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魔晶喋血
二夏六月。江南点地莺飞燕舞,花团锦簇。但在塞北苦出测川,却整日狂风滚滚,风沙弥漫。日后一连串史书记载的六月漠北居延城里,一派飞沙走石荒瘾景象。
居延城,古来便是中原王朝的塞北重镇,古称“居延塞”居延城自古即为军事重镇,从其最初别名“遮虏障”就可以看出,居延塞为华夏抵御蛮夷胡虏的要塞。居延城所辖广大区域。地形平坦开阔,广布戈壁和沙漠,大部分地方草木和人烟都很稀少。居延塞所处之地,因为是弱水河的下游,却是水草丰美。居延城边的弱水河,南北纵贯。终端汇成一片大湖,因城得名。为“居延泽”
在到处戈壁荒滩的塞北,有弱水河这样绵延数百里的大河十分难得,因此在当时文学之士的眼中,弱水也非常出名。中华北方各城集市中售卖的盥洗铜盆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乃是流行的铭文。
现在,居延这样镇守北方、抵抗胡虏的重镇,正由天下知名的关外侯夏侯勇坐镇。在以前,不用说关外侯的杀手铜夜煞骑兵旅或是血海法师团。只须他麾下五万精锐居延军,便气势汹汹,弹压着北方广袤的疆域。只是。六月中旬这一天里,往日街上常见的腆胸迭肚的居延军士兵基本不见了踪影,偶尔碰上一个,也是低眉顺眼,鳖在街边跟卖瓜果的老太太讲价钱,全没有往日赳赳武夫的豪壮气势。
不惟这些小小兵卒没气势,他们最大的领关外侯夏侯将军,这时候坐在他候爷府的典雅书房里小却也是闷闷不乐。
“莫非真地这么邪?”
坐在雕花太师椅中,夏侯勇长时间不动。身体像尊雕塑,脑筋却在不住活动。
“杭州之败,前所未有。不过说到底,也不过败了两阵,折损些人手,比之从前千军万马、纵横搏阖,实在算不了什么。难道真如朝内流言所说,因为我败走江南。从此关外侯军威运势,都转过来了?”
“耻辱!”
一想到近来一连串的失败。夏侯勇猛地伸手一掌,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愤怒想道:
“矛韦贼子,不过是养猪喂暴为生的贱民,竟还敢对本侯连番用计!”
无人之处,夏侯勇想得脸色铁青,手指微颤,全无往日意气风之色。
正在这时,忽有女子娇滴滴地声音在书房门帘外响起:
“侯爷仍在读书吗?”
夏侯勇一听声音,正是自己亲昵的宠妾贺兰媚儿,当即皱了皱眉。低沉说了句:
“进来吧。”“是!”
虽是侯爷宠妾,贺兰媚儿丝毫没有懈怠礼数。一挑帘栊,贺兰媚儿走进来,看见夏侯勇一脸忧色小便乖巧地去续了杯热茶,递到夏侯勇手中,娇媚地说道:
“还在忧闷战事么?”
“嗯。”
夏侯勇随口答了一声,微微抿了口热茶。旋即把茶杯放到面前书案上。
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贺兰媚儿抿嘴一笑,说道:
“侯爷。不必忧虑。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奴家有一法能解侯爷忧愁。”
“唉!”
夏侯勇闻言,却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时事艰难,实在无心狎戏。”
听得此言,贺兰媚儿脸色微红,嗔道:
“侯爷。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我有法子力挽顾势。让侯爷您依旧战无不胜,威震北国!”
“哦?”
夏侯勇顿时一把将娇俏可人的宠妾拉过来,坐于膝上。搂于怀中。在她耳边热切问道:
“可人儿有何办法,快快讲来!”
哼,侯爷,你只需跟我去一个地方,然后”
依偎在怀中的妖媚女子,声音越说越低。渐渐趴伏在侯爷宽大的胸前,只有珠唇嗫动,宛若蚊蛐微吟。此时若有人从书房前经过,瞥眼一看,还以为一对恋人在窗前喃喃低语,情话绵绵。只是,谁能知道,这两人此刻说的却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从此,那锦绣的华夏、如画的神州,便因为这轩窗前一席低语,彻底被拉入了血火冲天、万劫不复的境地!
依旧,史官对六月
“六月半,妖姬贺兰。诱关外侯密驰狼居胥山,入上古魔洞。得魔界石。曰血魂晶王。听信妖言,关外侯作邪法,立魔誓,嵌血魂晶王于额中,双眉间自此若增血眼焉。”
“六月二十日,大风沙。得魔晶,关外侯率部急击暴韦部,居延军密行涿邪山东之淡稽山,越山脊。沿蒲奴水北渡。至则夜,采韦人猝不及防,虽奋勇接战,终溃败。此役采韦死二千余,伤无数,余部趁夜逃窜。居延军尾随击之,至燕然山而返。此役虽大捷,关外侯魔性已现。借魔晶之力,持血战宝刀,一人斩杀暴韦村落二百余人。老弱妇孺皆无幸。”
史官将塞北这段战事记录得文绉绉,等这些事后来慢慢传开,到了街谈巷议,用老百姓们的话说便是:
那夏侯勇在杭州和张牧云干仗打输了。失魂落魄,丢了胆气,回到关外,就被养猪的胡人打得落花流水,没有还手之力。这时他手下那个狐媚子引诱他去狼居胥山,在一个洞里找到那块魔界的石头,叫“血魂晶王”嵌在了两眼间,和额头血肉相连。有了这血魂魔晶,夏侯勇功力大增。一人能打好几百人,一天一夜就报了仇,杀了很多人。
夏侯勇在塞北的这段“奇遇”暂按下不提。再说牧云,也正在六月半这天,距离上次哄骗绿漪继续吐纳修炼内丹正好一个月,这天夜晚他和幽萝正在无定草堂前石坪上乘凉。黄昏的时候,他已和辛绿漪合力把竹榻搬出,就放在石坪的正中。等吃完了晚饭,天色已晚,举头望去,星月满天。这时绿漪去西南的不语崖顶继续修炼已呈金丹之相的妖灵内丹,牧云就和幽萝小妹妹横七竖八地躺在竹榻上,仰观天河,数星星。看月亮。
和小妹妹一起乘凉,不免就要说些星星月亮的故事。闲扯一顿。讲完了牛郎织女的传说,牧云觉得有些无聊。于是,趁小幽萝还在回味这个虽然凄美、但对她来说却有些难以理解的故事时。牧云赶紧溜下竹榻,着紧着那双清凉的竹蔑拖鞋,身形犹如鬼魅地迅疾潜行到不语崖上。
到了崖上,牧云在一旁旁观绿漪淬炼内丹。月空之下。随着仰观明月的辛绿漪檀口一吞一吐,那空明之中真有丝丝缕缕地明色光绺从月空中延绵而下,缠绕、归纳入空中的内丹。
如此看得一阵,牧云忽然对这枚正在半空中滴溜溜乱转的内丹比较好奇,便趁着间隙,请求绿漪将这灵丹拿给他看看。
牧云有命,辛绿漪自然无有不从。心神稍一引动,那颗闪着金霞之光的赤红丹丸便轻轻地落在少年伸出摊开的左手上。
内丹入手,牧云先是聚精会神地观看打量,只觉得着毫光的丹丸浑圆润泽,不仅好看,还挺可爱。凝注移时,他忍不住拿右手去小心翼翼地触碰摩挲,只觉得那内丹入手犹如珍珠,只不过比珍珠微软。还有点弹性有点像煮熟录开的鸡蛋?反正拿手摩擦,触感竟是极佳。
正自得趣,偶然转眼一看,却现那明媚女妖灵,不知何时却已慵坐在地上,纤秀的双足侧蜷,满面通红,月光中,整个人竟是媚态横生,只有俏脸上的神色显得十分尴尬。
“咦,怎么回事?”
疑惑中,牧云无意又将手中内丹轻轻一摩挲,却见那灵俏女子娇躯应声微微一颤抖,神色娇娜,樱唇之中泄露轻呻之声。“绿漪,你怎么了?”
见她异态,张牧云连忙相拜
辛绿漪却是无言半晌,才声音微颤,神色羞赧,看着牧云,呢声回答:
“公子不知”内丹实与奴家身心相连。你、你在手中如此把玩,我的身子”有些不舒服啦”
“原来如此。”
牧云闻言,比然大悟:
“是因为这样,你才跌倒的吧?”
转念一想,牧云甚是慨叹:
“唉!原本只知道妖族的内丹汇聚日精月华,没想到若放在手中摸玩,却还有分筋错骨之效!”
[.]
第二章 舌锋巧计
…牧云心思果然灵诱,与绿漪初学渡取日精月华!术,咖习小成。便去藏幽阁中阅览理。道家藏书,自然没有对妖族灵术的记述,不过从别处只言片语中。牧云似有所悟。
一番冥思,牧云忽然想到,恐怕这世间万物生灵的能量都来自于日月光华。草木荣枯,禽兽繁育,随四时而动;而春夏秋冬四季,只看日升月落。仔细想来,恐怕这世上一切的风吹草动,都与日月光辉大有干系。
牧云这样的念头,懵懵懂懂,但已然近道。不管如何,有了这样念头,他修炼起妖灵的望月之术来,更加理直气壮、得心应手。
不语崖的岁月清幽,也无多少俗务;往日活泼跳脱的少年,这些天倒也专心修习之事。只是,纵然望月之术似有小成,牧云还是特别记挂他的《天人五召》之书。毕竟之前他已从水灵之术修习中,知道这本书的妙处。
溟海水神之章”已成,但接下来书中记载的翼洞阳火神之章”百般揣摩辗转,却依旧毫无头绪。每一回手抚泛着火焰霞光的书页,牧云心中似有感悟,但始终好像隔着一层窗户纸,终究寸进也无。
话说一日清晨,崖前静坐,观云海苍茫,日光返照,白云如火,牧云目睹忽然灵机一动,心想道:
“上一回遇到的月火教徒,他们教门不是叫“月火。么。既然有“火,字,怕是对火灵法技甚是精通。我何不去他们那边请教一二?”
一升起这念头,牧云顿时坐不偻,跟绿漪、幽萝打了声招呼,便一个人径自下山去。少年鲁莽,上回明明跟月火教徒交恶,这时心血来潮,却不管这些,拔起腿来说走就走。
依着上回原路,沿坐忘峰盘曲的小径迤逦下山,经十里草海,入鸣玉涧的流瀑山谷。已近盛夏,此时的山谷中却绿荫成片,空气清凉。靠近鸣玉涧的山潭水瀑,仰看着白练般的瀑布从高空跌落下来在碧澄的潭中飞珠溅玉,不时便有水花飘到自己脸上,清凉爽寒,十分惬意。
上一回牧云听说这山潭引出的清溪,乃是月火教的灵溪,专门打水用,那想来沿着这条溪水顺流而走,定然能碰见月火教众。打定主意,牧云便沿着潺潺的溪水一路往南走。
清溪蜿蜒,随水左右,中途有林,沿溪行于林下,则日影筛金,印衣斑驳。
“咦?这溪水流甚急,乃是活水,不知有没有肥鱼?”
走得一阵,肚中有些饥饿,牧云脑海里不免升起逮鱼念头。
情不自禁地,他放缓脚步,不住朝旁边山溪中望去,那目光敏锐。只想从流动的溪水中找出蛛丝马迹。
正在走神,却忽听前面有人叫道:
“来人止步呀,又是你?”牧云抬头一看,只见前面两三个月火教徒正站在溪边,朝他不住盯看;他们旁边的草地上,还放着两对水桶。再拿眼仔细一瞧,看清最前面那个满脸愤恨之色的为之人,张牧云忽然忍不住笑了。
“原来是毕大哥,真巧哇!”
牧云赶忙快尖走上前去,对这熟人拱手抱拳,十分亲切热切地说道。
“嗯。”
毕真没精打采应答一声,在心中怨道:
“好个小贼,上回将我们师兄弟几个害得如此之惨,这时却跟没事人儿似的!”
虽然心里不爽,不过表面丝毫不敢流露出来。他还记得上回临末了张牧云将他们双足禁锢冻结,那一块冰坨子好大,他们在没人处日头底下,晒得好久才化。
想起往事,饶是大太阳天底下,毕真仍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再瞅瞅眼前少年,满脸堆笑,见此情状,毕真倒真摸不清少年在打什么主意。这时,有个知情识趣的师弟,见平日趾高气扬的师兄如霜打的茄子,虽然不知内情,也估摸出大概怎么回事。于是他立即说道:
“师哥,等着用水呢,我们快担回去吧。”
“好!”
此言如久旱甘霜,毕真快活地答应一声,转身便要走。
“毕哥哥请留步!”
咒…何事?”
纵然千般不愿,毕真闻声还是收住脚步。他转过身来,眼睛只敢盯着牧云的鞋帮说话。
“师哥!”
牧云久在市井谋食,也是个自来熟,求人之时,更是不一会儿功夫就把“大哥哥哥师哥”全叫了个遍。他也不嫌寒碜。上赶着说道:
“你们教既然叫“月火”那师哥对火灵法术颇有精研吧。不知是个能否将心得告知一二呢?”
牧云没正经拜过师门,根本不把门户之别放在心上。听他一问。那毕真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更是恼怒,忖道:
“好泼贼!法力如此高强,今日却来这般询问,只管羞辱于我!”
心中又恚又怒,却还不敢如何表露,不作声了片刻,毕真才不情不愿说道:
“你高抬本教了。在下其实对火灵之术一无所知。”
“真的?”
“真的!”
“这样啊。”
见他如此,牧云一琢磨。眼珠一转,大声说道:
“原来如此,我看月火教也是郎当。明明不知火法,却还以月火为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哦,徒有虚名!”
牧云当着几个月火教徒的面激将,十分真切地叹了一口气,道:
“唉”也怪我笨,要不然早该想到。那月亮乃是太阴之星。火又是至阳之物,这两样怎么捏合到一起?原来堂堂月火教之名,却也只是胡编乱造的。”
“胡说!”
饶是上回吃了大亏,听牧云说出这些话来,那毕真再也压不住火。其实上回碰上牧云和绿漪也算他倒霉,平时毕真绝没这么窝囊。想那月火教久居洞中,最重水源。能让毕真带着师弟出来取水,那在同辈之中也是受看重之人。于是到这时,他便再也忍不住,浓眉一扬,梗着脖子,鼻子喷着粗气。气呼呼说道:
“休得胡言!本教尊名,正合天地至理。”
“是吗?”
牧云也斜着看他,尾音上扬,似乎十分轻蔑。一见如此,毕真彻底搂不住火,一下子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道:
“哼!俗人不知,月为太阴小只为表象。阴阳二气,相生相伴,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至阳而阴,至阴而阳,月为太阴,自然蕴含至阳之火。不闻三五月圆,晃光无涯,掷火万里,扫荡阴邪。阴晶赫辉。耀目银牙,太上火轮,破云开光。东灵上弦,瑞光之家,玉华太极,离火成葩!”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牧云留意火灵之术已久,近来常在藏幽阁中钻研,又精研至阴之道的水灵之术,最近还在绿漪的指导下级取太阴月华,对此道已然浸润已深。
于是,毕真对本教真义的背诵讲解,落在旁耳中只是诘屈彝牙的难懂之言,但对牧云而言,却是振聋聩,打破玄关,一下子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嘻嘻,见教、见教,多谢、多谢!”
方才还不服不忿、大放厥词的少年,这时参破灵机,却忽然变了嘴脸。笑嘻嘻跟毕真件揖道谢。
“你!”
见他如此,毕真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他顿时气结,拿手指点牧云,脱口叫道:
“好贼,竟敢使诈。骗取本教法技真义!你你”
之后他便气得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哈哈!何来骗取之说?”
对卓真这指责,牧云断然否定:
“我最多对贵教名称不敬而已。那也是一时不解,现在懂了。抱歉,抱歉。至于骗取法技真义么”
牧云促狭一笑:
“你方才之言,我根本不想听,谁叫你偏偏要说。晦气晦气,我得赶去鸣玉潭,洗洗耳朵,再会!”
说罢便转身扬长而去。
“你你你哇呀呀!”
久居洞府之人,何尝见过这般手段?于是在牧云身后,那毕真气得哇哇暴叫,在原地跳脚大骂。
…牧云心思果然灵诱,与绿漪初学渡取日精月华!术,咖习小成。便去藏幽阁中阅览理。道家藏书,自然没有对妖族灵术的记述,不过从别处只言片语中。牧云似有所悟。
一番冥思,牧云忽然想到,恐怕这世间万物生灵的能量都来自于日月光华。草木荣枯,禽兽繁育,随四时而动;而春夏秋冬四季,只看日升月落。仔细想来,恐怕这世上一切的风吹草动,都与日月光辉大有干系。
牧云这样的念头,懵懵懂懂,但已然近道。不管如何,有了这样念头,他修炼起妖灵的望月之术来,更加理直气壮、得心应手。
不语崖的岁月清幽,也无多少俗务;往日活泼跳脱的少年,这些天倒也专心修习之事。只是,纵然望月之术似有小成,牧云还是特别记挂他的《天人五召》之书。毕竟之前他已从水灵之术修习中,知道这本书的妙处。
溟海水神之章”已成,但接下来书中记载的翼洞阳火神之章”百般揣摩辗转,却依旧毫无头绪。每一回手抚泛着火焰霞光的书页,牧云心中似有感悟,但始终好像隔着一层窗户纸,终究寸进也无。
话说一日清晨,崖前静坐,观云海苍茫,日光返照,白云如火,牧云目睹忽然灵机一动,心想道:
“上一回遇到的月火教徒,他们教门不是叫“月火。么。既然有“火,字,怕是对火灵法技甚是精通。我何不去他们那边请教一二?”
一升起这念头,牧云顿时坐不偻,跟绿漪、幽萝打了声招呼,便一个人径自下山去。少年鲁莽,上回明明跟月火教徒交恶,这时心血来潮,却不管这些,拔起腿来说走就走。
依着上回原路,沿坐忘峰盘曲的小径迤逦下山,经十里草海,入鸣玉涧的流瀑山谷。已近盛夏,此时的山谷中却绿荫成片,空气清凉。靠近鸣玉涧的山潭水瀑,仰看着白练般的瀑布从高空跌落下来在碧澄的潭中飞珠溅玉,不时便有水花飘到自己脸上,清凉爽寒,十分惬意。
上一回牧云听说这山潭引出的清溪,乃是月火教的灵溪,专门打水用,那想来沿着这条溪水顺流而走,定然能碰见月火教众。打定主意,牧云便沿着潺潺的溪水一路往南走。
清溪蜿蜒,随水左右,中途有林,沿溪行于林下,则日影筛金,印衣斑驳。
“咦?这溪水流甚急,乃是活水,不知有没有肥鱼?”
走得一阵,肚中有些饥饿,牧云脑海里不免升起逮鱼念头。
情不自禁地,他放缓脚步,不住朝旁边山溪中望去,那目光敏锐。只想从流动的溪水中找出蛛丝马迹。
正在走神,却忽听前面有人叫道:
“来人止步呀,又是你?”牧云抬头一看,只见前面两三个月火教徒正站在溪边,朝他不住盯看;他们旁边的草地上,还放着两对水桶。再拿眼仔细一瞧,看清最前面那个满脸愤恨之色的为之人,张牧云忽然忍不住笑了。
“原来是毕大哥,真巧哇!”
牧云赶忙快尖走上前去,对这熟人拱手抱拳,十分亲切热切地说道。
“嗯。”
毕真没精打采应答一声,在心中怨道:
“好个小贼,上回将我们师兄弟几个害得如此之惨,这时却跟没事人儿似的!”
虽然心里不爽,不过表面丝毫不敢流露出来。他还记得上回临末了张牧云将他们双足禁锢冻结,那一块冰坨子好大,他们在没人处日头底下,晒得好久才化。
想起往事,饶是大太阳天底下,毕真仍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再瞅瞅眼前少年,满脸堆笑,见此情状,毕真倒真摸不清少年在打什么主意。这时,有个知情识趣的师弟,见平日趾高气扬的师兄如霜打的茄子,虽然不知内情,也估摸出大概怎么回事。于是他立即说道:
“师哥,等着用水呢,我们快担回去吧。”
“好!”
此言如久旱甘霜,毕真快活地答应一声,转身便要走。
“毕哥哥请留步!”
咒…何事?”
纵然千般不愿,毕真闻声还是收住脚步。他转过身来,眼睛只敢盯着牧云的鞋帮说话。
“师哥!”
牧云久在市井谋食,也是个自来熟,求人之时,更是不一会儿功夫就把“大哥哥哥师哥”全叫了个遍。他也不嫌寒碜。上赶着说道:
“你们教既然叫“月火”那师哥对火灵法术颇有精研吧。不知是个能否将心得告知一二呢?”
牧云没正经拜过师门,根本不把门户之别放在心上。听他一问。那毕真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更是恼怒,忖道:
“好泼贼!法力如此高强,今日却来这般询问,只管羞辱于我!”
心中又恚又怒,却还不敢如何表露,不作声了片刻,毕真才不情不愿说道:
“你高抬本教了。在下其实对火灵之术一无所知。”
“真的?”
“真的!”
“这样啊。”
见他如此,牧云一琢磨。眼珠一转,大声说道:
“原来如此,我看月火教也是郎当。明明不知火法,却还以月火为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哦,徒有虚名!”
牧云当着几个月火教徒的面激将,十分真切地叹了一口气,道:
“唉”也怪我笨,要不然早该想到。那月亮乃是太阴之星。火又是至阳之物,这两样怎么捏合到一起?原来堂堂月火教之名,却也只是胡编乱造的。”
“胡说!”
饶是上回吃了大亏,听牧云说出这些话来,那毕真再也压不住火。其实上回碰上牧云和绿漪也算他倒霉,平时毕真绝没这么窝囊。想那月火教久居洞中,最重水源。能让毕真带着师弟出来取水,那在同辈之中也是受看重之人。于是到这时,他便再也忍不住,浓眉一扬,梗着脖子,鼻子喷着粗气。气呼呼说道:
“休得胡言!本教尊名,正合天地至理。”
“是吗?”
牧云也斜着看他,尾音上扬,似乎十分轻蔑。一见如此,毕真彻底搂不住火,一下子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道:
“哼!俗人不知,月为太阴小只为表象。阴阳二气,相生相伴,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至阳而阴,至阴而阳,月为太阴,自然蕴含至阳之火。不闻三五月圆,晃光无涯,掷火万里,扫荡阴邪。阴晶赫辉。耀目银牙,太上火轮,破云开光。东灵上弦,瑞光之家,玉华太极,离火成葩!”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牧云留意火灵之术已久,近来常在藏幽阁中钻研,又精研至阴之道的水灵之术,最近还在绿漪的指导下级取太阴月华,对此道已然浸润已深。
于是,毕真对本教真义的背诵讲解,落在旁耳中只是诘屈彝牙的难懂之言,但对牧云而言,却是振聋聩,打破玄关,一下子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嘻嘻,见教、见教,多谢、多谢!”
方才还不服不忿、大放厥词的少年,这时参破灵机,却忽然变了嘴脸。笑嘻嘻跟毕真件揖道谢。
“你!”
见他如此,毕真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他顿时气结,拿手指点牧云,脱口叫道:
“好贼,竟敢使诈。骗取本教法技真义!你你”
之后他便气得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哈哈!何来骗取之说?”
对卓真这指责,牧云断然否定:
“我最多对贵教名称不敬而已。那也是一时不解,现在懂了。抱歉,抱歉。至于骗取法技真义么”
牧云促狭一笑:
“你方才之言,我根本不想听,谁叫你偏偏要说。晦气晦气,我得赶去鸣玉潭,洗洗耳朵,再会!”
说罢便转身扬长而去。
“你你你哇呀呀!”
久居洞府之人,何尝见过这般手段?于是在牧云身后,那毕真气得哇哇暴叫,在原地跳脚大骂。
第三章 碧水丹山
卜汉云略施小一计,便跟月尖神教的毕真套得月尖真度,就在七天之后,这毕真,却死了。
还是六月底前的一天清晨,毕真被发现躺在鸣玉溪的溪边,已经奄奄一息了。当小师弟们发现后叫来师长,众人施救不得,便反复询问究竟何人施害。这时可怜的青年人,竟是面带微笑,口中嗫嚅了许久,才嘟嘟喃喃说出四个字:“冰蓝之瞳”说出这句后,他便含笑九泉了。
死者已矣,生者却对死因莫名。顾不得污秽,教中长老检查了毕真的遗体,却发现其下身一片狼藉,看来是精关尽失,昨晚竟行男女之事。再看看他的脸色,虽然微带笑容,但面目苍白,毫无血色,好像被吸尽精血一样。
月火教的长者们什么没见识过?一看毕真如此情状,便知一定是他昨夜不知何故来到鸣玉溪边。受到山精妖魅的引诱,最后被吸噬精血而亡。
月火教出得这样惨事,丢脸还在其次。当务之急便是找到那祸根,务必速行报仇。长老们不敢怠慢,在报告给月火教主洞玄神君得知之后,便开始在教众中仔细排查,看是否有知情人,或是什么线索。
兴师动众的调查之中,毕真死前那一句唯一的遗言,自然是重点线索。虽然临死之时,语音含糊,终究经不住反复的分析询问,终于有曾和毕真一起与牧云几人冲突的小教徒,犹犹豫豫地跟长老们报告,他们说,这句话,却好像是那回妙华宫的人说过。
得到如此重大进展,长老们如获至宝,立即仔细研诘,没费多少功夫,就把当日毕真几人的到霉事小给问得一清二楚。获知此情,包括洞玄神君在内,月火教的长老们个个脸色铁青。同辈之人,月火教的弟子却被妙华之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固然十分不光彩;而让他们尤其生气的是,以前两教或有心结,都还只是修行之人内部的意气纷争没想到妙华宫竟然如此善恶不分,竟把妖类当成了宾客!
恼恨过后,稍稍冷静,这时候又有长老站出来说,近些日来。每当月明之夜,在委羽洞天外行走炼气,往往能感应到北方妙华宫的方向有隐隐妖气。如此一说,众人再无疑虑,接下来便是面如满月、色如重枣的洞玄神君,和几位长老商议兴师问罪之事。
月火教暗流涌动,张牧云却一无所知。这一日夜晚,当明月一钩升于天际,他便端坐于不语崖上思索毕真所言月火真义只不知此时斯人已然亡故。
明月缥缈,辉彩华曼,四顾广阔天地,俱笼轻纱一样。眉眼观月,冥然入定,不知凡几,蓦然心动。若有所得,急取怀中天书之卷,翻至“洞阳火神之章”只见其书页已是一片通红,光影红艳,宛若火燃。
牧云见状,忙以手抚书,只觉滚烫。而刹那之间,恰似一道闪电当空劈下,他整个人突然变得光辉灿耀,笼在一片火焰之中,不语崖霎那间宛若火场。
身周猛烈燃烧着真火,内心却是一片混沌。宛如天地初分,周天一片黑暗,忽有一点火苗,自幽暗中生,整个天地乾坤便因为这第一缕的光明猛然分崩离析。高山崩塌,坚硬的岩石流淌成岩浆八方蔓延,海水沸腾,万年的古波蒸腾成带火的彤云九州翱翔,一切的空间、一切的时间都被熊熊的火焰填塞,鼎革之魂的烈焰神苗自此在宇宙永燃!
正自切身体会着洞阳火神的真义,却冷不防当头一瓢冷水浇下一是真地感觉到有一大瓢凉水兜头浇下!
“莫非这是天书在演化天一生水、地二生火的天地至理?”
“哗啦!”
又是一片水浪浇来,急睁眼看,却原来真是绿漪和幽萝拎着大小小两只水桶,正急急忙忙往自己身上泼水!
“别浇啦!”
满天的神通一时烟消云散,**的少年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跳脚大叫:
“不是失火!不是失火!是我领悟了火灵法术啦!哎呀、咳咳一
原来一言未完,那泼水泼得顺手的小女娃,却又是一瓢清水甩来,正好冲进少年张口说话的嘴里,直呛得他不住地咳嗽,又“噗噗”地往外吐水!
“别玩啦!”
已看出那调皮少女趁机把这当泼水节,牧云忙冲了上去,一把将她手中的水瓢夺下!
委羽山中打打闹闹,此时那北国之中却又出了一件大事。连遭挫折、却在血魂晶王帮助下转败为胜的关外侯,却又遇到了一件大麻烦!
就在居延军扫平了承韦族之后,北方忽然又崛起了神秘的部族,号为“九幽”九幽人肤白,身长,干瘦,面目阴森,如鹰隼夜枭。九幽人有召尸**,能将死尸或者白骨召唤成攻城略地的大军。
当鬼魅一般的幽灵大军、白骨亡灵的步兵骑兵,在九幽族的驱驰下铺天盖地地涌来,本已扫平北方幕韦等蛮族的夏侯勇部,一经接战,节节败退,死伤无算!
面对九幽大军,夏侯勇倒是依然发现血魂晶王的神力恰能克制幽灵军团,只可惜亡灵大军无穷无尽小以一己之力,依然回天乏术。
进入七月,突如其来的灾难继续蔓延。本来已深入北疆的汉族王朝军队,在七月初已退到了离狼居胥山不远的地方。七月初四,狼居骨山无常谷一战,关外侯军团遭到开战以来最沉重的打击,夏侯勇向来视为最精锐的血海法师团和夜煞骑兵旅,在此役中几乎全军覆没!无常谷狭长的谷道里尸横遍地。血流漂杵。
关外侯的大军大伤元气,而九幽族的亡灵军团,也终于逼近了居延城北方的天然屏障涿邪山脉。阴森恐怖的亡灵军团,并不着急穿越涿邪山脉,而是开始不慌不忙地屠杀已占领地区的平民村庄和军事要塞。
局势糜烂至此,桀骜不驯的关外侯也不得不向朝廷低声下气地求援。到了七月初八这一天,居延城中发出的告急文书,一天之内便连发了五份!
在此军情危急如火、形势危如累卵之际,那个一向对关外侯忠心耿耿的宠妾真兰媚儿,却在无人处露出诡秘的笑意。
“哦哈哈哈!”
漠北的荒野之中,一人独处的妖媚女子冲着苍天戈壁忘形地大笑。
“女妈!曾让你胜得一筹,却不知此事尚未终局!”
血色夕阳下,身材俏媚玲珑的纤小女子,口中说出的却是这等莫名其妙的狂言大话!
※※※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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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厨下春语
初,南国凡入盛夏。但位干坐忘峰高崖卜的天定草※姚在却温暖如暮春的时光。这天上午,藏幽阁的女弟子屈梦湄又来无定草堂,给牧云带来几本经卷。
将书匣交给牧云,才女未如往昔一样清谈几句经籍的义理。她一提裙裾,转身竟一头钻进无定草堂的厨房里。这时候,辛绿漪正在厨房中准备午饭,幽萝则不知又跑到哪儿疯玩去了。
新得了书卷,牧云翻了翻,见其中有一册乃是诗词联语,颇为喜欢,便去堂前石坪外侧的绿茵草坪上坐下。在青草和野花的芬芳气息包围中,开始流连于优雅的诗卷。随手翻阅。竟发现有不少关于家乡洞庭湖的诗句,便更加沉浸进去了。
此时草堂厨房里,两个女子正在打理炊事。绿漪仔细地清理着一只肥美山鸡内脏,屈梦湄则用清澈的山泉水帮忙清洗着翠绿的山嚣菜。
揉搓着山鸡肉,辛绿漪听着屈才女“哗哗”洗菜的声音,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屈妹妹,你向来只惯读诗书的,怎么今天一定要来帮我做午饭?”
“唉。”
屈梦湄叹了口气:
“连你也觉得奇怪吗?”
清俏的容颜有些黯然神伤;她说道:
“辛姐姐,以前有人跟我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君子远庖厨。这两句话,虽然是书上讲的,我却不信。十几年来,我只顾阅览诗书,一来喜欢,二来也想在经义文章上为我们女子争一口气,证明我们女孩儿读书不仅不会输给男子小还能压过他们。
“哦?”
鲤龙妖灵眨了眨眼睛,道:
“那为什么今天却入了厨房小操持起女子之务?”
“唉
这一回屈梦湄叹息颇长,有些落寞地轻语:
“女子无才,便是德,果然书上讲的,都是没错的。近日我心生一念,却觉要达成念头,十数年来读过的万卷诗书,丝毫无益。反倒是
望一望眼前幻丽玲珑的女子笑颜,屈梦湄有些无奈地说道:
“辛姐姐,你不觉得么?张公子跟你在一起时,常常开心地大笑”可你,却从来不读书的”
“嘻!”
辛绿漪闻言,本就灿烂的笑靥变得更加开怀,一时也没想太多。毫无顾忌地说道:
“那当然!与他相比,碧奴只是沧海中一芥子。能得他青眼,恩准我追随,乃是万世修来的缘法。为了感谢他,我宁愿处处曲意逢迎!嘻嘻,你还不知道”
妖精如花笑靥上,忽然浮现一丝微含狎意的笑容,跟这位算得闺中密友的女孩儿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也就是现在天气暖了。前些日,天气尚冷时,每天晚上我还帮他上床先暖被窝呢!”
“啊!!!”
屈梦湄一声惊呼,表情复杂,迟疑了半晌,才胀红了脸,尴尬说道:
“死丫头!”
辛绿漪这时却变得无限娇羞,两靥飞霞若尖,笑骂一声,脱口而出的却是:
“我到想呀,可是仙师持心清正,我只能先暖被,在他安歇前都要下床的。唉
羞急撇清,临末了时语气转幽,学着屈才女那样叹了口气,有些哀伤的说道:
“我却还是仙缘不够呀。”
“呀!”
听她这话语,瞧她这模样,屈梦湄却也笑骂道:“还说我是死丫头,却是你不要脸。你还想跟他有什么什么仙缘呢!”
“嘻嘻,嘻
面对屈梦湄如此笑骂,辛绿漪却未反击,只是笑个不停。
热聊一阵,两个楚楚如画的女孩儿,又忙了一阵手头的活儿。略等清闲,这次却是屈才女忍不住,先开口跟辛绿漪说话:
“辛姐姐,我跟你说句话
“嗯?。
“非是我自夸,姐姐你说,以我们这人品这相貌,怎么、怎么那个。张公子一点都不动心呢?”
“哎呀,你真是”
辛绿漪一听,本来想抓住这话头,趁机叱她一句“不要脸的死丫头。”报刚才笑骂之仇。只不过话刚到嘴边,一看见眼前女孩儿神色,后半截话儿便又缩了回去。
她这一迟疑间,屈梦湄又说道:“辛姐姐,会不会是张公子已有心上人了呀?”
“这,”
听得梦湄问话,辛绿漪眼前猛然便闪现出那一晚长江夜行船中自己看到的那个少女。国色天姿,优雅如仙,当时立在仙师身边。娜丽妙曼,举世无双,后来幽萝常常诉说的那个月婵少女的身姿容颜。忽地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一就在这一刹那,恰如一道闪电倏然耀亮夜空,回想近来的种种,辛绿漪的心中便升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莫非仙师他,真地已经喜欢上那个月婵姑娘?”
浮起这个念头,她有些惊诧,有些迷惑,还有些悲伤。
而从自己几百年来的经验来看,自己的直觉往往惊人的正确。愣怔半晌,定了定神,集衡山清灵之气的女子却舒展了容颜,跟还在等她答案的妙华女弟子说道:
“妹妹,不能吧。隐居深山,近来何从认得和喜欢其他女子呢?”
“哦”啊!那会不会他喜欢的是幽萝???他、他、他怎么会这样”
“哎呀死丫头!你瞎想啥呢”。
辛绿漪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拿刚洗净的手在才女的玉臂上推了一把,开口嘲笑她:
“小妮子,春已逝,却在这里发什么春情?快,快去!帮我把米淘了”。
“接”。
这时清醒过来,屈梦湄也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拿过灶台上辛绿漪已经装好的米篮,出门去旁边山泉淘洗白米了。
只不过,出了门,姗姗而行,她却忍不住朝南边草坪上那个少年瞥了一眼。只见他,白衫如雪,英姿磊落,正站在绽出满条绿叶的迎春花丛前,书别在背后,面朝着苍莽群山,一动不动,卓然在沉思着什么。见此情景,屈梦湄胸膛中那颗心又猛然动了两动,然后便止不住,如小鹿乱撞忤抨忤跳个不停了。
于是可怜的屈才女,往日傲视群侪,目无余子,这时却犹如做贼,想看,却害怕,不知道怕什么,只好最多偷偷又瞄两眼,然后捂着心,提着篮,往附近那处石壁山泉快步行走。一边走时,这饱读诗书的才女脑海中,在那纷乱如麻的思绪里,却有一句话份外分明地在反复吟诵:
“凡为女子,大理须明;温柔典雅,三从四德”
感关睢而念好逑,竟绕春婆之梦;怨揉梅而思吉士,遂离倩女之魂。博览群书的美貌才女如此的心动时节,却不知那个独立山坪、悠然出神的少年,此时在想什么呢。正是:
此际衷肠难具述,心知德笑且开颜。
别后相思明月外,莫忘飞梦草堂前。
※※◇
预祝书友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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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五章 南国风轻,北地烽火雷霆
郎日晴天下,委羽山风光如画。张牧云背手立在高崖,见得近处的山峰岭头覆满丛林,茂盛时节,葳葳蕤蕤,生机勃勃,丽日一照,晴山如画。如翡翠,似碧幛,委羽山的青葱绿岭如此铺展在自己的面前,无比清爽。
而若抬目眺望远方,则崇山峻岭淹没于云雾,随着山间云气的流动开阖,时时浮沉于云海之上,远眺犹如海中仙岛一般。白云茫茫,浮天无岸,伫立移时,眼看着这些虚渺的云气在眼前悠悠变幻,那思绪不禁也变得缥缈起来。
心思悠悠,又如往日那般想起那个宜嗔宜笑的人儿,目光也渐变得迷离。神思恍惚,忽然在万里无涯的滔滔云海里,一个灵俏明丽的容颜悄悄浮出水面,跟他点了点头,虽然容颜有种掩不住的威严,但却清灵灵、婉约约地跟自己说道:“牧云哥哥,今晚上吃什么好呢?”
无比熟悉的话语在空明中响起,一时竟未察觉那只是幻影;惊喜之下跨前一步,想跟她招手说话,却现那潋滟的云鬟、频睇的秋波、明媚的笑靥,却在一刹那瓦解冰消,碎成一片片雪白的冰片向四外飞散,沉没于茫茫云海之下,倏然不见。
“唉。”
山风吹来,牧云如梦初醒。四顾往往这周围景色,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切幻象尽皆消逝,风吹草动,草堂中传来女子笑闹的声响。愣一愣,牧云不由得苦笑一声,心中道:
“为何有一些事儿,非等到离别后,才变得这般清晰。”
有些惆怅,望着眼前的丽日晴山,白云出岫,一时默默无语。
只是,此时的少年呀,就和那些同样静立无言的空山幽谷一样,即使在寂静中,也会有一种内在的旋律在回响。
此时,那两个在厨房中笑闹戏谑的姑娘还不知道,过了这一段清幽日子的少年,恰就在此时,已萌了下山北上、入京访友的心思。
又过了半个时辰,当那草堂中同时飘出了米饭、野蔬、禽肉的清香,来访的屈梦湄就好像主人一样,走出了厨房,搓着刚洗的手,喊牧云吃饭。
山厨的午餐依旧香醇诱人,只是今日同样的满桌山珍野味,牧云吃得并不如往昔那么有滋味。
相比这位昔日武林鸳侣大赛曾同台竞技的少年,那一位威震天下的竞赛者,此刻却陷于水深火热。
战事如火,从六月到七月,短短两月中,当今朝廷极北的疆土上便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九幽族之祸开始蔓延,当熟谙召尸**的异族军团屠杀完涿邪山脉一带的平民村庄和军事要塞,便开始向南方挺进。到了这时,九幽人驱使的幽灵军团和白骨大军已毫不意外地增长了数千人。
狰狞恐怖的九幽军团一路南下,越过了涿邪山脉,渡过了龙勒水,绕过了大泽,攻陷了范夫人城,击破了夫羊句山狭——不同于以往所有的边塞战争,那阴森如鬼的九幽武士,和那些根本就是鬼魅的白骨将士、幽灵士兵,给汉家的军民们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恐惧如此深刻。
而九幽人这一连串的进击线路上,其实关外侯夏侯勇也趁短暂喘息之机,布下了一道道防线。只是当九幽大军真正出动时,他们只不过用了七天便证明,夏侯勇的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到了六月底上,不知底细、蓦然崛起的九幽异族军团,已经层层包围了鞮汗山。鞮汗山,这是现在中原王朝军队在居延城的北面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当然,在这样空前严重的敌情前,作为一个具有杰出临机决断能力的统帅,夏侯勇在调动手头一切可调动力量抵抗的同时,也没有忽略向朝廷求援。一道道告急文书早就如雪片般飞入京师,种种不利的战况、当然还有一切随军长史能想到的最恳切最急迫最谦卑的求援措辞,都已在京师官员中哄传开了。
谁都没想到,世代驻守北疆、以勇武闻名天下的关外侯,竟遇到如此重大的敌情。从帝王,到丞相,再到有资格上金殿面圣的所有文官武将,俱都不敢怠慢。虽然承平已久,他们还是很快作出了反应。
也在六月底,接到朝廷急诏的镇东侯和镇北侯,开始拿着陛下紧急送来的另一半虎符,调动起麾下精锐的军卒。镇东侯薛仁显,调集五万精兵从青州出,镇北侯杜崇佑,招齐七万兵马从雍州出,中原王朝这两支离战争爆地最近的重兵,开始日夜兼程地行军了。
当青州兵、雍州兵到达关外侯镇守之地凉州境内,已经是七月初了。等他们赶到居延一线时,那鞮汗山防线早已被打破,关外侯最重要的屯兵城之一,居延,已被九幽军团重重包围了。
镇东侯、镇北侯的援军到来,在这时候,无论是居延城还是凉州其他各地军民,甚至包括关外侯自己在内,都觉得十分振奋。战事终于要迎来了转机了!
只是,当这些人中的幸存者日后回想起来,却会笃定地知道,那个数万里之外的朝廷,至少在这时候,还是对战事的严重性严重地认识不足。朝廷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这次没有派任何法力强大的护国圣教团来。
这不,常规的精锐部队到来后的半月间,王朝军虽然偶有小胜,总体来说,却是溃不成军!
到七月中,镇东侯薛仁显的五万青州兵,只不过经过了两次生在湖边的战役,便全军覆没了。居延泽一役,青州兵陷入九幽人的包围,约两万军士死伤在居延泽的滩涂上,场面凄惨不堪,半个居延泽的湖水都被染红了。冥泽一役,青州兵则与九幽白骨军团正面决战,只不过杀敌五百,自损一千,战事结束后,从此这冥泽大湖上空永远呼啸的寒风里,多了三万青州英灵的日夜号哭。而那位戎马一生的镇东大将薛君侯,也在此役中以身殉国,转入轮回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支夏侯勇赖为救命稻草的镇北侯杜崇佑部,表现却与奋勇接战的镇东侯相反。
除了开始几场小仗,杜崇佑还能勇猛精进;待见得九幽军团的强大后,杜君侯就变得畏畏尾。雍州军不仅策应不力,间接导致了镇东侯的失败,等他们的统帅见到昔日兄弟镇东侯战死沙场之后,这位杜崇佑杜侯爷便彻底丧了胆、灰了心。
此后,杜崇佑的态度变得十分暧昧,无论那个同殿称臣的关外侯怎么哀求、许诺、献礼,甚至搬出了王法皇命来威逼,都不能让他再真正引兵抗敌。
就这样,转眼之间,青州兵覆灭,雍州兵不抵抗,过不了多久,这关外侯世代浴血奋战、历经上百年时间艰难累积打下来的塞外江山,节节沦陷。
当然,很显然,在这种时候,自然不可能有人会去琢磨研究,这位拥有血魂晶王的夏侯勇,今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相比此时此地的烽火北疆,那座南国的仙山中则继续着一贯的风轻云淡。纵然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偶然有些忧思,那最多也只不过是初尝了相思的滋味。V
第六章 衣冠矫饰
占汉云起思慕下山!心。又过了五六天,众日正是七心六
这日清晨,牧云在石坪边拿着水瓢和着岩盐漱口。一边漱口。一边看着远近山间的白雾浮动,阵阵的清风从山林中吹来,吹起了衣襟,甚是舒畅。正惬意间,牧云却忽听得”呱呱。几声,猛回头一看,两只黑漆漆的大老鸠正从岭下的松林中飞来,就在自己一回头间从头顶飞过,“呱呱。”近在咫尺两声畅快的大叫,尔后如两朵黑云,忽上忽下地直往远处山野中飞去。
“大吉大利!”
牧云有时也颇迷信,大清早听见乌鸦叫。颇觉晦气。赶忙吐掉一口水,叫了两声大吉大利,驱掉晦气。
等吃过了早饭,那幽萝便又想去山间玩耍。本来无有不允,牧云想起了早上那两只老鸡,便坚决不肯她离开草堂。本来小幽萝倒想听话,只是抬头看一看天,红红的太阳挂在天边,云彩如一只只雪白的绵羊,在湛蓝天空中游荡,看着它们仿佛听见“样样”的叫声,在招呼自己去玩于是那小心儿又热了起来。开始缠着哥哥只想让他答应放自己下山。
兄妹俩正嚷闹纠缠,蓦地从草堂西边那条松木板路上,飘然走来两位老者。这两位不速之客,皆穿黑缎长袍。上绣着火焰绕月之纹。为首之人。面如满月,色如赤枣。神色不怒自威,正是月火教当今教主洞玄神君。与他同来之人,身形高大瘦长,面容清瘴,眼窝深陷,鼻似鹰钩,虽然面无表情,一眼看上去,只觉森冷。
与洞玄同来此人,在月火教中也颇有地位。他正是月火神教护法长老之首寒阳真君。月火教教徒之名,向来以经文排行;到他们这一代,正到了“洞阳气赤,真焕灵图。之句。看寒阳之名,便知他低洞玄神君一辈,却比遇妖身亡的毕真高出三辈。
不用说,洞玄神君今日和护法长老寻来。定是找牧云审问事由,为日前丧命的毕真报仇来了。因为此事涉及妙华宫,洞玄神君由不得不慎重,这回亲自出马了。
再说不语崖前。一见有生人来,刚刚还在跟哥哥撒娇不已的小幽萝,顿时噤声,乖乖地躲回屋子。和绿漪姐姐在一起了。无定草堂中,无论是妖灵,还是来历不明的小妹妹,和牧云相守相伴的日子里,都很自然地遵守了俗世间“男主外、女主内。的常理。
“请问你叫张牧云么?,小
刚一踏上无定草堂前的石坪,洞玄神君便拱了拱手,跟张牧云还算客气的问讯。
“正是在下。不知你们是
“哈哈哈!”
张牧云一言未毕,那洞玄神君与寒阳长老相视一眼,却哈哈大笑起来。
“咦,你们这是?你们是月火教的?。
依然客气说话,但牧云何等机灵,一见眼前这二老张狂的大笑,便心知不妙。
果不其然。面色枣红的老者忽然收住笑声,刚刚还高兴着的脸色突然沉静如水,整个,人跟换了个人似的,声若洪钟地叫道:
“小娃娃,你没认错。本座正是月火教八代教主,上洞下玄是也。这位是我教中寒阳长老。今日我等正是来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
猛然听此说法。牧云惊得一激灵,着忙道:
“这位”哦。洞大爷。您一定搞错了吧?我张牧云最近一没偷,二没抢,十分老实,您兴师问罪。问的哪门子罪?一定是找错地方了吧!”
说话间,见二人脸色更加不愉,牧云忙又道:
“二位大爷。别着急呀,虽说找错地方。也别着急上火
他却当洞玄和寒阳为找错人着急:
“咱进屋慢慢说行不?我让妹子给二位沏杯好茶,一边喝一边慢慢聊。告诉我是什么人得罪你们。如果这人我知道,一定帮你带路找寻”。
“咖德高望重、久受尊崇的月火高人,何曾见识过少年如此的惫懒?当即洞玄和寒阳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一时之间,他俩竟愣在那里,一时冷场。
见得如此,倒是少年自来熟,忙指手画脚,招呼道:
“这位是韩什么来着?就叫你韩大爷吧。是不是你大哥年纪大了,一时记不起贼人样貂麻烦你帮他好好想想吧!”
“多”。
月火教许多高人在委羽山洞中筹划几天。会都开过好几回,却没料想到一见面是这场面。不过牧云这话倒是提醒了寒阳长老,他忙上前一步,一声冷哼,说道:
“小子切勿胡言。什么教主大爷、寒大爷,你大爷我呸呸!本长老却是月火教护法长老。法号“寒阳,是也,不是姓韩的弗”。
寒阳老丈到也聪明,从刚才牧云的称呼中,他便觉不妙,恐怕这无赖少年,还以为自己姓韩。
名号之事兹事体大,不得不紧急更正一下。此后,他也切入正题。只听他冷冰冰说道:
“张牧云,你两月前是公“汉弟子发生冲突。其中有位叫毕真※
“有这事吗?我想想”。
牧云思索片刻,然后一脸认真地郑重相告:
“从不知有这人
“哈!”
寒阳是一声冷笑,寒声说道:
“不记得不要紧。那一日目击者众,纵然毕真日后被害死,也还是有人记得的。你瞧。那一天你们并未留下姓名。可是我们不也是找来了嘛
“哎呀!你说什么?毕真死了?。
这时候牧云也跳了起来。
“是。怎么,记起来了?。
洞玄神君略带嘲讽地反问少年。
“唉,可惜”,果然如此
很奇怪的是,牧云并不着急询问毕真死讯详情,却长叹一声,道了声“果然如此
他这么反应,落在洞玄和寒阳眼里,意义却大为不同。少年话音未落,这二人便异口同声急急问道:
“怎么,想起来了?果然是你们下的手么?”
“不是!你们说到哪里去了?。
牧云很奇怪地看着二人,道:
“什么下手不下手的!我只是忽然想到。今早漱口时,就在你们站的地方,有两只黑漆漆大老鸠飞过,只管在头顶乱叫。当时我便知有祸事。这不,你们俩这一身打扮,
“哇呀!”
洞玄神君和寒阳真君一时气结,再次冷场。
山坪之上再现宁静,却听得后方草堂厢房中,传来女孩儿几声忍俊不禁的轻笑声。
“好个顾左右而言他的小娃儿!”
听得女子嗤笑声,洞玄神君醒悟过来,忙道:
“听说你堂中有位女子名为“绿漪”可否请她出来一见?。
“教主大爷,这、这不太方便吧?绿漪姑娘她还没出阁”好好好,我让她出来就是!”
在两位月火教尊长面色不善的注视下。牧云招呼一声,还是让绿漪出来了。
听得牧云话音。绿漪便袅袅婷婷地走出了房门。午前明亮的阳光里,缠绵清丽的女妖嬉婚婷婷。亭亭玉立地站于石坪,周围青山翠谷,碧茵环绕,则宛如一朵碧潭里盛开的白莲。
见得绿漪,洞玄与寒阳相视一眼,便叫了一声:
“冰蓝之瞳”。
乍听得这字眼,牧云和绿漪立时稍稍一愣毕竟,山间无事,岁月清闲。偶然发生的一场争斗往往在闲谈中被时时提起,特别是屈梦湄,有时来了,便乐滋滋再次跟三人回顾那日发生的情景。于是。那其中少年拿来诳人的“冰蓝之瞳。”无定草堂之人都已耳熟能详。当这四字被老谋深算的月火教主偶然说出,猝不及防之下,牧云和绿漪的神色都有些波动。如此神情,早就落在月火教高人的眼里这显然便是眼前一男一女试图掩盖、却不小心走漏的异常和破绽了。
“好小子!还敢隐瞒!,小
洞玄神君大喝一声,震得牧云和绿漪耳膜嗡嗡作响;寒阳长老则神色一紧,盯着辛绿漪,虽然身形未动,身上那件黑色道袍却猛然鼓胀如帆,隐隐还听得有风雷之响。
“怎嘛,冰蓝之瞳,又是如何?”
见得这样阵势,刚才还好言好语的张牧云,也突然横眉立目。眼毙,束拢,锋锐如刀。盯着眼前二老,气势也骤然凛冽。
“好小子!”
见在自己二人如此阵势之前,这少年竟然不为所动,却反而还气焰陡张。洞玄和寒阳到是在心中赞叹一声,先前的小视之心已去了三分。
对峙之时。那寒阳喝道:
“小子,休得装糊涂。徒儿毕真临死之前,曾说出“冰蓝之瞳。之语。我教掌门反复研诘询问,已知上回你等与他冲突时曾报出“冰蓝之瞳。的说辞。而毕真殁时,下身流离,竟含笑而终,看此情状显被妖物迷惑吸干精血而死。听此遗言,再观你这身具冰蓝之瞳的白衣女子,是为妖物,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说?”
“这
听寒阳如此剖析,言之凿凿。牧云下意识地也转脸望了鱼妖一眼。
见他看来,辛绿漪那一对明眸依旧清澈如水,毫不迟疑地迎向少年的目光,一言不发,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并未说话,牧云却已得到答案。心中安定,他便转向两个兴师问罪之人,不慌不忙,朗声说道:
“呵。依我看。二位上了年纪,应是见多识广的老成之人。今日却为何如此鲁莽?莫非不曾听说过,眼见为实,只凭一句“冰蓝之瞳”就断定是我草堂之人所为?”
“哼!”
以寒阳长老之尊,何曾遇得这样说话?不需听牧云说什么,只见得他这样不卑不亢的态度,就足够让他火冒三丈。况且,他早就对妙华宫有些心结,便喝叫一声,竟要动手。
“且慢”。
却是洞玄神君出言阻拦。甭看二人外貌似乎洞玄火爆、寒阳阴冷,但真论处事之道,却还是洞玄从容老到。
第七章 妖声愿闻,一入委羽洞天
“这……”
牧云这提议颇为突兀,洞玄神君乍听之下便是一愣。不过等他朝少年脸上望去,却见到这长相英武明朗的少年郎,却在跟他挤眉弄眼。
“哈哈!”
洞玄神君当即便心领神会,爽朗说道:
“好提议!那不如现在便随本座回去。”
“好!”
张牧云毫无拖泥带水,他举手示意,请洞玄神君稍待,然后便转身跟绿漪和幽萝略作交代。本来二女听说牧云要跟这俩老头走,颇不乐意;不过等听明白牧云低低的几句吩咐,顿时转忧为喜,连连点头答应。
于是,转眼之后,无定草堂之主便跟这俩前来兴师问罪之人,说说笑笑地飘然下山去。
随洞玄、寒阳二人下山,先经草海,再沿鸣玉溪南行,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月火教所居的委羽山洞。在这一路上,行走无聊,月火二老也和少年交谈,问问他的来历。和这两位,也没必要多做隐瞒,除了少数两三件不能说的,牧云也竭尽所能,把平生最得意的事情都跟他们说说。于是一路听下来,月火教二老倒甚是惊异:
“没想到这小娃儿,身具如此气势,却其实只是个罗州府的寻常市井之徒。”
说话间,那委羽山洞便到了。刚才异想天开,到这时牧云才发现,正因为这个念头,自己才有了个开眼界的机会。
到了委羽山洞地界后,牧云才知道,这道家的洞天气象,与以前想象的大为不同。委羽山洞的入口并非在平地上,而是要爬上一座叫洞天山的大山丘。爬上洞天山,也只有快到山顶时,才能看见委羽山洞的入口。
洞天山上的草木繁茂,满目芳翠,郁郁苍苍,不少奇花异草遮住了委羽山洞的入口;直等到沿着石板路走近之时,牧云才见到了真正的洞口。这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惊得张大了口:
“好大一个洞!”
原来在他眼前,是一个方圆几乎有数里的大石洞口。绿树繁华的洞天山顶开了一个大洞,黑黝黝的洞口朝天袒露,边沿是嶙峋的怪石,还都朝一个方向旋转层叠,乍一看,倒好像是坚硬的岩石流成了漩涡,甩成了大洞边沿,中间露出委羽山洞天的入口。
虽然此时离洞口其实还有数十丈远,牧云已能感觉到一股寒凉的气息从那边扑来。这一刻,让他以后回想起来能记忆深刻的是,纵然委羽洞天之口气势恢宏,雄大出奇,自己颇为惊讶,但以后每每回想,却只记起当他第一次到来时,却见到有一群一群鲜黄色的蝴蝶忽然从绿树丛中飞起,在仰面朝天的巨大洞口翩翩起舞。衬托着深不可测的黑黝黝背景,翩跹飞舞的黄蝶们份外的清楚鲜明,仿佛是神秘的自然精灵,在此刻向他欢迎致礼。
见得如此不凡,牧云的兴头便更足。到了洞口边,便有些显然是杂役守卫弟子的月火教徒奔走过来,迎接教主和长老的归来。这些人虽然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少年,有些讶异,但在威严的教主和护法长老面前,他们的脸上没露出丝毫异色。在他们这些人的引领下,牧云便在洞沿嶙峋的怪石中找到一条下行的路,顺着这条沿洞口盘旋而下的石阶,正式地深入了这道家号称“大有空明之天”的普天下第二洞天。
小心地走过急旋而下的天然石阶梯,下到委羽山洞的深处,简单枯燥的前行,几乎要认为这盘旋的石阶没有尽头,只是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便发现前面的人开始向前水平地移动。
“到了洞底了吗?”
跟着前面的人继续向前走,原先洞口泄下的光明渐渐被抛在了身后。不一会儿牧云便看见洞府两边的石壁上每隔一段便出现一对青油灯烛,这时才察觉,自己正在大白天里一步步地走进了暮色。黄彤彤的烛光映照下,牧云看见了两边带着青苔的光滑石壁,偶尔出现的石钟乳,还有远处定时传来的水滴“叮咚”之声。
而亘古形成的山洞还有些奇异的特性,一路行走,在机械的水滴叮咚之外,时不时还能清晰地听到很远处的人语。它们忽然在耳边响起,忽然又在耳边消失,自己甚至刚刚想插话,却忽又陷入一片孤寂。行行重行行,这样的路途转眼又变得简单而寂寞。
“两位前辈,咱们还要走多久啊?”
刚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牧云恨不得此时马上便到目的地。
“不久了,不久了。”
在随行弟子有些吃惊的目光中,贵为一教之尊的洞玄神君十分客气地答道:
“娃儿,我们再走过石刺林,等过了第一个七星天窗,便到了安顿你的地方了。”
“石刺林?七星天窗?这是啥?”
牧云有些迟疑。正要再问,便已听得那寒阳长老说了声:
“石刺林到了!”
“石刺林?在哪儿?”
张牧云闻言,朝四周看看,却觉得除了这儿的石洞变得很宽敞,也没见得其他什么变化。
“呵呵,小娃儿,请抬头朝上看。”
听得寒阳这一声,牧云猛地抬头朝上一瞧,顿时便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就在头顶那高约二三丈的石壁顶上,竟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千百根石钟乳。和一路看到的那些柔顺圆滑的钟乳石不同,头顶上这些石钟乳根根尖锐如锥,自顶壁垂下,上粗下细,仿佛一枝枝锋锐的利箭正蓄势待发,转眼便要箭如雨下!
“呀!好个吓人的石刺林!”
饶是牧云胆大,这时也不禁心寒。要知道,在这些锥刺利箭一般的钟乳石林下行走,万一哪根不开眼的石箭坠了下来,落到顶上,便真要肝脑涂地了。不过,好在对牧云而言,也是一时有些胆寒,等往前走了几步,很快也就神色如常了。
见他如此,那些陪同的月火教弟子,想起了自己当初第一次在石刺林底下行走时,师长提醒自己突然仰脸朝上看的反应,便忽然对少年有些佩服起来。
再走了一小程,他们便遇到了洞玄口中的第一个七星天窗。原来,这委羽山洞蜿蜒于委羽山脉之中,其洞穴之长、面积之广,超乎想像。在这样庞大的山底洞天中,除了入口之外还有七个洞口露出山岭之外。恐怕委羽山洞被尊为天下第二洞天,并非侥幸,它这七个袒露在外的洞口位置分布,无巧不巧地和天上北斗七星类似,恐怕真有些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在内。于是,此时占据洞府的月火教徒,就将七个洞穴天窗根据北斗七星命名,牧云他们现在走到的这第一个,便叫做“摇光神洞”。
在昏暗中行走这一时,当忽然来到摇光神洞“天窗”之际,牧云看到眼前一道明亮的光柱从天而降,笼罩在方圆几里的滑石地面上,于是刹那间他有一种错觉:
眼前这道光华,如此光明辉耀,通天彻地,它定是来自天界。
“走吧,年轻人。”
见牧云如此沉醉,那寒阳一改之前冷淡脾性,竟是微微一笑,带些戏谑地说道:
“等安顿好,你来这里发呆的机会还多呢。”
“呵!”
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行,大约又绕过两个岔口,经过五六间有人住的石室,他们终于在一间简朴的石室前停了下来。等停下来,牧云朝石室里面看去,见这石室中正有一个年轻人坐在石床上,低着头在缝补着衣服。左边的石壁上一盏油灯放在掏出的墙洞里,黄澄澄的火苗微微摇曳,照得石室也算明亮。
“明真!”
只听寒阳长老朝里面叫了一声。
“哎!”
里面的年轻人条件反射般扔掉手中的衣服,倏地站起来。转身朝石室外一看,眯了眯眼,先看见寒阳长老,当即便神色恭敬,正要低头行礼,猛可间一望旁边那个高大的老者,忽然认出他是谁,便更加惶恐,赶紧向前走了两步,一个头磕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
“徒重孙儿明真拜见教主、拜见长老!”
“起来!”
这时寒阳长老已将牧云领进门内,洞玄神君和其他随从弟子则均留在门外。等明真小徒孙儿站起,寒阳便拉过牧云,跟明真说道:
“今日我教又多一位同门,这是牧云,你来见过。”
“明真见过牧云师兄!师兄好!”
虽然搞不明白这“牧云”的道号如何排名,但见人家是掌门和护法一同领来的新弟子,于是虽然自己先进门,此时张口一说话,还是尊他为“师兄”。
“你还是叫他师弟吧。毕竟他今日刚入门。”
冷酷威严的护法长老这时却是满面春风,说道:
“明真,你这屋中,自毕真……去后,空出一张床来。你这牧云师弟就暂和你住在一起。”
“是!明真一定好好照顾牧云师弟!”
“好。牧云,”寒阳跟牧云一指石室,道,“你便住在这里,自己便宜行事吧。一会儿我叫执事弟子送本门袍服来。”
“好!恭送掌门,恭送长老,恭送各位师兄。”
于是,从这时起,牧云便在委羽山洞中安顿下来,在这一个普通石室里和一个叫明真的月火教小弟子暂时住在一起。
待安顿下,过不多会儿,果有月火教中的执事弟子来给牧云送上一套黑布教袍。牧云将它抖开一看,见上面绣着三四朵残月火焰,正和眼前的明真、逝去的毕真身上的道袍花纹图案一模一样。
而那个执事弟子送上教袍之际,还特地跟明真交待,说这位牧云师弟刚来门中,一路舟马劳顿,这几天不必急着带他参与教中事宜。明真颇为机灵,唯唯诺诺应承之际,心中却想到:
“这师弟,来头不小。教中长老前辈,摆明不想让他遭那些新弟子入教必经的杀威阵仗。”
略去这些饮食起居琐事,刚来委羽山洞的这半天中,牧云除了打听打听月火教的基本事宜,也跟明真问问那个身死不久的毕真有关的事情。
提起这个曾和自己同住好几年的室友,明真自然有说不尽的话题。而但凡叙事,若涉及生死,哪怕是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说得极为动情。这一下午听下来,最后牧云的心中已满是愧疚。经历种种之后,他忽然觉得,那天和毕真好勇斗狠当时觉得有理有据,但出了这样事情后,再回想起来,却觉得不是个滋味。一时间,活泼豁达的少年竟有些感慨,沧桑地领悟出,有时觉得理直气壮的事情,事后想来其实未必真地那么准确无误。
撇去这些伤感的领悟,牧云一想起不久前还在自己面前鲜活出现之人已然不存人世,便更加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尽心竭力,努力找出害死毕真兄的真凶。
于是,才来第一天的晚上,他问明现在外面的时辰,便掸一掸袍袖,跟这位新结识的室友说道:
“明真师兄,小弟初来乍到,在这洞府呆得这么久,不觉有些气闷。不如烦请师兄带路,我想去委羽山洞外走走。”
“啊?!”
听得他这请求,那明真竟是十分吃惊,面露奇怪地表情急急说道:
“师弟呀,我不是已经和你说了一下午吗?现在外面已经入夜,你怎么还敢出洞门啊?”
[倾情奉献]
第八章.心法凝月,路迷野壑风清
“我胆子大!”
见明真如此惊异,牧云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
“师兄不知,我虽然年纪小,但胆子是极大的。”
“真的?”
“当然!”
于是牧云又把过往那些自觉胆大的乡村市井经历吹嘘一通,却听得明真哭笑不得。
不过好说歹说,最终明真还是没拗过。稍作整理,明真跟附近值班巡夜的师兄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这位新来头一天的师弟出门了。
重走白天的路出去,牧云倒觉得这洞中路途并没有白天感觉的那么长。也许在人头一回踏上一条陌路时,因为对目的地何时到来的未知,让他对距离的长短并没有真正准确的感知。
夜晚出门,委羽山洞中的月火教弟子已大多安歇。顺着洞壁和轻风传来的动静,比白天小得多。这时在山洞中逶迤行走,无论自己的脚步声还是偶尔的谈话,都在洞壁上震起了比白天响得多的回音,嗡嗡嗡地回荡在四方。
明真送牧云送到通往洞口的石阶路头,就不敢再往前走了。他跟这位丝毫听不进劝告的师弟叮嘱了几句,便一步三摇头地回去了。看着他的背影,牧云一笑,便转身迈步走上石阶,沿着这条名为“盘梯”的石阶路盘旋而上了。
出得洞来,牧云一路往洞天山下走去。今晚他的目的地,是那个毕真出事的鸣玉溪涧。
等晚上出来,他才发现,洞天山的山林失去了白天的明艳。虽然十四的月光灿烂皎洁,在林荫密集的山间野径中闲步时,触目所及的还是灰黑和暗淡。离了身后的委羽洞口一段路,那绕林吹动的山风就变大了。
强力的山风掠过树尖,冲入了林中,搅得到处哗啦啦响成一片。又有空穴来风,强风无论从山洞口扫过还是灌注其中,都把洞体当成了巨大的哨子,迅猛吹出尖利而宏大的哨音。这些山野的声音,既似猛兽的嚎叫,又像冤鬼的号泣,而在这月圆之夜,人迹稀少的狂野山川里并不乏真正的猛兽妖魔,它们应和风声,也在嚎啸。于是独自在光与暗的边缘反复交错前行,纵使牧云再胆大包天,也不免心惊胆战。
夜晚出来,按着牧云的本意,既然那毕真是夜里出来遭遇妖邪,那自己穿戴着月火教的袍服,来山林里月亮地里行走,很有可能也遇到杀害毕真的凶手。这样的计划有些凶险,但一来为洗脱绿漪嫌疑,二来经历大王庄之事,他对那些狡诈凶残的妖魔已是恨之入骨,因此并不如何惧怕。
当然,想归想,实际来这委羽山洞外神秘莫测的夜晚山野走一遭,出于本能,他还是难免偶尔腿脚发抖。
不管如何,牧云坚持顺着那天毕真可能走过的原路,往前行走。下得洞天山,原本的密林渐渐疏朗;头顶也照到更多的月华,自己能见的山野渐渐的清明。于是牧云又回复了些胆量。
经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山路,牧云靠近了毕真出事的鸣玉溪涧。这时候,天上月满如盘,像一只注满水银的玉盆,明晃晃地悬在天上。借着灿烂的月光,牧云往四野看去,便能看出了碧树芳草,随风起伏。月下的景色,变得颇为清幽怡人。只是虽然不再胆怯,沿着鸣玉溪涧往来行走了一个多时辰,牧云盘算之事,却丝毫没有进展。
见得如此,张牧云抬头望望天上,发现已经月移中天;回头数一数,便发现自己沿着这条山溪来回的次数,已不下十多趟。
“再不回去,恐怕那明真真要着急了。”
牧云想了想,望望四野,依旧悄无人迹,丝毫没有妖踪,便只好放弃。打道回府,上洞天山,入委羽洞,下盘梯,往前走不得多远,便恰遇到明真正带着几个师兄师弟,各打着火把,要出来寻人了。
一夜纷扰,无功而返,之后牧云便老老实实蹩回洞室,乖乖地睡觉了。
等到了第二天,和牧云同室的明真便发现,这位教主和护法长老领来的新弟子,竟是无比惫懒。吃完早饭,他们这一辈份的弟子都要去一个宽敞的石厅中去做早课;结果喊牧云一起去时,他竟然还赖在床上睡回头觉。身在一个教规甚严的修行教派这么久,明真还真没见过有人敢这般偷懒。在他心目中,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了!
只不过,当他无奈去那个叫“朗照厅”的石洞大厅中做早课,按着自己的良心跟值班师叔汇报情况时,却被告知,他这位同室新弟子根骨不佳,早课等日常修行功课并不适合他。究竟如何教化,掌门和教中长老正在耐心研究,让他先不要管。
“古怪!”
明真不是傻瓜。听着闻所未闻的理由,再偷眼观察值班师叔这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心里便疑窦丛生了。
不过,又一想,自己只不过是教里最低等的弟子,既然前辈师叔都这么说,自己又能怎么样?于是明真唯唯而退,回到自己屋中,却见那位赖掉早课的小师弟,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膳食堂送来的早餐。没好气地探头看一看,明真却发现他这早餐,竟比自己和师兄弟们吃的丰盛太多!
这一来,本来满腹狐疑的明真小师兄,倒好像猛地恍然大悟了:
“呀,我怎么没想到!瞧这阵势,我这小师弟,难免不是哪户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了。昨天见他来时那阵势,我便该想到!”
茅塞顿开的明真,越想越对劲。他觉得,牧云一定是被家中长辈送来月火教修行,好消去往日顽劣,但又不忍心,少不得跟掌门长老们重金献礼,不让他们娃儿吃苦。
刹那间,明真只觉得豁然开朗,所有的现象都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由掌门和护法隆重护送来?因为收了重金。为感谢人家对本教派开支的重大支持,不妨给足面子;
为什么昨天自己跟他讲了这么多毕真遇难的凄惨、暮色山野的可怖,他还是执意在要夜晚出去溜达?因为顽劣。
于是,自觉想通背后隐藏的关窍,本来对牧云甚为呵护关爱的明真师兄,内心难免添得几分鄙视。
等到了这一天的中午,明真回屋整理内务,谁知道,一进屋门,却发现那个只晓得赖在床上养神的小师弟,竟然踪迹皆无!
“他去哪儿了?刚没遇到啊!”
明真倒也有些慌张:
“这富家小子哪儿去了?别弄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掌门长老们难免迁怒于我,不免要担责吃罪!”
明真忙走出石室,一边喊着牧云的名字,一边往石洞的深处寻去。
“师兄,我在这里。”
没喊几声,也没走出多远,明真便碰着了牧云。看见牧云时,见他正在一片钟乳石前发着呆。
“师弟,在这边做什么呢?”
明真看了看这一片钟乳石林,又看了看牧云出神的模样,不明其意。而明真也是心善,刚才心中一阵鄙夷和轻视,等真正见到牧云时,话一出口,已变得温和关切。
“师兄。”
听得明真声音,牧云转过头来,指着刚看的钟乳石,笑吟吟说道:
“我在看这钟乳石。”
“钟乳石有什么好看的?”
“咦,师兄不觉得它有意思吗?你看——”
牧云手一指,有些兴奋地说道:
“果然是‘水滴石穿’啊!谁能想到不重不硬的小水滴,竟能把石头滴出一个坑?”
“哈哈!”
相比少年的兴奋,见惯万年溶洞中水滴石穿现象的明真,自是无动于衷。正要取笑几句,明真却忽然心中一动,看着这个有点激动的少年,心中想道:
“呵呵,这师弟,虽然纨绔,本质倒不坏。见到水滴岩石这等景象,也能欢欣雀跃,足见其还有一颗赤子之心了。”
心中这般想罢,明真升起一个念头,便对眼前师弟和蔼说道:
“师弟,自然之功,确是神奇。你想,这会不会是上天在向我们修行之人传达一个义理呢?”
“哦?什么?”
“那便是,纵然以水之柔弱,只要持之以恒,源源不绝,依旧能将看似坚不可摧的岩石,贯穿大洞!”
“是啊……”
“呵,师弟,你想想,水滴石能穿,我们修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要持之以恒,无论以往有无陋习,资质天赋如何,只要坚持,总有圆融贯通、飞仙证道的那一天!”
这时明真也被自己的说法说得激动起来,满面放着红光。
“嗯,对!”
对他这说辞,牧云倒也认同。
“就是。”明真趁热打铁,“来来来,不如你我一起去做功课,也好教你些本教入门的打坐冥想之术。”
“呃,打坐?”
牧云猛然一惊。
“是啊!怎么了?——这可是静心求道的不二法门!”
“这个……”
这时牧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么一个场景:
宝林禅寺的方丈智光老和尚,正带着手下那帮光头僧人,从早上开始一直坐在方寸大的蒲团上,整天除了吃饭,怎么也不离蒲团半步!
“打坐?蒲团上?”
“没,委羽洞中,都直接坐在石上打坐,以示温凉刻苦之功。”
“啊。”
牧云已全然清醒过来。看看眼前这位师兄热切的眼神,他勉强笑了笑,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师兄,水滴石穿,果然让人赞叹。只是不知,这水滴儿用了多少年,才把这石头滴穿?”
明真不明其意,老实回答:
“这个啊,听长老们说,少说也得万年。”
“那就得了!”
牧云现在摆出的惫懒模样,倒和明真之前误解的差不多:
“师兄啊,打坐打坐,坐得屁股破!人生在世有几年?可比不上这些水滴石头千年万年!”
急促说完,他便扔下目瞪口呆的明真,径自回屋继续养精蓄锐了。
“……!!!”
让牧云没想到的是,他这般搪塞之辞,反激起明真的怒气。
于是不一会儿,这月火教弟子追来,也不管牧云想睡觉养精神,将他一把拉起,好说歹说,将月火教最基础的心法一股脑儿教给他!
“师弟!”
强教硬授之时,本来脾气不错的明真语气都有点气冲冲:
“我教你的这是‘凝月心法’,乃我月火教最基础的心法。不过你却别小瞧它,最基础,也最博大。”
明真十分较真地教导:
“月火教之凝月心法,修炼从无止境。你我这样辈份低微的弟子用它,洞玄神君那样的掌门师尊也用它。修炼得成,则明月心照,有大光明,破诸魔法,乃不二仙术之流!”
眼瞧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弟神色有些轻视,明真便不免做得一番广告。一顿说完,他又道:
“据我所知,包括我在内,每一位历经考验入教的新弟子,第二天就得开始学习‘凝月心法’。我不知道你因什么原因不用学,但作为你入门第一天的同室师兄,我必须得教授于你!”
“好吧……”
见憨厚良善的小师兄竟然发怒,牧云也不敢擅撄其锋,只好乖乖地跟着修习这凝月心法。当然,虽然对明真打扰自己这个临时客串的月火教弟子有些不高兴,在此之余,牧云倒也有些感动。
再过得一会儿,牧云一想,之前自己还耍个计策去跟毕真套那月火真法;现在有人送上门来,自己反倒推三阻四,实在不像话。这么一想,他便抖擞谨慎,弄假成真地开始跟明真学习起月火教心法来。
不过,这凝月心法的修习进展,倒不甚大。
修炼了一下午带半个晚上,牧云却只在闭目之时的脑海心神中,凝想出一弯微细的残月,还光影黯淡。照明真的说法,等凝月心法练到高深之时,甭说脑海中隐现这样的细微残月,到时候真会有一轮璀璨明亮的心之凝月,悬于体外头顶的上空,帮助自己斩妖除魔,增强法技效果。
明真说辞,也许夸大,只不过为了吸引牧云这懒汉持续修习。不过,听他这么一说,牧云现在已然有些泄气。不过,明真却安慰他说,能在第一次修习心法时便能凝想出微光残月,在本教中已颇为罕见,这修炼速度已可称得上神速。
对于他的安慰,牧云一想到明真的温润善良心性,便也不当真了。
虽然费神修习了“凝月心法”,这天晚上,他还是出洞了。也就是说,这晚他依旧在明真面前充分显露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心性”,不顾阻拦一个人任性地出洞去了。
闲言少叙。
今日正是七月十五月半,此刻是月圆之夜,也是人间的鬼节。有了昨晚上出来的经验,牧云不再那么害怕。而今晚的山风也凑趣,不如昨天的那么大,现在这光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月白风清”了。看看天,圆月朗照,明河在天;看一看四围,山林整齐,清风徐吹,倒正是来山野中闲走的好天气。
只是,之后牧云又去鸣玉溪涧溜达了半个多时辰,却仍是山幽林静,四野岑寂,没碰上丝毫蛛丝马迹。
“不行,不能这般死等。”
见毫无进展,张牧云心急之余,心中动念:
“那毕真出事,月火教闻风而动,虽然最近偃旗息鼓,那妖秽却也警觉。像我这般悠然自得、老神在在地闲逛,怎引得了妖邪?”
牧云开动脑筋,心忖道:
“不如……我便假装迷路?狼狈不堪,再施出点低微的法技,显得颇有精魂,让那暗中隐藏的妖魔知道,小爷我也是一顿好肉,比那毕真还值得吃喝!”
打定主意,牧云立即实施。之前他还一直沿着鸣玉溪来回逡巡,这回他一头撞入附近广袤的山野中,假装迷路去也。
只是,这迷路,开始假装,逐渐含糊,到最后牧云猛然发现:
“啊咧,真迷路了!”
惊觉这一点,牧云赶紧停下脚步,环顾四方,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在一个山坳中。
略稳定心神,牧云环目四顾,只见不远处的东北边有一条不高的山岭,沿着西北、东南的方向蜿蜒延绵。自己所立之地,已出了山林,四周也算开阔。举目望望,四外有山林、有谷地、有草场,靠近东北山丘的地方,还有一片山石丛。月光下,那些高大的石头阵列如林;稍微向那边走近几步,便见得怪石嶙峋、犬牙交错,牧云直觉而言,这并非一个普通之地。
正在打量,冥冥中,牧云却忽然听到身后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虽然形迹轻微,这闪动,却在自己专注的灵识中划过一道无比清晰的轨迹!
“谁?!”
月光下,少年猛然回头!
[倾情奉献]
第九章 读心魅形,语学媚燕娇莺
甭管委羽山叫什么道家洞天、人间福地,说到底现在自己就是在荒郊野外。深更半夜身处荒郊,脑后突然“嗖”一阵风声,还是让牧云一阵慌乱。不由自主,脱口说得一声“谁”,猛然回头,却见野草丛中有只黑影跳跳踉踉,正奔向远方。
“却是只兔子。”
牧云心下安定,道:
“若不是夜里,少不得把你逮着红烧。”
见兔子逃入远处黑暗之中,牧云转过身来,准备继续打量刚才没看完的地形。只是,这一回头,他却愣住了。
“月婵?!”
在他正前方,深草上,月光中,那亭亭玉立的少女,不是月婵是谁?
“月婵真是你吗?”
牧云大喜过望。
“嗯……”
忽然出现在此地的月婵,轻轻应了一声,似有些羞涩。欲待低头,却又抬起螓,大着胆子深情款款地看向少年。皎洁的月光下,少女清幽如雪,一身飘逸的洁白纱裙随着夜晚清风翩然飘摆。
“月、月婵,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是惊喜非常,牧云一时竟忘了走过去,只立在原地,口中说话变得结结巴巴。
见他呆相,月婵噗哧一笑,嗓音柔腻无比地说道:
“傻瓜……我怎会在这里?想你了呀……”
“呀!”
少年的脸红了。
“可是……”
他还是有些犹疑:
“可是,这么远路,你怎么寻得到的?”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月婵娇嗔一句,复又腻然低语:
“公子……相思刻骨,须臾不想分离。奴家便含羞忍苦,一路跋山涉水来寻你,你休莫笑话人家。”
“不笑、不笑!”
见她少见的如此媚态,张牧云一时如雪狮子向火,半边身子都酥了。
见他如此,月婵心中高兴,却撅起小嘴,幽怨说道:
“笑话倒罢了。只是远道而来,走得人足踝酸楚。好不容易来此,却见公子只顾吟风赏月,还要人家自己走过来……”
“啊,是我过错!”
这时牧云才如梦初醒;看着眼前娇娃宜嗔宜喜、万种风情的模样,他忙举步向前,边走边说道:
“并非不知疼人,只是几月不见,妹子容颜更胜从前,哥哥一时看呆罢了。”
“嘻……”
见他满嘴甜言蜜语,口水都似要滴出来,月婵赧然一笑,心下却甚是欢喜。
“哥哥……”
跟随牧云话语,此时月婵也换了称呼,想跟牧云说些更加亲热的话儿,只是正在这时,她却猛然只觉眼眉之前一寒,在此盛夏之时,冥冥中竟是一股彻骨的寒意袭来!
“哎呀!”
变生肘腋,月婵猝不及防,饶是仗着一身功法,仍只是堪堪避过致命之处。圆月之下,一绺青丝,已在她放在站立之处,悠然飘下。
“你!”
原来这月婵也非常人,异变陡生,一惊之下,并不多想,足尖点地,霎时间身形已闪避到三丈开外。牧云出其不意,攻势诡谲,若不是像她这样几乎出自本能的连续闪避,她早就被一刀砍杀。
“公子,你为何恁地狠心?!”
饶是生此变故,这月婵还是腻声说话;虽然热情比刚才略略冷却,却似乎还不死心,仍然只想跟牧云谈情说爱。
只是到了这时,牧云不再掩饰,对着她断声喝道:
“好个妖邪,竟敢冒充故人,前来害我!”
“嗯?”
听得牧云之言,那长相分明便是月婵的女子先是一愣,然后忽又展颜笑道:
“小哥呀,你怎么看出我不是的?你看我——”
“月婵”扭了扭身段,朝牧云冁然一笑:
“你看我这样,不是和你那位……那位‘月婵’妹妹一样么?”
“哈哈!”
张牧云放声大笑,快然说道:
“我那月婵妹子,可是别人能装扮成的么?我虽不知你用何妖术,变此模样,很可惜的是,我这妹子相貌不凑巧,却和唱戏曲文中说的一样有倾国倾城之貌。你这变化,不仅无神韵,连皮相形貌也差得远了!”
“戛戛!”
这时那依旧娇柔女子妖身的妖怪,竟是放肆一笑,声音忽变,分明变成另一个女子声音说道:
“小娃娃,你休大言。老娘这读心魅形幻术,从来未曾失手过!”
“是么?”
“哼,当然!现在你眼中所见,定是你心中最思念、最喜爱之人。相由你心而生,我并未变化装扮,又何来不像之说?”
“哈,即使这样,又如何?”
牧云伫立山郊月野,一人独对妖邪,从容不迫洒然说道:
“不怕告诉你,若见真月婵,小爷我自然心神动荡,不仅觉得她可亲,便连过往相处事体,一并想起,哪需你这妖怪搔弄姿,搞出这么多媚态!”
说到此处,牧云却忽然一愣,心中想到:
“莫非那晚毕真遇的便是这个妖怪?是了,他遗言‘冰蓝之瞳’,恐怕真是因为这邪魔妖术,竟看到了绿漪幻象——咦?那回绿漪不是因为帮我出气,将他们冻成冰坨陀螺吗?怎么这毕真最思念、最喜爱之人,却是她?真是奇哉、怪哉!”
不过当此之时,大敌当前,纵然心中迷惑细节,却也不宜迟疑。牧云赶忙暴喝一声:
“呔!好个杀人妖邪,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他便驭起水灵神术,将手一招,夜色荒野中蓦然寒光一闪,手中已握住一把雪刃森寒的冰刀——这正是当日他与关外侯比武时,急切中悟得的“空明逝水之刃”!
奇刃在手,牧云足下生风,身形如闪电般激射而出,人刀合一,朝那妖邪头顶飒然劈去!
“哎呀!”
牧云刀势奇快,气势磅礴,雪刃寒光如匹练般泼洒而去,那妖怪一时没想到,不免大惊失色。
不过她也是积年老妖。一惊之下,赶忙移形换影,刀光到时人已让在侧旁三尺开外。
一招走空,这位已带着雪刃冰刀冲过头的少年,却猛然收住去势,“唰”的一声横扫,竟硬生生改变刀锋方向,又朝那位“月婵”脸颊劈去!
张牧云声势如此迅疾,倒让妖怪措手不及。其实牧云也并不知道,此刻他面对的这妖邪却是罕见的千年老妖。本来,像他这样千年老妖魔,对上像牧云这么小年纪的修道之人,哪怕魅术不成,真需要动手搏斗,也完全不用放在心上。攻打腾挪之时,这老妖还会说些调笑话儿,一来以示好整以暇,二来也正好乱敌心志。只不过,今天碰上牧云这么一个对手,倒让她出乎意外;方才电光石火两招之间,她不仅没来得及说话,甚至根本就忘了这茬。
到了这样地步,妖魔无心维持读心魅形之术。只听得一声尖利狂啸,原本明珑可爱的天之娇女已然不见,映入牧云眼帘的却是位妖丽非常的妇人模样。
借着月辉,只见这妖妇媚眼惺邪,腰身缠绵,鬓梳成两头翘的元宝样式,丰满身上罩一件三山式的紧身红罗裙,正是云肩翘耸,绯袖轻薄,好一副乱人本性的妖媚模样!千年女妖魔的手中,正拽着一根黑链白爪的奇形兵刃,抖在手中“哗楞楞”作响。
“小娃娃!”
虽然外形看着妖媚,但此刻这妖魔却没了一点兴致,粉面如罩寒霜,阴狠说道:
“本来本座想让你享尽极乐而死,既然不知趣,便先把你打成一堆血肉,再一锅烩了吃吧!”
说话之时,她手中那把黑白分明的追魂链爪,忽然出一团血色异光,惨白如骨的五刃爪牙便在血光中倏然出没,犹如吐芯的毒蛇一样。
身在旷野,独对如此未知狂魔,牧云静思凝神,盯看片刻,便深吸一口气,挺起身,将手中空明之刃横于身前,低声闷喝:
“那便来吧!”
第十章 九尾妖狐,昏昏惨惨怖怖
刚说一声“那便来吧”,牧云便忽然感觉到一丝寒意疾袭来。也出于本能,瞬即闪避,睁眼看时,那黑链白爪已在自己刚才站立之处倏然盘旋。若不是自己闪避即使,恐怕不知已被抓取几斤肉去。
“不好!”
牧云猛然意识到,这条奇形兵刃,刚才在妖女手中之时,“哗楞楞”作响;但当攻敌之时,却是丝毫声息也无。
他并不知道,眼前这女妖,乃是潜伏委羽山中千年之久的九尾狐妖,自称媚姨。委羽山为道家洞天福地,教派颇多,正气颇盛,压得这九尾狐妖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她有更多时间潜心修炼,千年以来,这一身道行,丝毫不比那些两三千年的妖魔差。
近十年来,她已渐渐出关,瞬息千里,吸噬那些久已淡忘的人类鲜美血肉,淬炼自身精气邪术。这十年中,她也暗中在委羽山搜罗不少党羽,无非山精猛兽;那胆子也渐渐地大起来,把“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古训放在脑后,开始忍不住戕害委羽山中的道家门人来。
再说她手中这支奇形兵刃,号称“追魂白骨爪”,乃是取万年古尸白骨,淬以狐妖天生狡邪之气,历经千年之功炼化而成。舞动之时,默然无声,一旦被其伤着血肉,便染尸毒。
当然,即使不知这些缘由,牧云也丝毫不敢小觑这支妖兵。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相比关外侯那把一舞便冤魂嚎啸的血战,这支悄无声息、突如其来的白骨爪,却更加要人命。接下来九尾妖狐将这支追魂白骨爪施展得出神入化,犹如毒蛇般追噬少年,一时间,也把牧云弄得手忙脚乱,只顾东躲西奔,疲于奔命。
“哈哈!还以为哪路神仙,却不过如此,真是个小娃娃!”
占尽上风,九尾妖狐哈哈大笑,得意洋洋,肆无忌惮地放手攻击。
“小娃儿,还不投降?”
此时她小心尽去,转又媚眼如丝,忍不住施展媚术,娇腻诱道:
“怎么样?现在知道姐姐厉害了?看你也是鬼灵精,若是现在就乖乖就擒,姐姐少不了便宜你。精血嘛,自然还是要用的,不过附送你春风一度,如何呀?”
“好呀!”
没想到,牧云竟然张口就答应。
“真的?!”
媚姨又惊又喜,立马又对自己的魅术功底恢复十成信心。
“那就……”
正要张开樱桃小口继续魅惑,突然这春情满面的老狐妖却一个倒栽葱,以极其狼狈不堪地姿势朝后面滚爬出两三丈有余。几乎与此同时,只听得“锵锵锵”数声,有如金铁交鸣,原先妖狐站立之地,数十只梭形寒冰从天而降,齐刷刷地扎入地中,尖利如刀,阵列如林!
“好个歹毒小鬼!你这是要给老娘身上打窟窿!”
眼见这些锋锐如锥的冰凌,媚姨春心尽去,一阵后怕,忍不住破口大骂。
正诅咒之时,又听得数十声嘶然之声破空而来,老狐妖叫得一声不好,又是向后急蹿,只是这回那少年已然算准其退避方向,饶是妖狐身形快如鬼魅,小腿肚子已然中了一冰锥,直疼得老妖狐“嗷孬”一嗓子,顿时跌倒在地。
只是,再等牧云召唤“溟海?冰梭”往她倒落身形激射,却尽数打空,老妖狐妖娆身形倏然不见,已是瞬间土遁了。
“去哪儿了?”
正当牧云有些懊恼,后悔自己没打准,却忽然只听得这妖狐声音从四外传来,沉凝庄重,分明说的是:
“你究竟何人?看这手冰霜法技,并非月火教之人!”
“哈哈!”
牧云仰天大笑,心中暗道,没跑便好,口中却道:
“好个无知妖魔,老夫正是月火教隐居多年的祖师爷,好大道行,迄今一百二十八岁。今天算你运气好,还不快快逃命去!”
“……”
本来九尾狐妖确实想逃了再说,但被牧云这装腔作势的话儿一勾,却又停下步来,心忖道:
“原来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本来老娘吃你一惊,倒想先回洞府睡觉。这么一说,分明色厉内荏,只想我早点走。”
这么一想,媚姨福至心灵,忽然想通:
“方才这冰锥,怕是这小娃儿弄的什么道教寒冰符,倒吓得老娘一跳。对对!”
媚姨越想越得对,心想若不是像自己猜想的这样,怎么可能这点大年纪的小娃娃,能丝毫不用准备眼也不眨地出这等厉害冰法来。这么一想,她心中大定,便又现出身来,只是这时也怕少年还有什么寒冰符没用,这次离得倒远,在东北那条小山岭上。
“祖师爷么?小妹这厢问好。”
自觉想出根底,媚姨也是好整以暇。她还真装腔作势地道了一个万福,然后说道:
“既是月火祖师爷,那小妹也不瞒你,我正是这委羽山的狐仙。你应知道,狐仙千年,修炼到了,自有九尾。怎么样,你见过吗?戛戛!”
说到此时,千年老妖狐戛戛戛一声怪笑,只听得空明中“蓬”的一声,她已倏然变身,身子涨大几有十倍,如一尊数丈高的大佛矗立山岭上。不仅如此,妖娆的身子背后,猛地生出硕大的狐尾,如孔雀开屏般排列在背后,竖直向上翘起的那只,已出头顶尖不少。
妖狐九尾,毛毛绒绒,在空中招摇浮动;这荒山野岭,冷月斜照,乍见此情此景,也让人害怕。于是牧云睁目瞧去,一时之间,数出她身后尾巴,却在七、八、九、十之间,皆因心神动荡,一时竟数不清。
也不等牧云后悔方才是否该逗弄这狐妖,那媚姨已深吸了一口气,喝道:
“分形!”
刹那间,光影纷乱,原先的九尾妖狐已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加上本体,已然分成了九只妖身,个个全和本体一样,只是身后各余一条尾巴。
“杀!”
九只顶天立地的妖狐,各持追魂白骨爪杀来,转眼就将牧云包围在垓心——原来,虽然看出这少年在大言恫人,但作为狐妖,毕竟小心狡猾,虽然只是面对这少年一人,她也不敢再怠慢,急急现出自己的九尾妖形,转而幻化为九妖,已算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这样一来,那些一模一样的追魂白骨爪悄无声息地围攻而来,方位出其不意,时机各不相同,犹如暗夜之中九条毒蛇,十分默契地配合攻击噬咬——毕竟,虽为九尾,同出一心,该如何让敌人最不爽,九条追魂白骨爪,配合得犹如一人使出。
而今晚正是七月十五鬼节,天上月亮不仅圆满充盈,更带些丝丝阴气。作为妖族,九尾狐妖也向来吐纳月华,承接月宫太阴之气。牧云也算倒霉,今晚出来寻妖,正是碰到妖狐每月中妖力最为强盛的时刻。
于是,虽然继续施展天书『溟海水神之章』中的法术,“溟海?寒冰风暴”、“溟海?空明逝水之剑”、“溟海?银河天瀑”攻敌,“溟海?水月玄冰盾”护体,牧云却在出道以来的冲突中,第一回感到吃力。
经过许多回合的攻防,他已知道,今晚遇上的是一只奇诡的妖怪。九只妖身,可能只有打到本体才能造成真正的杀伤;自己费力打出的这许多寒冰暴雪法技,往往在及身之时,穿身而过,犹如抽刀断水,毫无效用。
更可怕的是,既然能驱动身外化身灵动攻敌,那完全也有理由相信,这妖狐的本体,恐怕完全不必在此周围的九只妖身之内。
于是,纵然修习天人之术,遇上今夜这样具体而诡谲的妖魔,牧云陷入莫大的危机。
虽然,一时因为有水月玄冰盾护体,并未被追魂白骨爪伤及筋骨,但这一番攻防耗费,法力已然十分消损,心神也变得十分疲惫。
感觉起来漫长,其实不过四分之一柱香不到的功夫,他便渐渐不支。在某一刻,他猛然想到,如果自己继续这样无谓的攻击下去,很快便有心神法力耗竭的那一刻。到那时,无论自己再有什么能为,也只能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于是,在满天白爪流光中,他突然趺坐于地,将丹田神海的全部法力都集中于维持身周光华烁烁的水月玄冰盾。转眼间,这场妖人之间的生死之战,便成了一边倒的形式:
牧云坐于草野当中,九只面目狰狞的狐妖施展浑身解数,用阴森可怖的追魂白爪不停地围攻。只看这场景,便知少年已毫无还手之力,盾破身亡,只是迟早之事。
当然,情况也许略有改善;危急关头,牧云也是使尽浑身解数,把自己所有领悟学过的心法全都用上,包括今天几个时辰前刚学的那个月火教“凝月心法”。虽然只是初学,面临生死关头,便激出全部潜能,本能地便将心法长挥。
于是,少年现,这个据称只是月火教基础心法的凝月之术,竟然帮他稍稍增强了水月玄冰盾的效果。只不过,在周围鼓荡的妖风邪气威逼下,自己心目中这轮凝出的月轮,十分轻微寡淡,大约只相当于一抹印痕,淡淡地浮于脑海之上。
情势已变得十分危急,单靠少年一己之力,今晚很难全身而退。也算他走运,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吵吵嚷嚷而来,纷乱叫的是:“少侠切莫担忧,月火教悉数来援!”
牧云听得,便是一喜,然后又听近处有人桀桀怪笑道:
“嗬嗬嗬,来得好!
“儿孙们何在?”
“储够半年的肉脯,便在今夜!”
[奉献]
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十一章 凝月九重,翻手溟海狂龙
原来那九尾妖狐向来广有党羽。修炼千年,技压群妖,又兼狐性狡猾,这多年间不断网罗,手下法力出众的山精野魅,多达数百名。而妖魅长寿,往往人间百代,妖族长命者才不过两三辈。年寿既长,九尾妖狐手下这些强力妖魅们不免各收子孙,此夜竟然悉数出现,突然在这委羽山深处荒野冒出,竟有一千来号。一时间虎帅狼将,熊兵豹骑,还有些萝妖石魅、松精桂灵,纷乱而出,眨眼之前填塞山野,沸腾荒郊,声震四谷。
月火教这一边却也是精锐尽出。依着与牧云事先约定,月火教主洞玄神君,早派人悄悄跟随牧云。牧云地理不熟,以为迷路,身后暗中跟踪的教徒,却依然不远不近跟缀,一直来到此处。因此,当牧云引得妖魔出现,一言不合打斗起来时,那月火教弟子忙放出本门特有信号,顿时洞玄神君、寒阳长老立即率领本门精干子弟蹑足奔来,十万火急地赶来助阵。
只是,月火教众人到得此处,一见身周冒出那么多妖魔鬼怪,顿时心惊。看这架势,不是这些妖怪老巢不远,便是早有预谋,在四周埋伏,只等这些修道之人上钩。
实际如何,只有那九尾妖狐最为清楚。事实上,月火教徒这两条揣摩,跟狐妖筹划,都有点沾边。众妖巢穴,确实离此不远,正是委羽山深处不为人知的妖族大本营,号称“万妖洞”。万妖洞规模比委羽山洞小得很多,并且里面阴暗湿晦,只有这些妖怪才能生存忍受。
而九尾妖狐修炼千年,妖性最灵,冥冥中竟有通感之能。虽未能完全预测,但这两日心血来潮,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似有什么大事要生。因此,今晚她虽然出来虔心吃人,却也招呼手下徒子儿孙们带着精干部曲,各在密林深坳中游荡,一见不对,便要招呼出来并肩子上。
不管如何,月火教奥援到来,都解了张牧云一时困境。洞玄神君等人冲近之时,已从人群中飞出数点寒星。它们从空中倏然飞过,带着呼啸之音向围攻牧云的九只妖狐幻象打去。接近目标之时,这数百点寒星忽然爆出绚烂光华,犹如夜空中绽放黄蓝相间的绝美烟花,狠狠在媚姨本体和分身周遭爆炸
数名月火教高手打出的这蓬璀璨致命的法术,名为“月火空爆”,威力着实不小。饶是媚姨功力深邃,猛然遭此重击,也被震得一声闷哼,转眼八个身外之身回归本元,依旧复了九尾妖狐之形,急急退回妖怪的本阵。
这时牧云压力骤消,方才一直被压制的心神乍然得到释放,猛然间便觉得神清气爽,几欲欢呼。弹身而起,舒展筋骨,本来这时他应该也像九尾妖狐一样,回归自己本阵。只不过这时,他总觉得浑身上下特别生机勃勃,四筋八骇鼓鼓荡荡,风云起伏,若不泄一番,一口闷气自此便要郁积心里。
于是,在众人奇怪的盯视中,牧云大吼一声,猛一扬手,恍惚间众人只见一道清光冲天而起,尔后四散,如繁星坠地,没入遐迩林中,片刻后,便听得远处暗夜中“嗷”的一声长吼,忽有一道白光自西南山涧中飞升,朝这边翛然飞来
“白龙”
那道白光盘转如轮,划空蜿蜒而来,转眼飞得近了,无论人妖俱看清,原来那是一条浑身晶光灿然的寒冰巨龙。它身长十丈有余,鳞爪飞扬,周身雪花缭绕,正朝这边怒扑而来
这时众人已注意到,这两阵垓心的少年,正仰面朝天、双臂挥舞。看他手势,众皆骇然,皆在心中想道:
“不会是这少年指挥着这巨龙吧?”
还未及细想,神奇非凡的云空巨龙又是一声长吟,如同有着灵性,带着浑身极寒冰甲朝山野妖阵扑来。而这时候,许多相对愚笨的妖怪还没反应过来,邓邓呆呆,只立在原地呆。
“剨——”
转眼已是龙入妖群,巨躯一滚,长尾一扫,便如收割稻麦的锋锐镰刀,寒光闪出,顿时已夺去许多山精野灵的性命。刚刚气焰嚣张的群妖,顿时四散,各自落荒而逃。连那个九尾妖狐在内,各施法技,或遁或藏,暂避了凶猛风头。
“破”
此时的牧云,无论是对敌经验还是法技修为,和几月前已不可同日而语。“溟海狂龙”之术将近尾声,那冰晶巨龙即将消散,牧云紧接着又施展出新近悟出的洞阳火神之术。霎时间,横扫一片的冰龙之躯猛然爆裂,锋利的碎冰满天飞洒,带着幽蓝之色的洞阳真火,如雨点般在妖群头顶飞溅。
这一来,对于许多妖族来说,正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顿时不少万妖洞的骄兵悍将又伤了性命。
可以说,刚才这会儿,双方本来各有打算。至少,他们还准备两阵对圆,人多的妖族,准备倚强凌弱,人少的月火教徒,准备另想奇谋。谁知道,刚被解围的狼狈少年,下场前随手一个法术,就如此骇人,将气焰熏天的万妖洞妖阵搅得鸡飞狗跳,七零八落,死伤无数。
而异变陡生,场面过于迅疾和神幻,当即月火教还有不少人以为只是自己幻觉。但很快,他们便现自己想差。拿眼望一望,对面许多妖灵腰摧骨折,呻吟满耳,肝脑涂地,血流成河,无论眼前情景还是扑鼻而来的浓重血腥味,都在告诉自己,刚才一切都是真实,并非幻觉。
而待稍稍定下神来,月火教徒们却又继续看清之前已然看见的场景:
长身伫立的少年,头顶二三尺处,却浮动着一轮圆转的光华。这光华浑圆、莹然,比海碗口略大,熠熠闪闪,散着金辉毫光,不管怎么看,便像是一轮缩小的皓月正悬在少年头上
“哎呀”
见其奇景,其他教众未必知道,但洞玄和寒阳这样月火教中的耆硕高手,才看出了关窍。他们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惊道:
“这、这,这分明是本教的‘凝月心法’的第九重境界”
“月火秘典有云,凝月九重,神光出窍,月轮照定,法力无穷——这、这……才来洞中两天的少年,如何能修炼到这般境界?莫非只是巧合?是什么其他幻咒?”
能看出这可能是凝月九重之人,大都知道少年这两日的行踪。他们自然已派人跟明真了解过,原来今天下午,这小弟子见少年厮混模样,实在看不过去,已授了他本门的基础心法“凝月心法”。只是,无论如何,才这几个时辰之间,纵然这少年是百年一遇的天纵英才,也绝不可能练到其他人穷极一生也难到达的凝月九重境界。
于是,这些人也只能尽往巧合方面去猜想。是不是这神鬼莫测的少年,另有什么奇怪的招数?他们却不知道,眼前这少年,却是修习了两项天书之术,已贯通水火真灵,一身灵性与一般人本不可同日而语。而方才又凑巧,被九尾妖狐分身围攻,防守时施出凝月心法苦撑,被千年妖狐的邪术压制到极点。
当此之时,牧云一点一点的抗争,在九尾妖狐威力无穷的追魂白骨爪攻击下,并看不出凝月之术到了何等程度。如此一直到九尾妖狐被月火教的强攻打收得法身退后,张牧云压力骤失之下,那抹原本只在智识神海中的一轮黯淡残月便灵光大盛,骤然迸出体外,如“凝月”之名,真正凝成了让洞玄神君等人惊异的金辉月轮。
当然这些委曲,牧云一时未见得知。见一招溟海狂龙的法技十分奏效,刚被压制得非常辛苦的少年很是开心。当然,开心之余,他还是有点犯嘀咕:
“奇怪怎么今天这冰龙召唤得毫不费力?毕竟方才用心眼凝神观看,这地儿和上回西湖大不相同,最近的溪涧水源,却还在十里之外,我还得去那便招引水灵”
他却不知道,方才这般轻易施出威力强大的“溟海狂龙”,正是得了九重凝月心法的莫大助力。
不管如何,这时候,无论月火教徒还是万妖洞群妖,都对牧云刮目相看。牧云却不自知,只知道自己死里逃生,赶紧回到月火教人群之中,顿觉安定,心情十分愉悦。
略去闲言。当牧云这无意的威风显过,那积年的老妖灵媚姨也从藏身之处走出。
借着满月光华,察言观色,老妖精看见少年气势回复平常,那脸上似乎还有些侥幸之色,于是老奸巨滑的老狐妖忽然领悟出什么,顿时一声尖利长啸,重振旗鼓,召集余部,重又汹涌鼓噪,要跟对面的月火教徒决一死战。
似乎偶然引的人妖大战,顺理成章的表面之下,蕴含的意味并不简单。蛰居阴湿窄洞多年的山精野魅,今夜却要在它们久经沧桑的领带领下,借此天时地利,将据有委羽山洞天福地的月火教徒精英一网打尽。从此蛰伏多年的妖族,便要光明正大的占据委羽洞天,借着七星洞天的灵气修炼妖力,到时候,杀上yu女峰,将那些高高在上的妙华宫人一一屠戮——到那时,隐忍数百年的山妖野魅,便要独霸委羽山场,扬眉吐气,吃尽过往生人了
[奉献]
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十二章 双姝争艳,遂使千妖喋血
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十二章双姝争艳,遂使千妖喋血
转眼间,原本清明的委羽山谷地变成了人妖争斗的杀场。奇形怪状的山精野魅各逞豪强,会法术的呼风唤雨、飞沙走石,不会法术的各操铁棒重锤,奋勇冲杀。月火教这边也不示弱,剑术出众的近身接战,法力高强的退后作法,一时间委羽山这边上空五颜六色光火流蹿,刀光剑影,人仰兽翻
接战片刻之后,优劣之势已明。虽然月火教此行前来都是精英,但毕竟平素修习法术只为淬炼道行,期望有一日功德圆满,能白日飞升。相比那些专修杀人之术的妖族,夹杂着养生之道的月火法技,在如此生死搏杀的场合便显得有些吃力。双方各有损伤之下,月火教众人被打得七零八落,若不是有本教独有的“月火玄光阵”如巨罩一样隔绝不少妖族法术攻击,恐怕形式早已一边倒。
当此之时,有些技艺相对低微的月火教高手,已毫无还手之力,漫山遍野被山妖野怪追跑,这时节感觉到那些虎身狼头的形象有多么狰狞恐怖。洞玄神君和寒阳长老一干月火高手,还能在月火玄光大阵的掩护下,双手振出威力无比的霜火流光箭,不停地射向对方妖阵,往往箭无虚。只不过对方在九尾妖狐狡黠精妙的临阵指挥下,这样的损伤丝毫动不了妖族的筋骨。
因与万妖洞领艰苦斗法,牧云精元损耗着实不低;方才凝月心法施展出第九重,实乃是机缘凑巧。此刻战局不利,他也只能混身月火教徒之中,尽力召唤冰刀霜剑伤敌而已。
渐渐的,月火教众已经被逼退至西南边开阔林地,不少教徒负伤倒地,横七竖八,生死不知。见此情景,洞玄神君大声呼喝,叫所有人都尽力聚拢一起,避免落单之后被那些本就生长于山林的妖怪围攻猎杀。聚拢之时,月火教转攻为守,在圈外布下数道法阵,水火相济,间以雷符,顶上则继续施展月火玄光阵,阻挡那些妖怪攻击。
只是如此收拢,九尾妖狐一党也并非傻瓜。设下冰圈、火线、雷阱,只能阻挡那些近身搏击的低级妖怪;法力高强者,仍施展法术从远处攻击,甚至和之前一团混战相比,还更加从容。那九尾狐自不必说,九尾舞动如轮,遮天蔽月,扇起的阵阵妖风中,不断有毒烟弥漫,月火教徒纵有法阵御敌,却挡不住这些毒烟。虽施风咒驱散,仍有教众中毒,斗法局面,显见是个此消彼长之局。
不仅如此,妖阵中有强力蜂怪,号称北山巢王,有绝招名“万毒蜂雨”。施法之时,催动万千蜂巢子孙,个个尾刺毒针带火,如火星万点飞入敌群,犹如暴风骤雨。则此时躲得过蜂刺,躲不过毒火,很快原本聚拢成团的月火教众阵型,渐渐松动。
面对这些凶猛妖魔,虽然月火教的耆宿长老还有牧云能够守中有攻,击杀部分妖魅,却一时伤不了像九尾妖狐和北山巢王这样的强力妖魔。眼看着今日之事,最好结局也不过是少数高人落荒而逃,留得性命。
危局之时,牧云却显得不慌不忙。随手一阵寒冰风暴,冰雹纷砸,逼退一群追击月火教徒的狼精,他便眺望西方,嘟囔道:
“怎么还不来?”
“嗯?”
洞玄神君留意到牧云这表情,心中讶异:
“莫非还有援手?”
心中想着,他便找个空子问少年:
“张少侠,莫非你还在等什么强援?”
“正是。”
牧云正待细说,却忽然眼睛一亮,跟洞玄神君手指西方,欢欣叫道:
“她们来了”
见得如此,洞玄神君大喜过望,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向西方,却见到昏惨惨的夜空之下,那山坡上急奔下两个女孩儿。那高个的,灵动飘逸,小个儿的,粉妆玉琢,在青墨山林的背景下身形如飞,姿态甚是动人。可是,不管她们如何好看,毕竟只是娇弱女娃呀。
但洞玄神君依旧不死心,满怀希望问牧云:
“你说的强援在哪里?”
牧云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道:
“神君前辈,你没看见她们吗?那个穿白裙的和穿杏黄小衣的,一个叫绿漪,一个叫幽萝,都是我无定草堂中排名、排名前五的高手。下山到你们委羽洞之前,我已跟她们交待好,这几天晚间,都要时刻留意远近山场的动静,一有事生,她们正是我的强援”
“哦,那很好。”
和牧云鼓舞神态不同,洞玄神君只是面无表情的赞同一声,便转去继续专心攻防了。
只是绿漪和幽萝到来,让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俩竟然真正扭转了场面上的形势。
相比委羽山的妖灵,衡山鱼妖辛绿漪却已是半龙之体。龙为万兽之神,威力无比,对付这些妖族,却正是克星。甫一到来,辛绿漪一声长长的清吟,带着无尽威严的龙吟之音荡谷振林,瞬间原本妖氛密布的云空顿时妖云开散,转眼竟是云开月出,玉宇澄清。
高吟扫除妖氛,那一双清澄明眸转而又湛蓝如海,宛如两枚深邃的蓝水晶,透露出无尽的神光。神光乍现,绿漪挥舞屈梦湄所赠的妙华宫碧水双剑,锋锐的剑器运转如风,转眼便分不清孰是人、孰是剑,只见得一团白光如飞转的车轮一头撞进密集的妖群,转眼便杀伤无数。
在有如芟苗刈草的锐剑攻击之时,辛绿漪幽沉渊深的水灵法技挥得淋漓尽致。半龙之躯,水法又是天性,则在敌群剑滚如轮时,所经之处尽是白霜之气,周遭妖魔触之皆冰,脸色青蓝,四肢僵硬,转眼冻僵倒地。牧云和月火教众远远望去,这身姿娇娜的美娇娃,在敌阵中往来冲杀,身后雪气霜烟滚滚相随,纵横捭阖,便如一条冰龙在妖群中往来嬉戏翻滚。
转眼间,形势便已大变。而幽萝也不甘示弱,见得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妖魔,她竟变得十分兴奋。
和绿漪的双眸变蓝相似,此刻月空之下,幽萝那对本来十分纯真的大眼睛,竟变成幽红晶色。虽然身穿杏黄藕衫,她身后却已伸展出两只暗黑的光之羽翼,正是冰飖口中所说的“夜魇之翼”。
因为牧云哥哥曾对她身后漫长的黑翼表示过惊异,现在小女娃已然收敛,一双光翅展开不过一丈有余。只是长度削减,威势却更盛,扇一扇双翼,这委羽山的千山万壑之中,霎时便似有千万魔鬼嚎叫,打破鬼节月夜冥冥中的沉寂。
扇动光翼,半悬空中,双眼幽红,小少女仿佛变身长夜恶魔。光翼拍打,带着冥河之上吹来的黑暗风息,幽萝冲向了敌群。一只身形高大的虎妖,本来灵活跳跃,手执一根硕大的镔铁长棍,追打一个丧了胆魄的月火教高手。但当死亡阴影的逼近,冥王仿佛瞬间降临,凶残狡诈的虎妖忽变得痴痴呆呆,凶悍高大的身形在刹那间凝固,呆在原地,犹如木雕泥塑。
“给我”
毫不费力地从虎妖手中抢走镔铁巨棒,幽萝轰轰飞向妖群。在她身后,高大矗立的虎妖,在某一刻轰然倒地,先是颈间渗出一圈红血,片刻后整只巨大的虎头脱离了颈子,骨碌碌滚下斜坡,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片刻之后,幽萝飞旋之处,杀开一条血路;绿漪驰骋之地,转瞬一地冰血冻肉。几乎还没等那些占尽上风的万妖洞妖邪缓过神,这番争斗的形势已然大变。
“杀”
压力陡消,那洞玄神君惊异之余,不敢怠慢,赶紧临机决断,带领月火教残余高人拼力杀向敌方。不用教主多提醒,这些劫后余生的月火教精英心中清楚,今夜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有了绿漪和幽萝这两位从天而降的奇兵助阵,形势陡然扭转;方才一边倒的情形,已经变成两相混战。此消彼长,这次千八百人之众的妖族,有余力战斗的只剩下二三百名。于是,一直打得很憋屈的洞玄神君、寒阳长老,这两位今晚最强大的月火教高人,各自找上对方最强的九尾妖狐和北山巢王,在山野中转折追逐,捉对厮杀起来。
对牧云而言,无论绿漪和幽萝有多勇猛,在自己心目中都当她们是亲妹子一样。此番身处血淋淋的杀场,他总是不放心,便总在绿漪和幽萝不远处策应,留心杀掉那些偷偷摸摸欲图偷袭的妖魔。战斗间隙,他还时不时对那小女娃高声安慰:
“***,别害怕,就是血而已。平时我们也吃猪血鸡血的,不要怕”
牧云怕小女娃晕血,殊不知,那个他看不甚清表情的小女娃,却对妖魔之血有着特殊的感觉。每当打杀一名山精野怪,热血溅到她脸上,她便愈加地兴奋。
甚至,感受着面颊上的温热,她还忍不住伸出香软的小舌,舔舐嘴角唇边的血水,在口中品尝,吞进肚里。
于是,当那些幽萝附近的妖怪,听到牧云十分关切和担心的话语,便个个哭笑不得。
“***?”
“不要怕?”
该害怕的人是我们才对吧自己眼前这位嗜血杀神一样的小女娃,若是嘴角两边伸出尖利獠牙,那就和冥狱的魔王没两样了。
不过,可能那个少年说的还有些对,这小恶魔还真是个小女娃。打杀一阵之后,幽萝忽然和一只龟精较上劲。那是一只有三千年修为的老鼋,虽然攻击力不强,但却非常善于防御。当他遭遇死神一般的小少女攻打,立马放弃抵抗,匍匐原地,现出了本形,乃是一只方圆几有一亩地的大老鼋。它坚硬如铁的龟甲高耸,龟身和头部都缩进了龟甲里,那架势,分明就在说你尽管打,反正伤不了我。
见他如此,幽萝小孩子心性大起,在此乱军丛中,竟跟他较上劲。她也不去管别的妖怪,只在此地,拍打着翅膀,悬浮在龟壳的上空,挥起镔铁棒,一下、一下地捶打老龟甲。一边打时,口中还在一边计数:
“一下、两下、三下……”
这一番砰砰砰的捶击之声,就好像在敲鼓一样。
随着这一声声沉闷的敲打,硕大无比的老鼋精,竟渐渐整个被打沉进地里去。
幽萝跟老乌龟较上劲,残余妖怪倒松了口气。这时,那洞玄神君却正与九尾妖狐对敌,鏖战许久,面对这千年道行的九尾妖狐,纵然洞玄神君法技卓,却渐渐力有不逮。“擒贼先擒王”,见此情状,牧云便想找方才神勇无比的小女娃助阵。谁知道转脸一瞧,牧云马上变得哭笑不得,忙喊道:
“幽萝,别敲了,快过来帮忙”
“等等啊,哥哥”
幽萝却是意犹未尽:
“这大乌龟壳咚咚咚的真好玩,我再敲一会儿”
“快过来”
“哦……”
纵然这小女娃神鬼莫测,但听得哥哥大声催促,也不敢违拗,只得对眼前大乌龟说了句“等一会儿啊”,便赶忙转身跑到牧云身边。
“妹妹,你看——”
牧云一指那个依然气势喧天的九尾妖狐,说道:
“我们一起去帮老爷爷打那只狐狸精”
“嗯哥哥呀,你歇歇,幽萝妹妹一个人就可以喔”
冷静下来,幽萝只觉得自己刚才果然贪玩,便恐怕哥哥不高兴。此时急于立功,便自告奋勇,一人去独自对付九尾妖狐了。
幽萝也心急,一句话说完也不等牧云答没答应,已然呼的一声,跑去替下洞玄神君了。
再说媚姨。本来和月火教主对敌,仍然渐渐占了上风,正自心中暗喜,她心里打的也是“擒贼先擒王”的主意。可是,此刻却忽然看见这个刚刚搅起腥风血雨的小女娃,到得眼前横插一杠子,媚姨便暗中叫苦。
不过,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必须很快作出抉择。媚姨脑筋一转,便立即打定主意,和这样凶机叵测的敌手对战,只能智取,不能硬拼。于是,她赶快又施展出读心魅形之术,在纷纷扰扰的人妖争斗背景前,于小女孩眼中呈现出她最喜欢的人。
“***……”
媚姨的嗓音,这时听在幽萝耳中,却是无比豪气和清朗。只听她说道:
“你愿意跟随我一生一世吗?”
“大骗子”
媚姨愕然,已见得眼前小女娃跳将起来,破口大叫道:
“骗小孩,不是人,老妖婆竟敢冒充我哥哥”
“咦?你怎么知道的?”
从来没失手过的独门绝技,今晚还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失败两回,万妖洞主十分不甘心,顾不得战场凶险,忙刨根问底。
“哼哼”
媚丽的小女娃鼓着腮帮子,两颊的鲜血犹如猩红胭脂,气哼哼说道:
“你这戏法儿不灵。女变男,都被我看到了”
原来小女娃十分眼尖,竟看到九尾妖狐施展魅术的那一瞬间。
幽萝又说道:
“再说啦,我哥哥以前只想丢掉我,故意说帮我寻爹娘,其实是想丢下幽萝。幸亏幽萝聪明呀,才见第一面,就猜出哥哥只想不要我,就赶紧用了‘血誓’法咒儿,才没被丢掉。嗯,好险,好险。”
“哼哼,你这个老妖婆,既然扮哥哥,干嘛还问我要不要跟随一生一世?明显不是哥哥说的话嘛。不是大骗子是什么”
“……”
幽萝此语一出,老妖狐热泪盈眶,少年郎则大汗涔涔。
“***不懂事,乱说的。”
牧云现旁边月火教的长老们用不解和奇怪的眼光看他,只得手忙脚乱地解释道:
“她这么可爱,我怎么忍心丢下她?我是这么狠心的人么。”
牧云这边忙乱,媚姨那边厢也正是分神。小幽萝,却也不完全是只晓得逞勇之徒,见眼前可恶老狐狸竟然呆,便举棍横扫,拦腰一棍,竟把这好歹也算一方霸主、万妖之的九尾妖狐给打倒
“快拿我的捆仙绳来”
见媚姨被打落尘埃,牧云忙挥手大叫。
“哎,来啦”
玲珑解语的美鱼妖忙闪身过来,从身上的绣囊中掏出一根绳索来。
“捆仙绳?”
就在月火教徒敬重、群妖惊恐的注目中,绿漪将一段似乎泛着微微金光的绳索递给了少年。绳子到手,牧云便施展出当年打零工练就的本领,当即便把这倒地不起的九尾妖狐抹肩头拢二背转眼扎得结结实实
在此过程中,妖法通天的九尾妖狐也未尝没想到要反抗。只是见得少年手下二女如此神威,再听得“捆仙绳”之名,心中一转念,想道,罢了,还是不做无谓的挣扎了;否则难免不触动捆仙绳的法宝神通,数百道神雷劈头盖脸打下来,自己立即灰飞烟灭,何苦呢?
不过,显见牧云竟是少年老成。已用捆仙绳将妖狐捆起,却又听他跟旁边月火教的老头儿说道:
“教主前辈,不知你们带了什么镇妖符没有?我想借点用上。”
“好”
月火教此番正是为了捉妖而来,怎会不带镇妖驱邪之符?当即三四十张威力惊人、十分对口的符箓劈头盖脸地糊上来,转眼就把这万妖洞主贴得像一个大纸人。
“这样就好了”
牧云拍了拍手,自言自语:
“若不是这些镇妖符,光靠我这根猪毛绳,恐怕还怕困她不住。”
“什么?猪毛绳?”
“怎么,你以为是什么?”
听见地上媚姨气急败坏相问,牧云老神在在地蹲了下来,对着她一笑,挤眉弄眼地说道:
“我就爱管猪毛绳叫捆仙绳,怎么啦?”
说罢,他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转脸跟旁边的少女沉声说道:
“赶紧把我那只‘乾坤如意袋’也拿来。你知道的,我饿了,想从里面拿点果脯点心吃——嗯,这袋儿蓖麻丝织的,透气,放东西也不容易坏。”
“哇——”
听到此处,已受重击的九尾妖狐再也忍不住,在地上哇哇地吐血三升,就此命绝。
[奉献]
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十三章 狐技惊梦,思帝女之芳辰
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十三章狐技惊梦,思帝女之芳辰
首恶得诛,余孽皆无斗志。
由牧云带头,众人一起大叫“妖狐死了”,于是那最厉害的北山巢王一听,慌了神,一不小心一支带着熊熊月火的法剑飞来,“唰”一声给削断了左小臂。
“哇呀”
一声惨叫,北山巢王当即恢复本相,乃是一只硕大无比的黑山蜂,折了左边半爿翅膀,迅疾歪歪斜斜地朝东方黑暗夜空飞逃而去。
北山巢王今晚这一逃,却还惹出一段后话。之后这些年,他东躲西藏,寻得大海深处一座荒岛养精蓄锐。机缘巧合,他竟和一只母蛟精勾搭上。这母蛟精号作“蛟夫人”,两人情投意合,便结为夫妻,自此在那一片海域称王称霸,欺凌弱小,狼狈为奸。
再过了几年,已经养好伤恢复了力量的北山巢王,伙同蛟夫人,纠集海妖党羽,齐来委羽山寻仇。到那时,水淹委羽洞、力驱月火教、重夺万妖穴、攻上妙华宫,天荒坪狙击,决战妙华台,也是一段惊心动魄、壮怀激烈的传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再说眼前战局。九尾狐身死,北山巢王窜逃,余者皆无心再战,各自拼命突围逃散。这一战,至少让委羽山的人间教派,在今后数年中享了一个安平岁月。
鏖战已毕,却还有些后事。
到此时,不管牧云之前如何推脱隐瞒,半龙之体的鱼妖神勇、肋生双翼的女娃诡谲,都已被众多月火教徒目睹。于是,打扫战场之余,辛绿漪和小幽萝的来历不禁被众人纷纷问起。而此刻能够站在牧云几人面前的,都是月火教中上上之选人物。牧云对他们察言观色,心中很明白,虽然他们此刻并未说明,绿漪和幽萝的妖魔之相,却是完全无法跟他们掩饰了。
于是,他只好一本正经,跟这些人说起此前便编好的说辞。牧云说,绿漪是他收服的妖侍,幽萝是他收服的魔宠,平时跟随左右,只为印证自己追求仙道的因果。
这些话,是从屈梦湄借给她的藏幽阁藏书中,只鳞片爪地摘来。此刻拼凑在一起一说,自己都不清楚有什么逻辑,但弄了这样玄虚之后,却果然把面前这些人哄住。
为首的月火教主洞玄神君,听罢牧云之言,不仅满脸的羡慕钦佩之色,还跟这个小他不知多少年纪的少年躬身拱手,满口称赞道:
“小友法技已然通天,又收服如此妖侍、魔宠,不可不谓绝今旷古。有此良助,小友自当早证仙果,前途不可限量,前途不可限量啊”
见这位一代宗师,竟因自己的谎话,变得对自己如此推崇,饶是牧云脸皮厚,也不禁脸红。月夜中不易看出脸色,但表情动作,却显然有些尴尬。此时,牧云见洞玄神君说完话后又是跟自己长揖一礼,他也连忙躬身还礼,口中连连说道:
“哪里、哪里,前辈太过赞誉,实在让小子无地自容。其实只是微末之技,再碰上些好运气,便让各位前辈见笑了”
他这么一说,却让在场诸人更加佩服少年的谦逊风度。在这些人之中,那位艳若桃李的美鱼妖尤其如此。这位辛绿漪,自以为是知道牧云底细的。于是,当月火教掌门祝愿牧云将来早证仙果,美鱼妖心里便觉得好笑;谁知道,自家那位早应是超凡入圣的仙师小主人,面对这些凡人的无知言论,竟然没有嗤之以鼻,反倒毫不作伪的谦逊,这便让美鱼妖惊异之余,实在敬佩得五体投地
“唉这就是仙家的气度和境界吗?”
偷偷看着少年,辛绿漪心中徊想,总觉得自己也不知几千几百年才能达到仙师这样的境界,一时之间,竟好生怅然若失。
此后之事,顺理成章,大抵是,月火教其后倾巢出动,趁胜追击,直捣妖怪老巢万妖洞,将盘踞多年的妖魔彻底驱散了。经过之前的苦战,牧云则惊心动魄,再也不想久留,就带着辛绿漪、幽萝先回去了。
回去之时,山路逶迤,月色茫茫,多了两个女孩儿陪伴,便说说笑笑,追追闹闹,让牧云觉得此前来时,实在孤寂。有了他之前“妖侍”、“魔宠”的说辞,那二位早怀亲近之心的女孩儿,却借此对牧云更加亲昵。偶尔山路狭窄,便一左一右地腻在身畔,一个憨声说我是“魔宠”,一个娇声道我是“妖侍”,两位杀神一般的人物,竟还连声说得出“我怕夜路”——不管二女如何争宠撒娇,这月夜归途的一路上,倒也是充满难得的融融之乐。
等回到坐忘峰不语崖上的无定草堂,天上那轮明月已经西斜。略作洗漱,脱衣睡觉,这一夜美梦格外香甜。
到了第二天,牧云便跟绿漪和幽萝,坐在无定草堂前面的碧草坪上,细述起这两天的事情。说到那九尾妖狐魅形之术时,牧云心中一动,忽然又想起那时的疑惑:
“咦?那老妖狐施展邪术之时,能将自己幻化为对方心中最思念、喜爱之人。既然如此,毕真临终念念有词,说那‘冰蓝之瞳’,莫非他最喜爱之人,竟是绿漪?可是……绿漪那日不明明将他们冻成冰陀螺吗?可谓奇耻大辱才是。”
心中疑惑,便将这些想法跟绿漪、幽萝和盘托出。绿漪闻言,双手抱膝,螓首靠在膝上,俛首思索。此时山间的清风横崖而过,风中的女子秀发飘飘,正衬得人儿静美无俦。冥思苦想了片刻,个中缘由,绿漪还是始终想不透。牧云也依旧疑惑,不过想了想,心怀磊落的少年便对美鱼妖说道:
“无论如何,也亏他曾思念你过、喜爱你过。念在此情份上,绿漪你也该去他坟前祭拜祭拜。”
绿漪闻言,觉得有理,此后三人便收拾收拾,取了些香烛果品,一路径往之前牧云问得的毕真墓而去。这一路下山行走,那一直没发言的幽萝,却在心中慨叹:
“哥哥说得对,真是好人不长命呀。要是毕真小哥哥不被妖怪杀死,我便请哥哥将绿漪嫁给他,这样就没人和我争哥哥了。多好?唉”
正因心中这般盘算,小幽萝倒也是情绪低沉,神态凝重,落在牧云、绿漪的眼中,正显得十分懂事。
毕真的坟墓,处在一处背风的山坳中。也许时间尚早,昨晚月火教闹腾大半夜,所以虽然毕真大仇得报,这时候倒还没人来他的墓前祭奠告慰。
而山野岑寂,荒草离离,看着掩在旧草中的新坟,牧云和绿漪都有些悲意。铺排好了果品酒馔,点燃了香烛元宝,牧云和绿漪都默立在山野的墓前,心中默默地祷祝。牧云和绿漪,只愿毕真英灵未远,魂尚依山,能够知道凶手已经伏诛的消息,还有那自己前来拜祝的心意。
二人肃穆地祷祝,幽萝也依样默立,对着坟堆念念有词。她继续惆怅,惆怅这位毕真哥哥真地死得太早,未及帮她把这个长得不丑、善于讨哥哥欢心的女人给娶去。
当祭拜已毕,略微收拾了一下,正要踏上归途,牧云却忽然开口跟绿漪、幽萝说道:
“两位妹妹,我想,若没什么事,过得几天,我却想下山到京城去。”
“咦?为什么?”
“因为……”
他望了望天边的白云,还有满山的苍翠,便转过身,一个人面对着寂静的山川大声地说道:
“因为昨晚那妖狐对我施展魅形法术时,我便确知了自己的心意”
“……”
“好啊好啊”
当美鱼妖还一头雾水时,那知道些前情的小少女已然拍手欢呼雀跃起来:
“去京城、去京城”
“幽萝要去京城找月婵姐姐咯”
正是:
当时别后心还热,相思一度一沉吟。
[奉献]
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十四章 南来北往,烽烟恐动京华
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十四章南来北往,烽烟恐动京华
虽然决定离开委羽山,但距离真正下山的日子,还是耽搁了些时日。
经历大战妖怪之事,月火教将张牧云奉为天人,不仅送来金银珠帛厚礼,还将他和绿漪、幽萝的事迹告知妙华宫的人。于是接下来几天里,原先偏僻清净的不语崖门庭若市,师长来和牧云谈玄论道,年轻弟子前来切磋学艺,喧喧嚷嚷,一时似乎走不得。
真地临到话别,来委羽山这些日子里也算结识了一些朋友,特别是屈梦湄。事迹扬名之后,再跟她们话别,说自己几个想下山,就变得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各种送别层出不穷,或邀出游,在山水间吟咏别情,或邀聚餐,觥筹交错说不尽的别意离情。
尤其屈梦湄,听说牧云三人要下山云游,这心一下子就好像被什么掏空似的,尤觉伤情。在他们走之前的那几天里,并不谙shu女红的屈才女也奋力给牧云缝了一只锦囊香包,装上上好的水沉香,送给牧云。当然,看眼下情形,恐怕这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屈才女的一腔情思恐怕要如鸣玉涧曲折的溪水,最后付诸东流。
耽搁了这些时日,到了八月初,牧云也就和绿漪、幽萝一起收拾了行装,告别了妙华宫和月火教的朋友,离开无定草堂,下山而去。
此后牧云一路游山玩水,直往中原京师洛阳而去。按下他们暂且不提,再说此时中华极北的烽火战情。
已经陷入水深火热的北疆战情,已将近糜烂。
中原王朝的军队,实在抵挡不住拥有召尸之法的九幽军团。当镇东侯薛仁显的五万青州兵几乎全军覆没之后,不出半个月,杜崇佑的雍州军和夏侯勇部的凉州兵,便分别往东西两个方向败退了。
虽然都是败逃,本质却大不一样。两支大军都随着九幽军团的攻击,先沿着西南流向的弱水河一路向下溃退。只不过当过了弱水中段的王朝要塞“肩水金关”,杜崇佑却率领着五万多残存的雍州兵马,抛下夏侯勇自顾自地朝东窜逃了。
为什么大敌当前,杜君侯要分散实力?这位镇北侯杜侯爷并非傻瓜。一路溃败,精明的侯爷便发现,那些九幽军团仿佛跟这位夏侯老弟八辈子有仇,虽然雍州部和凉州军混杂在一起逃窜,他们却偏偏专挑凉州军下手。战场之上刀剑又无眼,虽然不是冲着雍州军去,但跟着凉州兵,也着实跟着吃了不少苦头。
见得如此,镇北侯当机立断,明面上跟关外侯夏侯勇说,现在异族军团迫近,他们两支军队还是分开撤退为好,免得被人一锅端。但这只是表面说辞。实际上,便是这位镇北侯杜崇佑,不准备跟这倒霉蛋夏侯勇一块儿殉国了。
台面上的说辞,固然冠冕堂皇;时局糜烂到这种地步,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却已仅仅是说辞了。分兵之时,那杜崇佑扯开脸皮,毫不掩饰地警告夏侯勇,如果他们凉州兵还敢跟过来,莫怪他翻脸无情
到了这种地步,往日心高气傲的关外侯也只好忍气吞声。憋了一肚子火,他引着凉州部的残兵沿着肩水金关之南这段西向的弱水河,一路往敦煌郡的方向败退了。
镇北侯的判断果然没错一等两支兵马分开,果然那九幽人的军团便跟着凉州军的后面追杀下去
不过,从肩水金关到敦煌郡的这一路上,关外侯世代苦心经验,每隔几百里还分布着大小不等的要塞关隘,分别以“障”为名,如偃泉障、西部障、昆仑障、鱼泽障等。夏侯勇溃败之时,还期望依仗这些要塞屏障抵挡一时。
只不多到了这时候,平时看起来固若金汤的要塞在九幽人白骨军团的攻击下,仍脆弱得不堪一击,薄弱如纸。每一次大要塞的防守,简直便是一场屠杀,除了扔下更多的尸体,让九幽军团更加壮大,别无其他的用处和效果。
转眼间,夏侯勇的残部便退到了敦煌郡里。原本号称精锐十万、傲视天下的凉州军,此时只剩下了二三万。原本夏侯勇赖以横扫北疆的夜煞骑兵旅和血海法师团,这时也损失惨重,所剩无几。
到得今日,原本笑傲北疆、威震胡夷的中原王师精英,转眼便被突然崛起的诡秘异族打得落花流水,如秋风扫落叶般,不仅溃败,还被杀得肝胆俱裂。往日精锐的王师,龟缩到敦煌郡城里,只敢躲在并不高大的城墙后,惶惶不可终日。
而敦煌郡再往西,也不用太远,便是两个著名的关隘:阳关和玉门关。
这两个地方,对中土之人有着尤其重要的象征意义。“西出阳关无故人”,“春风不度玉门关”,所有这些中原文化中流传的诗句,无不在强烈地说明着,阳关之西、玉门关之西,便不再是中原帝国光辉能够真正完全笼罩的地方。
可以说,作为现今中原朝廷在北疆一贯的象征力量,关外侯夏侯勇,纵横北国、百战不殆的凉州军团,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退无可退了。若真出了阳关和玉门关,那便和流寇无异了。
而这时,那个仍拥有五万多精锐之师的杜崇佑部,在做什么呢?他们一路往东败逃,心情也是无比的凄惶。不过所幸的是,逃出千里远,那九幽异族真地丝毫也没追来。
究竟是夏侯勇天生招贼、还是杜君侯福大命大?此时无暇细究。总之三四天后,镇北侯杜崇佑统领的雍州军有惊无险地来到了两个东西互为犄角的城池:番和、休屠。
番和城与休屠城,位于张掖郡之东南、武威郡之西北。据说,熟谙兵法的杜君侯看中了这两座城池承上启下的重要战略位置,便把自己的大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驻扎于番和,一部驻扎于休屠,从此便安安稳稳地养精蓄锐、休养生息了。
只是,当有人把雍州兵屯扎退守之地,报与夏侯勇得知时,却差点没把这位少侯爷鼻子给气歪:
番和休屠这不明摆着在跟异族番人说,我们求和,我们告饶,你们不要再屠杀我们了
当即便把有一颗勇烈之心的少侯爷,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无论是侥幸讨饶还是愤怒懊恼,北疆这片广大区域的战局已经十分明显。作为中原王朝一贯信赖和当成骄傲的关外侯,溃退到敦煌郡这个并不利于防守的商业城池里,结局已经非常明显了。这几天里,朝廷的骄傲、北疆百姓的骄傲,关外侯夏侯勇,已经萌生了刎颈自裁、以谢君恩的念头了。
一代雄杰,就要如此陨落?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关外侯已是穷途末路之时,那一位最近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贺兰媚儿,却忽然来找夏侯勇,告诉他说:
转败为胜的法子,已经被她找到了
※※※※※※※
注:十天前上海电视台星尚频道,花了7分钟介绍我的小说《仙路烟尘》。这说明自己近三年前便结束的这部小说还在流传,挺有生命力的,高兴详情可见我的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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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奉献]
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十五章 血魂石冷,可热报国之心
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十五章血魂石冷,可热报国之心
“媚儿,你也来取笑我吗?”
关外侯第一反应,便是贺兰媚儿也和外面那些流言一样,想要取笑于他。
“贱妾怎敢。”
见着夏侯勇这般颓唐模样,本来心思飘忽的妖媚女子,忽然间也感觉到有点心酸。此时,他们俩正站在敦煌城中的一座土台上,说这话时,也看着惊恐的人流在面前来来往往。
“侯爷,您听说过一处叫蒲昌海的地方吗?”
“蒲昌海?”
夏侯勇闻言,凝眉一思索,忽而恍然:
“蒲昌海,不远啊。你说的是玉门关外白龙堆西边的那个大湖蒲昌海吗?”
“就是它。”
“哦。莫非你想让我诱敌至蒲昌海?”
“不是呀。侯爷,媚儿也知道的,现在面对九幽邪军,单凭人力已难处置了。”
“哦?那你说的是……”
和这些天自己遇到的许多事一样,眼前贺兰媚儿口中说出的话,让夏侯勇同样感觉到超出了自己的理解和控制之外。
“侯爷,您的额头不正有块血魂晶王么?”
“正是。但这和蒲昌海有何关系?”
“侯爷莫急。您可知道这血魂晶王的来历,竟是震天动地。”
“哦?这你倒没讲过。”
“那请侯爷慢慢听我道来。虽然您纵横天下,名满人间,却不知此世上还有妖、魔、冥、仙、鬼诸界吧。它们……”
关外侯身边不起眼的女子,却忽然历数起宇宙乾坤六界来;而此时如果张牧云有幸旁听,则会惊讶她所说的话,竟然差不多和那晚名为“王母使者”的怪鸟所说的一样。
当然,媚儿轻言软语地说这六界神魔,重点却落在了魔界之上。她吐气如兰地跟关外侯说道:
“侯爷,恐怕您不知道,魔界生灵都尊‘淆紊’为魔神。魔族中杰出的魔灵则为天魔。亘古以来,天魔中只有四位最强者得到所有魔灵的尊崇,他们便是桀骜天魔、血火天魔、魅惑天魔、恐惧天魔。也许其他人您并不知晓,但这桀骜天魔——”
贺兰媚儿略微顿了顿,看了看夏侯勇,抿嘴一笑,然后说道:
“其中这位桀骜天魔,您却一定知道。”
“桀骜、天魔?”
夏侯勇努力想了想,摇了摇头道:
“还是不知。”
“嘻,只说桀骜天魔,侯爷自然不知。若是妾身说出他的另一个名字,‘蚩尤’,想必侯爷一定知道啦”
“蚩尤?”
听贺兰媚儿忽说出这名字,夏侯勇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道:
“那蚩尤竟是魔界天魔?”
“是啊……”
这时候,淡定从容的贺兰媚儿,竟也有些出神。过了片刻,她才悠然神往地跟夏侯勇说道:
“人间之地,万神祝福,不似魔界那般混淆紊乱。若要啸傲六界,成为宇宙**的尊者,人间乃是必争之地。于是那一年,桀骜天魔带领他的七十二魔将,化名‘蚩尤’,来到人间征服了九黎部族。他们以此为根基,苦心经营,意图统领人间。”
“于是千百年之间,桀骜天魔战无不克,最终和另两支强大的部族发生了正面冲突。这两支部族不用我说,您也该知道是哪两方。”
“黄帝和炎帝?”
“侯爷真聪明”
贺兰媚儿笑得跟一朵花儿一样:
“正是黄帝轩辕氏和炎帝神农氏”
说到这二帝之名时,方才面含笑意的女子,隐然有些寒意。只听她道:
“轩辕和神农,集结了人间所有残存的精英,意欲和蚩尤对抗到底。这时蚩尤便联合了有冥界血统的巨人族夸父氏和沾上妖界之血的三苗部族,准备一举歼灭轩辕神农部族。”
“哦……那这个桀骜天魔,最后还是战败了吧?”
关外侯忽然插口道。长久以来,所有中原人都觉得自己是炎黄子孙,关外侯夏侯勇也不例外。他现在把贺兰媚儿所说,只当成一个稍加变化的老故事听而已。
“正是”
贺兰媚儿察觉出夏侯勇这样的态度,方才脸上那丝愤愤之色,立即不见,急展了笑颜,说道:
“桀骜天魔蚩尤征战多年,只因战无不胜,便起了懈怠轻敌之念。谁知那炎黄二族暗中早已联络了仙、鬼二界,尤其是那个灵力无边的玄女之族。也是穷途末路,炎黄二氏向仙鬼之族许诺了很多好处,于是,这两股强大的力量在关键时刻帮了炎黄二帝一把,让桀骜天魔蚩尤猝不及防。双方会战于涿鹿之野,经过了三百年的奇幻厮杀,最后蚩尤兵败身死,被斩杀于中冀之野。”
“哦……”
夏侯勇听完,若有所思,不过最后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
“可是媚儿,这陈年旧事,又与我何干?”
“侯爷别急。”
媚儿笑吟吟说道:
“我也说过,这蚩尤实际是魔界天尊‘桀骜天魔’。因而他被斩杀之时,其灵归于魔界,血肉却散于四野。历经上万年,蚩尤的血肉骸骨,或为水晶,或为玉石,有共名曰‘血魂’。”
“血魂?”
听得这二字,夏侯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额间那枚血光莹然的玉晶,踌躇片刻方道:
“莫非这枚狼居胥山所出血魂晶王,竟是蚩尤遗物?”
“正是”
贺兰媚儿粲然一笑,洒然说道:
“侯爷这枚‘血魂晶王’,既名晶王,自非凡品,正是蚩尤之心所化,集中了桀骜天魔最精华的残存力量”
“呀”
夏侯勇又惊又喜,脱口说道:
“果真如此?”
“是的,妾身绝不敢欺骗侯爷。”
“哦……贺兰”
略一沉吟之后,夏侯勇却猛然间提高了嗓音,很少见地叫了一声贺兰姓氏。只听他转而声音低沉地问道:
“贺兰,本侯倒是想到,你当初来历再奇,也不过是西北人间女子。却怎知道这么多六界神魔旧事?”
“侯爷——”
面对夏侯勇诘问,贺兰媚儿却是不慌不忙。她美目闪烁,从容说道:
“您先且不论媚儿出身,想想这许多年来,媚儿可曾害过你否?”
“哦,这倒不曾。相反的,倒是帮了我不少事情。”
说此话时,夏侯勇也想起不少往事,于是刚刚有些起伏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
“那便是了。媚儿出身且放一边,说了这许多话儿,媚儿正要说到正题。”
“快讲”
身处困境之中的侯爷,听得媚儿此言之时,才猛地一惊。反应过来,夏侯勇暗叫自己好生糊涂,明明这宠姬献策,自己竟一时忘了。却听宠妾腻声说道:
“侯爷,您这血魂晶王,对您应是助益良多。媚儿看来,这些日也杀得数百九幽邪人。只是,妾闻市井之言,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光靠侯爷一人有此血魂晶石,纵然号称晶王,却也枉然。”
“哦,那你的意思是,那蒲昌海中还有许多血魂晶石?”
神思恢复清明的关外侯,思路果然比常人敏捷百倍;他脑子里瞬间就将刚才贺兰媚儿前前后后的所说梳理一遍,顿时便有点明白这妖媚女子想说什么。
果然,听了他的猜测,那贺兰媚儿掩口嘻嘻笑了起来。她一语双关地赞颂道:
“侯爷,您不愧是媚儿选中之人如您所言,那五百里浩荡蒲昌海中,正有不少血魂晶石散落。当然,它们无法与您的血魂晶王相比,只能称作血魂石而已。不过,如果能取得它们,再经您的媚儿施以小法,一样能将您的战士变成强大无比的血魂武士。到那时,天下且不放在眼里,区区的九幽军团又何足挂齿”
“血魂武士……好”
这一刻,只在一瞬间,多年战场出生入死的经历,让关外侯脑海中也本能地闪过一丝不安的感觉。只是,这让人不快的感觉,也只是一闪即逝。是自己厌恶血魂晶王抑或血魂之石,来自于远古战败的魔王么?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为我所用,消灭了邪恶的九幽异族,我关外侯便能重新还给百姓一个朗朗的乾坤,还给陛下一个清明的北疆,我夏侯勇,便仍旧是不负皇恩的北疆统帅,也仍是那个威震天下的关外之王”
于是,夏侯勇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地听从了贺兰媚儿一切建议。他们轻装简从,在付出几千人的生命代价之后,从八面围城的敦煌城杀出一条血路,带出了一支八百人的队伍。
一出重围,立即奔向西北,过玉门关,一路经历了大漠的黄沙和风烟之后,便抵达了素有鬼怪城之称的白龙堆。绵亘尽百公里的天然土城沙丘,呈一种死寂的灰白。在戈壁滩烈日的照耀下,反射着点点的银白光芒。
白龙堆没有辜负鬼怪之城的凶名。面对这鬼斧神工的白龙沙堆,夏侯勇这一群军马,自“龙口”入,自“龙尾”出,等他们冲出了沙丘土城之后,八百人的精锐之师,只剩下了六百多人。
誓死追随侯爷的六百死士,抛下了同伴的尸体,略作休憩,便毫无怨言地直奔更西的蒲昌海而去。这其中曲折,若一一道来恐要万言。简约而言,他们这行人便在突围敦煌城的三天之后,在贺兰媚儿的指引下,从这民间称为“罗布泊”的蒲昌海中,找到了闪耀着斑斓红光的血魂之石,数一数,有上千块
[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