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违心的拉拢
寂静的街道上,伸出屋顶的树枝落下一枚枯黄的树叶,飘过街上走来的打更人头顶,落到街上,随后马车碾动的声音过来,拿着梆子的身影向商铺的檐下靠了靠,车辕滚动过去卷起了树叶,又飘了飘。
“深更半夜的….这些富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做….”打更人嘀咕一句,理了理头上的布帽,继续敲响梆子沿着街道报更。
车辕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停下来,院门两边还点着两盏红灯笼好像是专门在等人,车帘掀开,童贯脸色微沉的下了马车,让人递进去了拜帖,没过多久,一个二十多岁圆脸小宦官打着哈欠朝当朝枢密使拱了拱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一个小小房门也敢对枢密大人无礼?”随行的仆人或许觉得主人被怠慢,心有不忿。
怎料前面带路的小宦官转过脸来,一副不屑的神情,“枢密啊,我爹当年还是太尉呢,现在还不是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你是高俅的那个义子?”童贯雄赳赳的走着,到是不怎么在意这小宦官的话语,真要到了他们这样的高度,一句话就能左右别人生死的,却是与一个下人计较,反而才是落了自己面子。
“是啊,你们可别说我不孝啊。”
高沐恩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袍摆在腿间不停的起伏,恶形恶状的比划着手臂,“要是我也死了,谁给那老家伙扫墓上香啊,他那几个小老婆到时候还不跟着人跑了,那还不得变成老王八顶着一片绿啊?你评评理,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大概是这样吧….”童贯有些语塞的拍拍这浑人的肩膀,随后在一处后花园的月牙门那里进去。
花园并不大,看规模这座院落的主人也就是普通的小富商,怎么的作为东厂提督的落脚处便是不得而知了。童贯走了一段碎石小道便在前面假山不远的小亭子里见到一个身影坐在那里在等他。
沉下去的心,此时又提了上来。
“小桂子见过大总管。”童贯走到亭子的石阶前,便是改了称呼,变得恭谨许多。
离这里不远的廊檐挂着几盏灯笼,橘黄的光芒照过来,石凳上的身影动了动,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在了石桌上,“过来坐。”
童贯深吸一口气举步走上去,掀了下袍摆坐到对面,其实他猜到对方三更后要见自己时,心里也是拿不定要不要过来,对方武艺很高,哪怕他现在修炼的金刚童子功已经到了圆满,估计也不是对手的,可转念一想,东厂提督要杀自己,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周折。
所以他过来了,想听听到底有什么事会在这个时间段对方有什么要说给自己听的。
“…..今日白天本督说那些话,让小桂子心里不舒服了吧。”待高大的身影坐下,白宁转正了身与之对面,声音也跟着说过来:“汴梁发生了许多事,有些事被瞒下来,或许你还不知的。”
童贯在那里有些不怎么适应对方忽然严肃下来的语气,连忙先道了一声‘不敢’,然后才接着问:“小桂子远在北方,宫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让大总管在军中与咱家闹的不愉快?”
白宁抬抬手,示意他不要紧张,另只手则把玩着一壶酒的壶嘴。
“…..魏进忠…现在叫魏忠贤,前些日子造反了啊….蛊惑西厂的番子和江湖上一些武林莽人杀进皇宫里,那场景就像当初赫连如心那般,把陛下给殴打了一顿的,想让官家把皇位禅让给他,不过恰好本督并没有急着离开,所以….他死了。”
白宁的目光直直看向对面。
石桌另一侧的童贯垂着视线,看着桌上还带着温热的菜肴,“都是阉人,这魏忠贤真是心太大了一点……好在没有出大乱子啊,不然北伐….”
但随后,他猛的抬起视线与白宁的目光接触。
他脸上露出有些恐惧的表情,似乎也是想到了白宁叫他过来的原因,拳头砸在了石桌上,“被他一闹,陛下那边怕是对咱们宦官可能收缩权利了,或者更糟啊….这燕云十六州…..这王位….”他的拳按在石桌上厮磨,磨出一个凹坑也浑然不觉,“武朝原本就内忧外患,我等好不容易等到这样的机会,稳住了西夏、打掉方腊….才有的机会,那狗艹的魏忠贤却是闹这么一处,童贯不甘心啊。”
他说着,眼眶充出许多血丝。
白宁转着酒壶,“小桂子….用不着这么义愤填膺的,暂时官家和朝堂里那帮人还不会动咱们,这燕云要拿,这王位你要摘,官家还要等着做开疆扩土的一代贤君,名留青史,咱们还有机会……”
“…..本督今日斩你两员心腹大将就是制造矛盾让官家和朝堂那帮文臣放一放心,不用那么着急的。其实,童贯呐,你是北伐的统帅,不管是谁拿下燕云,这功劳下的王位只会戴在你头上,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皇室的王爷公侯愿不愿意与一个阉人平起平坐?真要计较起来,再加上魏忠贤之前犯的忌讳,本督觉得如果是一个死人,他们便不会计较那么多…..”
他手里转动的酒壶停下来,忽然推到童贯面前,“原本你没来的话,这壶里的毒酒就是为你准备的,与其让你死在他们手里,不如莫名其妙的死在北伐路上,也好在历史青书上留下疑惑的名声,而不是窝囊的死法,你说呢?”
那边扶着酒壶的手微微颤抖,高大的身躯在昏暗中起伏着,能听到他牙齿挫磨的声响,在挣扎着。
“哈哈——”
忽然,白宁笑起来从他手中夺过酒壶,倒了一小杯,“本督刚刚说的话,就是一句玩笑,小桂子还是忘了吧,现在咱们研究一下怎么突破耶律大石的防线。不过咱家想到了一个办法,能让那块大石头自己走。”
对方口中说是玩笑,可童贯知道那里面怎么可能是玩笑话那么简单的,思虑中便见到白宁用手指在酒杯里蘸了蘸,在桌上写下一个字来。
他视线移过去,是一个大大的‘郭’字,童贯不好表态,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明日抽调后勤补给,后天就出发归信,让你麾下的将士试探下,本督好看看耶律大石是什么样的人。”白宁这样说着,指尖点了点,“总得先打一场。”
…….
之后,童贯离开宅院,马车哐哐哐的转动车辕,回到自己的府邸了………
ps:先发一章,等会儿还有一章,明天多更一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寻活
八月底那场陡然间发生的溃败,给辽国抵御武朝的东西两路军提前带来了寒冬,萧干其人不仅仅是军事上有卓越的表现,更是因为他是当朝萧太后的亲族,在日渐紧张的局势下,依旧能统御五万人马,而耶律大石却只有三万人,可见他是身受恩宠光环很浓。
萧干死后,头颅被摘走,原本琼妖纳延是派骑兵追击的,但被随后跟来的郭药师拦下,一边提防辛兴宗,一边率领五万人朝耶律大石靠拢,重新巩固划分防区。
归义,寂静的军营中,只剩下帅帐那边还亮有灯火,昏暗交明中,巡逻的士卒人来人往,绕着帅帐巡视着,显然萧干的死让这座军营的主将感到一丝后颈发凉。天空上有星,北方的夜色正在这片星空中逐渐变深下去。
帅帐内,几道人影倒映在帐篷上,模模糊糊,然后有人在说着话。
“…..我儿不要胡说,此时怪不得郭将军,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将五万兵马拉过来,说不得会被辛兴宗的人给盯上,真要说起功劳,郭将军才是当得起的。”
“不敢….萧北院之事,末将虽就在侧营,可从敌人破门到末将组织兵马赶过去也就半柱香的时间….也是没赶上,失职之罪难辞其咎。”
……..
里面的话又谈了一阵,随后帐帘掀开,腿裙甲微翘着,一道身影倒退出来,刚毅消瘦的脸上表情洋溢着谦卑,躬身后退,随后帘子放下,他才起身回转大步离开之时,眼帘垂着,面色多了些许黯淡,以及戒心。
这悄然出现变化的那一刻,帅帐内,面带铁面的高挑身影披着大氅坐靠在木椅上,偏了偏头:“这郭药师的怨军不过就是一支奴隶兵,胜仗没打赢过几回,三番五次的叛乱倒是在行,当年先是那个董小丑、后来又是罗青汉、董仲孙等人,最后是萧叔叔过去平的乱,爹爹,你说他们会不会窜通武朝人里应外合把萧叔叔做掉的?”
耶律大石坐在帅案后,灯火中眯着眼睛看她一阵,叹口气:“一个女子不要整天做掉这个,做掉那个的…..那郭药师之事,暂时不动他,毕竟萧干的五万军队是他拉来的,正是雪中送碳的时候,此时杀了他影响不好,你不要老是用喜好去判断一件事情,会误导于你。”
靠在椅上的女子,动作有些豪迈,此时也扭过身望向那边:“爹爹….总是嫌弃红玉是男儿身….可那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啊。”
“爹爹没有嫌弃….爹爹只是有些…最近心里憔悴有些恍惚。”
“就是嫌弃了!”戴着铁面的女子一把扯下面具扔在了地上,吼了一声:“那为什么总要让红玉戴着冰冷冷的破玩意儿?”
猛的转身,大氅下沿甩了甩,举步就要朝外走。
呯——
“站住!你去哪儿?”耶律大石同时也猛的拍了下桌面起身。
耶律红玉侧过脸,昏黄的油灯下有些柔美,声音却泛着冷漠:“爹爹犹豫不决,不如就红玉来代劳杀了郭药师三人,牢牢把五万人掌控在自己手里,然后我们去别处寻生。”
“寻生?”耶律大石愣了一下,随后默然下来。
目前的局势确实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东面辽国的军队节节败退,就连皇帝也流亡在外生死未卜,朝堂里主持大局的一直是萧后,而萧干又是她的亲族,如今一死,他的压力不仅仅是来自武朝的威胁,还有来自朝堂的问责。
耶律大石若说真没有其他想法那也是不可能,没有人愿意无端的替别人去死,尤其是为一个死了的人去死,那就更加不值得。
父女儿女沉默的对视几息,斑白头发的男人颓然的坐下,揉着脸:“怎么寻生?南有武朝、东面女真正打过来,北面冷的能把火焰都冻僵,而西面茫茫草原,途中还有各个大小不一样的野蛮人,真要过去也是不容易。”
“爹爹,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给红玉做的第一张小弓。”耶律红玉原本有些愤怒的表情舒展开,走过去,甲叶哗哗响了几下,身子在父亲的侧面蹲下,握住男人的手,“那时你对红玉说,咱们契丹人是狼,整个契丹族就是狼群,狼群不怕任何敌人、不怕任何恶劣的环境,只要有口吃的,有能活下去的地方,我们就能在那里繁衍生息…..”
“….现在女儿把这话重新告诉父亲,辽国已经快没了,是时候该把族群里年青力壮的狼带走,去寻找另外栖息的地方,然后我们再卷土重来。”
女子的话轻声的在帐内响起,似乎打动了椅上的老将军,他咬了咬牙,粗糙的手在女儿的手背上轻轻拍打:“红玉啊,你为什么就不是个男儿,为什么就不是个男儿啊!”
耶律大石轻轻的说着,望着她,风卷起了帐帘,灯火摇曳的刹那,他便是点点头。
**************************************************************
深夜,怨军的军营中。
四道身影在黑夜里穿行,快步走进了营中最大的帐中,布帘落下的之后,便是看到正中的郭药师一身戎装未脱坐在那里擦拭着一把随身配刀,目光中布满血丝,神情严肃到即将爆发的征兆。
一时间,进来的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赵鹤寿四人不敢随意说话。
“….从董首领开始….再到其余两位首领叛乱,其实萧干就从未信任过我们…..”白绢顺着刀锋拂过,声音此刻响起:“如今他死了,我以为拉起那五万兵马加上我们自身的八千怨军可以得到耶律大石的信任,可现在想想,有些不值得啊。”
那边叹了一口气,惹得帐口的四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自家将军去了耶律大石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们父女俩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别以为我郭药师听不出来,耶律大石那只老狐狸无非是想稳住我,毕竟萧干的死总要有人来抗的。”
刘舜仁大抵是听明白一点,拳头捏起摇了摇,“将军,既然他们不仁,咱们还干坐在这里做什么。”随后,他拳头放下,上前踏了一步:“反正大辽已经快没了,与其绑在一起死,不如咱们为兄弟们找出路才行。”
那边,坐在阴影下的高大身影忽然挥挥手,深吸一口气:“曾经怨军名声不好,我积极的练兵,想要有番作为,打女真也好、打武朝也罢,就是想证明给萧干乃至上面的大人物们看看,我们不是奴隶兵,不是人肉墙壁,我们也是能打仗的。”
随后,他的声音渐渐低到了嘶吼:“…..现在女真人打过来,辽国却没了。我他.妈还练的哪门子兵,还证明个球啊!”
刘舜仁还想说什么,被身后的张令徽拍了拍肩膀,他走过来提了一个建议:“不如去武朝,童贯的兵不行,咱们的可以,他们不能打,咱们能打,如果再能把这五万人和涿州一起带过去….”
周围其余三人沉默的看着,手在抓捏成拳头,出汗了。
“好。”
良久后,灯火下,郭药师简单的应了一声,表情忽明忽暗,他目光稍微抬起一点,在四将脸上扫视过去,“武朝人来攻时,咱们随机应变,作为见面礼。”
他钢刀一斩,案几断成两半。
“我们过去当人。”
ps:第二更已毕。(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各有各的算计
旌旗在山上迎着秋风在招展。作为北方两路宣抚使、当朝枢密使的童贯此时立在高高的帅台上,望着北面迎来的军阵,手紧紧抓握着剑柄,有令字的小旗在他左手边安静的插着,沉闷、雄壮的脚步声在原野上开始蔓延。
“辽国…燕云….童某要拿回来。”魁梧高大的身影挺拔的如一柄利剑,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从宫里出来,去到西陲之地,制衡种师道、抵抗西夏、平方腊、主张收复燕云,无非就是想让世人注意他的不是身体残缺的宦官身份,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这几天里,他都在回想着东厂提督那晚的话,有点迷茫了,甚至心里滋生出了恐惧。
他身子侧了侧,后面不远一顶只有几支木桩撑起来的帐篷里,一个白色的身影安静的坐那里,只有他心里明白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告诉咱家这些啊…..让我蒙在鼓里,简简单单的打下燕云不好么….”
呜呜——
前方苍凉的号角响起,他回正身躯,视野的前面,血浪的锋线开始接触,卷了起来。伟岸高大的身躯动了动,便是拔出了那面令字小旗,举起一挥,杀气冲天。
白沟河一带,排开的整列开始试探性的伸出的锋角,对面辽人的军阵中同样如此行动着,锋角就像蜗牛的触须伸过去,与之触碰,然后激烈的对卷起来,视线拔高,无数的卷锋演变成了无数犬牙交错的厮杀,
两边巨大的帅旗岿然不动立在后方迎风招展着,就像两名下棋博弈的巨人。一道道指令从童贯的手中发下去,损失的队伍被撤换下来,伤兵抬去救治,然后又有队伍补上去,接着杀,随即第二列的预备方阵开始做着准备,将领骑着马在阵前巡视着,口中高吼着给士兵鼓舞打气,告诉他们如何活下来…….
噪杂、喧闹的声音围绕在战场上,帅台后方的山岭间,白宁披着白色狼毛大氅,混元玄天剑系在腰间,迎着山风,银丝拂动,仿佛与白色的大氅融为一体。他目光死死盯着整个战场的情况,密密麻麻的人如蝼蚁在大地上纠缠、对冲、厮杀。偶尔他会与身旁的几名手下说上那么几句话。
“….让本督想到当初剿梁山时的场景,不过辽人可不比匪人,难度应该是很大。”
对抗外族上,任何习武之人或多或少心里都有期盼的。林冲紧紧握着枪柄浑身都在颤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看到如此这般的战场,原本一颗沉寂在武道中的心,慢慢开始燃烧起来。
“提督大人,战事还没有完全的打开,现在童枢密应该只是试探性的进攻,这白沟河两岸都宽敞无比,加之已是秋季,河水位已经明显下降了,到时战场铺开,估计河床上都会是密密麻麻的人。”林冲根据他自己的经验在判断,为不怎么了解战场的白提督讲解着。
“不可能….”素爱沉默的高断年此时摇头道:“童枢密或许会把全军压上去,但那边的耶律大石不会,如果换做是我,我会选择保留实力,而不是把兵全耗在这里,这是他最后的压箱底,换做是谁都不会彻底压去赌博的,除非脑子输糊涂了。”
“你在说俺……”金九掏了掏鼻孔,随后弹了下手指,摊下手道:“俺都很久没去赌了….别老是指桑骂槐啊。”
白宁银色的眉角挑了挑,挥挥手:“别说话。”他目光所及对面,辽人的阵营那方,忽然间有数阵左右排挤,打开一条缺口,一个巨大的人形挥舞着长长铁链步行着,却带着一支上千人的骑兵呼啸而出。
奔腾的马蹄踩踏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排山倒海般的冲向战场中央。为首的人形巨兽般的男人,挥舞着锤球狂奔着,高亢的呐喊:“…..我们凿穿他们!!!”
带着尖刺的球锤在手臂上轮起来,然后接连几声轰的巨响,硕大的球锤扇进了人堆里,破碎的盾牌、折断的枪柄以及人的残肢,四散上空,血雾弥漫开来。
身后的千余骑兵踩踏着烟尘,轰隆隆的撞了进去,劈劈啪啪的撞击,不分敌我的身影被撞着,不断的向外飞着,然后又被无数的马蹄轰踏而过踩成肉泥,硬生生在混乱的战场中犁出一道血色的痕迹。
在武朝后方的军阵中,有人眯起了眼,目光凝聚在冲杀进来的巨人身上,手中提着的青龙刀摆了摆,他旁边秦明咬牙切齿着,手中新的兵器拿捏了一下,想要冲过去。
“秦兄弟….你不是他对手,还是关某来吧。况且你,旧伤未愈。”
“那劳烦哥哥了….”
关胜点点头,舞刀拍马,整个人骑在马背上如离弦的箭矢,撞开前面的士卒朝那巨汉便是冲了过去,兵锋如海中一片绿色的树叶在飘着,随后撞上了那礁石。
马蹄腾了起来。
锋利的刀刃从天空划过一道轨迹,呯的一下砸了过去。对面飞出去的球锤倒飞回来,琼妖纳延抖动铁链一拽,卸了球锤的力道,凶恶的目光看到熟悉的人影,便是暴怒的吼叫一声,“原来是你,还我萧将军的命来——”
巨大的人影迫近过去,臂膀伸开猛的一挥,铁球横捶,将对方乃至对方座下的马驹一起罩在了阴影里。那一瞬间,关胜眼陡然睁开,双臂举着刀柄往前一抵,沉重的锤身轰的一下砸在上面。
刺耳的金属扭曲的吱嘎声响起,火花迸出,铜杆扭曲着,开始变形。座下的枣红马其实是最受力的那一个,四蹄顿时承受不住,悲鸣一声跪伏在地,关胜顶着对方的力道,踉跄之下被甩下马背的一瞬,手中弯曲的铜杆陡然偏转一劈。
啪的一声,链接球锤的铁链一截被他斩断,掉落在了地上。旋即,刀还未收回,琼妖纳延一把捏住青龙刀的刀背,将对方举了起来,抛上了天空。
身形在奔跑,然后挥起一拳就要打过去。
…….
而,就在这一刻。
咚!咚!咚!
鼓声擂了起来,武朝帅台上,童贯拔出了令旗再次挥动,前面混乱的军阵中开始后撤,枪兵一拨拨在汇集然后组织起阵型开始步步靠前,密集的枪林压过去,彻底将那群汹涌而来的辽国骑兵压制住,不少辽人在林刺过来的枪林中被捅翻下马。
鼓声未停歇,辽军的阵型当中却显得安静,帅旗下耶律大石闭目等待着什么,显然他的心思并没有在战场上,他身边的铁面将领交叉双臂,大氅在风中飘着,随后她听到身后的父亲开口了:“差不多了,让他们擂鼓,然后让郭药师的人上去,而我们…..撤。”
他背后,有目光在盯着,一个想要去武朝当人的人,也在打着手势,目光灼灼低声的说着:“我们该动手了,通知后面的人把粮烧了。”
*********************************************************
“那面大旗下就是耶律大石吧……”白宁紧了紧肩上的大氅,步子跨了出去。
随后,整个身影朝战场俯冲,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冲下了山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进退与孤礁
八千人的怨军军阵中,有不少人影正悄悄的从队列中撤离出来,影影绰绰的汇集朝后方过去,郭药师骑在马上,腰间的钢刀在抖动,拳头在手心死死的捏着。
“我要让这天下…..没再小看我。”胡须在飘着,风在吼,郭药师盯着帅旗下的父女二人牵扯马缰。
这时,有单骑过来:“郭将军,大帅让你的部下顶上去,牵制童贯的右翼,没有金鸣不得收兵。”
郭药师没有理会他,耳中隐约听到了噼噼啪啪燃烧爆裂的声响以及凄厉的喊杀声,之后,一股浓烟在后方飘了起来,冲向天际。
“郭将军…..”那传令骑士犹豫的盯着眼前人。
“本将军听到了!”郭药师微沉的脸此时绽开微笑,刀身缓缓拔出鞘,高举了起来,对面的传令骑卒微微一愣,还以为对方准备调整阵型开赴战场,随后他就听到对方口中说出了令人心惊肉跳的话来。
“搭弓…..对准耶律大石的帅旗。”
骑卒吓得说不出话,再等他反应过来时,郭药师手里的钢刀唰的一下砍来,血花溅起,尸身噗的一下掉落下马。
恍然间,他策马奔出几步然后停下,视线再看过去,脸上陡然僵住,那帅旗下耶律父女的身影早已不见,感觉出有些地方不对劲,“怎么回事……”
…..
“怎么回事?”武朝这边,童贯皱着眉头看着对方整个巨大营盘在十多个小方阵移动下,在做出变化,就像是要全军压上来一样,“调整阵型还是….打算全部压上来?”
这一场大战,虽然尚未完全的开打,可双方都是六七万人左右,若是对方真的孤注一掷全军压上来,成为血肉磨盘,到时拼的就不是单单的人数了,以武朝士卒的意志力真要能撑到最后,那就成了奇迹,否则之前的两场也是不会输的稀里糊涂。
“疯了….啊!让前面的撤回,间隔战场距离,弓箭手压上去射住阵脚!严防对方耍诈,快啊!”童贯急忙打着旗语,又与左右的传令兵吩咐着,随后传令兵背令旗飞驰而下,沿途朝各个军阵挥舞旗语。
可两边加起来十多万人,就算接面的只有万余人那也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真要调动起来不是那么简单,而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打算让前面出去的人回来,一旦调回前面的武朝士卒,很容易让对方抓住空子,趁机杀进后面的预备军阵中撕开一道难以愈合的口子,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随着整个大阵依旧在变动、演变着,一滴滴冷汗开始在童贯额头密布…..
若是这次出击把耶律大石给逼的玉石俱焚,这对童贯来讲肯定不是愿意看到的。然后,一柱黑龙腾空而起,滚滚飞升,辽阵后方燃起了熊熊烈火,厮杀声轰然炸响,一股数千人的军队似乎…..似乎在作乱。
童贯手抖了抖,身躯几乎都贴在帅台的木栏上,这突然发生的转折,对于他来讲,作为一个大军统帅,也是不敢轻易冒险的,辽阵的变动,阵前的将士并未撤回,然后后方又燃起烈火,像是有人作乱,这一条条信息刺激着他的大脑,反而让这个久经战阵的大宦官不敢轻易做下决定。
令旗在半空举着,挥不下去。
视线所及,一个白色的人影穿插进了战场,犹如一道尘烟朝着另一边急速蔓延过去。
……
绵延数里的血线在开始后撤,滚动在人群中的关胜爬起来,顺手夺过一名辽人的长刀,迎着那巨汉再次冲上去,长刀倒提,刀尖擦着地面由下而上挂了上去。
关圣刀.败走麦城。
怒吼中,空荡荡的铁链砸来,捏着刀柄的手臂猛的一震,泛着冷芒的刀身挥去的过程中龟裂开,寸寸碎下来,从铁链的缝隙里,关胜侧身跨步,步履陷入尘土,将只剩下光秃秃的刀柄撞过去。
嘭!
一声皮肉撞击的闷响,却是一道波纹在他腹上荡开,皮甲翻起皱子,然后撕裂开。琼妖纳延捂着腹部痛哼一声,连连退了几步,直接撞翻几名厮杀在一起武辽士卒。
“…..厉害….武朝人…”琼妖纳延揉着腹部,活动了一下身躯,像是要重新打过。
忽然,一道白色的烟尘过来,他警觉的侧身随手一扇。
但随后巨大的劲力陡然从对方传来,那粗如女人腰肢般的臂膀关节咔的一声扭动脆响,身躯如山般垮塌倒下,白色的身影停也未停冲向了对面的山坡。
******************************************************
而在另一侧,隐隐有了撤退迹象的辽军方阵中,隐蔽着的耶律大石望向了冲天而起的黑烟,以及后方突然发生的叛乱,然后停了停,“怎么回事?”
“报!郭药师带着怨军反了,把后方的粮草都烧了。”
那边,骑着战马的耶律红玉,声音从面具下传出:“爹爹,之前我就说过这种人留不得,你还把他们放在最后面。”
这忽如其来的倒戈,或许是有些令耶律大石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带着郭药师等人离开,所以就谈不上愤怒,只是觉得棋盘上的棋子变得有些不听话了而已,对于整个大局而言,并没有多少的影响。
这位老人沉默了稍许,随后几道命令传达下去,冲向了混乱的后方。
“传令,让侧翼的耶律处给那帮奴隶一些压力,给大队伍争取时间。”
“传令,后方阵型缩紧,配合耶律处的骑兵推过去。”
“传令,面朝武朝军队的右翼,不要纠缠,放弃那千余骑兵和琼妖纳延所部,全力向西撤走。”
一道道指令如同溃坝的水在倾泻,左翼的辽兵组织起严密的阵型开始朝郭药师那边推进过去,骑兵从另一侧开始掩杀、驱赶,密密麻麻的尸体在烧起大火的营寨周围铺砌,郭药师不断的整军,然后组织起来反扑,又不断的有人倒下,他深灰色的铁甲染的通红,刀口也缺了,目光却不停的朝另一处的战场看去……
“为什么武朝的人看到这里乱起来了还不来?”他嘶声怒吼,劈翻了一人,刀也彻底崩断,他的声音被整个战场的厮杀掩盖了,传不出去。
最后,他眼中全是辽兵如潮水般过来,冲向他们变节的人。郭药师只能将还剩四五千人的队伍龟缩起来,布置出紧密的防御阵型,如一枚钉子死死扎在这里。
“大哥…撤了吧,兄弟顶不住了。”刘舜仁提着刀,半身染血的过来,一只腿瘸着,大腿上中了一箭,还未拔出,血便是渗透了布料,红红的一片。
郭药师咬牙顿挫,怒吼而出:“撤?撤到哪里去,女真蛮子那里?我明明知道武朝的将帅都是他吗的棒槌,还希望他们能看到信号趁机杀过来……”
“就算怕中计….可耶律老贼要撤了,童贯还看不出来吗?犹犹豫豫、窝窝囊囊的,一个太监领兵….难道他部下都是没鸟的孬种?”
“我艹他妈的!”
怒骂声中,目光却是含着悲呛的泪迹,他的兄弟正一片片的倒下。
ps:原本是想一章解决的,发现不能,这种几个可能性的线凑在一起,发现很难写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一缕之光
风从云动,漫天掩盖的云迹下,苍鹰俯瞰大地,由上而下俯冲,瞳孔反射出大地上密密麻麻的人在厮杀、冲天而起的呐喊吓得它扑腾翅膀将身影拉高,飞远.....
白沟河一战从上午一直持续到正午,万余人在绞杀,血线蔓延,猛烈的撞击,箭矢在升上天空然后落下,带起簇簇的血花,随后辽人本阵开始演变起了变化,而武朝这边开始缩防警惕起来。
一名骑士奔跑在武朝后方的军阵里,不久之后,他挟着风在帅台下勒住马缰,视线上抬看向陷入沉默的魁梧身形。
马头打了一记喷嚏,蹄子焦躁的在地上刨动。马鞍上,这名年青的将领随着马身的晃动,而晃动着,声音随后从他口中发出。
“枢密....耶律大石似乎在变换方阵,像是要撤离,那为什么不趁机掩杀过去,此一役,涿州必定拿下。”
帅台上的人影只是轻轻侧了下身子,眼角余光瞟对方一眼,拳头捏起来又狠狠砸在木栏上,心里似乎在挣扎着,“韩泼五!大军指挥且能儿戏,怎么打,要不要打,那是本枢密该考虑的,万一那耶律老贼只是故布疑阵,引我军偷袭,那不是正中他下怀?”
“那总要打一打呀。”下方,韩世忠策着马来回走了几步,手臂抬起指着出现浓烟和火光的辽军后阵,有些焦急的说:“那边,说不定真有人伺机而动造耶律大石的反呢?枢密不如让小将带一支兵马冲杀过去看看,若是友军,也好接应一二。”
“胡闹!”童贯沉下脸,耳中闻着战场上撕心裂肺的喊叫、痛苦的叫唤,他渐渐皱着眉头:“你年龄尚小,且能服众?况且那边还未知具体情况,贸然带兵过去,若是中了埋伏,死伤的都是我武朝儿郎。”
“枢密——”
韩世忠捏着马缰陡然间不甘的大喊一声。
“想也别想,好好去坚守粮草,你再熬过几年,沉稳一些再考虑独领一军。”童贯不耐烦的挥挥手,便是如此果断的回了一句,毕竟大家所处位置不同,他要考虑的东西有很多,只是稍作试探的话,原本应该是可以的。
下面的年轻人却是已经失望的拍马离开,然而在他离开的一瞬,下坡的时候,韩世忠的目光被本阵的一处动静吸引了过去,高台上的童贯,此刻也将视线转移在上面。
武朝右翼方阵在缓缓移动,分离出一千多人的骑兵正朝空旷的地方集结,哐哐哐的马蹄不紧不慢的踩踏着地面,一名将领将头盔扔下,脑袋上打着绷带,铁甲裸露的地方同样缠着绷带,一柄崭新的狼牙棒在他手里挥舞了一下,高亢的声音在巨大的战场上并不响亮。
但韩世忠还是清楚的听到了。
“辽人在撤走,但我们有人却举步不前,儿郎们,别让辽人瞧不起。”狼牙棒压下,马蹄抬了起来,跨出去,“我们去看看——”
随后,千余骑铁蹄如雷,卷起风尘。
....
“这样的队伍.....真好!”韩世忠紧了紧手里的铁枪,下一刻,夹动马腹跟上了那支骑兵。
.....
帅台上,”童贯的拳头再一次砸在木栏上。
“简直....胡闹啊!
*****************************************************************
辽阵后方,随着几万人的大方阵开始移动,那燃烧、厮杀的地方渐渐暴露出来,郭药师的视线里一片血红,他眼前是用兄弟们乃至敌人的尸体垒砌了一道道墙壁,上面钉满了箭矢,就连他肩甲上也在厮杀中不什么时候中了一箭,冰冷的箭头穿透进去扎进皮肉,血正从碗甲的缝隙中流出,染红了手掌和刀柄。
“盾兵,把盾架到尸体上挡住骑兵过来。”远处传来张令徽声音,但随后轰隆隆的巨响,耶律处的骑兵犹如海浪般拍了过来,尸体铸造的墙壁在那一瞬间崩塌,简陋的木盾飞了起来,碎在了半空,这边长枪顶了上去,身体顶上去、人命顶上去,凶戾的劈砍声响和挥刺疯狂的呯呯呯噗噗噗的乱响,被尸体绊倒的战马在地上挣扎嘶鸣,人影抛飞摔在地上,然后爬起来就被数只长枪捅穿,温热的血液顷洒在脚下的土壤上。
“赵鹤寿呢?让他赶紧带人补上缺口!”郭药师怒目欲裂的嘶吼,此时他已经半身染血,纵然自己想过去帮手,但眼下南面的防御他还要管的。
传令的士卒摇摇头:“赵将军已经阵亡了.....”
愤怒的眼神怔住,惨白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有些话没有说出来,他转过身,正面不及十余丈的距离,一拨拨的人还在冲上来,或许有几千之数,甚至更多。
“啊啊啊啊——”
压抑在心中的悲痛,陡然间在此刻爆发,他爬上尸体砌成的墙壁扯开大盾,凶戾的刀光在他手上划出,呯的一声巨大声响,刀锋砸在一面铁皮盾上,断肢和火花都扬了起来。
辽人的这名士兵抱着断臂惨叫着倒在地上打滚,阴郁的天光中,钢刀刺进了对方胸腔里,猩红的血溢出,随后,地面震动,郭药师拔出刀的顷刻间,他便看到远处一支纵列的骑兵正朝这边过来。
天边的阴云露出缝隙,一缕阳光照下在这支骑兵上面,而后铁蹄汹涌而来,高举的长兵器泛着银灰色的冷芒,面目丑陋,头发枯黄的将领哗的一下翻出长弓瞄准了过去,拉动了弓弦.....
“武朝人.....”耶律处策马停下,回望的片刻,挥刀一指:“后队,不用慌乱,调转方向杀光他们,武朝人不过.....”
嗖的一声,一道黑影穿过人与人的间隙,先是叮的一声,随后噗的一下,耶律处只感到胸口一阵绞痛,一支羽箭钉在心脏的位置,尾尖还带着余劲的颤抖。
“宣瓒,漂亮啊!”
秦明在冲刺的马背上哈哈大笑,手中的狼牙棒举了起来,照着对面的辽人骑兵便是猛的一砸。
轰然间,马蹄翻飞,掀起了尘土,弥漫的尘埃下,急速冲来的武朝骑兵踩过倒下的人尸直接撞进辽人骑兵的后队,压低的长枪,牢牢固定在手臂上,便是噗噗噗的冲刺出去,掀起暗红的血浪。突进的过程中,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在马与人身体上的碰撞,顿时人仰马翻,摔出很远。
顷刻间,推进的武朝骑兵将人群中犁出一道暗红色的沟壑,凿了一个对穿。
......
周围都是鲜血,厮杀还在持续。
浑身包扎绷带的秦明翻下马背,看着一身染血的郭药师,拍拍对方另一边未曾受伤的肩膀,“还有力气吗.....”
那边,郭药师苍白的脸上,终于浮出一点笑容。
************************************************************
“没有武朝的斥候追上来吧?”
往西,本方军阵不远的道上,一拨拨的斥候、军士正在往回赶,有些身上带有触目惊心的伤口,队正一一询问后,让散出去的一两百人回到队伍里,准备朝中军归去。
“有,不过都做掉了....”
“不过,头儿。这次过来的武朝军队有点不一样,感觉.....明明打不赢,却还要和你拼命,反正就是那种不要命似得。”说话的士卒一只耳朵不见了,还未来得及包扎,血淋淋的断口一看就是被咬扯下来的。
那队正点点头,沉默片刻,“那是大帅他们该想的,我们只负责拿刀就行。”
突然一道凄厉的叫声在他们身后传来,有人影在倒下,另有一抹白影正朝这边奔走过来,速度极快。
然后,下一刻,那名辽人军官便看到有士卒被一脚踢飞,有人的肢体断下来飞在半空,似乎后方那白色的人影挥着兵器,有人反应过来的士卒手中的刀还未举起,血就溅了起来,肩上的人头已经不见了。
“所有人列阵,敌袭——”
此时,那名队正反应过来,视野中,白色大氅、银丝在风中凌乱的倒飞,遮盖了半张阴柔的脸颊。
剑半出鞘,一缕冷光。
ps:先发一章吧,最近越来越忙,存稿没有修改过,太粗糙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个人
叛辽的队伍被解救出来了,耶律大石的方阵依旧不管不顾的西行,此时童贯已经反应过来了,于是令旗挥下,无数的人开始前仆后继的朝那些弃子冲了上去.....杀戮、俘虏.....
两里外,数百人的辽人后队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中才堪堪举起盾牌、兵器组成阵型警惕着,而对面却只有一人。
白色的大氅、银丝在风里轻摇,脚步缓慢的踩在土壤,剑首的皮缰垂着、摇晃着。
而对方脚边已经躺着几具无头尸。
……
“爹爹真是摸透了童贯的心,就算让我们走出十余里,他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在西行的军队中,马背上,耶律红玉话语带着一些对武朝人的不屑。
“….童贯呐,经历是有的,雄心也是有的,爹爹就看透他对燕云的看重,胜过其他。否则一介阉人何必千里迢迢跑来军中扛大旗?要钱他应该有的是,要女人?显然不可能,那就剩下名声了。”耶律大石看了看天上投下来的一缕微光,叹口气:“可惜了琼妖纳延,早些年,我对他也是拉拢过的,可惜对萧干太过忠心……”
老人的目光很复杂,其实嘴里说的,与他目光中闪动的情绪或许也是有别的。耶律红玉在铁面下也看不出表情,陡然间她好像察觉出了什么,策马停了一下,视线回望朝,军队延绵的山麓间有飞鸟似乎被惊了起来,在天空盘旋不下。
然后从那边拂过来一阵风。
“爹爹继续往前走,女儿去后队看看,似乎有不速之客来了。”耶律红玉声音有些颤颤,仿佛是一种见猎心喜的激动。
调转马头,狰狞贴身的鳞甲外罩着一件黑色大氅冲在了风里。
………
远远近近的那边接阵的数百人的动静也惊动了离此不远后方的一道两三千人的方阵,领头的将领正朝这边望过来的一瞬。
那边,令人窒息的安静中,道路两边的树林轻轻摇摆间,白色的人影模糊了一下,身形急速拔快,脚踩在地面的声音,踏踏踏的数步跨过来,一人与数百人的交错间,腰间的细剑拔出,横斩——
“顶盾,抬枪,给我刺死他!”人影过来的瞬间,那名辽人军官下意识的喊出了命令。
轰轰轰轰隆隆——
“哈嘿!”
一面面盾牌竖起立地,盾兵沉闷的喝声中将肩膀抵在了盾后,跨步朝前移过去,逼近挥剑过来的身影,空隙中长枪探出枪头便是刺了出去。交错之中,阵型发出‘嘭’的一声碎裂响动,盾牌碎开,有身影钻了进去,响起兵器碰撞的声音。
“小心!”
“那人钻进来了…..”
“散开….啊….”
密集的阵型当中,声声在叫出来,但有的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数百双脚踩踏的地上,片片的血迹在淋下来,花花绿绿的脏器像是从破开的腹腔、胸腔里跳了出来,拖到地上。
“散开…散开啊!”那队正眼睛都红了,他看到阵型中那道白色的大氅在晃动,冷芒在人堆里闪烁、切割而过,一颗颗人头掉落下来,血光冲天而起,拖着肠子在地上滚动的人尚未死透,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瞬间在队伍凄惨的响起一片。
一个年青的士兵吓得丢掉了手里的兵器,朝那队正跑来,咫尺后,血溅上来,辽人军官脸上热热的,有液体在流淌,一柄细长的剑穿透了士兵的胸口,然后缓缓抽出,白宁偏了偏头看着已经快要傻掉的辽人,手里一挥。
砍掉了对方的脑袋。
他视线所及,更多的辽兵冲过来,显然后面辽军方阵已经注意到这边的杀戮了。围过来的第一批士卒便是有数十人挽起弓箭朝着白宁射来,唰唰唰的连续数十支箭矢过来,白宁只是躲了一躲,脚一踏朝着对方杀过去。
但随后,辽人增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七八名骑兵舞着钢刀冲上来,与白宁擦身而过,混元玄天剑一瞬过去,靠近他的一匹战马悲鸣一声倒地,前腿的马蹄断下来掉在地上,马背上的骑士直接被朝前摔了出去,脑袋磕在一块石头上,挣扎两下便不动了。
另一侧,射过一轮的弓箭手正在准备第二轮,随后更多的人持着弓弩过来,三千人中分出四五百名弓手并不是什么难事,弦往后拉伸,绷紧发出吱吱的声响。
一名骑着马过来的将领,手中的刀便是一挥,“射死他。”
外围有几名辽骑在周旋,那数百支离弦的箭矢密密麻麻的平射而来,给白宁腾挪的空间并不充裕,他一脚挑起地上挣扎的马匹,三四百斤身躯陡然被挑了起来,手指猛的插入皮肉抓住胫、脊骨往身前一挡。
箭雨嗖嗖嗖嗖——如雨点般打了过来,噗噗噗噗接连不断的箭头入肉的声音伴随马身不断的震动而响起的同时,白宁推着马尸顶着箭雨奋力向前推进,身后战马急冲,铁蹄踏过来,他便是收回一只手,拔剑回身一斩,犹如劈波斩浪般将对方连人带马撕出一片血海,半截马身半截人死在了奔袭的途中。
周围参与围攻的辽人士卒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虽然军队中不乏武艺高超的猛将,然而有这样速度和霸道一剑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或者说根本就没见过。高的有点不像人啊,这样短暂的思绪或许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步卒结阵杀过去!”指挥的将领是耶律大石的老部下咬儿惟康,论武艺肯定不行,但能在这支队伍中独挡一面,在指挥能力上应该是比自身武艺强上许多的。
“杀啊——”
挥着手中的钢刀、铁枪,一群四五百人的步卒结着阵势嘶吼着向对方冲过去,另一侧同样四五百人的队伍也嘶吼中踏起泥土,两边千余人便是朝微光中的一人压了过去。
白宁手上的马尸,也在片刻间朝前方扔了过去,挥剑一劈,血噗的一下在空中爆开,形成一道血雾,影响了弓手的视线。
随即,惨叫和呐喊,兵器快速击打的呯呯声不断响起,罡风激起,白色的大氅在人堆里游走、翻滚,千余人围攻中激烈得就像沸腾的稠粥,后方挤不过去的士卒眼里不断的闪烁剑光与血光的交织,然后就见到自己同僚的脑袋和身体的某个部分倒飞了回来。
一个人把一群人打懵了。
血在地上不断的扩大,白宁的身影陡然加速,冲破了人堆,高高跃起踩在一名弓手的头上,瞬间踩爆,红的白的向四周溅出去,只留下天灵盖顶着头皮毛发还在脖子上。
尸体倒的刹那,咬儿惟康急调转马头。
剑光过来,他整个人从马上飞出去,身体在半空迸出一道鲜血在倾洒。白宁稳稳落在马背上,一夹马腹,照着耶律大石的中军横中过去。
隐隐的,他想起了脑海中的一段记忆。
西辽帝国。
耶律大石,西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悲欢
越来越多士兵开始围攻过来,单人单马冲阵并不像白宁觉得那么轻松,光是密密麻麻堆过来的身影就让人心里承受很大的压力,如果可能,他想将那个西辽的开创者耶律大石杀死,解决一切可能隐藏的麻烦。
周围,大大小小的方阵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排除部分人开始过来聚集,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坐镇自家阵里的将领是不是很清楚的,不过一旦兵锋聚拢,推过去的话,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毕竟他们的视线里并没有出现武朝有规模的追兵。
所以,新聚过来的士兵便是疯狂的举着兵器呐喊声,撕裂天空。
战马奔驰,白色的大氅一扬,单手抓住一柄砍来的钢刀刀背将人提了起来,夺过一面铁盾,再将人丢飞,冲刺间,迎面两三百人的枪阵呼啸冲来,铁枪齐齐一刺,一收,白宁一把拉住缰绳,将马匹止步才没有撞进去里面。
对方再刺出时,白宁跳马扑上去,手里那面铁盾顶在前面狠狠撞在铁枪上,掀翻,直接撞进了里面,好些士卒被突然而来的力道挤的倒在地上,互相踩踏起来。白宁一手顶着盾牌,一手提着剑从枪阵后面撞了出去。
视线微抬,一匹红色的马扫着尾巴驻足立在那里,一员面戴铁面的人似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血腥气蔓延,一路过来横七竖八的尸体横陈着,断手断脚的伤者在地上打滚痛苦的呻.吟,其实仔细一数的话,白宁杀过来,真正杀死的不足五十之数,毕竟武功高强之人,若是在树林、陡岩可以隐藏、借力的地带杀个一两百人是没有问题,在开阔的地方与结成军阵的士卒厮杀,却是多了许多顾及。
“武朝人….你很厉害,我来陪你打一架。”耶律红玉偏偏头,手掌松开了马缰。
“哼…”
冷哼如同一滴露珠滴入水池,然后白宁眼睛半眯,跨步跃起,衣袂翻飞的刹那,便是嗡——的声音,拇指推开剑柄弹了出来,右手凌空握住,剑身一鸣,便是直接横扫过去。
阳光倾斜,周围的辽人士兵止步退开,红色马匹上的身影一踏,同样跃起,两人的身影几乎滞留般停留在相撞的点上,耶律红玉挥拳猛砸。
呯呯呯的几下,血肉的拳头击打在连刺而来的剑身上,空气中,俩人身着大氅上的柔毛也都被震的立了起来,像针一般激射断裂的扩散开。那高挑穿着鳞甲的身影一脚踹了出去,白宁左手一握,一拳崩出,击在对方脚心上的步履。
那便是轰的一声巨响。
双方一拳一脚的力量都灌注了内力,俩人同时从半空倒飞,然后落地,耶律红玉踏踏踏踏连踩数步,一步一个脚印的深陷土里,而那边,白宁下坠时,剑尖一触地面,立即弯曲,随后卸去力道。
身躯一翻,稳稳站立。
“耶律红玉?辽国第一高手?”白宁正了正身上的大氅。
“正是!哈哈哈——不过说什么辽国第一高手,那是没有的事,我只是一介女子,若成了辽国第一高手,那男的且不都死光了?哈哈哈哈哈!!”
耶律红玉虽然笑着否认,面具下笑声却是震彻整片天空,她负着手,往回走上几步,步伐豪迈又是缓慢,举步间回到自己手下人那边,有亲兵捧剑过来,单膝一跪,双手高高托举。
耶律红玉让人取下黑色大氅,然后看向白宁,“好久….没遇到让人尽兴的高手了,这位武朝人,咱们一剑决胜负。”
“一剑?”脸微微仰起,倾斜的微光照在白宁的脸上,嘴角露出阴柔的、冷冷的笑容。白色的大氅陡然甩上了天空,飘着缓缓回落。
穿着黑金相间宫袍的身形便是跨出一步,坚硬的泥土溅了起来,第二步却是陡然加速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视野的另一侧,耶律红玉走上前,左手一抬,噌的一声,剑身从捧剑人的手里拔出,踏踏两步,高挑的身子一弓,整个人几乎成了一字型,朝白宁迎了上去。
再次开战,两边都只出了一剑。混元玄天剑在急进中唰的一下,划出惊人的涟漪,在荡开。耶律红玉手中的剑恍如虎吼般斩了出去。
呯——
轰——
金铁相交,便是紧跟着一声炸响,两边内力都是大的惊人,两把剑周围的空气几乎都被震荡出了波纹。
旋即,两道身影交错而过,撇剑而立。
白宁两鬓的长发,有几缕银丝断裂,飘在风中,吹向了远处。他身后那个女人的身影微微一顿。
“这次看来不相伯仲…..”白宁随手一挥,剑唰的一声归鞘,单手向上一接,白色的大氅落在手中,翻转披上。
话音落地,只听咔的声响,铁面在她脸上裂开,断成两半掉在了地上。风抚动了甲摆下衣袂与女子散落垂下的青丝,耶律红玉忽然躬身捡起地上断成两半的面具,拿捏在手里,笑了笑,转过身,美丽中带着男儿的英气。
“你叫什么名字….武朝人。”
“白宁,武朝皇宫内务总管。”白宁提着剑原地不动,声音冷漠自然的说出:“行北伐督军监事,你是耶律大石的女儿?”
耶律红玉愣了愣,“原来是一个….宦官啊。”旋即,她点点头,“我们就要离开这片生育养育契丹的土地了,去一个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武朝人,你要来吗?武朝有你这么高武功的怕不是多了,和我们走,去遥远的西边,看看新的世界,我许你高官厚禄。”
“有你在,看来本督是杀不了耶律大石。”白宁向西边望了一眼,有些遗憾的这样说了一声,随后,他道:“你们一直往西走吧,一直走,哪里或许有另一个国度在等着你们征服,但是,咱家不希望你们再回来。”
“可能吗!”
耶律红玉忽然走过来,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辽人虽然人多,但要留你怕也是艰难,不过下次我会再回来,与你分出胜负。”
看着布满老茧的手掌,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女人该有的,眼前这个女人恐怕与孙不再一样,习武成痴,或许更加变本加厉的。
“好!”
白宁伸出手击了过去。
………
在白沟河,战事渐渐落入尾声,被遗弃的辽人在不知所措的顽抗,以及投降。收拢一些残兵的琼妖纳延第一次陷入了痛心的局面。
“将军….投降吧,这样下去兄弟都要死了。”不知是哪支队伍的副将且战且走的在巨汉身边说着。
“投降?萧将军就是死在他们手上的,你叫我降?那么想当狗啊——”
“不降怎么办!连耶律大石都不管我们了,为什么还把命卖给他们啊。”
“啊啊啊——”
混乱的队伍中,琼妖纳延愤怒、绝望的仰天怒吼,铁链在他手中甩动,然后咬着牙关,“我们走,回上京,我带你们回家!跟好了。”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朝东面冲过去,粗长的铁链横扫,挡者皆被打飞,微弱的阳光与阴云之下,巨大的人形就像一把攻城锤,撞破了东面围堵的武朝士兵,一层层的凿过去。
两岸的厮杀随着那一拨残余辽人的离开,延绵的战火渐渐安静下来…..
这是属于武朝的第一场胜利。(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取死之道
一场激战过去,夜幕下来。
一天的阴云聚集着,终于在这个夜晚落了下来,哗哗哗的一片大雨洗涮着不洁的地面,延绵十多里的巨大军营中,浑身带着雨水的士卒依旧坚持在巡视,但大部分的士卒都待在营帐内。
不起眼的大营一角,那里很偏僻,但守卫很严密,投降而来的怨军便被安排驻扎在这里,对于新降的军队,这样的防范本就是惯例,没人会有意见。
角落的主帐外有人进来,帐帘掀起来,雨水带着潮湿的冷意涌进来,火盆里燃起的昏黄光摇摆着,首位上,郭药师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卸去了肩甲,正让刘舜仁为他上药。从营帐外进来的人,身上带着雨水浑身湿气的坐到火盆前,从另一员将领手上拿过酒袋,仰头就是一口。
“令徽,给兄弟们令的赏赐如何了。”那员将领年龄颇大了一点,这样叫对方到也没有不妥。
张令徽擦了擦嘴角的湿痕,重新系上酒袋丢过去,哈哈大笑:“那童贯倒是个爽快人,又长着大胡子,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太监,哈哈哈——”他将一封纸张拍在案几上,点着纸上一行行字迹:“上面的要求,已经写进封赏里了,哈哈,大哥,这下咱们发财了,就连死伤的将士也都有抚恤。”
“你就这点满足….”一旁年纪较大点的将领叫甄五臣,挥手打打他脑袋,就像一个长辈在教育一个晚辈。
郭药师看着案几上的纸张,笑了笑,受伤的肩膀不方便动弹,另一只手抬了一下,“这点东西,武朝要拿出来很容易的啊,而且与敌国将领来降,相比,他们更加注重面子,值得吹嘘的功绩,自然就会对咱们好的。”
随后,他拿着纸张扫了一眼丢进了火盆里,“眼下咱们既然已经过来了,就好好干,今天能有赏赐,明日同样会有的,而且还要更大的。”
“更大?”近旁的刘舜仁怔住,整理残余药草的手悬着。
“对,更大。”郭药师点点头,随后视线隔着帐篷往向东北方向,“我心里已经有一条计策,拿下上京,不仅可以阻隔女真人的进攻,同样也间接将燕云分割开,让我们空出手来去取。”
他说着这话,其余人三人不免有些面面相觑,随后甄五臣有些迟疑:“这样做会不会有些抢童枢密的功劳?毕竟咱们才刚刚降过来。”
张令徽和刘舜仁点点头,似乎也担忧这点。
“北伐,他是主帅,部下再大的功劳大部分都会算在他头上的。”郭药师扫了他们一眼,“不过咱们是降将虽然眼下是香饽饽,但燕云拿下之后呢?武朝那么大,我们几个到时又是降将身份,该如何自处?没有入汴梁城那位皇帝的眼里,你我几人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眼里,连点水花都不起,所以趁现在,我们打出一点成绩来,雪中送炭的成绩,让赵吉记得我们。”
“大哥说怎么干吧….”张令徽捏起拳头扬了扬,“最好让武朝这些阉人兵将们看看北地男儿是怎样的雄风。”
郭药师笑了,把身上披着的衣裳丢开,在悬挂的地图上,便是一拳擂了过去,“现在萧干已死,耶律大石也不知跑到哪儿去,眼下上京西面的门户大开,城里的人大抵还不清楚这边的事,如此奇兵强袭过去,也不是不可能抢在女真前面。”
他转过身,目光充满凶戾:“拿下燕云,这世人、这青书上便会知道天下有一个人叫郭药师,他带着他的怨军为武朝拿下了辽国的上京……那样一辈子都值了。还有,你们不要一口一个阉人的叫,童贯好歹是一军统帅,让他听了去,现下对我们不好,不过拿下燕云后,他总归是要回去的,这北方,这支军队里,有谁比我们更加熟悉?到那时你们朝着天吼都没有问题。”
“那…其他太监呢?我看这军营里有不少宦官出没。”
“嗨,那肯定是童枢密的近侍,不然还能带女人进来不成?”
“哈哈哈….令徽的话,真是…让人好笑。”
众人笑闹着,口中不免又拿出一些关于宦官的玩笑话来说,忽然郭药师摆了摆手,三人立即住声,只见帘子掀开,一个圆脸的宦官张头张脑的进来,笑眯眯的将一盘汤药端过来:“童枢密嘱咐奴婢,说郭将军肩上受创,要拿一些宫里的治疗外伤的药物过来。”
“放在那里就行,有劳这位公公。”
高沐恩谦虚的一笑,拱供手:“不敢,这是奴婢该做的,药已送到,那奴婢就先告辞了。”
那边人影一走,大帐内安静了片刻,随后爆出笑声。郭药师挥挥手:“别笑,小心让人听了去,赶紧走、赶紧走。”
三将这才嘻嘻哈哈的离开出去。
……..
不久之后,军营的另一侧,高沐恩来到帅帐,掀起走进去。
轻声细语的在白宁的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小心翼翼的离开。在案几的对面童贯放下茶杯似乎也是听到了只言片语。
“看来你新降的人不怎么看得起阉人啊。”白宁饮了一口茶水。
茶杯放下之际,大帐之内很安静,童贯直起身,眼神阴沉下去,回想起刚刚小太监带来的话语,心里就像陡然长出了一根刺。
“提督大人,咱家该怎么做?”
白宁转着茶杯,眼神瞟了过去,声音轻轻:“军队不是一条心,你说该怎么办?咱们能打仗的将领不是没有,但好士兵现在是最缺的,要是小桂子下不了决心,本督就代劳了,上次准备的毒酒还留着。”
童贯沉默了,一直盯着灯火。
片刻后,他点点头。
呯!
一拳砸在案几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馨光下的躁动
朝阳在群山中掩盖,背过的光斑偶尔投在一段路上,如梦如幻。金黄色的光随后映在马车上,缓缓驶进雄州,或许是因为燕云战事影响,道路上行人还不是很多,偶尔有几个路过也是行色匆匆。
回到那座并不是很大的小院,因为地方陌生,害怕惜福那傻姑娘说出会迷路这样的话,所以每次出行,他都不会选择那种很豪气,很宽大的宅院。走进去不到十来步,便是听到女子嘻嘻哈哈的笑声。
白宁勾起笑容,走了过去,穿过月牙门在附近的一棵树下望过去。七八丈的距离外,小晨子蒙着眼睛伸着手向前摩挲,在他旁边惜福和玲珑各自手上提着一节不是很长的树枝,用线垂着一颗小藤球,里面想必是塞了铃铛之类的,动摇之间便是叮叮当当的作响。
她俩像是在钓鱼般戏耍着小宦官,不过好在不是很过分,他也就没有出声阻止。
白宁一语不发的站在那里,像这样的场面或许其他人来讲或许是普通的,但对于他而言,像这样的画面却是一道难得风景,扫去了心中一些不洁的尘垢。若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他多么想加入进去,一起笑、一起闹。
可一想到昨晚在军营与童贯商议之事,心里的阴霾又浮了上来,笑容便渐渐隐下去,初阳的日光照在身上,没有丝毫的温度。
关于郭药师,从他当初的记忆里多少知道一点的,三姓家奴……后来金国的功臣,一个想要成功来证明自己价值的人,这样的人有才能,自然就会有野心,所以他实在不想再培养一个魏忠贤出来,甚至一个封疆大吏。
……
一身杏黄衣裙的惜福忽然发现了树下的人,踮着脚抬起手臂挥了挥,宽松的袖口滑落,露出白皙的肌肤,微微有些圆润的脸颊立刻浮出与之前不一样的笑容,声音漫漫有些零落:“相…公…回来了。”
然后一路小跑……
……
冰凉的面容此刻也露出笑容,将投过来的身影揽在怀里,身上的大氅将傻姑娘遮住,“穿的这么少,小心着凉,要吃药,很苦的。”
“啊…..不要….”听到白宁这样说,惜福在他怀里缩了缩,然后迷茫的眼睛忽然一亮,傻傻的笑起来,露出一对酒窝,“惜福….身体很…好的…..不会得病….相公…快摸摸,惜福的脸不冰的。”
“嗯,不冰的。”白宁笑着,轻轻捏了一下她耳朵。
“啊啊….哈哈哈….不能捏…耳朵…好痒的。”傻姑娘捂着两只耳朵,哈哈的笑出声。
然后不知怎的,白宁一眼不眨的看着怀里的女子,忽然将她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上,有些阴柔冷漠的脸侧慢慢在她青丝上摩挲,喃喃细语在他口中说着,模模糊糊的。
“傻姑娘,你是我小心维护的梦,哪怕在疲倦,我也觉得是一种享受…….”
金黄的晨光笼罩着相依相偎的着俩人,惜福微微仰起脸看去,小声道:“相公…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惜福现在还怕迷路吗?”
“嗯…昨晚,惜福以为相公….会回来的….就悄悄在外面等….可好晚都看不到….相公回来….回去….又….又差点找不到….睡觉的门….”
白宁摸摸傻姑娘的头,伸出手,“这几天相公就留在惜福身边不走了,来,牵着相公的手,以后天再黑都不会迷路。”
“嗯!”惜福使劲的点下头,把手伸了过去。
相偎着,俩人离开了。
……
“哼,大人的世界真是无聊,不玩了。”小玲珑撅着嘴嘀咕一句,丢下树枝,原地一跳,哗的一下纵起跳上房顶,不知跑哪儿去了。
“大小姐….夫人…..摇下铃铛呗!”
那边,蒙着眼睛的小宦官依旧在摸索着,片刻后,他听到了声音,高兴的扑过去。
哗啦——
有重物落水,大片水花溅起来。小晨子连吃了几口池水后,才站稳没到胸口的水中,抬头一看,怒吼出声:“高——衙——内!你敢坑我!”
岸边,高沐恩拿着系有铃铛的树枝,大幅度的摇摆屁股,那张圆脸恶形恶壮的吐着舌头,“就是坑你了,就是坑你了,凭什么你能留在家里陪大小姐和夫人玩的那么开心,老子就得上战场吹冷风,知不知,老子裤子都换了两条…….”
小晨子在弯腰在水里摸到什么,然后朝对方掷了过去,“我打死你!阿嚏——”
一颗泥底石啪的一声打过去。
“操….”高沐恩来不及说出话,应声而倒。
树枝上一只鸟儿的视线里看着这一幕,随后扇动翅膀视线拉高,飞向天空那一片阳光明媚,望东边过去,在云的另一端。
同样的风和日丽。
上京,这座经历风霜的古老城市中,不算奢华的皇宫里焦急的人群在来往着。
金銮殿上,一个年龄大抵过了四十的女人,身着以红黄两色为主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两袖旁绣着大朵牡丹,鲜艳无比。裙子带有袍,很长,裙板上绣着银凤图案,拖在地上,面朝着那张龙椅。
面上,一对细眉紧锁,秋水般的眸子里泛起冰凉。
她叫萧普贤女,耶律淳的妻子,而她的丈夫就在前不久去世了,天祚帝耶律延禧在七十万大军溃败后生死未卜下,当机立断在上京拥立自己的丈夫称帝,但生性胆小的耶律淳却是被金人打到居庸关而吓破了胆子,以及对自己堂侄的愧疚,在几天前郁郁而终。遗嘱中说立耶律延禧的第五子,耶律定为皇帝,可那耶律定却是在耶律延禧的身边,随后,这个女人不知不觉中被尊为了皇太后,还在任的耶律延禧陡然间变成了太上皇。
“给金人上的奏表有回应了吗?”萧普贤女抚摸着龙椅上的纹理,侧过脸,眸子看向身边的一名近臣。
“没有,和前面几封一样,石沉大海,想必女真人不愿谈的。”
大殿上静的仿佛能听到油灯在燃烧的声音,不久之后,眼角有些鱼纹的女人拿着一本凑章轻轻拍打龙案,“…..传令下去向居庸关增兵,既然金人不给咱们喘口气的机会,那就争得头破血流吧。”
绣着凤翅的步履一步步走下龙庭,“萧干的死,让本宫痛心…..死的毫无价值。不过有耶律大石在,武朝那帮人倒也未必跨过涿州,眼下先把金人打退才是首要之急。”
“是!太后。”那名近臣应了一声,并未离开,而是犹豫不决的上前一步小声道:“太后,刚刚微臣得到一个消息,李处温最近好像与一些看样子像是武朝的人来往密切,要不要查一查……”
身着凤鸾衣裙的女人如此走了几步,回过头笑道:“如今辽国危机,人心难免摇摆不定的,这朝中有心向女真的,自然也有心慕武朝的,人啊!不都是这样吗?”
但随后,她笑容冷了下来,凤袖甩开一拂,转身回到龙庭,坐到那张龙椅上,“查!这城里有多少这样的人,都给本宫查,有一个算一个,本宫就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若大的辽国到底养了多少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
“是!微臣这就去办,一定罪证确凿。”那人拜了三拜,目光不敢看高高在上的女人,躬身退出去。
龙椅上,萧普贤女深深吸一口气,饱满的胸脯挺了起来,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耳中似乎幻听到了这金銮殿上,口呼万岁的声音。
殿外,晨光灿烂。
一路北去,一道雄关漫漫。
视线再往前,上万人的军列立在雄关二十里,名为完颜宗望的男子,目光深邃的看着很远的关隘轮廓。
随后,眼底燃起火焰。
他竖起手臂,竖起一根食指,声音雄浑的冲上天空,“明天!我们开始进攻。”
“一通鼓拿下——”
竖起的手指缩回去,捏成了拳头,平举对准了前方。
ps:抱歉,今天只有一章了,明天春风休息一天,应该能给大家补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假想
明媚的一天过去,天际线上,太阳正慢慢从东边升起,九月中旬的北方寒意已经开始渐隆,当晨光彻底在人间铺开时,无数人与马的脚步在冲锋,大地都在震动,厮杀的呐喊,攀上了城墙。
居庸关上,遍布辽国旌旗的旗子在风中倒下,燃烧着,浓烟冒起来。远远近近的俯视整座关隘,城头上交织的人群在互相绞杀,黑压压的女真人还在不断踩踏云梯冲上来,撞进人堆里,将整座居庸关拉入了厮杀的漩涡之中。
有士兵吐了一口血沫,拿着刀摇摇晃晃着,摸着之前被自己捅死的女真打过的脑袋有些浑浑噩噩起来,但下一秒,有人冲过来‘啊——’的狂吼,钢刀便是直接刺进他肚子里,一绞,人就倒了下去。
然后有又人冲上来补了他位置,挥着刀冲上去,温热的血洒开,刚刚补上来的辽人汉子硬挺挺的栽倒地上,他脖子不知被谁一刀砍断了,脑袋也不知掉到了谁的脚下,城头上,弥漫着血腥的气息、烧焦的气息,无数双脚踩着粘稠腻滑的地面,无数的手臂在挥起兵器杀着对方,或被对方杀死,火花、血光、惨叫一直没有断过…….上天的光照着,璀璨夺目。
这只是一个早晨。
但战争的鼓声,隐隐约约在女真人的军阵中敲响。
看着关隘上的兵锋蔓延,女真阵中,完颜宗望此时却是一脸恭顺的拜见一位老人,“父亲…..此处有宗望就好,眼下这大关已经算是拿下了,一路征伐父亲也需要多休息的。”
“一头狼王是不能休息的…..”年过五十许岁的老人,坐在帅帐里,挥手让人将帐里的火盆撤走,然后让所有人都离开,只留下父子二人说着话,“….狼王一旦休息,就代表他已经离死亡不远了,斡离不!你也开始学那些南人的享受了…..辽国那头迟暮的狼,就是因为畏惧了寒冷,躲在温暖的宫舍里,才变成了狗…..儿子…你要记住!”
“是!”
这位身形高大的老人已经微微有伛偻,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满是老茧和裂口的手指在上面滑移,停在了上京,指尖在一座城市的名字上画着一个圆形,苍老雄浑的嗓音在说:“原本,这块地方是该给武朝的,但朕改变注意了。辽国十份土地,已拿下九份,就差这一块了。”
“是!”
“武朝人到底如何,咱们以前也商讨过,现下消息过来,真是让朕笑了一夜,愕然了一夜,辽军不堪一击,而武朝人对之却是无能为力,简直不可思议,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弱的军队,却拥有那么大的国家……”
那边独挡一面的统帅,垂着首,眉角跳动一下,皱起来:“父亲的意思?”
“我已着另外两路人马三面逼近,上京只是钉在地上的一物而已,随时可取,我要宗翰、宗粥去试试武朝人,到底怎样,咱们心里才有底的……”
“……武朝兵马无一人一骑、一鼓一旗、一甲一矢,入燕云,还在边界上打转,用他们的话讲,到底是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还是真是无能,到时就一切知晓。”
“但凭父亲做主。”
“翰离不….”老人掀开了帐帘,天光烂漫的照射过来,视线便是看着关隘那边已经落入尾声的战斗,他拍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苍老的脸上涌上赞许笑容:“….你打的不错。”
老人的儿子有许多,父爱自然是分成了许多份,平均到每一个儿子头上,便是非常的少了,年少时,往往为了获得一点父亲的赞许,兄弟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争夺宠爱的,如今这位迟暮的狼王一声赞许,让年过三十的完颜宗望微微动容,心喜异常。
“这上京,辽国最后一块土地,儿子会拿来献给父亲。”宗望单膝一跪,拱手。
完颜阿骨打看着关隘上竖起的金国旗帜,摆摆手,什么也没说,父子二人沉默着。
………
西面,涿州,由南而北的官道上,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在阳光明媚下驰行,北伐的战事虽然是为了争夺涿州,但战斗毕竟没有在附近打过,所以军队一路过来,倒也并非人迹罕至,来来往往还是能见到一些行人客商在歇息驻足,周围的村寨有不少人关注着这支队伍的行进。
“这北地果然民风彪悍呐….”在队伍中间的马车内,童贯放下车帘与对面的一人说着话:“药师的计策,本枢密与监军白大人商议过了,此计可以一试,原以为你新降过来,会畏首畏尾的做事,现下看来,你的表现让咱家与监军大人甚是满意。”
“多谢枢密与监军大人的信任,药师求功心切还望两位大人多多包涵一二,如此等进了涿州后,药师便是立即带领本部人马与关将军等人一起强袭上京。”马车内,郭药师谦谦有礼的说着。
童贯目光一沉,扫过他一眼:“那就遗憾了,本枢密还说等进了城里,便给药师摆上一次宴席接风的,也罢,战事要紧,接风宴就改成庆功酒吧。”
随后,一路上倒是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快要进入城里的一段路上,或许是到了某个靠近官道的村子、小集市,隐约听到有人嗷嗷的惨叫声,有声音在不断的求饶,童贯微皱起眉,掀开帘子偏偏头,视线看出去。
便是见到有一拨拨衣着简陋的人被捆着系在一起拖着走,有耍赖泼皮的便是被搜捕的人用刀背使劲的抽打,而喊求饶的却是一些女子,大抵当中有她们的亲人丈夫之类。
“东厂的人….”童贯心里有些不踏实。
那郭药师久待北地,对于东厂并不是很熟悉,偶尔会从南来的商人口中听过一些只言片语,但大多都不详细,他拱手道:“枢密,我们刚下涿州就如此对待乡人,怕是对稳固北地不利啊,”
“本枢密且能不知其中道理,也罢…随咱家下去看看。”
童贯踏出车厢,在亲兵护卫下径直朝那支押解队伍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自耶律大石西走后,涿州与易州直接暴露在北伐兵锋下,算是兵不血刃的拿下来,第一时间东厂的人便开往了这里。
只是到了此时,童贯入涿州后,才知道东厂在这里抓人,就不是知到底要干什么,他视线当中,这些人不过都是普通人罢了,也没有油水可捞。
“….前面哪位管事,唤他过来。”童贯走到那支队伍前,沉声叫了一名东厂的番子。
那名番子自然不会眼生,连忙跪下来:“拜见枢密使,奴婢这就去唤档头过来听枢密差遣。”
说完,便是起身小跑般朝前面过去,没过多久,一名档头过来当先拱手说话:“奴婢见过枢密使,不知大人要见奴婢有何差遣。”
“差遣倒是不必。”童贯自然不会和他客套,目光扫了扫眼前抓捕的乡人队伍,“这里是怎么回事?本枢密刚刚拿下涿州,你们就在逮人,可咱家眼拙,看不出这些人有什么毛病。”
那档头也不怯,直言道:“回枢密使的话,关于这些人,奴婢身份低微,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东厂曹千户此时正在前面不远,枢密不妨前去询问。”
“哼。”
童贯拂袖转身就上了马车,“浪费时间。”随即嘱咐车夫,“去前面看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清藏兵
马车一路顺着官道北上,所行所见,不止是一处地方出现这样的抓捕,中间甚至还有几拨厮杀,但很快就被平息了,有些被抓捕之人手脚敏捷,性情凶悍,便是与相识的人结伴与东厂的番子动起手来,大抵是将这些人当成了衙门的捕快来对待。
车辕前行,越是接近城市,动静和混乱就是越大,不少捉着刀,穿着普通衣服的人在四处逃窜,一旦遇到东厂的人便是结阵奋起反抗,而东厂那边似乎每个人手里都会有一些功夫,看似是江湖动作,可彼此之间的配合也是相当默契,陡然一交手,几息之间就将对方四五人拿下,死的就交给另一拨人拖走,活着的便是系上绳子带去另一边。
看到这里,童贯和郭药师似乎都看出了一点东西。
“这些人…..咱家大概是看明白了。”童贯搓着一缕胡尖,半眯眼道:“涿州有些辽兵大抵是没有忘记故国,所以暗地里在城池易手后,藏在了民间,想伺机而动吧。”
“或许是这样吧….那枢密,我们还去见那个什么曹千户吗?”郭药师拱拱手,带着询问的意思看去对面。
“去,本枢密是北伐主帅,虽然东厂与我无瓜葛,但在地头上,东厂提督没来,咱家就要去与那曹少卿说道一二。”
俩人沉声说着话的时候,已经到了目的地,车辕停下来,童贯皱起眉头,空气中散布着一股浓郁的血腥,走过了官道在涿州城墙下的一段,一处被囚车围城的圆形中,搭了一座简陋的台子。
远远看去,身着黑色蟒纹宫袍的曹少卿戴着宮帽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身后一字排开四名他亲手提拔上来的百户,白龙剑静静的捧在其中一名百户手里,脚下绞着内八字,威目圆瞪的盯着下面一排跪着的人。
童贯目光一凝,他是从宫里出来的,对他这样绞着内八字的坐姿再熟悉不过,随即负着手过去。所行两边囚车里,大多都是满脸凶悍的人,虽然穿着的像百姓,可童贯在军中待了多年,又且会不知这些是常年厮杀的厮杀汉?
那边,早有番子将童贯过来的事情告诉了黑袍太监,曹少卿斜眼看去一眼,挥手让番子退下,懒懒的站起身朝过来的童贯拱手:“东厂千户见过童枢密。”随即,伸伸手臂:“请上坐。”
曹少卿勾勾手指,让人搬来一张木椅。
“嗯。”童贯走上高台,鼻腔里简单的嗯了一声,掀了掀袍摆,坐下来,顺手端起旁人端来的茶盏,饮上一口,看着下面惨叫、痛哭、谩骂的跪着、囚着的人群,沉默了下开口:“你东厂行事倒是利索,只是为何不知会本枢密一声,我也好派人配合嘛。”
“这倒是不用。”曹少卿面无表情下难得露出微微笑容,不过看上去有些僵硬。
童贯声音沉下来:“莫非曹千户会认为本枢密来抢你功劳?”
“不….”曹少卿坐在椅子上,简单的吐出一个字后,便是有番子过来禀报:“启禀千户,审讯完了,无罪的有一百三十四人,辽兵一共有三百七十六人。还有一名统制官,不过在抓捕的时候已经自杀,尸首带回来了。”
“无罪的就放了吧….”曹少卿说到无辜牵连进来的人,手便抬起来犹豫了一下,原本他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但还是考虑到涿州刚刚收回,民心不定,不已杀的太凶。想了想然后手挥了一下,“剩下的拖到另一边,砍了。”
“是。”那名番子拱手离开后。
曹少卿转过脸看向那边的一方统帅,“少卿离开之时,督主是有吩咐的,说别让童枢密脏了手,让他干干净净的去拿属于他的东西。”
“……”风吹拂着他身下的袍摆,童贯沉默的看着宦官。
而郭药师站在那里,仔细的听每一个字,却是一个字也听不出他们话里藏着什么意思,反而在那些被囚禁在车牢里的士卒对他破口大骂,毕竟他驻守过涿州,其中一些辽人是见过他的。
“是郭药师那杂碎…..听说就是他在战场上变节的。”
“…..居然还有脸来….”
“狗东西…郭药师!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某刘侃先在下面等你!”
“老子拔里迟先行一步,在下面等着你!”
“老子…..”
……
一句句谩骂,从这些处境颇为凄凉的辽人士兵口中呐喊出来,就算鞭子加身,也不退缩。这些人当中,郭药师其实有几个有些眼熟的,或许是见过,但此时被指名道姓的骂起来,心里就像堵住了一般,气血上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羞愧,也有愤怒。
捏着拳头,浑身都在颤抖。
而那头,曹少卿并没有将话扯到对方身上,依旧在与童贯说着:“东厂做事从未逾越,涿州拿下后,自然有文官维持百姓生计,衙门、军队维持治安,而东厂行的就是当初开衙时,说的那句话,充当天子利剑,斩犬官刁民,行缉拿之事。如今这些人由军潜民,不正是落入东厂手里吗?”
“莫要做的过分了…..”童贯叹口气,他觉得没什么好谈下去的,起身离开时叮嘱了一下对方,只是对方会不会买他一个面子,就难说了。
“枢密使走好。”曹少卿拱拱手,随即坐回椅上,眼皮垂下,手招了招,身旁的一名百户上前躬下身。
“把剩下的那一百多人也一起杀了,免得有漏网之鱼。”
那名百户点点头,退下去。
曹少卿端起茶盏,茶盖拂了拂茶水,向后一靠。阳光下,一排排人被牵引着拉到附近不远的地方,“跪下!”“嘭!”番子持着刀,用刀柄敲击着这些人的后颈,或者用脚踹膝盖窝,将他们弄跪在地上。
....................
涂抹了胭脂的薄薄嘴唇离开茶盏,盖上刹那间。
.....................
一排番子上前,抽刀出鞘,扬上天空,映射着太阳的光芒,便是直劈而下。
噗噗噗——
刀光漫漫,一排排人头齐齐落地,数十道血线喷射而出,淋在了地面。
一名百户吸吸空气,挥手:“拖远一点,换下一批。”
俘虏中,有人挣扎着被带上前,临死时,仰脸朝天咆哮怒吼:“大辽万岁——”
“大辽——万岁——”
剩下的人同时扬起头,看着苍天,口中喊出了痛彻心扉的一句话。下一秒,刀光落下,无数的鲜血喷涌在这秋日的天空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消息
秋天的阳光时有温暖的时候,山麓间的树木也有早黄的时候,风来时,在枝上轻轻摇摆,然后飘然而下,落在地上薄薄一层叠盖起来,在林下的一截半山坡上,炊烟寥寥升起,土灶前有两个穿着便服的青年扇着蒲扇在看着火苗,半锅汤水。
阿嚏——
年龄偏小的一人打着喷嚏,近旁另外的男子,一只眼眶淤青着发胀,只能睁开一条缝,却是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指着对方,“活该….”然后又开始吹嘘起来
“….想当初,我高沐恩什么娘子没找过?花花太岁的名头不是白来的,那大街小巷的姑娘、小媳妇的看到我就躲,是不是很威风啊,可惜,那时候小晨子还不认识我,不然啊,嘿嘿,抓几个给你过过瘾….”
“然后呢?最后被人给骟了?”
“……”高沐恩揉了下鼻子,撇撇嘴:“你太扫兴了。”
…..
山林相接中,这里并不算偏僻,附近还有三三两两的村寨,不少山民会从他们下方走过,会好奇的抬起头看过来,然后嘀咕一声离开做自己的事,不过大抵不是什么好言语。崎岖的小道尽头,踢踏踢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过来,一人一骑来到山坡下面驻马,提着八凌混铜棍走二人身前。
长摆在风里拂动着,这人四处看了下似乎并没见到要找的人,视线回到地上蹲着的高沐恩身上:“督主呢?”
“那边!”脸圆圆的高太监指着他靠山的侧方斜上位置。
那人视线跟着移动,早黄和旧绿的树叶在山麓中重重叠叠着,向上延伸,一片陡峭的山崖上,两道身影相依相偎,沐浴在金灿灿的西斜暮色里。
随后,上边的人似乎注意到了来者。
一片金辉中,白宁搂着惜福站起来,银丝在风里飘荡,轻声细语的在说什么,傻姑娘怯怯的从高高的山崖上朝下望去,整片山林都缩小了,还有云雾在升腾,便是吓得往身边人的怀里靠过去,大概脚已经软了。
“….夫人,我们该下去了。”白宁拍拍惜福的后背,捋了下对方一缕青丝拨到耳际后面。
傻姑娘摇摇头,一步也不敢挪动,“…好高啊….要摔死的…..惜福把眼睛闭上….相公才带惜福下去啊….惜福不敢看….要摔死。”
说着,长着长长睫毛的眼帘一合,傻姑娘就觉得脚已经离地了,吓得使劲抓紧了自家相公的衣袍,口中难免还是发出“啊啊啊——”惊恐的叫声。
踏踏踏——
步履飞快的在陡峭山壁凸起的岩石上点踩,人影纵横着,然后又跃起、落下,像是从风里远远而来,呯!脚单点在树枝上,整颗树都在剧烈摇晃,将叶子摧了下来,而两道相拥的身影也已经落地。
身边,满是发黄飘飞的枯叶。
…..
惜福张大嘴,瞪着眼眶手臂在无意识的比划,指着那十多丈高的陡崖,又看看现在站的位置,显然已经无法用她的语言来表达出意思了。
“沐恩,带夫人过去烤烤火。”
白宁抽出白绢给惜福擦擦手心上的汗水后,收起,转头看向过来的人,“他们出发了?”
那边,栾廷玉放下铜棍,单膝抱拳:“是,今日正午祭师后,便是带着黄信、关胜等人出发了,那毒…酒水也下了。”
说到最后一点,栾廷玉眼里有些复杂。
“你有担心是对的,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白宁低头看他一眼,目光带着笑意,转身朝坡崖慢慢渡着步子,栾廷玉紧随在后面,听对方声音过来:“….放心,本督不会对关胜他们像对待郭药师那般,虽然都是降,可终究是不一样的,郭药师是辽地汉人,就算过的不如意,要叛总得有个理由,当然,想做一番事情也算吧,不过这人眼中,咱家看到了和当初魏忠贤一样的眼神。”
白宁记忆中的事情,不可能说给对方听,这样未卜先知的事说出来,先不说对方会不会信,单说后果,估计栾廷玉也会觉得眼前这位白提督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怕就怕他,如今走投无路才投的武朝,若是将来女真势大,又打过来,我们打不过,那他会不会又投了过去?若是这样,不如早早除掉就好,武朝不缺将的,他手下的兵马倒是可用…..”
栾廷玉心里那颗石头终于还是落地了,神色中犹豫又起,“那会不会影响攻取上京?”
“天知道….”白宁负着手,发丝在风中抚动。
“本督其实就没想过得那上京,这座城看似卡在燕云与辽东的咽喉上,但真要起作用也是不见得…..”风声忽然起来,声音变得有飘渺,白宁伸手在空气中用手指着什么,“真正的主力还是要看梁元垂、索超他们所在的西路军了。”
风吹的衣袍烈烈作响。
栾廷玉看向对方背影,“辛兴宗?”
“嗯….”白宁应了一声,随后侧过脸问他:“近日可有辽东传来的消息?东厂在那边的人几乎是没的,看来往后要培养一些会说女真话的探子呐。信鸽呢?”
“信鸽在那边没用。”栾廷玉道:“北方多苍鹰不提,信鸽初来这里多少需要饲养一段时间,适应气候、认认路才行,没有一两个月怕是用不了。”
“上次收到情报的时候,完颜阿骨打已经兵临古北口,想必此刻已经快到居庸关了吧,新崛起的狼群吞并了另一个狼群,契丹、女真,武朝的日子不好过了啊。”
白宁深深的吸了一口山间清爽的水汽。
想起历史上的一些片段,满目苍夷啊。
************************************************************
九月中旬,上京。
在一个清凉的早晨,一队人马极快的冲向城门,辽国大将琼妖纳延狼狈的奔向皇宫,一头撞进了宫门,惊慌的侍卫在后面追赶着,想将对方抓住拖回去。
“太后——”
金銮殿前面一截,巨大的身影在仓惶的奔跑,愤怒的咆哮:“西面溃败了…..耶律大石向西遁走!”
不多时,便被赶来的侍卫刀兵加身,跪在了地上,庞大的身躯扭动挣扎着,努力伸长脖子在呼喊,声音高亢的在整座皇宫上方盘旋,久久不息。不久之后,金銮殿前,萧普贤女终于出现,带进了宫殿。
不好的消息迅速从皇宫蔓延出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扛旗的妇人
金銮大殿,四周静谧,宫人侍女早已退了出去,话语声在殿上持续传来。
“…..你是本宫侄儿萧干麾下将领,是有点印象。后来,你去带着五万人马与耶律大石并为一处,此时狼狈而回,又大声的喧哗,想闹的人尽皆知不成?军中有动摇军心的规矩,难道这宫里就没有?”
拖地长裙缓缓从地上滑过,颇有些气势的女声在回转到龙庭上时陡然拔高。萧普贤女知道阶下的人是个武人、莽汉,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来,心里大抵是能理解的,此刻说这番话,也是为了让他清楚知道如今宫里谁在主持大局,谁在指挥抗金、武。
那边,琼妖纳延到底是不是长袖善舞之辈,纳头拜道:“太后赎罪,只是情况危机,若是正常入宫来见,怕是耽搁许久时间,末将手下的兵马也都各个身心疲惫不能提前回来通知,故此末将只得冒犯了。”
随着他说话的声音落下,殿里更加静谧了,殿门外厚厚的云层遮挡了阳光照过来,里面顿时暗了许多,两排油灯上的火焰此时摇摆不定,高高在上戴着凤冠的女人便是开口:“你之前说的,可有诓言?”
之后,萧普贤女摇摇头,“本宫还是有些不信….耶律大石乃是皇族,凭你三言两句怎就断定他弃大辽而去西边。”
“千真万确啊!”琼妖纳延那堂堂身躯在地上跪行两步,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太后——萧将军既为我兄,亦为我父,末将与郭药师带五万人马并与耶律大石,便是想他有那个能力为萧将军报仇的…..途中哪知他们心里各有各的心思,郭药师临阵变节要投武朝,耶律狗贼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武朝对阵,他派末将冲杀在前,自己却是带着五六万人向西撤走,遁去西陲之地,这一切都是末将眼睁睁的看着的啊。”
咚——咚——咚——
硕大的头颅带着悲痛重重的磕在地上,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讲给龙庭上的女人听。下一秒,窈窕端庄的身形唰的一下起身,手臂下挥,啪!东西破碎的声音响起,一只墨砚摔在地上断裂,弹出老远。
“这个老东西!!!大辽养他、育他,到头来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国家的?”
“一个个都跑了——”
“皇帝跑了——”
“统帅也跑了——”
“让本宫一个女人站在这冰冷冷的宫殿上,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国家被女真人一遍遍的糟蹋吗?”
琼妖纳延视线中,原本像普通女子般娇柔的萧太后,却是刚强的站在那里愤愤的怒骂,身形迈着步子在御阶上来回的走,她双手使劲的挥了挥像是在和谁较劲一般。
“还有武朝….”萧普贤女的声音在殿内咬牙切齿的回荡,“长久以来,虽然两边素有摩擦,但终归…..这帮背后捅刀子的小人…不不…小人都是抬举他们了,就像在人背后跳来跳去的老鼠一般,让人感到恶心,若是没有他们,我们辽国且能落到这般田地…..”
“…..你们有好山好水,有温暖的地方,为什么还惦记着我大辽的土地啊……这帮只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可恨。”
女真的崛起,如雷霆扫穴般几乎将辽国土地尽入囊中,原本就是压力巨大之下的女人,使劲浑身解数在周转,在稳定人心,在调集军队、训练军队,如今西边失火,被她寄予厚望的萧干身死,让她数日难以睡眠,每每都会在恐惧中醒过来,曾几何时,她也想过逃离这座城。
可一旦逃了,她也不知能去哪里。
仿佛一瞬间,家国都要不在了。
而眼下,耶律大石西逃的消息过来,早已有些喘不过气的女人在这一瞬间都要压垮下,她有些萎顿在又说了几句,挥了挥手让琼妖纳延退下,自己独自坐在御阶上,看着冷清清的宫殿,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一个国家存亡,让本宫一个妇人来扛…..你们真做的出来啊….”这位坚强的妇人终于埋下头,压抑着情绪。
“耶律延禧你这个蠢货…..耶律淳…夫君…..贤女好累的,我扛不动了啊…..你走的倒是轻松,让我一个妇人怎么扛啊,这江山那么重,我怎么扛啊!”
抽泣的声音,慢慢在大殿上响起,油灯昏黄的光芒投在她身上,照出一个孤伶伶的剪影在地上,脸上湿润的泪珠滴在地上。
“我也想走的….可是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走的了……这是大辽最后一块地方啊……我又能走到哪儿去….”
萧普贤女哭了起来。随后的一两天里,她整个都变得浑浑噩噩,也不再处理政事,到了第三天后,才恢复到原本冷冰冰,拒人千里的太后模样,做起事来风雷疾行。而就在第四天下午,事情发生了变化,打破了原本就惶惶不安的上京。
陡然间,惊恐四起。
第四天下午,上京地界,上万马军急行而来。
“加速——”
“再快点,趁烽火还未被注意,直接攻打西门,那边有人接应!”
跑在最前方的郭药师,不断的在对身后骑兵嚷着,轰隆隆的巨大震动在踏入上京的边界后,就不可能掩盖的住,而他们就要在这微凉的秋日,云淡天高下,杀入那座巨大的城市,立下不世之功。
ps:今天的第二更,有点晚哈。(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每个人的角度
倾斜的黄昏日暮里,两道身影在圃园小道上被拉的很长很长。
“……琼妖纳延回京了,看来辽国西边大败,从我们探子那边得来的消息,那怨军的郭药师临阵倒戈在背后捅了耶律大石一刀,那么….剩下的,就要看我们的了,之前与童枢密联系的线人,璞儿你再去见见,内城的城门我李家便是没能力开了,那条件就重新谈谈吧。”
走在前面的老者望了望夕阳,叹口气,他身后的中年男人便是点了下头,正准备离开时,隐约又听到自己的父亲一个人自言自语:“我李家为大辽辛苦了难么多年…..抛头颅洒热血的,眼下….总归让我们自己找一条活路吧。”
中年男子往回走着,却是暗地摇摇头,自家做的事,又且能说的像是被逼无奈的份上,一想到明通武,暗联金,谁先来就投谁的策略,就觉得心里发慌。
待出到院门口时,便是见到了刑部的差役以及大量的兵丁正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当先过来的官员冷面拱拱手:“李公子请了,今日太后有请你府上父子二人去一趟金銮殿逛逛。令尊想必也是在家的,你们进去请李老相公出来。”
“谁敢?”那李璞大吼一声,拦在门口,但终究是有些心虚。
“这是刑部文书在此,你说我们敢不敢?”为首的官员招了招手,数名差役过来将李璞控制住,随后撞开想要堵过来的李府家丁,身后的军士如狼似虎的冲进去……
……….
城外,昏黄的光线,守城的兵丁在盘查着进出城门的行商、百姓,离闭门还有一两个时辰,其中有兵丁忽然伸头朝前张望了一下,看见刚刚出去的十多个百姓慌慌张张的往回跑,也不知出什么事,此时城楼上,有人探身大喊:“有骑兵过来,快关城门。”
城门下的三十多名辽人士兵吓了一大跳,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发出颤抖,紧接着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视野前方,柔和的黄昏里,一条黑线如浪潮般出现在天地之间汹涌的过来。
此刻尚远,城墙的辽国士卒探头张望过去,想辨别清楚,呢喃出声。
“我们的骑兵?”
“….不对,不像我们的人,好像是….”
“…武朝人!敌袭!!!”
城墙上,士卒在来回奔跑,然后陡然间有人发出惨叫,从墙上掉了下去,一名穿着辽国盔甲的男子收回刚刚劈出去的一刀,身后则是数百名亲兵将这里控制住,他声音响起,若如雷霆:“辽国已是迟暮老狼,今日我等造反,便是为来日谋求生路,控制城门——”
城门下,听得这声音响起的片刻间,商旅行人疯狂四散逃奔,原本还有些惊慌的士卒见到将领已投诚,便是稍稍安稳了下来,立刻转换了角色朝里面戒严把守起了城门,而当中有些不愿投降的跟着混乱的人群朝城内撤去,通知其余附近驻扎的辽军过来反夺城门。
远处的原野上,铁骑纵横。
“西门尚未关闭,里面必然有人响应了,冲进去!”青龙偃月刀一挥,关胜首当其冲带着身后的铁骑并未犹豫,隆隆隆隆——如潮般的骑兵在这片昏黄的下午,冲进了敞开的上京西城门,尚未来得及躲避的人直接被撞翻在地,瞬间被无数的马蹄踩踏成肉泥。
溃散又不远投降的辽人士兵在长街奔跑、呐喊。“武朝人入城了!”“城里有奸细——”“速速通知萧太后——”
….
外城,挨的最近的几个衙门,闻的动静后开始组织士卒上街抵抗,其中捕快占了绝大多数,组成阵势拦在这条通往内城的主干道上。
“大家一定要守住这里,拖到内城的兵马来援啊…..”有官员颤颤发抖的举着兵器,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的说着。
随后,洪流来了,直接撞过来。
血光四溅,人仰马翻——
皇宫,金銮殿上。
紧张气氛在在开始蔓延,如今这上京当中唯一手握大权的女人目光平静的望着阶下跪着的父子二人,她身前的龙案上,放着一本小册子,上面有些脏乱,和上面放在一起的奏折文书相比,显得突兀。
“李卿啊…你们李家父子倒是很会做人嘛。李处温,从你父亲开始便是辽臣了,到了你坐到户部侍郎的位置,若不是女真人打过来,听说你儿子也快补缺了,整整三代人啊,大辽就养出你们这种东西,狗不嫌家贫呐,你们做了连狗都做不出来的事。”
那本小册子飞在半空,落到李处温父子二人额前,吓得胡须斑白的老人瑟瑟发抖,李璞微微张嘴,“太后….”
“住嘴!”
萧普贤女怒声呵斥的走下御阶,冷笑看着他二人,“….狡辩?通武通金这件事呢?怎么说?难到还是我大辽逼迫你们的?”
“不错,我李家确实这么做了…..”李璞站起身来,捏着拳头浑身发抖,“……站在你们皇室的位置上,我们确实做了狗都不如的事,可我们也不愿陪着这辽国一起死啊,你骂我可以,但是你没有资格骂我父亲,他作为一家之主,难道让他看着国破了,连家也要没了吗?我爷爷为大辽奉献了毕生,我父亲也为大辽逝去了年华,难道就不准许我们为自己活一次?难道要让我们全家老小四十多口人和这大辽一起死才算是这大辽忠心耿耿的臣子?”
这位年过中旬的男人在这大殿上是这样撕心裂肺的吼着,摇摇晃晃的身躯下,目光平视着与他年龄差不多相仿的女人,声音陡然拉高,冲对方吼了过去,“你不是想要染血的忠臣吗?好!我李家给你!”
身影疾奔,朝一根东西撞了过去。
咚!的一声,有东西碎裂了。萧普贤女愣愣的立在原地,看着殿柱上血染的一片,她脚下,老人爬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走过去,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渐渐失去体温的儿子,然后伸出手将他背在了背上,“…儿子,爹背你回去。”
苍老虚弱的身躯,转身走着,此时没有人阻拦,李处温走到殿门停了停,又转回来朝殿中孤独的身影吃力的躬了一下,“太后,老臣告辞了。”
萧普贤女望着外面,老人的身影背着儿子,慢慢走下了殿前的阶梯,融入了昏黄的日暮中。
她感觉这一生中从未见过这样的黄昏,仿佛天被捅了一个窟窿,天火从里面跑了出来,将西边烧的通亮,隐约还能听到人的惨叫声。
…..
下一刻,有宫侍从外面急跑而来,慌慌张张拜倒在她面前,吱吱唔唔的指着西边的说道:“太后….不..不好了,武朝人打过来了!他们有内应控制了外城西门,现在在冲击内城。”
“慌什么!”萧普贤女望了望西边的天,一甩长袖,折身往寝宫过去,“天还塌不了,至少现在还塌不了!”
随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召集宫中所有侍卫,上内城城墙,还有….为本宫披甲,萧家不止只是男儿能动刀兵,女子也会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旗帜
西边燃烧的天空,远远近近数十处地方燃起了大火,这些并不是武朝骑兵冲进来时所放,而是变节投过来的西城守兵,在附近开始扫荡起来,有些缺乏纪律管束的便是做了一些不是太干净的事。
叫不出名字的长街上,战马的身影重重叠叠,排列着一条长龙的影子,轰鸣着踏破了地面,如同巨浪般盖过去。
那数百名捕快、士卒临时仓促组成的阵型,这些人虽然生长在北方有些血性,可真要面对轰然而来的铁蹄时,手中的朴刀、短刃、铜棍举着,瑟瑟发抖,没有人能保持镇静。
铁骑横扫逼近过来,街旁两边商铺的门匾也在剧烈的震动下,掉在了地上。
越来越近….
“….走!”
阵型中,不知谁喊了一句,陡然爆发。于是有数人转身从队伍里挤出去,朝后疯狂的逃窜,迈着湿漉漉的裤子,大叫:“跑啊——挡不住的!”
数百人清醒过来的人不少,转身就逃。但始终是来不及了,长街毕竟也有一段距离,那万人聚拢的骑军,铁蹄犹如巨浪从后面席卷而来,不管是跑的慢,还是跑的快,都被吞没在铁蹄下,鬼哭狼嚎的惨叫,血肉模糊的地毯一段一段的在街上铺展开,那名早先指挥的官员,只剩下一顶瘪烂的官帽紧紧贴在一滩烂肉上。
剩余跑散的辽人随后被骑兵前列探出的一柄柄铁枪刺破了胸腔,挑起来,又扔出去,踏碎。拥堵的铁骑洪流顺着街道往左右分流延伸出去,铺天盖地的杀戮开始了。
关胜缓缓勒住了马缰,铁蹄在一处烂泥般的血肉上停了下来,刀尖悬着,他视野前方的街上一片红色,血液顺着街沿在流淌。在某个拐角处,一骑提着铁枪过来,在马上抱拳道:“哥哥….现下是不是该准备攻击内城门了?”
过来的单骑,乃是关胜的老副将之一的郝思文,他看了看那边高耸的内城墙,有些担忧:“上京乃是一国之都,内城更是重中之重,而我们都是骑兵,若是要攻城只能趁对方尚未组织起更多的防御才行,再过个一两个时辰,怕是不行了。”
“嗯!”
夕阳从背后照过来,关胜作为这次的主将,而且是武朝历史上第一个打入另一个国家都城的将领,此时他心里澎湃斐然,雄浑的嗓音也在颤抖的说着:“通知郭药师他们,准备攻城,拆十几栋民房,搭云梯,做攻城锤。”
将令一层层的传递下去,很快的落到郭药师的手中,此刻他并没有什么不适,虽然计策是他出的,但毕竟他是降将身份,不过只要能拿下燕京,无论将来如何,他都是这场战役的策划者,功劳是谁也抹不掉的。
“咳咳…”他想着,心里激动之下咳嗽了两声。
那边,刘舜仁抹了抹刀刃上的血迹骑马过来,“大哥,你生病了?”
这边,咳嗽的人摆摆手,“无妨,可能是接连两天的急行,染了些风寒,不过我身体自己清楚,小病而已,多杀几个人就好了,咳咳——”
“大哥,干脆你先去休息,兄弟带人去做攻城的东西。”刘舜仁虽然强硬的夺过兵权,但话里的温暖是存在的。
郭药师看着对方把令箭取走,只得嘱咐他道:“如此你要去也可以,但切记不可能与关胜等人起冲突,尤其是令徽,你与甄五臣多约束他。”
“知晓了,知晓了,你快去城楼那边找个地方躺躺,说不定等你醒过来,上京都被我们给拿下了。”那边不耐烦的说着。
郭药师笑笑,用刀背敲敲对方马匹脑袋,“快滚。”
望着带着兵将离开的兄弟,郭药师叹口气的调转马头,一路咳嗽着朝城楼过去,便是要找个地方去休息。
*********************************************************
“他们在做攻城的准备….南北两个方向的人怎么还没来增援?”
内城西面的城墙上,辽国将领耶律完令朝远处眺望,隐约是看到了类似云梯的影子正在建造捆好,不少还穿着辽国衣甲的降卒正在集合,心里便是焦急的来回走动,对面武朝军队突然杀来,准确的说杀进城里的时辰,其实是很短的,要将消息传达出去,其余三门、皇宫那边集结援兵过来也是需要时间,可眼下对方也在争分夺秒的开始准备攻城,而他这边只有五千人也不知能否抵挡的住。
“希望老天爷快些天黑啊….为什么今天你还亮着…..亮的那么长啊!!!”这员有些发福的将领心中忐忑不安,其实也有些懊悔,早知道他该调去闲职部门的…..
之后,他在想事情的时候,后方忽然混乱了一阵。耶律完令转身便是陡然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女人,一身金鳞贴身的盔甲,长长的红披风在飞扬,犹如一团燃烧的云絮。
顿时愣了愣,耶律完令哎呀一声,急忙跑过去单膝跪拜道:“太后…太后…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啊!!这里太过危险,你不该过来,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末将担待不起的。”
夕阳从西边照射过来。
妇人拍拍他肩膀让他起来,随即拖着披风走到墙垛前俯瞰下面正拆除民房搭建攻城器械的武朝士卒,她蹙起眉头,“本宫先来增援你的,我都先动了…其余兵马会好意思懈怠吗?放心吧….怎么打,怎么守那是你们将军的事,本宫不懂也不会插手,但是本宫还是要说,放心的去打,这城里有五万人,对方就连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一起算上也不会超过两万,更何况城外军营还有五万人军队尚未过来,撑过一阵,一切都过去了。”
“是…末将都知道,但太后啊….你真不该上来,兵凶战危,若是伤了你…..”
“不用劝了!!”萧普贤女呵斥了一声,扭过头看了周围所有人一眼,陡然举手朝下面武朝军队一指,“…..这里是大辽最后一块土地,你们心里谁都清楚,若是城破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算耶律家的皇帝跑了,大帅跑了!但是我萧家一门贵为大辽后族,就算血染这片土地,也绝不后撤。”
她拔出战刀之时,下面兵锋开始聚拢,一架架云梯已经竖起来。用数根房梁做的撞门槌被十多名骑兵用绳子栓着,垂吊起来,马蹄开始缓慢的加速。
一身青袍金甲将领挥起了,青龙刀,长须在拂动,声音咆哮而出:“攻城——”
……
那一边,城墙上,妇人拔出了战刀迎着昏黄的夕阳高高举起,高亢的女声在兵锋涌过来的顷刻间在城楼上响起:“……..大辽勇敢的健儿们,让我们用先辈的血勇来捍卫我们最后的尊严,让我们沸腾鲜血倾洒在这雄伟壮阔的城池上,迎着敌人冰冷的武器,展露我们的悍勇——”
墙垛后面,一排排弓箭手上前,挽弓、搭箭。
战鼓在有节奏的在这里敲响,盾兵用手中的钢刀随着鼓声拍打着盾牌,面容肃穆的上前,架盾。
萧普贤女立在夕阳的金辉中,脚下遍布如蚁的敌人,高举战刀撕心裂肺怒吼。
“大辽万岁——”
…..
紧绷的弓弦,一松。
嗖嗖嗖嗖——
城墙上,箭矢如蝗,朝下射去,日暮里,一场战争开始了。
ps:这是一个世界,总要留点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