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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全文阅读

作者:管平潮     九州牧云录txt下载     九州牧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形幻魂迷,炎嚣之中独冷

    这一天傍晚,令罗浮上清的名宿无咎道人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君山岛焚山除妖时,竟被一个雇来的带路少年厉声质问。久经风霜的无咎道人对张牧云的质问并未在意。微微仰望着远方暮色中隐隐闪现着的渺渺波光,再顺带瞥一瞥山头少年气愤的脸色,无咎道人只在心中想道:

    “好个少年,虽然持论谬误离奇,但一个村野后生敢跟上清道人这般说话,这胆气倒也不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老道心中其实有些赞叹,不过因为火影迷离的缘故,有些激动的张牧云倒有些错看了他,以为老道嘴角正带着嘲讽的笑容。

    “忒个气人!”

    误以为道人嘲讽蔑视,张牧云自是又气又急,在心里叫道:

    “叵耐这老道,一点慈悲心也无!你要除妖怪,直接打上门去跟那些妖怪斗法便是;却偏偏要满山放这绝户之火,连累一岛的生灵!”

    这时他也忘了,要是无咎道人真能追觅敌踪寻到地底,他们三人就不用漫山遍野跑一下午了。

    “要不我和月婵冲出去跟那老道打一架,逼他灭火?”

    心里刚冒出这念头,张牧云便自己立时浇了一瓢冷水,把这念头熄了。且不说能不能打赢,现在这烧得吓人的满山火场中自己还有赖别人施法保护;即使打赢了,万一那老道一硬气,又或恼羞成怒,只管放着满山的火烧着不顾,恐怕到最后自己还有那如花似玉的妹妹就此葬身火场。

    “罢了!”

    一经转念,张牧云就如泄了气的皮球,在心中泄气想道:

    “罢罢,这满山生灵,我已经替它们说过公道话了,这便算尽了人事。再多我也管不过来,我……咦?”

    忽然之间,张牧云有些反应过来,在心中奇怪道:

    “怪也!我刚才替草木兽禽担心了?”

    忽然间他眼前的景物更加晃动起来,犹如早起睡眼朦胧,犹在梦中。

    “难道……”

    张牧云东张西望了四周,疑心道:

    “难道我经书抄得太多,竟被潜移默化,真有皈依佛门之意?”

    心中这般想道,他脑海中竟霎时浮出那经常劝他皈依我佛的智光禅师面容来!

    “不成!”

    一想起智光面容,张牧云猛然一惊,心中警醒道:

    “晦气,这当口却想起什么和尚。我还要按父母遗命娶妻生子,接续张家香火!”

    为了赶紧驱散老禅师形象,张牧云赶紧扭投朝身边的少女如花俏靥定睛直看,只瞅得那毫不知情的少女不知所措,一会儿眨巴眨巴眼朝他甜甜一笑,一会儿又羞红了,想要把脸扭开,却又没转开。就在这会儿功夫,山火继续蔓延。无咎道人催动的离火*辅以上清的巽风法术,正是火猛风烈,将熊熊的烈火燃遍整个山陵。剧烈燃烧的火焰带起轰轰的风声,浩大的风息又转起层层的火焰,火借风势风借火威,将一蓬蓬葱茏的草木违反常理地瞬间点燃,将整座山峰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火炬。也没用多少时候,近处两个山头都已被烧成焦土,光秃秃地耸立在山野之中。眼见着,不用多久,这云梦大泽中的群山七十二峰就要烧成白地,其中的草木化作飞灰,禽兽成为焦炭,当然那些隐藏的妖魔魂飞魄散,这正是不惜动*的道人最终的目的。

    轰隆隆的火风犹如雷响,四外浩渺的洞庭湖波却依旧平静。西边一抹斜阳残照中依旧有点点鸥鸟翩跹飞舞,片片的白帆往远处湖岸归遁如故,当傍晚的烟波雾蒙的湖心飙飞起那抹血色的光彩时,似乎没有人将它留意——

    只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从幽冥中升起,犹如洞庭湖口的万里长江源头一颗滴落山崖的冰峰雪水,刹那间汇入千川万流,终将咆哮聚合成势不可挡的渤荡潮水!

    忽然之间,呆立山头的少年,只觉得腰间一冷。

第二十七章 扶风牧雨,灭却火气烟华

    大火肆意蔓延,草木化为灰烬,禽兽尽成焦骨。汹涌的火海淹没了群山,喷薄的热意透过地层,给千年的地宫带来寂灭的暖意。不知何故羁縻地底的异族,在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前显得愈加沉静。当热气透来,那羁绊冰雪少女的雪索已渐渐融化,现在冰已完全恢复了自由。封印玄关就在眼前,远处的族长爷爷也不再阻拦,只要自己身形一展便能破土而出——只是一颗雪魄冰心中反复思量着族长爷爷的话,这女孩儿便“足将进而趔趄,口将言而嗫嚅”。

    不过,宛如洁月冰霞的踌躇少女没想到的是,当她所处的这焰锋直指的地底陷入平静之时,那外边烈火套谈的源头却已悄悄起了一丝变化。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原本差不多已经偃旗息鼓的少年身上,却忽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吼……”

    刹那之间,张牧云脸型忽然扭曲,低低吼了一声,仿佛身遭天大的痛楚;而在他想清楚为什么如此之前,那眼眶中已有泪水先行流出。说起来,自懂事起张牧云便再没哭过;但此时面对着满山惨遭焚殛的葳蕤草木,他却如同感同身受。酸风射目,只觉得悲从中来;稍一定神,一抹眼泪,张牧云便神色平静地对那道士说道:

    “无咎,你不能这么做。”一言说出,恰似打破了封印万年的水瓶,刹那间宛如千万条江河从腰间崩腾奔出,无数道清凉的神机冲刷碰撞,将历经红尘的灵肉霎那洗涤——于是当无咎听到少年之言再次抬头看时,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凝固:

    事后无咎很难描述当时的感觉。他回忆了千百遍,却始终没能在那一刻回溯出张牧云任何具体的形象面容。当时的少年是什么?是山?是江?是地?是天?恍惚间,好像张牧云确实变成一棵撑天裂地的大树。那碧翠的树冠直插苍穹,苍遒如龙的枝桠挂着太阳白云,树干却只是虚空,一树虚渺深邃的黑渊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将他吸入,从此万劫不复!

    这是静止的张牧云。而当一丝火风从天穹深处吹来,无数片翠叶一起飞动,忽然间草木皆空,有一只雄鹰拍打着沉重的翅膀扶摇升空,伸展无垠的巨翼遮拦了整个天空。一时间,黑夜降临。迷蒙中只觉那横亘天地的巨鹰双翼上又闪耀着千万亿星斗,那一刻“他”便是整个宇宙!

    种种如真似幻的景象从眼前飞驰而过,其中无一有那少年。可无咎当时却偏偏清楚地知道自己正直面这个叫“张牧云”的后生小伙。一切奇幻虚无的景象都是自己后来回忆时重构,当时的自己正面对这平静的少年。他看着少年从容地对他说道:

    “无咎,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当时的自己还很不服气。于是便看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笑了。似乎听他说道:

    “因为你在伤害我的子民……”

    那一刻,伫立山丘的少年举目环顾,仿佛巡狩四方的皇帝。

    “请将火灭掉。”

    张牧云看了看四处蔓延的大火,双目炯炯,逼视着山坡上的道人。

    “这是……山河之势?!”

    心中情不自禁地想到一个道家推崇的境界,但法力已然非同小可的无咎并不甘心。于是他抬手给自己加了一道上清的“清心咒”,想早些摆脱这样离谱的幻觉。只是,当这清醒凝神的咒语一施用,原本还能一直站立的道人却忽然一跤跌倒,坐倒在山坡上再也起不来!

    “咔嚓嚓!”

    当无咎跌落尘埃的一刹那,那群峰上因为山火燃烧而凝结不散的火气烟云中,却忽然一声霹雷,紧接着暴雨如注,倾盆的大雨转眼就将君山七十二峰中的火场浇熄。

    忽然降下的万道甘霖,不仅解了那地底灵族燃眉之急,也瞬间浇醒了偏执已久的上清道心。

    “罢罢罢!”

    望一望远近凌乱焦黑的山场,已站起的上清真人在滂沱大雨中放声大笑,仰面叫道:

    “可笑可笑!枉我还自号无咎,这些日却大错特错!”

    狂狷叫罢,他便对山坡上的少年一躬到地,然后便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漫天大雨之中。

    许久以后,当大雨停歇,在那阑珊的暮色中,少年身边那位宛如雨打琼花的娇娜少女犹自懵懂,一边抹着颊上的水珠,一边对少年说道:

    “大哥,刚才好巧的一场雨——只是那道人怎么便走了?”

第二十八章 野花传艳目,河柳乱牵情

    “我也不知道……”

    见月婵懵懂相问,张牧云也如在梦中。陌生而妖异的感觉逝去,他只觉得刚才又和上回在宝林寺中一样,清醒之时却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刚才……下了场雷阵雨?”

    愣了片刻,张牧云跟月婵反问。

    “是呢”

    月婵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语如花:

    “仲夏之时忽来雷阵雨,有什么奇怪么?倒笑那无咎老道爷,费力做了这一场*术,却被一场阵雨浇熄”

    口中笑话那作法失败的老道士,女孩儿心中却在踌躇:

    “看他呆似一段大木头,脸上这许多雨水也不顾——要不要伸手帮他抹去呢?”

    羞涩的少女纠结一时,到最后终于想到:少年脸上不仅雨水涟涟,不知何时也沾了一些烟灰火道;她举袖帮他拭去面上脏污,总归应该。

    月婵下定决心,便悄悄抬起手,要替那此时呆愣愣的少年拭面——谁知此刻,那少年却忽然转过身去,对着暮色中那余烟袅袅的凌乱山场长长地吁了口气。

    “牧云……”

    在他身后的少女悄悄地把手放下。至此,余霞烟烬,暮色骤至,不久有山风冷然,自后飒飒吹衣。回望洞庭,水皆茫茫;再视前方那驻望山川的少年,则一轮皓月自肩生焉。“雪中无陋巷”,而月色能移世界。当明月光辉撒下,无论是焦黑裸露的山脊还是葱茏葳蕤的丛林,尽成一派琼玉颜色。玉树琼山外,则是绵延千里的淼淼波澜,其中有月华一道,一路粼粼如洒落的碎银。

    此后不久,回过神来的少年携妹子找到一处避风山崖休息,初时二人倚岩絮语以待天明,不久便相继昏然入睡,渐渐肢体倾斜,相互依偎而眠。

    等到天明,张牧云和月婵也觅路下山,在湖岸逡巡了半晌,搭得一只过往船只回返。途中有人问起君山中昨夜那片火光,张牧云只推说昨晚雷电交加时,不意电火劈燃山中陈年枯木,林间朽木干茅借风燃着而已。

    此后放舟南下,在日光中离舟登岸,一路往家回返。到得家中,张牧云想起这两天经了这场大变故,吃了一场好惊吓,也不知曾否被什么陈年猛鬼作祟上身,却被那老道不辞而别,神女宝扇自是空影,百两纹银更是空谈,更别提那什么帮他解脱腰间羁索的法术——于是张牧云如丧考妣,羞愤交加,此后好几天中都没精打采,只闷在家中无所事事。有空时,他就跟那忙前忙后打理家务的女孩儿数落那无咎老道的不是。

    乡村的夏日沉闷而悠淡,这样的日子中纵然张牧云不失魂落魄,也还是得每日呆。不知不觉便是几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八月初。这一天中午,张牧云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了些精神,迈出房门,走进院中帮月婵一起伺弄院中黄瓜架,批叶捉虫。

    八月乡村的中午热得像馒头蒸笼,到处都有不知疲惫的鸣蝉叫个不停,平添几分燥热。幸好还是乡村,树木繁多,到处都有林荫;别处热烘烘的风息吹到绿树荫里仿佛平添几分清凉,吹到身上时不再像烧红的鞭子抽打一般。于是当张牧云和月婵在瓜棚架下一边捉虫一边纳凉时,张家村中倒有许多村民走出自己屋院,到那些大树荫下乘凉。在他们之中,有位李老汉上午便似赶场一样,带着干粮茶壶跑到村东口那棵歪脖大柳树下,占据了那只半埋土中的大石碾。等到了午后之时,高瞻远瞩的村老便已用完餐,打着饱嗝,卷着草帽当扇,看那几个精赤着身子的小伢在村口这块大路空地上追逐嬉戏。

    “请问——”

    正当李老汉感叹那些小厮为什么从不怕热时,却忽听到旁边似有个女孩儿声音在问他。李老汉转过头,正见到正午的烈日阳光中俏生生立着一个女后生,正朝自己看。因为阳光强烈,自己又有些眼花,李老汉一时也没看清那女孩儿具体长啥模样。他只知这妮子身材匀称,穿一身黄布裙,头上裹着一块蓝印花的布巾,手臂中还挎着一只竹篮。那竹篮中拿青布盖着,也不知里面放的是菜蔬还是鸡蛋。

    就在李老汉停下草帽不扇、眯着眼努力想看清那女子长啥模样时,却听她又开口说话——这一回他听清了,这女孩儿的声音如同黄莺儿打鸣一般,灵脆溜滑,细琢磨却又透着无限温柔软款。只听她说的是:

    “请问老伯——这里是张家村吗?”

    正是:

    洞庭山淡碧,

    云梦水空苍。

    神姬来洛浦,

    眼波带艳阳!

    《九州牧云录》第二卷完,敬请关注下一卷:

    艳阵藏锋

第一章 客扣门扉,引风月为伴侣

    “请问大婶,这里是张家村吗?”

    “请问大哥,这里是张家村吗?”

    “请问老人家,这里是张家村吗?”

    “请问小弟弟,这里是张家村吗?”

    “请问……”

    夏日骄阳中娉婷走来的村姑少女,倒好似犯了健忘症,即使早已得到肯定的回答,却一路只要碰见村人,便问个不停。若只是问路倒也罢了,但只要对方随口问一句“小妹子来张家村做甚么”时,她便不厌其烦地回答:

    “小名冰,是张牧云张大哥的远房表妹、呢!谢谢大婶”

    然后,便从她手臂弯里的青竹篮中,永不见完地掏出一根黄瓜,或是几根鸡蛋,当作谢礼。于是当冰的身姿袅袅消失在阳光下的村道中时,几乎所有人都道:

    “是张牧云的表妹呢!真懂事,嘴甜津津的!”

    不期而至的冰在张家村中这一番摇摆招摇,眼波流盼,便似施了什么法术一般,全村只要遇到她的人,一听她村中北溪流水般甜脆柔和的话,再对上她洞庭秋波般明朗澄澈的眼睛,便全都对她张牧云“表妹”的身份深信不疑。她们现在心中只道:

    “吓,张家这下来了个真表妹。真不知今后她们如何相处呢!”

    原来。这村中男女老少倒和别处关注家长里短地村民一样,在平淡的农耕生涯中记性特好,还牢记着当初某个清晨那张家小伢子扛着另一个“远房表妹”进村的情景。

    且不说莫名其妙而来地冰忙着在村中招摇。再说张牧云。此时这位张家一家之长浑不知村中来了这个个远房表妹。他正躲在绿叶婆娑的黄瓜架下一边捉虫,一边纳凉。当那位不之客到处扬言时,他还在对身边的女孩子说道:

    “月婵,你慢点捉虫。”

    “嗯?”

    “你这么快就捉完了,它们又生得慢,叫我们这下午的辰光怎么打?”

    “噢!好!”

    于是月婵也开始学着张牧云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翻来覆去反复翻看,动作也凭空变慢了许多。

    闷热的夏日下午,果然显得格外沉闷漫长;阳光下瓜棚架黯淡的栅格影子。在地上几乎凝滞不动。过了一会儿月婵想起一事,便站起身来,回屋去拿扁担挑了两只水桶,到屋后北溪中担来两桶清水。她把一桶倒在厨房的水缸里,另一桶则放在院里榆树下,拿一只木瓢,一瓢一瓢地舀着水,往院中这片被晒得白晃晃的泥地上洒。

    经过一段时间农家生活,月婵已知道,在这样地大夏天中如果白天不往地上泼水压一压热气。则傍晚在院中摆桌吃饭时,整个院子里便热气上腾,很久都不得凉快。

    “哎呀!”

    月婵正洒着水,不小心有一次用力过大,“哗”一声大半瓢的水直奔张牧云而去,直把正蹲在瓜蔓下捉虫的少年浇得满头水花淋漓。吃得这亏,正闲得慌的少年当然不依,赶紧跳起来冲到水桶边,用手撩水往那个往旁边躲闪的少女身上洒去。水花四溅中,月婵咯咯笑着满院躲避。不一会儿小衫便被淋湿,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

    “别闹了……”

    张牧云正闹得欢,忽然那满院飞逃的月婵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娇躯紧紧地倚在那棵榆树干上。低低叫了一声“别闹了”之后,便羞了脸,再也不肯说话。

    见她忽然停住,童心未泯的张牧云不免有些扫兴。他不知为何月婵妹子突然这么一本正经。停下手,张牧云刚要说话,却不防眼光扫到那倚树而立的少女身上——霎那间,他刚到嘴边的话儿又咽了下去,只觉得口干舌燥、呼吸不畅!

    夏日轻薄的罗裙被水淋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平日大多时候只觉得女孩儿脸蛋好看。这时却现了青春勃、无比惊人地玲珑曲线。惊为天人只在瞬间刹那,娇艳的夭桃灼灼其华得毫无兆端。现在的张牧云宛如一个在幽暗丛林中走了很久的小孩,却忽然在密丛的尽头看见一座金光灿灿的宫殿,当即他便犹如被雷电劈中,呆在当场,如痴如傻。

    “妹子,你、你……真好看!”

    到这时,虽然呼吸困难,胸口如有重压,说话绝不利索,但在这样惊人的美丽面前,张牧云还是觉得不称赞一声,简直对不住佛祖和三清。

    少年投过来的目光已如烈阳般炽烈,让身儿无所遁形;羞恐间正努力平息怦怦乱跳的心儿,却不料那少年竟打破了沉默。也曾肆无忌惮、目空一切的少女这时却觉得现在自己就像一只无助地小鹿,被猎人利箭瞄中,想要逃,却四肢软,怎么也迈不开步……

    午后的空气火热而凝滞,院里院外的天地仿佛静止,院里的两人间却有一种暧昧不明地浪漫和绮丽,开始悄悄地蔓延……

    正当女孩儿的脸红得快赶上一匹红布,内心中正到了三分恼恨、七分欣喜之时,却冷不丁听院门外有人叫道:

    “请问张牧云张哥哥住在这里吗?”——

    犹如山鸟的脆鸣在石壁清潭上荡起了回音,不仅即开即谢了潭面几朵寒澈的水花,也惊飞旁边那只就快停在鲜花骨朵上的蜻蜓!

第二章 莺期燕约,瑶华适意蓬舍

    “张哥哥?”

    突如其来的问询声,虽然声音好听,却显得十分陌生。站在榆树下的月婵和立在水桶旁的少年不约而同都愣了一下,便转脸一齐朝院门木扉看去。

    夏日午后的农家院门并不须关闭,于是那门外风尘仆仆的烟媚少女就这般扑入二人的眼帘。且不管月婵见了如何评价,只张牧云一见那女孩儿容貌,便好像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劈中,霎时呆在当场!

    “妖精,妖精!”

    抄了几回经书,也算受了些佛法熏陶的少年,此时只觉得只有佛经中这两字才能形容院门前这女子的媚丽。因为看她脸庞,粉嫩俏靥的线条优美而柔畅,未施粉黛却在阳光下着鲜洁的光;看她鬓鬟,柔顺的青丝大部分都被掩在蓝印花头巾下,却又有少许调皮地跳出,犹如三春的溪雾朦朦地浮在玉靥畔;再看她身形,一身的黄裳,衬之满村的绿树,媚气蓬勃,青春迸,袅娜如神女,跳荡似妖灵,直让人错疑盯看她不仅亵渎神佛,还犯王法;尽管如此,却只想一看再看!

    于是,就在目不转睛的少年天人交战着是不是该把目光挪开时,那花中的妖精梦里的女神却似一只穿花而过的黄鹂,滴溜溜脆叫了声“哥哥”之后,从原地飞旋而起,一路飞花落蕊地扑向张牧云,一头就扎在他怀里!“哥哥,冰可找到你了!”

    “呃……”

    有女入怀,张牧云呆若木鸡,刚才一毫不拉地观看美貌大姑娘的机灵劲儿全失,软玉温香在抱时,他心里却只能反复想道:

    “冰摇?冰窖?”

    这样关键时刻,还得靠旁边镇定自若的少女出手——只见那不知不觉已经柳眉倒竖的月婵几个箭步紧赶到近前,一伸手便把那只管赖在牧云怀中的少女拽出!

    “这姑娘,请庄重——不知你为何叫我义兄哥哥?”

    与张牧云失魂落魄不同,月婵丝毫不受影响。::只管眼角含愠地盘问这自称冰的不之客。

    “这位姐姐是……?”

    让月婵没想到的是,这冰并不回答回答自己问题,却一脸天真地反问起她来。

    “我……”

    面对冰的问题。月婵想回答。念起前情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答话。::

    “她是我家义妹。”

    这时还是回过神来的少年解围。经刚才月婵这番言行提醒,这时张牧云也觉得眼前少女有些唐突起来。于是他先把美色撇过一边,认真问起来人来:

    “这位姑娘。请问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呼我哥哥?”

    听张牧云问话,本来欢欣雀跃的少女却一时愣住,直怔了半晌,便带着哭音颤巍巍说道:

    “哥哥……你真地忘记冰了么?”

    “呃?”

    见这少女忽然一脸苦情,张牧云更是一头雾水;还没等他继续问。那少女却已是哭出声来!

    “呜呜呜……”

    豆子大地泪珠子说来就来。正成双捉对地从冰眸子中泌出,然后滚落,扑簌簌滑过面颊。

    “冰双亲,乃是君山岛渔民。”

    冰声音哽咽,跟眼前二人诉说起身世:

    “渔民之家,本就赤贫,自出生后正似雪上加霜。为穷困所逼,一家人几乎不能活命。当时爹娘无法,正欲觅人将冰鬻去。一来自家活命。二来也能让婢子长成。”

    “呜呜……那时正在湖滨兜卖,正要骨肉分离。却天幸遇上一位大恩人。这恩人乃是南来游湖的文士,当时听了爹娘苦情,心生怜悯,便赠了五两纹银,嘱我爹娘将我好生抚养**。当时我爹娘得了这般大恩典,叩头呼谢之余,问明恩公来历后便立下誓言,说待儿长成后便归恩公家中使唤,无论做牛做马都在所不辞!”

    “哦?”

    听冰说到这里,张牧云心中已有四五分明白;虽然如此,见冰言语稍停,他却仍是问道:

    “不知你那位恩公是?”

    听他口中相问,冰泪线稍止,断续说道:

    “哥哥,那恩公正是你的爹爹。哥哥不知,最近冰家门不幸,爹娘相继过世。二老遗下地屋庐,前些天又被君山岛中一把大火烧掉。婢子侥幸逃出,一人在岛上无所依托,便想起二老生前一直提起之事,这才远道而来,厚颜投靠哥哥!”

    说到这里,冰已经止住悲声,在张牧云面前低着头,一副温婉羞涩地模样,只等他点头收留。此时这鬼灵精怪的少女正心中暗道:

    “嗯!就凭刚才我这番声泪俱下的诉说,又创出这般悲苦动人的报恩故事,这少年如何不应?再说了——”

    低着头地少女看了看自己布鞋脚尖前投下的俏媚身影,心道:

    “再说我模样生得不差,就不信这少年硬得下心肠!嘻”

    “如果这样,那族长爷爷交待下来的重任,儿就算完成了一半啦!”

    冰低着头腹内盘算,正是想得神采飞扬。

    只是,正当她心中如意算盘打得叮当乱响时,却不防听到旁边那少女已然开口说话:

    “大哥,恕小妹信口直言——这位冰姑娘容貌出奇,来历可疑,方才所说身世又多有漏洞,我看大哥还是应当当机立断!”

    “嗯,正合我意!”

    出乎冰意料,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年张牧云已跟她说道:

    “这位儿姑娘,我并记不起家父生前说过此事。另外你也应知道,这年头人心不古,世事难料,恰我庭院中还有农事,便不多留,还请姑娘自便。恕不远送!”

    于是还没等得意洋洋的女孩儿来得及还口,她已被连推带挤地“送”出小院之外!

第三章 风雨疑散,不意惊尘四起

    “哎呀!”

    被连推带搡送出门外,好一阵子冰还没缓过神儿来。直等得一阵,她才想起方才生何事,便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又等得好一阵,待冰心中怒气略消,她便赶忙奔往北边那条溪水旁,临流照影,掬水在掌,权当镜子,左顾右盼照了好半天,最后才喃喃自语道:

    “怪啦!今日儿妆容不差,奈何如此下场?”

    于是她赶紧好一阵忙活,就在这北山清溪前梳理鬟,整理衣装,忙得不亦乐乎。

    再说牧云。把冰推出院门外,他又去黄瓜架下纳凉寻虫,月婵则依旧在院中一瓢一瓢地洒水。方才热闹的小院一时平静,只听得不知藏匿何处的知了依旧不知疲倦地“嘶嘶”叫喊。

    “月婵——”

    最终还是张牧云先打破平静。他蹲在黄瓜架下,抬头问月婵:

    “月婵妹子,你说刚才那女娃儿,是叫冰摇还是冰窖?”

    原来那不之客声音甜美软腻,相比罗州地方又带些异乡口音,因此少年到现在还没弄清刚才那少女叫“冰摇”还是“冰窖”、叫“摇儿”还是“窖

    “嘻……”

    听得牧云相问,月婵一声轻笑,说道:

    “哥哥莫是后悔了?这时念兹在兹呢……”

    停了一下,也不看那边少年的神色,一身荆钗布衣却掩不住满身明丽的少女用一种很少见的幽幽语气说道:

    “也难怪哥哥想念……那冰姿色出众,更胜月婵十倍……”

    “咳咳!”

    忽见月婵如此,牧云恰似刚呛了口水,干咳了两声,尴尬道:

    “妹子这是哪里话。你错疑为兄了!若论容貌,那女娃儿和你相比说破天也只在伯仲之间!”

    说着这话,张牧云偷眼悄悄看月婵反应——却见女孩儿住了手中泼洒,倚在水桶前低头盯着桶中,不再说话。见得如此,张牧云心中大悔,心道刚才一时口软,没将妹子大赞特赞。

    只是,张牧云还是少不经事。他并不知道,那女孩儿心中掀起的风浪远比他想象的大。不知不觉中,不知身世来历的少女已将他看作了全部的天和地。所有的世界维系一身,便显得格外脆弱;现在多出一个让张牧云思来想去的明媚少女,片刻间已让月婵心肠百转,简直想出几十年的时光去。

    见月婵忽然不语,张牧云尴尬地挠了挠头;停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一事,忙正色说道:

    “月婵妹子,那女孩儿可疑哩!依我看定是异类妖族。我等将她拒之门外,也是应该的。”

    “嗯”

    听他这句话,月婵抬起头来,也是神色认真地说道:

    “是的。这实非月婵扫哥哥的兴。月婵忽然记得曾读过古籍,其中说到:妖字从女从夭,故女之少好谓之妖娆;禽兽草木百物之怪往往托少女以魅人,其托于男子十之一耳。因此月婵也斗胆料定,那女孩儿颇是可疑。”

    “对对!”

    见月婵开口,张牧云也道:

    “摇儿、窖儿,我看却是妖儿!”

    “嗯!”

    于是两人一个仍旧躲在黄瓜架下乘凉,一个依旧在院中细细洒水,将方才那场风波抛在脑后。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移,不知不觉日头已挂到院落西南大榆树的枝桠上。这时张牧云忽然好像听见厨房中“啪”的一声似有什么响动。这声也算寻常的动静并没让张牧云太在意,只以为是过路的老鼠,但却像个引子,让他结束了手中磨蹭的活计,从黄瓜架下钻出,带着两条黄花带刺的新鲜嫩黄瓜到院中递给月婵,自己帮着手往厨房屋里提水桶,准备回屋煮晚饭。

    只是,当他俩一前一后进了厨房门槛,那张牧云张眼朝屋里一瞧,手中水桶却忽然“咚”地一声落地,大叫道:

    “姑娘你这是做啥?!”

    说罢他已如一阵旋风般冲上前去!

    这时,刚在明晃晃的院子里忙活了半晌的月婵还没看清昏暗屋内的光景,一时还有些迟愣;但等她揉揉眼看清时,却也是大吃一惊!

    原来那厨房中低矮的横梁上,不知何时栓了根麻绳打了个绳套;下方则是那个先前来投奔的冰,也不知她从哪儿冒出来,又怎么在他们兄妹眼皮子底下进的屋,现在却正满面泪痕地踮着脚,攀着绳结,努力将自己的头往绳套里套!

    三清山之旅昨日完结,努力更新一章。饶州的三清山曾于前作《仙路烟尘》中提过,只不过当时一笔带过;等这三天真正去过,才觉无限歉意。三清山云海无涯,奇峰如画,当初对它没有浓墨重彩,实在对不住这大好的河山。另,仙路烟尘中写过无数遍的饶州,这回我也算真正到过。

第三卷『艳阵藏锋』第四章 红杏夭桃,从此永为闲伴

    “哎呀!”

    一见冰投缳,张牧云、月婵二人大吃一惊,赶紧抢步向前,两人一起手忙脚乱将她抱下。救下人来,张牧云也不顾男女大防,紧揽着姑娘腰肢,情况紧急时也来不及体会什么盈盈一握、软玉温香,他只管如没头苍蝇般团团乱转一回,然后才想起拖过板凳,将冰扶坐下来,倚靠到桌旁。

    月婵见他这边将冰救下,便忙去窗边端来一碗晾凉的藿香凉茶,叫冰饮下。

    “姑娘,你这是为何?”

    生死事大,饶是张牧云以前惫懒事情经得不少,这花季少女投缳上吊倒还是头一回经着,便格外紧张。

    当然那冰更是惊魂未定。她纤手抚着酥胸,气喘如兰;脸上泪痕如线,也不出声,那两行晶莹泪珠儿只管成双捉对往下淌。愣愣哭得一回,冰才忽然“哇”一声哭出声来,哽哽咽咽地说道:

    “张哥哥何苦救儿……儿已失双亲,无依无靠,本以为百里迢迢来投靠恩人公子,为婢为奴便能换得粗茶淡饭。谁知却无端被疑,拒之门外,真是万般求己易,开口告人难

    话语至此,泣不成声,俄而冰泪语转低,断断续续,如同自诉:

    “那日山火顿起,火焰冲天。===儿也是一时贪生,才费力出逃。早知今日,我又何须费得这番辛劳。”

    说至此处,冰努力挣起身子,微微侧过,款款下拜,对着张牧云屈膝福了一福,然后凄然一笑,似强作了欢颜,对他说道:

    “恩人哥哥阻拦得是。是冰欠虑了。冰这便拜别,去寻别处追随爹娘而去,不给哥哥姐姐添麻烦了。”

    说罢冰转身,举袖掩面夺门而走。见此情景,月婵早从一旁上前将冰一把抱住,呼道:

    “妹子这是何苦!”

    这时张牧云也在旁边开口说话:

    “儿妹妹,都怪我刚才一时糊涂。你住下就是,想我张牧云不名一文,不信谁会打我主意!”

    “太好了!”

    张牧云话音未落,刚才凄风苦雨的少女已然破涕为笑,欢呼道:

    “早知哥哥心肠好,怎会对小妹见死不救!”

    冰从月婵怀中挣出,返身回来望着有些呆的少年,眼波盈盈道:

    “以后冰便要讨扰哥哥,还请哥哥多多关照。****”

    冰此语软腻非常,若非先前张牧云已多得月婵甘美嗓音熏陶,恐怕此时半边身子都已酥去。

    “……那就好。妹子先在鄙舍住下,你先——”

    “哥哥等一下!”

    正当张牧云定定神准备给她安排住宿时,那冰却忽然跑去厨屋东北墙角,蹲在张牧云刚买不久的一袋花生跟前,拿手摸了摸,判明其中何物,然后她便站起身,一弯腰将布袋一把提起,回过身来,就在牧云月婵目瞪口呆之中,举手将袋子系在梁上那根她先前用来上吊自尽的绳套上,还拿手捋了捋,将活扣撸成死扣,然后回眸冲着正呆的张牧云一笑:

    “张哥哥,现在大暑天,这袋中的长生果还是吊起来通通风比较好!”

    “呃……”

    不知何故,看着眼前喜笑如花、明眸善睐的女子,张牧云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疼起来。

    闲言少叙,略去此后这农家小院中安排粥饭,等到了晚间歇息时,张牧云便指挥若定,安排各人的住处。因晚饭之中外面下起小雨,此夜众人也不好露天睡于院中;张牧云便卸下厨房一扇门板,在堂屋中权当床板,拿条凳架了,铺上竹席,就此安排冰住下。剩下的另一扇厨房门板,他便自用,在厨房中挪开饭桌,挤出一片空地,也拿条凳和门板拼了,相比冰闺床只缺一爿竹席,倒也勉强睡得。除他二人,月婵则还睡在东边卧房之中。

    “唉……”

    等到了晚间入睡,在这光溜溜的木板床上,张牧云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怎么都睡不着。想想隔壁两位佳人,他心中哀叹:“人常说,既得陇,复望蜀,我却是才下中堂、又去厨房。”

    哀叹之余,想起冰之事,他在心中想道:

    “这冰姑娘,说的都是真的么?怎么总觉得有些牵强。不过也可能是真的。毕竟张青大哥也常说,我爹爹生前乐善好施,啥时读书空了,去君山岛中结个善缘,也未可知……”

    “再说了,这姑娘虽然古古怪怪,却是人品俊俏。这样女子又何必跟我这单门独户的穷小子扯谎?难不成她这样的人物还会对我张牧云有什么企图么……哎呀!”

    刚想到这儿,张牧云却忽然想起一事,赶紧暗叫一声不妙,连忙翻身而起,就坐在这厨房床板上朝院内观瞧:

    “那冰,不会是得知我从宝林寺得了一大笔银子,便来图财吧?!”

第三卷『艳阵藏锋』第五章 云出深岫,月照绝尘之境

    一念及此,牧云一惊,赶紧坐起,透过厨房的门框朝院内观瞧:却见夜色黯淡,风雨如晦,院中丝毫看不出什么异象!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放心。他又悄悄滑下床板,蹑手蹑足地潜到厨房与中堂相通的门边,小心地探出脑袋,朝中堂床上望去:只见那床板上隐约有人横陈,却是依稀传来均匀呼吸,不似作假。

    见得这样,张牧云才放下心来。不过此后这夜中也睡得不踏实,如此这般又起来**三五回,终究见女孩儿酣睡如故,毫无异常。

    转眼便是天明。到如今,这张家村西北角落的小小院中已添了两人。这日上午,张牧云便去村中肉摊上割了半斤猪头肉,又打了一斤黄酒,拿壶装了,唤上月婵冰二人一起到村中的里正家去。

    村中里正也姓张,名唤福良;因在家中排行第五,平时大家都叫他张老五。这老五里正大约四十多年纪,脸上微麻,为人和气。见张家小厮割肉打酒地过来,他一边将礼物笑纳,一边笑脸相迎。

    张牧云此来里正家,正为了给月婵、冰二女入个籍名。这年头野外盗贼四起,如果没有籍贯,便办不了路引。哪天若是想出个远门,一遇官府盘查,必定被抓去院衙羁縻数日方能放回。

    等张里正将三人迎进屋院,张牧云便说明来意。毕竟是同族之人,拐弯抹角还沾着没出五服的亲戚,那张老五毫不刁难,没用张牧云把编好的瞎话说完,便痛痛快快地给这两位“远房表妹”写了文书,落了户籍。事情大体办妥,这张里正还热情地招呼浑家留这几个小后生吃饭;张牧云倒也不客气,就带着月婵冰大大咧咧地在这里正大伯家吃了中饭。

    此后冰便在张牧云家中住下。且不提今后二女如何相处,有何风月风波,先说那幕阜山中一处别致的所在。

    略近八月中秋的一天,这天傍晚,幕阜山绝高的明月峰上正是月白风清。云烟缥缈,山岚往来,天穹中将近圆满的明月洒下如水的月华,给一缕缕绕山游移的雾霾云岚点染得如同洒上千万点晶亮的银粉。云烟缭绕的峰峦之间点缀着一棵棵苍碧如虬的松树,皓月下明晦突兀的绝壁高峰突兀苍天之上;壁立千仞的峰崖石壁间,不可思议地散落着十几间造型古朴的寺院道场。这些道家建筑,修筑于绝险的天空岩壁上;地形如此险峻,以至于旁人冷不丁远远看到,只会觉得自己眼花;再仔细揉揉眼,便要担心一阵风来,那“粘”在绝壁峰峦间的寺院会马上哗啦啦落下!

    绝顶之巅的寺院,正是云梦洞庭之南与宝林禅寺齐名的三清道场“白鹤观”。白鹤观乃罗浮山上清宫在洞庭湖的别院;和宝林寺不太相同,虽然白鹤观常常被人和宝林寺并提,但真正到过它的外人却少之又少。就如这道观在月下烟丝云片中若隐若现一样,白鹤观广为人知,却隐藏在危崖高岩之间,平日阻绝外客来访。于是,在洞庭湖一带不少士子市民的心目中,这幕阜山明月峰的白鹤观,如同隐在云中的仙都一样。

    不过,云里雾中的白鹤观主院宽敞的青砖地上,现在倒是月光明净,纤尘不染。此刻已过了晚课时间,白鹤观中大多数弟子已回到自己在附近的寝屋中去。偌大的白鹤观主院,此时只留下一位道骨仙风的年长道人,正叫住一个后辈弟子,就在这明月清风中说话。

    “振白。”

    面貌清和却又神光内蕴的年长道子,叫了一声眼前的青年人,说道:

    “又是一年中秋将至了……振白,你可还记得那天人五召么?”

    老道人此言一出,在他面前那个满脸掩不住傲气的俊雅青年,却是蓦然一愣,俄而竟有些神情黯淡……

第三卷『艳阵藏锋』第六章 望月瞻云,玄情终为俗累

    “掌门师父在上,天人五召,白鹤观立观之本,弟子一日不敢相忘。只是……”

    东方振白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尊,脸上颇有惭愧之色。

    “哈!”

    见弟子一脸作难,年长道人开颜一笑,抚须说道:

    “振白,不须着急。立于本门秘境之中的天人五召玄法之碑,已先于我白鹤道门存在不知千万年。虽然我门历代杰出之士,从这玄碑所在的天人秘境中悟出不少道法,对这秘境核心的天人玄碑,却除了天人五召之名,其余密文无一悟解。”

    “这个弟子却是知道。只是……”

    东方振白想要说话,那掌门世尊却一摆手,阻住自己心高气傲的关门弟子言语,从容说道:

    “你不必焦急。呵,想起来,振白你自五岁入我白鹤门中,修习**,这十几年来道法进展神,算得本门百年不遇的英才。自然,为师那破解天人五召神术的愿望要落在你身上。只是天道自然,万法随缘,若时机未到,纵使这神术千万年前便落在本门今日地界之中,也只是徒劳。”

    “振白,我倒是还有一事并未告知你。”

    刚才老道人神色还挺轻松,说到这里,表情却变得有些郑重。听师尊语气有变,东方振白也是神情一肃,望向师尊,仔细聆听。只听老道人说道:

    “是这样,振白,你可知为何每年快到中秋月圆之时,为师格外嘱你留意后山天人秘境中的玄碑变化?”

    “这……”

    东方振白稍一迟疑。便道:

    “莫非这天人五召出世。与八月月圆有关?”

    “不错!”

    望了这心思敏捷地弟子一眼。白鹤观掌门师尊忽然踱了几步。背手望天。盯着天上那轮朗月沉吟半晌。说道:

    “悟法之事。顺其自然。因而这些年中。我从未将此事告你。不错。二百年前。我门中已有先辈悟得。这天人五召地玄碑在中秋月圆前后。有微乎其微地变化——”

    “振白,你可知为何直到今日为师才将此事明告?”

    “弟子不知,请师尊示下!”

    “好,你抬头看那天上月轮。可看出今夜有何不同?”

    振白依言望月,却见那轮还不完全的皓月正悬于中天,周遭不时有烟缕云翳延绵流过,仔细看了,似乎也无异常。看了半晌,他便拱手跟恩师禀告:

    “依弟子看,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那天上太阴之星正有月晕,恐是明天要刮风啦……”

    “咳咳,不是,不是!”

    掌门真人盯着天上月亮,告诉弟子道:

    “你不见那月华云气中有五色云光逼人?虽然一时看不太清,但为师盯了一晚,早已是有如火燃!为师前年曾去罗浮上清的道家祖庭之中修习过望气之术,听那授艺师兄说,若是满月前月下有五色云光毕现,则主人间得不可得之天术——”

    语至此处,老真人话语嘎然而止,望着自己这寄予厚望的得意弟子,袖手说道:

    “既如此,余言还须为师多说么?”

    “是,师尊重托,弟子铭记!”

    “很好!”

    看了东方振白一眼,老道人说道:

    “时辰也不早,你回去早些安歇吧。”

    “是。师尊也早些休息!”

    跟老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了别,东方振白便转身离去。潇洒的身形如行云流水,年轻的道子转眼就到了那观门附近。透过洞开的大门,东方振白已看到远处嶙峋山岩中自己的住处。

    只是,就在这磊落的身形直往月华如水的道居行走之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唉……”

    只听那老道人在身后迟疑说道:

    “振白……请倾全力吧!”

    老道人的话语出奇地有些颤抖。

    “弊门白鹤观,在洞庭一带也有些声名。可是置于苍天之下,何啻沧海一粟……近来已有传言,罗浮祖庭已有意撤除小观上清别院的名号……咳咳,咳咳!”

    老道人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却不等咳嗽停息,努力说道:

    “咳,咳咳,我清钧一张老脸、丢尽无妨,可是、咳咳、如何面对满门的弟子,还有那祖师先人……”

    “……请老师放心,弟子一定倾尽全力!”

    月下听到师尊肺腑之言,万千希望系于一身的白鹤观青年俊杰并未回头,只在月光中铿锵一答,便坚定身形,朝那清辉笼罩中的月白小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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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芳心藏巧,一念即为尘迷

    今夜神仙境般的深山明月峰头有人无眠,远在百里之外的张家村中也有人辗转反侧。

    月色夜凉如水,炎夏最酷热的日子已过去了。徐徐的晚风从空洞门框中吹进,拂在蜷卧床上的少女身上,让她觉得有些清冷。静静卧在床上良久,偶尔听到村落中远远传来一声犬吠,这女孩儿便翻了个身子,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那个第一夜就几次**的少年,真是能解救族长爷爷部族的奇人?”

    静夜无声,冰一时不能入眠,便想起此来之事。她回想起那一天,当大火被突如其来的天雨浇熄,原本到处蔓延的杀绝火气转眼熄灭,族长爷爷和长老们便开始在冰宫中怔怔呆。当自己正要上前看他们是不是中了法术时,便看到他们忽然一下子又动了起来,大喊大叫,又跳又笑!

    “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

    “你闻到了吗?!”

    “闻到了闻到了!”

    年纪久远的古代巨灵们如孩童般拉着手跳跳笑笑,互问互答,似乎一瞬间返老还童,蹦蹦跳跳,烂漫天真。于是当时冰觉得他们确实中了邪法,便当机立断举起素手,在眉前空中一划,一道闪着星光的晶白旋风凭空生成,在她面前如同一条有生命的小蛇,对着她点了点头,便被纤手一推,往那边疯痴癫魔的远古巨灵们游去!

    随着在空中飞过。风色漩蛇越变越大。最后膨胀成一条巨龙。在巨灵长老四周蜿蜒。将他们团团围住。

    “儿!我们清醒着呐!”

    饶是拥有巨力和异术。这些远古巨灵们仍对冰地法术十分忌惮。一见风色巨龙绕身盘旋。以族长为。刚刚还蹦跳笑闹地巨灵长老们忽然一齐宁静。个个道貌岸然。表情无比正常。用最纯净无邪地目光看着远处地冰。

    “噢!”

    “又弄错了!”

    见祖灵族人无事。书冰赶紧收回驱除邪魔地法术。

    “没关系。”

    一边镇定地收回法术。少女一边安慰祖灵族人:

    “我这个渊龙之怒净世风暴的小法术,很容易消散的。”

    “渊龙之怒……”

    冰地族长爷爷耳力最是敏感,一听到冰说出这吓人名字,顿时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如欲晕去。

    睿智无比的祖灵族长总是判断无误。片刻之后,果然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条星辉灿烂的风暴之龙扭动着笨重的身躯一头撞在远处那座坚硬的钟乳冰山上——“轰!”山岩爆裂解体地声浪震耳欲聋,冰石横飞之中窜起数条祖灵族人飞奔逃生的身影,一座具有亿万年历史的太古冰岩。竟就此解体。

    “……儿,你且过来。”

    目睹这样惨烈的情景,远古巨灵族的族长再无迟疑。和周围长老们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暗暗一点头,便叫那好心帮忙的女孩儿过来。

    “冰。”

    老族长如同没事人一样,神色平静地跟冰说道:

    “你该知道我族为何被拘禁于此。”

    “知道!”

    拥有莫**力的神秘少女满不在乎地脆声答道:

    “不就是涿鹿之战中祖灵战士没能及时到达战场,以致蚩尤大神笃定打赢的决战被轩辕赢了。于是祖灵族违背了原先在天地面前立下的血咒誓言,被巨大地太古冰阵镇压在洞庭湖底,只要天地仍在,江海仍流,就永世不得出去。”

    “是的。”

    这事儿虽然悲壮晦气。但祖灵族长并不以为意,只是盯着冰,缓缓说道:

    “儿啊,这个祖灵永沉洞庭的传说,其实还不止于此。这天地间,万物相生相灭,纵然宇宙乾坤亘古长存,这可怕地血咒誓言也并非永恒。”

    长老沉甸甸的话语如同穿越古远的时光,幽幽地传来。听在冰耳中,映在冰心里:“你可知,在西方雪山之中,有通往天国玄界的阶梯大门,号称天阙玄关。在茫茫冰峰雪谷中,找到天阙玄关,攀上万仞的天梯,念动我族世代秘传的咒语,天界大门便将向世人开放。到那时。进入天关。行走天界,找到一个能破碎誓言的天帝祭器。大约叫破誓之印,将它带回击碎君山之岛,祖灵宿命一朝打破,从此又可悠游天地星河之间!”

    “是嘛!”

    祖灵族长述及秘史,冰便如听故事一般听得如迷,睫毛颤动,眼波闪动,听得津津有味。而等族长说完,她便叫了起来:

    “既然能解救,族长爷爷不早说!早知道,冰便早些上路去那西边雪山找到什么天梯玄关,然后再费些时日,总之定把破誓之印找回!”

    “哈哈!”

    听她此言,那祖灵族长却是放声大笑,说道:

    “儿啊,虽然你法力强大,却不知登天梯、寻天器之事,犹如经历万回天劫,绝非你一人能承受。若是爷爷知你能胜任,岂不早就托付?”

    “那……为什么现在说了呢?”

    冰满心疑惑。

    “呵呵,以前不告诉你,只怕以你的性子便忍不住白白去送死。但现在不同——”

    祖灵族长捻须望天,浑声说道:

    “你看那岛上的年轻人,正身具罕见神力。若假以时日,请他涉雪山,闯天关,历千劫,渡万山,要找到解救我族祭器地藏放所在,并非不可能之事。”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

    “唯一所虑,只是如何取回天帝祭器而已……”

    ……村舍小床上,冰想起这些事情,历历在目。虽然深夜万籁俱寂,但当时族长老爷爷温和而恳切的话语,此刻正如同在耳畔响起:

    “儿,我一族的前途便拜托于你。如果有心助我祖灵残骨重见天日,请务必与那张姓少年曲意交好,我们……叩谢冰姑娘的大恩大德!”

    那时随着族长这一声请求,远近冰宫中的巨灵族人陆续拜倒,一齐朝冰叩。冰现在仍记得,在当时自己那阵手足无措中,她偶尔瞥见族长爷爷的脸,却见脸上那对眼眶中不仅饱含着期待的神色,更闪动着点点的泪光……

    “嗯!”

    “我一定不会辜负族长爷爷的期待,一定尽快引这少年踏上西去路程。我要让祖灵族人早日脱苦海!”

    暗暗下定决心,又反复想了几回,不觉一顿倦意袭来,少女便沉沉睡也……

    只是,这酣睡少女方才回忆半晌,咬牙切齿,赌咒愿,却不知当她走后那万年寒窟中还生了这样一场对话:“呼我地蚩尤大帝、天地众神啊,这小姑奶奶终于肯走了!”

    “是啊是啊!终于肯走了!我们安全了!”

    “唉……亏我当年还被称为祖灵第一智,却直到今天才想到这妙法,真是愧对先辈大神!”

    “哈哈,族长大人,这也不怪您,那奇异少年不也是才出现嘛!”

    “哈哈,是啊是啊!”

    “其实我们这群老骨头也习惯了这地底生涯。能出去更好,不能出去也认了。倒是这好心的小丫头不能跟着我们这些埋尸已久之人徒误了青春。不管这一回他们能不能寻到祭器,这女娃儿和那少年相处久了,难免不日久生情。到时候万一成了婚配,再生了娃娃,能记得到这君山岛外来喊一声祖灵祖爷爷,我们便此生无憾了!”

    “哈哈,谁说不是呢!果然族长大人深谋远虑啊!——不过……”

    这样轻松时刻,这位搭话的长老却不合时宜地提出个另外的话题。对着兴高采烈的老族长,他迟疑地问道:

    “族长大人,为何我们不将那事的所有实情都告诉冰呢?”

    “这个嘛……”

    老族长淡淡一笑,回答道:

    “这事情,不知比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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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快语无心,若引冰月争华

    这天早上,冰正要睡个懒觉,却听到院里“噼啪”脆响不绝于耳。慵懒地起身,长垂肩,倚在门框上朝院里一看,却是张牧云正坐在一只小板凳上,劈昨天去野外打来的柴火。

    “起得忒早。”

    冰咕哝一声,回身到床板上理了理薄被,然后拖拖拉拉地去厨房水缸里拿瓢打了盆水,搭了条布巾,出来在东边露珠闪亮的篱笆边洗漱梳洗。

    “早啊!”

    张牧云听见动静,停下手中斧头,回过头来问了声早。当看见了翠绿竹篱边那个裹着雪白纱裙的少女,然后再回头继续干活时,他便不再那么专心。

    “早”

    听到牧云问候,冰甜甜地答了一声,又低头专心清洗自己的髻。过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些事,她便更甜美了笑容,也不管那背对着自己的少年看不见,腻声起了话头:

    “天有些凉了呀!”

    “是啊。眼见着便是中秋,一层秋雨一层凉,昨个儿中午还下了雨。呃对了——”

    提起这茬,张牧云也想起一事,自言自语道:

    “秋高气凉,这堂屋和厨房也不能总敞着门洞。得空我得找村头的张木匠看看,是不是买些好材料,给打张好木床。”

    冰有心起了话头。想说些心事。却不防张牧云打开话匣。只好听着他又接着说道:

    “我想过了。也不能老住厨房。这几天晚上做梦。不小心闻着了饭菜香味儿。被几次饿醒。晦气晦气!”

    “哈——嘻嘻!”

    听张牧云说得有趣。冰张嘴“哈”一声笑。却忽觉不雅。急忙举手掩口。转而细声轻笑。

    “你也觉得可笑吧?”

    张牧云絮絮叨叨道:

    “过几天得空了。我去山中拉些成材的毛竹料回来吧。你们相帮着,我们自己在这院子旁边搭间棚屋。好不?”

    问了这一声,张牧云又回过头,瞅了瞅正嘻嘻而笑的女孩儿。这时横亘于两人之间的一些乳白晨雾已经散去,他比刚才看得更清晰。东篱巧笑,美目盼兮。肚里多少有点墨水的乡下少年不禁在心中赞了一声“尤物”;心中赞叹,但定了定神仔细看看冰,却见她身上那条雪白色的纱裙纹理细腻,虽然看似薄如无物,但要起了不良之心想看透究竟,却是云遮雾隐,不能如愿。再比一比旁边竹篱上闪耀着璀璨光彩的晨露,冰身上那雪纱裙映着熹微的日光,竟也隐隐流动着七彩的晶色。在晨晖中闪华。

    “咦?”

    见此情景,张牧云微微一愣,疑惑问道:

    “冰。哥记得你来时匆促,未见有这样好裙。这裙子……”

    正要深问,却被冰截住话头,从容答道:

    “哥哥有所不知,虽然儿父母只是君山岛渔民,却常捕到些山中的珍禽水里地珠蚌,卖与来岛上游玩猎奇的达官贵人,有时得些银钱,有时得些赏赐。我这件白裙叫雪映华霓白纱裾。便是有回知府夫人的赏赐,这回压在包袱底,一并带来。”

    “原来如此!果是好裙。”

    张牧云听了,口中啧啧称奇,心里则想道:

    “这些女孩儿,尽多好衣饰!”

    正浮想联翩,却听冰又甜了嗓音,跟他说道:

    “牧云哥哥儿身上纱裙雪光烂然,故是好看。却远不及雪山中那些雪莲冰昙的颜色万一。儿曾听一个去大雪山的岛客说过,西北疆那些雪山中有许多人间难得一见的仙花雪莲,吃一朵便能多活十年。雪山里头还有好多仙子神女,个个长得比冰好看一百倍!牧云哥哥,雪山这么好玩,什么时候能带冰去呀?”

    说到这儿,冰已丢下手中布巾,跑过来蹲在张牧云身旁,伸出雪白手儿使劲摇他地衣角。双眸汪汪然地望着张牧云。一脸的楚楚可怜。

    “咳咳!”

    被冰一阵摇晃,张牧云哭笑不得。他在心中埋怨道:

    “是哪个满口胡吹的浑人?竟敢这样哄骗无知少女!”

    明知冰被哄。但看她一脸坚信的天真模样,张牧云一时却不好明说。正为难之际,只听门扉一响,抬头一看,月婵正担着两桶水款步进来。一见她来,张牧云眼珠一转,忽然便有了说法。他伸手按住少女正猛摇的手掌,笑道:

    “冰,雪山是在西北疆吧?那得隔着多少条山山水水。我岂走得这么远路?冰你今天起得晚,还不知道,旁边这些柴火我本来准备今天挑去城里卖,却还被月婵说,张家村离罗州城水远路遥的,不如就在附近庄子里吆喝卖了。我听听也觉得这样有理。月婵你早上是这么说的吗?”

    听牧云一问,月婵一边继续担着水桶晃着步子朝院里一步步走来,一边老老实实地道:

    “是呀。走那么远路,不如就近卖了,一样得银钱,还省得哥哥累着。”

    “冰你看,我说的吧?”

    “哦……”

    听得如此,冰有些失望。她把手儿从少年按住的手掌下抽出,又望望从她面前窈窕经过地担水少女,两只明眸中目光闪烁,一时若有所思。

    这回更新,隔得又有些久,实是因为奔波落户和买房之事。现在基本尘埃落定。新居两面可瞰钱塘江,不出意外的话届时我可在书房中面对着涌流奔腾的大江潮水和婉转如眉地层叠青山写书啦。

第三卷『艳阵藏锋』第九章 秋山如酒,清馥之气可嗅

    张牧云并没有像月婵说的那样,丝毫不出院门。该章节由网提供在线阅读现在家中添了食口,即使有当初宝林寺智光方丈那笔谢银,所谓“坐吃山空”,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出外为小院找些进项。

    现在已到了初秋,秋高气爽,阳光明烂,正是瓜熟蒂落的时候。而因为刚刚脱离了夏尾,一些夏季中将熟未熟的野果这时也在初秋爽明的阳光照射下,终于在薄薄的果皮下酿成一团甜美的浆汁。这样,虽然张牧云自家并没种什么稼禾,但以这张家小厮从小练就的混生活技能,张家村外广袤的山谷原野中早已为他准备了累累的果实。

    “走、打山货去!”

    这日清晨,张牧云一声令下,月婵、冰二女便各挎竹篮,背背竹篓,跟在张牧云之后往村外山丘旷野中行进。此后,两位女孩儿便惊奇甚至惊叹地看着张牧云在种种不起眼的灌木、草甸、野树丛中变戏法般分拨找出各色饱满的野果。青黄斑驳的灌木丛中,如满天星辰般缀着一颗颗、一串串五颜六色的圆润果粒,经张牧云介绍,月婵和冰才知它们原来叫野山楂、野杨梅、山丁子、苦天角、臭李子、羊**、狗枣,真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张牧云一边动手采摘果实往女孩儿的竹篓竹篮中扔,一边他也教导着二人如何辨认野果的生熟味道。经过亲口品尝,月婵和冰才知道原来苦天角不苦、臭李子只是有点涩、而羊**竟真地有些奶香的味道。

    升斗小民的生活中充满着学问。比如明明看着有些果实长成一样,张牧云却告诉月婵和冰:

    “你们看,这梗蒂长成方形的,叫恶山丁。有毒,不能吃。那些圆梗的叫善山丁,很好吃地。”

    少年这般介绍,少女们也依言确实看到青中带褐的野果梗圆柱中现出些四方棱角。但却还是有些不相信。

    “哥哥莫拿巧话骗人。只是有些凑巧吧?为什么明明都是山丁,却有好坏善恶之分?”

    这是月婵的疑问。无论月婵还是冰,都不是寻常女子,内里十分有主见。即使刚才张牧云口气再权威,她们仍忍不住提出疑问。于是张牧云只好忍痛浪费一点采摘时间,耐心地给两位女孩儿解答心中疑问:

    “山丁子有善恶之分,这是绝无错的!这事情我已经知道十几年了!”

    张牧云头一句便气势十足。试图用自己地生活经历将二女镇住。不容置疑地说完这句。他便停下来偷偷观察月婵和冰地反应——却见一女偷笑。一女撇嘴。显然没达到预期实效。于是他也只好老老实实解答道:“妹子啊。其实那些恶山丁并不是真地山丁子。据说在古时候它们长得也不像野山丁。这些恶山丁子果实天生有毒。飞禽走兽都不敢吃。便不得散播繁衍。后来它们就想出个办法。让自己地果实长得和酸甜可口地山丁子一模一样。又掩了气味。便能骗过那些口刁地走兽飞禽。不过它们最后变得还是不完全。留下梗儿还是四方地。正好给小爷辨认!”

    “噢!”

    “原来如此!”

    听了张牧云解释。无论是疑惑地月婵还是不屑地冰。全都恍然大悟。当然。他地解释还是有些地方不清不楚。比如月婵心里对为什么飞禽走兽不吃果实、“恶山丁”便不得繁衍一事有点犯嘀咕。而冰则认为恶山丁当初哪能说变就变。一定是习了妖术。竟成了草木中地妖灵。来做这鱼目混珠地妖邪之事。

    其实。张牧云有关“恶山丁”地来历。虽不是信口胡说。却也是走村串乡听乡村野老传说地故事;这些在村人之中。算是常识。虽然一直认为理所当然。也这样照本宣科、鹦鹉学舌。但有些细节其实他自个儿也含糊。不过。他倒不用担心二女细究。那月婵想到繁衍之事。已是脸色红。只敢心里想想。绝不会开口相问。冰则认定恶山丁是妖物。只顾随手取了一根野藤枝子执在手中当除妖宝剑。对着那些看着像恶山丁地灌木丛一路猛砍。直打得山丁子丛七零八落;“除妖”期间。掉落无数能吃地好山丁子。直看得张牧云痛心疾。连呼“小姑奶奶快住手”。为那些冰口中怒斥地“恶山丁妖”作庇护!

    略去这些小事;这番打山货。张牧云预想地主力还是两位“理应心细”地女孩儿。他自己肩不背篓。手不提篮。倒不是为了偷懒。而是要背他那张柳条弓。挎那壶竹篾箭。他想在这满山流淌肥美气息地秋日山野中试试手气。

    还别说,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当日至中天回返家中之时,这位以前准头一般的少年不知得了什么神力相助,回转之时竟真个提着几只山鸡野兔在月婵冰头前昂阔步而走,得意洋洋地回家了!

    “呸、呸!”

    “酸死了!”

    等回到家,今日打山货的行动还没结束;当冰站在张家院后北山上一棵酸枣树下吃着张牧云拿竹竿打下的酸枣子时,那股子突然透入骨髓的酸劲儿只呛得她赶紧把嘴里剩下的果肉吐掉,还十分失态地随之滴落几点口水在地上!

    “哼!这样的事儿真无聊!”

    到这时,忽然想起自己还有重大使命在身,冰便觉得今天上午地时光真是白白虚度。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这样重任在身之人会跟这俩无聊之人为些鸡毛蒜皮地活计忙了一上午。

    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心里想着心事,便有些走神,不觉又接过少年递来地一颗酸枣,下意识地放入口中,嚼了嚼,便毫无异常地吃了下去。

    闲言少叙。等吃过中饭,张牧云便让二女挑出那些还显着青色的果实,拿竹篮盛着放在家里荫凉处准备慢慢晾熟。然后他便招呼二女出门,自己拿扁担挑着那两只盛满成熟野果的竹筐,月婵和冰拿着短竹竿在竿头挑着他上午打来的野味猎物,出门后扣上院门,三人便这般一路往罗州去了。

    且不说这三人如何在城中人烟稠密之处寻着荫处摆摊叫卖;当那山果野味卖得过半之时,月婵眼尖,正见得远处街道上一伙人正提刀契棒地风风火火赶来;那为一人,正是上次被自己胖揍一回的“小霸王”——周亮!

    抱歉这回更新隔得久了点,实是因为买房签约事儿挺繁杂,二来我主业折腾的产品也将于近期对外测试了。:)

第三卷『艳阵藏锋』第十章 落雁雄飞,英雄常混渔樵

    有二女相伴,今日张牧云摆摊售卖的度却比往常缓慢。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张牧云聪明伶俐,说话凑趣讨人欢心,平日市集中无论大婶小娘就喜欢到他这儿来看看,哪怕最终只是买上一梨半枣,只要能和牧云小哥说上一言半句,也就心满意足而去。只是今日不同。少年身边,月婵已然明丽如画,却又新添一位丽质仙容的冰,眉宇玲珑,如梦如幻,眸子似三秋月明,笑颜若万山花绽,别说靠近攀谈,就是还隔着一条街,只一瞥之间便觉光彩逼人,让人自惭形秽。

    女主顾敬而远之,男人们却光顾众。不过,虽然人数挺多,此时这些大老爷们却比大婶小娘还难缠;在摊子前指东问西大半天,最后却真个只买了一梨半枣而去,因怕小哥货品太快卖光,使他不能还来。

    这般慢腾腾做生意,日渐西斜,大约还剩一半野果野物时,三人却看见“小霸王”周亮正带着一帮家丁,舞刀弄棒地从那边街口急吼吼而来。

    “莫不是要报上回之仇?”

    曾打过这人一回的月婵心怀鬼胎。见周亮带人蜂拥而来,她便暗暗运气,计较着一旦动手,便要大杀四方,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伤着冰姑娘和牧云。

    转眼周亮便到了眼前。一见牧云,这罗州城的小霸王顿时眼前一亮,赶紧喝止身后的家丁,上前行礼叫道:

    “牧云贤弟!多日不见,原来在此经营。只不知今日可有暇随愚兄一行?”

    见他近前行礼问话,本来盘坐于地的张牧云也赶紧弹身站起,还礼说道:

    “大哥许久不见。小弟又能有甚要紧事——不知今个又是哪个无知之辈惹着大哥?”

    “哈,让贤弟见笑——却是城南沈家庄那沈龙、沈虎两兄弟无理。你也知道,我周某薄有家产,在那沈家庄不远处的幕阜山中有一处祖产丹崖峰,峰上林木甚是丰茂。近日大哥手气不佳,不意输掉一些现银,又新结识一位红颜知己。甚是投缘,不免手头略略乏钱。我便着人在丹崖峰上砍伐,想伐些木材换些零花。谁知那沈氏兄弟狼子野心,早有霸占丹崖山之意;等我请得的小工上山伐树,他们竟命恶奴将他们打伤。所谓打狗还需看主人,这俩恶贼欺我太甚。我正欲带人与之搏命——不知贤弟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哇呀呀!”

    一听周亮如此说。张牧云当即暴跳如雷。焦躁叫道:

    “沈氏兄弟果然欺人太甚!不仅意图霸占大哥家产。还动手打人。这口气绝忍不下!大哥放心。此事包在小弟身上!”

    “好兄弟!”

    见牧云嫉恶如仇。罗州一霸地周亮十分感动。他便道:

    “那咱哥俩这回价钱还是照旧?出工费五百文。打赢了赏银加二成!”

    “这个……”

    方才义薄云天的少年一时迟疑。

    “大哥……还是加点吧。你看我这儿又有亲眷来投,食口增添,还要穿衣。眼见着中秋将至。很快便是立冬,之后购买年货,差不多又到开春……”

    “咳咳!贤弟不用多言——赏银加到四成。这下总成了吧?”

    “哈哈!大哥果然爽快!多承照顾生意,多谢多谢!”

    “……”二人这一番对答,皆听在月婵、冰耳里。在一旁听着看着,到最后她二人尽皆目瞪口呆。

    这时候,那挺胸叠肚的小霸王还在说道:

    “牧云啊,要不……要不让这位侠女也一同前去?工钱好说,加倍就是……”

    说这话时,小霸王并没敢看月婵。他估计张牧云应该知道说的是谁。扭捏着说完,却听张牧云断然说道:

    “大哥。这绝不行。我这俩妹子还要替我看摊做生意呢!”

    原来张牧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干的这事并不光彩,便决不能把女孩儿家牵扯进去。

    见牧云坚拒,周亮心中甚是可惜;不过转念一想,那位女侠如此勇武蛮横,牧云老弟却存活至今,活蹦乱跳,嬉皮笑脸,想必他这挨打复原之功。世间罕见;有他相助,必定马到功成。如此转念,便也释然。于是,得了张牧云这员大将相助,周亮这伙人声势更张,横冲直撞,吵吵嚷嚷着直往南城而去。

    且不提张牧云如何嘱咐月婵冰在城中看摊,再说之后周亮这伙人,等到张牧云加入。便吆五喝六地赶出了南城门。顺着一条沿河的大路直往西南而下。过了几个岔口,又惊飞两三群宿在野地里地大雁。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赶到出事的丹崖峰附近。

    虽然张牧云的足迹几乎踏遍了罗州乡土,但这罗州周家的祖产丹崖峰他却还从未来过。当快到丹崖峰时,夹在一伙人中的张牧云便将这争斗根由地丹崖峰细细打量。

    此时日头渐渐偏西,已略成夕阳,本来白晃晃的日光这时也捎些彤红的颜色。幕阜山中的丹崖峰沐浴在明快微红的日光中,静静立在罗州南部的旷野上。如果说山丘春夏以花为胜,冬日以雪为妆,秋天则是以叶称美。白云青天下,秋季的丹崖峰插天而起,山林郁郁;杏叶鲜黄,枫叶赤丹,松柏深青,竹枝浅翠,在阳光中间杂如绣,熠熠光。林叶织成的锦缎绸匹中,偶尔又有几片山岩裸露,如丹崖之名,其岩色轻若三春的桃花,远望宛若一片片粉红色地花瓣被风儿吹散,零落在纹理富丽鲜明的巨幅绢锦上——

    也许正如张牧云常常自嘲的那样,他这个罗州乡下地无赖子恐怕真有些只有文人雅士才有的诗情画意。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在一场刀光剑影的大战前,不合时宜地将马上就要打斗其中的山场看得如此的如诗如画。

    于是,就在这年中秋前的某一天,十四岁的罗州少年张牧云在夕阳中紧攥着一根哨棍,夹于一群呼呼喝喝、恶形恶相的家奴壮丁中,出神地看着绚烂流丽的丹崖山景,还着与年龄不符地感叹。

    而此时他还不知,就在这剩下时间不多的一天里,还会生许许多多的事。

    相比前作《仙路烟尘》仙丽铺张的风格,《九州牧云录》立意将更加风尘世俗,行文也可能更加轻巧明快。还是那句话,兴趣之作,尽力而为,有二三知己激赏足矣。

第三卷『艳阵藏锋』第十一章 为利称豪,小试拳锋铩羽

    “小的们,给我听清了!”

    小霸王周亮近来,也就跟张牧云说话文雅些,对他手下家丁还是一贯的大呼小叫。该章节由网提供在线阅读到了丹崖山外,让众人略略休息,便听周亮怪叫道:

    “待会见到那些直娘贼,甭客气,给老子往死里揍!等得胜回去,我在天香楼给大伙儿摆八八大席!”

    “好!”

    “谢谢大爷!”

    众家丁轰然应诺,再见得主人一挥手中大棒,便个个争先恐后往那山中杀去。这时张牧云跟在周亮身边,就如主将身旁护卫的佐使,也跟着吆五喝六地直往前冲。

    这类市井乡间的火拼,虽然上不得台面,却也并不简单。拼斗双方,各个勾心斗角,虽然很可能没读过什么兵书,但相比那些大军争锋,论机谋倒也一点不差。这不,虽然沈氏兄弟这几天派人滋扰,让周亮找来的伐木工无从下斧,但今日那些工人伙计也得了东家吩咐,不管沈家庄庄客如何挑衅,也一定得忍气吞声,拖得援兵来到。而且周亮料定,那些沈家庄的庄客一定得了主人吩咐,务必不让周家伐得木材去,必定整天厮守;这时到了下午,日头偏西,估计他们也是人马倦怠,正好下手——周亮虽然一副纨绔子弟恶霸样子,其实绝不简单;偌大罗州城也颇有些狠人,他能有今日“小霸王”之名,并不简单。

    闲言少叙;再说周亮领人冲入林中,正见约有十几个黑衣家丁正在跟周府工人蛮缠。一见之下周亮勃然大怒,暴叫一声:

    “好直娘贼,敢来周家地界滋事;小的们,给我个个打死!”

    周亮口里放着狠话,一挥手中大棒,众家丁立时齐声呐喊朝沈家庄客恶狠狠扑去。

    突见周府来了人手,那沈家庄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回周亮所料不差,沈氏兄弟派来的这些人开始还蛮有兴味,跟伐木小工蛮缠。各种恐吓话儿层出不穷;但等到下午时分,见这些周府的工人依然死赖着不走,偶尔被他们驱散开,却只在这伐木林场四周游走;一等他们要回去,便马上又回来,就如苍蝇时散时聚。十分无赖。这等情形下,这些沈家庄客最后也疲了,不仅早上来的人马走了七八成,这时留下的,也有好几个棍棒离手,歪七斜八地半躺在林中歪脖树干上,就差没打盹。

    如此疲惫之师。如何能与一鼓作气地精锐队伍放对。当周亮带着手下冲入林中。沈家庄恶奴一击即溃。个个从昏暗地林中跑出。直往沈家庄方向逃去。

    “无胆贼奴。往哪儿跑!”

    动员大半天。还高价聘来张牧云这样地援手。周亮如何肯就此善罢甘休。“给我追!”

    一声令下。他地人马便顺着野地草丛稀疏处缀着那些沈家庄丁便往下追去。

    “大哥。穷寇莫追啊。”

    追击途中。张牧云十分诚恳地给周亮建议。此时他心中想到。到目前为止这一趟下来。丝毫没费得力气。稳赚五百文。正是十分划算。而先前谈价钱时。说好打赢有赏银四成。现在基本也算打赢。也能白得二百文钱。既然这样。何必拼命?何况方才忽又想起。之前一时高兴未跟小霸王言明受伤后汤药费谁付。因此张牧云认为。今日不如罢手。早点回去。还可来得及照看他在罗州城中地生意。

    只可惜。正在气头上的周亮并没听得进他这逆耳忠言,只说了一句:

    “今日不打得他们皮开肉绽不算完!”

    听他这么说,张牧云只好把那颗息事宁人的佛心放下,紧一紧手中哨棍,回头看一眼丹崖峰斑斓如画的美景,恋恋不舍地跟众人追了下去。

    只是,虽然刚才张牧云这建议乃出自私心,却真个被他不幸言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周亮带着四十来人追到沈家庄外。离得那酸枣木的寨门还有十丈开外时,那前头几个正跑得气喘吁吁的沈庄家奴。却忽然一齐在寨门前停下,转过身来,“嘿嘿嘿”地直朝众人乐。

    “不好!”

    追在最前面地小霸王见状刚叫个不好,偌大的沈家庄寨围子上立时有五六个寨门轰然打开,转眼就冲出五六队壮丁,几乎有一百多人舞刀弄棒地冲杀过来,顿时耳边喊杀震天。见得如此,周亮暗叫一声“悔不听牧云兄弟之言”,只能打起十足精神,指挥众人和对方战作一团。

    “哈哈!”

    正拼命搏斗之间,周亮却忽听得有人哈哈大笑。回头一看,那夕阳斜照处正是沈家庄大庄主沈龙。这厮现在一身黑底团花的大氅袍,提着一根狼牙棒,满面红光地站在众人之后,倚在寨门帮子上笑哈哈地盯着周亮瞧,正摆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悠闲情状。

    见得如此,周亮直气得七窍生烟,一棒砸退杀到近前的一个沈家庄丁,便提着棒跟那沈龙骂道:

    “沈龙你个乌龟王八蛋!只敢缩在壳里看热闹,今日可敢与小爷单打独斗!”

    “哇哈哈哈!”

    见周亮气急败坏,五大三粗的沈龙仿着戏文里的恶汉哈哈大笑,待笑声方歇,便将硕大狼牙棒在地上使劲一顿,笑嘻嘻跟周亮喊道:

    “骂吧骂吧,我是乌龟王八蛋,你就是无脑蠢猪!吃力了吧?谁叫你巴巴送上门来?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亏你也是一方地痞,不知道外来的不如坐地的人多。想单打独斗,下辈子吧!”

    如果说,这时候沈龙跟周亮破口大骂,还不至于太气着这位小霸王;正是沈龙这一番冷嘲热讽地话,却把周亮气得浑身直打哆嗦。

    不过,毕竟小霸王还是身经百战,也不是棵善秧。沈龙方才这番话气是气着了他,却也提醒了他。

    “外来的不如坐地的人多?”

    小霸王吊着眼睛,看着眼前情势;略数数沈家庄壮丁地人数,拢共一百来人,对照自己之前探得的情报,估计沈家庄的青壮汉子已倾巢出动。“飞来燕子独脚伙,本地麻雀帮手多”,这话是不假,但现在双方人数的对比还不至于那么悬殊;而看沈龙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估计打的算盘不外乎是就在这空旷的沈家庄前空地上,将自己一举解决。

    “嘿嘿,没那么容易!”

    周亮斜了那得意洋洋的沈龙一眼,用兵器拨开一条伸到眼前的棍棒,低声跟自己附近地心腹家丁说道:

    “大伙儿快从那边门冲进沈家庄!咱爷们今天豁出去了,拼死也要搅他个鸡犬不宁!”

    “对对!大伙儿跟他们拼了!”

    此后家丁们见缝插针冲出重围,尽力汇到一处,从周亮所指的那扇寨门一涌而入!

    “好个奸贼!”虽然没听见周亮说啥,但见他们如此行动,沈龙也猜出他们用意,顿时直气得大叫一声,赶紧指挥庄上壮丁回防。

    不提沈龙他们怎么手忙脚乱回防,此后周家军杀入沈家老巢,逢物便砸;这一伙人如虎入羊群,顺着庄里的道路横冲直撞,直把庄中所有晒在外面的衣架粮物搅得七零八落,在爱惜物品的庄稼人眼中简直惨不忍睹!

    而这等争锋之时,其实也难顾及道义。周亮等人遇着老人小孩挡着去路,抬手便往旁边拨倒,并不管受伤与否。而此时那沈家庄队伍,正如周亮所料,投鼠忌器,举手就碰着大伯大爷,落脚就踢着姨娘小妹,在这样无赖私斗中,不免便大大受制于人!而这时被庄中草垛屋舍掩护着,沈家庄一方人数的优势就变得不那么明显。

    在这场混战中,最瞩目的还得数张牧云。虽然沈家庄老老少少并不认识这小后生,却见他如出水蛟龙,横冲直闯,手中一条哨棒舞得虎虎生风,棒子两端镂空的哨子呼啸不绝,真个是当披靡,所向无敌!除去神勇,最令人出奇的还当是他似乎跟沈家庄家禽有深仇大恨;所到之处,若有鸡鸭飞起,便被他眼疾手快,手起棍落,一棒拍死,毫不留情!到最后,对那些并没始终关注他地人而言,张牧云浑身浴血,鲜血淋漓,一看也不知他刚杀过多少人,十分怕人。于是,到后来根本不用张牧云出力,一瞅他那模样,附近的那些庄客顿时作鸟兽散,去寻别人逞能。其实,若仔细看看,少年衣襟上那大块的鲜血间,还粘着些羽毛,看颜色,应是最肥美的黑斑白羽芦花鸡!

    不过,虽然张牧云神勇,这番私斗打到最后,却还是以他们这方失败而告终。周亮这伙人毕竟不如沈家庄坐地的有增无减,渐渐便不能匹敌。于是当天色渐黑,周亮眼见情势不妙,再恋战便有被瓮中捉鳖之虞,无奈下赶紧招呼一声,带着手下人跌跌撞撞奔出沈家庄,借着夜色直往罗州城落荒而逃。

    周亮他们安全逃走,却没想到当时张牧云离得还远;夜色中也看不太清,等他现到处都是敌人,想要再溜走时,已经来不及。夜色中,见落了单,稍一愣神,他便被沈龙派出的敢死队一哄而上,死死按倒地上,抹肩头拢二背,五花大绑!

第三卷『艳阵藏锋』第十二章 旁敲侧击,只作忙里偷闲

    “我只是随便雇来帮忙的!我不是周府家丁!”

    一被按倒捆牢,张牧云心知不妙,赶紧躺在地上大叫!

    “嘿嘿!”

    却听那些庄客起哄:

    “小娃儿,不是周府家丁,那你还打得那么起劲!今个儿,看不把你打死!”

    当即便有几个壮汉一拥而上,将这倒霉孩子一把撮起,七拐八拐地将他运到庄上祠堂里。该章节由网提供在线阅读

    当张牧云被双手绑紧吊起在沈家祠堂中时,正到了掌灯时分。而今日这场乱哄哄的争斗,看似严重,其实只是一场寻常的民间械斗,泄愤居多,根本用不着审问什么情报。何况,这位被俘的少年看起来只是临时客串的小。于是,当张牧云在沈家祠堂吊起之后,庄上老老少少轮番来堂中看了他一阵热闹,其中不厚道之人一起辱骂起哄了一阵,也就各自散去了。当访客渐稀,庄上便把黑漆漆的大门一关,偌大的沈家祠堂中只留下俩壮丁,在香案上几支并不明亮的烛光照明下,拿柳条鞭子抽打教训这泼赖少年。

    起初,张牧云也甚是害怕。明暗不定的烛光摇曳照映下,那俩咋咋呼呼的庄客直显得凶神恶煞;再拿眼一瞧他们正在往水里按住蘸水的柳条,以张牧云丰富的经验,一眼看出它们正是那夏去秋来山野间半青不黄的坚韧柳条。张牧云心中十分清醒,这一年四季之中,就数这时的柳条充当武器最好。这时候它们已被滋润了一春一夏,再给鼎革如刀的秋日金风一吹,就好像刚出炭炉的良刀宝刃被水一滋,正变得刚中带柔、软中添硬,拿上这柳条就是对上凶恶的野狼,也是一抽滚多远,实在是时下揍人武器的不二选择!

    “缺了大德了!早知道不赚小霸王这银子了!”

    张牧云此时真是悔之晚矣。眼看着那位高大的庄客率先举起柳条鞭打来时,他心中只说得一句:

    “只愿明天市面上金创药打折。”

    便把眼一闭。心一横。准备生生受了这一记。

    只是。当耳边只听呼呼风响。紧接着“啪”一声打到他腰间之时。却生一件意想不到之事。

    “哎——”

    减轻疼痛地后一个“呀”字还没说出口。张牧云忽然愣住。

    “咦?”

    “怎么不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高个庄客的鞭子又一下下地打来,只听得身上“啪啪”声不绝于耳。

    “真个不疼!”

    遇得这样奇异之事,张牧云实在忍不住,脱口叫道:

    “且住!”

    高个庄客打得正欢,却忽听得受刑之人喊停;他也是个浑人,虽然摸不着头脑,却真个乖乖停住。

    “啥事啊?”

    “是这样,”

    张牧云陪着笑,问道:

    “请问大哥您力气大吗?”

    “哈哈哈!”

    听有此问。那高大汉子仰天长笑,瓮声说话,声震祠堂:

    “在庄子里。俺沈大牛力气若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咦?你问这做啥?难道也听说过……”

    “没啥。你接着打。”

    “呃!”

    沈大牛被堵得个倒憋气,只好耷拉个脑袋又开始一鞭鞭地抽打起来。

    和尚敲钟般打了一阵,沈大牛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停了手,他挠挠头想了想,便问旁边矮个子庄客:

    “我说三儿,我打了这好几记,怎么这小子一声都不吭呐?”

    “是嘛……啊,是啊!”

    矮庄客沈三。正想着啥时能来人送饭,便有些走神;这时被沈大牛一提醒,忽然也觉得有些奇怪起来。毕竟这沈三比大牛机灵,觉出不对立即看了看那少年脸色,正见他一脸平和,确实不像被打之人。

    “也许是你没吃饭筋骨软。”

    嘟囔了一句,沈三抄起自己那根还搁在水桶里的柳条,二话不说“啪”一声便抽在张牧云高吊双臂后露出来地左肋上。

    “……哇呀呀!”

    沈三一鞭才下去,这少年便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疼疼疼!”

    他叫道:

    “实在忍不住了。疼疼疼!”

    惨烈喊叫之时。张牧云嘴里还像刚咬了一口烫手山芋,不停地嘶嘶倒吸着冷气!

    “哈哈!”

    沈三一看便乐了,扭脸对大牛说道:

    “大牛哥,他刚才忍着呢。你得使点力才行。”

    “好嘞!”

    答应一声,有点愣头愣脑的沈大牛又开始用力地抽打起张牧云来。此后果不其然,每一记鞭子落下,张牧云便应声喊一句疼。于是祠堂里的鞭刑又恢复了正常。

    只是,当逼真叫唤之时,张牧云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鞭子落在我身上如同挠痒痒?”

    他百思不得其解。练嗓子般又喊了一会儿。他闲得无聊。便开始仔细研究这柳条鞭落下的情形。起初,他两眼紧盯着那柳条。观察了一阵,并没现有什么异常。从举起到落下,那柳条鞭呼呼挂风,正显得沈大牛果然有一身好力气,并未吹牛。一无所获,又闲看了一阵,正没什么头绪时,却忽有一阵卷地的旋风从院里吹起,钻过大门地缝隙吹进祠堂,盘绕到供桌上直压得火苗一低——霎时间这祠堂里陷入短暂的黑暗。

    就在这短短一瞬的昏暗中,恰好张牧云偶然一低头,当即便看见一个奇景:

    当沈大牛用力打来的柳条一碰到自己肌肤,腰间那根死活解不掉的腰带,却在刹那间一闪光华!

    张牧云看得分明,虽然这宝林禅寺中得来的竹片腰带一丝闪华极为微弱,若非此时恰好光线黑暗,近来又觉得眼神越来越好,否则并不能看到。当有了这一次明显的察觉,此后再眯眼留心观察时,张牧云便见到每次柳条鞭不痛不痒地击到自己身上,那碧翠色的竹玉腰带便微微一闪光——

    “宝、宝物!”

    一瞬间,张牧云激动得差点忘了那例行的叫唤!

    “真、真地是宝物!我说那宝林寺历代相传下来地东西,怎会是惹人厌烦的怪物事!这、这是救命的宝物啊!”

    张牧云此时心中正是大喜过望、感恩戴德!

    且不提向来对腰间竹带欲除之而后快地少年心里如何改变主意,再说眼前刑罚。起初张牧云这凑趣的叫唤,其实也挺累人;当现护身宝物之后,兴头上他更觉得自己不应这般骗人。于是,当那久久不见有人送饭来的沈三觉得张牧云叫得也挺烦,喝了声“闭嘴休要唣”后,张牧云立即知趣地不喊不叫了。

    等他住了呻吟,正是夜色渐浓,烛光昏淡,一室温馨。如此良夜中,尤其庄客们的柳条一直在他身上有节奏地敲击按摩,不禁让张牧云眼皮沉,睡意朦胧。到最后,他实在支撑不住,便强挣了挣看了一眼眼前还在辛苦用刑的庄客,在心中羞愧地告了声罪,便闭上眼睛香甜地入梦。此时这鞭声烛影里,偶尔传来一两声远处的隐约犬吠,正显得这祠堂中无比的安详宁静……

    不过,睡归睡,毕竟有心事,而且睡姿也和以往习惯大大不同,张牧云约睡了半个时辰也就很快醒来。这时候,他看到飘摇烛光中那位大牛倚在旁边柱子上一顿一顿地打着瞌睡,却强忍着不睡觉;而眼前这位新替换上的三爷还在尽忠职守地给自己抽打敲捶,便有些过意不去。再想想,他们很可能还没吃饭,便更加心酸了……

    又等了一阵,看看实在单调无聊,张牧云便在心里说了句:

    “看来今日并无美人计。”

    便准备要离开了。于是静夜之中,空旷的沈家祠堂里只听得他忽然雷鸣般一声大叫:

    “住手!快找你家庄主见小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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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931/ 第一时间欣赏九州牧云录最新章节! 作者:管平潮所写的《九州牧云录》为转载作品,九州牧云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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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术士而低头,望神巫而却步
百鬼集于胸中,五行遮其前路
舍王道之荡平,堕终身于云雾九州牧云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州牧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州牧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