塞米尔狠狠地上前一步,抓住萨克埃尔的牢房栅栏!
瑞奇脸色微变。
“求你了!”
塞米尔背对着泰尔斯,神情不明,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
但萨克埃尔依旧不作声,只是凝视他。
“求你了,回答我,刑罚官阁下,”再一次,塞米尔的话已经带上了些哀求的意味:
“这太重要了。”
他抓着栅栏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终于,萨克埃尔轻嗤了一声,刚刚涣散的眼神重又回复清明。
“太重要了?”
“他们小巴尼为什么要质问你呢,塞米尔?”
他弯起嘴角,默默摇头:
“质问你到底是不是叛徒?”
塞米尔脸色一白,不知道是受不住痛楚还是别的缘故,他下意识地松开栅栏,退后一步。
他的手掌微抖。
“而你,你到底是希望我是叛徒呢,”刑罚骑士笑了:“抑或希望我不是?”
空气里沉默了很久。
塞米尔深深地低下头。
然而,不久之后,黑暗里就传来一声默默的叹息。
出乎意料,萨克埃尔的嗓音渐渐响起,由低到高,由轻变重。
“我发誓,”他淡淡道:
“伊曼努萨克埃尔,在此以我的荣誉,我的尊严,我的剑刃,我的祖上,以自帝国时代起就效忠御座麾下的萨克埃尔家族之名庄严立誓。”
塞米尔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神情复杂地抬起头来。
“穷此一生,终此一世,”随着话语的递进,萨克埃尔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庄重:
“我从未背叛璨星王室,从未背叛禁卫誓言。”
泰尔斯眉心一跳。
他好像漏掉了什么。
果然,萨克埃尔的叹息再度传来:
“我唯一对不起的,是你们。”
塞米尔的呼吸像是被人掐断了。
只听刑罚骑士那颓废而凄伤的嗓音继续响起:
“是库伦队长,是托尼,是莫利安,是贝莱蒂,是喀迈拉,是罗戈,是塔尔丁,是布里,是奈,还有你,塞米尔……”
“是所有王室卫队的弟兄们。”
他听上去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心如死灰地忏悔着年少时的罪责。
塞米尔一动不动。
“作为被寄予厚望的人,在那样的风暴里,我既无能,也无力去保护你们,帮助你们,带领你们,跟你们一同穿越碍难,度过险关,”萨克埃尔望着塞米尔,看着他脸上的烙印,呆呆地道:
“我只能坐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你们沉沦至此,受尽折磨。”
泰尔斯转过头,想起上面死在白骨之牢里的三十七个帝之禁卫,想起他们或呆滞,或凄凉,或解脱,或疯癫的眼神,又看看此时胡子拉碴的萨克埃尔,一时间颇不是滋味。
萨克埃尔轻轻闭眼,挤出一个不知道压在心口多少年的词语:
“对不起。”
又是一次沉默。
塞米尔的表情久久不变,但他却缓缓地别过头去。
“所以,叛徒不是你,”掌旗官轻轻颤抖着:“或者,叛徒已经死在监禁中了。”
“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叛徒?没有人出卖了陛下一家?”
塞米尔猛地回过头了,语气里似乎带着淡淡的恳求之意:
“一切,一切只是小巴尼那个阴谋家的臆想?”
萨克埃尔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默默地踱着步,再次坐回他那个满布凄凉气氛的原位。
半晌后,空气里传来淡淡的叹气声。
“也许有的吧。”
塞米尔微微一惊:“什么?”
只见萨克埃尔把头颅向后抵在墙壁上,眼中似乎重新失落了焦距:
“我想,叛徒,应该是有的吧。”
此言一出,无论塞米尔还是泰尔斯,就连瑞奇也表情一变。
直到他的话继续。
“但他们不仅仅是某个人,也不是某张脸,某个名字。”
塞米尔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萨克埃尔带着无奈而空洞的笑容摇了摇头。
“王室卫队的弟兄们,都出自王都的各大贵族门庭,”他望着头顶,似乎在那里看见了曾经的过往,语气节奏也变得有起有落,节奏井然:
“巴尼,贝莱蒂,塞米尔,塔尔丁,萨克埃尔……老队长更是出身六大豪门里的太阳剑盾,是东海守护公爵的幼弟。”
“他们都有着极高的荣誉感与责任感,甚至使命感,以身为星辰人为荣,以身为帝国后裔为傲,视王国为永恒的故乡和归属。”
听着刑罚骑士的话,塞米尔默默出神。
“但是……”
萨克埃尔话锋一转。
“你刚刚也听见那个男人的话了,关于断龙者的秘密,”他的表情变得哀伤而痛苦:“关于……当年。”
其他三人齐齐一怔。
萨克埃尔的呼吸紊乱了一瞬,脸上苦色闪过,随即转为抽搐式的轻笑:
“哈哈哈哈哈……”
没人说话。
“其实一切很早就有迹象了,我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
“从那道发给大贵族们的限权令,从商贸法令,从陛下的婚礼,从频繁进出宫门的顾问,从不时召集的会议,从臣属们越发激烈的觐见开始,我就应该看见,无论弟兄们还是其他人,他们眼中的疑虑早已植下,慢慢发芽。”
塞米尔没有说话。
“看看陛下的所作所为,看看陛下所踏上的道路,看看他所立足的战场,再看看他所选择的敌人,”囚犯依旧神情复杂看着天花板,笑声里饱含苦涩与悔恨:
“看看他为星辰的千万子民,一意孤行选取的未来。”
泰尔斯默默听着他的话,想象着曾经的艾迪二世在那个时代要面对的一切。
萨克埃尔嘶哑地呼出一口气。
想起净世之锋和刚刚获悉的秘闻,泰尔斯不禁蹙眉。
塞米尔狠狠扭头,似乎不忍再听。
“你和小巴尼,你们是如此渴望着找到那个背叛者,可是……”
“我在想……如果你口中的所谓叛徒,如果那些对着星辰王国的未来有着期望与憧憬的人,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了什么比如断龙者,所以才为此行动,甘愿承受良心的谴责,哪怕那与国王的意志相悖……”
萨克埃尔呆怔地望着虚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越发语无伦次:
“如果他们再也分不清什么是背叛,什么是忠诚……这并不是没有可能,对么?”
塞米尔愣住了。
然而萨克埃尔却出神地继续道:
“问题是,塞米尔,我们究竟该站在怎样的立场上,才能义无反顾地苛责他们呢?忠诚者对背叛者的鄙夷吗?专一者对贰心者的责难吗?”
牢房内外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囚犯和劫狱者们在其中品味着不同的苦涩。
最终,塞米尔恍如隔世的表情动了一下。
“我不明白。”他幽幽地道。
萨克埃尔笑了。
“呵,我也不明白。”
刑罚骑士像是缓缓回过神来,他抱紧双臂,把自己的脸沉进黑暗中。
“走吧,你不属于这里,你也不必在这里,你不是那个该受谴责的人。”
萨克埃尔缓缓地伸出手,再次指向牢房外那个空空如也的角落,好像那里真的有什么人似的:
“更不是那个该在这里面对他的人。”
仿佛过了很久,塞米尔才像冬眠的动物遽然苏醒一样,艰难地转过身。
不再看向刑罚骑士。
塞米尔大力猛吸一口气,仿佛要把一切无法抒发的愤懑和委屈都吞进胸口。
“告诉过你了,”瑞奇在另一边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剑柄,似不在意:
“面朝过去的人,找不到答案。”
最终,在瑞奇的目光下,塞米尔迈动步子,带着不知是遗憾还是释然的心情,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把萨克埃尔的牢房留在身后。
泰尔斯盯着他的背影,紧紧皱眉。
“你还在等什么呢,殿下?”
瑞奇轻笑着,像在呼喊小孩儿吃饭一样:
“演出结束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泰尔斯并没有举步跟上,而是抬起一对不知何时变得警觉起来的眸子,看着瑞奇。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目标了?”
“这个秘密?”
泰尔斯俯下身子,捡起地上那支灭掉的火把,看着上面残留温度的物质,依稀可辨认出轻薄的片状灰烬。
瑞奇微不可察地蹙眉。
只见王子慢慢地抬起头来,在塞米尔越走越远的火光下轻声吐气:“然后呢?”
塞米尔的脚步声停了,他也注意到泰尔斯的表现了。
“然后,我们就回家。”瑞奇冷冷地打量着泰尔斯,不太满意后者这么不合作的样子。
“除非,你还想跟那位杀了你叔叔的钎子把酒言欢?”
泰尔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
眼前就是这帮人的最后一步了。
也许真像猜想的那样,白骨之牢里有另一个出口,可以完全避开营地的耳目监察。
在这之后,除了他们的魔爪,自己无路可走。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轻声对自己道:“我准备好了。”
我准备好了。
下一秒,王子殿下笑容灿烂地抬起头来:
“嘿,能打个商量吗?”
泰尔斯看着手上仅余木棍的火把,貌似懊恼地挠挠头:“我的意思是,看,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你们想要的,而我作为一个羸弱少年……”
瑞奇微微摇头,不容置疑地接过他的话:
“也是我们想要的。”
泰尔斯话语一滞。
只见瑞奇缓步上前,隐隐有威胁之意:
“甚至更甚于我们的本来目标。”
泰尔斯不由得竖了竖眉。
他不得不叹息道:“但是,你们知道,无论是王国还是秘科,他们都不会轻易让你们出营地的。”
塞米尔走了回来,跟瑞奇一起看着看上去意图谈判的泰尔斯。
“他们是不会,”瑞奇冷哼道:
“但他们不知道。”
泰尔斯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摊了摊手:“可是……”
“如果他们知道呢?”
在塞米尔的火光照耀下,瑞奇轻轻蹙眉:
“什么意思?”
泰尔斯露出一口大白牙,腼腆地笑了笑。
“我的意思是,如果王国秘科从头到尾,由始至终,都对你们这次的行动,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
瑞奇先是轻轻一怔,随后面色一沉:
“你……”
可就在瑞奇第一个音节出口的刹那,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