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夜宴
福宁宫,寝殿
金銮之上,偌大的大殿当中,只是摆了一桌家宴,桌子很小,俩人坐的非常近。赵吉满脸笑容,敞怀大笑着,举着酒杯道:“小宁子才是朕的真福心,刚一出关,这老天爷便降下大雨,持续数月的旱情总算是过去了,来,这杯酒,乃是朕敬你的。”
“陛下,请!”白慕秋也不推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吉亲自为他斟酒,“这第二杯,乃是感谢小宁子今日为朕精心准备的一出困兽斗的戏码,很有趣,朕从未想过人还能这样比斗,改日在延福殿的御石园里,朕决定建一座困兽场,闲暇时,看看人与人像猛兽一样在里面打架,肯定非常有趣。”
白慕秋这次没有说话,默默喝完,放下玉杯,开口道:“陛下,为何此宴不叫上蔡相等人一起?亦或者如妃娘娘。”
“此乃家宴!”
赵吉放下杯子,停顿了一下,忽然语气有些凌厉,“那些个外人,不过外臣而已,朕心里依旧还是向着当初你们几个,所以各个委与重任,小桂子丝毫不会武功,却也敢用一个花瓶救了母后,这才是忠仆,他读过兵书,喜好军伍,于是朕便让他做了西北监军,领枢密院事。小南子身无特长,在你不在的时间内,也让他暂代内务总管,打理后庭宫俾内侍。海大富将御直器班打理的井井有条,忠于职守,小瓶儿也是如此,你们一个个都没让朕失望过。”
他眼里些许血丝,话语顿了顿,“唉~朕却是让你们失望了,少年时,壮志凌云,想做那天下雄主,可如今回头看看,到底是让天下百姓过的凄苦,那些个蔡京、王黼一直巧言令色,蛊惑着朕,朕心里如何不清楚,可....可....就是架不住他们在耳旁引诱,其实朕心里也苦啊。”
白慕秋离了座位,起身拜道:“奴婢有罪,闭关四年却是未为陛下分忧半毫,愧对陛下的信任了。”
赵吉连忙将他扶起,“以后小宁子无须再朕面前自称奴婢,在朕眼里,小宁子不是那些奴才可以比的。”说着,他拍拍手,叫人端过一件东西。
揭开黄绸,托盘内,放着一张圣旨。赵吉将它取过,递给白慕秋,示意他看看。
白慕秋展开圣旨,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只是右下角却是已经加盖了玉玺印。他骇然看了一眼,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不明就理的看向眼前的天下第一人。
“是不是很奇怪上面没字?”
赵吉两颊通红,酒气熏熏道:“上面要写什么,小宁子,你自己看着办,莫要辜负了朕的信任。”
“臣!”
白慕秋心里微微也有些感动,大声高喝:“谢过陛下信任。微臣愿做陛下耳目,监察百官,如有犯上,定斩不饶。”
“好好,小宁子!朕等着你!如今朕啊,那是眼不明,耳不清。你回来了,朕就可高枕无忧了。”
赵吉高兴的走上两步,却是歪歪斜斜,撑着桌子,断断续续道:“朕要让那些老东西看看,离了他们,朕还有你们,小宁子放手去干,对了,朕差点忘记,往后小宁子大可不必坐在宫里,朕已经把当年濮王的那座王府赐予你了,有空去看看。”
白慕秋拱手道:“微臣先谢过陛下,官家如要做那气吞万里如虎,微臣当然愿意做那俯瞰山河之鹰。”
可是,他说的话,那人却是没有听到,而是伏在桌上,呼呼大睡了过去。白慕秋一摆长袖,冷声道:“扶陛下回去休息。”
角落里连忙跑来数名内侍,搀扶着醉醺醺的皇帝匆忙往寝殿龙榻过去。
白慕秋出了宫门,脸色从恭敬一下变的冷漠,如今他长高了不少,俯视着一旁等候的海大富,对他道:“你的伤势如何?”
“回公公的话,奴婢恐怕一两月是动不得内力了。”海大富小心跟在身后苦笑道:“当日若不是有公公赠穿的软猬甲,估摸着那一掌,奴婢恐怕此时已死透多时。”
白慕秋‘唔’了一声,走了一截,又问道:“那太监身份可有查明?”
海大富点点头,语气唏嘘道:“查清楚了,从武贤先帝的宫人名册当中,确实有过一位内务总管,只不过此人在先帝大行之后便失踪了,现在奴婢才知,原来此人是为先帝守节数十年,也是个忠义之人。”
“叫什么?”白慕秋站定,回头问。
“叫王渐。”
白慕秋沉吟片刻,沉声道:“厚葬。”
.........
二人一前一后,路过皇仪殿,远处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是如妃娘娘。”海大富提醒了一下。
白发下,白慕秋那张脸犹如万年冰川盯着那女人,良久,拱手道:“微臣.....见过如妃娘娘。”
“哟.....”那女人拖着长摆,扭着腰肢过来,人未到,一股异常好闻的香味却是先到,“四年不见,当初那个俊俏小太监,如今更是英武挺拔啊,啧啧,可惜啊....可惜依旧是个宦官,四年了,一出来还能得到官家的荣宠,真是厉害,已经敢自称微臣,厉害啊。”
“四年不见,娘娘的嘴上功夫却是长进不少。”
白慕秋冷言冷语,讽刺道:“娘娘不是也恩宠有加,一介西夏蛮女不也爬到了贵妃位置?”
“呵呵,别以为你练就了一套邪门武功,奴,就怕你。”
赫连如心咬牙切齿道:“当初若不是你出言诓骗,奴何必委下身段去迎合一个小小顽童,可知这四年里,奴,可是日思夜想怎么折磨你吗?”
白慕秋闻言,冷笑一下,背着手抬脚便离开,两人错身之际,他说道:“赫连大家还是好好照顾自己,摩云教在东南一带,改名明教一事,洒家还是清楚的,那方腊拥众恐怕已不止十多万之数,他举旗那一天,便是洒家拿你祭旗的那一天,好自为之。”
“你如何知道?”
赫连如心眼里闪过恐慌,一瞬,又掩饰过去,“你的那些探子到底隐藏哪里?如何知道的这样详细。”
前世网络上就有,难道白慕秋会说?
可惜的是,他的眼线虽然多,但大多都分布在北方中原一带,东南、西垂还未发展过去,有的只是寥寥几人而已。
他举步不停,声音不断,“有人在做,自然有人看着。洒家随时恭候赫连大家上门讨教。”
说完,两人已是离去。
雨持续着,却是小了许多,昼夜变换,今夜过后,天蒙蒙发亮,一个庞然大物就要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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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捉刀(一)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绵绵细雨。
初阳还未透射人间第一缕光亮,雨中,空气不再如前几日那般干燥酷热,而是随着降雨,渐渐转凉,大院内的梧桐树下,一人淋着秋雨,看着第一片枯黄的梧桐叶子,落下来。
身后。
一个胖大的身影将一件披风披在对方满是银丝的肩上,“公公,时辰不早,该是出发了。”
“大富啊......”
白头银丝垂下,那人拾起那片梧桐叶,举过头顶,一缕阳光穿破云层透了下来,照在苍白的脸上。
“今日....我心里有点仿徨......”
“可来日....要发生的事.....没人会知道.....我却知晓,为他们心痛啊......”
海大富躬身,“是。”
那人丢下枯叶,转身离开,叶子飘然落在雨水里,一片乌黑。
“你不会知道,你也不会懂的。”
.......
“驾!”
数十缇骑从宫门、从三衙蜂拥而出,甚至更多缇骑在出动。西华宫门外,文武云集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睁睁看着这些骑卒四处游动,不知去了何处,眼尖的发现这些缇骑穿着有些特别,一律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腰挎长刀。
“这不像是府衙捕快,更非三衙缇骑。”
“老夫眼拙,也是看不出是哪个衙门的。”
“怕是今日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唉,可怜城外饥民还嗷嗷待哺啊.....”
此时,城门打开,蔡京等一干文武心中带着疑惑到了紫宸殿等候上朝,期间王黼、蔡京等人发现今日盘查比以前严厉了许多,刚刚有宦官过来搜查了第三次,顿时心中大感不妙,可那李彦并未出现在这里,也没有只言片语传递出来,无法从他口中得知今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没有准备,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蔡京想罢,于是叮嘱身后一系朋党,“今日早朝,多看多听,少说。恐怕会有大事要发生,刚刚老夫说的话,可曾记住了?”
“记住了!”群臣低声呼应。
就连王黼那边察觉到了今日的不同,听到蔡京的话,心里是认可的,便也不多说什么,人群当中慢慢变的鸦雀无声,有种莫名的压抑气氛在里面传播扩散,不少人浑身不自在,但多少还是见过风浪,还不至于吓得浑身发抖。
......
皂衣缇骑在街道奔行,十数人为一队,马蹄踏着石砖传来疯狂的‘踏踏踏’声,其中一骑,看了眼手里的纸张,又看了下眼前的宅门,冲同伴点头。
十多人齐齐下马,过去以后,也不敲门,将数根绳索系在了门扣上,拽着上了马,马蹄骤然发力,嘶鸣一声,奋力往前狂奔,嘭的一下,两扇红漆大门爆开,剩余十来人蜂拥而入,此时宅院的人才听到动静出来,部分还端着饭碗不知所措。
“奉东厂督主倾查,伍家走私贩铁器,预私通外国,国法难容,经由东缉事厂奉命捉拿归案,如有反抗,就地处决。”
“什么东缉事厂,我听都没听说过.....”
噗!
一个赤膊汉子话还没说完,一柄快刀就将他人头砍下,尸身倒在地上不时抽搐,断颈不停的喷血。挥刀那人,扫着在场所有伍家的人,说道:“此人诋毁国之重器,已处决,伍家家主何在,请随我们走一趟,切莫耽搁了时辰。”
.....
这样的场面,在汴梁城各处开始逐一上演,砍头被杀有之,束手就缚的也有之。当中有商家、也有官宦之家,无一例外,他们都有罪案在列,罪名也可大可小,皆缉拿至东华门驻地。
一时间,皂衣缇骑肆虐,被绳索捆绑之人排列长长一条街道,一袋袋米袋又从那些人家中被运出,清查登记,再发往城外。
.....
“上朝!”
一声高喧打破了紫宸殿的寂静,百官快步跟上簇拥着到了垂拱殿,按照排列井然有序的鱼贯而入。走在首位的蔡京一看到御阶下,立着的却不是往日的李彦那宦官,而是昨日雨幕下的白发阉人,脸上不由微微一愣。
众官脚下不停,很快入了垂拱殿内,排列站好。
此时,才有太监喧了一声“上朝”侧殿门口,赵吉这才龙跃虎步走了出来,表情严肃深沉,回到龙椅上说了一句“众爱卿平身。”
便开口道:“今日早会,朕有事要宣布,不管你们是否已有人知道,或者不同意,都没有关系。因为这是朕的事,小宁子,喧圣旨给他们听听。”
“是!”
一身黑金描边,鱼龙出水服的白慕秋捧着圣旨躬了躬身,眼里闪着莫名的兴奋,展开黄绸,银丝下,表情阴沉,高声喧道:“敕门下,百官跪听!”
这一声跪听,念的出奇震耳,蔡京等人浑身一抖,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了下来,那白发太监声音缓慢而沉重,可听在下面人的耳里却如洪钟金鸣。
“朕,主政以来,常思国家振兴之道,屡屡走来,力求探索,然每听民间疾苦,奸妄当道,心里便是痛彻斐然,今日,朕决定设东缉事厂,驻东华门,稽查百官,体察民情,但有所作奸犯科、造谣滋事、作乱造反、通敌叛国者,东厂皆有缉拿审讯之职,刑部审讯、各地县衙问案,皆有东厂干事旁听过问,归纳记载。若有包庇嫌犯,颠倒黑白,不分是非者,可由东厂干事全权主事问案。即日起,东缉事厂设提督一名,总领东厂,由后庭内务总管白宁,担任此职。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圣旨念完,阶下跪听的文武百官汗流浃背,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殿内如同死一般寂静,喘气之声尤为清晰。
一个身影突然爬了出来,跪道:“陛下,臣不服!此乃祸国之举啊,还请陛下收回皇命,体恤百官黎民啊,如若此旨一下,宦官之祸将复起,甚至更为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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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捉刀(二)
“唉....”
跪着的蔡京心里微微一叹,早叫你们不要出声,对方敢如此行事,怎能没有后手?视线微微向上斜,龙椅上,赵吉闭眼不见,心里不由更加肯定了想法。
爬出来的那人说的话慷慨悲愤,可到得一瞬,被人打断。
“何大人.....”
白慕秋收起圣旨,交于身旁黄门,覆云靴踩着光洁的地板走过去,一缕银丝从额前划过,那双冰冷的视线盯着对方,启口,却是先叹了一口气。
“哎......你为什么要急着跳出来啊.....”他低声着,绕着对方走着,面朝殿门时,白慕秋问道:“西华门时,你说‘城外还有嗷嗷待哺的饥民’是吗?”
“老夫说过。”
何中宿猛的抬起头,看向他,“你监视我们?”
白慕秋转过身,背对了光线,阴影下看不见表情,他说:“何大人,忧心城外数万饥民,可慷慨解囊啊?”
“怎么没有?”何中宿愤然站起来,与他对持,“老夫家里粮仓已去十之有七,家中老幼也是每日两餐果腹,而你这阉人,又做了什么?凭什么监察百官体察百姓?”
白慕秋也不答,回走两步,拍拍手掌,“把何大人昨晚的记录找出来。”
“什么意思?”
“连家中也有人监视?”
“怕是不可能的吧,这阉人多半在诈我等。”
百官交头接耳,骇然的看着立在那里的白发太监,心下顿时忐忑不安,自己做过什么,通常自己很清楚,家中有什么,家中的人自然也清楚,如果家里有了东厂视线......那,所有人包括蔡京和王黼两人忍不住打了寒颤。
——哗哗。
大殿左侧,有张案几,上面纸张堆积,四五个小黄门动手在翻动,大殿内,气氛极为紧张,只听到纸张哗哗翻动的响动,不多时,一个小黄门捧着一页纸过来,呈于龙椅上那人面前。
赵吉哼了一声,问道:“何卿啊,朕问你昨夜晚饭吃了什么啊。”
“家中如今比较拮据。”何中宿又跪了下来,“所以昨晚,臣家中一律素食,每日只吃两顿,节衣缩食啊,陛下。”
“呵呵.....”
赵吉失望的笑了一声,将纸页让黄门送到他面前,“自己好好看看吧——朕失望啊。”
捏着那张薄薄的纸页,何中宿彷如拿千斤之重的东西,双手微微颤抖。只听呯的一声,哗啦一下,数支御笔、砚台扫下,摔的粉碎。
他咆哮道:“前日,朕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真以为朕年少好糊弄?把自己陈粮换官仓新粮,又用陈粮运到城外糊弄朕的子民。”
气急,赵吉指着跪下的人,说道:“一日两顿,粗茶淡饭,呵呵....你自己看看那纸上写的什么!一桌十五道菜,山珍海味啊,还有美姬喂酒,晚宴间还吟了一首诗,要不要朕念给你听啊。”
白慕秋走到何中宿身旁,低头看他,语气清冷,“何大人还有要说的吗?”
“陛下...陛下....”
何中宿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流淌,往前爬着,“纸上写的都是他们诬陷与我啊,陛下明察,是他们诬陷的啊。”
“朕不想再见到他。”赵吉闭上眼帘坐回到了龙椅上。
白慕秋招招手,早有在殿门等候多时的甲士过来将瘫软在地的何中宿架起拖了出去,寂静的大殿内,只听的他在哀嚎、哀求,可无人敢上前保他,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他完了。
当血淋淋的人头被呈上来时,想法终于变成了血腥的现实,不少没见过血的大臣,忍不住干呕出声。白慕秋这时又拿了纸页过来,却是厚厚的一叠,不少大臣看见那叠纸页时,面如死灰,膝下一软,顿时跌坐下来。
“本督十六岁时,与陛下在这里见证了濮王在这里杀了一批大臣。”白慕秋慢慢举起手里的纸页,一字一句清晰的说给他们听。
“今日,本督不介意再杀一批。”
此时,过来一名小黄门接过纸页,按着上面的顺序开始念着上面的名字,从低到高,所犯何罪,无论是贪污还是受贿,杀人夺地,欺男霸女,一桩桩一件件在这大殿上,如同珠玉落地,清晰脆响。
“甄文......兴和二年,受贿一万五千贯,释放一名死刑犯。”
“赵御....成化十六年,毒杀原配,埋于自家后院。另,奸1杀少女七名,尸骨皆埋于后花园花圃当中。”
“成文兴......兴和三年,运送花石纲,以至于十五名船夫落水身亡。”
......
每念到一个名字,一条罪状,便有甲士将那人从大臣堆里拖了出来,再进来时,只剩下一颗惊恐扭曲的头颅安静的摆放在那里,这当中,有文臣,有武将的脑袋已到达十多颗。
“朱勔......”
念到这里,白慕秋刻意看了过去,那人浑身一抖,吓得浑身发软,陡然趴在地上,连滚带爬跑到中间,失声道:“陛下....陛下救救微臣,微臣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啊.....”
“够了!”
赵吉站了起来,看着下面数排人头,闭目想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今天杀的人够多了,朕很累,退朝!”
看着拂袖远去的皇帝,白慕秋垂下了手,转过头看了过去,“朱大人,这次你运气稍好了一点,下次多注意一下。”
“是是!”朱勔早已经被地上的人头吓得三魂飞了两魂,脑袋点的跟啄木鸟似得,“谢提督大人不杀之恩,谢提督大人不杀之恩。”
白慕秋将纸页还给小黄门,抬步往外走,“尔等,给本督听好,今日是陛下仁慈,下回可没有这么好运了。”
说完,他已是出了殿门,背后尽一阵喘粗气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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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今日没杀干净。”
海大富跟了上来。
白慕秋看着早已大亮的天空,叹口气:“陛下心软了。”
“但是我们不能软。”他语气越来越硬,“蔡京、王黼二人党羽太多,是该给他们瘦一下身了,剩下的名单.....”
眼神寒光闪烁,“挑一些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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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开衙
东华门乃是武朝儒生学子崇尚的圣地,这里是鱼跃龙门的龙门。
‘东华门唱名方’是读书人的一种荣耀,武朝读书人毕生梦想之所在,在离此两条街坊,一栋府邸正在改建,金字辉煌的‘东缉事厂’四个大字门匾挂了上去,府衙门口两侧立着两头石‘狰’栩栩如生,模样森严可怖,仿佛每一个从府衙走过的人都是罪人。
隔着一条街,有着许多人悄悄观察着,不敢靠近,却是不妨碍他们窃窃私语。
“今日好像抓了许多人进去呢....”
“这个衙门是干什么的,感觉有点阴森。”
“我家隔壁那个大户,今早就被抓了,说是哄抬粮价.....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了,他家里人现在四处找关系,想把人捞出来。”
......讨论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有了偏离的意味,但也并未传到城外去。
府衙内
立于校武场边缘的楼阁上,一个侍女捧着木梳递了过去,便躬身离开,临走带上房门。
拿着木梳的女子,一身青萝宫衣,头绾简雅倭堕髻,两侧青丝垂肩,五官艳丽且那双牟春水荡漾,柔弱白皙的手轻轻由上往下,木梳轻柔的梳理一缕银丝。
铜镜内,端坐的男子闭目养神,须发皆白,片刻,他启口,嗓音清湛,“那些粮食都运出去了吧?”
另一侧,一张桌前,海大富看着几张纸上,写满弯弯扭扭的字迹,“督主这字….真是龙飞凤舞…….嗯,独立特行啊。”
恍然,他听到白慕秋的话,恭敬道:“回禀督主,都已交付给开封衙门拿赈灾了,奴婢又派了数名小黄门盯着,都是机灵人儿,出不了岔子,今晚最后一批粮过去,差不多就够了。只是督主可能不知,那数十官商大户,家里银钱可是多的让奴婢眼睛都花了。”
“多少?”白慕秋示意身后梳头的女子停下,惹得对方反而一阵白眼。
海大富伸出五根指头,觉得不对数,又比了十根手指,沉声道:“足足一百五十万贯有余。”
“还真够多的啊……”
饶是冷漠的白慕秋也不由一愣,他站起身,肩上垂落的银丝柔顺滑落至胸前,银白的眉毛下,双目寒光凛凛,“这些人……走私漏税啊…..也赚不到这么多吧……”
“大富。”白慕秋沉吟了一声,说道:“将一百万贯送进官家的内库房。”
海大富看着账目上的数字,犹豫了一下说道:“督主,会不会太多了?毕竟东缉事厂才堪堪建立,有些人员的配备都需要钱财开路。”
白慕秋摇摇头,坐到案桌前,“一点都不多,总要让官家尝到一点甜头才成,算是这四年来,官家对东厂投资的分红好了,只有这样,陛下那边才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本督。”
话锋一转,变的锋利,“剩余的钱财就放在厂内,眼线的情报终归要有所偿啊,不然别人也不会给本督卖命。”
他拿过案桌上的几页纸张,拍了拍,“你来之前,本督写的,可看过了?”
海大富点点头,“字迹别具一格,难得一见。”
“本督说的是里面的内容。”白慕秋万年不化的脸,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而旁边的女子更是捂着小嘴轻笑出声。
海大富尴尬的擦了擦胖脸上的汗渍,干笑道:“看过了,看过了。”
随即他道:“只是这样一来,那五十万贯怕不是够的,督主的宏图大计也怕会受到影响,那西夏边陲本就不好渗入进去,去年奴婢着了二十名退役出宫的太监,年岁都在四十往下,去了西垂不出半年,只剩下三四个还在,得到的情报也是不多,可给予的银钱却是不少,那边儿实在是太过恶劣了。”
“再恶劣也得派人去,二十个不行,就三十个,总会有几个幸运的家伙渗入进去。”白慕秋皱着眉说:“东南也必须有所展开,今年外放的太监名额提高到五十名,让他们自己挑一些喜欢的活计学学,比如说书的、批卦算命的,全都投到东南各州去,那边摩云教改名为明教,借着这次大灾发展自己,已然是有了图谋,东厂这边先将以前得到的消息,独立归纳成档,出宫的宫人培训完后,立即让他们跟着卞梁的商队南下,这件事是迫在眉睫的,大富啊,必须抓紧去办。”
随着说话声,一张纸被白慕秋从堆积的文书当中抽出来,铺平。“这上面是将以前的讲义重新书写、修改的,拿去后,好好琢磨一番,将新进宫的太监侍女独立讲解,时间还是和从前一样,每个三四日便集会讲义一番,挑一些口舌好的,说话煽情的,让他们来办就行,不能迫之过急,也不可让他们脑袋闲下来,总之…….别让他们有过多的思考就对了。”
说话之间,一直默默在旁的女子忽然走过来,说:“督主,小瓶儿有个请求,希望督主能把小瓶儿从宫里调出来。”
“唔….嗯?”
白慕秋有点诧异,道:“你不是一直想入后宫的吗?此时怎会如此想法?”
小瓶儿俏脸上苦涩一笑,“回禀督主,从前小瓶儿认为官家应该是一只气吞万里的猛虎,是那纵横四海的蛟龙,可这四年来,小瓶儿看见的,听见的,都……都很让瓶儿失望,尤其是那个如妃……整日一口一个‘奴’的在陛下面前自称,听的人鸡皮疙瘩都起了。”
见白慕秋沉吟,急忙加重了语气,“小瓶儿出来后,也可以帮海公公的忙,现下东厂急需人手,小瓶儿在宫里掌管尚衣司多年,也是可以帮忙的。”
“如此,倒还真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白慕秋同意了,他手指轻轻点着木桌,“赫连如心身居后庭,传递消息必然要通向外面的,本督需要你顺藤摸瓜,控制住那人,最好是知道摩云教在西夏的总坛。日后说不定还能用上一用。”
闻言,小瓶儿高兴的几乎快跳了起来,拍着饱满的胸脯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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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谈到这里,该交代的,说的也差不多了。白慕秋呼出一口气,跨过身后的那扇门,海大富和小瓶儿紧随在后,视线里阁楼下的校武场逐步展开,然后场中分列着什么东西,一排排跪在那里。
四周,皂衣尖帽,持刀而立。
旗子随着烈日下的清风徐徐飘动,在那校武场地当中,那数排跪下的商户官员被紧紧束缚着手臂,他们的脖子下面挂着一个木片,上面着墨写着所犯的罪状,一条条清晰又细小的排列。
微凉的风卷起白慕秋的白发,在飞舞,黑金的袍子的在起伏。
天晴云卷,场中只有风的声音。
片刻后,只留下他的声音。
“兴和四年,神州各地旱魃四起,百姓颗粒无收,易子相食,这是人间惨剧,两天前,陛下下令全力赈灾………….”
此时,校场四周,刀出鞘,反射出夺人的寒光。
身着皂衣的刀兵走过去,立到了每一个下跪之人的背后。有想挣扎起身的,刀柄便砸了过去,倒在地上,又被人抽正。
头破血流…….
“就是他们!好好看看他们的面目。”
白慕秋怒吼着,双手抓着木栏,一股大风平地而起,吹的银发飞扬,“将陛下赈灾的新粮换成了他们家里的发霉的陈粮,老鼠都不吃的陈粮,但是却拿给我们同胞吃,还装作一副善人的嘴脸,这些——”
“——还算是人吗?”
他的声音沉重,而又嘶吼,忽然手一扬,将一叠叠写满罪状的纸张从阁楼上抛了下来,散落飞舞的纸片,飘飘然然落下。
“官商勾结……”
“欺民霸田……”
“私贩铁盐……通敌卖国…..”
“所以......即今日起,东厂开衙,代天子耳目清查天下忤逆,充天子利剑,斩犬官罪民,行太平大道——”
白慕秋单手往下一指,“——而他们!”
声音传播着,皂衣刀兵扬起刀光,数十柄长刀落下,数十具无头尸体倒地,鲜血染红了整片校场。
“杀刀祭旗!”
兴和四年,九月,东缉事厂开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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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赤心
“娘娘出事了。”
李彦在一处花圃找到了赫连如心,不顾仪表,急忙跑了过去,在她身侧低声附语,断断续续听一段话。
“东厂提督白宁……今日开衙杀了不少人…….而且…..我们的人也没了,贩卖入….西….的线断了,如今怎么办?”
一朵花,陡然折在她手里。
赫连如心想到昨夜,那人威胁的话,压下了心火,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杀了就杀了吧,白宁如今借着官家昔日对他的恩情,又携裹赈灾大事而来,就像一把火,烧的正猛烈的时候,咱们先不去管他,待烧的差不多了,没东西可烧的时候,再和他算算账不迟。”
“可是…..”李彦抬起头,微微张了张嘴,心中有件事压着,心头终究是有些不甘,毕竟那白宁闭关那段时间,他李彦除了眼前的如妃,可是后庭当中最得势的人。谁人不敢给点面子?可眼下呢,内务总管的职位没有了,他心中自然是不甘的,“…….娘娘,难道就这么放过他吗?”
赫连如心皱眉,斜眼,原本勾魂夺魄的美目,却是杀机凛然,“小南子,你这奴才在质疑本位的决断?你要可知…….你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李彦吓得连忙跪下来,头触地,瑟瑟发抖道:“娘娘,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片刻,一片片花瓣飘落在地上,他的视线里。只听那柔媚的声音,说道:“这宫里,除了本位这里,何处不是白宁的眼线?你我二人需谨慎一些,那些线头断了,重新接上就是,那白宁目前,先避开他的锋芒,免得两败俱伤。”
“是…”李彦低声回应。
“不过本位倒是可以给那白提督找点麻烦。”赫连如心拖着长摆,慢慢行走,她说:“你与蔡京等人也算有些交集,他们的人也被杀了不少,心中自然是有怨的,你与他们细谈一下,今日东厂杀的人,拿出宣扬,到处去说,绿林草莽也好,江湖名门也罢,他们知道东厂杀了人,杀了慷慨济民的商人、以及几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李彦喜上眉梢,道:“奴婢这就去办,一定将白的变成黑的,传到其他各个地方,让那东厂成为众矢之的,声名恶臭。”
“去吧。”
美艳的女人,越走越远。
………
九月十二,东厂开衙杀人祭旗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座汴梁城,在有心人的传播和被杀家属的哭诉,渐渐有些变味。
九月十二下午以及傍晚,东厂缇骑四下出动,搜捕、关押、砍头二百四十多人,当中不乏有哄抬粮价者,也不乏有借着大灾蛊惑人心的教派,甚至砍头队伍中自然有趁机贩卖人口的牙人。
这是白慕秋刻意交代的,他前世最痛恶的就是贩卖人口,虽然在武朝,在这个时代,牙人这个行当买卖人口已经非常普遍,但对于强行掠夺子女的,就成了刀下亡魂。
此刻日头偏西。
他出了延福宫,看着昏黄的落日,想着之前赵吉的话,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朕当政几年,想不到蛀虫如斯。”
“一百万贯啊……”
“朕心里好痛……心痛这太祖打下来的江山。”
“小宁子,放手去干,彻彻底底的清查,朕就在这里,就在这皇宫里睁大眼睛看着——”
“——看看朕的江山里,到底有多少这样的蛀虫。”
九月十三,早朝,皇帝赵吉下旨,武朝所有衙门、官员,必须配合东缉事厂行事,如有怠慢、诋毁、不配合,俱撤官查办下狱。
白慕秋收好了圣旨,独自一人行走。
百官远远躲着他,三三两两结伴离开,胆小者、心怀污烂事者更是不敢目光移过去。待到所有人离开后,白慕秋打开了系统。
“人物转盘二连抽。”
“叮咚!转盘已开启,消耗两百因果点。”
白慕秋皱了皱眉,系统升级后,所消耗的因果点居然成倍增长,果然……有点坑人。
“叮咚!恭喜宿主抽到曹少钦,出至《新龙门客栈》,自带武功:白龙剑法,自带武器:白龙剑,目前任御马监管事,对宿主创立东厂充满崇敬。”
“叮咚!恭喜宿主抽到雨化田,出至《龙门飞甲》,自带武功:醉雨剑法,自带武器:醉雨三子剑,目前任太后尚虞近侍,对外物不太关心。”
来了一对厂公加厂花?有点意思,都是带剑的。
白慕秋冰冷的脸上不由勾起一丝笑意,随即上了马车,直径出了皇宫。
…….
卞梁附近下了一场雨,过后,天气转凉。干燥龟裂的地面,湿润泥泞。
树荫在风里摇晃着,树下一位老人靠在那里休息,十数只苍蝇围着他转着,时不时飞下来在浸透污血的裤腿上爬动着。
老人没有多少力气,无意识的抬起手,伸过去驱赶。
这时,他听到有脚步声过来,连忙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
……
一个女子晃晃悠悠过来,走的很慢,可能因为她赤着脚的原因,污泥脚面隐隐有些血迹。女子走到树荫下,将手里的一些糊糊捧过去,捧到老人的嘴边。
“大….大婶今天偷偷分….分的….”
女子眼里带着希冀,断断续续说:“她吃不完…..给惜福了。爷爷….你吃….大婶说吃了,就不会…..睡着了。”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盯着污秽的手心里,那点糊糊,摇摇头,“惜福啊….爷爷有吃的….你看爷爷嘴里还在咬呢,你呀…不要去守着人家……人家心善,但也没多少东西给我们吃啊,懂吗。”
女子忽然抬起手臂,用破烂的袖口擦了下眼睛,呜咽着,“爷爷在吃土…..惜福知道的…..惜福看见了……惜福….好怕爷爷像好多人一样,睡在地上…..叫也叫不醒,我好害怕。”
“吃点…..”
“……爷爷你吃点。”
良久,老人叹了一口气,虚弱的蠕动干瘪的嘴唇,将泥土吐了出来,伸过嘴****着手掌中那点米面糊糊,舔着舔着,眼泪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
惜福背着老人光着脚一步步走着,此时,却看到了同样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群在涌动。
她抬头看过去,人群的前方,再高处,高耸的城廓在那里屹立着。
惜福脏兮兮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叫道:“爷爷….你看….这里有好多人…..是不是到卞梁了啊…..爷爷?”
背上的老人没有回答,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第六十二章 执念
天上烈阳暴晒,接济的粥棚在逐一拆走。
在汴梁城外,甚至其余灾县的城外,少了粥棚,多了一个领粮种和回乡干粮的地方,前两日的暴雨缓解了灾情,再往后的一天里,又是绵绵小雨,逃难的人或许意识到大旱过去了。
“爷爷?”
拥挤排列的队伍中间,惜福弱弱的唤了一声背上的老人。
老人紧闭着眼帘,气息微弱,偶尔无意识的呻吟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回应。
惜福一时间心底有些发慌,手忙脚乱将老人放了下来,看到爷爷那张发青的脸,又唤了一声,“爷爷....你.....不要睡了....不要吓惜福好不好.....醒来啊....醒来啊...不要吓惜福....”
“爷爷....你到底怎么啦.....不要睡....不要吓惜福啊....”
女子眼眶湿红,跪坐在地上,守着老人一声声的呼唤,可....似乎一切都是徒劳的,惜福迷惘、害怕甚至无助的望周围的人群,她忽然做了一个动作,跪着朝他们磕头,咚咚的一声声磕响。
“能不能.....告诉惜福.....爷爷他怎么啦.....求求你们.....把爷爷叫醒啊!”
周围的人,蓬乱的头发下,每一张脸都带着麻木,注视着不断在磕头,重复说一句的女子,仿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也或者曾经发生过。
额头被一粒小石子磕破,血沾着泥土。
女子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可终究那些只是从她面前走过。
忽然,一个声音在队伍里传出,也不知是谁说的,“傻子,你爷爷病了,只有进城找大夫才能救活过来。”
进城?
惜福停下来,看了看高耸的城门楼,她想也没想急忙将地上的老人背上,朝那里冲过去,可到了城门,又犹豫了,她没进过城,连小县城都没去过,可眼前的汴梁城,又是何其巨大。
“进城....找大夫...进城找大夫!”惜福紧咬嘴皮,咬的发白。
她迈动脚步极小,畏惧的挪动过去,看到近在眼前的城门,以及城门边上如狼似虎的士卒,却是把她挡了下来,“灾民一律不得进城,再往前半步就杀了你。”
“进城看大夫.....进城看大夫....”她六神无主的念叨,极恐惧,脚步却是小心的挪动。
甚至天真的以为,这样对方就看不见她。
“滚开啊!”守卫走了过来,推了一把。
被推搡了一下,惜福本就虚弱,何况还背着一个老人。猝不及防间,倒在了地上,叮的一声,一块牌子落了出来,见到地上黝黑的东西,那个守卫眼睛顿时一亮,伸手就要去捡,惜福从地上爬起,疯子一样扑了过去将那块牌子拿手里护在胸口,像是护崽的母虎,朝先前恐惧的士卒大吼:“不要拿我的东西!!”
“把那牌子拿出来!”那名守卫眼里一急,就要拔刀。
这时,另一个守城士卒过来,一把将他手腕按住,对惜福道:“疯婆子,赶紧进城。”
惜福捏着令牌恐惧的看看他们,连忙将地上的爷爷背上身,极快的冲进城门里。那被按住手腕的士兵看着跑远,进入街道的邋遢女子,不由恼怒起来,“开封府衙、三衙下令不许灾民进入,你想连累死我!”
被说的士兵摇摇头,反而骂他:“老子刚刚救你一命,知不知道刚刚那令牌是什么?前日我见过一个东厂的缇骑腰间就挂着一枚,只是比这个小上许多,说不得刚刚那女的就是东厂放在难民里的探子。这段时间,死的人够多了,老子可不想你脑袋挂在城门楼上。”
刚刚还愤怒的士兵,顿时一身虚汗,脸上一片惨白。
......
“大夫....找大夫....”
惜福念叨着,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而周围的人无一不捂住鼻子远远躲开。
“怎么回事?难民进城了?”
“应该是乞丐吧.....或者偷溜进来的。”
街上的行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或小声,也或高声的谈论着,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没人怜悯和同情。
行走了很长,也不知道多长,惜福实在又累又饿,在一条人少的街巷坐了下来,背后靠在墙上的老人气息尚存,只是越来越弱了。惜福哭了,豆大的泪珠顺脸颊滚落,变的浑浊,紧接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紧紧抱着老人的身子,哭的很伤心。
“爹娘不见了......相公也不见了......爷爷你不要睡啊...惜福不知道大夫是什么啊.....这里好多的人,惜福一个人好害怕的。”哭声持续着,在巷口许久都无法停息。
此时,街口走来一个男子,他看了看痛哭的女子,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人,紧接着又走到巷口朝外看了看,这才反身回到惜福身边。
“这位姑娘,这是你爷爷吗?”男子问道。
惜福见有人冲她说话,眼里带着戒备,身子不由往后缩了缩,想了会儿,还是回答:“是....是我爷爷...我们来找相公....可....他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有人叫我找大夫....可...可惜福不知道是什么大夫。”
那男子疑惑的盯着她看,不知道打了什么名堂,“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有好多男人,说不定你相公就那里,找到相公,就有钱找大夫给你爷爷看病了。”
不容她多想,那男子就要去牵惜福的手,不过看到浑身的污秽,那男的又缩了回去,干脆道:“像救你爷爷,就跟我去找相公,然后再找大夫。去不去?”
惜福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放心看地上的老人,“爷爷睡着了...不能一个人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放心,没事的。”那男子显然耐心很好,缓和的语气说道:“我们很快就回来,真的很快,而且还有新衣服穿,新鞋子。”
“不要你新衣服....新鞋子...”惜福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只污秽的鞋子,勉强能看出上面的红色,“这是.....相公给我买的....都舍不得穿。”
随即,她停了下来,“可是....我找不到他。”
“所以,你跟我走,我帮你找!”
临了,男子又保证道:“然后我们就很快回来!”
“真..的吗?”惜福傻傻的问。
男子拍拍胸脯,“俺牛二,可是有名的说话算数的,一口唾沫一根钉。”
“好...好....我跟你去。”
惜福又蹲下对老人道:“爷爷,你在这里等惜福回来....惜福给你找大夫治病....你就会醒过来.....又可以看到惜福了。”
两人随后走了,女子边走,不舍的回头看,却又被男子催促赶紧走。
......
天逐渐有点阴了,就在街道尽头,发出金锣声,行人匆匆回避。
一队人马,皂衣铁甲,腰间挎刀行进过来,中间一顶四人大轿,走到街道一半时,忽然停住,轿里的人掀开帘子,露出一张白胖无须的脸,他皱着眉,招来一名随行,“附近有腐烂的味道,去找找。”
随行应下,连忙带着几个人开始在四周查探,没多久就匆匆回来,还抬着一名老人,老人的一只腿上,膝盖以下的部分有了**的痕迹。
海大富下了轿,白绢捂着鼻子,冷眼了下地上的人,正要挥挥手让人打发了。
刚一转身,顿时一僵,白绢掉在地上。
失态的叫了一声:“喂哟,快快放上轿子里,马上给洒家找最好的大夫,快去!”
手下的人,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可手里却不慢,连忙将老人抬上轿子,朝最近的医馆过去,海大富上了一匹马,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变的更加失态。
连忙对手下说:“立刻,用最紧急的讯号,通知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事情,全力找一个有些痴傻的女子,尽全力知道吗?不然洒家可保不住你们脑袋!”
命令一下,所有缇骑四散出击,朝不同的街道跑去。
海大富着急的原地一跺脚,“怎么这个时候来啊,这下可为难死洒家了,如今汴梁城正是混乱的时候,可千万别出事啊,不然督主一定会杀了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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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明与暗
闹市的街头上,缇骑纵飞,皂衣尖帽的人四处查看过往女子,甚至还有趁机摸了两把的,只是对方敢怒不敢言,便害怕的急匆匆走掉了。
在热闹的街市的另一边,行人稀少的小巷内,一个男子快步穿行,身后紧紧跟着胆怯看着四周的女子,并不时回头催促两句,言语间似乎有了点不耐烦。
很快,又过了一条巷子,他们来到一家酒楼后门,一个壮汉把门打开,惜福有些害怕的看着那男人手臂上花花绿绿的图案,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好的记忆,不敢进去。
带她来的男子给壮汉示意了一个眼神后,惜福被强行拖拽了进去。她现在好害怕,浑身发抖,一直被人推着往前走着,穿过昏暗的地方,那男子忽然说:“在这里等等,我去找你相公。”
惜福看着他走远,然后和一个看起来很胖的女人谈话。不时,那胖女人抬过头看向她,又转了回去,和那男的讨论什么,声音有点大,可惜福还是没能听清楚。
或许,她想那个好心的男子在帮她问惜福相公的事吧。
想到,见到了相公,他一定会很开心吧,然后再把爷爷叫醒,又和从前一样了。只是那个好心的大哥,怎么和那个看上去很凶恶的女人说这么久呢?
她想着。
那男子此时过来了,手里提着一窜东西在往怀里揣,她知道那是铜钱,爷爷说过,可以买好多东西的,可惜没有相公给爷爷的多。
“等会儿,你跟着那个女人,他会带你去找相公。”说着,不再多看一眼,离开了。
望着那男子离开的背影,惜福忽然有种不知是追上去冲动,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犹豫间,那个胖女人过来了,身后带着四五个男子,将她拖拽携裹着离开了原地。
对于这样突然发生的事,惜福瞬间就懵了。
浑浑噩噩中,一下反应过来,想要往外面跑,结果脸上被挨了一下,被人提着、拖着,听到吱嘎一声,好像是自己家那栋老屋的门打开的声音,整个人被丢了进去,她倔犟的想要爬起来,又被人按住。
惜福吓得瑟瑟发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这里很昏暗,可也见到那个胖女人掩着鼻子走了进来,她颤颤说道:“惜福....是来找相公的.....”
闻言,那胖女人微微一愣。
随即插着宽肥的腰肢,骂骂咧咧起来,显然是什么事情让她感觉受到了欺骗。
“这女子脸盘看上去也算不错,洗干净,换身衣服让我看看。”胖女人像是受不了气味儿,说完就要极快的离开。
“我要走.....不要你的衣服!”
惜福突然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冲了出去,将走到门口的胖女人撞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胖女人抓住门边才稳住身子,冲身边的几个男人吼道:“追回来!打她一顿就老实了。”
那群男人凶神恶煞的追了上去,脚力毕竟比惜福快,有人抓住了她头发,也有人好像在她脸上打了两下,声音挺响的,然后被打倒,被抓住脚脖往过道上拖着。
“她怀里有什么东西,给老娘撕开看看。”胖女人眼睛很毒,昏暗混乱中,也能看的清楚。
惜福被打了几下,倒还没什么感觉,就和以前不小心跌倒撞在石头上一样,虽然很疼,但真没什么感觉。只是意识到有人才扯自己衣服时,这才死死的抱紧自己,可饶是如此,也没有多大的用。
撕拉一声,破烂的外衣撕破,一只鞋子掉在了地上。
惜福挣扎着,‘啊!’的一声大叫,朝鞋子爬过去,伸手去抓,却被一只胖胖的手抢先捻了起来,胖女人放在眼前看了看,又一把扔开,“都什么东西,那么臭。”
“相公....买给惜福的鞋子....”惜福的声音陡然拉高,尖叫着朝鞋子抛出去的方向扑过去,摔在了地上,一件物什也被摔了出来,噹噹的响动,在地上翻了翻,就被胖女人捡了起来,“这东西.....看上去像是令牌,不过.....还不错啊。”说完,在衣服上擦了擦,揣进了怀里。
她身旁一个小厮,看见那块令牌眼里陡然闪烁,趁没人注意,偷偷溜开,朝外面跑去。跑出廊里,就撞到一个白色长裙的女子,他看也不看,告了一声罪,急忙冲进了大堂,那里人声鼎沸,莺莺燕燕的女人依偎着男人撒欢,这里是一间青楼。
此刻,那名小厮却是消失在大堂,早已出了大门。
.....
在廊内被撞了一下的女子也无大碍,只是有些微微皱眉,而她身边的丫鬟,则着急万分,一口一口,脆生生的问‘哪里疼了’‘哪里受伤’之类的。
“好了,我没事。”白色长裙女子轻轻道了一声,声音极其温柔细微。
那个小丫鬟气鼓鼓道:“我要告诉李妈妈去,那个小厮我认识,才来不久,油嘴滑舌的厉害,做事却是莽莽撞撞,要是伤了你,还不扒了他的皮。”
白色长裙的女子看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觉好笑。
刚走两步,忽然听到廊里有女人的哭叫,微微皱起了眉头,原本要回到自宅的脚转了方向,朝声音走了过去,远远的,她便看见了胖女人,唤了一声:“李妈妈。”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怎么能.....怎么能进来这里啊。”胖女人连忙拦住,说道:“这里面的烂事,妈妈我不想让你沾上,免得你啊沾了这里晦气,这样不好。”
白色长裙女子摇摇头,“如我没见到还罢了,如今听见了,心中总是会有那般不舒服,小菊等会儿取过一些银两给李妈妈的,妈妈今日便心软一次吧。”
那胖女人叹口气,脸上却是笑眯眯的点头,“行,今日老身便心软一次。”
说着,便让打手都离开,免的凶恶的样貌把闺女给吓坏了。
待人都走了,长裙女子举步进去,昏暗的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抱着怀里一只污秽鞋子,在瑟瑟发抖,脸有些淤肿,头皮也破了一处,却依旧保护着鞋子,不松手。
长裙女子微微叹了一口气,便道:“小菊,与我一起带她到我屋里去吧。”
.......
.......
天色渐晚,一栋茶楼上。
一身飞鱼向阳袍的海大富,沉着脸看着快要西下的落日,白净不自然的脸上,阴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此时楼下木阶‘踏踏’的响起脚步声,一名皂衣,带着一名小厮过来,当即跪下,报告了什么。
海大富轰的一下站起来,整个木桌炸裂。
“竟敢如此......瞒不住的....”
海大富吩咐道:“通知附近所有人包围绣楼,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通知督主。如有意外.......海大富今夜不封刀了。”
他说的意外,不言而喻。
ps:第二章
第六十四章 我要见到你
东华门,缉事厂
阁楼内,木制的案桌上,铺满来了各种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但很显然写作者此时专心注目着一笔一划的勾勒。而案桌另一侧,小瓶儿亭亭玉立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注视着。
“如今东厂规模雏形已现,但内部结构的管理问题还是有的。”白慕秋说着话时,毛笔尖,蘸了一点墨,在纸上圈了一处,“所以以前武朝那一套,在这里并不适用,必须要改,小瓶儿,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
小瓶儿正看的出神,被问到问题,陡然一惊,脸颊微红,说道:“瓶儿没….没有看法,督主做主就行。”
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小瓶儿的异态,只是瞟了一眼,又伏下头,在纸张上填写、修改,“按本督的设想,除陛下的御器直班不变外,皇城禁军该换一换了,常年驻守,精锐也会变成一群废物。”
“下次朝会时,本督会禀明官家,打散、重编、抽调禁军,其中一部分仍旧驻守卞梁外,皇城安危将由东厂麾下六个厂卫所负责。唔……”白慕秋看到小瓶儿不可思议的表情,依旧专注道:“只是目前还没有罢了,等此次灾情过后,东厂将进行一些变动,本督下面设十二御守千户所,将有武功高强和心思细密的宫人担任,每个千户下设两名百户,依旧是宫人担任,这些都是不变的,以此类推,就是档头、番子,这些职位称呼,缉拿之事将由他们负责。”
白慕秋提着笔思索着,道:“至于厂卫所,原来设想也是十二名,现下一思,觉得不妥,设置太多很容易受到反弹的效果,本督便减少一半,厂卫所的配置就是从禁军当中抽调部分精锐搭建骨架,称谓由指挥使、统领、统制构成,这样简单一些。”
“你觉得怎么样?”白慕秋将修改的纸张叠好。
小瓶儿虽然聪明,又在宫里担任女官四年,要说见识是有的,但对于这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她不敢断然说话的,“或许,这样的事,督主该问官家才是,撤掉皇城禁军,这从太祖立国至今都未有过,瓶儿不敢乱下评论。”
“嗯….也对。”
白慕秋将手里的那叠纸张递给她,“让下面刀笔吏整合起来抄录一份,明日本督要用的。”
小瓶儿接过刚转身准备退出去,忽然想到一件事,“督主,瓶儿倒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差点忘了。”
说着,在离案桌不远的书柜上,取出一份信函,“这是今日早上的时候到的,是从山东郓城过来,原本驿站是不送,但见到信封面上写督主的名讳,便接了。”
白慕秋冷漠下,微有些诧异。
随即打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信纸,细细阅读下来,不由有些哑然,竟然是这副身躯小太监白宁的家人,兄弟姐妹三人,大哥居然是梁山上的白日鼠——白胜,二哥却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还有一个三姐,在一个地主家当女婢。这么些年,自己光想着如何生存,如何崛起,却从未仔细查看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而这封来信,便是那庄稼汉二哥,白益托人写的。内容上,大哥白胜因为和一伙人劫了‘生辰纲’的事被揭发,蹲了铁牢,弄不好要被砍头了,这事小不了,自己家里也穷的叮当响,保人是不可能了,又不想见到大哥就这么死了,着急之中这才想起有个宫里的小弟。
于是就写了这封信,死马当活马医的寄了过来。
“这…..这…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啊。”白慕秋知道有孙二娘和张青的存在,但毕竟是别人,当自己这身躯的同胞兄弟是梁山中的一员时,感受又是不同的。
小瓶儿见他看完信好半天都闭目想事,便悄悄想要偷看一眼,上面写了些什么。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猛的推开门进来,来人急匆匆单膝而跪,拱手道:“请督主恕卑职鲁莽,实乃海公公那里有重要的事要通报。”
说着,便把发现陈老头和惜福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白慕秋当即就懵了,脑子里一下闪出四年前离别时的画面,那个在马车后面挥手的傻姑娘,充满希望和喜悦等着将小鸭养大等自己回去的傻姑娘。
“相公!惜福…….会将小鸭养的很大…..你早点回来啊……”
她居然从相州寻了过来……当听到陈老头病重垂危,惜福却被人骗卖进了青楼,额头上一根根血管隐隐暴突,冰冷的脸依旧冰冷,只是隐约有些狰狞。
随即,白慕秋下楼了。
………
………
绣楼上层四楼有间独立的房间,里面布置的不算奢贵,反而充满了文卷气,一台古琴放在入门的正中间的位置,尤为显眼,房间其他角落布局也非常的精巧适当,让人一种粗觉一般,但越看越舒服的感觉。
此时,内屋的隔间,丫鬟小菊嘀嘀咕咕的嘟囔着,纤细的胳膊端着大木盆走了出来,没好气的放在一个缩卷在墙角的女子面前,木盆‘咣’的一下,按在地板上,将那女子反而吓了一跳。
“你看你,多邋遢,多长时间没洗了?当心把这里给弄脏你可赔不起。”那叫小菊的丫鬟嘴里不饶人的说着。
惹来白色长裙女子一声责怪:“小菊…..”
“知道啦。”小丫鬟翻翻白眼,将手里不停,拧干手帕准备给那女子擦脸。
此时听到屋外肥胖女人的吆喝声,过了片刻就到了门外,敲了两下门便走进来,当先看到缩在墙角的女子,原本高兴的笑脸,顿时拉了下来,“这该死的赔钱货,怎么能进你的房间呢?你这闺房可是大人物才能来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这么脏的女人带进来,走走,带走。”
“李妈妈,今日就当师师求你,她怪可怜的,就不要做那恶人了。”白裙女子对着铜镜笑了一下,样貌说不出的迷人,浑身有股说不出的灵秀,那双温婉的眼睛,看上一眼,便有种引为知己的错觉。
胖女人对这话嗤之以鼻,说道:“我要是不做这恶人,这里上上下下都得要喝西北风去,师师啊,妈妈什么都能依着你,唯独损你美誉的事,妈妈可一百个不依。最多再给半个时辰,就把她送到我这儿来,非得好好调教调教不可。”
正说着,楼下忽然多了少许吵闹,胖女人随即骂骂咧咧的转身出去,“老娘才走一会儿,下面怎么就闹起来了,真是养了一帮废物,要是都像师师这样,老娘也能多活几年。”
声音随着下楼,渐小了。
李师师梳理着秀发,试探问道:“这位姑娘…你….是从哪儿来,到卞梁做什么?”
缩在角落的惜福,目光呆滞,仿佛并未听到那像仙女一样的女子问的话语。李师师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难过,可这青楼里也是有规矩的,她也做不得什么主,随即放下手里的木梳,走了过去。
蹲下,面对她。
柔声问道:“姑娘,你到卞梁可是投靠亲戚?如果是,师师或许能帮你。”
惜福动了一下,眼里闪着让人心痛的神采。
“我….我…..是来找相公的…..他不见了……他说会回来,让惜福等他的…..可等了好久….小鸭都长大了….卖掉了,又养大了…..说好养大就回来的…..回来的。”
滴滴眼泪,流淌下来,声音凄苦涩人。
就连有些不待见她的小菊,此时眼眶也红了,狠狠骂了一句:“负心汉!”
李师师哀叹了一声,她心智远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自然一听便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神智上已然是有了问题,她也不知该怎么帮助这个可怜人。
而此时,楼下不知怎的,吵吵闹闹越来越厉害,小菊机灵的跑了出去,可没一会儿,脸色发白的冲了进来,叫道:“不好了,下面来了好多没见过的官兵。”
……….
李师师让小菊在房里看着那女子,自己收拾了一下,便施施然的走了出去,还未下楼便听到尖细的嗓音在和李妈妈争论什么,而周围来的宾客似乎在那里起哄,说什么‘太监也来逛青楼’‘恰时一江春水向东流’的什么怪模怪样的诗句。
等到了下面大堂,才听得清楚一些。
“东厂办事从不要什么凭据。有人说了你这里藏有一个重要的人物,今天交也得交,不交,哼哼,东华门缉事厂的旗杆上还有你一个位置,要不要?”说话的是一个皂衣挎刀太监,却是长的魁梧有力,不像宫里那种病怏怏的模样。
另一个皂衣太监过来,直接抽出了长刀,“别跟这老鸨啰嗦,海公公吩咐了,如果这些不识好歹,可以不用封刀。”
这句话,当即就把李妈妈吓了一跳,肥胖的身躯往后一缩,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叫道:“绣楼可是很大人物常来的地方,你们….你们要是干在这里动刀子,他….他们一定会到皇上那里告你们上司的。”
“没错!”这时从二楼下来一位中年人,他说道:“老夫乃是三衙都指挥使狄长树,尔等阉狗竟然如此嚣张跋扈,明日早朝定当在陛下面前参东厂提督一本,让他好好收敛一下。”
“对,狄大人说不错。”见有一个大人物出头,周围人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纷纷叫嚷着要让阉狗好看。
“这些东厂走狗,乱杀好人,听闻开衙那天杀了好些赈灾有功之臣呢。”
“说的是,也不知那东厂提督如何迷惑官家的,竟然放出这条恶狗出来。”
数名先来的皂衣太监见众人气势汹汹,不由紧了紧手中刀柄,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看到这里连李师师也不由轻蔑笑出声。
嘭!
突然一声巨响,绣楼外面好像有什么垮塌了,一根檐柱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此时外面唏律律一阵马鸣声,轰隆隆的马蹄踏着地面,不时听到楼柱被拉断裂的声响,那李妈妈还没反应过来,从大门外望去,数十皂衣铁甲的宦官持刀冲进,将在场的宾客分割开来。
“刚刚谁说要参本督一本的。”
大门外,一头银发,鱼龙袍的白慕秋龙庭虎步的走了进来,他身后一队弓手一字排开,只听‘吱吱’拉弓上弦的声响,纷纷指向了二楼楼梯上的狄长树。
白慕秋横目看向他,“是你吗?”
“不….不是….我。”狄长树看见十数发箭头对着自己,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这时候还敢承认,那才叫找死。
一名皂衣太监过来,往地上一趴,白慕秋便坐到上面,微微偏了偏头,语气森然强硬的说:“这位大人,你听好了,敢说在陛下参本督一本的,要么死了,要么还没出生。你自己选,给你三息。”
“一”
“三”
狄长树慌张叫道:“我选,我选没出生。”
“行!”白慕秋一挥手,“送狄大人去见他娘亲。”
话音一落,十数支箭矢顿时劲射,只听噗噗噗十多声,上面那人直接被钉成了刺猬,仰面倒在楼梯口上,妓子们尖叫一声,就被身边人赶紧捂住嘴巴,刚刚这一幕吓得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
“那么你呢?”白慕秋冰冷的目光移向肥胖的老鸨。
就在此时,一声‘相公’在这森然恐怖的地方凭空喊了出来,就连站在那里吓得呆住的李师师忍不住抬头看去,那个她认为痴痴傻傻的女子,跑了下来,冲向那个白发太监,伸手想去拦她,结果被她躲开,继续冲下去,终于,扑了上去。
李师师杏目一闭,不忍看见她被杀的一幕。
可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令人惊奇的一幕,那个蓬头垢面的女子竟然拥在了那个东厂提督的怀里……
………
良久,二人分开。
“你为什么要来?”
白慕秋摩挲着她的蓬乱的发丝,看着伤痕累累的傻女子,“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吗?死在半路上怎么办?啊!”
“...小鸭都被坏人吃光了.....”
惜福擦着眼泪,深深吸着鼻涕,想到这么久来受到的委屈,嚎啕大哭:“.....没有小鸭......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看着她哭、听着她说的话,原本心里的怒火,陡然间熄灭,白慕秋再也控制不住再一次把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傻姑娘啊.....为什么傻的那么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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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酷刑
“他们打你了?”
白慕秋拂着惜福的头发,声音轻柔安抚着可怜的女子,“那就让相公….杀了他们可好?”
女子在他怀里一边摇着头,一边抽泣,后来情绪慢慢平缓,看到对方衣襟被自己打湿了一片,又将头埋在了另一边。
“…..相公…..我们回去吧…..惜福想回家…..”
白慕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
答应了一声,他招招手,便有皂衣太监将后堂里面的驱赶了出来,李师师捂着嘴看到那些人,正是李妈妈养在绣楼里的打手,如今却是像一只只猪羊被人轰赶着,跪在大堂上,心智成熟的她,自然明白会发生什么。
连忙转过身将丫鬟小菊的双眼捂上,“不要看。”
而在堂下,那七八个青衣打手跪着地上瑟瑟发抖着,不停哀求,白慕秋轻轻搂过惜福,侧了侧身子,另一只长袖展开,将怀里的女子一抱,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们怎么能打你….怎么敢打你…..”
白慕秋原本温柔的眼神,变得冰冷刺人,“本督….今日与夫人重逢,不宜杀生……把他们手脚全部砍下来吧。”
命令一下,数十皂衣太监抽出了刀锋一拥而上,扯起地上跪着的人胳膊、大腿,轮起就是一刀斩了下去,整个大堂内,鲜血横流,惨叫连连,那刀锋砍在骨头上磨碎的声音让所有人脸色发白,捂着耳朵,使劲的埋下头。
那地上横七竖八被丢弃的胳膊和大腿,以及猩红刺眼的鲜血,弥漫着熏人的血腥味。
原本莺莺燕燕,********的绣楼,陡然间变成了修罗炼狱,昔日满朋高坐的绣楼恐怕已是一去不复返。
“相公….刚刚那是什么声音?”惜福看不见,却听得到。
白慕秋搂着她,低声道:“因为他们打了你啊,相公也打他们屁股呢,告诉他们以后不要随便乱欺负人,尤其是像惜福这样的女孩子。”
“嗯,他们是….坏人。”
惜福在他怀里,动了两下,似乎身子有些僵了,“相公…..有个人还是好的….师师.她说要帮….惜福找相公…..然后惜福就在房里听到…..相公的声音了…..她好厉害啊……”
“提督大人。”
原本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李师师早就吓得手脚瘫软,却不知又从哪儿来的勇气,下来楼,地上一拜,声音温婉动听:“督主夫人既然安全,这些打行的人也受了惩罚,还请网开一面,绕过李妈妈。如有罪过,让师师待她受罚。”
言语一出,不少爱慕李师师芳名者,惊慌的站了出来。
“师师姑娘不可啊….”
“师师姑娘狭义心肠,我等男儿看了都愧疚。”
“…….那些可恶的阉人…..”
白慕秋眯着眼盯着地上跪着的女子,却是很美,至少与那赫连如心不相伯仲,“李师师?”
“是的。”李师师应了一声,往日与她来往大多是官员豪商,只是仰慕她而来,而眼前的人物,却不是,便不敢多言。
“略有耳闻,听说你琴弹的不错。”
“略通一些音律,若能入得了提督大人法眼,师师愿为大人献上一曲。”
白慕秋声音随即转冷,“免了,既然你救过本督夫人一次,今日便看在你面上放过那老鸨子又何妨。”
听到没了性命之忧,那李妈妈顿时大松了一口气,却又被后面的一句话,吓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不过…..”白慕秋却又道:“放过她一命可以,咬下自己一根手指吞下去,本督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嘶…..”
不少听到这里的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十指连心,一刀剁下都能让人痛的死去活来,更何况将自己手指咬断吃掉,如此歹毒的惩罚,怎能不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提督大人….”李师师慌了,连忙叫道。
白慕秋越过她对着老鸨说:“你还有五息可以想。”
“不用考虑了。”
那老鸨望着左手手指,心里一横,将小拇指含进嘴里,肥硕的脸上,拥挤的小眼透着绝望,陡然一下,寂静无息的大堂内。
一声‘咔擦’脆响,不少人听到这声音,心里顿时抽搐,手脚发软。老鸨闭着嘴,却依旧有大股大股的血液从嘴缝里流出来,浑身不停的颤抖,她闭着眼,闷闷的发着哼唧,放进嘴里的手掌猛的往外一扯。
连皮带肉撕了出来。
手掌上,只剩下四根手指,小指断口的地方,血涌了出来。老鸨喉咙一滑,‘咕’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吞下了肚里,然后双眼一翻,当即昏厥,倒在了地上。
“很好….此事一笔勾销!.”
白慕秋波澜不惊的说了一句,转身护着惜福离开,走到外面,马车前还跪着一个宽胖的身影,一动不动。
“惜福,先进去马车等相公。”白慕秋让她上去。
惜福‘嗯’了一声,恋恋不舍看了一眼,便钻进车厢里。届时,白慕秋盯着地上的海大富道:“你让本督失望啊……四年前,让你多多照顾他们,如今有何话说?”
“奴婢有罪。”
白慕秋慢慢走上车辇,“既然你心已不在本督身上,过几日,在东厂任一名千户好了。”
“是…..”海大富依旧埋着头,不敢抬起。
只是声音多了许多无奈,他道:“那日,奴婢只当是督主想要摆脱这爷俩,只是未曾想过那男女之事,是奴婢的失职。”
“去吧…..先去当一任千户。”
白慕秋说完,进了马车。
随即车辕滚动,朝前行驶,两侧数十缇骑左右护卫着,在马车后面,一根绳子拖在地上,末端却还绑着一个男人。
那人被封住了嘴,拖在地上。
如果惜福看见的话,一定认得,那个一口唾沫,一枚钉的牛二。
……..
…….
马车内
白慕秋斜躺着,一头银发垂散。
随着车辕的滚动,小憩着,这段时间他真的很累,从出关那天开始,就没有闲下来过,仿佛有种回到前世那种加班的错觉。
车内,一阵阵咀嚼。
他睁开眼,惜福大快朵颐的吃着矮几上甜点和水果,她饿坏了,两颊塞的鼓鼓,依旧往嘴里塞。
看到白慕秋在看她,也不羞涩,还报以憨憨的笑容。
她笑容忽然凝固,手忙脚乱的站起来,慌张的指着外面,嘴里含着食物,吐字不清:“笑公….液液…..还…在会觉….”
白慕秋怜爱的摸摸她焦急脸,“才想起来啊,放心,爷爷没事的、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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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家
夜色渐浓,风带起了入秋的凉意。
车辕慢慢停下,停在气势恢宏的府邸前,这里曾是濮王赵武的王府,如今上面的濮王府牌匾早已摘了去,重新换成白府二字。
据闻那二字乃是皇帝赵吉亲手书写,曾下旨但凡从此经过的行人,必要先对门匾行上一礼,官员则下轿下马,隐形中将白慕秋的地位拔高难以置信的地步。
此时,一名随从快步来到车辇下趴伏在地,白慕秋先行出来踩着人凳下来,又搀扶着衣衫褴褛的女子离了马车。
“啊….这里….是哪里啊….好大的门….”
惜福往前走了两步,仰着脸看着眼前那扇恢宏的红漆铜钉大门,兴奋拉着白慕秋的手臂,“惜福….进城的时候….那里也有好大的门……”
白慕秋溺爱的拍拍她头,“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
“家…啊…..”惜福有些不太敢过去,“惜福的家….没有这么大的…..哪….哪爷爷呢?”
“爷爷已经在里面了。惜福和相公一起进去吧,看看新家。”白慕秋牵着惜福的小手,在两旁缇骑的护卫下,跨门而入,入门脚下便是白石正切砌成的石阶,一路绵延而远去,一排朱色为底座的风水壁,上面精雕细琢着吉祥的壁刻。
看着里面豪华奢侈的前院,惜福从未有接触过这些东西,此时由惊讶的合不拢嘴到后来木纳的紧紧跟在白慕秋身后,眼睛里闪着莫名恐惧的情绪。
“怎么了?”
察觉到一丝异样。白慕秋温柔的问她,“是不是这里太大了,把你吓着了?”
惜福像小鸡啄米似得,连连点头,胆怯的说:“惜福….惜福….怕走丢了…..”
“…….”白慕秋有些愕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没关系,如果嫌这里太大,相公就把这里给拆了,就留一个小阁楼。”
此时,说着话,便已是过了正院,去了北厢,跨过两院相接的花园拱门,那里是便是白慕秋坐的北院,大院四角有角楼,上面有弓弩巡视。
在北院正南相对的便是濮王曾经的花园大湖,戏月楼也离此不远。
…...
廊下,远远有两名小侍女恭迎而来。
这两人年岁也就在十三四左右,见到白慕秋的时候,有些诚惶诚恐,赶紧道了一声万福。
“这二人便是春兰和冬梅,惜福啊,以后她们便是你的丫鬟,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她们,让她们去做,知道吗?”
白慕秋缓和的说着,又对两名丫鬟,语气较冷,简单的说:“这便是府里的女主人,你二人好生服侍,若有差池,直接吊死,那么带督主夫人下去好好沐浴一番,换身衣衫。”
那俩小侍女吓得浑身一颤,赶紧称是。
“那相公…..去哪儿…..”
惜福显然不习惯有人跟着,可怜兮兮的望过来。
白慕秋冰霜的脸上,划出一道笑容,“相公,去看看爷爷好了没有,你随这两个小妹妹去洗漱一番,然后去內寝好好休息。”
惜福嗯了一声,又回头道:“那….爷爷….醒了告诉惜福….惜福想和他说…话。”
又应付了几句后,她们这才离开。
白慕秋心里微微一沉,那陈老爷子,重病加上腿上的伤,比较严重,至今还未醒过来,目前不说,就不想让这傻姑娘乱想。
稍后,他去了书房,将白日没做完的事,再整理一番,此时进去,海大富早就恭候在那里,见白慕秋进来,连忙起身恭迎:“督主。”
“嗯。”
白慕秋坐到案桌前,一面整理内容,一面说道:“今日本督说的那番话,并非刻意恶你,莫要多心了,叫你跟来,也确实东厂目前担当一面的人太少,就暂时先调你去担任千户,可愿意?”
“奴婢为督主马首是瞻。”经过解释,海大富或许心里舒坦了不少,语气也与之前不同,他此时又道:“督主,只是关于今日杀的都指挥使狄长树…….”
“他已经死了。”
海大富犹豫道:“可他家里终究还是有些势力……他无缘无故被杀….对督主的影响似乎不太好……”
“如何?但他终究还是一个死人。”白慕秋停下了笔,放下来,盯着海大富:“那就给他随便安排一个罪名就好了,比如盗窃兵器贩卖,被东厂查获,意欲反抗,被就地射杀。”
“官家那里,恐怕不会信的。”
“官家会信的。”白慕秋简单回了一句。
忽然,他闭上眼睛,开口道:“大富啊…..你要记住…..我等所做之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能如今日这般畏首畏尾…….”
他站起来,睁开眼,咬字清晰的对海大富说:“东厂!不是让人尊敬的,而是让人害怕的。如果别人尊敬咱们,就是东厂的末日,官家就不会再用了。”
“我们是恶犬,也是猎鹰。”
“都是让人害怕的。这回你想通了吗?”
海大富拱手,道了一声:“是。”
白慕秋走到窗前,推开,外面起风了,挂的树枝摇摆,案桌上的火烛跟着摇晃,房内忽明忽暗。
气氛变的有些诡秘。
“日前本督受到一封家书…..”白慕秋望着窗外,风从他面上拂过,银丝飞舞,“本督有个兄长叫白胜,如今蹲了大狱…..”
“奴婢这就着人将督主兄长释放。”
白慕秋摆摆手,“不,自然会有人去救他的,本督会修书一封让你带去给他,信上的内容,他看了自然会知道如何去做,里面内容非常重要,轻易不能交给旁人去做,所以有劳大富了。”
“督主吩咐,万死不辞。”
……….
……….
夜深了
惜福立在屋檐下寝门前呆呆的立着,四处张望,见白慕秋过来,深情的看着他。
两旁小侍女手脚无措,下意识跪了下来。
“你二人是怎么照看夫人的?”白慕秋冰冷的视线看她们身上,吓得俩人瑟瑟发抖。
“相公....不怪她们,是惜福要在这里等你的。”
惜福害怕自己相公责罚俩个丫头,连忙挡在她们身前,“惜福.....等相公...这里太大…..怕相公找不到....回....回家的路…..”
忽然间,白慕秋想到前世的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会永远等着你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总会有这么一个人在等待。
第一次,他有了一种归宿感。
那是一种被人等候和关心的感觉,一种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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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按部就班
次日,天还没亮,屋外虽然静悄悄,但仍有了些许脚步声,似乎在忙碌着。房内的床帏里,一个人影轻轻坐起,然后下床,又看了看床上四仰八卧,睡相颇为难看的女子,冷峻的脸上勾一丝笑意,伸过手帮她理了理遮住脸的头发,女子迷糊的说了一声‘相公’,又沉沉睡了过去。
打开房门,早有侍女托着鱼龙袍等候多时,穿戴洗漱间,白慕秋叮嘱二人,“夫人在灾荒中受了大难,此时身体亏欠许多,让她好生休息,吃食方面多让厨子多注意一下。如她闲的无聊,可差府里侍卫一起在城中走走。”
“是。”春兰、冬梅低声应着。
穿戴宫袍配饰,白慕秋跨出门,又道:“老爷子那里,如果醒了,就先告诉夫人吧。”
说着,便来到外面,数个皂衣挎刀的太监已是恭候,不过却是轻手轻脚的走动,深怕惊扰了房里的人。
…..
五更天,西华门开,百官上朝点卯过后,天快蒙蒙发亮,却是迟迟不见小黄门来喧上朝。同时数名缇骑却悄悄从东城门离开,直径朝着山东而去。
文德殿位于垂拱殿与紫宸殿之间,是武朝皇帝上朝下朝时停留休息或临时召见个别臣子的宫殿。
天时点卯已过,却未见上朝,原因是赵吉在此与一人停留了片刻,周围侍卫随即散开戒严。
“这….是在剿匪?”
赵吉看着厚厚一叠纸张,有些吃不消,那上面弯弯扭扭的字迹,看着也是眼疼,“小宁子有这心是不错的,可这字迹也该练练了啊,朕御书房里恰好有一张昨夜写的字体,待会儿朕着人送于府上,好生临摹。”
“只是…..剿一股小小山匪何必劳师动众呢。”赵吉又说道:“朕看啊,还是交给那些地方衙门剿灭就行了,无非就是一些草寇而已。”
白慕秋立侧旁,犹如冰雕,此次过来他也猜的一半,毕竟赵吉并不知梁山坐大后,也是一方毒瘤,与其拖沓,不如早日铲除为好,只是目前看来,皇帝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自己说的再多也是等于白说,反而适得其反。
就依现在而言,东厂的权利依旧来源于赵吉,如果擅自调动军队,显然会让对方心头不爽。也罢,白慕秋心里叹了一口气,既然现在动不了,就先打几颗钉子进去,来时还是用的上。
随即一拱手,“还是陛下想的周全,微臣整日处理那些贪墨枉法之辈,已是昏头昏脑,见着贼人就想上去杀他一通,让陛下见笑了。”
“你啊….”赵吉似笑非笑虚指点点,“昨晚杀的那个狄长树真是为难朕呢,今日早朝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奏章弹劾你,私贩兵器乃是重罪,以狄长树的脾性,根本是没有那个胆子的,幸好日夜早有消息传于朕前,不然朕还以为你准备杀官造反呢。”
白慕秋连忙跪下,“官家,东厂乃是陛下手中利器,微臣私用确实不当,但那狄长树包庇绣楼老鸨贩卖人口,更何况内子……也被贩卖其中…..微臣一怒之下,便做了这种事。”
“快起来。”赵吉将他扶起,笑道:“这些朕早已知晓,小宁子还是当初那般有情有义的人,一怒为红颜,朕反而羡慕啊,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你这册子里的一些事,朕需要谨慎考虑,毕竟重编禁军,连太祖都没做过。”
他停顿一下,又道:“不过,组建东厂内部的事,由你全权负责,不必通报的。”
说罢,赵吉弹弹龙袍便起身而行,走了几步,回头看,有些诧异:“小宁子,为何不走了?”
白慕秋拱手道:“回官家,微臣虽掌管东厂,但依旧是无品级的,上朝商议国家大事,并非微臣一介阉宦所能参与。”
“怄气啊…….”
赵吉笑了笑,“朕说了几句,这便心灰意冷了?”
白慕秋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微臣地位乃是陛下赐予,为官家分忧乃是本分,只是东厂事物压在心头,多有失虑的地方,若不去做,心里总是恍惚。”
赵吉沉吟片刻,“那你去做吧,若想听政也随时可来。”
言罢,两人便分开。
待赵吉一走,他心里微沉。
若不是东厂消息传递都会交于皇帝一份儿,估计今日还是有些危险,亦或者有人在从中挑拨?毕竟以他对赵吉的了解,有些事,赵吉是很难明白过来的,性情遮不住情绪。白慕秋心里细细数了几人,蔡京、王黼应该不是,二人虽然也有可能,但要深夜入皇宫与赵吉说这番话,必然会被自己耳目所知晓。
那剩下的便是那赫连如心以及李彦了,只有他们俩,一个近身侍奉,一个床榻相迎,才能躲过眼线。
出了文德殿,忽然暗自一笑。“这样也好,若事事都如此顺利的去做成,那做起事来,且不是少了几分乐趣,既然你们能吹枕边风,那本督也未尝不可,只是哪儿去找一个美人儿呢?”
思虑着,不知不觉走了一路,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到了御马监。
那曹少钦目前不是正在这里当值吗?随即又招过随行,上前的随行,年龄颇小,乃是昨夜给海大富高密的小厮,宫名叫小晨子,是个油头滑脑的机灵人儿,于是吩咐道:“你去太后那儿,找一个雨化田的太监,到御马监来见本督。”
小晨子应了一声,利索的跑开了。
入了拱门,青砖石道上,一名宫人见到白慕秋过来,连忙跑进监舍,没一会儿便有几名宦官跟了出来,在地上拜道:“奴婢们不知总管驾临。”
“免了。”
白慕秋仔细看当先一人,两鬓、眉毛有些灰白,眼神犀利如锋,一副不怒自威之相,彷如带着藐空一切的傲气。心下顿时了然,此人应该就是系统赐予身份的曹少钦,《新龙门客栈》里的东厂提督。
从电影里,白慕秋看的出此人物不仅心狠手辣,而且也是胆大妄为之辈,若是驾驭不好,恐怕危害还在那赫连如心之上。
要想恶人怕你,必须要比恶人更恶才行。
心里想罢。
临下俯视,沉声道:“你便是曹少钦?”
“奴婢在。”
那人趴着向前小挪几步,将头抵在白慕秋的脚尖。顿时让他心里有些愕然,果然作为过提督的人,看来不仅仅功夫厉害那么简单,阿谀奉承,竭力巴结也是惯用的手段。
就这么细微的做法,就已经白慕秋心里舒坦了,更何况皇帝?
所以…..不能让他见皇帝,杀了的话,又觉得可惜,还是带在身边为好。
“本督,听闻你武功很厉害。”白慕秋言辞冷漠。
曹少钦道:“与总管大人相比,便是微末伎俩。”
“是不是微末伎俩,本督心里自然清楚的。”白慕秋转身离开,声音传到对方耳里,“收拾你的东西,和本督离开,先做随行,如果有本事,便到东厂做一名千户吧。”
缓缓说完,袍摆离开。
曹少钦心中一喜,不做与表面,再拜:“恭送督主,少钦交接差事便来报道。”
待的出来,小晨子却是早已恭候多时,只是他却孤身一人,白慕秋眉头微皱,还没开口询问,那小太监便说道:“启禀督主,奴婢未见到雨化田本人,听慈明宫姐妹说,陪太后去御花园散步了。”
“而且…..而且….”小晨子欲言又止。
白慕秋盯着他,凝声道:“而且什么?”
“而且太后似乎非常喜欢……”
小晨子小声道:“听姐妹们讲,那雨化田长的非常妖……….”
第六十八章 意外
非常的妖,这是慈明宫那边宫女给雨化田的评价,或者说是相貌的肯定。
“如此……本督更想看看了。”白慕秋闭目幻想当初影视上那个厂花。
小晨子为人机灵,连忙道:“奴婢这就前面带路。”
于是前脚便先走。
如此这般,待过去时,天色早已大亮,御花园却是未见着两人的身影,小晨子问过侍卫后,过来说:“督主,太后和雨化田想必是回宫了。”
“唔……”
白慕秋有点失望,但想想他反正也在宫里,迟早也能见着,“那就算了,本督看中的是此人武功应该是不错的,若是对方有意,不妨招入东厂做事也总比陪在女人身边强吧,下次再见也不迟。”
折身,甩袍,举步离开。
此时,早朝已散,百官三三两两出了垂拱殿,当中多了许多生面孔,应该是上次杀了一批后留下的空位被补缺了,不过这些新补上来的官员,此时档案已经在东厂存着,自然会有人监视着。
“蔡相!请留步。”
白慕秋背着手走过去,叫住刚要离开的蔡京,冷漠的视线在其身上扫视。
见是白慕秋,蔡京多少有些不自然,微微侧了侧身,拱手,“原来是白提督,不知叫住本相何事?”
“听闻蔡相生辰寿礼,被人给劫了吧。据本督查探那伙强人似乎去梁山落草了,蔡相不妨多留意一下。哦,对了,你那女婿还真够能干的,价值十万贯的贺礼被劫,却连伸张都不敢,不过看在蔡相的面子上,本督暂且睁只眼闭只眼。”
蔡京气的白须微抖,脸侧到一边,“那么感谢提督大人开恩了,稍后自有厚礼送上,再有那伙贼人,老夫已经下了悬赏,想必要不了多久,自然会有人把他们扭送到老夫面前,用不着提督大人操心。”
“如此也好,告辞。”
白慕秋笑了一下,随即转身恢复冰冷,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小晨子吩咐道:“本督忽然想到一笔开销该成谁身上挤出来了。你带人通知那些大商户,天黑之前,最好本督府上见到拜帖。”
小晨子点点头,领了旨急忙抽身离去。
站在御阶上,白慕秋看着那群官吏出了宫门,头顶阳光已经照了过来,又转眼在宫里处理了一些内务,训诫了几名有品级的公公,曹少钦已经在旁等候着了,此时当面见着,发现他除了相貌,身材算不上魁梧,但也厚实,两臂修长有力,腰间系着一把长剑,只是不知那剑到底是个什么样。
白龙剑法、白龙剑…….
“少钦可把你身上的佩剑给本督看看吗?”白慕秋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丝毫没有一点犹豫,曹少钦当即解下佩剑,双手奉上,“此剑乃是曹家祖传宝剑,曰:白龙剑,还望督主小心查看。”
白慕秋从他手中取过。
噌——
一声出鞘,白光如练,剑身如镜,将他倒影出来。
“叮咚!宿主发现白龙剑,剑锋力度8,是否绑定,绑定后可以赐予别人使用,也可以收回。”
果然,白慕秋看着白龙剑,笑了。
随着绑定后,他把剑交还给曹少钦,“确实是一把好剑,好好用它,本督还想看你建功。”
曹少钦往下一拜,“谢督主栽培,少钦定当效死力。”
打蛇上棍啊……就算挪到这里来,这些人的本性都不会改。白慕秋点点头,对他勉励了一番,便带着出了宫门,马车上,他掀开车帘一角。
那曹少钦目不斜视,随行在马车左右,就似一副忠心耿耿的家仆。
还需要多观察…….白慕秋放下了车帘。
…………
…………
此时夕阳已现,街道摊贩已是收拾,道路两旁行人也渐少了许多。
马车驶入府邸后,在搀扶下,白慕秋下了马车,夕阳红如血,空气中隐隐乏起湿气。自有府中仆人赶来,用柳枝扫去他宫袍上的秽气,随后才迎进院门。
“夫人今日过的如何?”
白慕秋问着话,随后想起一件事,“那些大商户可有投了拜帖?”
“夫人今日很愉快…..好像是在悦心湖那边。而那些商户也都如实到来,老奴还做了登记名册。”府中的老管事如实回道。
白慕秋嗯了一声,“先让那些商户在厅里等着,本督先去看看夫人。”
管事犹豫了一下,见周围只有一个白鬓男子,上前小声道:“督主,今日夫人外出,碰到一件麻烦事……”
窸窸窣窣的说了许多,听到后面白慕秋脸色变的难看许多,只是简单道了一句‘知道了。’便带着曹少钦去了后院的悦心湖。
走近那里,他放慢脚步,听到一阵‘嘎嘎’的叫声。
穿过廊门,波光粼粼的湖泊上,一只小船飘荡着,上面一个蓝衣女子挥着竹竿,吆喝着,水面上,粼粼波涛中一群群小鸭畅快的游着。
夕阳下,犹如一道让人着迷的风景。
白慕秋过去,船上的女子高兴的挥舞着双手,高声冲岸边叫道:“相公…..”随即又让船夫滑到岸边。
“今日你们出去游玩,是怎么一回事?”
白慕秋笑着对惜福招手,声音却清冷的问春兰和冬梅二人。
两名小侍女胆怯道:“是…..那高….衙内…”
随即白慕秋转过头对曹少钦道:“把他们俩父子一起带过来。”
“是。”
曹少钦持剑抱拳,转身离开,身后数十名皂衣太监立即跟上,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夕阳的红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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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摇晃着,慢慢靠了岸边。
船上的女子兴奋的跳了下来,欢呼雀跃的扑到白慕秋怀里,“相公......去了哪里?.....”
“相公每日都要当差啊,不然就没有大房子给惜福住了。”
白慕秋捧起她的头,“家里怎么养了许多小鸭啊,相公又没有不见。”
“小鸭....不会迷路....”惜福手指扫了一圈,“这里好大.....惜福怕迷路........养了小鸭.....它们会带惜福回家啊......”
“而且.....惜福已经等回相公.....”
她望着水里的鸭子,语气中充满希望,“那.....一定能.......等回爹娘的......”
白慕秋摸着她的头,柔声在她耳旁说:“相公陪惜福一起等......好不好?”
“拉钩!”
傻傻的姑娘,露着幸福的笑容,伸出小拇指在白慕秋面前勾了勾,“不然.....变小狗....”
第六十九章 高俅父子
温存着,在不就之后,夕阳开始降下去,夜幕悄悄降临了。
最后一点余光,照着他们背影,直到消失。
前面,春兰和冬梅已经点起了灯笼,摇摇晃晃着,为身后两人带路,穿过行廊,来到正院,硕大的四扇开间的正堂门,些许吵闹,甚至有人在偷偷张望,或许见到灯笼正朝那边过来,连忙又缩了回去。
吵杂的声音,悄然静了下来。
正堂大门到了,惜福看到里面的情况,吓了一跳,“好多….人啊…..他们是…..来吃饭….的吗?”
“是啊,相公请他们吃饭呢。”白慕秋笑着转过脸,面向里间。
里面数十名商贾,轰然拱手道:“是啊…..是啊…..提督大人请我们来吃饭的。”
“那….你们慢慢吃…..别呛着了。”
惜福朝他们挥挥手,又对身侧的男子叮嘱一番,说是不要让客人挨饿,一定要吃饱,傻傻的说了很多,和春兰、冬梅离开时依旧在叮嘱着。
身影消失后,随即冷漠,直直走了进去。
“提督大人….”
一名被推举为头的商贾拱手站起身,一句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别说话….”
首座上的男子闭着眼,竖起一指,“本督只说几句,听完以后,劳烦在座老板,将选择递送到东厂,那里会有负责。”
正题来了,随即鸦雀无声。
他睁开眼,双手扶在木椅两侧,慢慢启口,“大灾时候,不少官商勾结吃了不少皇粮,被本督杀了一批,外面怎么传的,或许你们当中知道内幕,但也无所谓了。他们死了,留下一大堆店铺、房契、古董书画甚至名贵的珠宝,这些东西本督想和各位分享。”
诉说的声音不大,漆黑的外面也寂静无声。
“………你们拿着这些东西,为本督做事。”
“有什么不好的事落到你们头上…….”
“开封府不敢管的,东厂来管;开封府不敢抓的,东厂来抓…….”
“而你们需要付出的……就是孝敬钱,够不够清楚?”
声音说到这里,下面的商贾一个个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道:“提督大人…..我们需要孝敬多少?”
“每月一层分红。”白慕秋依旧竖起那根手指。
不等他们表态,挥挥手打发走,“记住现在是黑夜,日出之时,东厂没有你们名册的话,很大可能那就是你们最后看见的日出,一定要珍惜。”
这些商户唯唯诺诺起身出去,每个人身上,冷汗将绸衫浸透,紧紧贴在身上,直到被皂衣太监送了出去,才松了一口气,一群人相继无言,独自上了自家马车遁入黑幕。
白慕秋静静的坐在椅上,并未因刚刚的事高兴,相反很是疲惫。
东厂的开销日益加大,如果光靠皇帝拨的银子,局限性将会受到很大的制约,要想冲破桎梏,东厂必须要有自己独立的经济来源,显然前期从这些商贾手里拿钱是最快的,等稳定后再办一些作坊来维持运作应该不会太难。
他很累,可却不能走。
今天晚上,还有两个人要过来。
临近一个时辰,离深夜还尚早。曹少钦才领着两个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白慕秋揉着鼻梁,待他们进来时,搓了搓脸,看了一眼,招招手,示意他们坐下,曹少钦则持剑立在侧旁。
但那两人却未坐,站中间怒目而视。
此时,过来一名侍女,沏茶放在待客圆桌上,又下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白慕秋放下手,睁开眼,盯着来人中一个圆脸的男人,三十左右,脸上带着纨绔之气,不过此刻却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
“高沐恩?高衙内?”
“你还没死啊!”一声类似咆哮的声音乍起,捧在手里的茶杯,陡然间飞了出去,砸在高衙内身上,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烫的整个人原地拍打。
而身旁立着的高瘦男人,五十些许,连忙帮他把衣服上的茶水抖开,伸手指着白慕秋,咬牙切齿道:“白提督,可别欺人太甚,我儿有错在先,今夜你让我二人来,便来了,大家同殿为臣,不要做的如此难看。”
“难看如何?”白慕秋仰起脸,视线俯视着他们,“当初坑林冲的时候,你们做的恐怕更难看,今日调戏本督夫人,就不难看?”
高俅凝声道:“你要为林冲出头?”
“没兴趣。”白慕秋直起身子盯着高衙内,“既然敢调戏本督夫人,那……有些东西必须要除去的……..不然本督心里不踏实啊…….”
“爹!”高衙内害怕的往后一缩。
高俅护犊心切,高声叫道:“你别逼人太甚。”
“逼你怎么了?”
“好!你逼我的!”高俅深吸一口气,忽然走到高沐恩身后,“白宁你给我自己看着!”
话音刚落,手往下一扯。
哗啦一下,高沐恩的裤子被拽了下来,胯间空荡荡的,顿时白慕秋瞳孔一缩,忽然叹口气,便挥挥手,“穿上吧,这事儿就算了”
高衙内涨红着脸,连忙将裤子提上。
高俅则将脸扭到了一边,语气有些悲切,“林冲那事过后,我儿便被一个大和尚给害了,今日沐恩出言调戏督主夫人,老夫在家里已经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可打也打过了,又能怎样?他都这个样子了,我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要杀了自己儿子吗?提督大人如果还有怨气,大可冲老夫来就是。”
“不要伤我父亲。”高衙内突然跪在地上,扇了自己几耳光,“今日是我不对,我狗改不了****,督主要杀要剐冲沐恩来吧。”
“呵呵……好一对父子情深啊。”
白慕秋看着他们表演,差点忍不住拍起巴掌,“高太尉,你们父子是什么货色,本督可是有档案记载的,就不要在本督面前演戏了,不过,今日之事可以过去的,比如令公子入我东厂,而且关于梁山,本督倒想和高太尉聊一聊。”
“就是那个飞扬跋扈,随便欺负人的东厂?”高衙内眼睛一亮,连忙叫道:“我加入,我加入。”
高俅皱着眉,踹了他一脚,说道:“梁山,高某觉得没什么好谈的。”
“不,不!”
白慕秋摇摇手指,“把蔡相叫上,我们就有的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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