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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管平潮     九州牧云录txt下载     九州牧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卷『云野仙踪』第七章 萝语松风,小院又接新虹

    实张牧云今年也过十四岁,某种意义上和孩童也不过他现在觉得自己与幽箩这样的小妹妹已大不相同。见这小小年纪的女孩儿兴奋成这样,张牧云镇定自若,从容地把她整个人从自己刚刚受伤的胳膊上撸下,然后慢条斯理地问道:

    “幽萝,你刚说的‘血誓’是什么?”

    “血誓呀,它是”

    幽闭已久的女娃儿对张牧云十分踊跃。听他相问,忙答道:

    “血誓是一种法术啦。如果幽萝想一直跟着谁,就用一下这法术;以后不管生什么事,幽萝都不能离开他啦。”

    “是嘛!你还会法术?”

    听幽箩这么一说,张牧云顿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问道:

    “小小年纪不简单啊你跟谁学的法术啊?是不是认识仙人啊?”

    “跟谁学法术?”

    显然头一句话已经把迷糊的小丫头给难住,也没管后面那个问题幽箩便在那儿开始吮着手指,凝着细眉努力思索。呆呆地想了好一阵,她才迟疑着回答:

    “我想不起来了……也许是幽箩被关在那本坏书里。跟书学地吧……”

    “哦。”

    听了幽萝这话。张牧云有点失望。很显然。根据他地想法幽萝口中这本能“关人”地书。应该只是本被施了邪法地医书;小女孩儿这稀奇古怪地法术。应该另有源流。

    接触到这样古怪地事儿。张牧云一时也有些愣神。不过他很快就缓过劲儿来。立在这清晨山岗上略想了想。想到一些事情。便忽然笑了起来。跟眼前这位一直眼巴巴望着自己地小妹妹说道:

    “幽箩啊。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你叫”

    幽箩被问住了,呆呆地愣在原地。

    “哈~”

    张牧云到底少年心性,见小女娃如此,也不管其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促狭乐道:

    “幽萝啊,你连我的姓名都不知道,就敢立这样的‘血誓’?再说了,你刚才说了吧,这血誓是让立誓之人不能离开别人,可没说别人不能离开她哦!”

    “……当少年这透彻的话儿说到一半时,已有泪水在幽萝眼眶中打转,不过少年没看见。等全部地意思说完,只听得“哇”的一声,幽萝已是哇哇放声大哭起来。

    “啊!”

    见幽箩被自己说哭,张牧云这时也慌了神,心说自己怎地如此无聊,竟闲得来逗小女孩儿玩。

    心中自责,口中赶忙急声道:

    “别哭别哭!其实也不要紧的,我叫张牧云啦,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哦!”

    “哇……呜呜,”张牧云的补救话儿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幽箩哭声立马转小,渐渐便不哭了。“张牧云?”幽萝重复了一遍这名字的音节。

    “嗯!弓长张的张,牧童的牧,云彩的云。”

    “那、那、”幽箩犹有些抽噎地说,“张牧云哥哥你会扔下幽萝不管吗?”

    “那哪能呢!”

    少年赌咒愿:

    “我这就带你回去找你家父母!如果不这样,我就是只小狗!”

    接下来张牧云赌咒誓,或为猪,或为犬,绝不口软。

    “嘻嘻……”

    也许少年果然颇有孩子缘;被他这一通声情并茂的说辞,刚刚还在抽抽噎噎、余泣未尽地小幽萝,转眼便破涕为笑了。

    “走吧。”

    见幽萝不哭了,张牧云安下心来。

    “我先带你去我家!”

    “嗯!”

    萍水相逢的小少女充满感激地脆嫩应答了一声,便被张牧云牵起了手儿,跟在

    ,蹦蹦跳跳地往山下走去了。

    只是,他们才走出几步,张牧云却猛然停脚。

    “怎么了?”

    正向前冲得起劲的幽萝一个趔趄,只好跟着停住。

    “昨天寻到的医书不见了!”

    直到这时张牧云才忽然想起此行地主要目的。

    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遍,又赶回昨晚开始时睡卧地地方,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仔细地寻找察看,却始终没有看见昨天自己下到深谷中找到的医书。

    “莫非……这幽萝是书变的,所以消失了?”

    遍寻不着,张牧云回忆起昨晚的情景,不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正想象丰富地琢磨着,忽然听到幽萝叫道:

    “大哥哥,你是在找这本书吗?”

    张牧云闻声一抬头,恰好看见小幽萝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一本书来。

    “正是!”

    看清她手中捧着的书,张牧云欣喜若狂,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说道:

    “这书借给我用几天吧,我要用它救人!”

    其实没等张牧云把话说完,这幽萝便干脆地说道:

    “送给你了!”

    说着她便双手把书往前一递,塞在张牧云手中。小女娃坦率说道:

    “这坏书关了幽箩好久,正想跟哥哥下山后找个时间好好把它烧了。既然哥哥想要,就送给哥哥吧!”

    “多谢多谢!”

    张牧云感恩戴德,一边连声感谢,一边将这失而复得的《天人五召》之书赶紧揣进怀里。等再次启程临迈步前,张牧云还不忘许愿:

    “放心吧,好妹妹,等我用完它,保证想出一百种法儿帮你出气!”

    “嗯!”

    此后,这新结识地两人便结着伴儿往慕阜山外走去。有了幽箩同行,在这幽静的山路上行走便显得不太寂寞。在山道中一路迤逦,张牧云问问幽萝地身世,她不大答得上来;幽箩看到的所有景物都觉得新奇,一路不停地问,张牧云则款款回答,东拉西扯讲得典故无数。渐渐那幽萝心中便有了种感觉,只觉得这张牧云哥哥聪明绝顶,自己则是出奇地愚笨。渐渐那自卑渐生,然后小心掩饰,努力不让身边地人儿生出嫌弃的念头。

    一路行走,不久又下起雨来。青翠地山林笼罩在一阵阵烟雨里,无论远山近壑都被迷蒙的白色雨雾缭绕填充,朦朦胧胧。此时很难再看到远山起伏的轮廓,而天空阴云密布,只有在遥远的东南上空露出一片亮白的天光,能看见还有几只飞鸟在风雨之上高翔。在山道上行走,雨丝常被山风斜吹到身上;虽然雨并不大,但下了许久还不停,这身上衣裳便尽被打湿了。渐渐这脚下的山道也泥泞起来,张牧云不知道刚解救的小女娃儿惯不惯走这山路,怕她脚下打滑,和她商量了一下,便将她背起,步履稳健地冒着风雨往山下赶路。

    大约又行出四五里,这风雨声便渐渐小了。左右山坡沟壑密林中的山泉声变得大了起来。雨后的空山纯净清新,哗哗奔流的山泉水更增添山林的静寂。不久太阳出来,阳光普照,张牧云便将幽箩放下来一起行走。小心扶持时,他偶尔转脸望望,便看见对面苍翠的山林前一片徘徊不去的乳白雨幕上,被阳光一照,正挂着一道淡彩的霓虹。

    带着幽萝,归心似箭的少年埋头赶路,很快就将这些美丽的风景抛在脑后;而幸得这小妹妹竟是足下甚健,一路欢快地跟跑,还在日落时分之前,他们俩便到家了。

第四卷『云野仙踪』第八章 奇书宝卷,疑通天人之境

    接近张家村时,张牧云脚步如飞,拉着幽萝的小手几乎要把她拉得飞起来。等奔进了小院,还没见着院中人影,张牧云就大声叫着月婵的名字:

    “月婵!月婵!”

    “哎!”

    此时月婵正在厨房中烧热水,闻声赶紧跑了出来。她一边拿手在围裙上擦着烟灰,一边急急迎了过去。因为心中想着事情,她也没注意到张牧云身后还正跑进来一位小妹妹。月~只管迎着张牧云,热切地问道:

    “那《禁魔天书》找到了吗?”

    “找到了!”

    奔得急,张牧云一时收不住脚,差点和迎面而来的少女撞个满怀!

    努力收住脚,他道:

    “月~,原来那不叫什么禁摸天书,却只是‘天人五召’。”

    “是么,”刚才两人迎面,差点都被张牧云抱上,月婵脸儿通红,一边朝旁边闪避着身子,一边回答着话儿,“牧云,冰姐姐这些天没什么大碍,只是每天沉睡。

    偶尔醒来。便迷迷糊糊。时时说起医书名字。既然拿到医书就好了。”

    月婵说到此处忽然想到什么。便赶紧说道:

    “这两天你也辛苦了吧?我正烧热水。还没滚。正好先给你打点洗脸泡脚。”

    “不用了。”

    张牧云拦住少女。

    “我先去看看冰。”

    他记挂着冰病情,抬腿便往冰睡卧的堂屋迈。

    “哥哥~”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怯怯地声音。

    “你们……能收留幽箩吗……”

    说话地正是幽箩。眼见那和他立下血誓的大哥哥,一到了家就把她完全忘到脑后,而那个刚从屋里出来的特别好看的小姐姐也一直没拿正眼瞧她,小幽萝便是一阵慌张。

    “哈!”

    听得幽箩这么说,张牧云一拍脑袋,自责道:

    “瞧我这记性!一回家,便忙乱了爪。来来来,月~,来跟我刚救下的小妹妹认识一下!”

    当即张牧云便把心中虚的小女娃拖到身前,并将自己臆想中的幽箩来历跟月婵声情并茂地介绍了一番。

    “呀……”

    显然少年口中地悲剧身世深深地打动了月婵。

    “这苦命的娃!”

    丰姿丽色的少女转眼眼圈泛红,几乎就要流出泪来。

    “这月~姐姐是个好人!”

    见月婵满面同情神色,那小幽箩立刻原谅了她刚才的无视,顿时觉得她是个好人。这时还挺得那月~说道:

    “牧云,等把冰姐姐病治好,我们一起帮幽萝找爹娘,好么?”

    “嗯!这是自然!”

    张牧云斩钉截铁应了一声,便急步往堂屋走去。他转眼来到冰地病榻前,要将这两天辛苦得来的成果给她看。这时候,已是日落西山;满天只有些云霞还反射着落日地一缕余辉,给人间带来些黄澄澄的光亮。当张牧云走进堂屋,那个刚才和他说话的乖巧少女,已经去厨房里打燃火折,点了一盏豆油灯来。当她把油灯放在堂屋中的一张小木几上,这昏暗的堂屋里顿时被灯光照亮。借着灯光,张牧云终于看清了那个还躺在被窝里的生病姑娘。

    “你回来了?”

    显然冰刚刚醒来。见张牧云进来,她正强自挣扎着从裹紧地被子中支起上身。显然,因为身染怪症,冰这坐起来的努力很快便告失败,只挣扎了一下,又躺回到枕头上。

    “你别动!”

    见此情形,张牧云忙叫冰别起来。看着榻上冰病中那娇弱无力地模样,张牧云心中正是充满了爱怜。待冰躺回卧好,张牧云又拿手帮她掖紧了被角。

    “咳……医书……寻得怎么样?”

    被油灯一照,冰此刻苍白的面颊上染上一抹异样地嫣红。她充满渴望地问道:

    “牧云哥哥你拿到那书了么?”

    “拿到了!”

    张牧云欣然回答:

    “不仅拿到书了,还救了一个被妖术囚禁在书中的小女孩呢!”

    这次张牧云记得很快将幽萝介绍给冰。

    “是嘛……”

    在病榻上,听着张牧云尽量简洁地介绍,冰侧过脸,看着那个羞怯地躲在少年阴影中的小女娃,眸子中闪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异色。

    “嗯。对了,”张牧云没倒注意到冰这眼神的变化。他只管说道:“怎么这医书上没写‘禁摸天书’的字儿啊?倒是写了‘天人五召

    张牧云从怀中掏出那本书来,把书名翻出,借着灯光给冰看。

    “嗯……就是它了。”

    见张牧云拿出这本书,冰心中高兴,只觉得这少年倒是伶俐,自己这装病取书授艺的苦心没白费。心中暗喜,不过她表面并没流露出什么来,只是寻常高兴地跟张牧云说道:

    “是它了!叫它禁魔天书,只是因为一个典故。不过现在嘛——”

    她看了小幽萝一眼,说道:

    “典故已过时了。它本名确只叫‘天人五召’。”

    “那——”张牧云也不关心这些曲折,问冰道,“拿到这本书,现在该怎么做?现在才想起来,这一路着忙赶回,我还没怎么仔细看这本书呢!”

    口中说着话,张牧云便侧过身,借着油灯光亮开始翻起那本书来。

    “咦?!”

    这一翻不要紧,翻得数下,张牧云已是大吃一惊!

    “怎么只有这书名字儿?其他页都是空白?!”

    看到随手翻的几页都是空白,张牧云顿时着了急。他手中的度加快,急急地翻看起更多的书页来。只是,到最后他从头到尾只看到那“天人五召”的书封有字,其他竟是一片空白!

    见拿了卷白纸,张牧云大急。略定了定心神,想到些什么,他便赶忙转身把书递给月~,道:

    “月婵你来看看—许是我这两天奔波,眼花了!”

    这边正急得手忙脚乱时,却忽然听到榻上冰轻笑一声:

    “嘻……不要紧的!”

    见张牧云此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冰不禁抿嘴一笑,忽然便有了些精神,于是将一只葱白般皎洁的玉臂伸出被窝,对张牧云柔声说道:

    “你把书拿给我吧。”

    “好!”

    刚想把书递给月~的少年,闻言之后赶紧奉若神明般把书放到冰手中。一边递书,一边还唠叨道:

    “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我眼花!”

    “嘻,不是啦~”

    听着张牧云认真的口气,冰只觉得可乐。不过娇嗔一句,觉得他可笑之余,心里却也升起些暖暖的感觉。于是冰便不逗牧云,也肃穆了神色,说道:

    “牧云哥哥,你想呀,能治我这十几年前就预言下的怪病,这医书自也并非一般,不是这么轻易见得。不过不要紧,幸好我跟你们说过,我曾得了些高人传授,知道怎么读这救命的无字天书。”

    此刻冰神色已分严肃。刚才跟张牧云说话时,她一直侧着身子;等说完,她便转过身,仰面平躺,将手中那天人五召之书放在自己胸口前的被子上。让张牧云和月~有些奇怪的是,虽然冰刚刚口中说要“读”这本书,当把书本平摊在被上时她却忽然闭上了眼睛。然后便见她似乎默数着页数,翻到了一页,便拿手在上面一抹;然后又默数着翻过几页,又是一抹。如此反复再三,前后总共抚得五次,她便睁开了眼。

    “牧云,你再看这中间光的五页。”

    青灯如豆,农舍暗室中冰将那本已起了奇异变化的书册看似吃力地举起递给张牧云。等张牧云将这“医书”再拿到手中,便现这书中每间隔几页,便有一张泛着辉光的书页。

    数了数,确是五页;又仔细看了看,那五张书页光的颜色还各不相同。此后,当张牧云小心翼翼地戒备着翻开那五页之时,心中便充满了惊奇。

    “这是……”

    原先空白一片,此时已有了字迹;而虽然这五页上显出的字儿与书名“天人五召”字体相同,尽皆古篆,但张牧云抄经无数,识字良多,半认半猜再使上些天生的聪明劲儿,很快就将它们辨认出来。原来,出乎他意料,这几乎均匀间隔的五页中,那第一片泛着清波之光的页面写着的大字是:

    『溟海水神之章』

    接下来泛着火焰霞光的书页写的是:

    『洞阳火神之章』

    玄黑之色还窜着丝丝电光的书页写的是:

    『天吼雷神之章』

    泛着粉白云翳之色书页写的是:

    『云界风神之章』

    而最后一片泛着幽蓝之色点缀银色星光的书页写的是:

    『虚空星神之章』

    “这是……”

    览罢书卷,张牧云心中充满惊。

第四卷『云野仙踪』第九章 境中泯念,方知流水真机

    么这医书章名,尽是些神鬼五行?”

    看了这号称天书的医书中章节名,张牧云满腹狐。

    “牧云,这自然是医书了。”

    平躺的少女气柔息定,听少年问,微微侧了侧脸,对着他这边吐气若兰。她悠悠地说道:

    “医术,到底还是术之一道。若牧云你对医道知晓一二,便知医术根本还在于阴阳相济、妙用五行。说开去,大至宇宙,小至蝼蚁,尽纳于医术之中。所以这医书中章名略涉水火风雷,又有什么奇怪?”

    “是么?”

    听了冰之言,张牧云挠了挠头,一时也没想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刚才冰的这番谈吐将他折服,他便俯下身,对冰凝视半晌,认真说道:

    “冰妹子,你这见识不凡,恐怕当初的来历,并不一般吧。”

    “嗯……也许吧。”

    冰雪聪明的洞庭灵女知道自己这不凡手段总有一天会在这少年面前暴露无遗,此刻便也不怎么辩白,顺着话儿说道: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真正地身世呢……”

    “你地身世肯定不凡!”

    张牧云说了一句。便结束了这个话题。只顾急着问道:

    “这医术自是古怪。究竟怎么用它来治你病呢?”

    “这个也简单~”

    虽然病榻上地少女脸色依旧苍白。但此刻竟微微笑了笑。显是精神好了许多。望着急切地少年。她气息悠长地说道:

    “简单啦,只要牧云你学了这医书上地本事,便能治好我这病!”

    “是么?”

    听说自己还要学医,张牧云便感到有些头疼。把目光从少女身上收回,张牧云捧着这本无字医书,愁道:

    “妹子,只要能治好你地病,我便学医了,说不定以后学着老先生悬壶济世,还能赚俩钱。不过这医书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字,我该怎么学?”

    “呵……”

    见张牧云愁,冰竟忍不住一声轻笑。

    忽觉有些失态,她赶紧收拾神情,作出一番病殃殃的神态,强打着精神说道:

    “牧云哥哥,你不记得这医书还有个别名叫‘禁魔天书’么?”

    “是啊。”

    “既是天书,怎叫世人轻易读得?所以天书大多无字的。不过不碍事,小妹自幼生长渔家,贫家多娇儿,冰向被父母娇生惯养,并不怎么干活。小妹幼年便终日在君山岛游荡耍玩,而这君山又是云梦洞庭、江湖胜地,常有高人往来。这些高人常碰见我,一来二去见我伶俐,也授我不少左道旁门。这其中,便有无字天书阅读之法,今日正巧用来救命。”

    “是嘛!”

    一听此言,张牧云顿时来了劲儿,忙道:

    “那赶紧教我读书之法!”

    “嗯。你先扶我坐起来吧。”

    “好!”

    张牧云答应一声,并不动手。旁边月婵已经会意,迅上前,轻手轻脚地将冰小心地从被中扶起。

    若说刚才这一番商议,张牧云早把礼教大防抛到脑后。当月~现在将冰扶起之时,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心中只想着自己就要学会这天书阅读之术。不过,当冰终于从棉被中坐起靠在身后挡板上时,张牧云偶尔回过神来,留心一看,却忽然脱口“哎呀”一声,赶紧转过脸去。不仅转脸,他口中还道:

    “还是月~来学,还是月婵来学,我先去院中等候!”

    原来灯光下牧云看得分明,那冰的娇躯从被中脱颖而出,虽然穿着水红的抹胸,但在身子往上挪靠之时,不免春光泄露。雪嫩软白的曲线和柔面,在眼前时隐时现。虽然平素大大咧咧,不过到底还是朴实知礼的乡村少年,这一阵春光乱颤,只把他看得心神震颤,如遭电殛!

    “呜……”

    这时冰也醒悟过来,顿时霞飞满面,半惊半羞。依着她本性,当时便要些古怪脾气。不过转念又一想,她记起自己还身负重托,只好暂把这羞臊火儿压下。背靠着床板,见那少年正要往院里躲,冰赶紧叫道:

    “牧云哥哥不行,这医书只有男丁学了才能救我!”

    说完,看着少年已经止步,还犹犹豫豫不肯回头,冰便红着脸儿,把身上被子使劲

    己脖颈处,低低说道:

    “我已遮严实,你转过脸来也无妨。”

    说罢之时,她还在心中补了一句:

    “哼,现在就是想看都看不到!”

    正胡思乱想功夫,那张牧云已转过脸来。

    “救人要紧。”

    他此刻神色已复平常,望着只露头脸地少女,大义凛然地说道:

    “快教我读书法门!”

    “嗯。”

    冰吩咐道:

    “你且搬凳坐在旁边,把医书放在这床沿上。”

    “好!”

    张牧云依言拉过一张木凳,就坐在冰床头旁边,然后把医书放在冰坐起的身侧。

    “月婵,还有……幽萝——”

    “嗯?”

    “你们且先到院里。这医书只能用纯阳之气去读,你们在一旁恐有妨碍。”

    “好!”

    大事当前,月婵言听计从,赶紧拉着幽萝走到院里。转眼间屋中只剩两人。

    灯影摇红,望了坐在旁边一脸虔诚的少年,冰也不敢怠慢,微微侧了身子,玉臂从被底探出,将床上天书摊开,翻到『溟海水神之章』。

    与这天书多接触了几回,此时冰忽然现,自己心中那失落记忆中竟蓦然翻腾起不少这禁魔天书的旧事。心有所感,冰又微微抬眼看了看牧云,见他正聚精会神盯着书本。联系着心中所知,冰便想道:

    “前后已有千万年吧,那几股空前绝后地势力几番争夺、利用此书,没想到最后,书中封印这旷古绝今之术,竟在这破落茅屋里落到这乡村少年手中。”

    感慨了一回,冰便摒除杂念,将那纤纤玉手压在那张选定的书页上,然后对少年柔声说道:

    “你将手掌压在我地手上。”

    “这……”

    虽知是授术,张牧云还有些踌躇。

    “合适吗?”

    “快点!反正她们都出去了!”

    见他这时竟还有些犹豫,冰便有些生气地说道:

    “此夜之事,即旷古以来惊天动地之大事。你却还瞻前顾后,只顾这些小节!”

    “呃……好吧!”

    被冰这般责怪,张牧云直在心中叫屈:

    “学个读书法咒,算是大事,不过也不至于说得这般重大吧?”

    心里嘀咕,此时也不便和女孩儿斗口,张牧云便只好乖乖地把手掌压在了冰柔荑之上。

    “呀!”

    这一触摸,才觉少女手儿清凉。虽然只是轻轻合在她的手背上,却能感觉到这少女葱葱玉笋柔若无骨。“若握在手掌,应该如夏日采菱时,偶尔现、握在手中的荷苞吧?”“没想到冰妹子平时活泼跳脱,手儿却如此柔软;看来那手相一说,大抵不能信吧……”

    张牧云心中联想,一会儿便觉得手掌下那清凉的手儿暖和了起来,然后便听冰说道:

    “不要瞎想!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噢!”

    张牧云赶紧把眼睛闭上,眼前的景物消失,心中再无杂念。就在思绪排空的那一刹那,蓦然间他仿佛堕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世界,柔若无形,却又深不可测,无论神魂身心,都被水光包围。前后左右,上下四方,充满了水之灵质。它们浩大之极,却又无微不至,不仅将他身心包裹,还侵入他地毛孔,铺张蔓延,一直要抵达他的灵魂!而张牧云自幼生长洞庭之畔、汨罗之湾,向来和水打过无数交道,自以为水性谙熟;也只有在今夜此时,遇到如此不凡时刻,才让他霍然明悟:

    原来他熟识地水,其实如此不同!

    水之本源洋溢着灵性,在充盈自己身周的世界中飞舞张扬。春霖白露,恶水黄泉,柔弱之至,刚强之极,无坚不摧,无孔不入,无数个水地精灵在神魂颠倒中飞舞,告诉他水的本源。此刻或是须臾,或是万年,总之在那最后之时,张牧云似被醍醐灌顶,忽然睁开双眼。

    “冰——”

    再度睁开地眸子中流溢着清澄无比的光辉。张牧云握住少女仍放在书册上的手,真诚说道:

    “谢谢你!”

第四卷『云野仙踪』第十章 溟海水舞,云堂见彻性灵

    学会了么?”

    冰微笑相问。

    “会了。”

    张牧云含笑而答。

    看着榻上的少女,相比刚才已是神采迥然的张牧云,忽然觉得这个不久前才投奔自己的少女,来历深不可测,对自己而言半师半友。

    “冰应不是歹人。自己也没什么值得诓骗的。”

    机敏的少年心中正这般想时,月婵也和幽萝进来。见屋里的两人含笑相望,刚进屋的俏丽少女微微一怔,然后轻轻嗔了一句:

    “何事需得半个时辰?小孩儿淋得夜露冷矣……”

    微嗔之语尚未言罢,却听身畔幽萝快然言道:

    “我不怕冷!”

    听这二人话语。张牧云有些歉然;又一想月婵刚才言语。张牧云忽然惊道:

    “已过了半个时辰?”回头一望。只见得院中月色如水。墙角草丛中秋虫鸣唱。显是夜色深矣。

    “只觉得刚才只是一瞬。”

    张牧云一想。便跟月婵说道:

    “月婵妹子。你先带幽萝在你房中睡去。”

    “嗯……”

    听张牧云叫她早睡,月~颇有些不愿。不过既然他说了,她便也只好咬着嘴唇去厨房中打了些热水,侍弄着幽萝一起洗了脚,便带着她一起在东边卧房中睡下。

    “冰——”

    待月婵她们安睡,张牧云便对冰说道:

    “拜你所赐,方才整个心思仿入奇境,竟是很有心得。”

    “喔?”

    冰笑道:

    “有什么心得?”

    “以前我也听一些和尚道士说过五行。”

    虽然夜深,又是连日奔波,但此时张牧云神采熠熠,丝毫没有疲态。他道:

    “这些出家高人,都说这水性处下而润上。你知道,因为我常向水里讨生活,便对他们这五行水属的说法颇为留意。水性处下,好理解,水往低处流;水性润上,也好琢磨,无论树苗还是禾苗要长成庄稼长成大树,都要靠活水浇灌。直到今日以前,我都觉得这五行水性轻易便能理解。”

    张牧云像此时这样一本正经侃侃而谈地时候并不多。因此当他从容说时,冰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言。说了一番,张牧云略停了停,转脸望望小院中那如水流淌地淡月光辉,出神了一会,然后又回过头来对冰说道: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这五行易解而难懂。只有刚才‘读’了那溟海水神之章后,此时我才能说我有些懂了。嗯,冰,既然习得些医术,我这就给你赶紧治病!”

    “啊?”

    忽听他这话,冰忽然却有些惊讶。原来一直到刚才,所有的局势都在冰的预计之中。本来之后所有的过程也应该都在她筹划以内。她认为,接下来这乡下少年就该问她如何治病;然后自己便会根据凡人习悟新知的一般法门,引导张牧云在自己身上施展些粗浅的五行之水小法术。之后由小及大,循序渐进,再过这么一年半载,如果他天资聪明些,就能靠着这天书还有自己的引导,将这本『天人五召』神书中旷世绝俗地水神之术尽皆学会。虽然,一年半载的时间并不算短,不过在此之前她已在心中想过,纵然自己很想尽快完成使命,让这少年早些学得绝技去天界取得天帝祭器;但欲则不达,万事都有它的规律;在祖灵爷爷眼中这少年再是不凡,但这些天的相处她清楚地知道,他毕竟还是个凡人。因此,对于这本自己费尽心机从白鹤圣境中抢来地天书神器,哪怕自己再心急,也要有最起码的耐心来引导他熟习。

    因此,当满心里都觉得所有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地少女,见得才头回“读了”天书少年一会儿竟要自信满满地主动替自己治病,便不由她不满腹惊奇。

    “你……行吗?”

    “行的!”

    这时张牧云又恢复了平时跳脱飞扬、胆大妄为的本性。他命令一声:

    “你且躺好,闭上眼睛!”

    “嗯……”

    听得张牧云口气铿锵,此时装作病人的少女只好乖乖听话,不情愿地闭上眼睛。

    “哈!”

    张牧云张狂一笑,舞着手说道:

    “今日就让我来实现当初妹子你襁褓中的预言,用禁魔天书上的医术来给你治疗!”

    看着平日颇为张扬地少女此刻乖乖闭眼,只留得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张牧云心中便十分受用。

    “好!冰就待我来施展瀚海水神之润上神功!”

    “……哼!”

    虽然闭眼,但冰展开神识,仿佛能看见张牧云说这话时脸上洋洋自得地神色。冰的个性和转了性地月~大不相同,对张牧云颇为争强好胜;此时见他如此作派,心中不免有些不快,便起了些争竞之心。她想道:

    “好!那就让本灵女稳定神识,看看你有多大本事!我倒要看看你能施展出什么溟海水法来,别一个都施展不出喔……”

    正想着,这紧闭双眸的少女便忽觉得身外有些异样。才一转念,便觉得那之间好像一片无比清醇地湖波漫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本来要保持最清醒状态的意识很快便模糊,整个神魂灵识都被沉浸到澄澈清泠之中,整个身心都沉沦到一潭无比舒适的水底,化作了黑甜之乡中酣然摆尾的游鱼。

    “喳,唏呖呖——”“噘,掬掬掬,噘——”“啾,啾啾——”

    “咦?”“怎么深夜会有鸟叫?”

    当躺卧堂屋中的少女再次清醒时耳畔已是一片鸟鸣。过了一小会儿,等她终于睁开惺忪的眼睛,正见到有数缕明亮的阳光从堂外照进,在水印斑驳的西墙壁上映出几块明晃晃的光镜。

    “冰姐姐醒了!”

    就在这响成一片的晨雀喧闹声中,一个如同三春雏莺般脆嫩的声音从那片啁啾声潮中破水而出,在耳边欢然地响起。只听得咫尺之遥有人拍手欢叫:

    “哥哥真厉害!她的病真地好了许多!”

    注:根据写作计划,至此《九州牧云录》的故事舞台即将铺大,情节即将加快,更新度也尽力提。

    敬请期待!

第四卷『云野仙踪』第十一章 青萍之末,若见无尽风波

    这这!”

    一觉醒来竟是第二天早上,冰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时张牧云听得幽箩嚷闹也忙过来察看冰病情。待朝冰脸上一瞧,他便满心欢喜地道:

    “果然这医书灵验!小爷才施展得一回,妹子面上气色已经好多了!”

    张牧云满心庆幸,只觉得这几天辛苦没有白费。

    不过,相比他的开怀,那冰内心却真个吃惊。半坐着起来,她靠在身后床板上,凝目注视着这喜笑颜开的少年,然后认真地问道:

    “牧云,这‘医书’、真地这么好学么?”

    “是啊!”

    张牧云洋洋自得,在女孩儿面前夸道:

    “不瞒妹子说,要让我一板一眼去读字学医,还真没这耐性!幸好昨晚这神神鬼鬼的梦法儿,最是配我。你不知道,上回我同月婵去慕阜山中抄经,在那宝林寺里吃了好一回惊吓。那其中,和昨晚差不多,我不过拿起个竹简经书看看,却也出了好一会儿神,那期间千奇百怪,如同梦。结果,后来我每天都觉得神清气爽,真是赛过求那些大和尚老道士教甚吐纳安神益寿延年之法!”

    “是么?!那本竹简经书叫什么名字?”

    冰毕竟神仙中人。见识不凡。一听张牧云这么说。略去少年所有吹嘘部分。忙追问那绣简叫什么名字。

    “这个……”

    听冰这么一问。张牧云却有些犯难。

    “呀~”

    “哥哥你连‘天人五召’这么难地字体都认得。却不知道那经卷名字么?”

    为了引牧云说出实情。心气儿很高地少女声音中不自觉添了些柔媚之音。

    “这……”

    平时伶牙俐齿的张牧云,这时真个是“足将进而趔趄,口将言而嗫嚅”!

    “牧云哥哥,那经卷一定是宝贝了!”

    看起来昨晚疗效甚佳,冰现在格外精神。她跟张牧云急切说道:

    “那经书一定是宝贝!是这样,小妹经过哥哥昨夜的治疗,现在已经好多了。要不哥哥你告诉我那经册摆放之处,我这便亲自去找来一瞧!”

    “吭吭……”

    一听冰这话,张牧云更加吭哧无语。踌躇半晌,才有些脸红地跟冰说道:

    “罢了罢了,现在那经书,在一尴尬之处了。

    我很难给你看……”

    “哎呀!”

    见张牧云忽变得这般磨蹭,冰顿时大急;要不是她现在身上只着小衣,当即就得跳下床来。虽然不得起床,她却在床上神气凛然地说道:

    “哥哥,不是小妹大言,我幼时真个得过许多高人教诲。无论什么险要艰难之处冰要去取本小小的书册,如同探囊取物!”

    说这话时,冰心中想着那晚在明月峰白鹤圣境中从千妖群中、万剑阵里将天书轻松夺出,一张俏面娇靥上自然便**好些傲然神采。

    “这这……”

    张牧云被冰迫得急了,一时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好,在这时闻声赶来的月~给他接上话茬:

    “冰姐姐,你要看那卷绣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呃!”

    张牧云一听不好,赶紧回头威严说道:

    “月~,厨房粥碗都盛好没有?”

    张牧云只想让月~此时别来捣乱。谁知,这时候月婵心里却另有打算。几月来在张家小院中雌伏的少女,此时却并不想放过这打趣冰的机会。

    “哼!有什么病呀,无非想跟牧云哥哥亲近呗!”

    身为法力通天的帝苑皇女,又处在情窦初开地豆蔻之龄,月~可比懵懂的少年敏感百倍;这几天和冰的朝夕相处,早让她看出此女极似装病。而纵使是金枝玉叶,女孩儿拈酸吃醋的天性也难以免俗;纵然遭逢落水之难后性情大变,那也只对牧云一人。何况从小根深蒂固盛气凌人的皇家作派哪容易这般转变?现在被这豆蔻少女微妙的感情一催,那可爱的醋意不免要勃出来。

    “姐姐,你真要看那绣简么?”

    “是呀!”

    冰不知内情,急切之情溢于言表。见她急切,月婵便

    揄地说道:

    “那……那卷竹册经卷正缠在牧云哥哥腰里呢,你也要看么?”

    “啊?”

    听得此言,冰毫不羞赧,却是一惊,脱口道:

    “竹简如何缠在腰间?”

    “咳咳!”“妹子,是这样。”

    被月~这么一搅,张牧云忽然觉得倒也没什么;见她实在好奇,便正色说道:

    “冰,这经卷看起来也是个宝物。那晚我了一场怪梦,之后这绣简就变成一条腰带缠在我的腰间,再也解不脱了。”

    说起这古怪腰带,和当初的惶恐相比,现在张牧云已经轻松了许多。

    已经死缠不放、不得解脱,他便满不在乎,大大咧咧说道:

    “也好呀,这辈子省得买腰带了!”

    “是嘛……”

    张牧云不觉得是什么大事,那长相明媚的少女神色却忽然凝重起来。

    “难道你说地这绣简腰带是……”

    “嗯?”

    见此情形,张牧云倒有些诧异:

    “难道你知道它?”

    “嗯!”

    有些出乎在场之人的意料,冰竟是一口肯定。

    “听你说起的情形,既然牧云你已得到它认主,那就应该听说过它地名字——是不是轮回之书?”

    “哎呀!”

    这回轮到张牧云大惊失色!看着眼前仿佛无所不知的冰,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是、是!那、那回竹经化带,我隐约听见有人说,‘鸿蒙开天,苍穹驭日,轮回之书,万灵莫御’……这这,这变腰带的竹简果然就是轮回之书了!”

    “唉……”

    张牧云激动之时,冰却忽然变得十分平静。

    “这就怪不得了。”

    听得少年话语,冰心中想道:

    “『轮回之书』与这『天人五召』,向来并称天地奇书,二书不知何人造就,其中蕴含宇宙轮回、天地混一之至理。对这两本书,从来只有人奢望得到其中一本;此后照之修习便能纵横宇内、逍遥天地。没想到,这两本书今天却都落在这张牧云一人的手里!既是这样,他这么快便领悟水神真义,也不怎么奇怪了。”

    此时,她地双眸仍望着张牧云,但目光似乎早已穿透了他,落在了无穷远处的虚空里。

    “唉……此事奇绝,几乎绝无可能。而‘事有反常即为妖’,此事绝非吉兆。”

    冰忧心忡忡:

    “莫非这天地间,就快有难以想象的大灾劫?连我和祖灵爷爷都无丝毫预感……”

    忽然之间,装病的少女好像真地病了;软软地靠在床板上,恹恹地毫无生气。而此时堂外却阳光正好,万里山河灿烂晴明,正与屋中少女的心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闲言少叙。此后这上午,冰再也没了装病地兴致,只是缠着张牧云谈那术法义理之事。此时不用月~看不过,张牧云自己便好生不耐。这张家小厮,一门心思只想着养家糊口,哪有闲精神跟女孩儿清谈这些云里雾里的东西。于是跟冰随便奉承附和一回,张牧云一眼瞅见那个昨日刚捡来的小女娃正毫不见外地边啃着只玉米棒边从一旁姗姗而过,便赶忙望着她跟冰说道:

    “哎呀,说得高兴,倒差点忘了这事。”

    “嗯?什么呀?”

    冰不明所以。只见张牧云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

    “妹子这些义理果然精妙,我们改日再长谈;今天我还有件重要事体——前日从山中解救出来的幽萝小女娃,我还要带她去报官寻找爹娘呢!”

    “噢……”

    听张牧云这么一说,冰便转过脸去望着那个正一脸憨笑施施然跑过地小少女,再想了想张牧云刚才的话儿,她竟忽然“噗哧”笑出声来。

    “牧云——”

    冰似乎遇到什么可笑之事,努力忍着乐,一双秋水明眸只管盯着那小幽萝,口中则带着笑音儿跟张牧云说道:

    “你是说要给她报官找爹娘?”

第十二章 白昼幽语,漫谈无稽之事

    九州牧云录第四卷『云野仙踪』第十二章白昼幽语。漫谈无稽之事

    机睿绝。张牧云独的二书。冰心中隐忧立现不此时她仍懂。相比月婵而言更不知自身所遭神幻奇诡之事。虽然进来渐忆前尘。大多与己无关。忧虑也只是一闪而逝;待张牧云说起另一件事。便立即转移了注意力。

    “牧云。你说要给这小女娃儿报官找爹娘?”

    “是啊。怎么了?”见冰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张云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牧云哥哥。先不你说这事儿有什么奇怪。”

    冰道:

    “且先问哥哥。你觉的冰见多识广么?”

    “这。是吧。”

    男儿天生自尊让张牧云微疑。不过想想这几天生的事情。他很快便爽快的承认。

    “那好。牧云。你相信我。萝小妹绝不似你说的那样。是被什么辰州的咒术师用邪咒封入书中意图卖的少女。”

    “哦?那她。”

    张牧云一时转不过来。就在他和冰对答之时。因为听出谈论的正是自己。刚刚路过的幽萝也停了来。怔怔听着牧云和冰的对话。一时也忘了继续啃那玉米棒。月此时也没什么情可作。听的二人对谈。便也走近来听。

    “牧云。月。还幽小妹。”

    对着身前几人说话。好听的音在院中缭绕。听来颇有些空灵。

    “你们想一下。『天人五召所如此神异。怎会-被人随便拿来当咒封儿童的器具”

    “这。”

    听冰此言。张牧有些踌躇。想了一下他问道:

    “如果不是这样。萝又怎会被封在书中?她说只觉的是看这书时被书吃掉。这样荒唐儿。只可能是中了邪术后的幻觉。”

    “不是的。”听了牧云的反驳冰不慌不忙的说道。“我知道一个故事。虽然记不清是从谁那儿听说来的。而且也只记的一鳞半爪。但这个故事和幽萝妹妹所述颇有相似。”

    冰此时正凭自己这本『天人五召』禁魔天书的了解。约摸推断幽萝来历绝不一般。只听她道:

    “这故事里。说的是我们这个天下是生者的世界。而太极分两仪。有阳即有阴。我们这生之世界的反面便是冥者的世界。我不晓的这冥者的世界是不是常说的阴曹的府。总之那里充斥着无边的冥山血海和无数的幽冥子民。”

    叙述之时。虽然院中阳光灿烂。清风习习。张牧云等人听了冰话语却不知不觉就有些寒意。只听她继说道:

    “本来冥界无论势力如何广大。很久以来与外界也是并无干涉。只是。这冥界之中幽军魔将十分强大。别是无论平时如何好勇斗狠互相征伐。都绝对臣服他们的领界之主座下。因此。这隔山绝海的都冥界。因为上下一心。竟在无形中阻住冥冥里一股不可想象的势力前进的脚步。于是这些未知势力便试图征服冥界谁知。百般办法用尽。冥界的魔军在法力无边的冥界之主带领抵抗下。最终还是没让它们如愿。到最后。我听说那股势力知从何处寻来一书。送给冥界之主作为求和的礼物;而冥界之主因为各种原因恰好特别需要这本书。情势所迫下便放松了戒心。将书收下。谁知道。冥界对头包藏了祸心。在这书中种下特别难解的灵咒。让它能在某个时候吞噬冥界中的强大人物。牧云——”

    正当张牧云几人听的有些入神时。却听冰话锋一转。问道:

    “你们觉的这故事中有些的方是不是耳熟?”

    “。觉呀。”

    幽萝抢先回答。使劲的摇了摇头。

    “不对。是有些耳熟。”

    张牧云很快反应过来。他扭脸朝跟幽萝说道:

    “幽萝妹妹。冰姐姐说的吞噬的意思。就是吃下。和你啃这玉米差不多。这么说来。这书能吃人。倒你说过的遭遇差不多。只是——”

    虽然方才冰所述故事十分奇诡。牧云现在却是一脸坦然。他看了看头顶的蓝天白日。又听了听远:正巧传来的“”牛鸣。便摇了摇头笑着对冰说:

    “你所说太过离奇。可能病还没透。不如先躺回去歇着吧。”

    说罢不等冰回答。便转过头对幽萝说道:

    “我们不胡想。

    走。现在哥哥就带你去找我们村的里正伯伯。请他查一查近些年官府颁下的走失人口名册。肯定有你的名字。”

    “”

    于是小幽萝便颠颠的跟在张牧云后面。这一大一小二人一起往村里的张里正家走去。而这年月里世道并不太好。官府对百姓户籍控制颇为严格。像走失幼童之类的大事情。纵然过去许多年。往往都还在州府境内的各村里正处有案可查。所一般而言。张牧云这念头想的并不差。

第四卷『云野仙踪』第十三章 往迹休寻,愁泪稚语皆情

    前张牧云常在罗州城厮混,那些衙门的差役们偶尔会腿送个信;这样于他而言可以混俩钱儿花,那些衙役叔伯们可以偷偷懒,正是两便。『这样的耳濡目染下,别看张牧云年纪不大,却对官面上的大小事儿多少都懂一些。就拿眼前幽箩这事儿来说,他知道像这样遗失子女轰动四邻的事儿,官府必有记录;而为了哪天能尽快找回,这些失子失女事由也都在四乡八里的里正处各有备案。

    正因深知这点,并未受冰那荒唐叙述影响的张牧云带着幽萝一路往张里正家赶时正是自信满满。不长的村道上,他不时跟幽萝说,别看她现在孤苦伶仃,只要过会儿一到那张里正张伯伯家,马上就能知道她家住在哪儿,爹娘姓甚名啥。

    只是……

    也许那常言说得好,“先忧事后乐,先傲事厚忧”。也许本不至于如此忧伤,只因为先前笃信,便在看清不幸的真相后变得格外地沮丧。当这小兄妹俩从张里正家查证出来时,正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暖暖的秋阳照在张里正家门前,地上几片枯叶在阳光下反着光,被一股小风轻轻地托起,在泥土上快乐地打着旋。和这些明亮轻快的秋日村景截然相反,当幽萝和张牧云从里正家大门出来时,一个泫然欲泣,一个嗒然若丧。

    始终未查到她的蛛丝马迹,便一起垂头丧气地回返。虽然这一大一小二人各个心情不好,相比而言反倒是那小妹妹想得更多、更婉转。别看尚在幼年,这幽萝极为聪颖。在这慢慢往回走的路上,因为深信了大哥哥来时跟她灌输的那些准则,又加上后来那个慈祥可亲的里正伯伯赞同的话,小幽萝的心中便十分敞亮:恐怕她的身世跟好心的大哥哥想地不一样。

    “找不到爹娘了!”“无家可归了!”

    这两个可怕的念头就像两个晴天霹雳,在外表平静的幽萝心中震得轰轰响!

    “怎么办”

    面对如此艰难困局,小幽箩真个临危不乱。她虽然很想哭,但忍着泪,始终控制着泪花儿只在眼眶沿儿里打转;虽然很想扑到身旁这大哥哥的怀里痛哭,但始终坚定了自己的步伐,只让它略略显得有点蹒跚。秋日地村道上,她表现出和年纪不相称的坚韧和镇静。

    不仅如此,聪明、坚韧和镇静,这些与生俱来的能力不仅让幽箩没乱手脚,还帮她迅找到问题的关键。和“从容”的外表不同,其实这会儿她这小脑袋里种种的思绪已绞成一团乱麻;但小幽萝还是很快理出此时最重要地那根头绪:

    值此危急之时。当务之急便是说服身旁这大哥哥不要将自己抛弃!否则。她这么一个孤苦伶仃地可怜小小女孩。今夜又将流落到哪里去。

    心中有了这念头。大约又走过两三户人家。小幽萝忽然看到从村里街道上向这边跑来一只小猫儿。此时纵然泪眼朦胧。但目光却依旧锐利;其实那小猫咪离自己还有两三步远呢。自己就看出这浑身脏兮兮地黄毛白纹小猫儿。是只无主地流浪猫。

    这样时刻。正是同病相怜。很快那小猫就过来绕着她地裤脚嗅了几圈。似乎挺亲昵。只是。恐怕此后它很快看穿这外表可爱地小妹妹其实处境和它差不多。便当机立断。毅然决然而去。搭拉着尾巴蹿向旁边那户人家院门。恰好此时这户人家地女主人正在院门外地土沟里倒些中午地剩饭菜。见这只猫儿喵喵地跑来。便也将手中粗碗放下。任由它吃。

    “呀!真是好心地大婶呀!”

    见此情景。小幽箩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努力稳着步子走过去。仰起小脸儿跟那慈眉善目地大婶婶说道:

    “这位大婶婶。这猫儿不是你家地吗?”

    此话问出口去,小丫头紧紧地盯着那村妇,生怕她口中说出否定地回答来。所幸,天神眷顾,马上只听得那大婶说道:

    “是啊,这猫不是我家的。这不,有些剩饭菜,就打给它吃,怪可怜的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囡啊!小小的年纪生得这么俊俏水灵,以后长

    还得了呀?张家小哥啊,她是谁呀?不会又是你拐

    “唉呀刘婶!”

    被平白怀的少年一脸晦气,着急叫屈道:

    “什么叫又啊?我张牧云奉公守法从不拐卖人口。这娃儿啊,她是……”

    “……呜~”看来,小孩儿家地话儿总是不受大人们的重视。刚才明明是她幽箩妹妹起地对话,话头却很快就被哥哥婶婶们抢去。

    现在,这俩人还在那儿聊得热火朝天、有滋有味!

    于是幽萝更加哀伤。现在她需要花更大的力气阻止自己眼眶中泪珠地流落。不过,对她来说,这又算得什么呢?坚持再坚持之下,她很快便寻到一个话隙,赶紧开口继续问那刘婶道:

    “刘大婶呀,如果这小猫儿晚上要住你家,只是寻个角落小地方蜷着睡觉过夜,你肯吗?”

    “肯,肯!当然肯。这小猫儿多可怜啊,让它在家过夜有什么不好?还能帮我捉老鼠呢!”

    只因眼前这小妹妹长得实在媚丽可爱,那刘婶说起猫儿来就格外的好心肠。

    “哥哥!”

    “你听!呜呜呜!~~”

    突然之间,刚刚还一直压抑自己正常说话的小幽萝,突然大声叫了两声,便蓦然如洪水决口般哇哇地大哭起来!

    “啊幽萝你这是?”

    见刚才还好好的小少女忽然间大哭嚎啕,还不停地牵着自己的衣角使劲摇摆,张牧云顿时手忙脚乱。

    “妹妹你怎么了呀?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噢对了是不是因为一时没寻到爹娘啊?不要紧!虽然今天没查到下落以后还可以再找嘛!”

    “呜呜呜!”

    张牧云百般劝解,幽箩却大哭不止,只是不听!在这泪飞倾盆之时,往常机变百出的张牧云也只得无计可施。

    如此又喧闹了一时,终于那小幽萝把蓄积已久的泪水流掉;哭声刚刚转小,幽萝她却已经着急地抽抽噎噎说道:

    “哥、哥哥,你看这小、小、小猫儿也有人收留。你不要赶、赶我走。我也可以只吃剩饭,夜里帮你抓老鼠!呜呜!”

    “啊……”

    听清小幽萝之言,张牧云哭笑不得!忽然间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他慢慢转过脸,对那个正用奇怪眼神看自己的刘婶尴尬解释道:

    “刘婶啊,这小妹妹不懂说话。这么说倒好像我只想着赶她走似的,其实哪有啊,呵呵,呵呵呵!”

    “嗯。”

    虽然口中应和,但刘婶脸上的表情显然还是怀和不信。也难怪,以她们这些淳朴乡众村民的标准来判断,张牧云显然算不得正常的好人。虽然为人不坏,但常去城里和那些城里人厮混,做出种种事情,显然在这崇尚忠厚朴实的乡村里名声不会太好。于是,转眼这变得忧心忡忡的刘婶就跟眼前后生小辈语重心长地说道:

    “牧云啊,我们乡下人虽然穷,但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可不能做呀!这头顶上,可是有老天爷看着哩,有报应的……”

    “刘婶啊瞧你说的!”

    见刘婶说得严重,张牧云赶紧截住她的话头。想了想,他又着忙将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妹妹紧紧揽到自己身前,一边作十分亲昵爱护状,一边跟刘婶赌咒誓道:

    “刘婶呀,我张牧云自是好人!这小妹妹我是收留定了,你瞧我对她别提有多少!反正有我张牧云一口饭吃她就饿不着就是将来嫁不出去我张牧云也把她娶了这还不行么!”

    一口气说完他就赶紧拖着已破涕为笑的小幽箩急急逃跑!此后

    “幽萝你别怕,我定会帮你把爹娘寻着!”

    “不要!我跟着哥哥吃饭就可以了!”

    “不成啊咦,你为什么不想找爹娘啊?”

    “哥哥,我觉得在这里是找不着爹娘了,就不想找了!”

    “怎么能不想呢?哥哥可是每天想着自己爹娘的,可惜都见不着了。你……啊,到家了。”

第四卷『云野仙踪』第十四章 驱幽唤冥,心胆丧于形骸

    这天起,之后的日子里张牧云又去罗州城里张罗找相听幽箩的身世,只可惜都无消息。幽萝寻不着来历,无处可去,从此这张家小院中便又添新口。

    自憨跳可爱的小幽萝与张牧云他们同住,这偏居一隅的张家小院就变得格外热闹。原先那月~竟是性情颇为沉静,冰则另有所求,两人又俱是绝色的品貌天骄的性情,天生便格格不入。若不是开朗豁达的少年从中缓和调停,小院中的气氛也没那么融洽。

    这一切自幽萝来了之后,情况便大大不同。

    不知怎么,在张牧云眼中这清苦的岁月,各种琐碎而烦难的乡村生活,在幽萝眼中竟是格外的新鲜和快乐。偶尔冷眼观察,张牧云竟觉得这小丫头对平淡的乡村日子格外享受。幽箩乐得跟月~和冰撒欢,乐得跟自己这大哥哥撒娇;无论什么样的清茶淡饭都吃得津津有味,最无聊的邻里串门她每次必到,还一脸憧憬专注地听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搬弄是非。而以前她两位大姐姐之间颇有心结,一个觉得另一个故意跟少年亲近,另一个又觉得这个总是认为平安是福,阻碍少年按她的意愿远行冒险。月~和冰之间气氛常常尴尬,当有了幽萝的点缀和介入,说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儿,顿时将气氛融洽。

    一切都更好,只除了一样。小幽萝的到来,无形中给一家之主地张牧云出了道难题。他家只有三间祖屋,半亩菜畦,现在还没成家娶媳妇便接二连三地添丁进口,转眼这住的地方便显得外逼仄。冰到来,张牧云这堂堂的一家之主便从中间堂屋被赶到西边厨房,每晚都在饭味柴香中入眠。等到了幽箩到来,实在安排不出独立住处,便到处加塞,有时和月~同睡,有时和冰共眠,偶尔还爬到牧云脚边蜷睡。虽然对这样情形,几个女孩儿都觉得没什么,但自认为一家之主的张牧云觉得实在丢脸。于是,反复筹划算计了很多天,到了十月中的一日张牧云终于启动了自己从小到大第一项重大工程:

    给自家祖屋东边再接一间卧房!

    此时张牧云手头还有些抄经余下的积蓄;一旦决定扩建祖屋,他便立即东奔西走,请木工、泥水匠,买砖头运瓦片订茅草,忙得不亦乐乎。建房之事向来麻烦,不过好在现在手头宽裕,又有月~、冰从旁帮衬,这工程很快便开始进行。而乡情朴实,向来互助,当同村的人听说他家要扩建房屋,便都就着自己空闲地时候流水般来他家帮忙做小工。张青夫妇自不必说,两个人常常来忙前忙后;就连村里相对格格不入的地主老财家,都将自家的大锅借出来,在张牧云家院外支起大灶,又支出个佣人丫头在一旁帮着张家那两个女子烧茶做饭。那些专职请来的泥匠瓦工,定时来这露天大灶上吃三餐;临时帮忙的则等肚子饿了就来灶上拿俩馒头盛碗菜汤,到一旁三口两口吃了,然后或回家,或继续干活。

    热火朝天的忙碌,大约只过了七八天,这扩建地屋子便差不多落成,只等上梁后敷上瓦片盖上茅草,便大功告成。虽然,一般来说上梁和完工不是一回事;但对只建小小的一间茅屋,则完全不必分为两天。

    当然,虽只是扩建一间茅屋,张牧云还是按照洞庭乡村的传统风俗,在上梁前一天地下午去邻村找了位能说“上梁口话”的老汉,等到了第二天进行上梁仪式时,便要请他在梁上说唱一段代代相传下来的上梁吉祥话儿,这样的新屋落成之后才让人安心入住。

    到了上梁地前一天,活儿已经不多了。才在傍晚之前,工匠们已经早早散去。已请好了上梁口话说唱的张牧云,便指挥着两个少女,在家中准备着第二天上梁祭祀梁神要用的各样肉蔬制品。按照乡村中建房的规矩,即便平时大家都生活贫穷,建筑房屋期间的饭菜茶水可以简陋,但上梁之日的招待饭菜一定不能节省。否则,便被认作是不好地兆头,预示着这家主人要一世受穷。尽管以前所有的耳闻目睹,四乡八邻严格按这规矩地人家常常依然一世受穷,在本地土生土长的张牧云还是不敢怠慢,虔心地指挥着月婵、冰忙碌准备第二天丰盛地食物。

    平凡地乡村傍晚。在落日余辉地小院中准备着食材。烹煮着能在这初冬过夜地食物。本来一切平淡。相安无事。只是。这小院中忙碌了一天地“一家”四口。谁都没想到。很快这小院中就会生一起严重地大事!

    当那两位大姐姐被当作主力烹煮食物时。小幽萝在屋里院内跑来跑去。这些天她都很开心。因为张牧云跟她说这正在盖地新屋是给她住地。因此。当月~和冰一个在院里拾掇食材、一个在厨房里煮菜时。她跑前跑后窜上窜下。只想给她们搭把手。只可惜。无论月婵还是冰都嫌她不谙厨工碍手碍脚。到哪儿都让她走开一边去玩耍。

    见帮不上忙。小幽萝十分郁闷。黄昏落日地红彤光辉中。小丫头在院落东南角一座小砖头堆上坐着了会呆。一会儿又寻了一块扁平地瓦~在地上画起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啥地奇怪符号。如此打了一阵时间。她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要跟那个总揽全局地牧云哥哥求助。务必要让她做点正事。

    之后。当幽萝扮出种种自己能想像地最乖地模样。甚至努力让自己一双大眼睛充盈了泪水波光之后。最终那忙前忙后地少年哥哥终于答应:

    “好吧。”他说。“还是让你做点事比较好。否则我也做不成

    …这样吧——”

    口中说着,张牧云一扭头,正好看见月婵刚杀好地鸡放在水桶旁的青石上,身上的羽毛大都已拔光,便随口说道:

    “幽箩,你去拿把小刀儿,从那只鸡身上帮忙割下肉来,明天烧汤。不急,你能割多少是多少。”

    张牧云心想着,反正平时就现这小女娃儿十分机灵好动,常常喜欢舞个~挥个镰刀,因此这活儿正对她胃口,估计能让她耗上一时。

    “好吧。我就去割那只鸡。”

    终于领到任务,这时小幽箩还矜持着,学着她冰姐姐有时不情愿的样子淡淡地回答。然后她便赶紧转身朝那只还冒着热气的死鸡飞跑过去。

    “哇,还挺暖和,真了不起!”

    蹲到那块青石前,幽箩握着那把小刀,摸了摸眼前还带着温红血色的肥鸡,既开心又紧张。

    “我要从它身上割下最多的肉来,明天做好吃地鸡汤!”

    终于被分派到事务,小幽箩十分珍惜。

    “怎么割呢?从颈子?从翅膀?还是从肚子?”

    也许期待太久,忽然被委以重任,幽萝真地面对这只鸡时,竟忽然不知如何下手。小小的一件事情,转眼间竟让她白皙的额头上沁出几颗晶莹的汗珠。这还罢了,令人不快的是,这样为难的时刻竟还有人趁人之危:

    “幽萝妹妹。”

    只听月婵地声音在身后响起:

    “要不还是让姐姐来,你去一边玩会儿。”

    柔柔的话语,听起来无比婉转动听,不过此时落在幽萝的耳朵里,却觉得太好听。听说月~又要不让她做事,幽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好不好,这是哥哥让我做地!我马上就好!”

    也许真个情急之下人有急智,盯着眼前肥鸡,幽萝忽然觉得一阵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浮上了心头。也知是自己心灵还是身体的深处,忽然间一股久为开启的神秘力量开始莫名地涌动。

    “哥哥。”

    若有所得,幽箩扭脸儿问那少年道:

    “只是把这只鸡地肉和骨头分开就好吗?”

    “是啊。”

    “太好了,这个我会!”

    幽萝头脑中豁然开朗,马上便站起来,立在这摆放死鸡的青石板前,将粉嫩的小手在空中用力地一挥,然后便低头对着这只脖颈上挨过一刀的鸡子儿喝道:

    “出来!”

    刹那间,只听得簌簌有声,那只本来安详躺卧、死不瞑目的肥鸡,竟忽然一阵蠢蠢欲动!还没等旁边的月婵反应过来,就见得在一阵骨肉分离声中一只骨架脱颖而出,从一堆血肉中傲然崛起,挺立在青石板上!其时,正是白骨森森,残阳如血!

    “啊!~~”

    当月婵惊见异变失口尖叫惊呼时,那只宛如活物、好似下一刻就要引吭高歌地鸡骨架身上,还正有些未剥离干净的血丝肉块从鸡骨上扑簌簌落下!

    “月婵姐。”

    这时那幽萝却不以为意,还自鸣得意地问道:

    “你叫得这么大声,是在夸奖幽萝吗?嘻……”

    预期中自己这样聪明绝伦地办法一定会有喝彩,这个不知是清醒还是迷糊的小妹妹,欣喜之中还带些小女孩常见地羞赧。

    “月婵姐姐,”她还在诚恳地建言,“我让它自己跑到你的锅里好吗?那样姐姐就可以很快烧好鸡骨架汤啦!”

    “你、你们快、快来看……”

    这时月~终于反应过来,却没理跟她说话地幽萝。

    她满面惊慌,浑身抖,上下牙关得得地敲击,手指着那只栩栩如生的白骨鸡,结结巴巴地叫喊着牧云和冰。而纵然平时她也甚是胆大,当惊叫之后忽然看见那只样貌可怕的骨头死鸡已经展开骨翅开始在小女娃的指挥下在院内到处乱跑,她便浑身战栗,如欲晕倒!

    “什么事?!”

    听月婵声音有异,这时正在厨房中的冰不知生何事。刚才,她一直在厨房中拾掇菜蔬,顺便炒菜。而她这法力高强的神女才懒得亲自下厨,便趁那粘人的小妹妹终于转移视线不在自己身边,她便赶紧施些小法术,让菜刀在案板上“咄咄咄”自动斩切,命铲刀在锅中自动炒菜,那些胡箩卜片、青菜叶、红辣椒段等各色切好的菜蔬则在空中飞来转去,划着优美的弧线落进各个锅碗中,恰如道道彩虹。听得月~惊叫时,她正安坐一旁休息,坐享其成。于是,在这样偷懒之时,忽听得月婵叫声有异,冰一惊,还以为自己手段败露,让这眼尖的死丫头撞见,便吃了一惊,慌里慌张赶紧停住法术,厨房内的神奇景象霎时消失。

    “你眼花了吧?”

    紧急掩饰好之后,心怀鬼胎的冰口中讪讪说了一句,一转脸,却见厨房门口并没见月婵。冰这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那她鬼叫什么?”

    冰也想看个究竟,赶忙也跑出厨房来。

    “出了什么事啊——”

    一言未了,冰看清了院内情形,特别是见到那小幽箩身后的景象时,便忽然张大了口,惊呆在了原地。

    残阳如血,冬风似刀,小院中忽然一片死寂。

    也许,永远没有人能想到,后来那个让八荒恐惧、三界丧胆的“女魔头”,那么浩瀚无边、奇特诡谲的力量的觉醒,是从为她亲爱的哥哥打理一只死鸡开始。

第四卷『云野仙踪』第十五章 暗羽欲流,啼冥土之春红

    黄昏,冰走出厨房第一眼看到的情景,成为今嘲笑张牧云的把柄。俏眼瞟去,只见那个向来胆气豪壮的少年这时却一**坐在地上。她刚转念思摸生何事,却立即看到有一只鸡骨架正在那跌坐少年周围活灵活现地扑扇着翅膀。

    “哥哥哥哥!”

    映入眼帘的场景颇为毛骨悚然,那个小女娃的声音却依旧响亮甜美:

    “你们看幽箩活儿干得快不快、好不好?”

    循着声音法力高强的洞庭灵女朝那幽萝的方向望去,俟一看到那副图景,这才算真正地惊呆了!

    原来,在冰的眼前,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横空出世!它似是鸿雁的羽毛,却比其翼展更宽广;似是苍鹰的翅翼,却比其羽纹更精致。而和世间一切鸟类翼族的羽翼都不同,这双铺展开横亘半个小院的翅翼竟是似实还虚,仔细看它所有的翎毛翼羽全都只是光影。只不过,仿佛凝萃了所有黑暗夜色的光质,又在深幽的冥河中浸染了万年,这光之双翼竟显得那么地幽暗和真实。色的巨大羽翼在篱墙之内瓦砾堆上轰轰地扇动,已隔断了一切光明,仿佛迎面扑来了亿万个黑夜的妖灵,在目光对上它的那一刹那将灵魂身心整个吞灭。黑暗的力量如此强大,甚至以冰如此灵明澄澈的心思在这一刻也产生了千万只恶鬼同时向她尖啸飞扑的错觉;一时间,她禁不住神魂颠倒、心魂剧颤!

    浓重的惊惶恐惧还不止如此,当冰努力平息了沸腾的灵魂安抚好激荡的心神,再朝那仿佛夜魔化成的双翼望去,却惊诧地现,如此隔断人世、引来冥夜的光之暗翼,竟属于那个还在雀跃欢笑、鼓掌拍手的明媚少女。猛然之间,冰忽觉得自己从没见过如此矛盾之事:最媚丽的少女展露着最阳光的笑颜,身背后却波动挥舞着幽冥气息浓重地巨大光翼。

    “这……”

    一瞬间,冰的眼神有些迷离:

    “这就是传说的那对‘夜魇之翼’吗?”

    在冰记忆里。那个并没有跟张牧云等人说完地冥界传说。其实还有些细节。比如。据说那冥界之中。只有最高等地贵族或者极端点说只有冥界之主本人。才会有一对独一无二地光之暗翼。名为“夜魇”。不知人世间地夜魇是不是化自冥界之王地羽翼。但传说夜魇光翼中蕴涵着无尽地冥神力量。当它扇动时。每一次地起落都是生者世界地一个轮回。

    不过。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今日眼前事儿而言。传说就是传说。传言多是诳言。现在眼前地这光暗之翼虽然看起来十分纯净深沉。但被那长相可爱地小幽萝扑扇来扑扇去。最多也只因为她出其不意。才让月~地花容失色。让张牧云地**墩地。最多只是让张家村中原本热闹嘶鸣地驴叫鸡啼霎时没了声息!

    “你们怎么了?”

    正在冰有些出神之时。那一直只顾欢笑邀功地幽萝也忽然清醒。已过了半晌。不知迷糊还是聪颖地小幽萝才想到。这冰姐姐地口儿张开。月婵姐姐地脸色煞白。牧云哥哥赖在地上不起来。恐怕并非在向她表示夸奖和赞美。于是她想了想。眨了眨眼。猛然明白了一切;于是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急智。幽萝胡乱挥一挥手。那只一直咯吱吱围着惊恐万状地少年转圈地鸡骨架。便义无反顾地奔向院外无边地暮色中。彻底失去了登上张家餐桌地机会。

    随着吓人地白骨鸡架不知所终。那小幽萝背后惊心动魄地黑色光翼也忽然消逝无形。没留下一丝痕迹。在那一刻落日地一抹余辉忽然又出现在小院中。与远近地鸡犬相闻几乎同时出现在小院之人地眼里耳里。

    周围地景物已回复了正常。但之后也不知道这小院中地四人间如何恢复了往常地态势。只知道。在这之前。原本开朗可亲地屋主人很久都避着那小妹妹。不管她撅起嘴赌气还是眼巴巴地凝注。他都躲得远远地。敬之如鬼神

    几乎机械般忙碌完预定的活儿,又吃完了饭,到了掌灯时分,当那个心里有鬼的小女娃正要偷偷溜回东边卧室里抢先装睡,忽然便被张牧云揪住;正要胡乱抗议几句,一眼却瞥到那少年凝重的神色,便把涌到嘴边的嚷嚷咽回到肚子里,乖乖地被按坐在堂屋中桌旁地那张凳子上。这时,那张牧云其实已和冰和月~确认过傍晚之事;众口一辞,她们都说之前自己见到的情景并非因为这些天盖房劳累而引起地幻觉。

    “幽萝,”当四人围在点着油灯的桌子周围时,就坐在灯盏旁地张牧云神色凝重地问对面那个小女娃:

    “你真地记不起自己的来历么?”

    “真地。

    呜……”

    出奇沉重地气氛,仿佛凝成一把重锤,已然将幽萝稚嫩的心儿压碎。于是张牧云才第一句问话,幽箩的回答已带上了哭音。

    “那你……”

    “哇哇~~”

    这一次,还不等斟酌着言辞的张牧云把第二句话问完,那小幽萝忽然一眼瞥见油灯旁他的脸,只见得本来万分可亲的脸庞此时在这忽闪忽闪的灯影中竟显得十分可怕,在加上那异样认真的口气,顿时幽萝便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她这一哭不要紧,那横飞的泪雨霎时就把审问式的对话变成单方面的安慰,并乱作一团!

    而在手忙脚乱之际,月婵却悄悄地拉了一下张牧云的衣袖,在一旁悄声地说道:

    “牧云,我看幽萝小妹衣裳有缝,走路有影,大白天又根本不怕日光,应该不会是鬼樂之类。”

    “是的!恐怕下午我们仨人一齐梦也说不定。”

    幽萝放声大哭成了泪人,张牧云此时十分后悔,对月婵的话正是无比认同。嘴上忙着哄人之时,张牧云心中郁闷想道:

    “晦气啊,这一场大哭大叫,有不知道的四邻,还以为我夜里没事打孩子玩呢!”

    “牧云……”

    正当焦头烂额之时,旁边那冰却也走近,悄悄在他耳旁说道:

    “我也觉得月~说理。只是虽非邪类,但她来历着实奇特,这朝夕相处的,最好还是能知晓。其实,我有一法,能让失忆之人回想起所有前尘往事,绝无差谬。”

    “是吗?”

    张牧云听了,将信将地看了冰一眼,现她神色认真不似开玩笑,便赶紧点了点头,也放低了声音说道:

    “那你就快快施法!”

    “好!”

    小女娃哭闹声中,只见那冰含笑微语:

    “我这法术名‘清心诀’,从前日助你学医书可知,也属于你那溟海水神之术一类。不过你是新学,暂时未能融会贯通;还是我以前专学管用,你且看——”

    语至此处,冰已闭上眼睛,葱葱玉指已拈成一个轻柔的形状,口中念念有词。张牧云满脸好奇,在喧天哭闹声中仔细辨别,只听她依稀念的是:

    “……数号天一,位列壬癸。聚此清漪,万事明矣……”

    随着这一声声如有魔力的话语传入耳中,张牧云和月婵忽然现,从脚下这屋里的地面上竟渐渐涌起一阵无形无味、有光有色的清波,波色虚明,正随着冰一声声召唤越升越高,还不等自己来得及反应,转眼便齐顶湮灭,将屋中所有人都淹没在这片清冽空明的无形水波中。

    而当所有人都淹没,幽萝的哭声也渐止,那冰的声音仿佛从天外飘来:

    “清心诀,水为心之源。只须身在清心水波里,便灵台澄澈,万虑通明,所有的前尘梦忆,无论巨细,一并记起!”

    自信而缥缈的话语,在这样夜深人静时,不仅传在了牧云、幽萝的耳中,同时还传到了那一样浸在法术光辉中、静若空谷幽兰的月婵耳里……

    正是:

    相对犹愁雨,江村忆旧年。

第四卷『云野仙踪』第十六章 怀梦惊雪,仰北辰而遥思

    一晚冰的清心诀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当时的张牧明白。这一夜,他只知道当法术的光辉散去时,自己记起了许多早已遗忘的事情。不过这些对他毫无意义。通过冰的帮助,他确实记起同村的张狗蛋六年前和他赌赛玩耍欠他的一个铜子。但这有什么意义?

    当然,他记起什么事情、记起多少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谜一样的小丫头究竟能不能记起她的身世。可惜的是,到最后,在他和冰期待的目光中,那个表面也似乎大有所得的小幽萝兴奋地告诉他们,她现在终于知道,她确确实实不是被坏人拐卖,而且肯定在这边找不到爹娘!

    “唉!”

    一番诚惶诚恐,走马灯般回忆了这么多童年无聊之事,最后只得来这样的结果,张牧云一声长叹,十分泄气。

    神色颓惫,兼之夜深,这时的少年并没现那个刚刚一同浸在法术清光中的月婵行动竟有些反常;少女什么家常话都没说,当其他人想起她时,早已人影不见,已悄悄回到房中,很快睡下,悄无声息。

    之后的几天里波澜不惊,一切还在按预定的计划进行。接在张牧云祖屋东边的一间厢房已经落成,屋里的一切已收拾干净。当无处投奔的小幽萝欢欣鼓舞地入住,日常里这感恩戴德的小妹妹对张牧云的种种言行中,都洋溢着浓浓地感激之意。

    正因为有这蛮闹腾的幽萝,便冲淡了另一个忽然沉默的女孩儿给这小院带来的静寂。不用说大大咧咧的少年,这几天连灵机敏睿地冰也没能察觉这小院里究竟生了什么变化。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初的一个早上。

    这天当张牧云从床上醒来,只觉得今天十分冷;觑眼朝窗外一瞧,见天色还是蒙蒙亮,便一阵倦意袭来,又缩进被窝重新睡下。

    正睡间,朦朦胧胧中忽然只觉得有人哭泣。初时还觉得只是嘤嘤地小声哭,但随着自己渐渐清醒,那哭声也变大了起来。

    “幽萝你怎么哭了?”

    当张牧云完全醒来。便听出那是幽箩嫩声嫩气地哭泣。大清早地不知出了什么事。他赶紧穿衣下床。穿堂入室。来到哭声源地东厢房里。

    当他走近东厢房时。幽萝地哭声已经转小。当张牧云跨进房门。只见那小丫头正拿手指抹着脸上地泪儿。小脑袋一抽一抽地抽泣。那冰正站在旁边。手抚着幽箩地丝在那儿“别哭、别哭”地劝解。

    “这是怎么了?”

    张牧云一边问一边往里走。才走得几步。只听得“当啷”一声。脚下便似踢到什么杯碗之类地东西。他低头一看。才见这地上碎了几爿微褐色地粗陶碗片。中间地上还有些水渍。看来。是刚才谁打破了碗!

    “哎呀幽萝你真懂事!”

    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张牧云正是又惊又喜,赞叹道:

    “这么懂事了呀!不错不错,节俭持家,即使打碎了粗陶碗也该心疼哭半天的。对了冰——”

    张牧云问:

    “她哭多久了?”

    “……别闹了!”

    见张牧云如此反应,冰正是哭笑不得。

    “牧云,是这样的,”她认真道,“今早月婵也不知怎么了,幽萝妹妹早上起来把喝糖水的陶碗不小心打破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丫头却声色俱厉地将幽萝好一通责怪。”

    “是嘛……那月婵呢?”

    到这时张牧云才意识到,月~并不在这几间屋子里。

    “还说呢,”冰有点没好气,“也不知道哪来

    气,这丫头数落了幽萝一大通,把她逗哭起来,然门也不知道哪儿去。嗯,”冰十分从容,“牧云你不必担心,我知道那丫头绝不简单。我看虽然下大雪,她还是没事地。”

    “啊,下雪了?”

    直听到这里,张牧云才意识到天气有些不对。扭头朝门外一看,这才现屋外白雪纷飞,一片片的鹅毛雪无声地落,篱上地上一片雪白。

    “月~到底去哪儿了?”

    这下他真急了:

    “这么大下雪天地,她身上那身冬衣走出去还是太薄。不行,我得去找她!”

    越说越急,张牧云翻身便去月~屋里的床边衣柜中翻出自己一件厚棉袍来。也不顾自己还穿着单衣,他便快步往屋外走。见他这般心急,冰赶紧追过去将他拦住。她问:

    “牧云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你知道么?”

    张牧云看着冰。只见她点点头,道:

    “看脚印,她应该去屋后山上了。”

    “那你为什么不寻她回来?”

    张牧云少见地语锋凌厉。

    “唉。”

    对这样的语气冰并不在意,她叹了口气道:

    “牧云你不知道,这丫头先前就像疯了一样,就像变了个人,把幽箩一通骂完后狠狠说了句‘我谁都不要见’,还不等我阻拦便冲进风雪中朝后山跑去。以我对月~的了解,这丫头向来极有主见。我觉得其中一定有隐情,会不会……”

    “不行!”

    正当冰要说出自己的猜测,张牧云却等不及,忽然从中将她的话打断。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些以后再说,我现在得赶紧把她叫回来!”

    “嗯,”见张牧云神色决绝,这时冰也不敢说其他地。想了想便柔和道,“去吧,我想虽然那丫头此时应该谁都不想见,但你去,一定行。”

    “嗯,当然。那丫头说的也就是气话。”

    张牧云口里应着,脚下已奔出屋子。漫天风雪里,他抱着那件棉袍直往屋后北山跑去。

    十一月里已是大冬天了;当张牧云往后山跑时正是寒风呼啸、飞雪如刀。奔跑时感受着寒风和冬雪吹打在身上地森冷,想起那少女单薄的身形,张牧云便愈加地担心。加快了脚下地步伐在已经积了几寸厚的深雪里飞跑,不一会儿便从屋后北溪上踏冰而过,顺着那条绣林中蜿蜒而上地石板小径,跌跌撞撞地往后山岭攀登。一路登爬时张牧云手挽着厚棉袍,尽管竹木遮掩,还是四处不停地张望,生怕错过少女的踪迹。虽然此时他脚下全力快跑,但所有的心神都用来找寻月~,一路的奔走跳跃全凭自己的本能,甚至有几次跌倒也很快爬起来,根本感觉不到疼。或许,从刚才听冰叙述那一番话开始,不知不觉张牧云心里有些从来没敢深思的念头,此刻便如囚禁不住的精灵,终于开始在心底深处蠢蠢欲动。这样时候就算摔个遍体鳞伤又算得了什么?

    风雪中,张牧云一路磕磕碰碰终于攀到北丘的山顶。环顾四顾,稍一寻找,这漫天的风雪中很快就让张牧云看到一副揪心的图景。大约离自己二十多步远的山脊上,在那个从天到地一片晦暗灰白的广大雪幕里,一个单薄玲珑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悄然伫立。从这边看去,在那么浩大无际的灰白背景里,这少女此时的背影显得那么的孤独和沉寂。

第四卷『云野仙踪』第十七章 抚今追昔,语雪别有风流

    柔的身姿在平时称得上“窈窕”,但在这样浩大的风单薄。远远望见月~被吹得飞起的裙裾时,张牧云一时担心横吹而过的风雪会把她刮跑。

    “月婵!月婵!”

    一边举步向那边跋涉,一边便朝她喊叫。他还是低估了风雪的威力,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而过,将他的声音吹跑。张牧云不得不加大了嗓音,在肆虐纵横的风雪里朝月婵大叫。

    他的喊叫起了作用。

    听到他的呼声,在风雪中一直静立的少女似乎忽然吃了一惊。透过不停飞舞的洁白雪花,张牧云在一片迷蒙中看见月婵迅回头看了一下,然后又很快转过头去,继续朝着北方的洞庭大湖呆。

    “月~怎么了?”

    月婵的举动极反常,张牧云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月婵艰难靠近时,张牧云琢心里磨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唉……还是怪我没用吧。”

    在他能够想像的范围里,他过地认为自己找到了月婵反常举动的缘由。

    “不管怎,当初她那亵衣实在太过华贵。那些织物是她的也好,不是她的也好,肯定她以前呆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富贵。‘宰相的家奴三品官’,虽然是伺侯人的,月婵也一直是锦衣玉食了。这大半年来她跟着我过日子,常常粗茶淡饭;这也罢了,谁知这些天又砌屋盖房的,她忙上忙下实在累狠了,便一下子作了。”

    张牧云对这样地推测笃信不。因当走到月~身后时。就像做了错事地孩子。底气不足地说道:

    “月婵。让你跟我这小村子里吃苦。是委屈你了。不管如何你披上这件棉袍。先跟我回家去。躲了风雪怎么怪我都好。”

    说罢。张牧云等她反应。却见似乎充耳不闻。依旧瑟缩着双肩。毫无动静。唉。看来应是十分气苦了。张牧云愈加不安。想了想。他在风雪中大声说道:

    “月婵。不我怎么不对。但现在这天气却是不要赌气。快裹上棉袍跟我回去。不要冻坏了你。”

    本来不为所动地少女时身形却忽然微微一颤。

    捕捉到这情形。张牧云只觉得她一定被冻坏了。霎时间一股热血冲上额头。他再也不顾不上什么彬彬有礼后一个虎扑。向前一蹿。口中说道“一定先披上棉袍”。转瞬间一探手便将月婵勾拦在怀里;然后也不管她如何反应挣扎力将手中地棉布袍将她紧紧包裹。

    张牧云忽然这般粗鲁,月~倒是猛然一惊。定国天香公主,自幼便被灌输种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各路高深法技,自然绝不似常人。尽管张牧云行动也是极为神,但真像那“金风未动蝉先觉”所说,他才刚一展动身形月~已是娇躯微微一震,不过刹那之间,便有无数种或防护或反击之术。

    不过,当那有些破旧的棉袍裹紧在她身上时,她最终还是没有挣扎。

    “我们先回屋吧。”

    张牧云说。

    “嗯。”

    这回月婵再没不作声。不过当张牧云拽了拽她时却如桩子一般立在原地。

    “张牧云,”

    只听她道:

    “你能听我说一会儿话么?我心中有些惑,想问问你。”

    月~的话语依旧轻柔听在这么熟识她的张牧云耳里,不仅现那称呼变了觉得口气和之前也判若两人。平和说出的话语却似乎蕴涵奇特的魔力,让张牧云无法抗拒。

    “月婵你说吧!”

    “嗯。”

    月婵悠然说道:

    “刚才立在这山丘上向洞庭之北,忽然便看到另一种生活。牧云你且休懊恼,那样的生活是你无法想像。嗯,如果说眼前的日子是在洞庭湖最深的湖底,我恍惚间看到的那种生活就像在这飞雪源头的高高云天顶。”

    “嗯,我知道。”

    听了月婵这席话,张牧云当然并不懊恼。不仅如此,他对月婵忽然说起的那个了不起的生活,一点都没惊奇。

    此时那风雪渐渐小了。斜斜吹来的北风将曼丽少女的额边两绺垂髫漫漫地吹起,随风摇曳在娇娜如画的容靥前。只见她继续说道:

    “假如,有个人这两种生活都经历了,牧云你觉得她会认为哪种好?”

    “当日是那高在云天的日子好!”

    张牧云毫不犹豫地回答,甚至觉得这问真是多此一举。

    “唉……”

    听牧云这么回答,月婵却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按常理来说,该是你说的这结果。可是……”

    她的神色变得有些迷惑:

    “怎么那个经历过富贵堂皇的人,还是有一点点觉得,这种卑下平凡的日子却每天过得很快乐……”

    “这……”

    自幼生长乡村的少年果然比较庸俗。见月婵这般如怨如艾地感慨,他只觉得不可

    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他心中不厚道地想道:

    “吓!放着那样好日子不安心,却觉得贫苦生活可乐。我看妹子认识的那人不是吃饱了撑的,就是有病哦!”

    不过这样的想法自然不敢跟月婵说。他现在也搞不清楚,月婵说的那人究竟是不是她自己。

    “牧云,”

    正在腹诽,却听月婵又说道:

    “不仅仅如此,那人以前还只想做惊天动地的大事。恐怕你不能想像,她可以为了一副只是耳闻中利害的弓箭,就驱动好多大人物为她奔波卖命。那时她只觉得这样理所当然,直到她后来经历过一段犹如在洞庭湖底的低下日子,她才现原来哪怕做一件小事也并非易事。”

    这时月婵似乎不再需要牧回答什么问题。她只在那儿娓娓自语,说道:

    “比如原在她眼中微不足道的一顿饭菜,若真个做时,却要购齐油盐酱醋,备好米面菜蔬,还要劈柴打草。到了做饭时,要洗菜淘米,要刷锅升灶然后细细烹煮,如此才可能五味调和。纵然如此,却往往尚难让食个个满足。若从这点想去,那个人一时异想天开安排下去的未知之事,之后过程中也不知会有多少比这做饭更难上百倍的事。尤其,一想到这些奔波往来之人,别说其他事情,至少一日三餐的饭菜就要费得许多厨娘主妇为之操劳。这么一想,那个轻易使唤别人之人,实在轻率可恶。”

    “呃……是哦。”

    听了月婵这一番言论牧云倒觉常人所未想,言之有物,便真个有些动容了。细细琢磨她话中真义时却听她继续说道:

    “我看,也只有等在厨中亲手做过这些想都没想过的琐事,再出去见过那些脸难看话难听之人的脸色,这才会明白前无论老少妇孺她都当刍狗般对待,错得有多厉害!咳……咳咳!”

    在寒风中一口气说了这么,还越说越激动,最后月婵禁不住猛烈咳嗽起来。

    “别说了!”

    见此情,张牧云忙让月~别说下去。又想了想刚才她的话,张牧云便大大咧咧地道:

    “那人你认识么?照这么说果然不是好人。这种人你以后可别交。”

    这般说时浑不觉身前正咳嗽的少女蓦然怒气勃,想要对他呼喝,却因迎着风反而一阵更剧烈地咳嗽,生生把这怒气给憋了回去。天香公主生着闷气之时,却听那少年又关心地说道:

    “月婵我们回屋去说!”

    张牧云又恢复了往日的豪气。他一边揽着月~往回拖边严肃说道:

    “你看,冻出咳嗽来了吧。

    无论如何,咱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们可没这么多汤药钱供赞挥霍。”

    一提到钱,张牧云更觉得此事极为严重恐吓少女:

    “若以后你再这般任性,小心我打你**!”

    “……你敢!”

    听张牧云这么一说经恢复脾性的定国天香公主顿时勃然大怒。她霍然转身,凤眼圆睁,怒叱一声,气冲冲瞪着张牧云,胸脯一起一伏,显得十分恼火!

    “哈哈,我说错了么?”

    看着月婵这怒气冲冲的样子,张牧云却毫不在意。

    “当然!”

    这时月婵也不咳了,口齿伶俐地说道:

    “说什么打……我可是大姑娘,你怎敢说话如此粗俗!”

    “哈哈!”

    不管如何,见月~恢复了生机,张牧云十分高兴。他以前也是惫懒惯了,才不管这样小儿女的抗议。他满不在乎地道:

    “好好好,你是大姑娘,你比幽箩还大呢。月~,说真的咱也别在雪地里闲谈了,再不回去,那俩女娃儿还以为我俩被雪埋了呢。赶紧回家吧。”

    他关切地道:

    “来,路滑,我扶你。”

    “……不要你扶!”

    见张牧云探手搀来,月~却是飞快一闪身,转眼就在坑坑洼洼的山顶积雪地里飞跑到前面去。跑出一段距离,她便轻盈地转身,在青白斑驳的雪中竹林边立定,笑靥如花,似雪里香梅般展颜说道:

    “张牧云你且自己走好,小心摔跟头。”

    “你呀,别看冰那丫头神神叨叨,好像有多少本领。其实我也有本事,这便让你见识见识我踏雪无痕的功夫!”

    话音未落,月~便已飘然而去。看她那姿态,足步雪地时犹如在湖中凌波微步,溅不起一丝的风尘粉雪,便此悠然下山去。

    “唉呀!”

    此时张牧云还不知月婵身份手段,只管望着她背影担心地叫喊:

    “小心着滑雪啊!”

    然后他一路追了下去;眼见着那少女行云流水地下山而去,不想自己却应了她之言,一路上好几次滑倒,跌得很疼。

第四卷『云野仙踪』第十八章 凤过乡年,一夜酣歌醉舞

    一晚冰施展清心诀,意在让幽萝回忆前事。结果|女娃的遭遇是否和冰差不多离奇,这无上醇和的五行水系法术同样没让她回忆起分毫,却将月婵的所有记忆勾起。流落江湖的少女终于知道,自己真名实为“月瑶”,封号“定国天香公主”。跟少年临时取的名字虽只有一字之差,身份却谬之千里。

    天骄皇女的记忆大部分已经恢复,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却依旧蛰伏于张牧云身边,并不急于离去。她这么做,有她自己的道理。

    最根本的,张牧云乃她的救命恩人;人世沧桑,江湖险恶,那一日若没有他将她从江边救起,现在她天香公主是死是活,还在两可之间。而月瑶虽然贵为公主,但现在恰好十三岁左右的年纪,正是那时女孩儿情窦初开的年纪。让她在这时与张牧云相遇,朝夕相处,甘苦与共,时间长了毕竟有了感情

    除此以外,她还有些赌气。别看她以前老不想服父皇管教,一贯喜欢在外边我行我素,但毕竟内心还是个小儿女。一想到自己已经流落民间大半年,朝廷官府却丝毫没有动静,她便有些气恼她父皇。“既然你们不管女儿死活,那女儿也就不回去,省得扰了你们清净!”这么一想,她觉得还是那个乡村少年可亲。

    除了这些个人的理由,月婵、或说是月瑶,继续蛰伏在张牧云身边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虽然乡村生活平静,但月瑶细数这大半年来的大事小情,却现事情并不简单。那少年自然颇有奇遇,古寺得宝,君山显威,认真说来绝不似一个平凡乡村少年所历。而那个突如其来的冰少女,则更加可。先便是容貌。人间丽色,大都在朝堂贵族闺阁;但月瑶很肯定地认为,满朝文武论是王爷还是尚书,任何一家的闺秀儿女相比冰,皆“无此丽也”。如果说那些已经秀丽非凡的女孩儿为人间瑶草,那这冰的神姿模样便是真正的天上奇s=了。月瑶见识岂比凡俗?她深知“相由心生”,虽然一般而言人不可貌相,但像冰这样相貌凡脱俗达到一定境界的,绝非凡人。

    而除了容貌之外,冰其他诸般种种也总透着一股子捉摸不透的味道。先不说她那不断增增补补的可疑身世,就拿她这些时假病求医事情,便透着天大的可。为什么要张牧云去山里寻什么医书?十几年前的所谓预言真个就能分毫不差地应验在茫茫千里的慕阜山中?特别是那个『天人五召』这从小便被灌输各样高深咒术神法的公主尤感怀疑。

    月瑶小时候的那些法技老,都是皇家用倾国之力延请来的高人,所授自然非同凡响;但通过种种情由分析判断月瑶清楚地知道这冰指引得来的『天人五召』绝对是人间难得一见的仙书神册。她不信以冰见识,还极言这是治病医书。

    而从这想开去,这样的人物矫言来到张牧云身边,到底有何企图?月瑶十分好奇。除了冰之外个露了一手死鸡召唤、能力透着诡谲之气的小幽箩,也让她分外惊异。所以,既然没人牵挂她的死活,那她就继续呆在这张家村,一定弄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

    秉持这样的念头,此后对原先的月现在的月瑶来说唯一担心的是自己不再能适应张家村的生活。在以前,无论多么老谋深算的老臣,在自己面前也是动辄得咎;颐指气使惯了,还能和张牧云他们正常相处吗?接下来的日子里,对这问月瑶不仅找到了答案有了个心得:

    原来种种的脾姿态,还得有对应环境;比如她在这个大大咧咧、不以为然的少年面前,种种脾气竟是作不得;到了那个时不时跟张牧云套近乎的冰身边时竟然还忍不住要很无聊地争风拈醋。除了这二人,那个似乎什么都懵懂的小幽萝实在没法让她始终秉持疑忌之心;在她纯真无瑕的娇憨笑容前,自己这一贯万千宠爱集于己身的天香公主不自觉生出好些疼爱之意,对幽箩百般爱怜。

    张家村地岁月让天香公主生了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地改变。

    就在这每天总结着自己地过往、眼前和将来地对比之中。日子很快便往腊月滑去。对张牧云而言。今年地张家与往年大不一样。有月瑶几个帮衬地少年。刚进了腊月就破天荒头一回地制起了包括腊肉在内地各种农家年货。等到了除夕这一天。和往年白白蹭吃村里地流水大席不同。在张牧云主事以来他家也头一回出了人手和食物。

    洞庭湖畔、罗江边地罗州地面。乡间民风淳朴。过年最是热闹。按本地地规矩。无论平时有什么或口角。到了除夕这一天地下午。所有村民都将聚在村里地长街上一起吃流水大席。除夕地中午。吃过了午饭各家各户便要按照自家人数地多少。抬出一张或几张桌子。一起在村里主街道上拼成长龙。这时候。各家地男人们在家负责洒扫除尘。张贴春联。女人们则端出各样盘碗点心。抬着新酿地米酒坛子。在绵延半里地拼桌上条凳边摆放整齐。

    按照约定俗成地规所有地村户按照自家地能力在岁末尽量提供最好地食物;像村里少数几个地主老财。则每家至少贡献出一头猪。于是。到了今年地除夕这一天。过了中午。大约下午未时地时候。在张家村街道中地饭桌长龙旁边。隔五六桌旁边便烤着一只羊或一头猪。今天日头很好。整个街道中明晃晃地。只有街角地阴影处还有些前天下地积雪未消。村里厨艺好地男人女人们负责着烤炙晚上地主食猪羊。那些出了大份子地财主富人们则心安理得地在一旁指手画脚。大声地指挥吆喝。

    在松木炭火烤出地滋滋油响中。张家村地长街中很快便充满冲鼻地肉香。小孩子们本来在饭桌长龙下捉着迷藏。闻到了那香喷喷地肉味便忍不住流起口水

    那么害羞地伢子们便去叔伯阿姨们那儿去讨吃。们今天也不为难他们。听了请求往往都会撕下一小块烤得焦黄地还滴着油地皮肉。笑眯眯地让他们到一旁吃去。每当这样地时候。那个正在帮两位姐姐准备自家奉献地饭菜地小幽萝。因为坚信自己勉强和月瑶冰姐姐一样已是懂事地大姑娘。此刻只好猛咽口水自伤神。

    当月瑶她们做这些庖厨之事,张牧云并不在村里。此时他另有重任。按罗州的风俗,这些罗江边的乡民“岁暮除夕取江水一斗,岁旦初一取江水一斗”,然后比较两的轻重;如果大年初一的一斗水较轻,则便知道新的一年中江河湖泽水势较小;如果初一取的一斗水较重,则来年水势较大,水田固然可喜,旱地便要小心。江河的水势如何,直接关系着这些乡民的生计;于是这天下午包括张牧云在内的五六个后生由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带领着,各自带着斗瓢溯着村中的北溪,直到那最近的汨罗江湾中取水。

    略去闲言。不久那红日西斜雀归林,黄昏的暮色笼罩了远村近舍,当取水归来的老村长一声令下,这张家村岁暮除夕的流水大餐便正式开席!

    这样的流水大席是那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公主这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暮色中家家户户的门前燃起了辟邪趋吉的篝火,不下百人的大人小孩们在半里长的一溜长桌边或喧嚣或谦让地入座。面对杯盘罗列的桌席,转眼觥筹交错,刀筷并举,到处都传扬着欢声笑语。往日此刻已经安详入夜的村落,现在却灯火通明如人声鼎沸的通宵集市!

    劳碌了一年的乡民们此刻长席吃肉、大碗喝酒的场面,无论月瑶、冰还是幽箩都是头一次经历,正感觉新鲜无比。而乡风朴实豪爽,入座后刚开始那个定国公主还有些女孩子家惯有的拘束,谁知还没过多久她便被这无拘无束的热闹气氛感染。

    一边吃着烤肉尔抿一口不甚浓烈的米酒,席间她也学着大家的样,不管认不认识断跟身周桌畔来来往往的村邻们高声地问候。旧岁将除之际,不管男女老少管熟不熟识,这些大块吃肉、大口饮酒的村民们都互相说着人畜兴旺、五谷丰登的吉祥话儿。笑语豪言连篇之际管那新酿的米酒才刚刚开始啜饮,看热闹的场面似乎大家都已沉醉。

    酒至半酣,肉过半饱,高兴头的村民们三三五五地离席。不管是小媳妇还是粗老汉,皆带上绘着胡蛮神鬼的吓人脸谱,敲击着细腰锣鼓,在村里的街道上载歌载舞。罗的乡民们相信,这样的面具歌舞能吓跑瘟神疫鬼。当然,这样的歌舞虽有虔诚的用意,但在辛苦了一年后的岁末除夕跳起,自然带了庆贺放松之意。于是,当月瑶还留在桌席上微笑着看那些百姓们歌舞,冷不丁便被一个带着大头娃娃面具的年轻人从桌旁拉起,在一阵令人眩晕的旋转之后,等反应过来已在那刚才自己旁观的歌舞队伍里!

    “你是谁!”

    天之贵忽然手儿被陌生人攀牵,月瑶毕竟不耐;正要作,却忽然听到那憨态可掬的大头面具后面,有人哈哈笑着说道:

    “月婵,我都认不出来!来,我们和大家起跳舞!”

    于是,还在琢磨牧云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溜走加入歌舞队伍时,公主按照他引领的节拍,不知不觉中已是手舞足蹈,在一片喧天的锣鼓声中穿行于村中街道,中间有几次还转到村子旁边的荒地田埂中一起踩踏舞蹈。锣鼓哐哐震天,篝火烈烈通明,远近不时传来烟花爆绣爆裂的声音,身处这般火热的阵势中,已饮了些米酒的公主忽然有些醉了。到这时,她已真正沉浸到这乡村过年的节日氛围里。而在这锣鼓声中明暗灯火里缠绵歌舞,酒意偶尔蒸腾,不知不觉便杏眼微、粉腮烫红,火热的醉意袭来,喜极之时不禁踮起脚儿,就在那少年冰冷的面具上偷偷地一吻;人群挨挤之中张牧云并不觉,她便吸溜着嘴儿,半含害羞,半含得意地继续围绕在他身边欢歌曼舞。

    在他们融入人群中纵情歌舞之时,那少女冰相对比较冷静。嘴上跟村人们欢快地打着招呼,内力却仍然秉持着矜持。她一直安坐在席间,带着从容的笑意看着这些热烈过节的村人。同样没加入歌舞的小幽箩则只顾品尝美肴。她吃光了这桌喜欢的菜肴点心,便着忙转去下一张桌子。就这样沿着流水大席的长桌一路吃下去,最后她终于和从村外歌舞归来的牧云哥哥月~姐姐汇合。

    此后夜_渐深,人声渐稀。村民们渐渐都回到各自家中去,此后一家人团聚围坐在火炉边,一边取暖一边守岁。篱墙小院里,江村茅屋中,那张牧云也端来火盆炭炉,在其中点起炭火,招呼着几个女孩儿一起围在火炉边。这样的彻夜守岁并不枯燥,那张牧云一边跟几个女孩儿讲着当地流传的过年传说,一边会不时地往热烈通红的木炭火中投几只红薯,或教大家拿锅铲端了花生或是肉块,在那炭火上烧灼。这样过不多会儿,一边闲谈之余,一边又能吃上香热的番薯、喷香的花生,还有那嫩汁直流的香脆猪肉。正是:

    除夜忧愁少,寒庭燎火多。

    舞衣连臂拂,醉坐合声歌。

    至乐都忘我,芳心自美和。

    今年只如此,来岁知如何。

    到了第二天早上,当那几个终于支撑不住的女孩儿沉沉睡去,还在醉梦酣甜之时,张牧云则已背起了锄头,吱呀呀打开了房门,悄悄地步出门去,按当地的风俗就在院边墙角的菜畦中锄了会儿地,象征着新的一年中人勤春早。

    注:祥和的乡村生活,大约就要到此为止。

第四卷『云野仙踪』第十九章 声相闻闹市,谁语半生劫

    月婵、冰、幽萝相继来投,整日与这几个女孩儿笑张牧云日常心情倒是比以前大为松快。只不过所谓乐极生悲,当这个热闹而轻松的年关过后,有个很严峻的问题忽然摆在张牧云的面前:

    不知不觉家中银钱已然耗尽;那坛中的米面盆罐中的油盐,只够支撑十来天的生计。

    张牧云家并无祖产,又无恒产,以前靠他自己上窜下跳折腾各路营生,勉强还能养活自己。不过,现在家中连添三丁,还都是女子,在那个年岁并不可能赚得大钱。而她们却都容光雅洁,他这一家之主并不好意思拿些破烂衣服给她们胡乱穿了。不仅如此,偶尔货郎来免不得还要给她们零钱去添点胭脂水粉,每到换季之时还要去布庄扯几尺布做做衣裙。

    这样情形下所有的用度都要靠少年一人支撑,实在艰难。这大半年来,要不是有宝林寺抄经那一笔往日很难碰到的横财,到了腊月年关之时他就得带大伙儿一起喝西北风了。“坐吃山空”,何况年前又加盖了一间屋子;于是到了正月中张牧云家中所有用度终告罄尽,只余下最后半吊铜钱被张牧云紧紧捏在手中,紧张思索如何拿它运作营生。

    纵使生计已经窘迫,平日张牧云并未丝毫跟月婵、冰她们提起。就这样表面轻松自如,暗地里绞尽脑汁,终于在正月十一这一天让张牧云想到一个念头。他琢磨来琢磨去与其枯守家中,困坐愁城,不如出外行走一番,到那繁华所在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好营生。于是这一日他便跟几个女孩儿说正月十五元宵灯节将近,听人说正南衡山脚下的衡阳城元宵花灯最是热闹。既然如此不如这回大家一起去看花灯,省得总是局促在小村中,也甚憋闷。

    听此提议,那月婵、冰还有那小女娃儿自然无有不从。某种程度相比男儿而言,女孩儿对元宵节花灯还更喜欢,于是众女踊跃,无不欣从。

    闲言少叙。自收拾行囊离家村,几人先往罗州而行。近了罗州城门,张牧云在心中琢磨了一遍得此处对自己而言就像面对已被刨过了多少遍的田地,再也觅不到什么大食,于是决定过城门而不入,领着月婵几人绕过罗州直往西南而行。此后约行二十多里在正月十一日中午时分,便到了湘阴。

    湘阴乃洞庭南小城人物风景与罗州无异。在湘阴县打了个尖,随便在一处面铺要了几碗面,几人吃了,那张牧云看这湘阴城还不如罗州繁华,没甚出奇之处,便又领了大家出了湘阴城南门着绕城而过的湘水大河往南边而去。

    这湘阴城旁边的湘水河,又名湘江自还在此行目的的衡阳南边的永州流来。因湘江更南的源头流过一段,在永州境内与潇水汇合向北流为湘江,故又常合称为潇湘。

    潇之水流无际,浩荡无涯,自天南而来,奔流一千多里后浩浩汤汤流入洞庭大泽。此时张牧云几人行走的正是湘江下流,江水流至此处江面已十分开阔。自县城出来,当脚下的官道渐渐逼近潇湘江畔,在路过一大片摇曳的芦苇丛后,那层波叠浪的潇湘之水便飒然印入眼帘。见到眼前一片白水茫茫,众人尽皆觉得眼前一亮,那小幽箩更是兴奋地跑上前去,在江滩边手舞足蹈,跟后面哥哥姐姐们嚷道:

    “好大地洞庭!我终于看见它了!”

    原来幽萝把这湘江当成牧云月婵等人常跟她说起地洞庭大湖。此时她一见这样白茫茫望不见对岸地大江。一时也忘了她牧云哥哥明明说过那洞庭湖在北边。只顾在江畔拍手笑闹起来。

    见幽箩这样憨态。张牧云忍俊不禁;纠正过她地错误后。大家便沿着这湘水大江溯流而上。一路迤山逦水地往衡阳而去。

    闲言少叙。也不知是否还在年节之中。那街市萧条。一路无论张牧云怎么削尖了脑袋将一身打小练就地本事挥得淋漓尽致。却始终也没找到什么赚钱地门路。

    话说到了正月十四这一天。无论那张牧云内里情不情愿。上午时分他们这一行人最终还是来到了衡阳。

    才到衡阳城边。一股子热闹气氛便扑面而来。因衡阳地元宵花灯确实远近闻名。到了十四这一天衡阳城内外已是热闹非凡。在张牧云他们走近地北城门外。还没到城门洞边。便见得官道两边已是摊贩林立。店幡招展。那讨价还价地声音更是嘈杂喧天。

    张牧云招呼着大家挤过了摩肩接踵的人群,好不容易接近了城门边,已望见城门洞上方的“衡阳”两个古朴大字。正当张牧云松了一口气心说“终于到了”时

    节外生枝,那幽萝又赖在一个卖彩纸风车的小摊前,再走。幽箩这般撒娇,其实并不是好时候;此时张牧云满脑子里也只想折腾点营生,本能地便对这些想来赚他钱的同行们十分抵触。

    尽管天生不愿,又手头乏钱,但那曾经露出一手诡谲本事的小幽萝此时竟如此被那些红红绿绿迎风飞转的纸风车吸引,十分顽强地请求她刚刚认下的牧云哥哥帮她买一支。这小幽箩,生得粉妆玉琢,娇颜媚骨,张牧云认为从外貌上来说,她在稚龄女娃中已是不俗。只是让他痛心的是,如此都丽脱俗的小女娃,最后还是和其他寻常小童一样,小手中死攥着一支中意的风车不撒手,不管怎么说都不听!

    痛心疾之时,张牧云假作呵斥了一回,最后看看无法,也只好苦着脸、咧着嘴地从褡裢中数出三文铜钱,买下这个只管骗小孩的纸糊玩意儿。

    说起来,小幽萝稚嫩懵懂,不懂得察言观色。对于少年囊中羞涩的景况,她毫无察觉。不过另两个女孩儿则完全不同。通过几天下来的观察月瑶和冰早已现,她们这暂时的一家之主已是床头金尽、仗头乏钱。

    于是,留意到他在眼前掏出三文钱买个纸风车也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月婵和冰也只好懂事地忍下想吃街边那香气四溢的小吃的念头。

    这样时候,那已复大部分记忆的天香公主月瑶,流着口水努力按下贪吃念头时再记起以前在宫中每餐案上盘盏连城的情景,便觉得眼前的情景十分不真实。这时她联想起庄生梦蝶,忽然一阵恍惚,也不知眼前的情境是否梦幻,不知是否只是她在皇宫春苑中玩耍累了,在百花亭畔偶尔小憩的一个梦里。

    闲言少叙。甫进衡阳大城,繁华的景象自是目不暇接。那此刻与少年同行的天香公主,虽然以前也常来天下行走,不过几乎每次身边都是文臣武将云集,真正深入民间的机会少之又少。于是在这样热火朝天的民间商铺杂耍面前,身份尊贵的公主也变得毫无矜持,只顾左顾右盼地贪看,竟好几次差点走丢,幸亏张牧云留心招呼才不至失散。

    在车水马龙街市中闲逛,看那左右的商铺中汇集了天南地北的货品;什么辰州的刀剑、岳阳的花伞、永州的油茶、浏阳的花炮,甚至还有远在千里万里之外幽州的皮毛、会稽的竹器、梁山的象牙、通州的玉雕、苏杭的丝绸,林林总总光这些商肆的陈设货物就让月婵这几个并不平凡的女孩儿看得十分起劲。

    月婵她们高兴地逛街,张牧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瞅着身边这几个笑逐颜开、无忧无虑的女孩儿,张牧云心中暗自忧愁:

    “罢再这样闲逛下去,再寻不到什么上手的营生,恐怕这回真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真地只是白费钱来衡阳看回元宵灯节了。”

    忧闷想着,正躇间,忽然他只觉得身边的人潮猛地向前流动起来。

    “怎么了?”

    现在人多,身边行人忽然向前奔走,张牧云一惊,立即警道:

    “莫非后面有人惊马?”

    正琢磨时,忽然便听得向前奔动的人潮中有人大喊道:

    “那王仙长又捉妖啦!大伙儿快去看呐!”

    “呃?!”

    一听这叫唤,张牧云朝前面望去,只见身边跑过的人群都在朝对面街角那个楼阁巍峨的深宅大院跑去。

    “捉妖?哈!”

    听得这话儿,张牧云心中愁闷忽然一扫而空。他高兴想道:

    “想我长这么大还没真见过捉妖呢!这我可得一定要瞧瞧!月婵!”

    他刚回头想叫月婵几个一起去瞧新鲜看热闹,谁知才叫了一声,便听得那月婵已在前面叫道:

    “牧云快走啊!有捉妖哦!快点走去好占个位置看啦!”

    张牧云闻声一回头,却见刚刚还在身后留连店铺的月婵几人,此时都已经在前面一丈多远的地方等他了。

    “哈哈,这般腿快!”

    张牧云哈哈一笑,赶紧也快步赶上前去。

    也许,这时满心只想看热闹的张牧云,还有那几个笑语晏晏的女孩儿,没有一人能够想到,就在今天中午这衡阳城中,只是拔脚去看个热闹,却会掀起怎样一片无法想像的血雨腥风!正是:

    闹市啼山鬼,

    幽宅迸异霞。

    谁知偶游地,

    血海浩无涯。

    《九州牧云录》第四卷完,敬请关注下一卷:

    『妖火焚情』

第五卷『焚情妖火』第一章 妖光剑影,声唳衡阳之浦

    朋唤友地随人群跑去那边看捉妖的热闹,等到了地方现最先吸引他的倒不是什么仙长妖怪,而是那间气派非凡的大宅。衡阳的这条街上,倒也有不少人家;但闹哄哄显然是捉妖地点的这家房子却几乎比左右邻居高上一倍。不说后面不知几进几出的亭台楼阁,就从人群上方看这露出来的影壁和门墙,已如鹤立鸡群。

    “哈,刘百万家真个闹妖精啊!”

    正在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中看这高门大户呆,张牧云忽听得周围有人在吵吵嚷嚷地说闲话。只听这人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嘿,前些天我在酒馆就听到些风声,说刘百万家的千金被妖怪哄了。我跟家丁打听还都说不知,这不,还是露馅了!”

    “这有什么稀奇!”

    有人接他话茬:

    “没出阁的闺女上妖怪,哪有什么好事?这等丑事自然巴不得赶快遮了,还专等来告诉你?”

    “哈,那是那是。”

    他们俩正说得高兴,旁边有个红脸汉子大声说道:

    “要我说,这什王仙长手段也不太高强。”

    “为啥?”

    “要是有手段。为啥捉妖都捉到门来了?”

    原来刚才据说正是那王仙长把妖怪引到刘百万家地门口。就在影壁里面和妖怪打斗起来。这才惊动了街边行人来看。

    “说定。还是被妖怪追出来——”

    那鲁莽子正说得时。冷不丁在场众人就听得耳边“喀嚓”一声巨响。犹如平地一声雷。顿时周围这些人被震得呆若木鸡。眼前地景物都静止。口鼻中只闻得一阵皮毛焦臭味。

    “莫非仙长引了天雷劈杀了那妖怪?”

    大伙儿正纳闷,忽然就听得刚才那大嗓门汉子爆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哇呀呀!~”

    大家再看时只见那刚才口无遮拦的汉子脑瓜皮上头已经烧成一堆黑灰;他这一叫一动时灰飞烟灭,那堆焦黑的灰烬从他头上滑落,转眼脑袋变成了光头!

    “哼,竟敢在本道长面前胡言乱语!”

    正当众人和这汉子目瞪口呆之时群那边靠近刘百万家门口的地方,忽然有人声若洪钟般说了一句;霎时间,那门口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忽然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弄啦一声朝左右分开!

    张牧云闻声看去,只见在众人分开的一条道路中,正有一黄衣道人施施然向这边走来。

    此时不过中午,天光正晴。在明亮的日光中张牧云看得分明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道人中等身材,身上穿一身土黄色的道袍,腰间扎着黑色束带。他年纪约在四五十,正在中年。再看他脸上,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为精瘦;在他嘴唇左边长着颗铜钱大的~子,上面生着一撮黑毛。看这模样道士显得有些猥琐;不过因为头上戴一顶纯阳冠,手中提一口花纹古朴的桃木剑上神色又颇为大义凛然,整个人看在眼中便自然有一股说不出的威势人不敢小看。

    “无量天尊!贫道给诸位施礼了!”

    面相凛然,刚才又使出这样雷霆手段,这刚才众人谈论的王仙长立定之后,竟躬身朝四外团团行了个礼,打了个问讯说道:

    “方才召出天雷小惩,实是这位施主出言不逊。想我王道陵自龙虎山学道归来,平生收妖无数,号称‘万妖敌’,怎容得这样凡夫俗子在此满口胡柴,灭三清威风,长妖怪志气!”

    说完这番话,这王道陵王仙长也不看刚才那莽汉反应,便立在当街,四下环顾一眼,沉声说道:

    “贫道早知有人我道家神法,刚才便故意弄出许多响动。好,既然各位善信都在此了,我王道陵便施展龙虎山太上天雷正法,让那只惑乱刘善信门庭的狐妖万劫不复。大家请往后退。”

    王道陵这话声音并不高,但听得他末尾这一句,大街上顿时人群耸动,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向后退。

    直等到确实退出安全距离之外,才各个站住,这些闲人复又伸长了脖子看。

    当然,那从不放过看热闹机会的张牧云也自然在人群中。和众人共进退之时,他还在心中想道:

    “吓!这王道长倒有意思,晓得给自己扬名头揽生意。不错不错,他将来一定财!哈哈!”

    心中逗乐子般想着,张牧云便混杂在人群中退出几丈开外,开始和旁边那些游手好闲之人一样专心抻长脖子看起热闹来。

    “宝箱何在!”

    想不到那王道长清场之后,头一句便让张牧云莫名其妙。只听王道陵一声喝令之后,那影壁之后就吆吆喝喝地奔出两个刘府健壮家丁,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口红漆铜皮的大枣木箱,风风火火跑过来,放在王道陵面前的青石板地上。

    “里面金银器皿,你家主人都放好了吗?”

    “放好了放好了!”

    这时答话的是一个胖子。他刚从大门影壁后气喘吁吁地转出,看他肥头大耳的模样还有身上那一身华贵的紫缎员外衫,不用旁人介绍张牧云也知他定是此间主人刘百万。

    只见那刘百万一边擦着汗,一边倚在

    喘着气回答:

    “按您的吩咐都放了。都是十足十的金银。”

    “好。”

    王道陵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看脚下的红漆木箱,对那刘百万说道:

    “很好,就怕你不舍得这些身外之物。我且说与你听,扰你宅院这妖孽,乃是衡山中一只千年狐精。它常化成美少年,扰人家宅。不过你不要怕,虽然它有千年道行,但衡山之狐五行属木,我用这些金银之物克它,要降伏不在话下。”

    “那就好那就好,切全靠仙长了!”

    “好,你且先避过一旁这要开始捉妖了。”

    “好好好!”

    听王仙长让到一旁万顿时飞快转过影壁之后,一溜烟般跑进家宅最后面那间卧房,拿被子蒙着头,在周围护院家丁环伺之下暂在床上避下。

    见主人已避走,这王道陵忽然神_一凛,手捏着剑诀踏着罡步,就在街当中开始转起圈来。如此走了四五遭,忽然间王道陵拿桃木剑在空中一挥,朝着刘百万宅院方向仰面叫道:

    “好妖孽来一战!”

    话音刚落,刚才还阳光的天光忽然就暗了下来;当街人群中有眼尖的,立时便见得忽有一阵黑风从那边刘宅中央扶摇上升,等旋转到半空之时就如一条黑龙朝这边尖啸扑来!

    “且我一剑!”

    当那黑直冒的旋风扑近,王道陵喝了一声,夷然不惧分沉着地开始舞动桃木古剑,就在当街跟那化身黑风的狐妖打斗起来。

    如此周旋了大约十来个回合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王道陵忽然如炸雷般一声大喝,手中桃木剑向天飞快划了三个圈儿;刹那间刚才还神出鬼没、左冲右突的妖狐黑风便在空中定住。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眨眼间便听得风雷之声大作自那已然阴云密布的云天猛然便劈下一道耀眼的闪电来!

    “妖孽,受死!”

    暴喝一声,那道从天而降的霹雳闪电就像受王道陵桃木剑指引一般,猛然就朝剑尖指向的那团被钉在半空的诡谲黑风当头劈下!

    “呀——”

    电光闪过,只听得一声凄厉呼号,只不过霎那之间那刚才还凝聚如龙、左右扑击的黑狐之风瞬间涣散,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便似云归山谷、雾隐深岫,转眼都尽收那道人面前的红漆箱中!

    “哈哈哈!”

    收尽黑烟,猛然间那道人仰天大笑,仗剑洪声叫道:

    “尔妖魔,竟敢与本仙人斗法!”

    笑傲已毕,王道陵转身朝那刘府门厅躬身一礼,声透重楼般响亮说道:

    “刘员外,妖孽已伏诛,此后当合宅安好!”

    “……”

    过了许久,才听得一阵脚步杂乱,那刘百万被一群持刀弄棒的护院簇拥着跑出来,犹有些惊魂未定地问道:

    “真、真地?”

    “自然!”

    那王道陵将桃木剑插到背后的剑匣中,挺身傲然说道:

    “有我‘万妖敌’出手,那妖狐焉有活命之理。不过——”

    话锋一转,他扭脸盯了地上箱匣一眼,然后跟刘百万道:

    “不过这狐妖修炼千年,纵然肉身为金器所克,但妖魂不散,现在仍凝聚在金银器皿之上!”

    一听此言,刚刚惊魂甫定的刘员外脸上笑意瞬间凝固。

    “那、那怎么办?!”

    “员外莫怕。贫道只需将这锁妖之匣带回道庐之中,慢慢用三味真火炼化;等到七七四十九周天,功夫到了,这狐妖之灵也自然魂飞魄散。这样不知可否?当然,您也可以将它留下,放在家里收藏。”

    “不不不!”

    富甲衡阳的刘百万那颗胖脑袋就摇得像只拨浪鼓。

    “不不不,还请仙长老师将这妖怪鬼魂赶快带走,早日炼化才是!”

    “哈哈哈!好!”

    到得此时,一切尘埃落定。这时周围刚刚死寂一片的人群,仿佛一下子又活过来,顿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这大街上转眼又喧闹得如同骡马市集一般。

    “好!好!”

    纷乱嘈杂了一阵,人群中不知道谁领头鼓掌叫好起来。有了个带头的,顿时这大街上几百号看热闹之人叫好拍手响成一片,满大家霎时如同沸腾的海洋。

    不过,就在这满街喝彩之中,却有一人和众人截然相反。

    “刚才……是我听错了吗?”

    在山呼海喝的喝彩声中,张牧云却显得有些迟。踌躇片刻,他望了望四周,却见众人都在忘情鼓掌,便又有些犹豫。不过又想了想,这性情坚韧的少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扯了扯旁边那凑热闹鼓掌的月婵,轻声说道:

    “月婵,你觉不觉得刚才狐妖那声惨叫有些问题?”

    “嗯?有什么问题呀?”

    天香公主一脸茫然。

    “咳,我觉得……”

    张牧云歪着脑袋,努力想着最恰当的形容词,跟同行的月婵和冰她们说道:

    “我觉得那声惨叫不太真诚。”

第五卷『焚情妖火』第二章 冰寒刺骨,惊散箱里妖魂

    道长你等等!”

    张牧云久混市井,可不是什么含蓄之辈。听出那声音很不对,凭着乡野之人的朴直,他便紧走几步赶到那正和刘百万寒暄的王道陵近前,叫了一声:

    “仙长,那个狐妖真个死了吗?我怎么听得声音有些不对!”

    “哼……”

    张牧云之言,早就被听在王道陵耳里。这会儿见这愣小子还真跑过来跟他大声说,王道陵便有些恼怒。不过此时张牧云已到了跟前,说话声音又这么大,不能再装没听见,王道陵只好中断跟刘百万愉快的对答,转过身来看着张牧云。见到少年的样子,见人如其声,确实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还一身乡下打扮,王道陵便压住火,沉住气,几乎想也没想便踏前一步,逼向这不知好歹的小子,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恐吓道:

    “无知小辈,休得言。这些小儿混语,你还是回家跟爹娘!”

    “咦?!”

    见王道陵如此反应,张牧一怔;不过又一想,刚才自己确是冒失。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好像确实拂了这王仙长面子。想到这个,张牧云便深施一礼,跟眼前道人诚恳说道:

    “方才小子冒,请道长恕罪。不过刚才见您大展神威之时,听那妖狐最后一声惨叫,并不十分真切。”

    “哦?”

    王道陵盯着这少年。沉静道:

    “你是说。你没听清?”

    见张牧云彬彬有礼。众目睽睽下道陵倒也不好再如何动怒。不过此时他已将二目眯缝成一条细线。显得颇为不屑。

    “不是地。”那张牧云却管他倨傲。依旧老老实实说道。“不是听不真切而是那妖狐惨呼。我却觉得十分做作。

    我怕它假死。事后又来害道长。”

    张牧云此时确是满心真诚。一心灭。还为这王道陵人身安全作打算。谁知。他这好心话儿话音还没落地。却猛听得王道陵勃然叫道:

    “住口!”

    王道陵盛怒形于神色峥嵘的面貌变得更加狰狞。他身子前倾,对张牧云恶声恶气地叱道:

    “你这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儿怎有你地方说话?想道爷我走南闯北,平生灭妖无数,恐怕捉妖次数比你吃饱饭还多!我王道陵今日是得刘老爷诚意邀请才来苦心除妖,却如何由得你这野小子胡说八道!要是识相的,快滚!”

    王道陵气急斥骂,其他当街人众一片寂静。见得仙长怒并无一人敢出来说话。而被王道陵这般辱骂,张牧云先是愣住,等醒悟过来,面对这样凛然不善的威压声势,却一步也没后退,就稳稳地立在当街目光与王道陵对视,神色渐转傲然。

    “哪里来的老贼?竟敢如此无礼!”

    却是月瑶出来说话。这帝阁公主刚刚心里倒是抱怨张牧云念头可笑,行动冒失猜测无理;不过,现在一见那王道陵出言不逊她熟识之人,于是那公主刁蛮脾气便忍不住作,也不管女孩儿家要不要抛头露面,几步走到张牧云身边,帮亲不帮理地骂还。

    “不要骂我哥哥”

    这则是幽萝。见气氛紧张,她担心和自己立了血誓的哥哥吃亏,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挡在张牧云的身前,仰起小脸儿看那恶形恶相的道人,以自己小小娇躯努力护住身后哥哥身形——确切地说,胸部以下。

    “好好好,你这无礼道人莫非想打架?”

    这却是冰。刚见王道陵出言不逊,冰自是气愤。不过见得眼前情形心中一动,她便立时恨不得双方马上大打出手,好让她这胸无大志的牧云哥哥早日历练,做成大事。

    再说王道陵。这来历不明、名头却很响的捉妖道士,刚刚只以为只是和这一个少年放对。和这落单小哥对敌,自然万事无忧,有胜无败。只是,忽然不知打哪儿冒出三个女娃儿,他眯着小眼一瞧,便顿时觉得浑身有些不对劲。他王道陵也是多年修行,颇能相面。拿法眼一瞧刚才这少年,当然是一副平凡普通的模样,不用担心。难道他这小小年纪,能达到返璞归真神光内敛的境界么?当然不可能。不过另外这三个女娃儿则大大不同。

    比如,第一个跳出来的那个,神色凛然,虽有国色天香之貌,或只在少艾之年,但举手投足间却已不经意**千般傲气、万种威严!那个第二个蹦跳而来的小女娃儿,则看似雏龄,但一对上她那双明澄澄、水汪汪的大眼睛,稍一凝视,却觉得其中有如黑渊,竟似有狂魔乱舞,万鬼呼号,叫他不自觉便胆颤心寒。而第三个最是不善。虽然看她模样,曼丽空灵,身姿袅娜临风,有如幽山灵蕊,不过她娇靥上那双眼神却极为锐利,此时一扫寻常女儿羞赧之气,只管死死盯住自己,竟似是跃跃欲试,恨不得自己马上便跟他们出手!

    “究竟是什么人?!”

    不知不觉间,刚才气焰嚣张的王道陵冷汗直冒,心中竟升起些不祥之兆。

    “怪不得他如此胆大!”

    这时他再觑眼看那少年,印象骤然改观!看看四周民众,想了一想,王道陵便柔和了声音说道:

    “咳……这位小哥,倒不怪道爷刚才和你生气。实是你这话忒个无理。不怕跟各位说,无论法力多高强的妖怪,经我宝箱收了,断无生理。不过呢,”

    见张牧云神色:旧迟疑,王道陵话锋一转,道:

    “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道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这般说来,我回想一下,先前那孽畜的叫声确实不够凄厉。说不定,还真的没死。”

    加重说着最一句话,王道陵便转身走到地上那只刚刚收妖的红漆枣木箱前,自言自语地说道:

    “说不定妖怪真没死透。”

    一语未了,那铜皮包裹的红漆木就如知他心意一般地在地上上下震动了几下,就像其中有什么活物在挣扎冲撞!

    “唉呀好孽畜!”

    见木箱忽然动了,那道陵倒似一惊,脱口叫道:

    “果如小施主所言,这孽畜还未伏诛!”

    口里叫着,王道陵忽然弯腰,猛一挥手掌已然“啪”一声重击在木箱盖上。手起掌落,木箱盖上霎时激起一溜火光。

    “啊!——”

    这一回,果然只听得猛然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余音袅袅,移时而绝。听起来,这回那关入箱中的狐妖终于毙命了。

    “这位小施主——”

    挥掌毙妖王道陵站起身扭脸刚要跟张牧云说话,冷不防这少年却走了过来,自己半截话还在嘴边,却见他忽然做出个怪异动作!光天化日之下张牧云双手张舞如轮不等王道陵等人反应,便见得眼前白光一闪,霎时间耳轮中只听见“咯吱吱”一阵巨响,有如冰块碎裂。变生肘腋,等王道陵回过神再扭头看时,却见地上那原本朱红的铜皮木箱上覆上一层白茫茫的冰霜,整个地冻在一团亮晶晶的冰雪之中正是寒气凛然。

    “哎呀!”

    见此情景,王道陵脸色剧变。而张牧云却神色坦然一脸真诚地跟王道陵诚恳说话:

    “道爷您不知道,我最近偶然也学得几手医术。虽然前些天也拿它成功治过人没事时一琢磨,总觉得这医术也像法术。这不,刚才我见那妖怪装死,十分狡诈,尽管道爷您又添了一掌,我怕它还没死干净,便索性试试我那些像法术的医术,哈哈,没想才试了一招,就把箱子快冻裂啦!”

    “……”

    张牧云罗罗嗦嗦这一大段话,其实王道陵已什么都听不见了。呆若木鸡,立了一阵,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王道陵在认真听那少年说话时,他却猛然跳了起来,一言不,过去抄起那只还寒冰烁烁的铜皮木箱,猛地分开人群,沿着长街疾奔而去,转眼便消失无迹!

    “仙长这是怎么了……哎呀小仙人啊!您是我刘宅的救命大恩人呐!”

    张牧云只不过无意一试,谁知有效,看在那刘百万眼中真个是心花怒放!今儿这久悬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满腔的感激话儿还没说完那王道爷就一声不吭地走了,于是这大财主刘员外就把所有还没来得及表达完的感激之情,都转移到这位法力看起来一样高强的小侠士身上。于是刘百万满口赞美的话儿有如泉涌,死活把张牧云几人拖到内宅,不由分说大摆宴席,大奏丝竹,一心要给这几位小英雄庆功。而这当儿,那张牧云还没缓过神来,不知所以,只知一个劲儿说道:

    “也没甚事,也没甚事,只不过助那王仙长罢,功劳都归他!”

    “小仙人真是谦虚;不过那王仙长一定十分感激你吧!”

    暂不说这边花天酒地、宾主俱欢;再说那飞奔而去的王道陵。一路狂奔,等到了郊外僻静无人之处,他将肩头沉重的木箱放到草地上,迫不及待便是一掌,转眼将那木箱击碎。木箱碎裂之时,只听得“哗楞楞”一阵凌乱响动,满地都是散落木片,原本贮藏的金银器皿还有些银丝元宝满地乱滚。这些箱中所藏之物,落地之后被正午阳光一照,正是珠光宝气,光华乱闪。不过显然今天王道陵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财宝之上。劈碎木箱,愣了愣神,蓦然他便猛从地上撮起一物,紧紧抱在怀中,放声大哭:

    “我、我的好二弟!”

    丧亲之痛,痛彻肺腑。嚎啕之际,那野外的阳光直照,一缕明亮的日光正射在他的怀里。

    王道陵怀中灿烂日光照射之处,赫然却是一只黄皮黑纹的狐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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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术士而低头,望神巫而却步
百鬼集于胸中,五行遮其前路
舍王道之荡平,堕终身于云雾九州牧云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州牧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州牧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