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焚情妖火』第三章 片语惊心,锦席如坐针毡
衡山、洞庭地方的捉妖能手王道陵,其实身份另
一般的愚男信女并不知道,就如他称呼的这“二弟”一样,这王道陵自己便是八百里南岳衡山中一只修行千年的山猫妖精!
说起南岳衡山,它南起回雁山,北至岳麓山,中间有七十二山峰;在衡阳境内有~~、回雁、碧云、白玉、安上、九女,在衡山县境内有祝融、紫盖、天柱、石縻、芙蓉、云密共五十九座山峰;再加上其他县境内包括岳麓在内的七座山峰,合称南岳七十二峰。
浩大的衡山众麓烟云缥缈,绝壁耸峙,谷洞幽深,除享有南岳盛名之外,又与那洞庭之南的慕阜山一道并称为道家三十六小洞天。衡山为第三小洞天,号为朱陵洞天,传为仙人石长生治所;张牧云常混迹的那座慕阜山,则是第二十五小洞天,号为玄真太元天,为玄妙羽士陈真人治所。既是仙山洞天,自然空灵缥缈;生长其中的草木禽兽比别处多几分灵性,这南岳七十二诸峰中便隐匿了不少精怪妖灵。
和人世间差不多,这妖精多了,难免泥沙俱下、良莠不齐,其中败类并不少。比如这位出自衡山云密之峰的山猫之怪王道陵,便和其他六个臭味相投的南岳山精结拜为兄弟姐妹,还按修炼年头排行序,号为“衡山七友”。这衡山七友分别是:
老大王道陵,出衡山云密峰,千年山猫精;
老二胡升,出身衡山安上,千年雄狐精;
老三熊不破,身衡山石峰,九百年黑熊精;
老四刁渐高,出身衡山碧云峰五十年山雕精;
老五郎有群出身衡山~峰,八百年野狼精;
六乌云绵。出身衡山芙蓉峰。七百五十年黑蛇精;
七妹辛漪出身衡山九女峰。七百年山溪青鱼精。
这五男二女七个妖精。虽然号称“七友”实沆瀣一气。做事极不正经。比如这衡山七友之中。就属老大、老二最可恶。他们俩号称七友之长。平时却狼狈为奸只管搭档着在衡山洞天地面坑蒙拐骗。手段极为低级恶劣。老大王道陵贪财。老二胡升好色。这二妖便想出个龌龊主意。先由身法灵活、善于幻形地老二狐妖去富户内宅中樂乱妇女;等富户家不堪其扰那道装地猫精王道陵便粉墨登场。矫言说扰宅妖怪需要用金银之器镇压得宅主人在大木箱中装满金银之物。最后只需这猫兄狐弟一番做作。不仅卷走那些金银器皿主人家还得千恩万谢。另付酬金。
要说起来往为富不仁。这衡山二友如果只靠除妖之名去骗俩钱花虽然可恶。倒也不算十恶不赦。只是最恶毒地就在于他们不仅骗财。还淫人妇女。坏人名节。千年妖狐最喜未出阁地黄花闺女。在当今世道上。这简直就是毁女子一生、要她地性命!如此一来。这二妖便算是丧尽了天良。
不过。虽然令人指。但因这二妖手段巧妙配合娴熟。加之妖法高强。便屡屡得手。始终安然无事。迄今为止衡山七友地大哥和二弟已犯案不下数十起。可谓罪行累累。但始终逍遥无事。
只可惜。可能真个老天有眼。这二人行得山多终遇虎。不想今天就在这元宵节前地衡阳地面上遭了罪。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只不过给那围观地乡下野小子随手多管了下闲事。那坏事做绝地老二胡升就被冻毙在木箱中!而不知是否冥冥中自有定数。当初设计这圈套时还是那胡升一时心血来潮把勾当中这木箱假称为“灭妖箱”;想不到今日倒让他自己真个身灭于斯!
可笑的是,那个猫妖王道陵虽然穷凶极恶,恶事做绝,谁知竟兄弟情深。今日见二弟命丧此地,王道陵便咬牙切齿,将张牧云恨入骨髓。而山猫之妖天性绝狠,一旦确认胡二弟无术可医,便就地挖了个坑胡乱将尸身埋了,只插了几根树枝作为标记以供日后前来奠祭。处理完兄弟后事,王道陵就在这碧野荒郊之中对天誓:
“若不为二弟报仇,亲手杀死那少年,我王道陵誓不为人!”
—妖怪修行,只为**成仙。对这些异类而言修**形乃成仙飞升的第一步。王道陵今天此“誓不为人”之咒,比平常人这么说决绝了何止百倍!
指天划地下毒誓之后,王道陵回想一下,又想起那少年手段,记起他举手投足间就将自己那能躲避天雷闪电的胡二弟瞬间冻死,忽然间这妖道便觉得背脊上有些
子忽然不适,便决定报仇也不急于一时。于是,就人之处,王道陵一跺脚,忽有一道黑烟腾起。烟雾中王道陵转瞬显现原形,变成一只黑油皮毛、眼睛如燃炭火的硕大野山猫,眼神狰狞地回头望了远处衡阳城一眼,然后便利爪抓地如风,就此向东南茫茫衡山中疾奔而去。当然伤感离去时,他倒也没忘记将那滚落一地的金银顺便摄走。
这边王道陵起意报仇不提,再说张牧云等人。此时那刘百万家宅中,正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种种主人盛情款待之意自不必细提。而张牧云几人,虽然衣饰朴素,但性情气度俱为不凡;尤其是张牧云,这张家村少年自己还并不十分清楚,一直只觉得自己不过乡野小厮,但实则有如浑金璞玉,经过近几年一贯向上的历练雕琢,再加上近来又得了轮回之书异宝、修习了天书神册《天人五召》,此时到得外面,竟是态度从容,谈吐优雅。而那几个女孩儿自不必提。月~有帝苑琼花之气度,冰有灵山神女之颜色,幽萝有幽雅活泼之憨态,和主人饮宴对答之间都极为讨喜。
何况此时因为民间偶有通得灵法之人皆被朝廷护国圣教寻访吸纳,寻常民间难得一见什么法术,因此张牧云在这刘百万一干人等心目中,已经被当成了“张仙长”;于是,待午宴过后,那衡阳的富刘百万又盛情挽留,死活将他们留到晚上。等到了黄昏之时,便在内宅设了家宴,留几位贵客于内堂饮宴,从容说话。
夜深人寂,深宅小筵,又加上家宅中一件大难事解决,那主人刘百万便不免多喝了几盅。酒入酣肠,又见得眼前几人气质俱为不凡,特别是仙术在身却神态亲和,便让那本来精于世故的刘百万忍不住借着酒意说了些体己的话。酒后醉语,其中还有些本应“家丑不可外扬”的肺腑之言,都让这刘百万死活抓住张牧云手臂,一字不拉地说与他听:
“咳咳,小友啊,也不怕你笑话。你是我刘宅的恩人,又会法术,我这点小事,也不怕说与你听了。”
刘百万颇有些态地唠叨说道:
“我壮年时膝下空虚,一直四十五岁头上才得了明珠这闺女。
对我来说我儿真个就是我的掌上明珠子,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直当宝贝疙瘩金贵地养着。等明珠渐渐长成,快到及~之龄该嫁人了,我也渐渐老了。”
“本来这时候,就该赶紧给她找个家;谁知都怪我当初生她时高兴过了头,和一个多年的生意伙伴老友弄什么指腹为婚!结果到了年纪要去和他家谈婚论嫁时,他们却说他那位公子半年前出外游历,要我家稍微等一等。你说说,这男婚女嫁之事,他们要我家等,他们要我家等!”
嚷嚷了几句,刘百万又喝了几口酒,略微平静下来,又接着说道:
“唉!一等,就是三年!就是到今天,他家那位浪荡公子还不见踪影。”
说到此:,一直红光满面的刘百万仿佛一下子泄了气,显出好几分憔悴老态。颓唐之时,那语气也渐转沉痛。他长吁短叹,继续说道:
“唉!若不是被那桩婚约束缚,久等男方不至,我那苦命的女儿明珠也不至于空守闺阁,也不至于被妖物所乘,出了这一档丑事。唉,现在就算拿洞庭湖一湖的水来洗,也是洗不清了……”
在墙壁上高挑的红纱灯烛照耀下,刘员外的神色格外凄楚;烛光中张牧云清楚地看到这么一个要强有本事的衡阳富翁,此时眼中却泪光点点,两行浊泪从眼角边无声流下。到此时,这刘百万已是语声哽咽,泣不成声:
“我、我……老夫我现在派了十几个丫鬟老妈子,跟明、明珠她寸步不离……我这半生什么风浪没经过,什么都不怕,临老来,却怕这傻丫头想不开,我怕……”
说到这里,他旁边那个刚刚还一直打眼色让他别说这些事的刘员外夫人,听到此处便再也忍不住,忽然“呜”地一声失声痛哭,猛地起身离席,举袖掩面疾步走到后堂中,放声大哭!
见此情景,举座哀戚。听过这一番话席上众人各有哀容,这其中尤其是那位刚才一直入神聆听的张牧云,听了刘员外那些话,忽然想起些事情,便更如忽有一块大石头从梁上坠落,猛可间砸在他心口!
第四章 千金一诺,恐惹大千尘劫
九州牧云录第五卷『焚情妖火』第四章千金一诺。恐惹大千尘劫
百万贵为衡阳富。多年打拼能积累这样家财。自人物。不过虽然势压当的。在衡阳城呼风唤雨。但他在牧云面前却仍是毕恭毕敬。只因此时天下。因为皇家护国圣教的存在。民间略有奇术之人大多被官家搜罗而去;虽然张牧云只是当街略施小术。将王仙长的灭妖箱冻成冰箱。其具体除妖效果如何大家都没看清。但刘百万等人已是将他惊为天人。留在宅中敬如上。
一答饮宴。几肺腑之言。到了第二天早上张牧云等人梳洗已毕。便坚辞而去。张牧云态度甚是坚决。刘百万刘员外留不。好包了十两黄金百两白银重酬。赠予他恭送离去。
这样临别之际。那牧云身边的天香公主倒甚是奇怪。这几月和他朝夕相处。这表面的落难少女月婵内里的天香公主月瑶。深知这少年的脾性。比如这回出远门。说是来衡阳看元宵灯火。但一路上张牧云每回见到做工机会。都一副患的患失模样;虽然他自己已觉掩饰的很好但仍逃不出月瑶眼睛。因此。这回从刘府离开。张牧云这样坚决辞的举动便让月瑶十分奇怪。看刘府主人这般敬遵从的模样。只要张牧云开口说想在府中寻个差事。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昨晚听了刘员外番话。究竟让张牧云想到什么了呢?”
冰雪聪明的公主在昨晚酒宴上察言观色。已大概看出了些端倪;但至于少年闻言变颜变色到底为什么她左思右想。却还是不的要领。
自离了刘府。转步入市中便见这衡阳果是繁华之的。今日已是元宵佳节。以南岳为名以湘水为枕的衡阳城热闹更胜昨夕。在街中随人群闲步。或经摩肩接踵的长街。或穿人迹稀少的幽巷则无论大街小巷。家家掌灯。店店开门。徜徉之时左顾右盼。张牧云几人只觉目不暇接。
元宵之日衡阳街肆有各色糕点。糖糕乳糕糕粟糕麦糕豆糕花糕生糖糕蒸糖糕蜂糖糕糕糕异色。气味香甜。还有各色果子。糖丝钱儿瓜糖丝钱辰州蜜麻酥青沙团甘露饼玉屑膏木瓜糖脆梅橘红膏枝膏。甘香诱人。五花八门。还有各色小吃。烤灌肠肺猪饼羊脂饼芝麻烧饼酸甜海蛰炙鸭肝炖鳝煎团鱼溜肥肠油煎鸭辣菜饼炒螃蟹烤鹿肉烤胡羊獐脯糟猪头炙骨头。热气腾腾。浓香四溢不一足。
而若是糕点子小吃吃渴了。那衡阳店铺中还有甘豆汤豆儿水鹿梨浆卤梅水姜**梨花水沉香水金橘水雪泡水梅花酒香饮紫苏饮。大顺散等等供人解渴。
可以想像。刚在刘万中的了重金此刻逗留于繁华无匹的阳街市里。这没见过大世面的张牧云没深入过繁华市井的月瑶没怎么离开过冰雪的宫的冰一梦千年很可能来自骨山血海幽冥之界的小幽萝。到的这空气都酝酿着甘味香醇的元宵衡阳街市里真个如坠饕餮之乡如登极乐天国。那一时的嘴儿该馋到如何。
于是一路狂吃海喝而来。张牧固然敞开男儿怀一食至饱。月瑶冰幽萝饮之却还要记秉持着女儿家天生的仪态姿仪她们骨子里都是优雅之人。所以姿仪保持的很好。最多只不过在徜徉街肆一路吃喝的间隙。偶被张牧云提醒擦掉嘴边不知不觉流出的口水月瑶冰幽萝三人分别计三次四次十回。
身处大市不经意态的倒不仅是那三个女孩;等会儿张牧云也闹了一回笑话。像衡阳这样背倚南面朝湘水的通大城。自然少不各色烟花柳巷。衡阳诸坊以花皮巷春融坊珠子巷瑞红桥月坊艳群街潘家胡同为最。皆是红粉聚集之的。这些莺燕之所虽然规格各有参差。贵气。或通俗。但家家莫不使倩女靓妆迎门。争妍卖笑。间以柔滑丝竹伴奏。真可谓荡目摇心。
而一路摇逛吃喝而来。张云根本没能察觉这些讲究。约摸日过中天下午的时候。他逛有些累了。口中甚渴。正想点喝的。便忽然只的一阵丝竹吹打之声。猛一抬头。只见只在前面几步之遥便有一家高大门楼。古朴的挑檐下悬着一块匾额。上写着:
“阁”
茶字阁名一挑。再听的耳边那阵丝竹甚是婉转清幽。张牧云便赶紧招呼着月瑶几人走阁中。谁知道。才一进门。还没看清楚大厅中样式。便有提瓶献的丫鬟们蜂拥迎上。将张牧云簇拥到一处桌案前;待他们盘腿坐在桌锦席上。艳茶阁的小丫鬟们便麻利熟练的在张牧云面前桌上铺开二三只茶盏。那茶纹色各异。摆面前。却又不倒茶。正当众人有些纳闷。却有一翠满头服饰艳丽的中年妇人不知从哪儿冒出。妖妖娆娆的走到近前。脸上陪着谄媚笑容。指着少年面前一字排开的茶盏。拿一种腻到骨子里的声音问道:
“嘻嘻。这个小公子。你要色花茶”
的此问。张牧云些莫名其妙。他心说。好歹你也拿出一张茶单让他挑。就这些空碗知道什么茶便宜什么茶好喝。不过。张牧云自乡野而来。初来这种衡阳大的方。还未说话已然气短。
“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他
怯。看着眼前那一空杯。模作样的想想。便拿只青花细的小茶杯一指。坚决说道:
“就要它了。”
“”
张牧云一指。那老板娘模样的丽妇便拍手笑道:
“小公子倒会挑选。青花小细奴。果然与你相配。”
做张作势的妇掩口嘻嘻笑言。说着些张牧云听不懂的话儿然后便朝后一招手。也没她嘴里说什么。那些遍布大厅中的锦缎纱帐后便一阵攒动。马上有个一身青花小裙的秀丽女子走出穿过厅中袅袅婷婷的走来。快到张牧云这桌近前。却忽然仿佛了一下。弱不禁风的一跌了下来。无巧不巧的将轻轻柔柔的身子插在牧云和月婵间坐的空隙间。
而这时候。刚才热情迎客的老板娘似乎瞬间消失周围一阵锦屏簇动。转眼他们这桌刚才还四面敞开的筵席便被一圈屏风锦帐团团围上。再也见不到其他客人。
见此变化。张云加惊叹这衡阳大城的茶楼果然气派不凡。暗自庆幸自己这回总算开了眼界。没有白来。正这么思摸还没怎么回过神来。却忽然只觉身旁那陪茶女孩儿竟往自己身边挪了挪。往自己身上猛的一靠开始在他耳边吹气低低道:
“奴家碧婷。今儿来服小官人舒适。看小官您相貌不凡。果然不似常人;来我们这里寻开心还着丫鬟小奴真是很少见呢。”
“呃?”
一边张牧云其意。只觉耳。一边艳阁之女媚语如莺。还在耳边甜腻轻吹说话:
“要不要先去楼上家闺房。叫了点酒菜从容品尝;碧婷想给官人唱个曲儿。然后便服官人安歇了…”
“这。”
当此之时还在张牧云认思考碧婷提议之时却冷不防身子已被月瑶冰二人齐齐起。只见的一阵眼花缭乱之间。等他清醒过来现自己已来到街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
“哼。”
女齐声怒叱:
“你竟敢带我们喝花酒。”
斥责之时。天香公主柳眉倒竖。洞庭灵女凤眼圆睁。却个个都两颊飞霞。满面通红。
“呃。”
这时张牧云也回过来。但怕二女笑他无知。便还兀自嘴硬:
“这样的方我早知道。只不过见它说有茶才来。再说了。其实听下曲子也不错的。消乏。”
这般辩时。那月瑶自然气噘嘴扭头不理他;众叛亲离时倒是那小:娃儿幽萝出乎意料的坚决站在牧云这一边。这没什么钱的小丫头大半天被牧云哥哥带着到处请吃美食。他早就死心塌的。因此此时见可怜的牧云哥哥被两姐姐斥责。挺身而出。竟是极力赞成大家再一起回到刚才那茶楼。听那个姐姐唱曲玩。
不过。很可惜。此时便连那表面死撑的张牧云也不愿再回到那高深莫测的的方去。于是。四人最后还是在那个碧婷姑娘的翘盼望中绝尘而去。一路烟尘中只那觉的很没面子的少年还在大嚷:
“别。别拉我。我自己走——我还想听那曲子。”
插曲过后。大约黄之时。张牧云此行的目的“衡阳元宵灯市”。就此开始。待日落西山。整衡阳城就像被天神施了法术。刹那间陷入灯的海洋。万灯辉耀。灿若繁星。
灯市之中。随着熙熙攘攘的观灯人群留连街市。张牧云等人只见的各式华灯满目琳琅。常见如五色琉璃灯。上用工笔绘花鸟虫鱼仕女人物;此灯用热气一催。循环转动。形同走马。栩栩如生。还有清冰玉壶灯。皆用上等白玉琉璃制成。被烛光一映。辉耀夺眼。爽目悦心。琉璃灯山则号称“诸灯之冠”。用千万朵华灯拼成的一丈方圆的舞台。下用牛车拉行。山在长街中缓缓行时。灯山舞台便用各种灯饰机关上演各色神话世情故事。忽而烛龙在天。忽而凤舞珠林;忽而金戈并举。忽而状元归乡。种种天上人间的情节宛如真实。
而让张牧云等人印象最深的则是仙宫之灯。宫殿模样的巨大灯盏中铺五色琉璃。宫门前后有雪玉栏。室小窗间垂水晶细帘。顶上的宫殿檐顶则挂着流苏宝带。宫内室燃着粗大的牛油蜡烛。这里外珠光玉气交相辉映。再加上灯侧有奏丝竹新曲。这华光璨。仙乐飘飘。一时如神宫仙阙。
对这样有如天境的仙宫灯。让张牧云印象最深的倒不是它本身如何。
路过此灯时。他现无论是月婵还是冰都对此灯注目良久。无论人潮如何涌动。她俩都此灯前停步凝注。若有所思。看着她俩如此。张牧云冷眼旁观时也是若有所思。这样时候。也有那小幽萝没有心事;无忧无虑的小女娃儿提着那只牧云哥哥给每人买的镂花小宫灯。围绕着大家奔跑笑闹。乐此不疲。
衡阳的辉煌灯火到明天便将消逝。而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时的幽萝那般无忧无虑。带着些金银从衡阳转。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张牧云便跟众人宣布:
就在明天。他就要一个人去洞庭湖西的辰州大王庄。去迎娶王家的小姐。以了结幼时爹娘帮他订下的这门亲事。
正是:
灯火映残千里梦。飞云逐浪践旧盟。
第五卷『焚情妖火』第五章 锦屏招祸,常由色胆包天
日晚间,吃完饭,收拾完桌子,张牧云就招呼了大家案烛火前,宣布了这件大事。
“我也去我也去!”
一听说张牧云要出远门,去什么辰州,那小幽萝立即就兴奋起来。这回去衡阳一番游玩,把她吃得嘴滑,回来已经好几天了还忘不了那衡阳的小吃和灿烂的灯火。幽箩踊跃,月婵和冰也道:
“呆在家中憋闷,不如一起去吧。”
“还是我一人去。”
对于三女想法,牧云态度甚是坚决。烛光掩映下,他娓娓解释:
“辰州大王庄的婚事,是我娘还在世时给我订下。无论为了尽孝还是给那女孩儿一个终身交待,我都得尽早前去,早些了了此事。”
“嗯……”
对张牧云此言,虽然月婵和冰各有想法,但他这样看法在当时而言,实在是合情合理,无从置辩。张牧云又道:
“再加这回去衡阳你们也看到,女儿家到了青春之年,身大袖长,若是终身始终未定,我恐迟早闹出事来。俗话说,男子无妻财无主,女子无夫身无主!”
“嗯……”
虽然月~和冰听得这些话。没来由有些不痛快。但按当前礼教风俗。却也没法反驳。反而。如果她们反驳了。倒显得是她们蛮不讲理。于是只得耐下心听他继续说话:
“既然如此。我还是尽早赶去。虽然相处日不长。你们未必知道。我张牧云是一个敢担当之人。你们就不必去了。不说月~和冰。若放到外边也算是美人儿。这事跟着一起去。万一解释不清。便平添枝节。幽箩小妹妹更别去了。说起来。你虽然似在雏龄邻村像你这般大已经许配人家地也不是没有。而且到了大王庄我也不好介绍你。莫非说你是被一本书吞了。然后被我从深山里挖出来?”
这一番话。张牧云说来倒有一家之长地威严;那三个女娃儿只能呆愣愣地听着。一直听到他最后总结:
“就这样。我和那位王家小姐虽然未必就是这次迎娶。但人情礼仪之事也要花钱。我这回就带五两黄金和些铜钱碎银。一会儿又取十五两银子搁在你们身边。我明天走前会请张青大哥主持。过两天便寻些匠人将家里粉刷一新。以防回来时女家一起来人。你们几个乖乖在家。都是女孩儿时便都关了院门。没事别出去。有匠人在家时。一起相帮照看着就是。我此去辰州来回快则半月。迟则一月。你们要好生看家。”
“不。哥哥我要去!”
月婵和冰还没醒过神来,那幽萝听了已经嚷了起来。她反对道:
“幽萝已和哥哥立了血誓,我不能离开你的!”
“哈!”
听得幽箩之言,张牧云一笑慌不忙地说道:
“没事的,你乖乖在家。那血誓是说你不能离开我吧?又没说我不能离开你。好,你乖,就这么说了,和姐姐一起睡觉去。”
“呜……好吧。”
幽萝不甘心地嘟囓了一句,就准备回自己卧室小床,在睡前专心想想这个血誓之事。本来,这血誓乃是她笃定的法术,没任何疑义。谁是三回两回被张牧云这么一搅和,好像说得也有理又不对劲,以致于现在她脑子也变得像一团浆糊定得花个专门时间细细琢磨,才能想清血印之誓能效事情。
不过,正当这几个女孩儿各怀心事准备起身各自回屋时,那也正站起的张牧云却忽然僵住身形。
“唰”
张牧云双耳轻微一动,只觉得这夜深人静之时然屋外好像有什么人迅跑过。他张牧云自得了化作腰带的轮回之书每天养护,最近又修习『天人五召』天书中无上神法括听觉在内的五感已变得十分敏锐。于是,此时那几个各怀绝技的女孩儿还没怎么察觉却猛然于冥冥之中听到一缕细微至极的破空之声,极像有什么鸟雀生灵之物在院里飞蹿而去。
“谁!”
电光石火间判断出刚才自己并没听错牧云刚刚僵住的身形顿时活动。刹那间他整个人就好像一只灵活的猿猴,“噌”一下猛然蹿起,闪电般掀开门板转眼便破门出去!等蹿到院里,他定睛一看,却见得近处小院中月色遍地,幽华如水,远方夜霭中似有一个淡影飞逝,定定神仔细看看,却又似乎没有。
“罢了,也许是自己眼花,便这般神鬼。”
寻不到什么踪迹,张牧云在屋外又转了几圈,甚至出了院门绕着篱笆墙走了一遍,细细察看了北面的溪山和西边的荒野,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只好又回到屋里。
等到了屋中:
“洗洗睡吧!”
他道。
闲言少叙。到了第二天,一早张牧云就安排好各项事情,然后便背着褡裢和行囊上路去也!
张牧云要去的辰州,正在洞庭湖的西北,水的中游。和他们前些天曾到过的湘江相比,这辰州城边的水源头更远。水,又
,一直可以溯源到云贵高原的龙头江。龙头江自天的云雾山上奔流而下,高山雪水冲流而成的江河自高原一路奔来,到得洞庭湖南之界便称为水。此后水蜿蜒奔流近两千多里,绕过洞庭湖,便流至洞庭湖西北的群山里。
就在此处,当奔流于青山之间的水到得一处,其南有雪峰山脉,其北有武陵山脉,这江的水势便略趋平缓。几千年来,它便在此地冲刷出一片肥沃的平原。此行张牧云要去谈婚论嫁的辰州城,就建立在大山间这片难得的平原上。因为此地北边就是武陵山脉,城池县域又横跨水南北两岸,因此辰州也常常被称作“陵”。
陵辰州夹山跨水,物产丰富暂且不论,因为某种程度与外界隔绝,交通颇为阻塞,这民风便甚是奇特。就如之前张牧云遇见幽萝小妹妹时疑心的那样,这辰州最出名的就是符咒师和符咒术。在辰州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衙门官府符咒之术已经深入人心。
除了有些神神鬼鬼的符咒,辰州这不大的县城境内又有“范姚王陈”四大姓。四大姓每姓最有势力的家族,合起来又称“辰州四家”。这范姚王陈辰州四家虽然只是不过是四个人丁稍微兴旺点的家族而已,其占有的土地却整整占了辰州境内七成的土地!
而此行张牧云来辰州谈婚论嫁,按理说该诸事笃定。谁知却因为父母早死,对方又是远游而来和父亲投契的文士,当初便萍水相逢,说得不好听便有些草率,因此饶是这回张牧云跟村里老人反复打听,再加上那张不知研习了多少回的泛黄婚书此时却也对自己的婚事只知道一鳞半爪。现在张牧云只得知,自己将来的妻子出于王家,闺名叫玉娥,住在辰州城北的大王庄,家中颇为富有。
“难道我将来的婆,就是张氏玉娥了?别人该称呼她张王氏?”
一路这般胡思乱想着,张云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沿路打听着朝辰州前行。
湘西的辰离张牧云家几有千里而那时候洞庭湖西的交通又甚是不便,这行程便显得有些缓慢。说起此时的交通不便到何种程度,最突出的例子便是有时两个村镇间只不过隔了一条大河,河两岸居民的便老死不相往来。一河之隔,两岸乡音迥异,而有些老人甚至一辈子直到死都没去过河那边鸡犬相闻、炊烟相望的村子里。这种情况下,饶是张牧云舍得花钱雇车坐船,这一路却还是一截截断断续续走着,直走了四五天,却还没离开这洞庭湖流域旧在那浩淼无垠的烟波岸边一路前行。
前路漫,江湖无涯罗州张家村出身的牧云小哥,一路饥餐渴饮紧赶慢赶之时,那心中即便谈不上满怀对将来婚事的幸福热望,却也是满心想着男儿应负的责任。自幼混浊于乡野市井,却实有一颗纯净朴实的心灵;这个张姓乡村少年一边看着沿路风景一边忙着赶路时并没意识到,从自己这一回一离乡土后的人生竟会生怎样的剧变。
而些天里,千里之外州城北,在那座占地数百亩的大庄园里些婆娑于亭台轩榭间的花树枝头,大多是新芽绽绿,蓓蕾初开,报得几分春的消息。大约就在张牧云离家远行的第三天上午,在这座气派不凡的大庄园里,一处花苑之中正有一位姿容艳丽的华服女子,正立在花园中一棵桃花大树前,仰面望着枝头那些已经盛开的五色花朵,悠然出神。
现在严冬刚过,还是料峭春寒,很显然丽服女子观赏的五色桃株乃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现在才吹得几缕春风?便迫不及待地盛开矣。
养在深闺的赏花女子,看眼前这蓬勃怒放的灿烂桃花,脸上却有些伤春悲秋的怅然神情。深闺花丛里的女孩儿也许旁人不知道她的闺名,但此时那个正在路上和马车夫讨价还价的少年一定知道。
此女正是他张牧云自幼订下的亲事女方,辰州大王庄的小姐王玉娥。
这王玉娥,望着那些烂漫盛开的桃花,伫立移时,有些伤春出神,忽然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便幽幽地叹了口气,转了身子,准备回自己的竹楼闺房中休憩。
谁知就在这时,哗然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细彩流苏的香木佩,贯以相思子,缀以同心结,无巧不巧正打到王玉娥身正后刚刚赏看的五色桃枝上。这一下,小姐鬓鬟上方顿时花片乱舞,那个装饰华丽的香木佩杂花而坠,正中在玉娥左边香肩。
“谁?”
遭此变故,王玉娥一惊,也来不及细看中肩落地的香木佩,便有些惊惶地四下张望,声音颤抖地叱问是谁。
正目光流盼间,忽然便听得东墙头有人说话:
“姐姐,是我。”
“几番被姐姐哄过,今日不如请以裙带将小生缢死花前,强如死相思也!”(,支持作者,支持!)
第五卷『焚情妖火』第六章 狂花满苑,竞惹金屋藏妖
听这声音,王玉娥顿时便知是谁这本书
“原来是陈公子。”
原来这轻佻说话之人,王玉娥正是认识。此人乃是辰州大姓人家少爷,姓陈名文炳。按理说,此时没出阁的小姐藏于深闺,和这些青年公子不会有什么瓜葛,根本无从熟稔;不过就如刚才这陈文炳轻滑之言:“几番被姐姐哄过。”原来这浮浪公子早已几次钻**逾垣,百般逗答这常在后花园流连的王家小姐。比如就在前天,他还掷了一风月诗笺给这王小姐。这诗笺上写的是:
女郎有意伤春时,一人只愿一人知。
花枝常向珠帘泣,已露春情与月识。
这样的诗歌颇陋,诗意散漫,认真说来只算得歪诗。不过虽然诗才下乘,若论其风月之意,却竟是十成十。而休管那诗句打油,若女子有意哪怕诗歌再粗鄙,两眸中只须见了“春”字,便当作才华满纸,诗气纵横。眼前情景大抵如此,虽说那王家小姐前后几次矜持,但暗地里早已芳心暗许。今日在花园里无事巡了这么久,现在听得他来风言风语,心底里便有些埋怨:
“怎么这么久才来?”
王玉娥扭过脸,正要在口上责他行为孟浪,却不防那陈文炳早已跳过围垣中一段矮墙,走到了近前来。见他施施然而来,王小姐一时也不好作声,但也不躲避,只是羞了脸儿低了头看地上春草。
见她如此,本还要作张作势来捡她身旁地上香木佩的陈少爷顿时便会了意,大了胆子,哪管什么失物,赶紧欺到近前,口中套话如涌,熟练说起各样相思爱慕之意来。
到了这时候一个干柴,个烈火,已不用再有多少水磨功夫,两人便卿卿我我!
若说来。这王玉娥和陈文炳。倒也算门当户对。虽然两家都不是辰州为地四大家族“范姚王陈”之一。却也是旁支别系。家中颇有些资财田产。只是。可虑地是这位小姐自是思春已久陈文炳却恐怕未必这么纯情。仗着面皮白净、年少多金。这陈文炳虽然年岁不大却早已是这辰州风月场中地老手脂粉队里地先锋!
不管如何二人此时已是浓情赛火。这样时候本应痴缠。不过毕竟光天化日之下。若有什么闲人走来撞见。便好说好听。
因而那王玉娥一时也推陈文炳。跟他订好了今日晚间相会之期。二人约定今晚那月上柳梢之时。再在这花园中池塘边地凉亭中相会。
这王玉娥与陈家公子依依惜别千里之外地张牧云却对此一无所知。纯朴地少年还在沿着洞庭湖着紧赶路。他现在只想早日抵达那辰州大王庄中。
也是是有凑巧。约摸就在那王家小姐终于吐口愿与陈文炳相好地这天中午。张牧云整日赶路有些肚饿。到中午时便在一处渔庄中买了些湖鲜饭食。就着些渔家自酿地黄酒吃了。便离了湖边村庄路往西北行去。
又行出三四里。不料中午一时贪杯多喝了几盅。初时还不觉得等行出几里后被这湖风一吹。便觉得有些醺醺然下步履也有些不稳。又踉跄向前勉强走出四五里路。张牧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醉跌。便只得在路旁混乱寻了一座草亭歇下。等这酒劲过了再行。
当他走入这路边草亭之时,其实张牧云也未细看。这时候他已经醉得晕晕乎乎,见到一座草亭便不管三七二一的走进来。到了亭子里,胡乱坐在地上,倚靠着一根斑驳古旧的亭柱闭着眼睛小睡了片刻;等那酒劲儿略略过去,有些清醒的张牧云便忽然现此处湖风挺大。
在湖风中又闭眼眯了一会儿,等脑袋彻底清醒,被那飒飒风息使劲一吹,张牧云再也睡不住,便猛然张开双眼
“呀!”
等这一睁眼,看清眼前景物,张牧云却只觉得气息一窒,脑袋“嗡”地猛响了一下!
“这是哪里?!”
原本他只以为在路边寻了一座寻常避雨草亭,这时却突然现一幅浩大无边的江山图景正挟持着磅礴无匹的气势轰然涌到了眼前!
原来,方才张牧云醉眼朦胧,没想到在一条延展到洞庭湖中的狭长沙洲中走了许久。他现在这座身处的草亭,正在这座逶迤有四五里的湖中沙洲尽头。此刻蓦然放眼望去,只见得四周湖波茫茫,白水万顷,霎那间只会以为自己正孤悬在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水里。
“这……”
云梦大泽、万里洞庭的气势着实吓人;那四外烟波渺迷、水天无际的景象顿时把张牧云彻底惊醒。湖波漫卷之时,有好几次张牧云都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这铺天盖地的浪潮淹到水底。
“快走!”
被这云梦大泽恢宏气势一惊,张牧云气势一窒,本能地就想拔腿逃跑。只不过当他站起正要举步,却忽有千百道饱含水气的湖风纵横而来,在他身畔交错,一时劲吹。湖风虽猛,倒也阻不得张牧云脚步;只是这森然风息乃是越过磅礴巨水的千波万浪而来,中间夹杂着无数神秘的讯息,若得了非凡人察知,恐怕能看出诸多难以言喻的秘密。若换了往日,这拂水而来的湖风吹了也吹了,张牧云只当这天风大;不过在今日,当他站起后第一缕风息飒然吹过耳畔时,冥冥中他却只觉得轰然一声刹那间像有无数声音在心底响起。
体察出这点异变,张牧云蓦然转身,心随意动,自己还没怎么察觉,整个身形便行云流水般来到草亭之外,站立在这湖中沙洲的最前头,静静地看这眼前之水。
洞庭之水,长波天合。吞吐百川后,湖波巨浸,漾浩溢。这一刻,潇湘洞庭的亿万水体在张牧云面前极尽铺张,一览无遗。那淙淙然,然,泠泠然,然,然,湛湛然,幽幽莽莽然,在眼中那积蓄了万古的湖水千姿万状,森罗万象。湖波之上的水风则起于极远,源于青萍之末,升于万山之上;掠过了无数的山川草泽,夹杂了最莽荒的猛兽嘶吼、最轻柔的燕语呢喃、最光明的欢歌和最幽暗的耳语,在经历了无数的空间和时间变换之后最终和这平潮巨浪一同传递到他的脚下。
于是,就在刹那之间,独立沙洲的罗州少年忽然失去了自我。刹那间,冥冥中,一偻风息、一偻水浪、一偻心弦产生了共同的鸣响,那万浪千风就忽似无形的巨手将他英挺的身躯托起,翻转升腾在这荒芜人迹的湖心沙洲之上。
“上善若水”;“持而之”;“抱真守一”;“心似渊城”;“溟海水舞”。顺应着水气和风息在洞庭之上飞扬,张牧云心中各种意念纷至杳来。其中似有以前读过的佛道经典,甚至还有那无字的《天人五召》溟海水神之章,这些和水有关的词句在脑海中疾闪现。初时纷纭杂糅,最后抱元守一。当心神和浩无际的洞庭之水一样万虑皆空、虚明凝湛之时,张牧云那犹如一叶扁舟颠簸于虚空之水的身躯也终于落下,横卧于水渍俨然的沙洲。
如果说,那一回静夜江村中少女冰对张牧云天书神卷所作的引导比作药引,那这一回张牧云误打误撞机缘巧合之下,被洞庭气机牵引,思入无上妙境、飞腾万水之上时,就像一整副仙药神饵了。混同于渊博浩大的天地自然中,他对五灵之水的领悟已经越了可书可写可说可言的阶段,一如那“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境界,张牧云已真正领悟了无法言喻的水之真法!
而神术玄奇,法通,万法灵。
当清醒回神之后,忽然见极远处传来的一缕渔歌,张牧云清楚地听见那渔娘喉唱的是:
绿杨畔藕花洲,
可爱湖山;
烟水茫茫晚凉后,
捕鱼舟,
冲开万亩琉璃皱……
以前并不擅长辞章的张云,此时灵台却格外清澈;当这缕渔歌映水而来时,品得其中憨朴娟然意味,他已是几句啸然应和出口:
无怪湖头乐事偏,
人生离合本随缘。
应知柳絮因风起,
可惜花枝为酒颠。
而莫名中,又似有所感应。独立潮头时偶然转脸朝那西北辰州望望,忽然又有几句冲口而出,说的是:
天涯何处可栖鸾?
且把霜钩仔细看。
早知荡子歌喉懒,
不放春娘泪眼干。
暂略过张牧云这边在洞庭湖畔悟得水之真法、整个人豁然开朗不提,再说那辰州。
这一日晚,大王庄花苑中,那陈家公子果然应约前来,和王玉娥盟誓花前,交颈月下。起初情热,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儿;而这样耳鬓厮磨山盟海誓之时,自然也不希望有旁人扰乱。因此这晚早前王玉娥已编了个话儿,让那些丫鬟婆子这时都远离了这深闺花苑。
于是,看起来这良夜不短,很长,足够这二位诉尽衷肠。只是当那月轮刚离了树冠,两人情热话儿才说了一半,却忽听得这本应无人的花苑树影中有人一声轻咳,忽然说道:
“两位好兴致,却不知祸事就在眼前!”
这一句声音不大,但在这静夜中忽然响起,直把那偷情二人惊得魂飞魄散!
第五卷『焚情妖火』第七章 幽夜凶语,花间暗布樊笼
什么人?!”
这夜深人静地正说着绵绵情话,忽然有人冷不丁在花阴中冒出这么一句,真要将人吓死。(pm)二人惊恐之时,却见那花间树丛月光影里飘然走出一人,对他俩微微躬身一施礼,朗声说道:
“贫道衡山炼气士王道陵,见过陈公子、王小姐。”
原来花阴中走出这人,正是之前曾在衡阳城中和张牧云打过好一番交道的“衡山七友”之一王道陵。不用说,此时他忽然出现在张牧云名义上的娃娃亲家里,恐怕不怀好意。
不过那王玉和陈文炳却毫不知情。
刚才吓得半死,此时见阴影里走出的是一位道士,虽然长骼清奇,面相还有些凶恶,看他这一身袍,手里着出家人常用的黄丝拂尘,说话还打着问讯彬彬有礼,这二人便不那么惊惶了。
此番临到事时,倒见出那位王家小姐更能经事。当个油头粉面的陈公子还有些惊魂不定时,王玉已走上前去,迎着这位不之客微微一个万福,启唇问道:
“这道长,这般夜深了,却何故闯人宅院?”
王玉此言不卑不亢,哪怕心中有些打鼓,头一句却丝毫不问方才王道陵为何说他们有祸事。〕
见此,那王道陵点了点头,心中反而更加笃定。他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在月光影里跟这位王家大小姐说道:
“夜闯贵宅,自贫道失礼。不过恐怕小姐没听说过我‘衡山七友’之。”
“哦?”
“我衡山七友乃南岳山中七位不问尘的修仙问道之人。贫道只因年岁稍长,便居七友之。平素我等只在山中炼气存神,以青松为家,以白云为友,素不问人间之事。不过近来我等七人心血来潮,只觉有尘宿缘未了;掐指一算,却原来和阁下两位颇有仙缘。若是此番顺利,恐怕将来那衡山七友并非七友,而是九友了。”
“喔。”
听得王道陵这么一说,那王玉和陈文炳便有些动容了。只听王玉娥问道:
“既如此,不知仙长先前为何又说将有祸事?”
“哈哈哈!”
听她终于这般询问,王道陵哈哈大笑,哑声说道:
“且不说祸事。〕看二位小友方才情状,想必是情投意合、订下终身了?”
“这……”
提到此事,那王玉毕竟还有些羞涩,时低下头去,不再搭话。此时那陈文炳却是神采飞扬,昂然一抱拳,跟王道陵说道:
“不错,就在方才我已与玉海誓山盟了!”
“哈哈,那就对了。祸事正源于此!”
王道陵望着这两个闻言变得有些惊疑不定的男,侃侃说道:
“不瞒两位小友,贫道年深日久,也颇有些道行。偶然心动之时,也知晓过去未来之事。恕我直言,怕连这位陈公子不知道,原来王小姐还是有婚约在身的。”
“啊?”
王道陵此言一出,那陈文炳倒也“啊”地惊叫了声。不过,也不知是否夜深人静时不敢太大声,陈文炳这惊呼声并不高,甚至细究起来,语气似乎也并不惊讶。〕这样情状,王玉并没察觉,不过王道陵却看在眼里。对这浮浪公子的虚情假意之态,衡山老猫妖佯作没看见,只继续往下说道:
“想必王小姐并没忘记,你那位现如今正在外经商的爹爹,在你极幼时还曾跟罗州城外张家村一户人家订过亲事!”
“嗯!是又怎样?”
听得提起此事,王玉却是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说道:
“那时小女子恐怕还在娘胎肚子里,谁知当时生甚事。再说世易时移,我娘都已经过,就连我那常说当年喜欢舞文弄墨、游山玩水的爹爹,现在为了家宅生计不也出外经商么?甚么婚姐一概不知!”
说到最后几句,王玉已是厉声而言;而本来有几分姿色的粉面上,这时也罩上一层狠煞之气,宛寒霜。
“哈哈,你自不知。”
见王玉果然是个狠厉角色,虽然正抢白于他,王道陵却不怒反喜。他心里高,表面却更加肃然,道:
“王小姐,贫道话还没说完。〕恐怕你更不知的是,你那个和你有婚约的男子,现在却正日夜兼程往这边赶哩!”
“……那又何?哈!”
恐怕也是说到一些痛处,刚才稳如泰山的王小姐这会儿竟有些失态。不知是否觉得反正眼前这位是深山修炼的出家人,触及此事,这时放肆一笑,就在这月下花前傲然说道:
“我王玉幼时偶尔也曾听爹爹说过这门亲事,后来大了我也暗中使唤家丁去打听过却不防这什么张牧云只罗州乡野里的一个通穷小子。父母还早逝,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却还想来跟我匹配,真真叫人笑死!”
王玉脸上满是轻蔑笑意,爽快说道:
“有劳
醒,不过请放心,这张家小厮无钱无势,要是几日后大王庄中厮闹,却只要敢跟本小姐开口提半个‘娶’字,我便一个巴掌将他打得满地找牙,再叫人打折他一条腿,费点钱雇辆马车千里外洞庭湖边一送,他水性好,自个儿定然游回去!”
若按常理,偶然接上的话儿,不会似现在这样狠辣话儿如竹筒倒糖豆倾泻而出;看现在这情形,恐怕这位王玉内心已将这情景想过无数遍了。〕
“不错不错!”
当王玉这番话说完,王道陵鼓掌赞了声。鼓掌完毕,他便面沉似水说道:
“王小姐,若不是你等和我衡山七友有缘,本也不必说。这世事真是如你所想那么简单么?若如此,岂不人人富贵个个成仙!小姐,你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不知与你有婚约那张家小厮,虽然穷困无赖,却不知何时从何处学来一手妖术。一次纷争贫道曾见过他出手,只不过眨眼之间就让眼前天寒冻!”
说到此处,王道陵那半张隐在树影里的脸上肌肉隐隐牵动。暗夜之中,他略顿了顿,平复了下心情便继续说道:
“真到了那时候,恐怕小姐你刚一抬手,已成冰棍;那时不用说半声,那张牧云就是千声万声‘娶你’都说了。〕就只怕你永远都听不见了!”
“啊……”
听得此言,王玉和陈文炳顿时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想了想,又是那王小姐先说道:
“多谢仙长提醒。”
虽然受了些惊吓,王玉脸上依旧是镇定自的神色。只听她从容说道:
“小女子想以仙长身份,也不必深夜来此弄甚虚言诳我。
现在既对我俩讲了,想必已有襄助之心、破解之方了。”
“说得好!”
见王玉此时仍能说出这番话来,饶是王道陵心机深沉,却也忍不住挑起大拇指叫了声。他高声道:
“王小姐这般见识气度,果然正是我等衡山七友要寻之人!不瞒你二位说,这张牧云术离奇,我等暗中观察,只觉他早应堕入妖道。如今寻到府上,正是要请二位相助,一来除去此人,二则也是成就了二位好事,从此鸳侣相伴,岂不逍遥快活!”
“那要多谢仙长了!”
听王道陵这般说,王玉与陈文炳立时一个万福、一个拱手,双双谢过他。
不过,和陈文炳不同,此时这王玉心里却跟明似的。对王道陵最后这句话,陈文炳不作追问,只因他深信不疑,反正只要除了那小子,成就自己美事;王玉虽然也不作追问,心思却大不相同。对于王道陵刚才这些话,有些信,有些不信;总的说来基本信个五六成。什么和他俩有仙缘?看这王道陵夜闯宅的行径,实在算不得光明。况且虽然他看似仙风道骨,若仔细观察,那细微神色之间却颇为凶戾。所谓相由心生,颇有些道理;像他脸上生般骨骼突兀,并不似那种乐于助人的单纯宽厚之人。为何要托辞帮自己?恐怕以前有了过节,但他那帮人竟打不过那少年,便来利用自己和那少年之间的特殊关系,来暗下手脚吧!
王玉正这么琢磨着,果不其然,恰听那王道陵又开口:
“不过好教二位小友得知,那妖人张牧云竟是妖术惊人,我等只能智取,不能力了。”
“啊?那该怎么办?”
听了王道陵煞有介事说出这话,王玉心里暗笑,表面却掩口惊呼,表现得就和寻常子一样。对她如此,王道陵似乎并不察觉,往前踏了两步,凑近王玉和陈文炳,略弓了点腰,跟他二人压低了声音诚心说道:
“也不难办。你二人听我说,只要等他到时,我们……便大事矣!”
这密议言语,极为细沉低微,也只有近在咫尺之人才能听到。密谋已久,当差不多计议已定,王道陵便告辞转身。暗月光里,王玉、陈文炳二人才见他转身,便忽听得“喀”一声洪亮响动,定睛再看时,这位衡山王道人已在原地寂然不见,就此消失在夜色中。而此时,那刚才还孤悬在苍穹中的一轮夜月,却忽然被不知何处飘来的几片乌云遮住,霎时间整个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经得这一番事,陈文炳和王玉也没了致,未完的话儿也没有兴致再说,面面相觑了会儿,那王玉便目送陈文炳翻墙而去。而此后那数里之外的水之畔荒野中,有几句阴沉而的尖细对答正被掩盖在无边黑夜里。偶尔,夜风吹来几句,只听得依稀说的是:
“嘿……成了……”
“这回让他死在热望的未婚妻手里……应比直接杀死更解气……”
“呜……这下终于大仇得报了……”
第八章 绿漪销魂,谁托似水年尘
现在这大王庄中,因父亲行商远游在外,此时实际的主人乃是王玉娥王大小姐。
若说再花前月下,这王玉娥是被陈文炳那样浮华公子哄得团团转的小女子;但临到这般大事,却显出她狠辣个性来。就在那一晚和王道陵密议的第二天一大早,王玉娥就将整座大王庄的奴仆召集到庄园议事正厅中,以开春农耕、放他们回家协助农事之名,让他们从今日起全都放假半月。
主人放假,所有的丫鬟奴仆自然个个欢欣,毫无异议。他们中间大部分卖身王家,出身都是陈州本地人士。现在开春农活渐多,主人话让他们回家,自然人人高兴。王玉娥吩咐之后,这些下人便各自回屋收拾了包裹行囊,很快作鸟兽散。转眼这大王庄便为之一空。
对一般的地主庄园来说,这样遣散全部奴仆的举动并不寻常,王玉娥这般做出自然也有她的特别的用意。当确认所有的下人都走了之后,约摸半个时辰,那昨晚钻**逾垣的陈文炳便悄悄到来,和她一起等在这大厅之中。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这大王庄东侧门外,那条蜿蜒于绿油油麦田间的,便不知从何处走来二三十个人。
这群人当中,有男有女,大多数是庄丁丫鬟的打扮,成群结队地朝大王庄走来。不一会儿,他们便从这私家庄园的东边侧门鱼贯而入,在最前面那个管家打扮之人的带领下熟门熟路地走到庄子里议事正厅中。
“来了么”
王玉娥已和陈文炳在厅中恭候多时;此时见一群人进来,两人赶紧起身相迎。见大家都进来,这时候的一家之主王玉娥艳光四射,想在人群中找出昨晚和自己议事的王道陵。看了一阵缺并没有在人群中出现。
正当王玉娥有些愣神,那个为的老管家模样之人却忽然仰面哈哈大笑,然后跟王玉娥二人如出家人一般合掌躬身做了个几揖,直起腰满面含笑说道:
“王小姐不须找寻,小的正是昨晚的那衡山道人!”
“啊?”
王玉娥闻言朝他脸上看去,却见他相比昨晚已完全换了个模样。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看似老态龙钟但眼神里却透着精明的老者。这老者身上穿一件青衣棉袍,腰间束一条褐布腰带,头上带着三绺的方巾。正是此间一个典型的管家打扮!
正在她还在打量时,却又听眼前之人道:
“小姐你有所不知,我等朋辈之中只有我一人与那张牧云打过交道。此番施行妙计,我便得用仙家法术换了容貌,免得被他识破。他们则俱都是本形。”
说着话,王道陵往后一招手,道:
“来来来,各位道友都来见过王家小姐。”
听他一声招呼,后面二三十人便呼啦啦涌上前来,大多七嘴八舌地跟王玉娥见了礼。
说起来虽然王道陵昨晚曾言“衡山七友”之事,但此时他却并没跟王玉娥仔细介绍究竟这些人当中哪些是七友,哪些只是平素交好的山中修道羽士。而王玉娥在这样的觐见之时,对这些事竟也并不深究。双方这般疏离,其实大有道理。他们双方,实则各怀鬼胎。别看昨晚三人商议得头头是道,一致认为要除掉那个身具妖术之人,十足十的理直气壮;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无论理由多么充足高尚。他们此番也不过是配合着要用一个阴险狠毒法儿去对付一个身具法力之人。大家都动机不纯,一个要除去心头大患,一个要为友报仇,虽然各自肚里想时义愤填膺,但真个放不到台面上来细究来历了。
因此,这一回行事虽然又有当地富绅的大小姐、又有自称的山中炼气羽士,但实在更像在搭伙做一件不法之事。这种时候,完事之后便各走各路,以后最好永不相见,当然此时没必要攀亲搭故细究来历了。这样一来,那王玉娥和陈文炳便无从得知,别看现在二三十号人济济一堂热热闹闹,其中却只有她二人是人类。其余的,却都是深山幽谷中的精怪妖灵了!
不过,虽然打定主意不问对方来历,但王玉娥这眼光一扫之间,却很快注意到人群中一人。
“呀!”
目光一触及那人,王玉娥忍不住在心中惊呼一声:
“好美一女子!”
原来,就在她目光落处,却见那厅堂人群之中有一碧袄绿裙的青春女子,约摸在豆蔻之年,正婷婷立在众人之间。虽则这女孩儿只是青衣小鬟打扮,但一身素装并掩盖不住她无边的丽色!
初看她时,便觉得光彩照人;仔细打量,更觉得是幻丽万端,如诗如画。说她妩媚,则青丝垂髫。眼眸低垂,玉靥如荷粉,羞羞涩涩娉娉婷婷地立在当地,让人却只觉得她犹如春雨新霁后空山的一竿青青翠竹。无比的水灵清丽。若说她清丽,却曲线婀娜,横流眼波,婉转酒涡。春山眉黛,雪是香腮,云为鬓鬟,再加上那嘴角细挑,似笑非笑,则神色生动之际真如染芙蓉之色裁丽霞为神,腰肢绰约地立在当地,婀娜都丽,宛若那日照红霞,烟澜杏花。实在是美艳绝伦,媚丽无俦!
“请问这位是?”
尽管王玉娥身为女子,一时也看得如痴如醉;虽则心机犀利深沉,这时他也不由自主地抬手指着那女子,脱口问了这么一句。
“哈哈!”
见她如此,王道陵却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他哈哈一笑,尽管方才背对着身后人群,并不知道王玉娥点指是谁,却回头准确无误地叫出那女子名号:
“七妹,我早说你天生丽质。哪怕你再往人群之后消缩,却还是被人瞧见不是!”
跟那女子打趣一句,他便回头来跟王玉娥介绍:
“小姐你所说的正是我家七妹。在我‘衡山七友’中数她最小。虽然年岁尚幼,但在我七友之中却是修为数一数二之人辛七妹乃南天柱衡山九女峰的清潭仙子,芳名绿漪。来,七妹见过王小姐!”
王道陵最后一句,乃有意让那辛绿漪上前来跟王玉娥见礼。谁知自己话儿说出,这七妹却纹丝不动,只立在原地轻启了珠唇清泠泠应:
“见过王小姐。”
“哈……七妹还是如此脾气。”
见她如此,王道陵却也不以为意。舒展脸上皱纹笑言一句,他便转脸跟王玉娥二人说道:
“莫要见怪,这辛七妹平素就是这般模样。她那九女峰道场,山高水深,便练就这一番冷傲孤高的脾性。等闲也难让她欢颜絮语。”
“当然当然。”
面对这些“现任”,王玉娥倒也不敢作什么小姐脾气。心悦诚服答了一声,王玉娥口中便说道:
“文炳,你这就带道友仙人们各自仆从下人屋里暂且安顿。你炳?”
说了这一会儿,却见旁边并不应声,这时王玉娥才想起来身旁这心上人儿自打眼前这群人进来,就再也没开过口。念及此处,王玉娥赶忙转过脸来朝这陈公子却见这粉面公子此时說閱讀盡在x犹如木雕泥塑,只顾两眼直愣愣盯着对面人群,一眼不眨;他整个脸部此刻除了口角哗哗流淌如河的口水,就再也没有活动之处!
“文炳!”
不用说,任谁也知道他此番如被天雷击中般呆傻观看之人是谁。饶是王玉娥养气功夫好,这时在众人面前这面子上也挂不住。她忍不住怒气勃,拿脚下绣花鞋在旁边这丢魂公子脚面上用力一踩,提高了音量说了一声:
“别呆看了,人家是仙子咱们快去做事!”
直到被王玉娥一脚踩痛,失魂落魄的陈文炳才如梦初醒,回过神。他狠劲吞了一口口水,忙不迭地说道:
“好好,这就去,这就去!”
就在陈文炳这般狼狈失态之时,这时那人群之中,却忽听得有人“噗嗤”一声轻笑。一听这宛如露滴青石、空谷莺啭的笑声,才刚刚活泛的陈文炳却一时又如痴如醉,呆在原处。
不用说,这笑之人,正是那位湘江之南、九女峰宜嗔宜笑的衡山第七友,辛绿漪!
这正是:
染芙蓉以为色,
剖美玉以为神。
琴弹兮绿漪,
眉画兮春泽。
沙晴水碧浪花柔,
明月烟中戏浅鸥。
不是青衫弦上思,
依稀香鱼转西洲!
第九章 阴阳表里,留衬暗箭藏锋
“绵姐姐,你说为了杀一个后生,弄出这许多事来,是不是没事找事啊?”
当衡山众妖都安顿好,水灵嫣丽的九女峰辛绿漪便这么问她的六姐乌云绵。听了她这么问,那向来隐于衡山芙蓉峰修炼的黑蛇精乌云绵便咯咯咯笑了起来,跟她这七妹说道:
“我说七妹呀,你真是不懂大哥的心事!”
“什么心事啊?”
由幽谷深潭中青鲤修来的女精灵辛绿漪有些不解。
“唉,七妹,难道你不知道么?在我们这衡山七友里就属大哥二哥最为交好。他们这些大男人可跟我们安分守己的女人家不同,他们俩啊常搭伙下山去城里那些销金窟风流快活。若手头没了钱,那还了得?难免就做些不法事情。你想想啊,他们俩坏心思往一处使,坏事一块干,连找女人都一起,这之间的交情能好成啥样。”
“嘻嘻,是喔!”
听乌六姐忽然说起这些,辛绿漪虽然听得笑了起来,不过却有些脸红。
“谁说不是呢?”
那乌云绵已模样,这些男女事儿却似说得嘴惯,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所以啊,这回二哥不知道怎么被那个叫张牧云的小贼头给杀了,那咱的王仙人还不气疯了?杀他?七妹你还不知道吧,大哥这回为了让那小子一定死在他现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手里,这些天已不知派了多少手下沿途收拾那些劫道小蟊贼。生怕那张牧云一个不小心先轻易死在别人手里!你瞧瞧,咱这当大哥的做的事儿有多坏。”
“是挺坏的。”
辛绿漪跟着附和。她们这俩女妖精嘴里说坏,不过口气却并非真的谴责。辛绿漪此时已端坐在靠窗的妆台前,对着庄上丫鬟用的铜镜挽着自己的鬟鬓。理着如云赛雾的青丝,辛绿漪想了想,又说道:
“不过,谁叫那个叫什么张牧云的小子更可恶呢?听大哥说那天只不过是胡二哥慕名想看看那衡阳的元宵花灯,死活让他陪着去。结果好好的灯没赏成,却被那坏蛋小子看破形迹,在那么多人的大街上喊打喊杀说什么要……除妖。胡二哥一个没躲及,就给小贼害了。唉,可怜的二哥他到死也没看成花灯,真惨。”
说道这里,辛绿漪眼圈有些泛红,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不一会儿她眼里便闪起了泪花。
“唉,谁说不是呢。”
听七妹说得伤心,黑蛇精也跟着抹泪。她哽咽道:
“想不到临到死,咱二哥的心愿也没圆。最可恶的是听说那小贼大庭广众口口声声地说要除妖,真是可恶之极!”
一提起这个她就义愤填膺,声音变得坚决起来:
“七妹,咱七兄妹虽然不经常聚在一起,不过这一回咱可一定要同心协力演好这场戏,保证让那小恶贼清清楚楚地死在自己未婚妻子手里!”
“嗯,当然!”
至此二女计议已定,便不再说这事。又过了一会儿,这二女便开始讨论起梳妆打扮经验起来。
且不说衡山众妖在王玉娥家中布下天罗地网,再说张牧云。来辰州的这,十分风平浪静。当最后快要到辰州时,回想起来连张牧云自己都有些吃惊。
这年头世道并不太平,他早就准备好哪时和草丛里跳出来的劫道小贼火拼;谁知道一路下来,那些盗匪竟似死绝,一路顺风顺水,毫无波折。说话间,这一天上午他便快要到辰州城。
将近辰州之时,张牧云跟路旁田中乡农问路,打听好大王庄的所在,也不进辰州城,便径直往城北大王庄而去。
当离得大王庄越来越近,张牧云这心也不由自主地越跳越快。不管之前他因为什么原因而来,也不管他有没有想过是否真喜欢这婚书上写着的姑娘,只要他一想到也许就在今天吃过中午这顿饭后,他从此便算是有了自己媳妇的人想到这,无论他怎么嘱咐自己要镇静要淡定,他这心就只管扑通扑通地跳,两腿轻飘飘地,却不知此后这一路怎么走过来。
心情如此激荡,当他按照路人的指点最后真走到那座念叨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大王庄门口时。他对门口那守候多时的庄客竟是视而不见,浑忘了还要跟人家打招呼。而当它被看门人喝止问话后,在这庄客领着他朝院子里走时,他猛然一回神,想记起刚才这大王庄究竟怎么走的。却忽然现自己竟只记得跟先前那个乡农问话之前的景象;此后告别往这大王庄而行,自己走的这段路上却什么景象都记不得,就像自己倏然就来到这里。
惊觉了这一点,张牧云便有些清醒过来。暗暗笑话着自己怎么这么不经事,他便安抚安抚自己激荡的心神,尽量心平气和地沿途打量起这座城郊庄园的景物。
此刻他正行走其间的大王庄,处在沅水之北,离辰州城大约二十多里。因为是乡间的富户,主人也见过市面,虽然这庄园远离热闹的城池,庄中那散落在林荫花树中的二三十间屋舍却大多数仍雕梁画栋,气度不俗。青瓦高脊的楼阁檐壁间,依稀能看出彩漆绘画的花鸟虫鱼图案。若是仔细观看这些漆画,便现它们的线条和用色竟是颇为精致细腻,不像是出自寻常乡间木工画师之手。不过这些漆绘恐是日久年深的缘故,风吹日晒至今,当张牧云看到它们时,已大都不见当年崭新鲜明的颜色;极目望去时,呈现在眼中的是一种灰败斑驳的颜色。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张牧云心中才觉得这王家并不是个一时迹的暴户。
到的这些气势不俗的高房大屋,落在张牧云的眼中并没有让他心情舒畅;那些巍峨耸峙的楼台反而让他心中增添许多无形压力。倒是那些走来不时看到的青青翠竹林、烂漫桃花园、撑着荷蓬枯叶的莲花池,还有那时时能看到的几亩翠绿菜畦,才让他心情略略舒畅。
闲言少叙。很快张牧云便在那个庄客的带领下来到庄中正屋客厅中。当他们到来时,这座布置得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的厅堂中并没有什么人。那个领张牧云进来的庄客刚才都没什么问话,直到将张牧云领进这座敞亮的轩厅中才将少年让在一张雕花檀木椅上,庄客这才跟张牧云细细问明来意。
对这位庄客这般行径,张牧云毫不起疑。说起来,他倒也几乎没什么正式拜访富贵人家的经验。上一回,倒也去过一次罗州赫赫有名的沈家庄,不过却是伙同一帮人打将进去,最后还被捉住捆了一夜。所以,刚才这一切他都丝毫没有起疑。而初登王家之门,战战兢兢之余,他只是注意到这名庄客的模样竟是长得油光满面。心中还在赞叹:
“好!果然是大户人家,连门子都长得这般好人才!”
他却不知,这个领他进来的庄客却正是陈文炳假扮。此时这浮浪公子正是一身家人打扮,跟张牧云问长问短了几句后,便听他兴奋说道:
“原来真是张公子!小人真个有眼不识泰山!”
陈文炳煞有介事地奉承道:
“平时常听主人说起,说我家小姐有一门好亲事却在罗州,想不到今日便蒙公子登门,亲眼见到张公子了!”
听他这般奉承,张牧云倒好生不好意思,口中谦逊了几句。不过,听这庄客口风倒是甚善,张牧云这心便放宽了许多。只听这陈文炳又假意问道:
“是这样,虽则小的对公子您耳闻已久,不过这年月人心不古,这口说无凭的……哈,不是说信不过公子啊,咱也是为了把这件喜事办好。您看是不是把那婚书……”
口中迟疑说话,脸上一脸为难。这陈文炳陈大公子真是演颇佳,这一番做作环环相扣、唱做俱佳。他赶紧站起来,从怀中掏出那张尤带体温的陈旧婚书,笑着递给陈文炳。
待婚书一接到手中,陈文炳看着这上面自己相中的女子跟别人订下婚约,真是恨不得把眼前这少年暴打一顿。只不过动手不在此时,想起王道陵的嘱托,他此刻只能“怀恨在心”,在肚子里咒骂一句,表面却满面春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看那眉花眼裂的样儿就差没喜极而泣。只见他跟张牧云鼓舞说道:
“公子在上,虽然小的并不识字,但看您是实诚人,这纸也确是婚书。公子您且恕罪稍等等,我这便去找咱管家老爷来!”
说着话,他便十分规矩地把婚书颤抖抖地递还张牧云,然后脸朝着少年脚下往后退,无比恭敬地退到大厅西侧的屏风边,才敢一转身,走进那几扇画着四季溪山的屏风里。此后留在厅中的张牧云只听得“噔噔噔”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逐渐消失在回音中。
转眼这偌大的客厅中就剩下张牧云一人,他安奈下激动的心情,默默地做了一会儿,却还不见人来。等得有些无聊之际,张牧云渐渐开始东张西望,看起这王家厅中摆设来。眼光踅摸之时,偶尔一扭脸一抬头,正见到大厅中的那块中堂匾额。张牧云也是识字之人,几番机缘巧合受了那些经卷熏陶,文学功底倒也不凡。他这回仔细辨认了一下,原来厅堂上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的是:
“云卷千峰”
反正无事,见到这句匾额题语,张牧云便开始在心中胡乱琢磨:
“咦,云卷千峰的云字,倒还犯了我名讳呢!”
这般胡乱想了一回,终于等得有些焦急之时,他却忽听得依旧是那西侧画屏后一阵脚步乱响,还没看得人,便听那屏风后有人热切高叫道:
“是张公子吗?快让老朽拙眼瞧瞧!”
这正是:
挖下深坑擒虎豹,撒出香饵钓金鳌!
第十章 绣口毒心,笑语浑是杀
热切的声音才响起,张牧云便见一人从屏风处转出来。
“哈哈,果然一表人才,不枉我家老爷常常提起!”
从屏风后走出之人,方巾青袍。满面笑容,只打量了张牧云一眼便赞不绝口。
不用说,此人正是王道陵幻化的王管家。此时庄客打扮的陈文炳也走了过来,就立在王道陵的身后。
张牧云一时哪晓得他们的底细。见二人进得前来,他不敢怠慢,赶忙从椅子中站起来跟这假管家真妖精行了个礼,闻道:
“小可张牧云,请问您是管家老爷么?”
“正是!”
王道陵浑似个初次见面的老管家,跟张牧云作揖还礼,然后谦卑说道:
“张公子,看您气宇不凡,也应是爽利之人。那便请恕老奴直言。不知您可否将刚才给王福陋眼观瞧得婚书再赐予老奴一看?”
“好!”
张牧云闻言,忙从怀里拿出婚书,递给这王道陵。
王道陵将婚书接到手中,虽然心不在焉,但也在张牧云面前摇头晃脑地假装认真看了一回。待目光扫到婚书末尾双方长辈指印时,他也作出慌张模样,就似猛然一惊,慌忙将婚书双手放到旁边八仙桌上,然后扯着身后陈文炳假扮的庄客王福倒头便拜,口中叫道:
“不知主人娇客到来。恕罪,恕罪!”
见他二人如此谦恭,张牧云一时倒也有些手足无措,只在心中想到:“罢了,看这热情架势,恐怕这王小姐我是娶定了。”
念及此处,心中不知喜忧,只得将面前跪伏二人快快请起,然后道:
“敢问管家老爷,请问伯父他在此吗?想请他老人家出来一叙。”
“呵,”王道陵呵呵一笑,“你问我家老爷啊,真不巧,他老人家为了一桩重要生意,半月前往江浙行商去了,一直未有音信,今日便见不着了。”
“这”
听得此言,张牧云一时有些迟疑。
见他神色踌躇,那一直留言观色的老妖赶紧接茬说道:
“张公子不须懊恼。虽然此事须父母之命,但主人远行,主母又于几年前仙逝,依老奴之见,这婚嫁之事本是美事,拖延不得。不如,就让老奴去跟小姐禀告一声,这就请她出来见过公子,二人一起计议此事。”
“这恐怕不妥吧?”
听的管家之言,张牧云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口中嗫嚅了一句。此时王道陵正看他反应,见他脸红,这猫妖就在心中咒骂:
“好个挨千刀的,那时心狠手辣。这时却来装青涩!”
肚里狠骂,口中却道:
“不妨的,虽然小姐是未出阁的姑娘,本不应抛头露面,不过依老奴看,公子您一表人才,此事绝无差池。恕老奴说句不合适的,以后您就是小姐的夫君,此时先就见见。谁敢嚼得舌头?”
“那好。”张牧云倒也光棍。刚才他脸红,只不过是少年人正常反应,内心中他还是十分愿意将此事早些了结。主意已定,张牧云一拱手,跟王道陵说道:
“那边请老人家将小姐请出,我与她当面商议。”
“好!”
王道陵一边心里暗骂“这不要脸的挨刀货”,一边却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地往内堂踊跃而去。闲言少叙。过不多久,便听的堂后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传来,转眼王家小姐一身盛装而来。莲步款款,裙裾摇摇,俄而王玉娥便走进少年。当离得还有四五步时她便停下。朝这边遥遥一福,然后便静立当地。微微侧过身子,似乎娇羞万分的将脸转向一边不看少年。
见王家小姐终于走出,那位来时怦怦心跳不止的少年这是反倒平静下来。
“呵……这容貌,倒也平实。”
张牧云朝王玉娥望了一眼,顿时只觉得这位王家小姐容貌着实一般。
他这般平淡评价,实则有些冤枉王玉娥。张牧云他自己不知,眼前这王小姐在常人眼里也颇美艳,算有几分姿色。否则她哪里会招蜂引蝶,劳得那位浪荡公子几经挑逗。眼下少年有这观感,实在只能怪他最近收留那几个女孩儿。月婵、冰颻、幽萝,无论长稚,个个国色天香、仙貌神姿;平时这几位老是在眼前晃,已变得不怎么惊艳,正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王玉娥一个庄园小姐如何能和天香公主、潇湘灵女、幽萝魔女相比?张牧云心中只评价为“平实”,便显得他竟是十分忠厚宽容。
撇去容貌不谈;虽然有些失望,张牧云对王家小姐的姿容并不如何放在心上。此时那王玉娥害羞不说话,他自然不能也跟着不做声。想了想,张牧云便对着王家小姐又拱手施了一礼,清声说道:
“在下罗州张牧云,见过王小姐。”
“嗯……”
听得张牧云开口,王玉娥假作忸怩。磨蹭了一会儿才回过脸来,努力涨红了脸儿,娇声应道:
“玉娥见过张公子。”
见她开口,张牧云愈从容,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将心事和盘托出,说出一番话来:
“玉娥小姐,请听我一言。”
“嗯。”
只见罗州而来的少年气宇轩昂地说道:
“王小姐在上,请听我张牧云几句肺腑之言。不瞒玉娥,我张牧云虽蒙你们尊为公子,但实则是罗州城外一名乡村小厮。我自幼父母双亡,并无恒产,家中只有破屋四间,菜畦半亩,平时只靠打短工混事过活。虽然近来偶有横财,但朝不保夕,并不作数。”
张牧云这番言语,并不谦虚。虽然他近来运气不错,偶然了两笔小财,但长远看并无把握。而此时的人家都讲究田产;家里若有几亩不是租来的田地,便被乡间尊为长者,甚至可以连那些家底颇丰的商贾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张牧云这番言语,实是恳切之言,并无做作。只听他又道:
“我张牧云此行前来,早预想王家富贵;不想亲身走得一遭,贵府气象更胜想象十筹。因此,我便有一言,想说出来,与小姐商议。”
“是何?”
到得此时,被张牧云这番朗朗说话的磊磊气势一镇,原本虚情假意的王玉娥一时也忍不住脱口接茬。只听张牧云朗声说道:
“我张牧云虽然年纪不大,倒也知门当户对的道理。恕我说得直白。玉娥小姐若是嫁得在下,日后难免受穷。而我张牧云虽然千里迢迢赶来辰州,实无攀龙附凤之心。我只是当日在衡阳看得一遭事情,只觉得身为男儿,既有长辈代订之盟,便须为小姐负责。不过,不管二位相信与否,我张牧云素性磊落,此来只为心安;若小姐实无与在下结成连理之意,只请明言,我张牧云绝无二话,现在便可还得婚书,就此出门向罗州而去!”
张牧云这一番话,如此磊落光明,实非在场之人所能预料。
而这一回临得大事的气度襟怀,也并非罗州那几个和他朝夕相处的女孩儿所能想象。听得他这一番磊落之言,若那王玉娥真是端人,则哪怕原本心怀叵测,这时现这少年原来毫无攀附之意,转念之下,二人完全可以坦诚相对,就此将事说明;此后她从张牧云那里拿回婚书,或水浸,或火焚,总能遂了自己的意,还能将一天的风波平息。而此时,倒也没有旁人逼她。
只可惜,当王玉娥听得张牧云说完这一番话,微一沉吟,只稍稍一犹豫便对正在等她回话的张牧云坚决说道:
“公子啊,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王玉娥岂是那嫌贫爱富、水性杨花之人?你且安心,对此婚事我王玉娥绝无二意!”
——如此一答,便是王玉娥大大不对!此时恐怕这心性坚忍的大王庄女子还不知,就是她这一念差池,才惹来一场滔天大祸!
第十一章 机里藏机,沉沦是非之地
“不想小姐如此明理,牧云惭愧。”
见王玉娥如此风度,张牧云忽觉得多日来胡思乱想,实在多心了。
张牧云安心,那王玉娥也绽了面皮,喜孜孜叫道:
“来人,给公子看茶!”
一声令下,顿时那乌云绵假扮的丫鬟上前奉茶。这时候,虽然辛绿漪也
一副丫鬟打扮立在窗外听着,但王玉娥叫人奉茶时她却半步未移。辛绿漪如
此自矜,众妖也习以为常。这青鲤女妖心思灵秀,容貌也格外水灵可人。妖
族之中人品如辛绿漪者绝罕,因而不仅在衡山众妖中青鲤妖赫赫有名,即便
在天下大荒中也闻名遐迩。有一种说法,便是这南岳青鲤乃是“妖族明珠”。自然,对於妖族明珠来说,大王庄这样的场合不过是自愿来凑凑热闹,真
正冲锋陷阵轮不到她动手。
再说屋裏。当黑蛇妖乌云绵捧着茶盘袅袅上前,王玉娥便伸手在茶盘中
拈起那只白瓷茶盏,双手捧着小心地递到张牧云面前。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少
年的眼睛,恰似欲语还羞,稍停了片刻才轻轻说道:
“公子此来,一路风尘;水远山遥,都为贱妾,妾心自知。但斟此茶,
洗君子清尘,往后玉娥便……托付与你。玉娥於公子,恰如悬萝之於青松,
浮萍之於渡津,如此再无转移……”
“呀!”
听得王玉娥这般说辞,张牧云心下想道:
“好文辞!日后两相酬答,倒是美事——咦?莫非此事她早已想过多时?”
心裏动念,并未深想。此时被这订下婚约的女子一望,还听她主动说出
缔结连理之语,张牧云根本没见过这样的情景,根本无暇深思。面对王玉娥
,他心潮澎湃,伸手接过她手中茶碗,道了句:
“定不相负!”
便将茶杯端到嘴边,准备吹吹热气,就此饮啜。
洁白如玉的小茶盏靠近张牧云嘴边,那杯中热气蒸腾,在这春寒料峭之
时在眼前袅袅生成几缕白烟。被热雾水汽一熏,就在片刻之间,张牧云神色
略微怔忪,瞬间有些失神。然后也无异样,便将杯中茶水喝进肚中。
如果说,张牧云以前也算经历过一些事情。在城乡市井中打滚那麼多年
,拼命糊口混生活,即便不亲身经历,也在肆裏坊间听说过不少隐患事体。
不过,直至今日,这十四五岁的少年都没能弄清一个基本的道理:
无论听闻过多少所谓险事恶事,哪怕曾经深思熟虑,只要自己没亲身经
历过,那边和一无所知没太大区别。如果此时还沾沾自喜於熟谙人情世理、
自认谙知人间万象,那往往只是错觉。
於是,对於江湖险恶的理解还停留在想象中的少年,才半盏茶下肚,便
没怎麼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懵懂间,便在疑问厅中摆设怎会突
然飞旋而起,整个人已“咕咚”一声仰面摔倒在地上。那后脑勺重重地磕在
地面雕花石砖上,一下子几乎铜的晕过去。
变生肘腋,很快王玉娥恶狠狠的面庞出现在张牧云视线中。不见了刚才
的温香暖玉,此时这王家小姐的面容冷酷得就像张牧云脑后冷冰冰的石砖。
“呸!”
还在张牧云努力思索生何事时。王玉娥已在头顶咒骂:
“小贱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麼?‘定不相负’,你这没根没绊的穷汉
还敢跟本小姐这般大话?你当我是三岁小儿麼!”
王玉娥咒骂之时,那王道陵也忽然现了本相,三步并两步走了过来。
“小子,你看看我是谁?”
王道陵俯视地上张牧云,神色狰狞道:
“认得道爷我麼?那日你在衡阳让我难堪,可曾想还有今日?还杀死我
二弟,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这时候所有潜藏在屋外的衡山妖怪都呼啦地潮涌进来,围这被毒
倒的少年。人群裏,那罪魁祸的妖道继续阴恻恻地说道:
“哈,可怜啊,小子你这回来应是满腔绮念吧?娶王大小姐?我呸!你
是什麼东西,还敢来王府大言不惭!”
骂完,他眼珠一转,一招手叫来那陈文炳。
“臭小子,给你看看,”王道陵拉着陈文炳,把他和那王玉娥拢在一块
儿,朝地上张牧云恶毒地说道,“来,让你瞧瞧你那个未婚妻子的真相好。
你看看,是不是郎才女貌。比你般配一万倍!”
说着话,这妖道朝毫无反抗之力的张牧云恶狠狠踢了一脚。
由他带头,围观众妖便你一脚我一脚地狠劲踢了起来。这时,也不知中
了什麼厉害毒物,张牧云整个人就这麼直直躺在地上,虽有直觉,五官四肢
却丝毫不能动弹。就如一根木头般,他眼睁睁被人踢来踢去,很快便从厅中
被踢到门槛。
躺倒在尘埃,忍受着身上各处雨点般传来的剧痛,张牧云在头顶乱哄哄
的人堆中很清楚地听到,那个前度在衡阳碰面不知道怎麼出现在这裏的恶道
,还在人群中心怀叵测地说道:
“这一回,都靠二位贤伉俪。若不是王小姐大义灭亲,又靠陈公子祖传
的陈州**符烟,怎麼能让贫道这般轻易哄得这奸贼吃下我的千毒烈蜈茶毒。”
这奸恶猫妖此时笑得就像个拉皮条的,嘎嘎叫道:
“等此番事了,二位成婚之日,我王道陵定要代表各位道友给二位送上
一份大大的厚礼!祝二位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听得此言,众人脚下动弹不得的少年双目尽赤,目眦欲裂!
纷乱之中,又听得有人说道:
“大哥,如何处置这臭贼?依我看不如一刀杀了!”
对此提议,众人纷纷赞同,只有那猫妖王道陵力排众议道:
“莫急,怎能让他死得如此痛快?待我一阵狂风将他摄去沅水之滨。沉
入江中,让他眼睁睁灭顶窒息而亡,岂不美哉。”
“大哥说的是。就照大哥说的办!”
王道陵一言九鼎,衡山众妖纷纷附和。闹哄哄的人群中,只有在边缘的
那个碧衣绿裙的青衣女子有些游离。青鲤妖辛绿漪将这前后一切都看在眼裏
,虽然还不是太明白整个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但就看自己那个大哥凶相毕露
的模样、还有那两个公子小姐得意洋洋的神情,她便忽然觉得事情恐怕并不
是王道陵起先说的那样。透过人群,看到那个瘫倒在地、半死不活的少年,
忽然间她便觉得有些可惜。
“唉,小小年纪,岂知这复杂人间!”
第十二章 变外生变,祸起水月之中
一到这时,王道陵的话语在大王庄中拥有绝对的权威。等人家打骂够了,这妖道便飞起一脚,将张牧云重重踢到门外。然后他追出门来。捏起法诀,念起咒语,开始作法。
不一会儿,和上回在衡阳如出一辙。大王庄上空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阴云密布,转眼没来由地平地刮起一阵狂风,直吹得庭中花瓣乱舞、草木摧折。阴森森的光线中狂风裹挟着尘土和花叶吹打在门边众人的脸上,等片刻后大风平息,那着忙挤出来的王玉娥和陈文炳才现,原本在院里地上的外乡少年已经消失。同时那位刚才禹步作法的道爷也一同消失不见。
不提大王庄中事,再说王道陵。兴起妖法召来一阵狂风,还在众人目迷时便如龙卷一般将地上张牧云卷起。此后王道陵也随风尾离地而起,乘风驱法将少年摄往沅水而去。
流经辰州的沅水,离大王庄南边最近之处大约在二三十里地开外的地方。这样的距离对常人来说几乎要走上半天,但在王道陵妖法驱驰之下前后也只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而他这一路驱风作法,途经之处偶尔被当地乡民看见,则只当是龙卷风奇景,要么惊恐逃窜,要么呼儿唤女地出门观看。
闲言少叙。狂风劲吹,很快张牧云便被晕晕乎乎地卷到沅江之畔。
将近沅江,王道陵丝毫不减风头。长驱直入驱驰着疾风掠江而过。过江之后在江对岸上空打了旋儿。又去而复返,直往江北飞来。
这一回当他们再路过沅江上空时。只见这王道陵在狂风影里猛地抬起一脚,看也没看就将在旋风中已是五迷六道的张牧云一脚踹下江去。可怜这张牧云,这些天一心来辰州求亲,此时却被人一脚踢落在江心,就此生**不知。
此后王道陵依旧驾狂风而去。原路返回到大王庄,和一干妖人庆贺不提。再说张牧云,被王道陵一脚踢到沅江里“砰”的一声便落在大江中。因为从空中坠落,去势极快。掉进江里后也不像寻常落水还几度沉浮;一触到江面,嗵地一声便破开水面,张牧云十分干脆地往江底投落。
此地江水极清,浑身麻痹但并不瞑目的张牧云只觉得一下撞击之后,眼前景物从清白到幽蓝最后变成漆黑,在一阵变换极快的光影闪动之后。整个人便伴随着一股刺骨的寒凉彻底沉浸到无边的黑暗中。
刹那之间掉落大江,甫入水时张牧云也十分见机地屏住呼吸。只是如此一来,在稍稍延缓**亡到来的同时,却在四肢麻痹之后,这精神也渐渐沉迷。苦忍了一会儿,终于又从漆黑的江底浮起,眼前的光线也渐渐清明。只可惜,就在张牧云接近水面就快要浮出江面之时,却在水中坠了坠,终于没能浮出水面呼吸。此后,他整个人就如一片秋风中的落叶,无力控制地朝江底缓缓沉溺。
这一次的沉底,虽然去势不如先前那次急促,但熟知水**的张牧云清楚地知道,这一次沉下将再无浮起的可能。说起来有些残酷,知道自已必将溺毙,却竟是张牧云最后一个比较清晰的念头已堕向黑暗走向**亡的途中,往日种种的场景压缩成时光的水晶在眼前飞闪现,又前仆后继地破碎成晶莹的残片,流星般很快湮灭入无尽的黑暗。虽然。近些天来不经意间也积累了深厚的修为,但在这威力无穷的大自然天规地律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精湛地领悟了溟海水法,每天受轮回之书化成的玉带的浸润,在这时却也只能改变自己屏住呼吸的时间长短。绝不能改变最终那个必然到来的结局。到最后,当沉堕到江底的张牧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正接触那些柔软的淤泥,便忽然现原来柔弱无形的流水竟是如此沉重,而自己的躯壳一刹那间变得如此轻盈。
长长地吐尽胸中最后一口郁气,就在陷入即将到来的无尽黑暗前。张牧云脑海中闪现了最后一个念头:
“命丧这里,恐因我执着了不该执着之事。”
一念未及转罢,意识迅模糊,转眼间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去多久,这有人溺水的沅江之滨那天青日明的白天终于就要过去。经历过午时短暂的乌云遮蔽,此时天空中那一轮红日逐渐西移,已悬在西山头一竿的位置。在日边苍穹中游荡了一天的白云,此时仿佛正被天宫的霓官霞女泼了一身红泽,正渐渐染成金红相间的夕霞颜色。黄昏正在降临人间,沅江之滨百舟归渡,千鸟归巢,晚霞满天。这时候对于结束了一天劳作的人们来说,这只是即下}载|美}少女将结束的寻常一天。不过,今天这时对那个沉迷于生**轮回之间的少年来说,却是挣扎于幻海冥关的艰难时刻,一举一动生**攸关。
就在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缕天籁从天外飘来,仔细听唱的是:
“坐船莫坐满江红,
柔橹咿呀水泽中。
哎呀呀,
摇荡郎心归未得,
教人错怪石尤风……”,
“哎呀!”
几句渔歌映水而来,却仿佛是招魂的灵符,听到它的刹那,沅江北岸边一处芦苇荡里的沙滩上,忽有一人猛然坐起,惊叫道:
“这是哪里?”
这人正是刚才几乎溺毙的张牧云!犹如天梦初醒,惊起后他此时仍然神智不明。
“莫非刚才这歌是仙翁神咒?在命绝之时救了我?”
脑袋犹自嗡嗡响着,张牧云举目朝刚才下|载{美}少女歌声来源处望去,却见江中只有一个渔翁乘着小艇,正一边收一边捏着嗓子学小姐儿唱曲解闷。
“却是谁救了我?”
过了这阵子,大难不**的少年头脑愈清醒。他无比清楚地知道。先前那情势乃是必**之局,如果没人相救,他绝不可能这般在沙滩上醒来。
经历了今天这样的大事,则无论以前再怎么磊落慷慨,也只能变得万般小心。张牧云一时不急走,就坐在沙滩上将整件事情思前想后,不放过任何细节。只是一番冥思苦想之后,张牧云却沮丧地现,自己对之前那些妖人陷害之事记得一清二楚,却对自己蒙难后如何获救一无所知。
实在漫无头绪,又在江滩上闷坐了片刻,忽然间有一只白鹭从右前方的一片芦苇丛中呼啦啦飞起。被这水鸟飞起的声音一激,张牧云猛然间想起刚才自己几乎溺毙之时。却好像依稀做了个怪梦。在这梦中。似乎有一个绝色美女化成了大鱼,在深水之中缠绕着自己,将自己顶出了水面。
而后又似乎有一颗晶亮圆再的硕大明珠,不知是从那化鱼美女的口中吐出,还是根本有天神从云中打来,这珠丸在自己全身摩挲三遍,便迫自己吐出一滩毒水,从此解了那狠毒小姐诱哄自己饮下的茶毒。
而梦痕绝浅,这些来龙去脉实则支离破碎;此番能清晰地想起,大抵还靠了自己想像补足。于是当又过了一会儿,张牧云再想起这些情节时,却现有些迷茫,不知道它们究竟是自己真正经历过的梦境还命初愈时神志不清的臆想。思来想去,这些幻梦一样的片断只有一点就像自己真地梦到一一那就是。在水中有一个娇躯玲珑的楚楚女子与自己紧紧交缠,摇摆着将自己努力推出水面:破水的那一刹那,似乎自己看到了摇曳的苇丛和如血的夕阳。
“究竟哪些是真实?”
张牧云有些迷惘,努力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放下这些毫无把握的非非之想d此后,大难不**之人便端坐在这清阔沅江之畔,纹丝不动,双目凝注江水,在这江天沙滩上沉静得就如入定的老僧人。正是:
风绝梦中路,
青摇空际魂。
水深云有族,
江阔梦无痕。
又过了一些时候,当江风渐冷。西边如血的残阳便完全隐落到地平线下。此时那东天升起的一弯月牙已经明耀天宇,照亮大江。明月如钩。当这钩弯月锃明耀亮得如同一把锋锐的银钩时,那久已纹丝未动的少年倏然站起,望了望眼前波光粼粼的江水,点一点头,便转身朝北方离去。
第十三章 一意孤行,震破妖魔之胆
经历过一番生**,不知不觉便对很多事情有了明悟。面对沅江粼粼的波光痛定思痛,并未在经过那么多瞻前顾后,张牧云便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决定:
他要复仇!
此时大王庄中众人浑然不觉。白天匆匆流逝,转眼那日落平沙,月升于东山之上。对大事已定的妖人来说,今夜正是应该尽情欢歌的良宵。
纵然并非异类,王玉娥、陈文炳也毫无良心。以如此毒辣的手段弄**和自己还有些渊源的活人,王大小姐不仅毫无愧色,反而笑逐颜开。她慷慨地打开家中的窖藏,什么美酒夜光杯,什么松炙新鹿脯,种种美味珍馐罗列铺陈,这白纱宫灯照如白昼的大厅中一时犹如酒池肉林。衡山而来的妖怪,除了少数像王道陵这样常常在花花世界行走的妖精,其他都常只在荒山野岭度日如年。这些小妖何曾见过这样的繁华场面?于是筵席排开不久之后那所谓的衡山仙真们便不再扭捏,各个放开了肚皮胡吃海喝。觥筹交错,斗酒争肉,真个是丑态百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免就要酒疯。无论男妖女妖,喝多了就在不大的厅堂中大叫大闹,又嚷又跳,那吵闹的声浪几乎要将屋顶掀掉。也幸**王庄地处偏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否则左邻右舍定会以为这家人遭妖。
身处这样斯文扫地的筵席,久处深闺的王玉娥反觉得新鲜。恐怕心底确有些魔**,此刻她虽没那么张狂,却也被那些粗鄙浅薄的行径逗得花枝乱颤,真个甘之如饴。放纵的妖行魅惑了人类,反是那妖灵中的翘楚辛绿漪实在不惯这样的场面。略喝了点薄酒,稍用了些点心,尽了礼节后青鲤妖便不顾主人和众妖的热情挽留,径自回屋歇息。
也就在她走后不到一个时辰,正当老猫妖王道陵扯着一个女狐精吹嘘自己道行时,忽然间已是陡生巨变!
几乎毫无征兆,正当王家大厅中灯红酒绿、声浪喧天,忽然间有巨水如龙,刹时如江河大坝崩塌,“轰”的一声中巨大水龙摇头摆尾穿屋而过,横冲直撞,将整个富丽堂皇的客厅中冲得七零八落!
许多小妖,前一刻还在举酒夹肉,再清醒时已被大水冲出十数丈,从热气腾腾的屋内来到了花丛树梢;睁眼再一看,已见到头顶夜空漫天的星光!
还没等它们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被主人请出来欣赏春夜星河,这些妖灵忽然便觉得有什么地方光华大威。强自镇定了动荡的心神和疼痛的神经,挣扎着努力朝光华处观瞧,初时目瞪口呆,移时等它们看清,便各个魂飞魄散。
原来就在那大放光明之处,乍一看只以为有一仙人正挟带漫天星辉月光、挥舞九霄天宫神雪而来,现在洞耀光明地傲立在夜空之中。星月交辉中,那仙人年纪似不大,一袭青衫飘飘;背后如花开六瓣,以头脸为中心虚空浮动六朵蒲扇大的奇异雪花,似对应六壬之数。这六片硕大银雪中心似乎被一道银光连接,以人物为中心正形成一道璀璨的半圆。这些从未见过的巨大雪片此时被满天星月光花一照,正是灿烂洞明,光照数丈!仙人凭空浮立,脚下又踩一朵冰雪巨莲花,宛如里在虚空莲舟中,将他承载得稳如泰山,飞立在屋宇之上,傲视整个大王庄。这一刻,除去巨雪、白莲这两样特征明显的异物,那仙人身周左右上下又飘舞无数冰花雪瓣,在这星月辉映中明灭如萤,疑梦疑幻。
乍一看这仙人造型,只会惊讶于其仙逸奇幻。不过如果稍微用心朝神华光照的“仙人”脸上仔细一瞧,便会现他竟是那个传说已被老大王道陵抛到沅江喂鱼的少年!当即,便有几个道行低微的衡山老妖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出场这般光彩照人之人正是张牧云。此时悟通水之真灵,一法通,万法通。纵然许多纷华的水系灵法他未必知道,但从道理上而言,他在这水灵神法之中几可为所*为。
当张牧云踏上复仇之路,也琢磨出那些害他之人绝非端人。看他们前后那般言行,还很可能并非人类。念及这点,也是出于少年心**,张牧云忽然灵机一动,心说妖魔鬼怪应最怕天仙神兵;因此这次杀回去不如运用新悟的冥海水神之法,努力装装门面,起码先声夺人。
于是,一路张牧云努力回忆着往日市间见到的三清祖师挂像还有观音大士出海莲花图,参考着那些造型,直到来到大王庄便终于演得这一出。
如果从先声夺人上,张牧云已经成功了。先是召唤出一条巨龙一样的水柱,将饮宴正酣的的客厅中搅得个底朝天;然后又努力蹬着立在高屋脊上,雪冠月甲、星袍莲履似的飘然半空,烁烁放着水光,被漫天星月光辉一映,也真似仙人降临一般。在他这样一咋呼之下,果真有不少小妖当场晕厥,角快地早已趁黑溜掉。众妖纷乱,这时那王玉娥、陈文炳也慌了神。两人本来挨得近,被大水一冲,倒也被冲在一处,一起撞到庭院中一处假山石,当时就撞得七荤八素。等好不容易定下神来,却看见张牧云那一副仙界神人的势头,便顿时面面相觑。初春水淋本就寒凉,这股寒意自脚后跟处冒起,一直冲到了顶梁门上,这是他两人也想跑,却可惜两腿抖似筛糠,好像已不长在自己身上。
“罢了,现在全靠这些妖人们斗过他了!”
原来这王玉娥已看出王道陵一众人等才是妖人;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为了活命,哪管什么道义。现在哪怕那张牧云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张百忍转世、是海外的太华神子张醒言化身,这时也只得指望着这些看起来并不上道的妖魔鬼怪把他干掉!
再说张牧云。他这般突然现身,倒也并非完全为了虚张声势。这少年以前为了赚俩钱花,也常在罗州街头好勇斗狠;受雇于一些人手不足的混混,倒也参加过很多莫名其妙的争斗,算是身经百战。经过了那许多大大小小的争斗,虽然有些道理未必能说得引经据典,但内里这见识已暗通了兵法。张牧云深知,今夜自己只有一人;若要以寡敌众,必然要先声夺人,消了敌人的战意。
此时看看园中局势,倒也显见张牧云这手已然奏效。王道陵带来的那二三十个人此刻晕的晕逃的逃,趁夜**黑作鸟兽散,转眼院中只不过剩下几人。
不过人数虽然少多了,但见了这阵势还悍然不退的,却都是悍妖。此刻王道陵身边,正站着那衡山七友中的老三熊不破、老四刁渐高、老五郎有群和老六乌云绵。
争锋之时,事**迟,众妖刚刚立脚,那王道陵狂喝一声,顿时几人纷纷响应作法。一时间王道陵张牙舞爪,怀抱向天,又是召雷又是唤电。黑熊精熊不破大吼一声,顿时几块磐石从天而降,随着他手臂指挥朝着张牧云飞砸。山雕精刁渐高现出本形,旁人只觉得他倏然消失,然后平地便忽然扑腾起一只巨大的山雕,翼鼓如轮,张着两只寒光闪烁的利爪便朝张牧云飞抓。野狼精郎有群则对月长嚎一声,头颈一甩,霎时便有无数根硬狼毫如利箭标枪般朝少年立脚处飞射。最后,那和辛绿漪相熟的黑蛇精乌云绵,则尖口一张,瞬即吐出一团黑雾,中间似乎有鬼哭狼嚎之声,勃勃腾腾地迅朝张牧云罩去。
五妖着紧围攻,张牧云也不怠慢。一见众妖中那王道陵手快,正召唤雷电,却正中他下怀。所谓“雷为雨之引”,在王道陵好不容易召集的一连串低沉郁闷的雷电霹雳声中,张牧云心随意动,手打借着头顶天空隐隐的电光,刹那间便搅出漫天的狂风暴雨,中间夹杂无数雪雹冰凌,犹如水箭冰刀般朝向那几妖劈头盖脸打去。霎时间衡山妖怪不仅深受冰雪暴击,面被铺天盖地冰风雪雨迷了双眼。王道陵抓瞎,熊不破**黑,刁渐高折翼,郎有群失群,乌云绵游走,一时弱了攻势,只得各自找了隐匿处躲避。而水灵,等几妖堪堪召出的那些石块、毫箭、毒雾临近,张牧云早就如行云流水般闪到了一边,丝毫伤他不着。
当然,这当儿混战一团,张牧云早就散去一身行头,否则在这暗夜之中真要被人当夜色里的指路明灯猛打。
这等交锋之时,生线;方才真正交手的第一回合,又被张牧云占先,却全因他那些法术几乎随手就来。相形之下,那众妖却还得酝酿吟唱。对这点,张牧云还懵懵懂懂没什么感觉,王道陵一种妖怪却个个心惊。
“施法怎地如此之快?不用法器、不用念咒、不用运力,这、这,恐怕只有传说中的神仙才如此吧?”
众妖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原来平日中他们这几个总觉得不可一世,衡山七友个个妖法出众,最大的特点就在于相比别人能很快召出一道法术。
不过,知道今晚他们这才算真正开了眼,什么叫“很快召出一道法术”。所谓“外行看门道”,当众妖心里洞明之时,这时反而那个张牧云倒更像个外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施法呼之即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此时天下术士之中,众口相传能如此之人,只不过当今护国圣教国师、还有那个自幼天资号称千年不二的定国天香公主二人而已!
“这少年究竟从哪儿冒来?”
王道陵等人心惊胆战之余,心中真叫百思不得其解。其中有人想道:
“听说这人间有些灵力之人,大多已被管家搜罗;怎地还在这罗州乡村里落了一个?”
一时众妖心中暗怨那些人类官员,气愤他们吃了朝廷俸禄却不用心办事。
不用说,此时除了王道陵之外,熊不破等妖精惧意渐生,那蛇精乌云绵更是心想:
“罢了。我说呢,绿漪那丫头一会儿便不见。平时这七妹最聪明了,一定早就见机不妙,占了个走卦,溜之大吉去也!”
心中这般想着,这黑蛇精便在庄中一堆残花败柳间跟其余几妖面面相觑,虽然口中无言,却个个脸上恨不得写明一个“走”字。
不过,才等乌云绵说了个大概意思,那罪魁祸的老猫妖却断然说道:
“吓!才一回合你们变想回山?哈哈!以后若传出去,你们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暗夜之中,这老猫妖一双眼目荧光烁烁,其中有如火燃。只听他嘶声低语说道:
“七妹她心软胆小,先自走了也罢。难道我等还能任凭那贼逞能?我知道,他大有门道,但正因如此,我们才一定要齐心协力快将他干掉。”
“谁不知道要将他杀**?”
接话的正是那野狼精郎有群。**命攸关之时,他也不惜挑战大哥的权威。他用惯有的阴狠语调说道:
“说实话,这次来之前,我本来还没那么气愤。不过这时候我真恨不得立马将他撕碎吃掉!但怎么做?看这样子,恐怕我还没吃到他的肉喝到他的血,他就把我剥了做了狼皮袄!”
“呸呸!小五你咋说这丧气话?你还信不过大哥吗?——呃,好好好,我知道你们现在信不过我。不过你们莫非忘了我等两百年前一起参透的那个火神大阵么?”
“哎呀!对啊!”
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王道陵此言一出,刚才神气奄奄一息的众妖眼中顿时烁烁放光,七嘴八舌道:
“惹笑,惹笑!我等出自祝融大神掌管的南越,却忘了他老人家特地给我们遗下的火神大阵了!”
刚才还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野狼妖顿时直起腰来仰天狂笑:
“哈哈!祝融老爷传下来的火神森罗大阵,咱一百五十年前也不是不曾试过。青石峰那么大一座山场,片刻便被焚成石灰,扬尘飞散,看来这火神的阵势便连大罗金仙也能烧化!待会儿我倒要扫拢称称,这个*臭未干的小贼究竟能烧出几钱灰来!”
第十四章 寒灰活火,蹀躞生**之路
说这依山傍水的沅江平原辰州地域,至少在有籍可考的年代里从没爆像今夜这样辉煌的战斗。人迹罕至的北部郊野庄园,本来晴朗的夜空已经因为斗法变得阴暗黑沉,没想到这电光流窜、冰雹激打的惊人异象还只的前奏;大约将近子夜之时,一场绚烂而凶险的法术大战就此展开。
此时广袤的苍穹如一口漆黑的大锅倒扣下来,将高山大河、万灵万物拘束在其中。天地黝黑而晦暗,密不透风。在一刻压抑之极的寂静之后,忽然那漆黑一片的夜空中爆一点灵火,初时仰望只有黄豆般大小,转眼爆裂流溢,喷薄飞溅,就似天帝熔炉倾倒、魔界火山爆,无数明亮灼热的流火从天奔泻,日陨星流地瞬间倾泻大地!无数的热火甫一接触地面,一下子就像活了过来,转瞬化作无数条栩栩如生的火龙,腾空而舞。
“嗥!”
人间难见的烈火龙灵在原地十分整卒地盘旋一圈,忽然间爆出惊天动地的嚎啸。金红闪耀的龙灵出的吼声,却似有亿万的冤魂在惨嘶,火爪飞扬处将庄园十里外荒野中一切焚为灰妈。肆虐示丨威了一回,凶猛的火龙便在召唤者的操控下铺天盖地地朝那个孤单弱小的目标扑去。
若说起来,还要庆幸衡山的妖人只习得一鳞半爪的祝融异术。否则以那挟山以衡天地、操火以烧**的赤帝祝融,何由让自己的森罗火阵只打在目标十里之外?就当还有一段距离的森罗火阵烈火神龙如澎湃的火焰大潮般朝张牧云汹涌而来时,这片刻的缓冲已给少年带来一线生机!
“天瀑!”
烈火焚城、咄咄逼人的浩大妖术面前,张牧云求生的*望激了无尽的潜能。已洞察水之本源、谙悉溟海水神之术的张牧云此时被赤帝灭绝一切的火法一逼,刹那间整个身心倏然已真似凌波溟海的水神。当森然的火龙势如万钧地扑奔而来时,他傲然睥睨,注目看着对面的火潮仿佛已望见那尊放荡不羁的火神仰面向天狂笑的虚影;一句“天瀑”,自心底油然而生,脱口而出,转眼那苍穹就如天河倒挂,火神的仆从们奔腾前进的方向上忽从天顶冲下上百道宽广的水瀑。浩荡的天水激流之下,在地面龙炎的耀映下恰如正落下的一道道明晃晃的铡刀,将这些暴虐的火神之龙斩成数段。
被沛然灵力召唤的天瀑一冲,不可一世的火龙大阵微微受阻。趁着这片刻宝贵时光张牧云已召出一只巨大的水球,裹身其中;当森罗火海淹没他时,人水合一,便宛如熔炉铁水中冒起的一个气泡,晶莹明润地在火海中沉浮。
就在张牧云浮身火海之时,大半个大王庄早已焚成飞灰。以王道陵为的衡山五妖催动着森罗火龙大阵,裹挟着张牧云的晶润水球朝北面群山奔流而去。看那火海潮头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u;лxīлξu;整理在这途中就要将沧海一粟的水球蒸湮灭;还好像要存心戏弄,要将这垂**挣扎的少年一直挟持到北方那些巍然耸峙的武陵群山中,将他重重地冲到巨岩中,撞成一堆血泥,化作火灰!
至此,整个辰州的半边天空都被映得通红,无论城中乡野的百姓俱被惊动,个个披衣起来,看屋外的天光犹如清晨已经到来,一轮红日正自东北升起,半边天上漂浮无数彤色的朝霞。
无数的民众惊疑观望,张牧云却在滚热的火海中挣扎。一路被冲击着向北疾驰,转瞬便冲出十数里。当缓过心神,眼见着身周的水幔渐渐浅薄,张牧云一声清啸,忽然一朵数亩大的白云在头顶十丈处凝结。俄而耸身一条,张牧云脚下缭绕着无数澄净晶亮的水光,转眼已跳在云中。
目不及交睫,张牧云傲立水云之上,举手投足间千万道巨大冰凌瞬间朝身下那些不断咆哮上探的火龙打下,恰似暴雨瓢泼,无数道极寒之冰打中那些龙神火灵的双目,让这些妖人神法召出的火灵痛得出震天动地的嘶吼,转眼消失燃烧的黑夜中。
张牧云此刻披头散,驱动脚下云驾,一边凝结着水幔护体,一边逆火潮而上。犹如逆水行舟,他不断朝火阵源头的妖孽逼近。王道陵等人见张牧云竟然从火神大阵中脱出,手打不仅毫无伤,还转过头来向自己迫近,对这些站立五灵之位正在卖力作法的衡山五妖不免有些惊慌。到这时候,王道陵这些妖灵也是骑虎难下。有心罢手,但看那少年雨打梨花般朝四外飞射不停的狭长冰箭,支支寒光四射,锋锐刺骨,便连那些号称火神之精的祝融火龙也能扑灭,光看着就觉心寒,若让他靠近后果真个不堪设想。有心继续催动火潮,无奈此术耗费太大,凭他们这几个有千百年道行的衡山五妖联手若引催动还可,要想长时间维持,那实在勉强。
争斗之时,谁都无暇细想,转眼那张牧云便逼近十丈。这初出茅乒的少年仿佛灵力无穷,身周冰凌飞舞,指点飞射之时犹如万箭轮。这时再看那火阵势头,也渐渐被少年冰法遏制,慢慢便如退却的潮汐,收缩了扑天盖地的声势,仅仅在张牧云身的周围绕成一圈。
见此情形,王道陵当机立断,立即怒喝一声,一道血箭从口中喷出,直直打在那些有些势弱的火龙身上。见他喷血,其他四妖也依样画葫芦,同心喷血在火阵神龙身上。
被五妖这些带着本命真元的鲜血一激,刚才已渐渐弱势的火灵猛然大张。它们不畏生**存灭般穿过冰风箭雨,一下子冲破张牧云精心布置的护体水帐冰幕,狰狞着神色,齐齐冲击在他身上。刹那间,张牧云如被重锤一击,瞬即赛断了线的风筝般轰然摔到十数丈开外的地上。
“哈哈——”
见强敌终于被击杀,王道陵仰天哈哈大笑。谁知他才笑得一声,却忽然也轰然倒下。紧接着那其他四妖,也终似油尽灯枯,相继摔倒在地上。
一人五妖尽靡,自顾不暇,倒谁也没注意到,就在刚才烈火神龙围攻轰击上张牧云身躯时,虽然将他击飞,但就在落地之时,刚才还声势喧天的火龙几乎所有都瞬间消失不见,整个战场只余得青烟袅袅,还有处处暗燃的灰堆。
似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样沉静的荒野火场中终于有了些活气。仿佛约好的一般,无论刚才瞑目若**的张牧云,还是瘫软不起的王道陵等妖人,这时都相继有些活动。渐渐地他们都挣扎着半坐而起,软塌塌地坐在这满目狼藉的水火战场上。
这样时候,对只有一人的张牧云来说,倘若都**了还罢了。
现在双方都力量殆尽,挣扎*起之时,则对张牧云这孤身一人来说,能否在对方之前站起,便决定他是生。
“快些起来!”
张牧云对眼前情势洞若观火,挣动时也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只可惜,毕竟才是初窥门径,纵然理解深刻,经验还是不足;刚才那一场对抗火神遗术的大战已耗费张牧云所有精力,此刻无论他如何给自己鼓劲加油,却只是略往上挣了挣,浑身不听使唤,最后反倒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而更不幸的是,就在他流连不起时,那边衡山五妖之中却终于有人站起。
“哈,小贼。”
“看你不**,哈哈!”
那唯一站立当场,笑得打跌之人,正是此番大难的始作俑者,王道陵。这妖道,毕竟在山中修炼得年深日久,有千年道行,经过刚才一番紧张调息,这时竟被他最先站起。
“小贼啊,这番叫你**无葬身之地!”
王道陵站起身,在原地活动活动了手脚,却现自己此时竟已是大部分复原,好像还有些生龙活虎之意。于是王道陵便更加得意。借着附近有些潜燃的火光,还有天上已经崭头角的星辰之辉,王道陵朝身后还在挣扎的妖友们一挥手,呲牙一笑道:
“诸位莫着忙,且安心坐着歇息,看我生撕了他,一会儿再分吃。”
说着凶残之言,只听得“锵”一声金铁锐响,王道陵那双掌间已陡然分别押出两根三尺来长的利爪来!
挥舞着山猫本形练就的锋锐爪刃,王道陵拖着步伐,尽力快地朝张牧云逼近。等到了近前,他也不啰嗦,只冷冷地说了一句:
“可惜,你只有一个人,认命吧!”
说罢,山猫之妖手起爪落,便要将张牧云活活撕成残肢碎肉。
第十五章 蓦地娇来,听牧野之风雷
“罢也!”
眼见得王道陵欺上前来,张牧云心中暗叹一声,只想到:
“临**前经历这一场,在以前不能想像。便宛如梦幻。只可惜自己初窥天道,力争斗得这一场,如同梦了一场。只是这横**异乡的结局,却不是梦幻。”
自觉**到临头,倒也没有太多杂念。
心中转过这念头,张牧云叹息一声,便闭目等**。
这时候,那王道陵也只道自己胜券在握。暗夜中他说得一句“可惜你只有一个人”,便扬起那两只修炼已久的锋利猫爪手刃,毫不留情地朝张牧云猛地抓去。
只是,就在这时,王道陵耳边却忽然依稀听得有人叫道:
“谁说我们只有一个人?”
突然传来的语声颇为细微,似是从极远夜空中传来。这样紧张时刻,王道陵闻声一愣,正要挥下的手爪不免便停在半空。老猫妖王道陵向来处事谨慎,此时他忙微微侧耳,朝声音来源处仔细听了听,又本能地吸了吸鼻子,在空气中闻了两闻,却并没有现什么不对。
“晦气!”
王道陵暗自道了声惭愧,心道一定是刚才经历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战,耗尽灵力之余便不免心神恍惚,竟出现幻听。晃了晃脑袋,仿佛这样就能将让自己心烦的幻觉甩开,王道陵便再也心无旁骛,扬起爪刃,“嗖”一声专心致志地朝张牧云脑袋劈去。
“噼啪!”
就在这千钧一之时,忽只听得噼啪一声短促巨响,然后又是“嘶啦”略长一声响,猛可间在场所有人眼前唰地闪过一道剧烈白光。一瞬间,那所有被夜色掩盖的草木景物全都变得惨白如雪,刹那暴在眼前!
“哎呀!”
这声霹雳这道电光,最让那四个还半坐在地上的衡山妖怪心惊胆颤。霹雳电光闪过之后,熊不破、刁渐高、狼不群、乌云绵只觉得气血一阵翻涌,那浑身的血液都似乎涌到了嗓子眼,好像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被那光明炽烈的闪电蒸干!
“怎么了?!”
等几个妖怪定了定神,重新适应了幽暗的夜色,却猛然惊叫起来:
“王大哥呢?!”“王道兄你在哪儿??”
原来,就在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刹那电光之后,等衡山四妖回过神来后却现他们的老大王道陵已经从原地消失。就仿佛刚才他已借着电光遁走,无论他这几个妖弟妖妹怎么睁大眼睛东张西看,却是始终找不见他。
正当**妖怪东张西望惊疑不定时,他们却忽听得一个娇娜爽脆的少女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你们找到他了吗?”
“没呢。”
四妖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人还顺嘴搭了一句。等他们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时,转脸一看,却只见有一位美貌少女正从东方荒原中轻步疾赶而来!
“什么人?!”
众妖一惊,眼睁睁看着这形迹诡异的少女转眼到了眼前。这时他们看得更清楚,只见这少女十分娇美,貌若及笄之龄,头戴着荆钗,身穿着布裙,此刻正站在自己几人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
这种时候被这行踪诡异的少女一望,四妖都禁不住觉得有些惊惶。
“你、你把我们大哥怎么样了?”
虽然眼前这少女,只不过艳光逼人、十分好看而已,看年龄也不大。只是,被她这么含笑不语地看着,却连那五大三粗的熊不破、倨傲刁猾的刁渐高、凶险狡诈的郎有群、老辣纠缠的乌云绵,被个个瞧得心里直毛。惊疑之时,忽听那少女又启唇笑吟吟说道:
“你找你们大哥吗?”
“是啊……”
“你们大哥我知道在哪里,要我帮你们找来吗?”
“好吗……”
在这神光内蕴、气势凛然的少女面前,就连那个最是粗鄙笨拙的熊不破也一副低声下气的答话模样,看样子倒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媳妇。
“有什么不好的?”“我现在就帮你找来!”那少女咯咯笑着,裙袖一挥,立即这衡山四妖面前就平地刮起一阵旋风。
“看见你们大哥了吗?”
“呃……”,“在哪里啊?”
面对少女如此,黑熊精熊不破还憨憨地相问。不过,两句话出口,他却忽然觉得身边有些不对劲。熊不破赶紧扭脸一看,却看见身边那三个拜把子的好兄弟好姐妹,却正一声不吭地一个个往远处连滚带爬而去!
见此情景,向来便自知相对迟钝的黑熊精暗叫不妙,也来不及细想缘由,便赶忙也使上吃奶的力气,情急之下竟猛地也站了起来,吭哧吭哧地跟在那几个妖友后面落荒而逃。
“哈哈~”
就在他身后,却听得那少女忽然哈哈大笑,娇声叱道:
“看起来你也不笨,知道这些黑灰就是你大哥!”
话音刚落,只听得那认真逃窜的黑熊精脱口一声“哎呀我的妈呀”,那脚下奔立即增为两倍。
只是……
“哼哼!逃也没用。”
随着少女这一声忽然转为冰冷的话语,手打已经恢复黑暗的旷野里忽然平地炸起数十道闪亮的电光,气势煊赫,通天达地,就如数十根平行的白耀光柱忽然跃立在旷野。也不用如何驱驰,这一地的闪电惊雷顿时将把那几个踉跄奔逃的妖怪劈为齑粉!
举手抬足就将作恶多端的衡山妖孽劈**,但看这少女脸上的神色,却似丝毫不以为意。望着平原上众妖伏诛后腾起的几缕灰烟,少女只是哼了一声,便再也不看,扭头便奔到这边少年面前,关切问道:
“张牧云,你没事吧?”
“我……”
听少女问话,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个来回的张牧云却似还没有回过魂来。他愣了愣,迟迟疑疑地开口答道:
“我似乎没事。只是……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
少女很奇怪,刚想问个究竟,却忽然好像意识到什么,着忙自己的脸蛋还有鼻子,十分要紧地问道:
“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很难看?你快告诉我!”
见少女终于有些正常的特征,张牧云这才稍微宁了神静了气,变得从容起来。他这时又试着摆弄摆弄腿脚,现不似刚才乏力,便也努力挣着站了起来。
见他趔趄站起,那个还在担心妆容的少女见状忙上前相扶,一边扶还一边继续问:
“我脸上怎么了?很难看了吗?你快说呀!”
见她如此,张牧云虽然理解,却还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想了想,问道:
“你真的是月婵吗?”
张牧云的语调颇为认真:
“我从不知道月婵你居然还会这样的法术!”
“嗯。”
见少年认真说话,月婵也暂搁下对自己妆容的担心,答他道:
“从前我也不知道我会这样的法术。我的来历也许真的不凡喔!”
说这话时,月婵的语调似开玩笑,又似不似。
“嗯。”
张牧云则笑了起来,说道:
“不管你来历,总之你以前叫我牧云哥哥长牧云哥哥短。现在却直呼大名了,一时听来倒真地觉得有些奇怪。”
“倒也不奇怪啦。牧云……哥哥,说不定,以前我只直呼别人名字呢……”
两兄妹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一会儿,月婵就问张牧云整个事情来龙去脉,张牧云则问她为什么现在能赶来。
说起月婵此来,原来就在张牧云嚷嚷着要去辰州相亲下聘时,这位表面的月婵妹子暗地的天香公主便心神不宁。在牧云走后的前几天里,这个已经恢复记忆的定国天香公主已是坐立不安。当冰颻、幽萝两姐妹安心闲扯谈心时,她却在屋里屋外走来走去,只觉得干什么都不顺手,干什么都不合适。
尤其,当冰颻戏谑地说起张牧云要娶老婆、小幽萝憨憨地谈论她未来的嫂嫂时,月婵便更觉得憋气。
“哼哼!”她觉得,其实也不是气别的,只是一想起张牧云临走时那副安排一切、毋庸置疑的神气,便让人很受不了。
“哼哼!竟然要我堂堂的皇家公主看家?”
一想到这,之前的月婵现在的月瑶公主便气不打一处来。除了生气之外,她还觉得很奇怪。因为,当她把这样的不满告诉冰颻和幽萝时,没想到她俩居然异口同声地说这没什么。
“唉,这便是所谓的‘没心没肺’?”
生**犀利的天香公主哀叹:
“果然这民间女子的见识就是和我不一样!”
如此无可奈何而又烦躁地呆了两三天,月瑶公主便终于忍不住,决定自己也要赶往辰州,要看看那少年的事情到底怎么样。她是这样想的:
嗯,那张牧云,毕竟只是罗州地方的一个乡村小老百姓,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体。这一次远行水远山高,谁知道有什么凶险。万一被他碰上什么大麻烦,照他这样年少轻狂的样子,大约就要吃亏吧。于是,“好吧”,月瑶心中主意已定,“就让我这个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堂堂公主出马吧!”
打定主意,冰雪聪明的月瑶便跟那两个同住的女孩儿游说,想让她们一起跟着去,免得那个少年误解。谁知道,任凭自己行尊降贵好说歹说,那两个女孩儿却活不去。那冰颻,明明牧云不在跟前,却故意腻着嗓子,娇声娇气地说道:
“月婵姐姐,别担心,牧云小哥哥早该一个人出去历练啦。他们男人出去办事,尤其还是娶媳妇,我们小妇道人家就不要抛头面去拖后腿啦。”
相比她这可恶劲儿,那小丫头则友好得多。来历不明的小幽萝只是婉拒:
“姐姐,我不去啦。哥哥临走时嘱咐过,让幽萝在家看着家。幽萝不能不乖啦~”
既然这样,她也不能再低三下四地求她们。结果到最后只得她一个人乖乖上路,借风施展疾行之术,漏夜赶来辰州。谁知道她刚到了辰州附近,才问明大王庄方向,却见得天北异象陡生,只怕是牧云有事,便急急地赶来。也不知是否冥冥中自有定数,刚到了附近却正见到有人想杀张牧云。见此情景,那名声响于朝堂、不知震慑多少↓美*⊙少*⊙*女王公大臣的定国公主杀几个恶人还不小菜一碟?当即这刁蛮不下于刁渐高乌云绵、毒辣不让于王道陵朗有群的当朝定国公主,一甩手随便几道闪电飞过去,便先后杀**王道陵和其他衡山四妖。至此,在中土妖界之中也算小有名声的“衡山七友”,最后只剩得七妹辛绿漪如漏之鱼,不知往何处逃生去了。
当然,公主为何前来,其真实原因自不必细说。被张牧云一问,月瑶含含糊糊答了两句,便急急转移话题,细细盘问起张牧云眼前之事的来龙去脉来。张牧云之事,自然是“事无不可对人言”;虽然说来晦气,但他可也没什么值得顾忌的。正是一肚子苦水无处倒,见有人关心,当即便一五一十地跟这位“月婵妹子”说了。
等一口气说完,直到最后张牧云也没在这女孩子面前如何怨天尤人,只是自嘲地说了句:
“其实本不应这么狼狈,我张牧云练就神功,本来随便怎么踢打都不会疼。谁知那毒委实厉害,熬它不过,倒吃了些疼。”
张牧云磊磊落落,说得轻巧;谁知他这番确是受尽阴谋**、险些丧命的可怕经历,在那个嫉恶如仇的月瑶公主心中却燃起滔天怒火。如此胆大妄为的不法刁民,竟敢这般对待她的熟人,这还了得?!霎时间风华绝代的天香公主顿似化身胭脂小雌虎,也不管щxιлζě那张家哥哥#402;a大战初愈还没怎么恢复元气,便强拖着他直奔西南那座还在燃烧的大王庄,一路赌咒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对阴毒无比的**男女给揪出来千刀万剐!
到得此时,张牧云心里有底,本不急报仇;但眼见月婵这般千里迢迢跟来,生**攸关时又救了自己**命,现在又这般义愤填胸,就像是对自己遭遇的屈辱感同身受,他便愈加感动。此刻纵然他已是精疲力竭,却也勉力跟着,毫不抱怨。
说起来,若说要找那一对差点害他丧命的恶人报仇,此时却有些晚了。经过那一番大仗阵,又过了这许多时,可算是罪魁祸的王玉、娥、陈文炳还不脚底抹油早跑了?张牧云本不太抱希望,只是不愿拂月婵美意而已。谁知,天道昭彰,当女孩儿拉着他急吼吼赶回已差不多烧为白地的大王庄时,却恰恰在一处水塘边,看见这两人!
第十六章 水流云在,羞看月到风来
“他们两个是?”
虽然月婵并没见过王玉娥、陈文炳二人,但从之前张牧云讲述的事情中大约也猜到了一两分。这两个浑身淋水、满面灰飞的男女,大概就是张牧云所说的那罪魁祸了。
“王玉娥!”
此刻张牧云也不用回答月婵问题。他直接便对那个歪倒在池塘石边沿的女子大喝一声。这时,大王庄中仍有余烬,野风从原野吹来,时时鼓起火苗,呼呼做声。伴随着风声火响,张牧云这声喝叫极有威势。被他一叫,无论王玉娥还是陈文炳全都一抖,王玉娥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被离她不远的男子抢先。
“仙爷别杀我!”
以往嘲风弄月看似风流倜傥的陈公子,这时却像被抽去脊梁骨的丧家**,努力往前跪爬了两步,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哀声求恳道: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以致冒犯天威,求您慈悲为怀,放了小人一马,从此在家吃斋念佛,再也不敢胡闹害人。”
到这时,陈文炳心胆俱裂,满嘴哀恳求饶,谁知男儿破胆,那女人家心肠却依旧硬如铁石。见他这般哀求,那王玉娥却厉声打断他的话:
“文炳,你求他作甚么?看他伤人无数,就是妖魔一流!我俩与仙家合谋,有什么错!”
听她如此嘴硬,张牧云嘴里一言不,心下却是颇为慨叹。这王玉娥,已到了这般田地,竟还不知悔改。也不知她是否是真个蛇蝎心肝、生**凉薄,还是只是妇人家见识。久居于深闺以致不知天高地厚。
张牧云感慨,沉吟不语,那边陈文炳却着了忙。此刻在他心目中,张牧云便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就这样情势下那王玉娥竟然还不知轻重出言挑衅,立马便把这浪荡公子给吓坏了。王玉娥才把狠话说完那陈文炳便急了起来,嘶声叫道:
“闭嘴!贱丨人不知**活。仙爷、仙姑——”陈文炳又**皮赖脸爬进两步,一转脸,指着那边女子扯白了脸喊道,“两位小神仙明鉴,今儿这事本来不关我事,皆因那贱丨人**,才让我鬼迷心窍作出这样不法事体。求两位仙人看在我被哄骗的份上,就饶我一条**命,只把那个罪魁祸的小贱丨人给杀了!”
“……”
听得二人对答,张牧云一时竟有些愣。他这辈子活到今天,还从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形。
张牧云一迟疑,月婵却着了急。对这定国公主来说,最是嫉恶如仇。以前无论什么达官显贵只要稍不如意,轻则拳打脚踢,重则蹲监坐狱。何况今天碰到这两个真正该杀的货。因此她见张牧云愣着不说话,便着了急,跟他叫道:
“牧云你还犹豫什么?有句话你听过没?‘心慈手软留祸患’!这两人阴毒害人,罪不容诛。难道你还有什么恻隐之心么?”
这定国公主哪有什么顾忌,当即便决绝说道:
“好!既然你要手下留情,那此事就由我代劳!”
还在说话当中,在场众人只听得苍然一声,转眼这少女手中便凭空生出一支寒光烁烁的冰棱,锋锐如锥。她一边气急说话,一边便握着这根冰锥便朝那二人奔去。
“月婵回来!”
至此,张牧云叹息一声,朗朗说道:
“我张牧云磊落男儿,何由让你一个女孩儿家为我的事手沾鲜血?”
说罢,张牧云吐气扬眉,对这那个挨近的浮浪公子叫得一声,“禽兽”,抬起一脚就把他踢回王家小姐附近。然后他一振青衫,便见那二人身后的一池春水忽然暴涨。刹那间冲起一人多高的浪头,将塘边二人倏然卷没。
尔后,只听得卡卡作声,在一连串塘水急凝结的声音之后,眼前这池塘中便连人带水很快凝成一整个巨大的冰块。王玉娥、陈文炳这两个心肠歹毒、为一己私*置无辜之人的恶人,终于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便被冰封在池塘里,就此身亡。
当整座花苑池塘凝成一个寒光烁烁的大冰块时,张牧云默默看着,沉吟半晌,便转过头来说了一句:
“我们走吧!”
“嗯。”
在周边火光的映照下,此时月婵看见张牧云脸色铁青,于是虽以公主之身一时也不敢拂逆,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足步如飞,转眼离了这搅起一场诺大风波的是非之地。远离了烟火弥漫的庄户废墟。向东南大约奔出十里,变见得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明。月婵偶尔抬眸望望。便见得一弯如钩的夜月,正荧荧然悬在南边天上。银**的月牙照亮了周边的天空,让它的周围宛似成了一片空明的圆形清潭。空月之潭中的水光莹莹亮,那些丝丝缕缕的云彩流离在其中,被衬托得格外显眼鲜明。它们浮动游移,灰灰暗暗。就好像漂浮在水中的一绺绺水草一样。
“牧云,我们不用走的这么急啦。”
清澈的月景让少女方才有些压抑的心情放松起来,便要求身前的少年走得不要那么急促。
“嗯。”
听得少女说话,走在前头的张牧云应了一声,便放慢了脚步。这二人开始悠悠地走在月下的原野上,清寂的月夜里只听得见风吹草低沙沙作响,还有就是自己错落的脚步声音。
“月婵。”默默地走了一阵,张牧云忽然开口说话,“这次真地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来,我早已**在那妖人手下。”
放在往日,这句谢语并无异样。不过现在月白风清,旷野无人,忽听得他说出这句话,那个本来就暗藏心事的少女却被触动,忙截下话说到:
“你不用谢谢我。以前我不小心落水,着你相救,本来便该报答。”
少女一副轻轻巧巧的样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嗯,我寄住在你家也将近一年。这样的话就算是猫猫在一起住久了,也会有点感情的。所以这回我来找你很正常,见你有难能帮就帮,如此而已,你不必言谢。也不必多想。”
“哈哈!”
“月婵你真不错,一点不居功。”
张牧云不知内情,便没想得那么多。经了这事之后,现在月婵在他眼里什么都是好的。
又走了一会儿,张牧云觉得短短一日内经历了那么多事,此时劫后余生,实在不愿对这些沉重的事多想多提。于是他便想说些轻快的话,想了想,他便跟月婵感概道:
“唉,不出来走走不知道。一出来,才现你们原来长得那么好看。”
张牧云一本正经,侃侃而谈:
“本来呢,我还想借这次机会出来透透气,看看外面那些比月婵你更漂亮的美貌小娘子,饱饱眼福。谁知走了这一圈,至今未能如愿!”
“是嘛!”
听了张牧云这句话,月婵却是又惊又喜。谁都想不到,堂堂的定国公主在这方面竟是如此单纯。本来以她冰雪聪明,应听得出,这少年话是真话,但这奉承说法也实在太过明显,摆明就要哄她高兴。但现在牧云一说,月婵心无旁骛,只喜孜孜地就相信了。
有这样情形倒也不奇怪。挥斥方遒的月瑶公主本就身份尊贵,又因父皇对她有心培养,便让她相比历朝的公主中都显得品**奇特。在意外落水流落洞庭之前,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牵扯着众人身家**命。谁能用正常审美眼光去看这位绝代天骄帝女?很可能一个眼神不对。也不用等你开口夸,便已被当作大不敬拉出去砍头,连冤都没处喊!
当然,以往和定国公主接触的几乎所有人都想不到,即使这女孩儿贵为公主,但同时也只是个正在豆蔻年华的少女。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谁不想别人夸她姿容品貌?因此这时张牧云为了感激月婵,用些市井的口吻说出这实事求是的夸赞话儿,却不料歪打正着,对月婵而言这些赞美简直就像久旱之后碰上的春雨甘霖。丝毫不觉轻薄讨好,反觉得恰似醍醐灌顶,又惊又喜,无比快活。
“嘻嘻……”
于是这样时候,公主殿下想要绷紧面皮,假扮矜持,却因为实在太开心,便一个不小心没忍住,那脸上乐开了花,打心底里笑了出来!
“哈~~”
见月婵开心,张牧云也十分高兴。想了想,他觉得此时应该已经走得够远,怕女孩儿疲乏,便不如就此歇歇。
“月婵,不如我们——”
谁也没想到,就在他这话儿刚说到一半时,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蓦地直挺挺朝月婵倒来。眨眼间他这整个身躯都撞在了少女娇躯上,带着她一起“咕咚”一声扑倒在地,就此悄无声息,再没说话。
“哎呀!牧云你这是!”
冷不丁被张牧云带着坐倒,还被他整个头脸都压在自己腰腹腿足之间,月婵立即大惊失色!在这样深夜之中,孤男寡女跌倒在地,再联想起少年刚才冷不丁地夸她美貌。月婵这心一时就忍不住地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莫非他起了歹念要轻薄于我?”
念及此处,公主大急,赶忙想要起身逃走。谁知道,一使力,却只觉浑身乏软,就好像什么时候全身力气都被抽光,急切间提不起半分力道。
见得如此,月婵更是惊惶,本能的便要惊叫。不过,张了张嘴,她最终还是忍住没叫出。荒原之中沉默了半晌,她叹息一声,说了句“你这是要干什么”,便低头朝股间少年看去——这时她才现,原来这少年郎此时正双目紧闭,口鼻中出有节奏的“呼呼”声音。
“他这是……”
稍一愣怔,少女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他太累,睡着了。”
第五卷 『焚情妖火』 第十七章 云露今满袂,一梦倚银河
和—心赶来的少女不同,张牧云这一天一夜可谓心力交瘁。本来一心想来辰州了却心事,怀抱着已经酝酿了好多年的无比美好的感情到来,谁知道当头一棒,素未谋面的未婚妻竟要置他于死地。初见、中毒、摄走、沉江、得救、复仇、斗法、再得救、杀妖、杀人,短短不到一天时间内竟经历了如此剧变,此时无论精神还是体力,历经折磨后已经消耗殆尽。当终于脱离险境,身心俱疲的张牧云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在月婵怀里,就此昏睡。
张牧云昏睡不醒,倒苦了月婵。开始时当她探明张牧云只不过是昏沉睡着,便平静下来,忽然哑然失笑:“我堂堂一个公主,怎么刚才被他吓得如此慌张?”
自嘲之际,见张牧云睡得如此酣甜,月婵也想到他该是身心疲惫,才猝然昏倒在自己身上。
只是,好不容易冷静了一小会儿,她胸膛中那颗心又忍不住怦怦怦剧烈跳动起来。在月婵“定国天香公主”的记忆里,何曾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张牧云累极将她带倒,那头脸却正好压在她大腿之间!这样姿势,若为了避免接触,不免便要将**张开;只不过定国公主自幼所受的是何等教育?和那些君子一样,她也要慎独。纵使现在旷野荒郊没别人看见,她如何能作出这样双腿大张的不雅模样。
不过,若是不张开,她不免便要和沉睡的少年触碰厮磨。处女此处的肌肤何其敏感,那样一来总会让自己觉得十分古怪。
于是,面对这样两难困境,月婵一时竟失了主张,只在心中哀叹,埋怨这少年惫懒:“呜呜……这家伙,就是要昏迷跌倒,为什么一定要朝我身上摔来?难道是故意的?”
虽知少年无辜,但此刻月婵心中也忍不住叨念这少年莫非是个好色之徒。牙疼咒儿般埋怨,不一会儿竟也转移了注意力。不过才有些平复,却不知后腰被什么一碰,刚有些柔软的娇躯又是一下子僵直:原来又是刚才张牧云扑倒,那双手倒知趣地正环在公主后腰!
这样一来,天娇帝女避无可避;捱了一会儿,便脸颊烧,身子热,一时几乎要哭出声来。
正当堂堂公主被弄得意乱情迷,情急之下便要作公主脾气,恰在此时,却忽听得远处一声凄厉的狼嗥,正顺着夜晚的长风阴森传来。应和着狼嚎,忽然又传来几声夜枭的鸣叫,夜中听得有如厉鬼的哭号。听得这狼嗥枭叫,月瑶公主猛然一凛,那热烫的脑袋顿时有些清醒过来。
“呀,我这是在想什么?”
公主忽然意识到,此刻她和这少年正处在荒无人迹、危机四伏的旷野中;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今夜便要当了猛兽凶禽们的宵夜点心。
一念及此,月婵当即定心。只听她口中娇叱一声,喝了声“起”,蓦然身后土地忽然拱起一片的土丘,节节升高,就如一段矮墙矗立在身后。召唤出土丘,月婵就往后靠在丘上,自己舒服地坐靠,也让张牧云更加舒服地依偎在自己身上。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远道而来的小儿女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坐卧在初春清冷的长空下。
夜空中同样清冷的月华,正照着下方辽阔的沅江荒原,也照在这两个渺小的身影上。
定国公主和罗州少年这一夜的依偎,让她对牧云更加亲切的同时,也可能正昭示着今后那一段可歌可泣的情缘。正是:枯坐冥心疑入定,电火飙轮,历历华鬘影。昨夜星辰天路近,倦云和梦迷山寝。
荒原草色侵石径,绿满江潭,不浣残红印。杜宇啼春春未醒,涓涓暗水流花径。
星拱北,月流西。星渐没,日初升。直到那红日升腾于原上一丈,霞光漫天遍野照遍之时,那少年才漫漫而醒。
此后略去闲言,大约在七八日之后,牧云、月婵便相携回到罗州乡郊的家里。
让归来的少年少女想不到的是,刚回到家里,奔走欢呼迎接他们的却只有幽萝。问冰颻去向,那小幽萝夹夹缠缠说明半天,到最后牧云、月婵才弄明究竟何意。问明缘由之后,张牧云、月婵都有怅然。
原来,那冰颻留言,说这几天刚得了亲族故旧消息,告诉她已得了她身世线索,让她赶快回去。她还让幽萝转告,说听她这些族人故旧提起,那本“天人五召”其实并不是医书,而是一本极厉害的灵法秘笈;那一回只是凑巧能治她怪病。冰颻希望张牧云在自己离开的日子里,能靠不断的历练领悟书中的秘技,因为将来恐怕有求他相助之事。
冰颻这般离别之语,听在牧云耳里,解了些疑惑,却也添了些疑虑。其实不用冰颻挑明,这些天来他早就疑心那本“天人五召”并不是一本医书。不过她为何又说起什么故旧亲族?以前她来投奔之时,说自己已是父母双亡,这世上并没什么亲人。
夤夜不过,转念又一想,张牧云倒笑自己糊涂。冰颻不是曾说过她自己是湖上漂来被养父母捡着?这次恐怕是她亲身父母的亲戚们得了消息寻来,正要帮她解开身世之谜。这么一想,张牧云豁然开朗,便真心祝愿冰颻早日寻得自己的生身父母亲。
其实,对于冰颻的情况,牧云和月婵的了解大抵只有如此口不过,事实上那为上古祖灵巨人之族而来的少女,倒真个有一段离奇曲折的身世。她现在所知所忆,不过百年;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有怎样一段曲折瑰丽、震烁古今的来历。
此是后事,略过不提。当冰颻临走时,倒反复托幽萝给张牧云带一句话,那便是:“今后牧云前程,不在小小罗州,更不在看似广袤辽阔的云梦洞庭。只有立志离了汩罗洞庭,心怀天下,云游人间,才能成就意想不到的前程。”
“……心怀天下、云游人间?”
听了幽萝传达,张牧云只觉得冰颻这样的期许实在有些脱离实际。暂时,他在这小院中生活安乐、不忧衣食。在他张家院落中踱进踱出,简直顾盼自雄,乐比王侯,哪有什么必要学人背井离乡、流落异方?况且,就是想出去游历,也实在没什么机会。
不过,自以为没必要没机会去游历天下的少年,没想到这机会很快就来了!
三月初一,这个后来他记得极为清晰的日子里,就在这一晚,月黑风高,他在冰颻不在的中堂屋中又和往常一样逗完幽萝、盘问完月婵来历,便准备洗洗回屋睡觉去。谁知道,就在此时,只听得屋外一阵脚步凌乱之声震天动地,霎时间鸡飞狗叫,整座春夜的村庄都被惊动。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便听到那些脚步声由远而近飞快到了近处,好像进到自己院中,遍嘎然而止。
“什么事?!”
刚想大呼小叫,便听得一连串“咚咚咚”重重敲门声。伴随着急促的敲击,还有个粗重的声音高声大叫道:“张牧云、张牧云,出来出来!”
“……别催,别催。”
这屋中狭小,此时就是想躲也没处躲,张牧云只好一边示意月婵抄家伙保护幽萝躲到里屋,一边磨磨蹭蹭硬着头皮打开屋门——谁知道,刚等他一开大门,却顿时被满院的灯笼火把照盲了眼睛!
原来此刻他这小院中,数十支亮子油松的火把烈烈照耀,亮如白昼;火光耀映下,小小的一个篱笆院中竟站满四五十个衙役官兵!
“莫非大王庄事了?!”
面对夤夜而来的重重官兵,张牧云冷汗涔涔,第一个反应便是抱头鼠窜、翻墙落荒而逃!
正是:三千世外非非想,廿四风前色色空。
灵女有言心暗忆,飞扬跋扈为谁雄!
《九州牧云录》第五卷完,敬请关注下一卷:“啸剑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