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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管平潮     九州牧云录txt下载     九州牧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十六章 血光惊边塞,春意闹皇城

    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十六章血光惊边塞,春意闹皇城

    取得血魂石,离开蒲昌海进入白龙堆前,贺兰媚儿给现存的六百多兵将举行了秘法仪式。

    这是一个戈壁滩中寻常的傍晚。黄昏时节,云霞满天,残阳似血,所有搜集来的血魂石在妖娆女子的面前堆成一座血色的小丘,所有精锐的将士在周围阵列整齐。当关外侯夏侯勇点头示意,贺兰媚儿便禹步作法,随着素手轻挥,她面前的血红石头,渐渐变亮,放出一种奇特的光芒,转而聚拢成一道鲜红的光束,直冲天穹。

    随着血魂石渐渐红亮得宛如透明,贺兰媚儿原本明若秋水的眸子,也渐渐变得通红,好似被落日和夕霞染红的水湄,透露出一种妖异而惊艳的美。

    当血光最亮、霞眸最浓之时,猛然间一连串古怪的音节从妖媚女子的喉咙中冲出,尖锐、悲怆、粗莽,像咒语,像挽歌,似夜枭鸣叫,又好像凄怆嚎哭,这样的声音和贺兰媚儿玲珑妖娆的身形毫不相称,滚滚振荡于落日夕烟中黄沙大风里,正是说不出的古奥、神秘和原始。

    在这样充满上古洪荒之味的咒歌之中,原本堆在贺兰身前的血魂石头,在某一瞬间,忽然好像有了生命,一块块鸽蛋大小的血魂石飘飘悠悠地飞起,仿佛失去了重力。先是离地上升,在空中停留片刻,便忽然如飞散的蜂群,一只只地四散着朝周围的兵士飞去。

    无翼而飞的血魂石,似乎长着眼睛。它们飞向那些庄严肃立的战士,之间绝无重叠和错乱,每一位战士的额头,转眼都贴上了一块鲜红血石。

    “吒”

    猛然间,妖女喉咙中迸发出狂野的呼喝,刹那间所有贴在将士额头的血魂石同时发出耀眼的红光,整个戈壁滩就好像瞬间着起大火,转眼便是不约而同“啊”的一声呻吟——随着一瞬间意料之中的痛楚,那椭圆鸽卵形状的血魂石,便天衣无缝地镶嵌在每个人的眉间额头

    “吼”

    虽然有些痛苦,但这时候所有人都好像脱胎换骨。他们猛然间大吼一声,举起手中兵刃,向他们的侯爷致礼。本来红色日霞笼罩的戈壁滩上,点点白光闪烁。

    血魂石究竟有何威力?也不用沙场厮杀验证。返程路上转眼便要遇到的难关百里白龙堆,来时损耗了将近两百人,这时返程,竟无一人落伍掉队。

    重新通过玉门关,在贺兰媚儿的强烈建议下,将信将疑的关外侯带领着这六百血魂骑士,马不停蹄地杀奔敦煌城。

    此时的敦煌城,依然四面围城。九幽族的军团屯扎此处,除了大部分九幽武士,还有不少秘法召唤的死灵将士,在营地中巡游。关外侯的队伍杀来之时,正是第二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这样的时刻,若换在往常,倒是很好的偷袭时机;但对于习惯生活在黑暗中的九幽人和亡灵武士来说,却很可能是他们最为适应和敏锐的时刻。

    而这种年代的战斗,如果不论法术和计谋,只谈常规战斗的短兵相接和远程攻射,则军队的战斗力,其实有一个规律。对于远程弓箭手或弩兵的相互对射,双方的战斗力实际与各自的人数成正比;而若论短兵相接近身肉搏,则双方战斗力或曰杀伤效果,却和双方人数的乘方成正比,即这样时候人数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对于战争,华夏之族往往侧重宏观的谋略。则这样看似细琐的战争规律,却还要日后海外异族中有人总结得出,称之曰:“兰氏法则”。

    这些都是闲言。不过,从这点可以看得出,若是两军短兵相接,人数多的那一方,将占有绝对的优势。假如,只从这样的自然规律来看,这一夜关外侯和六百血魂死士的突击,相比十倍之多的九幽军团,无疑是变相的自杀行为。只是,这一仗的结果,却大出意外。原本无论在人数上还是战斗力上都占有绝对优势的九幽军团,却一败涂地他们被远少于自己的关外侯血魂骑士纵横冲突,直杀得丢盔弃甲,落荒逃窜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被贺兰媚儿改造的血魂武士,不仅力量强大了几乎十多倍,还具备了许多神秘的本领。他们不再畏痛,不再恐惧,更不会懈怠,所有人类该有的不良情绪他们全没有。而他们的战刀变得更锋利,还变得异常的灼热。每当他们击伤或杀死一个敌兵,他们额头的血魂石就会不同程度地变得更加红亮。当这样的红光异芒明亮到一定程度,他们挥出战刀时便有一道巨大的奇形血焰迅猛奔出,在周围激起冲天的火海血浪,将周围数丈方圆内的敌军通通吞噬和焚灭

    见得这样情形,拥有血魂晶王的夏侯勇又惊又喜。而他的血魂晶王自是更不寻常,如果是那些血魂武士是“十人敌”,他便可以称得上“百人斩”了。

    于是,得了异力相助的关外侯军队,纵横冲杀,所向披靡,突破了那个劳什子的兰氏法则,将九幽异族军团打得一败涂地而至少在这一刻,关外侯夏侯勇和他新得的血魂勇士们,比之那些黑暗阴沉、死气氤氲的九幽异军而言,显得更加的英明神武、正义光明。

    暂按下北方这般形势扭转不提,再说牧云。自拜别委羽仙山,一路山水迢遥,少年携着二女,悠悠闲闲地赶往中原京师。因为目前他自己所行最远之地,不过是洞庭罗州、江南苏杭、东南委羽山,于是这一路北上张牧云并未如何匆忙赶路,而是一路寻幽览胜,留意广博自己的见闻。近来经历颇为奇特的少年,自此可谓正式涉足这红尘江湖。

    而越近京师,一想到就快见到那日夜思念的人儿,牧云心中竟升起些和“近乡情更怯”相类似的感情。

    不管如何,大约八月底九月初,秋高气爽的时节张牧云终于在这一天早晨,迈入京师的东城门,来到了月婵信中提及的天下京都。

    说起此时的京都,正是恢弘古都洛阳。神州天下,京师中原,洛阳城坐落于此时的河南郡,正在黄河的南岸。洛阳城地处于河洛盆地之中偏西之地,因开城于洛水之北,按“山南为阴、水北为阳”之说,便名“洛阳”。

    京洛之地,北依邙山,南瞰嵩岳,西倚秦岭,东对伊洛河平原,气势雄壮凛然。因为周围的地理三面环山,向东敞开,而河洛盆地地势西高东低,南北高中间低,因此地理偏西的洛阳城便居高临下,壮观巍峨的城池俯瞰整个伊洛河平原,正是万千气象,不愧为傲视天下的帝王之宅

    洛阳城气象万千,市井奢华,自然有看不尽的热闹和奇观。在这样的壮丽豪奢的都市繁华面前,不仅幽萝和牧云傻眼,那位山间静修七百年的衡山鱼灵,却也是目瞪口呆。看不完的百货,买不尽的绫罗,吃不乏的美食,整个上午,三个男女都迷失在洛阳大都的繁华和奢丽之中。

    到了中午后半晌,牧云才忽然发现吃的那些点心都不抵事,不知不觉逛了这好半晌街,竟惹得饥肠辘辘。于是,他便寻了一家颇为气派的酒楼“春风楼”,准备先和两个女娃儿饱餐一顿,下午再去寻找月婵住的地方。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春风楼吃这餐饭,却惹出一段是非来。

    进了气派的春风楼,挑了个二楼临街靠窗的位置,牧云便和二女坐了下来。唤过店小二,要来菜谱,翻开一瞅,牧云再次忍不住感叹:

    “这京城果然不一样,这许多菜,甭说吃了,连听都没听说过”

    捧着红绒面烫金字的春风楼菜单,张牧云如获至宝,先不点菜,埋头把所有菜肴汤水点心名全都看一遍,那抓耳挠腮、连连吸气的架势,显然比当初读妙华宫藏经阁的珍本秘笈要兴致高得多

    看他这副样子,旁边的幽萝、绿漪、伙计心思各不相同。

    幽萝开心:

    “嘻看哥哥这个样子,中午幽萝可以放开肚皮吃好东西啰~”

    绿漪心动:

    “咦?莫非这春风楼菜谱当中,暗藏有长生妙药灵方?”

    伙计面皮依旧带笑,心中却道:

    “哼。又是一个外地来的土包子。”

    三人心思各异,若说谁猜得最准,却还是***幽萝。一会儿之后,张牧云确实颇点了几道菜,什么水晶野豕蹄、秋艾炙鹿肉、竹叶青哈蜊、香爆碧盏螺、银丝爆瑶柱、富贵脆皮鸭、虫草炖鹌鹑、珍珠雪耳羹,佐的是白玉胡麻饭,饮的是益寿碧芳酒,果然琳琅满目、名辞华丽,难怪牧云翻看那么久。

    点这些饭菜,自然所费不菲。不过经历杭州武林鸳侣大会和委羽山月火教除妖,现在牧云囊中银两颇丰厚。虽然内里节俭之心未改,手头已自然而然宽绰许多。当初勉强糊口之时天然的一股俭啬之气,现在已不知不觉去了。

    春风楼生意很红火,牧云虽点好菜,端上来颇慢。等菜之中,幽萝不安分,一探身,从二楼窗户中看见下面街上有好听的水鸟陶哨儿,便着忙要下去买。牧云本就怕她俩无聊,便给了俩钱,让绿漪带小女娃下去了。

    二女刚离开不一会儿,牧云正探头从窗户里往下看她们,却忽听到身后有一个清和的声音说道:

    “兄台,不知你此处还有人否?酒楼他处没有位子,小弟想叨光同桌。”

    牧云闻言,回头一看,正见眼前站着位年轻公子哥,正朝自拱手微笑。

    “不巧——”

    牧云正要拒绝,再瞅了这公子哥一眼,却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哪是什么公子哥儿?分明便是个俏丽姐姐”

    一眼辨出雌雄,牧云一时也没想太多,脱口就道:

    “这位小姐姐,你明明是女儿家,干嘛自称小弟呀?”

    “哎呀”

    听得牧云之言,眼前这女扮男装的女孩儿顿时一慌,急忙掩饰道:

    “兄台,你看错了,小弟明明是个男子。”

    “哈哈”

    张牧云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没记得压住声音,大声说道:

    “妹子你真是。明明是女儿身,干嘛要装男人?光靠穿个衣服就被认成十成十的男人,那这女娃儿该长啥样啊,还嫁得出去么”

    “你”

    被牧云这般大大咧咧地一说,眼前这女扮男妆的姑娘顿时便气得粉面通红,跺着脚就想跟少年吵架

    不过,刚一跺脚叱了声“你”字,这模样还挺好看的少女就生生地忍住了。刚才还怒气冲冲的面容,转眼就变得风平浪静,甚至,还带上了微笑。

    见她这副模样,牧云倒是一惊,正要问她是不是有事,却听这女孩儿平和说道:

    “你这登徒子,是不是看上我了?”

    “呃,没有啊……你说啥呀”

    “哼,别骗我”

    看起来也蛮泼辣的俏丽女子,胸有成竹道:

    “甭想骗我啦,我都看过,那些游侠传奇里,只要和少侠客吵嘴的女孩儿,最后必然和他结成伴侣。你是不是也看过这种书,便想拿这招儿来打我主意?”

    “呃”

    听得这说法,牧云一愣,没怎么反应过来。正当他还在细细揣摩她的话儿时,这女扮男妆的女孩儿已一甩袖,“哼”的一声下楼去。

    “真是哪跟哪儿”

    等想明白,牧云哭笑不得,只觉得京城人真怪。

    过得一会儿那幽萝也买好了玩具上来了。不过下去时冲那陶哨儿去的,回来时却举着几个花里胡哨的纸风车。

    在春风楼吃饭,除了让牧云十分感怀的美食和刚才这场小小的风波,其他却还听到了食客们闲扯的京城传闻。出去一些鸡毛蒜皮之事,牧云却听得好几桌都在绘声绘色地说着同一个人。

    听着这些闲人所说的事迹,牧云口里嚼着珍馐美味,心中却在犯嘀咕:

    “那个定国天香公主,有这么残暴吗?不管地位如何尊贵,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呀。”

    “那些将军侯爵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在一个小女子面前俯首帖耳、任其**呢。看来,还是京城这些人怪,私底下只顾嚼舌头,以编排当今公主取乐,真是不畏王法、不怕掉脑袋”

    腹诽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京城人,牧云想到一事,便把口中食材咽下去,抬起头对眼前两个的女孩儿正色说道:

    “你们也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吧?告诉你们,虽然这些都是编排的,你们也要注意,女孩儿家家的,不能学成这样,以后不好嫁人。”

    “嗯,知道了”

    见少年正颜厉色,二女不敢说别的,连忙一齐清脆回答。

    吃完了饭,牧云三人便下得楼来。吃饱喝足,牧云思念月婵之心便腾腾地起来。这时再也不耐烦走路去寻,忙当街叫了辆马车,三人坐了上去。这一路上,由牧云按着月婵当初留下那封信笺中描述的地址走法,一路叫车夫穿街过巷,朝月婵在京城的居所驶去。

    大约半个多时辰的样子,牧云正偶尔出神,却忽听得前面马车夫叫他:

    “公子,公子,你们下车吧。”

    “嗯?到了吗?你看不差吧,照我说的走,准到。”

    “呃,公子,是差不多到了吧……只是这倒不打紧,主要是,再往前走,小的就要掉脑袋了”

    “嗯?是什么人大胆敢挡路么?”

    牧云闻言有点吃惊,赶紧一掀车厢帘子跳下马车。立定之后,他朝前面举目一看——这一看不要紧,顿时他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在他前方,竟是好大一片广场;在广场那边,正是连绵的宫苑围墙。金色的围墙内无数楼台,隐隐见雕栏玉砌,红墙碧瓦,高阁耸峙,飞檐入云,蓝天白云之下这种种穷尽雕丽,正可谓说不完的巍峨华贵、道不尽的壮阔庄严

    看着这陡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皇家宫苑,牧云一时间目瞪口呆

    而这时那广场上,站列不少金盔银甲的武士。也许车老板的马车停得略微近了,已经有不少甲士在扭脸朝这边观看。见得这阵势,那车老板更是慌了手脚,急忙叫这发呆的少年付了钱,便上车打马一溜烟的跑了。

    “咦?月婵姐姐是住在皇宫里吗?”

    看来,就连幽萝这小娃儿,都知道这个该是京城里的那座皇宫御苑。

    “不可能吧”

    听幽萝发问,牧云不死心,急忙又掏出那张信笺,仔细地核对一遍,却发现着实无误。

    “这……莫非她是皇家宫女?”

    心中转念,牧云看着那边皇宫卫士投向这边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犹疑和凶恶,他便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一横,拉着两个女子,迎着卫兵的目光便迈步向他们走去。

    这时,天气晴和,碧空如洗,白云如银,皇家的宫殿无比的丽色鲜明。当日后少年再回想起今天自己抬腿迈步走向那些皇家守卫执金吾时,便奇怪地发现,自己竟清晰地记得此时头顶的云空模样。晴空万里,除了这一片晴丽明媚的阳光白云,也只有对面皇宫之后的西北角上,暗暗飘动一块阴霾。

    正是:

    云意不知沧海,

    晴光若上翠微。

    人间一堕十劫,

    犹忆当时乐归。

    《九州牧云录》第九卷完,敬请关注下一卷:

    『碧海潮生心之寻』

    [奉献]

第十卷『碧海潮生心之寻』第一章 旧约怀梦,欲驾帝天之侧

    第十卷『碧海潮生心之寻』第一章旧约怀梦,欲驾帝天之侧

    “站住”

    见牧云三人靠近,羽林军纷纷断喝。(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皇宫何等地方?纵然这三个小男女一看也不像歹人,全副武装的皇家卫军们仍然各振手中兵器,将银戟、金锤纷纷指向这边。

    见得这样阵势,牧云心中反而没刚才发慌。

    “不怕,不怕。”

    牧云心中不住地用自己的方式鼓劲打气:

    “连委羽山的妖怪我都敢打败,我不怕他们,不怕他们……”

    于是满脸堆笑,走到离那些卫军约有二十来步的距离,牧云便停下来,远远一拱手,谦卑地说道:

    “各位将军老爷,小人乃是良民。今日来这里,只为了寻一个人。”

    “寻人?”

    今日领班当值的正是羽林将军王猛。他也没挪动地方,就在原地按剑凝目,朝牧云这三人仔细观瞧。

    “小兄弟,看你等也不像歹人。”

    嘴上说得矜持,王猛将军看罢之后,却在暗地之中喝了声彩。他心中忖道:

    “哪里来的这样人物?男的英神爽朗,女的明丽动人,不仅不是歹人,瞧这容貌神韵,已是十分超凡出尘。”

    王将军接下来的态度客气了许多。想了想,王猛不像往常那般倨傲,而是走近几步,一来方便说话,二来也更好看看这几个青春男女——尤其那两个绝美的女孩。

    “小哥,两位妹子,莫非你们有亲戚住在皇宫么?”

    “亲戚?是啊”

    机灵的少年马上搭茬,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妹子却在宫内当差,今日我等正来这里看望她。”

    “这样啊。”

    王将军一皱眉,依旧用柔和的语气跟少年说话:

    “既然小哥的妹子在皇宫当差,那怎么不知那条训令么?”

    “什么训令啊?”

    牧云这个冒充的宫人亲戚正是一头雾水。

    “凡是充入宫中执役的民女,如非陛下或是皇后开恩放还,其爹娘兄嫂等亲属一概不许探望”

    “呃?”

    听得这么一说,牧云当即语塞,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招儿来。

    见得如此,羽林将军王猛脸色便是一肃,语气也变得沉凝了许多。他对几人说道:

    “本将军还是那句话,看你等都不似歹人,今日便就此去吧。若搁在以往,你等在皇宫广场前停留这么多时,早就该治大不敬之罪,罚去黄河洛水修筑河堤,至少得当苦工三年”

    “呀这么吓人?”

    在牧云心目中,相比那些山野妖怪,官府和皇权更有威严。现在听说自己已经不小心触犯了皇法,当即他便有些发慌。

    “哥哥,为什么当兵的大叔还不让我们进去?”

    对于人间的皇权,幽萝***毫不知情。和牧云一时晕头转向不同,幽萝思路分明,一时想起来月婵姐姐留下的信中内容,便仰起小脸儿,大大方方地跟羽林将军说:

    “大叔,我们是给月婵姐姐送衣服来的。”

    “……送衣服?”

    忽听这粉雕玉琢的清媚小女娃说话,羽林将军也有些发懵。

    “对对”

    这时牧云如梦初醒,赶忙对王将军说道:

    “将军恕罪,方才小的慑于皇家威严,一时懵懂。其实这次来寻之人,实并非小人亲妹。分别之时,她指示道路,只叮嘱我说,若来寻她,便说洞庭故友帮她送来一件衣物。她——”

    牧云还想再说下去,却见面前这位将军忽然失声叫道:

    “什么?洞庭故友?送衣物?你再说一遍”

    “啊?”

    羽林将军猛然叫喝,牧云倒吃了一惊。他赶忙细细观察将军脸色,却见他表情古怪,面容扭曲,也说不出是欣慰、兴奋还是恐惧、震惊。

    “这个……不好意思啊”

    牧云脑筋飞速转动,着忙道:

    “将军大人,其实应是我走错地方说错话了。小子中午酒喝多了,告辞,我们这就告辞”

    说着话,牧云脚下悄悄往后挪,显然就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慢小英雄且慢”

    刚才还威猛非常的羽林大将军王猛,这时那张长满络腮胡子的大脸,却笑得跟朵大葵花儿似地。为了拦阻牧云,他还习惯性地一伸手,但很快便似想起什么,赶紧又将手缩回来,口中抓紧时间问道:

    “小英雄,请问您是否贵姓姓张?”

    “咦?你怎么知道?”

    听皇宫门口的羽林将军报出自己姓氏,牧云十分奇怪。不过,耳听得眼前之人一口一个“小英雄”,他也心知不是坏事,便暂时打消方才想要逃跑的念头。

    “张小英雄,先莫问小将如何知道。小将却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小英雄。”

    威猛非凡的大将军,这时候却小心翼翼赔笑说话,神态言语跟个伺候恶公婆的小媳妇似地。

    “将军尽管说。”

    “是这样,请问您要送来的这件故友衣物,究竟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

    “好那不知是什么质地的?”

    “绸子的。怎么?要估价?”

    见大将军只管嬉皮笑脸追问琐碎之事,张牧云觉得莫名其妙。

    “不是不是……呃,是了是了”

    羽林将军语无伦次,激动莫名,转眼便做出更让牧云瞠目结舌之事:

    他猛地蹦了起来,欢呼雀跃,像个孩子,然后猛然转过身,手舞足蹈对那些羽林军连连大叫:

    “洞庭故友来了洞庭故友来了”

    一听这高呼,那些雄健的羽林士兵却也好像听到什么神奇咒语一般,忽然一齐向天举起刀枪剑戟,就跟排练过很多次似地十分整齐地欢呼:

    “洞庭故友将军洪福洞庭故友将军洪福”

    牧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汹涌欢呼的皇城守军,一时只觉得他们都疯了。

    正有些发呆,旁边已有士兵给手舞足蹈的羽林将军牵过一匹白马来。见马牵来,王猛稍微有些清醒。他收敛了点神态,朝少年几人深施一礼,说道:

    “小将王猛,这就将几位来访的消息,通禀公主得知”

    说完也不转身,依旧脸朝着牧云,脚下往后退着走了几步,估摸着快到马镫边,便霍然一转身,腿一骈,踩着马镫一腾,便轻轻巧巧地坐到马鞍桥上。

    这时候,那些刚刚聚拢一起的羽林士兵,“哗”地往左右一分,中间让出好大的空道儿,好让自己的首领将军骑马而过。通过之时,马上之人得意激动,左右军阵雀跃欢欣,若不知情的看到此情景,还以为是打了胜仗的将军正要回宫受封呢。

    等王猛将军略略走远,余下的士兵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正在好奇的少年,自然要侧耳听了一下,正听他们说的是“所有人官升一级”、“王将军要当羽林中郎将”、“公主殿下言出必行”云云。

    当然,这些窃窃私语固然费解,对少年来说刚才那王猛将军说的话才最是匪夷所思。踌躇了一阵,牧云便扭过脸来,跟同行的二女问道:

    “你们刚才听清楚了吗?他说,要通禀‘公主’——是我听错了?”

    “不是公子听说;刚才这位将军确实说,要将我们来访的消息通禀‘公主’。”

    听牧云相问,半龙之体的美鱼妖将细柳般的腰肢微微一摆,神色十分恭敬地回答。

    “幽萝,你也是听得这样吗?”

    牧云还不甘心,转过脸来又问幽萝。

    “我也不肯定……”

    “是吗?”

    眼见幽萝犹豫,牧云如获至宝。反正也不知为什么,他十分期待刚才那将军说的,其实不是“公主”。

    “是呀,幽萝也不肯定的。”

    在少年鼓励的目光中,小女娃憨憨地说道:

    “我也正想问哥哥呢,刚才那个将军大叔,说的是不是‘公主’……”

    “呃”

    牧云闻言,顿时默然。

    片刻之后,待悸动的心情略微宁静,他便忽然意识到,张家村那位落水汨罗的俏女娃,自己那个伶俐动人的乖妹子,很可能是万里之外这京城中皇帝的公主女儿。

    且按下这边牧云心乱如麻地等王猛将军回消息不提,再说此时那皇宫内苑中。

    九月初,秋高气爽,住着当今皇后的昭阳正宫琼秀园内,正是一派锦灿秋光。作为皇后慈淑娘娘常来游玩散心的花苑,纵然已到了万物肃杀的秋天,这琼秀园还是到处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菊花正在盛绽,什么绣球、绿翠、玉笋、太真、红幢、破金、狮蛮、蟹爪、玉楼春、月下白,种种的珍奇菊种都荟萃一园,在皇后的面前各自争奇斗艳,让整个琼秀园一片锦绣烂漫。

    不过,虽然菊花吐艳,景色醉人,此时在花间鹅卵石道上轻步而行的那位慈淑皇后,心情却难以愉悦起来。

    踯躅前行,阔大华美的宫裳时不时在菊花蕊上划过,不仅伤了菊芯,却还弄脏了华服而偶然飘摇的裙裳还拖迤到暗陬的青苔上,更是弄脏了洁净的宫服。可是显然这一切,都没能引起那个平时爱花爱洁净的丽人关注。

    “来人”

    花间迤逦一回,皇后娘娘终于忍不住,唤来随行的宫女并口颁谕旨道:

    “去,给本宫去长乐宫中看看消息,瞧一瞧你们的天香公主在做什么。”

    “是”

    宫人领命而去,留下一个心思重重的皇后娘娘在花间思前想后。

    大约就在牧云跟那个羽林将军废话的同时,皇后派出的宫女也有了回禀消息。等待宫女禀报之时,端庄贤淑的皇后眼中充满了期盼。

    “她……”

    灵俏的宫女察言观色,不免变得吞吞吐吐,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唉。”

    见她如此,慈淑皇娘方才心中的美妙幻想再次破灭。她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

    “本宫猜,她一定不在做女红刺绣。是否又在发脾气骂臣下?”

    “这……禀娘娘,公主她倒也不在骂。”

    “啊?是嘛”

    忽然听得此语,慈淑皇后又惊又喜,急忙追问道:

    “难道皇儿真的在做女红?”

    “这……皇后娘娘,婢子不敢隐瞒。前几天那个贪污筑堤粮饷事发的河洛校尉,正被公主拘来长乐宫中。想必公主心忧黎民,忌恨贪官,奴婢去时,正拿着荆棘鞭子抽打校尉大人呢。据和小婢相熟的长乐宫女说,刚才婢子去的时候,差不多已打了校尉大人半个多时辰了。”

    “哼”

    听得近侍宫女之言,慈淑皇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重重哼了一声后,过得良久才道:

    “小婢子,你莫一口一个大人的说得高兴。依本宫看,那校尉落在长乐宫中,甭说抽这几鞭子,我看他连命也甭想要了。贪污河工之银,着实可恶,皇儿做得对。”

    “是,公主大义,贱婢知罪,贱婢知罪。”

    “下去吧”

    “是。”

    转眼这宫女便抖抖嗖嗖地告退了。

    待她走远,方才这位维护公主做法的皇后娘娘,却喟然一声长叹,十分忧闷地想道:

    “唉我这皇儿,才华自是傲世,性情却……却有点暴虐。”

    “民间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作为女儿家,品性明德淑贤,举动温文守礼,自是最紧要。现在可好,吾儿凶名在外,威震朝野,几乎比她父皇声势更浩大——这、这可如何嫁得出去哟”

    统领后宫的丽人满面的愁苦,在菊花丛畔叹息连连:

    “唉,瑶儿啊,你今年也不小,若再是这样,可叫为娘如何是好喔”

    悲叹几遍,慈淑皇后抬起螓首,朝公主所在的长乐宫方向望了望。虽然,长乐宫离昭阳宫很远,但在这个忧心儿女的皇后耳中,却好像听到了那被鞭笞者凄惨的呼号和女儿得意洋洋的大笑。这时候,天上正好一片云彩飞来,遮住了太阳,日光顿时便暗了下来。随着日光黯淡的,却还有皇后娘娘一颗放不下的心:

    “月瑶吾儿,原以为不再放你出宫,便能收住你的心。可谁知你还这样,真叫娘如何是好”

    天云暗影之中,宫装丽人合掌仰天发问:

    “各路菩萨神佛,平时我也供奉你们不少,可是敢要我瑶儿之人、或者说瑶儿肯嫁之人,到底还要多少年才恳赐给我呢?”

第十卷『碧海潮生心之寻』第二章 帝苑重逢,人未语泪滂沱

    第十卷『碧海潮生心之寻』第二章帝苑重逢,人未语泪滂沱

    话说这时,在那长乐宫琼华殿中,当今圣上武烈帝最宠爱的定国天香公主,正将那贪官打得兴起。(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若说这被打的倒霉蛋,河洛校尉刘长景,也是一方大员。在那时,天灾频仍,对一个国家来说,水利官员往往是朝廷重臣。天下水患,“五分在河、三分在淮”,几乎有一半水灾都发生在黄河。于是,河洛校尉不仅负责洛阳京畿之地的洛水河,还执掌黄河水患治理,可想而知这刘长景是何等要员。

    不过,无论你是什么要员,碰上长乐宫定国天香公主,全都白搭,和臭贼一样轻轻捉来,打个半死。被公主拿鞭子抽得满殿乱爬之际,这刘长景若不是仗着当年行伍出身的底子,换了别人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虽然仍然能在地上翻滚挣命,但久闻公主厉害的贪腐校尉,已知自己今日恐怕过不去这一关了。

    “唉”

    遍体鳞伤之际,刘长景在心中哀叹:

    “早知国有如此凶悍公主,当初何必把持不住,为了区区五千两白银,白白送了性命。”

    正在刘长景自觉性命不保之时,却忽听得有黄门官在殿门外细声细气地奏报:

    “公主殿下容禀,宫外羽林大将军王猛说有事奏报,您看是不是……”

    这定国公主凶名实在太著,便连一向狐假虎威的黄门官儿奏报时也欲言又止,总觉得自己跟这位公主说话时,就跟自己欠了她钱似地。

    “王猛?”

    怒气勃勃的天香公主听黄门官说话,略略停手,想了想,就有些不高兴地道:

    “我正忙。何事?”

    “是、是这样的……”

    黄门官脑门子已经开始冒汗,双腿抖索不已,声音颤抖说道:

    “王、王将军他说,有洞庭故友求见。”

    “什么?”

    原本威风凛凛、一脸不耐烦的天香公主,一听这“洞庭故友”四字,娇躯猛然一震,只听得“啪嗒”一声,手中皮鞭已然落地

    “出事了?”

    公主如此,那个已被鞭笞得衣衫褴褛的河洛校尉,目睹异状,心头也跟着一阵狂震。他不知道凶悍公主这般异常,是祸还是福。

    “公主丢下鞭子,莫不是想到索性换刀把我杀了?”

    在想象力丰富的河洛校尉偷眼观瞧下,只听“唰”的一声,一阵裙裾带风之声响过,转眼公主却已去了殿外。来到殿外,天香公主月瑶儿一双凤眼直瞪瞪看着黄门官,一时并未出声。直等沉静了片刻,她才轻启朱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他还说什么?”

    “他、他……”

    公主之尊,自有威严。当公主傲然伫立在前,此刻在黄门官的感觉中,周围的空气已似凝固,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眼花,还是真地开始地震,周围所有的景物都好似摇晃起来。

    “说”

    黄门官这片刻的恍惚,落在公主眼里,只觉得他支支吾吾。于是公主不由得急起来,忍不住呵斥一声,恐吓道:

    “再不说,便拿刀砍了你的脑袋”

    一听有生命危险,黄门官猛然惊醒,嘴皮子也顿时利索起来,连声说道:

    “公主息怒是王猛将军求告公主,说宫门外有一男二女求见。那男的说,他来找一个人,当初这个人告别时曾说,若是将来再找她,只说‘洞庭故友来送衣物’便可。”

    “……”

    听得黄门官此言,这一回,轮到美貌绝伦的公主头晕眼花。听到最后那几句,公主娇躯不由地在原地摇了两摇、晃了两晃。努力稳定住袅娜的身形,公主不禁捂住胸口,否则怕那忽然“突突突”剧烈跳动起来的心儿,一时要跳出外面。

    “你这杀才”

    过得半晌,公主才恢复正常,喝叫道:

    “既说是本宫故友,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叫将军把人请进宫里”

    “是是是”

    黄门官屁滚尿流地一路往外快跑。

    只不过,他才走出去十来步,却听身后那公主又叫道:

    “慢你让将军捎话给那人,就说我很快会见他。不过先请他随你在前宫御苑的锦烟亭一带走走,欣赏下御苑景物。我有些要事处理,马上就来。”

    “……是”

    黄门官领命而去,一溜烟跑出宫门找那王猛将军去了。

    等黄门官出了视线,公主赶紧转身回到殿内,对那个还爬在地上装死的贪官喝道:

    “滚今日先饶一命,快给我滚”

    虽听喝骂,河洛校尉却如聆仙音,忙不地谢道:

    “谢谢公主谢公主”

    一边称谢,贪污校尉一边吭吭哧哧努力往殿外爬。

    “来人”

    一见刘长景鞭伤之下动作吃力,一时半会儿走不出去,公主便着了急,赶紧叫来随从女官,吩咐道:

    “把他给我从角门拖出去。”

    转眼那些随侍女官便七手八脚地把刘长景给架出琼华殿去。

    见人已被架走,公主赶忙又走进旁边的云涛阁。云涛阁乃是她的寝殿。一入云涛阁,她赶忙唤来宫女,帮自己七手八脚剥去身上那身紧凑的箭衣战裙,转眼换上了一身宫裳装束。这身淡丽宫衣,已拿上好的茉莉香饼熏过,公主皱了皱可爱的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不太浓,便十分满意。

    穿好翩然如仙的宫装,她不忘在云鬓边插上朵翠玉珠花,白藕一样的玉臂也戴上了金钏,腰间系上了碧空瑶佩。悉心装点之后,公主又对着菱花宝镜仔细端详了半晌。对着光亮的镜子,她见镜中人果然貌美如花,颇为动人,便羞涩一笑,搁下镜子便要转身出去。只是才走了几步,却又折返回来,又从脂粉匣中拈起粉饼,在自己香嫩的玉腮上薄施了些脂粉,还拿红砂纸噙在唇间,将本就诱人的朱唇染得娇艳欲滴。

    如此打扮之后,本就风华绝代的少女,更显得仪态非凡。娇羞,柔婉,似新荷承露,像细柳扶风,宛如千山繁花开遍,她便是绝顶高崖上最空灵秀丽的一枝。于是等公主再出门经过方才琼华殿时,那些伫立殿中的执事宫女一看,这哪是向来骄横刁蛮、威震皇宫的公主,分明就是个淡扫蛾眉、红染朱唇的待嫁姑娘。前后反差太大,初见这千娇百媚的俏佳人款款而来,差点便失声喝叫,说是哪宫妃嫔,竟敢不经允许走进公主这琼华殿来。而当公主娉娉婷婷地走出殿门,消失在皇宫帝苑中后,这些随侍宫女才真正如梦初醒,飞快地聚到一起,议论刚才究竟自己有无眼花,怎见得向来刚劲勇猛的公主,竟然头一回转性,以弱女之姿,走出这殿门去。

    “月婵”

    当公主在花苑西北角的月亮门洞出现时,牧云便一眼看见了她。

    “真漂亮”

    公主容貌,实在倾国倾城,以至于虽然心中有许多疑问,乍见面时,牧云头几句话,还是只顾跟她打趣:

    “妹子如此好看,也不枉我千里迢迢地来找寻”

    这样不甚正经的戏言谑语,听在那款款而来的女儿家心里,却比什么赞美和问候更让她高兴。相思不重要,想念不重要,牵挂不重要,只要能娱他耳目,让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孩儿,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姐姐姐姐”

    只顾着开心,幽萝已蹦蹦跳跳地奔过来,抓住自己的手儿,使劲摇晃,十分高兴。

    “幽萝妹妹,乖”

    再次见到这可爱的***,公主心中也是充满无限怜爱,拿手抚着她小脑袋上的青丝,和她一起走到牧云的前面。

    “仙师座下,衡山碧奴辛绿漪,拜见月婵”

    这时那位幻丽柔灵的半龙女子,见到少年朝思暮想之人,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飘飘下拜,道了个万福诚恳问候。

    “你……你是那晚长江上来船里的鱼妖?”

    “是”

    原来那一回牧云代表洞庭门参加杭州的武林鸳侣大会,携月婵和幽萝二女下江南,当时在长江的彭城矶白马口附近,辛绿漪拜师心切,曾到船舱里见到张牧云。当时月婵也在场,故此有印象。

    “你终于收了她呀……”

    见此清丽绝伦的女精灵这副死心塌地的模样,公主心中除了惊叹之外,却还有些五味杂陈的滋味。

    “且不说她。”

    这时牧云说话了。他看着月婵,疑惑地说道:

    “月婵,你怎么在皇宫里?你到底是什么人呀?莫非是皇宫里的妃子?”

    一时之间,牧云也忘了先前那羽林将军只言片语的话。

    “说什么呐”

    听他这么说,公主又气又急,脱口说道:

    “荒唐父皇他哪有这么小的妃嫔?亏哥哥想得出。我是定国天香公主啦”

    “什么?”

    终于从“月婵妹子”急切说出的话中,听到“公主”二字,牧云如同遭到雷击,霎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站也站不稳了。

    “你怎么了?”

    见他蓦然神情恍惚,公主也是大急,下意识便要上前相扶。谁知这时少年已反应过来,也是脱口说道:

    “你竟是公主?怎么会落水洞庭?对了,你说什么?你是那个定国天香公主?”

    “是啊……怎么了?”

    见牧云这样反应,公主头一回对自己这帝女身份,产生了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牧云听她证实,惊诧之下却也脱口说道:

    “你就是那个众口相传的残暴定国天香公主?”

    “……”

    听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说出这么一句话,公主的第一反应想解释、想辩驳、想澄清,可是话儿到了嘴边,却忽然觉得自己无限地委屈。心里充满了悲伤,那千言万语到了口边,便化成“哇”的一声哭泣,转眼女孩儿便痛哭失声,泪水涟涟地扑在了少年怀里。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三章 倩女多情,富贵乡惊醉客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三章倩女多情,富贵乡惊醉客

    说明:重新审视情节规划,本卷改名“神京无处起龙蛇”更妥,故改名。(顶点小说手打小说)“碧海潮生心之寻”,应是下一卷的名字。

    ※※※

    公主露出女儿弱态,扑在牧云怀里,这样举动,牧云自己倒不太惊奇。毕竟,一年多朝夕相处,两人已熟悉无比。他二人之间,当得一句“情投意合”。

    只是,这样的情景落在周围有些人的眼里,却让他们大吃一惊皇宫里的风吹草动,其实都瞒不过那些关键人物的眼睛。刚才公主穿衣打扮,已给别人充分时间,安排人在一边小心地窥伺。

    于是,当悍名远播的公主扑在了牧云怀里,委屈哭得如梨花带雨,那些人大惊失色,几乎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此事目睹,已然惊恐,再看到那个少年还大大咧咧、毫不在乎地抱着公主千金娇躯,手抚青丝,不住地轻声安慰,这些隐在暗陬的宫女或是太监,便更吃了惊吓。他们抬头看看天,并没有什么天狗食日之异象;低头再看看地,大地并未崩塌摇晃。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也许以他们的智商,无法永远解释眼前的异状;眼前之法,唯有按照各自主子的吩咐,赶紧回去禀报吧。

    “啊?你确认没看错?”

    深宫之中,正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的帝王,听得近侍小太监的回报,也是大吃一惊。见他如此,负责回禀的小太监心中也暗暗惊奇。要知道,眼前这当今天子武烈帝,一向性情沉稳大气,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很少有这样不镇定的时候。

    陛下跟前,小太监这样的走神也只是发生在一瞬间。赶忙收住了思绪,小太监回答陛下的疑问:

    “是的,小的开始也以为自己看错,可是左看右看,公主确实哭了,还、还……”

    “说”

    “公主凤躯,还暂时靠近那个年轻公子的怀里,应该没挨上……”

    一边慑于陛下龙威不敢不说,一边又惧怕彪悍公主事后知道再来报复,这可怜的小太监,用一种很可笑的方式,跟公主的父皇描绘他女儿扑在别人怀里的事实。

    “知道了。下去吧。”

    小太监这样的花招,自然瞒不过武烈皇帝。现在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那英勇盖世的天香小丫头,竟哭得泪痕如线,扑入这个不知来历的男子怀里,痛哭失声的情景,几乎历历在目。不过,即知此情,武烈帝只是微一皱眉,很快展开眉头,神色如常地挥退太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几乎与此同时,公主的母后慈淑皇后,也听得近侍宫女的回报。和她丈夫相对镇定不同,慈淑皇后听闻之后,掩口惊呼:

    “小婢子,你说什么”

    慈淑皇后也很少有这样失态之时,这声音一大,当即把那个叫彩蝶的宫女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不敢再发一语。

    “你起来。方才是本宫吃惊,没你什么事。”

    慈淑皇后发现自己失态,赶忙换了温和语气,叫彩蝶起来。

    “彩蝶,你领本宫前去看看,”待彩蝶站起身后,慈淑皇后道,“本宫要瞧瞧,是哪家贵胄公子引得我家皇儿如此反应。”

    “是。”

    于是,彩蝶在前面引路,慈淑皇后在后面跟随,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锦烟亭走去。

    只是,当她二人来到风景宜人的锦烟亭附近,却发现已经人去亭空。

    “皇儿去哪儿了呢?”

    慈淑想了想,便又派彩蝶去公主住的长乐宫打听消息去了。

    “知女莫若母。”慈淑所料不差,那天香公主哭出心中委屈之后,忽然惊觉此处正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觉不好意思,兼又见牧云三人风尘仆仆、远道赶来,便体贴地请他们回自己的长乐宫歇息说话去。

    这时候,日已西斜,夕阳将皇宫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碧瓦朱墙,都涂上了一层红红的颜色。由月婵领着,牧云几人到了长乐宫的琼华殿中,稍稍说了几句,月婵便安排晚饭,去她用餐的环秀轩中安排了一桌酒菜。

    装饰雅丽的环秀轩中,宫女们次第点起了宫灯;御膳房做好的饭菜流水般端了进来,陈列在铺着青麻纱的玉石桌上。中午在春风楼,牧云已然惊叹京城的酒宴豪华,此刻皇宫御膳罗列在面前之后,才发现春风楼最上等的酒席和眼前的御宴一比,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了。

    什么豹胎、猩唇、鲤尾、鸮炙、熊掌、驼峰,或是青精饭、防风粥、琼花碧露酒、绛雪锦带羹、冰桃雪藕汤,实打实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珍馐。看着玉石桌上琳琅满目,牧云自是满口赞叹;不过在旁人没注意的间隙,他却略有沉吟。

    重逢之时,酒宴饮食亦只在其次;这四人其乐融融,把重逢前积攒的心里话儿,还有重逢此刻心中新的疑惑,都一下子说得痛快。

    察言观色,月婵只觉得少年应是磊落豁达,不会像世俗之人一样计较双方地位的落差。于是当碧露酒饮至微醺,女孩儿也鼓起勇气,把当初自己如何在长江三峡落水,尔后又迷迷糊糊流落到洞庭湖汨罗江被牧云相救之事,源源本本地说出。她特别强调了,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真个记不得自己是谁,更不知道以前的所有事情。

    “哥哥,其实我本名并不叫月婵。父皇赐我小名,叫‘月瑶’。”

    纵然都已揭开身份,尊贵的公主说话时,依然称呼牧云为哥哥。虽然已经十分亲密,但此时跟心上人儿说出自己的闺名,公主仍然十分害羞,只觉得本就被酒意涂染发烫的脸颊,此刻更加发烧了。

    对于她来说,刚才说起这么一大段如同梦幻的往事,连她都觉得那段岁月,如同在梦里。想起那些日子,平淡却又真实,简单却又快乐,公主忽然心有所感,便站起身来,姗姗地走近牧云,替他斟满了面前的白玉琉璃盏,然后又拿起自己的酒杯,向这位思慕的少年举杯祝辞:

    “月瑶儿在此多谢牧云哥哥的救命之恩、照拂之恩。”

    说罢,她自己一饮而尽,那俏靥映着烛光,如染艳霞,宛若桃花覆水。

    “言重了。”

    见公主言谢,牧云诚声谦逊,也将杯中碧酒一饮而尽。

    “哥哥……”

    也许是酒意上头,公主看着烛光下英挺谦逊的少年,她的眼波开始迷离。正觉得心旌摇动,若不能立稳,却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也道:

    “幽萝也谢谢牧云哥哥收留之恩”

    凤眼微瞥,却是那娇小娜丽的幽萝雀跃而来,手中拿着小杯儿,给牧云敬酒。

    “好幽萝妹妹,你也不必客气。”

    见小女娃来敬酒言谢,牧云丝毫没有怠慢,也是满斟了酒盏,和幽萝一起一饮而尽。

    “公子,碧奴也谢谢您拔擢迷海、收归座下之恩”

    美鱼妖辛绿漪不甘落后,也袅袅婷婷地来少年面前举杯祝谢。依然,牧云也满斟此杯,一饮而尽。

    酣然畅饮,醺醉入夜,红灯高照,烛影摇红里美人如花。俯首弄袖,颜如渥丹,三美在前,身周氤氲酒香,一时这环秀轩厅里,气息变得十分暧昧绮丽和旖旎。

    不过这样心动神摇时候,却忽听得一阵脚步“咚咚咚”传来,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华服年轻人闯进厅中,高声大嗓叫道:

    “皇妹,听说你竟有朋友来看你?”

    “……大哥,你、你怎么来了?”

    忽见自己兄长闯进来,公主颇有些手足无措。她倒不是怕这兄长,却是觉得被他看见自己现在这小女儿情态,十分羞人。原来,此际来人正是当今陛下和正宫皇后之子,名叫翊德,列为各宫长子,正和天香公主一奶同胞。

    “妹子,你这是咋了?”

    适应了灯烛光线,看清厅中情景,这大皇子翊德脱口惊叫——他这长兄十分了解天香皇妹;她自幼便被父皇母后宠坏,又天资聪颖,学得一身惊人法技,于是从来眼高于顶,什么朝臣侯爷、豪杰高人,一概不放在眼里。谁知道,她今天竟然转了性,被自己撞见这样娇娇媚媚地跟一个男子吃饭喝酒

    “不要你管”

    愣了一下,公主反应过来,不免又羞又气,顿时恢复本性,娇叱一声,就过来要推他出去。

    “别别别”

    在这绝代天骄的妹子面前,皇长兄毫无办法。被人跺脚推搡之际,翊德赶忙抓住雕花门框,死赖着不走,口中叫道:

    “斯文斯文别在友朋之前失礼”

    “哼”

    皇兄这话,倒是一个提醒。公主一想,连忙放手,又转回座,恢复优雅姿态,又跟牧云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歉意表情。

    见皇妹不再撒泼,翊德顿时神色如常,得意洋洋,仿佛忘了刚才自己被驱赶之事,施施然地走近,来到牧云面前,大大咧咧地对牧云说道:

    “好小子你叫什么?家住何处?”

    “我姓张,叫牧云,”见是皇族之人,还是公主长兄,牧云不敢怠慢,赶忙站起来,恭敬回道,“我是洞庭湖罗州府的张家村人氏。”

    “哦……竟是村野之人啊。”

    听了牧云回答,翊德皇子大感意外。他原以为,能让自己这惊才绝艳、傲绝当世的皇妹好不容易入眼的,应该不是王侯巨擘就是天外仙客,谁知竟然是个乡村少年。

    心中转念,翊德皇子略一沉思,便转过脸来,很严肃地跟自己皇妹说道:

    “妹子,我刚才没听错吧?你这朋友,是罗州府‘张家村’之人?”

    “是怎么啦?”

    公主正侮着脸坐在那儿气鼓鼓的,一听大哥此言,当时便没好气地反问,一待他说出什么无礼的话儿,随时准备发作。

    却听翊德嘿嘿一笑,说道:

    “皇妹,你以为我要嫌弃牧云老弟出身么?”

    “哼”

    “唉,你还是不了解你大哥啊。作为你的大哥,说心里话,我觉得太妙了”

    “嗯?”

    “真的,别不相信,我打心眼里赞同,还祝愿你们俩早日结成连理”

    “……你说什么?”

    本来正憋着劲儿准备启衅治这无礼大哥,猛然听到这句话,公主倒愣了。

    “怎么?不信啊?是真的。”

    翊德这时变得十分严肃,跟妹子推心置腹,诚恳说道:

    “皇妹啊,其实这么多年,大哥我是看着你一步步地逆行倒施、逐渐凶名在外的。为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我急的是,也不知何年何月你能看上何人,更不知何年何月何人能看上你。这下好了现在终于有人愿意和你相好,不仅愿意相好,他还是个男的,不仅是个男的,他还和你年龄相当——有此美事,兄复何求啊愚兄——”

    “住口”

    原来皇兄动了感情,还想说下去,却冷不防一只酒杯砸过来,伴随着一声气急呵斥:

    “给我出去出去”

    “妹子我说真的——”

    大大咧咧的皇兄还意犹未尽,还想继续倾诉衷肠,谁知道眼睛一瞥妹妹,竟见她粉面含怒,眼圈泛红,正是羞怒交加、泫然欲泣的样子——当即,翊德心生警兆,根据多年经验,不敢再耽搁,跳起身便往外跑,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被他这么一搅,环秀轩中这御膳哪怕再好,也无心再吃了。待月婵收敛了情绪,她便唤过宫女,安排幽萝和绿漪睡在她的寝宫云涛阁里。如果安排妥当后,她便跟牧云说:

    “我想出去走走,赏赏月景——你陪我么?”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四章 绕梦三匝,谁家光之羽鹤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四章绕梦三匝,谁家光之羽鹤

    公主相邀,牧云允诺,二人离了长乐宫,顺着宫墙和甬道慢慢地向前走。(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此时夜色渐深,月照宫闱,一路上不时能碰见巡逻的侍卫队伍。他们见着是公主带人散步,无不避到一旁,恭敬地施礼目送二人。

    一路闲步,两人竟一反常态,谁也没有说话,各自都在想着心事。走过这段宽阔的青砖甬道,再转入一条白石小径,路左右的草木便渐渐多了起来。月影扶疏,秋虫鸣叫,偶尔远处的深宫中忽然传来内监一声悠然的“安寝”,更衬托得这夜晚格外宁静。

    静默随行,秋夜寂寥。俄而暮雾渐起,皇宫里外形无论是雅致还是壮丽的亭台轩榭,都在轻纱般的夜雾中渐渐模糊了轮廓,然后在转瞬间溶化于无边的夜色里。

    秋月如梦,雾霭流岚,看着身边的人儿这么长时间依旧默然无语,公主心内却是一片焦急。

    “牧云……还是顾忌我的公主身份呀。”

    月瑶公主何等人物?心思玲珑、冰雪聪颖,在历来的皇家儿女之中,其卓绝见识可谓百年难遇。纵然今晚接风酒宴,表面看来其乐融融,但她已经敏锐地察觉出,在欢声笑语之下,隐藏着少年不同以往的一丝淡然和沉静。

    而当年的月婵此时的月瑶,和牧云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不知不觉早已是情根深种,整个心魂全都在牧云这里。因此,想到事情可能有变,女孩儿便思绪起伏,患得患失不已:

    “还是被人嚼舌根?牧云哥哥知道了我那些不合闺训之事,便起了嫌弃之心。”

    想到这一点,公主一惊,忽想到:

    “是了,他一见面时,不是说我是众口相传的残暴公主吗?他、他……不会就此看轻我、鄙夷我了吧?”

    如此思潮起伏,不知不觉便来到皇宫御苑的一处景致,名为“碧云月丘”。此地有绿丘,有清泉,是皇宫中一处较开阔的景致。碧云月丘的入口,立着一块石碑,刻着一些字;牧云走过去,凑近看看,将石碑上刻着的文字读了出来:

    “染以碧云,

    月兮山静。

    泉其细永,

    询彼幽人。”

    原来是描述此地景物的一首小诗。

    听他读出石碑上的诗句,特别是最末那一句“询彼幽人”,月婵忽然好像得了启发。

    “询彼幽人、询彼幽人——对呀,既然他默不作声,那我为何不索性询问他?”

    到得此时,公主又恢复几分磊落情怀,紧走几步,跟牧云说道:

    “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嗯?你说。”

    听月婵说话,牧云也转过身来,看着这位有公主之尊的少女。

    “我问你,你是不是因为知道我是公主,从此就疏远我、不理我?”

    虽然刚才心思细腻,想得婉转,但这时已经打定主意打开天窗说亮话,公主的语气气势十足,声音也清亮无比。不过,即使如此,说完之后,她心中也十分忐忑,忽然感觉很害怕,害怕眼前少年的口中,说出“是的”二字。

    “怎么会?”

    谁知道牧云听她这么问了之后,竟显得很惊讶。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我怎么可能疏远你、不理你?”

    “……”

    见得少年不像在开玩笑,公主一颗心落地,忽然间竟哭了。

    “你怎么哭了?”

    牧云见她哭泣,更加手忙脚乱。

    “我、我……因为你骗人”

    公主泪眼婆娑,望着牧云,两行珠泪顺着粉颊滴落,正是泪痕如线。

    “我怎么骗你了?”

    牧云正觉得莫名其妙。

    “你当然骗我了。我知道你得知我是公主之后,特别还是那种随心所欲做事的公主之后,会觉得不高兴。”

    “真地没有。”

    月光中,少年伸手搂住少女的香肩,凝视着她的泪眼,半含戏谑地说道:

    “你的牧云哥哥,本领这么大,能是一般人吗?因为你是公主,我是小民,从此就躲着你,装着不认识,害怕被你轻视,那还是我张牧云么”

    牧云虽然带着笑说话,却是吐露着心声:

    “你是公主又怎么样?所有人都说你的坏话又怎么样?对我来说,我所知道的你,就是那个值得我喜欢的月婵而已。只要你的人没变,我的心就不会变”

    “哥哥……”

    忽然听得从牧云口中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公主一时间都愣在那里。等转过弯来,她便蓦然满心如有热流激荡,还有千百道细微的闪电在肌肤上跳舞,整个心魂都开始震颤,简直要神魂颠倒如此感动,以至于“呜”地一声,她埋首在牧云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月色如水,清风徐徐,碧云月丘之前,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穷家小子,就这样搂着公主的千金之躯,在她耳边小声地安慰:

    “不哭,不哭。我知道,你以为我不高兴,其实我只是在想,喜欢自然喜欢,但以后若跟了我,我们能做什么呢?你现在贵为公主,可以做很多大事,可我呢,只是混口饭吃,虽然近来有些气色,但真要做什么,还没想好呢。”

    “那不管,”公主稍住哭泣,颤巍巍地说道,“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直到今日,公主才突然明白,作为一个女子,幸福很简单,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听他的话,跟着他做事,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好吧,既然这么说,我张牧云以后也不好意思做那些没出息的事啦。再怎么说,也要做上一两件配得上公主名头的事”

    明月之下,碧云丘前,磊落跳脱的少年,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做出了很认真的承诺。

    如此之后,牧云便送她回长乐宫去。毕竟,更深露重,又见她情绪波动,牧云恐她邪魔入侵,着凉生病,便劝她早点回去休息。女孩儿倒是情意绵绵,流连忘返,犹不愿回,费得牧云好一番哄劝,这才一起依偎着回长乐宫而去。

    回去后,公主自去云涛阁中安歇,牧云则在她安排的凝光阁中休息。

    长乐宫凝光阁,是一座三层的楼阁,就在云涛阁不远,中间只隔着一座小花园。凝光阁飞檐挑脊,雅韵十足,三楼的寝室也颇为洁净,陈设典雅,牧云看了,十分满意。略作洗漱,他就让公主派来服侍他的宫女出去,然后也就吹熄了宫灯,脱衣上榻,闭目冥神,准备睡觉。

    而在宫女走之前,已在屋角的铜鹤炉中点上了甜香。据她说,这香还是用怀梦草的香料做的,闻起来十分惬意舒适,催人入梦。这时,那悠悠的怀梦香烟就从铜鹤的长嘴中缭绕而出,氤氲满屋,不用多久,牧云便昏昏沉沉,很快便要沉入那黑甜梦乡中去。

    只是,就在这时,在这幽沉夜色笼罩下的凝光阁里,竟然有一只白光凝成的仙鹤,振翅如雪,神神奇奇地飞进了窗牖里它翩然飞临了牧云的床榻前,到了近前,这只悬翱半空的光羽之鹤忽然间大放光明,照得这黯淡的凝光阁里顿时光辉如昼。

    “谁?”

    原本已快睡着的少年,被这光华刺到眼睛,猛然一惊,蓦地坐起身,喝了声是谁——却看见这只光之白鹤正翩跹飞到一室上空。

    乍见奇景,牧云猛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却不料这白光之鹤忽然口吐人言,宛如女子的声音,细呖呖说的却是一首古风的诗歌:

    “河之桥,行与子同高;

    河之鸟,飞与子同翱。

    怀哉怀哉,子从予归哉”

    说完,这白光羽鹤在空中盘旋了三周,便顺着阁楼的楼梯,朝楼下飞去。

    “我不是在做梦吧?”

    牧云狠狠地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没想到用力过猛,疼得“哇咧”一声叫出声来

    还在忍痛迟疑,却见那羽鹤在楼梯上下蹁跹飞翔,口中又吐人言道:

    “张氏少年,且随我来;张氏少年,且随我来。”

    “好吧”

    “也不怕你把我吃了。”

    眼见得这光之羽鹤白光圣洁,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想想又在皇宫,能有甚事?牧云便迅速穿衣,双脚在榻前划拉几下,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便跟着这夤夜而来的白光羽鹤一起下楼,迅速没入到浓重的夜色中去——牧云也想看看,自己初来乍到,便有人用如此高明的法术引逗召唤自己,究竟会发生何事。

第五章 千鸟秘境,揽韶光之在望

    洁白的光鹤上下翩跹,总在牧云前面一两丈的距离飞舞。(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当牧云随着它下楼,出了门之后四周的夜色仿佛一下子浓重。月光隐退,夜雾迷蒙,深沉的夜色好像涨潮的海水,将周围的景色一齐淹没。

    缤纷的羽鹤仿佛有着某种魔力,感觉并没有跟着它走多久,便已经茫然辨不清四围的景色。正在诧异,想寻找天边被云翳遮挡的月光,却忽见引路的白鹤蓦地散碎成千百朵光片,粼粼地消融于夜色。目光追随着破碎的光鹤,牧云发现在它消失的地方,有一人冷冷站立。

    牧云第一次见到少师,怀疑那对面是不是竖着一座白玉雕像。这个身材修长的俊雅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花圃那边,一身白袍,面沉似水,冷峻的面容反射残月微光,散发出只有青水白玉才能发出的光辉。这样的人物,外形奇俊,风骨凛冽,只看一眼,便让人终身难忘。

    而再多看两眼,牧云便看见他的右脸颊上,有一道一寸来长的疤痕。这疤痕细微而狭长,直从腮上挑入眼眉,便将这本应俊美非凡的男子,勾勒出几分阴冷邪气、狂野不羁的意味。

    在这样寂静的秋夜,看见这样一个人物,若非牧云看到他身后那千百缕随风飘舞的银色长发,还真以为自己只不过碰上皇宫花苑中的一座白玉雕像。

    “你是谁?”

    牧云眼神十分警惕。

    “……”

    一言既出,这白袍银发的男子却依旧只是看着他,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应。

    “喂你是活人吗?”

    这人看来真像个玉雕,牧云心里有些发毛。忐忑之际,不免声音更大。他叫道:

    “刚才那只白鹤,是不是你招来的?”

    接连发问几句,换来的却依旧是沉默。

    “原来真是座玉雕。看走眼了看走眼了,还以为是出气儿的大活人呢哈,哈哈”

    见这人只管不做声,牧云便哈哈一笑,索性逗弄一句,转身便想走开。

    只不过,戏谑一句,正想走开,牧云却猛然听得身后传来一身轻微的破空之声——历经几次生死磨难,牧云临敌经验已然今非昔比。此时这锐物破空之音甚是轻微,但听在牧云耳中,却宛如惊雷一样

    “呀原来是杀手”

    牧云大骇,想转身迎敌,但冥冥中已瞬间判断,自己此刻转身只有死路一条他本能地身形一轻,似逝水,若晚风,轻轻地朝旁边一歪身子,便听得“咻”一声锐响,那兵器已然从自己耳边呼啸掠过

    饶是避过,牧云仍是一惊,眼睛不由自主一睁,正瞧见一团白影正站在自己现在面前——原来正是刚才那个默不作声的白袍男子,已经站在自己的对面。不用说,刚才施袭之人正是他

    “是什么兵器?”

    牧云下意识朝这依旧冷冷然的男子手中看去,却见他右手二指间只拈着一根一尺来长的细软草茎。

    “难道……”

    正似乎想到什么,冷不防对面这宛如玉雕的男子又动了“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正是此人绝妙诠释。方才静如雕塑,此刻暴起发难,却衣发皆舞,整个人瞬间飞起,就好像一只从空中扑袭猎物的白色巨雕,又朝牧云狂暴袭来

    在这次对面攻袭之中,牧云终于看清,他手中那根硬如铁、锐如矛,泛着微微的碧光犹如绝世神兵之物,正是刚才那根软塌塌的细软草茎

    来不及惊异,这支细草化成的神兵,现在正朝牧云面目刺来

    面对如此出神入化的攻击,牧云知道惊惧无用,反倒放松心神,再次深吸一口气,顿时身躯一轻,宛若化身流水,又似秋叶拂风,这身躯好像被草茎刺来之时带起的风息,轻轻地吹到一边去。

    “嗯?”

    这一回,见牧云再次避过自己的攻击,这个本来好似古井无波的银发男子,眼中也禁不住流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正有些犹豫,不知自己是否还要继续攻击,却不料牧云这边低吼一声,手中忽已凭空凝出一支冰剑寒冰凝成的剑器,映着此刻露出云层的月华,正是寒光夺目

    原来这时牧云也动了真怒,顿时那泼性也发作起来,口中喝叫一声,便见得平地飒然飞起一道寒冷剑光,映着皓白的月华犹如银河倾泻,直朝白袍男子狂飙而去

    就如刚才牧云冥冥中的警觉,这银发男子的心头也猛然升起奇怪的念头。这样的念头,已有多少岁月未曾有过?这一时竟如此强烈他这猛然浮现心头的意念是:

    “难道我这心魂,就要从此寂灭?”

    原来少年曾在生死关头悟通的空明逝水之剑,蕴含溟海水神真法。当年犹然冰水交替,似有还无,只不过是技艺莫测;此刻通悟多时,已臻化境,则无即是有,有即是无,透骨的寒意犹似万年的冬寒,在清冷的夜空凝成实质。冰光飞舞的轨迹之上,天空中数亩方圆大小,竟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莫非我少师,今夜要寂灭此处?不……千鸟秘境”

    这位叫少师的神秘男子,当陷入对自己而言已十分陌生的生死之境,也决然施展出自己平生的绝技

    当呼号出带着自己远方家乡之名的古术,猛然这秋夜刹那变成春景方才还是月光朦胧,转眼竟是艳阳高照;方才还是秋叶凋零,现在却是草木葳蕤陷身于明媚的*光,别有洞天。当那一道饱含杀灭之意的冰光飞来,却有无数青碧的枝叶从旁伸出,用千百道生机盎然的青藤柔条前仆后继地挡住这少年一往无前的肃杀之剑——冰光幻灭,少年身形顿挫;那千百道枝条也仿佛舍生取义的勇士,一瞬间被极冬之寒斩断了生机。它们枯槁委顿,散落成无数的残枝败叶,零零落落飘散在少师召唤出的千鸟之森的秘境中。

    一击不成,等牧云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奇怪的场景。若是往日,见得如此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定然欢欣鼓舞;但现在神志清醒,一看到本来月夜朦胧,现在却突然阳光灿烂、春林葳蕤,而且那些春林中草木的颜色式样十分奇特,好像自己从来没见过,牧云便从心底升出一缕彻骨的寒意

    果不其然,在此诡谲之境,无数的春草林木都仿佛有了生命。长相奇异、从未见过的植物,俱朝自己汹涌而来,就和之前少师振草为剑一样,那草叶和枝条都成了利剑和钢鞭,朝牧云劈头盖脸地打来

    见到这样攻击,牧云本能地便施展出最近学会的洞阳火神之章,大喝一声,身周已燃起熊熊烈焰,火苗吞吐,似乎能噬灭一切

    见他施展出这样明烈的火灵法技,那藏在秘境深处的少师又是一惊——当今之世,这中原能够一身具备水火二系法技之人,并不多见;何况,还是眼前这样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

    火能克木,无论这神秘男子千鸟之森的秘境古术有多奇特,在少年无比纯正的洞阳火灵吞噬之下,无穷无尽扑前的草刃树剑只能化为飞灰。草木灰飞烟灭,消逝的不是草质木材,却是催动秘境之人的真元之力

    无边的草木澎湃汹涌,沸腾的火焰不住吞噬,看起来这是势均力敌的争斗,但作为其中发起攻击的一方,少师却不住叫苦。虽然在秘境中,自己仿佛掌控一切,能催动无边无际的草海林木攻敌;但这些全都并非没有来由;那少年护体烈焰吞噬的,都是自己的真元之力。而木助火势,这样真元之力的消耗速度,越来越快,渐渐他便要支撑不住

    秘境中的战局难分难解,忽然间,竟有一片翠绿的树叶被一缕风息托着,飘飘然穿过猛烈燃烧的火焰,轻轻地落在少年挥舞的手臂上。本来牧云也想将这不速之客烧毁,却发现这碧叶竟似虚有实体,实质如一缕精魂,轻轻地落在自己手臂上。

    “年轻人,吾本只想一试。”

    本来生死争斗,无暇旁顾;但当这碧叶一触手臂,却有一个柔和的声音好像在自己心底最深处响起

    “如此生死之局,非吾所愿。吾等就此罢手如何?”

    这声音响起之时,那本来无边无涯涌来的草木顿时止住。

    “不想打了么?也好。”

    牧云看了看那枚在自己手臂上逐渐变得透明的碧叶,也大声地回应。

    于是,二人心意相通,各收了法技,那明媚的春景顿时不见,汹涌的烈焰也消失无踪,天边依旧弦月一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如水的月华在眼前倾泻。

    “吾名少师,忝为护国圣教二国师。”

    本来倨傲非常的银发男子,这时却对着牧云微微弯腰,施了一礼,说道:

    “本拟月夜遣鹤,邀谈试技,道是风雅之事。孰料竟酿生死之局罢了罢了,此事却是少师做差,且回,且回”

    连道两个“且回”,这风神卓绝的二国师,便一转身,袍袖飘飘,竟此扬长而去了。

    “呃?二国师?”

    听得那少师自报家门,牧云一时也是愣住。月夜之下,出神良久,未能想出所以然。而此刻周围景物已复清明,那些曾经遮蔽周围的迷雾已然散去,却见得此时身处之地,竟距离凝光阁只有数步。

    “今晚这事,到底算啥?”

    怎么也想不通,牧云便甩了甩脑袋,道了句“虽是二国师,却也是莫名其妙”,便紧走几步,回到凝光阁,倒头睡自己的大觉去了。

    且不说牧云安寝;当少师转身离开,脚步飘风,几个起落已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轩厅前。到得厅门外,道得一句“少师求见”,得了里面之人的允诺,他便手一拂,这厅门无风自开。

    “事情办得如何?”

    等进到轩厅里,那位等待多时之人,便问了这么一句。

    一言问出,却把深沉如水、冷傲如冰的少师大人,问得面露惭色,半晌无语。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六章 至奇无惊,偶泄苍灵旧语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六章至奇无惊,偶泄苍灵旧语

    “怎么?少师大人杀人,也有不忍的时候吗?”

    见少师如此,那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说道。(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陛下,非也。”

    听天子这么说,少师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哦?”

    这时倒轮到这位皇帝陛下惊讶。

    “怎么?莫非你与他交手,竟……”

    “正是,陛下。”

    到这时,少师也平静下来,神色如常,拱手禀道:

    “本来得陛下谕旨,去试一试那少年功力,若孱弱不堪,便索性要了他性命。也不瞒陛下,纵然少师听那些内监说,公主殿下引来的这位少年朋友,昨夜在环秀轩吃饭期间,颇说了些争强斗胜的事迹;但毕竟年纪摆在那儿,少师以为,此人不过是哪处浮滑少年,说句冒犯公主的话,定是此人欺公主殿下青春年少,便拿这些大话儿来哄她。所以今晚少师得令,一开始未存多少比试之心,颇想直接取他性命。”

    “但你却未能取得?”

    武烈皇帝沉声发问,虎眼眯成一线,面色如水,看不出是喜是怒。

    “是少师未曾想到,民间竟也有这样少年高手,一身竟具备水火二系之功,且灵力纯正至极,竟是少师生平罕见。若不是我最终施展出家乡教门的秘境之术,恐怕今日少师也不能这样安然的站在陛下的面前说话。”

    “什么?”

    刚才看不出喜怒的帝王,这时遽然动容,忍不住说了一句:

    “少师,你这些话都是真的么?你须知道,纵然你是海外灵洲的异人,朕敬你三分,但若是犯了欺君罔上之罪,朕一样饶不了你”

    “陛下,你看低少师了。”

    面对着帝王之威,少师毫不动容,只是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哦。”

    皇上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这世上,能逼得眼前之人施出秘境之术的,并不多。这少师,旁人也许不了解,但他这个亲自参与招揽的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本事。银发飘飘的奇俊男子,实则来自神秘的海外大洲“苍雾灵洲”,正是灵洲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纵奇才

    说起这苍雾灵洲,乃是一块奇异的大陆;王母使者曾与牧云说,世上有人妖魔冥仙灵鬼七界,据说这苍雾灵洲上竟有人、妖、灵、仙界四界,乃是四族交汇之地。生灵多样的苍雾灵洲,隐于遥远的西南大海深处,传说为雾神“疏离”栖隐之地,尚黑色,故用苍雾为名。

    苍雾灵洲之上,中央之地有迷雾森林,传闻为雾神居所,茫茫不识其真面目。北方滨临风暴洋和鬼怒群岛,滔天巨*邻接着陆上的雷暴之泽。雷暴泽中有闪电之灵出没,正是灵界之高强灵怪。南荒有晨露之国,女子俱为绝色美人,但因晨露山脉的阻隔,世人大多也只闻其名。灵洲西侧临海之地,为千鸟之森,有山脉九道,森林广布。传说上古之时神鸟丹凤筑巢于此,曾引来千鸟朝贺,至今林中仍多鸟雀,故以“千鸟”为名。千鸟之森中,有亲近草木的自然巫门,号为千鸟神巫之教,教中巫师皆研习自然巫术,崇尚“天人合一”,少师便是出自其中。

    而这少师,自幼便是神童。“原本山川,极命草木”,生长于郁郁苍苍、百鸟千鸣的浩瀚森林,从小亲近自然之气,少师很早便显露出与草木山川沟通的特殊能力。少师五岁通鸟语,八岁通兽语,十二岁通树语,被神巫教门奉为百年难遇的奇才。此后二十年间,少师遍习苍雾灵洲诸样巫术,一身异能,真可谓知风晓雨,御蟒伏虎,草木皆兵,尤其他掌握了师门的绝技“秘境”之术。

    整日修习,足迹已遍布苍雾灵洲山山水水。三十余载,少师尽知灵洲自然之事。终有一日,忽觉所学所修,已至瓶颈,便挥手御巨木为舟,翩然离了灵洲西岸,横渡浩渺苍茫的大海烟波,几经周折后来到四海异族人口中的轩辕华夏之地。此地即为牧云等人生于斯、长于斯的中华神州。

    恢恢神州,物华天宝,到得此处,少师如入宝山。他四处游历,见习各地风土人情,多闻莽荒市井间的奇人异术。跋涉山川数载,最后少师遇见当今护国圣教的教主天玄子,为其学识气度倾倒,遂从其邀,加入当今天下最强大的教门“护国圣教”。自海外灵洲而来的少师,为人冷静少语,却又十分忠诚明理,极有原则,再加上他一身海外奇术,不出几年,他便成为护国圣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国师。而因他来历奇特,就连当今皇帝,与他也是亦主亦友;否则刚才在门外,也不至于只道得一声“求见”,少师便能推门而入。

    说罢少师来历,再回到眼前之事。听他方才一番言语,当今圣上一时无语。沉吟之时,他偶尔将目光转到少师那一头海外灵洲异族特有的雪亮银发上,便有些出神,忽觉得此事十分神奇:

    真不信自己女儿随便招惹来的一个洞庭湖乡下穷小子,竟能和自己心目中有如神人的海外异士打成平手

    “二国师,”沉吟半晌,他忽然开口,“你告诉我,若是你全力施为,可知最终鹿死谁手?”

    “……陛下果然目光如炬”

    听得皇帝半晌之后说出这么一句话,少师眼瞳之中由衷露出钦佩之色。他道:

    “今夜之事,少师毕竟存着相试之心,纵有搏杀之念,这杀意尚有不足。”

    “再者,本来存着轻视之心,一试之下,竟然大出意外,束发垂髫之龄的少年,一身水火奇功竟然丝毫不亚于我护国圣教中佼佼之辈,顿时又有惜才之念——高手对招,一息尚不能相让,何况如此三心二意、心意曲折?于是相较之时,倒差点吃了苦头。不过——”

    少师话锋一转:

    “承陛下相询,方才若是我全力施为,恐怕落败之人,并非少师。”

    “哈哈我说呢,二国师此语,方才道出真正战局”

    皇帝陛下此时终于觉得这样才合理。想了一想,他又微笑说道:

    “少师,以你的能力地位,犹能坦然告知朕今夜战局,足见其磊落风怀了。”

    “陛下过奖。”

    听皇上夸赞,少师只是淡淡一笑而已。

    到了这时候,皇上觉得终于弄清了今晚事由。脑中转了几个念头,他忽然忆起一事,便顿时面容一肃,颇为感慨地跟少师说道:

    “说起来,还是你那位教主明鉴。一年前,当我这不省心的宝贝女儿失踪不见,朕满腹忧怀,天玄子国师却跟我说,天香儿此番流落江湖,只需顺其自然,便会遇得奇缘,不仅增福添寿,还能为我万里江山绵长国祚。当时我信了他这状若痴狂之言,内心其实犹疑。不过今日来看,就从她结识的这洞庭小子身上看,你那天玄子大师兄,一身造诣确实出神入化。好既然如此——”

    说到此处,当今天子变得兴奋起来。他把手在空中一挥,如揽千军般大声说道:

    “既是我儿江湖旧友,明晚朕便要在文华殿大摆筵席,召集文武重臣相陪,一起款待于他。如此一来,也不让月瑶儿在故友面前失礼。少师,你也算这少年的熟人了,明晚你便也来相陪。”

    “遵命。”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七章 皇室侯门,且去观棋酌酒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七章皇室侯门,且去观棋酌酒

    到得第二天,牧云几人便在宫中游览。(顶点小说手打小说)皇宫内苑,帝王之家,集的是天下人力物力。放眼民间,那些所谓名扬一方的私家园林,或是什么年代久远的名胜古迹,若和这皇宫的风物一比,又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番游览,牧云端的是大开眼界。而与月婵同行,有昨晚的剖明心迹,则即使她贵为公主,足下所踏之地又为皇宫御苑,那萦绕左右的融洽感觉,却和在罗州城或幕阜山无异。随行左右,绿漪静婉有礼,幽萝活泼雀跃,流连于黄花碧树间,本身便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过了一座白玉桥,偶然便到得一处四角挑檐的小亭,名为“弈茶亭”。弈茶亭坐落于鹅卵石路侧,周围碧草环绕;亭中安放着一张青玉凿成的圆桌,桌面上雕刻着纵横交错的棋盘。桌上还摆着一副茶具,正应得“弈茶”之名。经过这亭子,月婵便说稍觉疲累,几人便一起来这亭中暂歇。

    说起他们现在所到的这座弈茶亭,本是宫中妃子们讨好皇帝的一个去处。三宫六院得宠的妃嫔,陪陛下闲逛到此,总要想出些缘由,让陛下在此羁留。弈茶亭中永远都摆着一副洁净的茶具,这些妃子们便“顺便”为皇上烹煮香茶;在显露各人茶道修养的同时,也在那倾、倒、挑、举诸般优雅的茶艺动作中,借机展露无限的风情。

    今日这弈茶亭,接下来倒也有一场茶艺。只不过,这次烹茶献茶之人,换成了天香公主,献茶的对象也变成了两个灵气逼人的少女,和那位清新磊落的少年。于是,时不时经过的那些宫女或者内监,瞧见那个动作无比温柔典雅的奉茶少女,竟有点像是那位闻名遐迩的公主,一开始,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闲言少叙。转眼就到了傍晚。今夜这文华殿中,灯火辉煌;所有人都知道,皇上今晚要在这文华殿中专门宴请掌上明珠的好朋友。其实,出身寒家的罗州少年,此时还不太习惯出席这样的大场面。不过既是皇帝相邀,那就是奉旨吃饭,按牧云的理解,若是推脱,说是自己不饿,恐怕就犯了欺君之罪,要掉脑袋。

    在这样的忐忑之中,牧云这一晚见识了皇家御宴的真正气派。气象恢弘的大殿里,半空中挂满了的宫灯;宫灯中明烛高燃,照得到处光明如昼。每位宾客都是单独的坐席,各个盘腿而坐;身下铺的是细兔绒的毛毡,面前摆的是红檀木的桌案,案上放满了美味珍馐。

    文华殿中的座次,皆按尊卑而来。纵然牧云是公主的朋友,大庭广众下这两人的位置距离,却也是隔得很远。公主就在居中而坐的父皇旁边,大殿的左侧则是一帮文武官员;牧云混在了大殿右边那一堆护国圣教的贤师散人中间,席次已排出七八席以外。品秩森严的年代,殿中所有人都对这样的座次安排,没什么太大异议。若说有,也只是腹诽当今天子太过抬举这位少年,哪怕他是公主私访民间折节下交的朋友,此时也不过是个白丁,没有功名。最多,他只该在末席加个座才对。

    再说牧云。此刻他偷眼往殿中四下一扫,只见得满殿之人不是王侯将相就是羽士仙客,便暗暗咂舌。虽然宫灯高照,一片光明,他还是觉得脑袋有点犯晕。

    满殿的高官厚爵晃眼,牧云只得收拢心神,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食案上面。面对着满桌香气扑鼻的酒馔饮食,牧云本以为这便是每人今晚全部的分量,谁知道等宴会开始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错了。难得一见的食物,往往还没等自己怎么动手,便有宫女翩然而来,甜甜地道一声“大人残羹且收走”,便狠心地将那些还没怎么动过的佳肴全部掳去。正当自己悲痛欲绝,却又有新的宫女飘然而至,又换上满腾腾一桌新的菜肴。一品那色香味,哈,更胜刚才

    有了几次这样大悲大喜的经历,牧云终于完全抛去矜持,该吃吃,该喝喝,抢在那些勤快的宫女之前,尽量不浪费自己喜欢的食物。见哥哥放手吃喝,身后相随的幽萝也大乐。她把哥哥此前的种种教诲抛到脑后,也放开肚皮跟着大吃大喝。见他二人如此,那个也在牧云席上相随的辛绿漪,则抿嘴莞尔,心中盛赞:

    “不愧是仙师,果然好兴致,在这皇宫大殿上也一样放浪形骸,游戏风尘”

    这样的宴席开始了一阵,正当牧云吃得高兴,却忽听得从殿上传来一声威严的声音:

    “诸位爱卿,今日朕于文华殿摆下宴席,一来与诸君同乐,二来是为了小女迎接她新近结识的同年好友。来,大家满饮此杯,为这牧云小友接风洗尘。”

    皇帝一声令下,本来嘁嘁嚓嚓的饮食之声顿时戛然而止。所有人举起手中杯盏,皆朝那三个少年男女的坐席方向致意。然后,各自仰脖,这些重臣或是羽士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当此之时,幽萝依旧嘻笑,绿漪依然微笑,牧云不知所措,殿上的公主脸却红了。

    “诸位爱卿,你们可不能小看这位牧云小兄弟。”

    这时的武烈帝,浑不似平时威严深沉的样子。他脸上挂着笑,和颜悦色地说话,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赏识后辈的长者。在宝贝女儿感激的目光中,皇帝陛下好像完全忘记昨晚的事情,笑呵呵地说道:

    “听瑶儿说,这位牧云小兄弟,有一手好法术呢。”

    “哦?”

    武烈帝此言一出,殿下之人顿时左顾右盼,窃窃私语。他们这些人,能被皇帝陛下邀来文华殿中参与这私宴性质的御宴,自然不是重臣,便是圣教高人。因此,在这些人眼里,纵然牧云三人看起来并非等闲之辈,但也不怎么放在他们眼里。听皇帝陛下这么一说,他们之中大部分人表面虽然没什么,但在心里几乎不约而同地想道:

    “这只不过是皇帝陛下给他溺爱的公主一个面子,不免夸夸这罗州府乡下的少年。毕竟,在满座这么多护国圣教高人面前,就算会法术,也会不到哪儿去。”

    不过,不管如何,总得给皇上点面子。因此,忽然殿下众人中有人高声喊道:

    “陛下,值此良辰,何不让这牧云老弟露上两手?”

    “好好让他露两手法术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有人带头,顿时群臣纷纷附和。武烈帝甚是开明,虽然平时朝堂之上,就事论事很是威严,但在这样的晚宴上,臣子们颇放得开,一人提议,大家笑着一齐起哄。

    “好那就让张爱卿露一手。”

    见大家起哄,武烈帝也没什么不高兴,欣然应允,朝牧云这边一招手,笑道:

    “听公主说,你法术高强。不过今晚欢宴,只是炫技,并非杀敌,张爱卿只需来点助兴之术即可。”

    “是,陛下”

    到得这时,牧云也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几步来到大殿中央,先朝殿上深施一礼,然后又朝四下拱一拱手,谦声说道:

    “献丑了”

    说罢,牧云独立殿中,口中念念有词,便要施展法术——这时候,众人皆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做法;只有殿上那个公主,患得患失,不知自己熟知的这人儿,除对阵杀敌的水火法技之外,会不会什么助兴逗乐的法术。

    再看牧云。稍稍作势片刻,只听他口中喝得一声“起”顿时从大殿各个坐席桌案的酒杯中,猛然飞起数十只雪白的云雀,“啾啾”欢叫个不停突如其来的异鸟,有的绕着那些高官的帽巾飞舞,有的振翅高飞,绕梁不绝转眼之间,方才灯火辉煌、杯盘罗列的酒宴大殿中,便飞起了无数羽毛洁白如雪的异种鸟雀

    “哈哈妙,妙”

    乍见到这样生动奇特的情景,纵然武烈帝和众人不同,已经有点心理准备,也一时觉得十分奇妙,便带头抚须哈哈大笑起来公主此时,一颗芳心也落下,跟着拍手叫好不已见他们父女俩开颜,座下群臣顿时也众**赞。

    听到纷纷的赞扬声,伫立殿中的少年也颇欣喜。让那些雪雀乱纷纷地飞翔一会儿,牧云便仰起脸,望着那满殿蹿飞的雪色云雀,又忽道了声“落”手一指,便见得那数十只自由飞翔的雪雀犹如倦鸟归林,一敛白,又飞回到本来飞起原处。

    于是,不少人注意到,原先自己面前少去半杯酒的酒盏中,又恢复了原样。目睹这样的异状,他们便将这杯盏放近口边,蓦然只觉得冷气射鼻;拿嘴小心地去抿一抿酒,却发现原本温热的酒水,不知何时已变得冰寒透骨。试饮之,则如醍醐灌顶,一股前所未有的芳冽酒意,直达四肢八骸

    “好”

    这时,大多数人都真心叫得一声好,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然后举杯向殿中的不凡少年致意。

    此时施术已毕,牧云便也回到自己的座中。刚刚坐稳,却听得殿上那矜持半晌的公主,终于喜孜孜地开口问道:

    “牧云,这又是什么法术?以前从没见你用过呢。”

    “禀公主,”众人面前,牧云彬彬守礼,站起身来,回复道,“刚才这法术,名叫‘雪雀穿云诀’,乃是从委羽山妙华宫的一个女弟子那里学来。”

    “妙华宫……咦?是你说的那个才女屈梦湄么?”

    “正是。”

    “哦……”

    听牧云说出这个名字,美若天仙的公主娇靥上一瞬间竟微微有些黯然。那复杂难明的情态,和一般小儿女听心上人说起别的优秀女子时,作出的反应别无二致。这般情态,落在殿中少数有心人的眼里,不免暗暗心惊。

    他们心说,难道这个叫“张牧云”的民间少年,居然并非悍名远播的天香公主找来折磨逗趣用的。刁蛮古怪的天香公主,莫非……竟是情窦初开?

    一念及此,想起这位公主殿下往日的种种事迹,众人不由自主地微微摇头。

    正在这时,殿下人群中,却忽有人高声大嗓地叫道:

    “张家小儿,可有胆与我比试否?”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八章 把酒醺然,静听兵锋微语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八章把酒醺然,静听兵锋微语

    忽闻挑战之语,大家一时都朝声音来处看去,却见大殿左侧文武群臣之中,有一个满嘴络腮胡子的粗豪武将,正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手里执着个酒觥,正朝牧云这边指着。(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原来是虎贲中郎将董文。”

    一见这说话之人,众人尽皆释然。原来还以为谁这么大胆,却原来是这个粗莽中郎将只见这董文满嘴喷着酒气,冲着张牧云叫道:

    “小子,算你能唬人,却骗不了我董大将军。来来来,今日我老董与你会斗三百回合,你可敢比试?”

    一边说着话,一边他已拨拉开众人,迈开大步来到殿中央。待到得殿中央,站定之后,董文扔掉手中的酒觥,又“唰”一声甩掉外罩的将军氅,朝牧云这边继续叫道:

    “俺老董、最看不惯拿幻术哄人之徒。来来来你就拿你那些‘法术’,与本将军放手一搏”

    原来这董文,虽然名一个“文”字,却是武人出身。他以军功累至中郎将,平时最恃武力,除了护国圣教的法师,他一般都不会把什么人放在眼里。今日多喝了几杯美酒,这位董中郎将见满殿的群臣君王都被一个少不经事的后生少年,拿个变白麻雀的障眼法儿便都给迷住,就觉得痛心疾首。

    有人挑战,再说牧云。

    见这位袍甲俨然的大将军指名跟自己挑战,牧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在这御宴之上皇帝的面前,究竟适不适合跟朝廷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放手比斗。

    “董将军。”

    正当牧云踯躅之时,却有人帮他解了围。

    就在牧云所坐的这同一侧,在那些护国圣教众人之中,说话间已站起一位白袍的法师。、这位法师,一头的银发飘飘,在烛光映照下犹如神仙——他不是少师是谁?

    这一位昨晚对牧云以白鹤相招的二国师,正站起身来,朝董中郎将叫了一声,便将这个紧盯着少年的鲁莽将军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哦?是二国师。”

    饶是董文目空一切,见是二国师叫自己,也不敢骄矜。忙去了二分酒气,拿着礼教,客客气气地问道:

    “二国师,本将军正欲和这少年比武,请问您有何见教?”

    “嗯,我劝将军还是不要比了。”

    “呃,为啥?”

    董文不知道这二国师为什么这么仁慈好心。他便哈哈笑道:

    “哈哈,二国师是怕我出手太重,伤了他性命么?哈二国师多虑了。我老董这一身猛虎劲气,已经收放自如。待会儿只将这小娃震倒,绝不伤筋动骨”

    “哦。董将军误会本座意思了。”

    少师冷峻说道:

    “本座之意,乃是董将军若执意比武,恐怕这一身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

    “什么?”

    董文大出意外,转念想了一想,便大叫道:

    “少师太看轻董某也我董文一介武夫,以军功获皇恩,到得今日地步。今夜为了戳穿这骗人把戏,哪怕舍了一身荣华富贵,也要让圣上明鉴”

    “唔……董将军想哪儿去了?”

    少师却是依旧平静如水,淡淡说道:

    “本座问你,将军一身功力,比之本座如何?”

    “……二国师这是何意?”

    董文被少师忽然这么一问,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二国师还在等他回答,他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二国师,我董文虽然莽撞,不过还是有自知之明。若论吃饭嘛,你恐怕比不过我;若论一身的功夫,那我老董在你面前,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哈哈……”

    这粗莽将军的答话,大大咧咧,直引得文武群臣哈哈大笑,连那一直在御座之上冷眼旁观的皇帝陛下,也忍不住龙颜莞尔。

    不过少师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依旧冷着一张脸,沉郁若水地说道:

    “将军知道便好。将军可知,昨夜本座与你口中‘张氏小儿’试招,尽展平生绝技,却依旧讨不了好?将军想和他比试,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想要这一身荣华富贵了,还能是什么?”

    “啊”

    一听少师此语,独立于大殿中央的董文,蓦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而他身后那些刚才还在哄笑的群臣,顿时也鸦雀无声,偌大的文华殿里,安静得只剩下宫灯蜡烛扑扑地爆灯花的声音。

    “难道是真的?”

    虎贲中郎将依然难以置信。不过,当他偷偷瞧了不远处那位傲然独立的二国师脸色,毫不似作伪,再一想,这二国师平时为人冷峻孤僻,绝不可能说半点假话,董文也只得接受了这个事实。于是,就如大夏天一瓢凉水浇下顶梁骨,董文顿时酒意全无;再回想刚才自己那些话语,不禁面色如土。到这时,也不管丢不丢人,董文猛地一转身,腾腾腾几个箭步,便跑回到刚才自己席中,躲在众臣之后,再也不敢吱声。这时候,与他相好的那些武将,个个替他捏了一把汗;而也有少数天生就看不惯武夫的文臣,忍不住幸灾乐祸。

    董文的惧意,还没有完全消除。他现在的酒意已经完全清醒,再细细回想今晚的事情,猛地想起一事,便又似三冬着凉猛然打了个寒颤,吓得浑身发抖。原来他想到,刚才那“张氏小儿”倒是喊得高兴,可自己偏偏忘了,这张氏小儿,还是殿上那位天香大公主的好朋友

    “完了,完了”

    这天香公主,可是比自己还要残暴一百倍;今日对她朋友出言不逊,恐怕……威震三军的中郎将,着忙在前面人缝中,偷偷朝圣上身边一看:却见那绝美如画的公主殿下,并没有在看自己。

    “神佛保佑,神佛保佑……”

    这时候,坐在他身侧席位上的那个散骑校尉胡勇,见董中郎将面色如土,便将他心意猜出个十之**。胡校尉平素与董文相善,这时见他惊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忙扯了扯他衣袖,小声地安慰他道:

    “老董,老董,且安心。公主殿下为人是嫉恶如仇了些,但从来处事公正。你莫担心她会因为这小事,拿你怎么样。”

    “真的吗?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且不说董文如何在席间压惊顺气,再说这御宴,至此气氛也渐渐变得平和。该吃的也吃了,该喝的也喝了,该闹腾的也闹腾了,既然在场的都是当今朝廷政要、天子的肱股之臣,最后免不得还是要说到军事政务上来。

    “诸位爱卿,”武烈帝先开了口,“虽然朕在此处饮宴,与诸位同乐,心中却仍牵挂西北战事。”

    “陛下,不是夏侯小侯爷已经报捷了吗?”

    见陛下提起此事,左丞相刘光远忙接话道:

    “今日上午,臣还见到凉州的军报。凉州来的军报上依旧说,自从有玉石宝贝‘血魂石’相助,凉州军如有神助,个个不仅力大无穷,还能施出刀光血影般的异术。借此奇石,夏侯勇所统凉州军,不仅解了敦煌数日之围,还一路反击,一月之内便收复鱼泽障、昆仑障、冥安、渊泉、池头、干齐等诸城隘,还在十日前,收复了酒泉郡的大城玉门。六日之前,已围了酒泉郡城。九幽异族叛军,一路节节败退,我看,不日便是它们覆灭之时”

    这刘光远,不愧为干练之才,在这酒酣耳热之际,还能将那西北总体战事,如数家珍般随口道来。

    听刘丞相说得清楚明白,武烈帝抚了抚颔下胡须,也不置可否。沉思片刻,龙目微睁,扫了殿下群臣一眼,武烈帝沉声说道:

    “西北战局反复,世袭关外侯之爵的夏侯勇一路奏凯,确已收复小半个西凉州。听此捷报,朕本应欣喜,只是不知何故,心内仍似颇有隐忧。诸位爱卿,可有人能替朕解开心中疑惑?”

    “这……”

    听武烈帝这么一说,殿下诸臣工,不少人顿时升起一个念头:

    “这有什么难解?那夏侯部所向披靡,建功无数,照此下去,最后不免拥兵自重,皇帝担心的,自然是忧心他将来尾大不掉、割据一方罢了”

    只不过,虽然心中很快想到这答案,却没一个人敢说出口。

    朝廷的重臣们,个个世故,那些护国圣教的高人们,也缄口不言。毕竟说到朝堂之事,圣教之人向来有所约束:除非皇帝亲自下令,否则朝廷军政之事,圣教中人一概不得插手。大殿两侧席中尽皆静默无言,于是就和之前中郎将董文挑战之事的尾声一样,这偌大的文华殿之中,又陷入一片沉静。

    “夏侯勇……哼。”

    这时候,却是坐在皇帝旁边的定国天香公主,轻轻地提了下关外侯的名字,哼了一声。显见公主对这位夏侯勇侯爷,颇有不屑。

    听到她这动静,武烈帝微微侧脸,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却没跟她说什么。等他转回脸去,龙目再次扫视殿下众臣之时,目光却忽然在一人的脸上停住。

    “牧云小爱卿,不知你对朕之忧心有何看法?”

    毫无先兆的,这武烈帝放着满殿久经风霜的臣子不问,却偏偏开口跟这个半大的少年讨教军国看法。

    “咳咳”

    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张牧云正专心致志夹着一块金黄脆嫩的烤乳猪肉,偷偷地往嘴里送。没想到皇帝这么一发问,却暴露了目标,他只好讪讪地放下烤肉,示意幽萝吃了,然后站起身来,躬身向殿上施了一礼——此时此地,也由不得他细想,便开口尽快回禀皇上的问话:

    “依小子的看法,怕是陛下担心夏侯勇这人罢”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见这少年如此胆大,说出真相,无论是朝廷的高官还是圣教的高人,个个脸上表情顿时凝结,心中不约而同想道:

    “唉,纵使有一些法力,这少年果然还是村野鄙人。他以为这皇宫之中、陛下面前,还能和那些市井江湖一样,出言无忌么?”

    众人腹诽,不过皇上倒似乎对张牧云这急切间说出的话语,比较感兴趣。威严的帝王放软了语气,和蔼地问牧云:

    “依小爱卿之言,倒似是颇有看法。那你不妨细细道来,不须有甚顾虑。”

    “嗯,禀陛下,”张牧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加上心中确有想法,便毫不畏惧,娓娓说道,“小子并非信口瞎说。皇上,还有诸位大人,恐怕你们都不知,我还曾和关外侯夏侯勇大人有过数面之缘。”

    “哦?”

    牧云这么一说,倒出乎大多数人意外。于是不少人收起鄙夷之心,开始侧耳细听他说的话来。只听少年朗声说道:

    “数月之前,小子代表云梦洞庭门,出赛杭州的武林鸳侣大会。这夏侯小侯爷,也带着宠姬前去。其中的细节曲折,在此不再细说,只是经过这一番接触,请恕我斗胆直言——这夏侯勇大人,杀伐果断,确是杀伐果断,但这杀伐之中,还是失了一点仁心。方才也听得一些西北战局的情况,便请恕小子直言:那血魂石情状颇为古怪,只恐怕夏侯大人一心求胜,做出些违背正道的不测之事来。”

    张牧云这一番话,听在不知真相的人耳朵里,自然觉得他有些妄下断言。但这些人所不知的是,牧云这么说,其实已经是留了口德。他思索之后,并没有把夏侯勇心胸狭窄、在钱塘江入海口附近设伏谋杀自己的阴私之事说出。

    自然,听了他的话,大部分人都不以为然。这时,那天香公主却开了凤口,脆生生地说道:

    “牧云,本公主自是知道那小侯爷可恶。不过,那还只是些私怨小事;他不至于如此无良吧?”

    从少女的这句疑问,便看得出,这定国天香之名并非虚得。纵然此刻一颗芳心都系在少年身上,但在这样的国家大事上,月婵却并不盲从,依然有自己的独立看法。

    再说牧云。听月婵如此疑问,牧云苦笑一声,又不好将那件钱江荒滩杀伐之事和盘托出,便只得找了一个托辞,说道:

    “禀公主,我出身罗州乡野,并不知道太多大道理。只是平时我多看戏文,对照我所知道的夏侯大人行径,却与我常看的这些戏文里的忠臣良将,并不相同。”

    “噢,也有道理喔。”

    月婵毕竟与少年心意相通。听了他的话,看他此时的表情,便想起他平时为人并非挟私妄言之人,便也接受了的说法。

    只是,牧云抬出戏文一说,却更加说服不了别人。于是,众人毫不在意,之后三三两两地陈说自己的看法,渐渐便把牧云刚才对夏侯勇的评价,给慢慢地揭过去。

    只不过,就在过了一时,正当大家几乎已忘记牧云刚才所说的那些不经之言时,那位银发飘舞的二国师大人,却霍然起身,声音朗朗,压倒众人,朝殿上御座的方向大声说道:

    “禀陛下,少师以为,宜召夏侯勇速回京述职”

    “你说什么?陛下——”

    顿时少师的这言语,便被那些文武群臣们当作过度反应。很快以左丞相刘光远为首,一众文臣武将你一言我一语,转眼便把少师的提议淹没。毕竟,说起来护国圣教的国师们法力虽然强大,对维护社稷稳定有莫大的作用,但历来的惯例和训诫,都是他们不宜插手国政。于是在文武群臣们有心地压制之下,刚才这句少师不知为何所发的惊人之语,便也渐渐被遗忘,暂时再也无人提起。

    时间渐渐流逝;当这御宴快进行了一半多之时,就在这众人纷纷扰扰、七嘴八舌的闲聊声中,忽又有一个声音叫道:

    “那张家小儿,可有胆与我比试否?”

    “呃?”

    正在闷闷喝酒的少师,闻言讶然,忙抬起头朝四下望望,想看看是谁还会出言挑战。很快,他就从众人扭脸观望的方向,找出那说话之人。本来按常理,他依旧想出言打消这人的念头;只不过,当他看清说话之人时,那些已到嘴边的话儿,便生生地咽了回去。

    “有意思。”

    在其他所有人都不注意之时,孤绝傲然的银发国师,拿右手指节轻轻地叩击食案。击节声中,他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好,好,这下却真有戏文瞧了”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九章 风狸潮语,响凉飚之肃杀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九章风狸潮语,响凉飚之肃杀

    少师先前阻止董文跟张牧云比试,但这时见到此人再次出言挑战,却并没像之前那样阻止。(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七护法风青夙……有趣,有趣”

    少师一瞧那出言挑战之人,心中立即想道:

    “这位公主器重的少年,不知什么来路,竟精通水火两系法术。只不过,我圣教八大护法之第七护法风青夙,却精通风灵法技。御风之技,来无踪,去无影,水不阻风,风倒助火,我来看看,究竟这少年要如何应对。”

    原来,虽然昨夜交手,不分轩轾,最后少师顾念并非生死之战,主动出言媾和,但对方毕竟是一个乳臭未干、名不见经传的小后生,即使少师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心中也难免有些介怀。此刻见不受水火克制的风青夙风护法出言挑战,他心中升起一看究竟的念头,不再出言阻挡。

    再说出言挑战的风护法。他也并非鲁莽之徒,此番出言挑战,其动机倒和少师此时此刻所想一样。原来风青夙自二国师大人说出那番阻止中郎将挑战的话之后,心中便暗暗吃惊。能让少师大人讨不了好去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于是那之后风青夙一直在暗中打量牧云,却发现,他在宴席中那些言谈举止,纵然不像庸人,也绝非什么天之骄子之辈。

    “笑话”

    于是七护法便不服:

    “二国师谦逊过人,这肚量我风某自是佩服。只不过这等过谦之语,被那些不知情之人听了,还真以为我护国圣教的堂堂二国师打不赢这乳臭未干的少年,则更让那些早就对我圣教不满的文武群臣多些口舌。罢罢罢今日我得出手;届时若这少年连我也打不赢,则和二国师打个平手之语,便只是个笑话了。”

    心中打定主意,风青夙这一声喝叫,甚是清晰洪亮,张牧云哪有听不着?循着声音来处,已站起身的牧云觑眼看去,却发现那辉煌灯光之中,正站着一位身罩青袍的中年法师。这法师,身形瘦削,脸色枯黄,腮边也没什么肉,立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支青绢纸包裹的黄竹签,被风吹得摇摇荡荡,一刻也静不下来。

    再细看两眼,最吸引牧云眼球的,莫过于这人身上所着袍服。这身青袍,无风自动,上面间隔画着长条的符文。乍一看这些符文只像是装饰图案,细瞅之下才发现都是些前所未见的奇特符箓纹样。现在被大殿宫灯一照,这些符文正幽幽地发出神秘的碧色光芒,倒好像传说中的法阵一样。正是风青夙这一身奇异的袍服,才让牧云一眼认定这是位功力十足的法师

    见他挑战,牧云下意识地看了少师一眼,却见他并没有再说话阻拦的意思。大殿众目睽睽之下,此时此际,对张牧云来说,纵然只是为了公主的面子,也没有理由不答应。不过,在答应之前,他还是转身朝殿上宝座中的帝王看去——却见他面含微笑,见自己看来,不发一言,只是伸出手来,做了个“请”字的动作,眼神中满是鼓励的神情。

    既然如此,牧云再无疑虑,转过来,挺直了身子,朝那法师一抱拳,清亮说道:

    “前辈抬举,敢不应命?只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他叫风青夙。”

    还没等风法师出言回答,那二国师已踱步出众,代他答道:

    “青夙乃是我教八大护法之七,人称‘风魔御天’。他一身风系法术炉火纯青,降妖伏魔无数。你真要与他比试?”

    “原来是风前辈。”

    听少师的介绍,这风青夙竟然这么厉害,牧云不免心中暗暗吃惊。不过此时也是骑虎难下,口中只得强撑说道:

    “风前辈一身神功,晚辈若能领教,对修法一途,自然是多有益处的。”

    “好”

    似乎有些看穿他的心思,少师也不揭穿,只拊掌一笑,便朝殿上的武烈帝陛下躬身施礼,谦恭说道:

    “陛下,请准许他二人一较高下。”

    “准。”

    武烈帝的话语掷地有声。他含笑看着这一切,准奏之后又添了一句:

    “斗法不比斗武,我看这殿中狭小,诸位爱卿,请随朕一齐移步,到那午门之外的校军场上,一起看风青夙和张牧云两位爱卿比试。”

    “是”

    众臣齐齐答应。闲言少叙,片刻之后,这君臣多人便从文华殿中来到皇宫南门外广阔的青石广场上。到了这时,作为当事人的张牧云已平静下来,倒是那掠阵观战的天香公主,心中又忧又喜,心绪难明。

    倾国倾城的少女喜的是,自己的情郎哥哥在众人眼中,毕竟只不过是个乡野少年,包括自己的父皇之内,都不了解他一身本领;正好,这七护法风青夙跟他挑战,倒是让牧云哥哥一展雄风的机会。不过,她忧的是,这风青夙一身本事,自己早已得知;能做到天下第一大教第七护法,那一身本领岂能小觑?况且,月婵自己也是行家,少师能看得出的关窍,她如何不知?少师放心让风青夙挑战,只不过是想到风青夙一身风灵法术,正好让牧云的水火之功耐他不得。这样斗法之事,若不得克制,则先天便输了一局,结果绝不容乐观,因此天香公主心中也是患得患失。

    不过不管怎么样,无论月婵是喜是忧,众目睽睽下这风青夙、张牧云二人的斗法比武之事,是绝不再方便出言阻止了。

    在皇帝和重臣们从文华殿移驾之时,有关准备场地的命令早已传达下去。等众人来到午门外校军场时,羽林军们已将场地布置完毕。牧云一瞧,这午门外大约有十亩方圆的巨大地域,已被一杆杆飘扬的龙旗给围起来,示意为斗法比武场地。场地周边,每隔五步便竖着一根牛油巨烛,每一根都小孩胳膊那般粗,现在已经点起来,熊熊的火光正是冲天燃烧,即使在风里也丝毫不减光明。这些牛油巨烛,再加上围场龙旗间站立的羽林军手中火把,便一起把这午门外广阔的比武场地,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见到这样的场面,那些京城的百姓们还不奔走相告。很快,就在午门周围聚起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群。而本朝开明,见闲人聚来,羽林军也没有驱赶;他们只是将百姓们站立的地方推后了几十丈的距离,以免待会儿发生什么不测事情。

    斗法比武场地布置无误,皇帝和公主还有重臣们则在午门城楼上就座。刚才文华殿众臣之间,只有少师等少数法力高深之人,也下到场中,在一边守护,以免斗法中间出现什么严重意外,那些普通羽林军难以应对。

    再说场中。当风青夙这位护国圣教中有数的高手,来到场中一立,便如渊渟岳峙;张牧云站在他对面,凛然便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在一个瞬间,他仿佛要喘不过气来。别看风青夙只是个护法,但要知道,在任何朝代,朝廷举国之力最为强大;虽然风青夙叫护法,那些江湖门派中的长老也常叫护法,这两种“护法”的含义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位护国圣教的七护法若放到民间,则便是百年不遇的高手;连许多修炼门派的掌门,也和他差得不可以道里计。

    万众瞩目之中,只见这风青夙朝牧云点了点头,便忽然将手一伸,在牧云的注视中,从阔大的袍袖中滑出一物;此物初见时仿佛一支小簪子,谁知道握在风青夙手中,迎风一晃,却转瞬变得有一丈多长这杖子本身似由两条粗壮的褐色干藤扭曲而成,杖顶上则有数十根嫩黄色的细须。和常理不同,这些细软的须子并不下垂,反是飘扬向天,似乎并不是随风展动,而是自行向空探舞,宛如活物。

    “年轻人,莫说我欺你。”

    当拿出这样奇特的藤杖,风青夙将它在地上顿了顿,沉声说道:

    “本护法手中之杖,名为‘风狸’;杖顶即南荒异兽风狸之眉,能助风力。年轻人,你的法杖呢?”

    “呃?我没法杖。”

    “嗯?”

    这回轮到风青夙大吃一惊。须知作为一个法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法杖?法杖对于一个使用法术的法师而言,就和刀客必须有刀一样,乃是必备兵器。人力有限,要迅速和天地灵气沟通,还得借助特殊炼制的法杖,这是自古一同的道理。因为无论多么高强的法师,在正式对敌中若不人手一支法杖,则哪怕你功力再高,在生死一线的争斗中,若用了一支好法杖,让法术的完成快了那么一瞬、法术的效果强了那么一分,则往往战斗的结局便大相径庭。

    因此,当野路子出身的张牧云说出没有法杖之语时,七护法目瞪口呆,也忘了说下面的话。愣了片刻,风青夙才道:

    “年轻人,是不是忘带了?”

    纵然这样猜测,风青夙也还是很不理解。作为一个法师,竟然会不随身携带法杖?

    “不是呀,我根本没有”

    听了风青夙的话,牧云答了一句,又想了想,好像恍然大悟般认真说道:

    “风前辈,是不是这京城之中斗法比武,必须要有根法杖?”

    “……”

    风青夙一脸的哭笑不得。难道他“风魔御天”,今日竟然要和一个赤手空拳的少年人比试法术?他看了看手中法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法杖只是小事。”

    这时,却忽听旁边那二国师开口说了一句。二国师大人走到近前,对这二人说道:

    “七护法若不用法杖,自是不惯。牧云昨晚与我斗法,虽然功力高强,但没有法杖,长此以往毕竟不行。既如此,念及昨夜本座以光鹤相招,扰你清梦,今日便用法杖一根相偿。”

    说着话,这银发飘飘的冷峻法师,便抬起左手,手指在虚空中一缭绕,便忽有一支也小如簪子之物,发着白光,也不知从哪儿飞出,在空中盘转了一个优雅的曲线,便轻轻地落在少师掌中。

    “去”

    少师轻叱一声,手中小簪便悠悠地飞向了牧云。牧云见状,待它飞近,便伸手一接——当白光之簪落入掌中之时,猛然间冥冥中便有许多文字涌入自己的心灵

    “这……”

    抬眼望去,少师大人银发飞舞,面无表情,抿着嘴唇,并无说话。只是此刻牧云的灵魂之中,却瞬间被刻上了一篇功法。这深入精魂的功法,不仅向自己介绍了法杖的来历、告诉自己法杖对施法的帮助,还教了他如何收起和还原这支法杖。

    “嗬”

    依照少师大人在自己心神中传导的心法,牧云深吸一口气,默然动念,一瞬间仿佛唤醒法杖中沉睡的灵魂,待他将手中这发光的白簪迎风一展,顿时也变出一根一丈多长的法杖来

    “‘潮语法杖’,得少师大人相赠。”

    定了定神,牧云也像风青夙方才那般介绍:

    “出自苍雾灵洲之云津群岛万古海滩。千鸟族人曾至此处,取海潮冲刷亿年之白玉礁岩所制,”

    感受着白玉法杖从手中传来的晶润,冥冥中牧云仿佛听到了潮起潮落的巨大轰鸣——努力稳定住心神,他平静说道:

    “传说此杖暗合潮汐呼吸之道,于沟通水灵大有裨益,还望风前辈小心。”

    “好那便来吧你且小心吧”

    风青夙连声猛喝,顿时举杖向天,持着这风狸宝杖,对着头顶的星空苍穹轻轻一划——这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却仿佛沟通了冥冥中在夜空飞舞的亿万精灵;皇城之前的天地乾坤中,暗暗起了某种变化

    “轰”

    只见风青夙将风狸杖向下猛力一挥,杖头指处,顿时狂风如浪,一道风飚忽自九天轰下,带着不可阻挡的洪荒之音,摧枯拉朽,直朝牧云咆哮扑下

    只这一下,牧云浑身毛孔皆张,一瞬间他便知道,虽然只是普通比试,自己却正面对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

    管平潮祝您端午节快乐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十章 因风试刃,锻炼水火之功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十章因风试刃,锻炼水火之功

    张牧云第一次知道,无形的风息竟然能成为最险恶的武器,让自己陷入最危险的境地。(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一道迅猛的狂风如银河崩泄,从天而降,自己突然感觉到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危机

    “玄冰盾”

    张牧云一挥潮语法杖,一只弧形的寒冰盾瞬间在头顶张开因为用了法杖,召唤冰盾的速度比以前快了百倍,在有形之风凶猛扑来前的一瞬间堪堪挡住远近围观众人,只听得“嗵”的一声巨响,就好像大军攻城撞木轰击在城门上,风水相交,竟激发出与眼睛实际看到的不相符的巨大声响

    只不过虽然挡下,转眼间便听到“咔嚓嚓”一阵破裂的声音,那寒冰盾牌上一道道白色的裂纹蜿蜒扩大,很快布满整张冰盾,犹如蛛网。片刻后,玄冰盾猛然破碎,四散的冰棱将已跳到一边的牧云衣袖飞速刮破。

    “挡得好”

    虽然牧云有些狼狈,但看在风青夙眼里却已算极好的表现。叫得一声好,风青夙默然冥念,口中开始继续急速念咒,准备起下一个法术。

    战机稍纵即逝,一见有空闲,牧云立即擎起法杖,按照少师传授的法诀将自己的水灵法力注入玉杖之中。虽然自己的灌注,只见这白玉杖身的潮语法杖通体大亮,刹那间便散发出千万道白莹莹的毫光,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水灵灵的波光纹样,朝四周氤氲发散,驱散夜空的黑暗。

    举起这白光璀璨的潮语法杖,张牧云仰首向天,就像在对头顶苍穹冥冥中隐藏的神灵祷告,向他们求借破敌的神兵。刹那之后,广场众人便听得夜空中隐隐有风雷滚动,在那九天云空之后好像正酝酿着一场浩大的风暴

    “看那是什么?”

    有围观的百姓眼尖,他们仰着脖子跟同伴们指向天空,半带好奇半带惊恐地让同伴们快瞅。他们先是看到一些闪光的白点,然后那些白点越来越大,转眼间便看清了它们的样子:原来是平时冬天人家屋檐前挂的冰棱,这时却放大了好几倍,从天飞降,如暴风雨般朝那位青袍法师突袭

    这正是牧云发动的溟海水神之术,便似寒冰风暴,从云空召唤密集的冰梭飞击敌手。牧云已经察觉到,今晚若不下点狠手,跟这位风青夙争斗能否打平还在两说。

    寒冰风暴降临,那风青夙吟唱的法术也恰巧完成。听得冰棱破空之声,风青夙两眼猛然一睁,放出精光烁烁,猛地将手中风狸杖在身前圆转一挥,顿时风起遍地,从这广场所铺平整的青砖上突然刮起一阵强力旋风,绕身急吹,将整个人都裹在其中。那些气势汹汹锐啸而来的冰凌冰梭,一碰到这些旋风,却都改变了方向,朝四下飞溅开来,大多飞不出一两丈便去了势头,颓然掉落地下。

    只有朝牧云站立之处反射的冰棱,去势依然强劲。见冰棱飞射而来,牧云重施故技,身子一轻,顿如行云流水一般,总在寒光烁烁的冰梭就快及身之时,飘飘然地闪到一边去。

    第二回合这一交手,虽然各无损伤,交手二人心中却各自心惊。

    风青夙惊的是,这少年果然不可小觑。方才在殿中的表现看似平平无奇,观点还有些古怪,但这一交手却发现他一身的水灵法力竟是无比精纯。冰盾、冰雹,呼之即来,虽有少师的上佳灵杖相助,这身法力也甚惊人。并且,尤为难得的是,这少年年纪不大,但竟似对敌经验十分丰富;刚才旋风飞速反射冰棱,攻守转换极快,谁知就在这样的间不容发之间,他竟也能闪过。作为一个法师,这样的身手实在可以说是太过敏捷。毕竟,他风青夙自己刚才可是早已料到对方可能的反击,预先便吟唱起护体的旋风法技,否则,根本甭指望自己的身手能敏捷到奔踉跳跃便能躲过攻击。这么看来,二国师大人之前文华殿中之言,恐怕真非故意说好话,而是这少年的手底下真有两把刷子。

    风青夙暗暗惊奇,牧云心中更是震惊。以往对敌,大开大合,哪见过眼前法师这样精妙的算计。第一道风飚,声势挺盛,倒也罢了;刚才见他第二回合口中念咒,还以为是准备第二道攻击法术。谁知道,等自己的寒冰风暴落下,却正好迎上他的护体旋风。原来此人竟然早已算准后招,十分肯定地预先放弃攻击机会,专心准备防御之招。

    斗法之中,其实也来不及如何细想。二人心中转念,这一愣神中,倒是牧云先醒悟过来。

    “呛”

    只听得一声清吟,张牧云已将潮语法杖交到左手,一伸右手,已从空明中握得一把半透明的冰刀。这把凭空凝出的冰刀,正是他最为娴熟的空明逝水之刃。从刚才这两回合的交手,牧云已看出自己比对方胜在身手灵活。风青夙需要预先吟唱法术抵御攻击,自己却只需临时变幻身形御敌;两相比斗,最重要的便是扬长避短,牧云很快便想到要近身攻击。

    牧云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旁观众人之心。只见他此时右手执刃,左手执杖,以冰刃为主攻,以法杖为副手,一刀一杖被舞得虎虎生风。他一个虎跳,蹦得老高,团起身便朝风青夙飞扑直下。

    见他近身扑击,那风青夙微一点头,却夷然不惧,低喝一声,顿时身上青袍鼓荡,手中的风狸杖指指点点,便逆着牧云扑来的方向急射出大量风刃——这一回,他却是以攻为守,逼迫牧云退步。

    数十道风刃,应手而发,来势甚急,牧云虽然觉得并不像刚开始那道单独的风龙威力那么大,但直觉还是告诉他,若被这些风刃打到身上,明日那跌打损伤药定然省不了。急切之下,他也只得硬生生顿住扑击的身形,猛喝一声,在身前瞬时凝出一只玄冰盾,堪堪挡住风势。风刃从身侧划空而过,声势甚是惊人;自己周边的空气被风刃打击得鼓荡回旋起来,将自己的袍袖吹得露在冰盾之外,于是那本就已经破烂的衣袖,瞬间被尖啸而过的风刃撕得粉碎。虽然皮肉未曾受伤,但看着那飞飞扬扬洒落四处的碎布片,也让人惊心动魄

    风刃虽然简单,单个的威力也不甚大,但胜在召唤容易。通过这一回合的较量,风青夙忽然明白,要战胜这少年,不一定需要施展多华丽的法技,也不用催发威力多强大的绝招,只需要自己的攻击次数足够多、攻击频率足够快。于是,就在张牧云挡住第一拨风刃之后,无数风刃又随风狸杖的挥舞瞬间发出,带着摄人心魄的尖啸之音朝少年笼罩飞扑

    到了这时,牧云已聚集全副心神。眼见有质无形的风刀划空飞舞,牧云在凝出几个冰盾抵挡之后,便发现自己这样有守无攻。照这样下去,不说自己能赢,至少那圣教法师已立于不败之地。而在这当中,自己已被那无微不至的风刃钻了四五个空子,在自己的脸颊和手臂上划出数道伤痕。虽然不太严重,但自己已感觉着有鲜血渗出。照此情形下去,恐怕真要开口认输了。

    “水月玄冰盾”

    牧云几次闪躲腾挪之后,终于施展出比普通玄冰盾更强大的护身术。随着呼喝之声,一团椭圆形透明水质之物将少年囫囵裹住;任所有的风刃飞击到水质护盾之上,便如狂风吹水,只让局部凹陷,这水月冰盾转瞬又恢复饱满的形状。

    有了护身水盾,牧云再次凝出空明逝水之刃,在远处熊熊火光的映照下,逆着锋锐如刀的强风逆流而上,很快扑到了风青夙近前。

    到得近前,张牧云刃杖并举,朝风青夙迅猛攻击,准备通过近身的搏杀结束战斗。谁知道,就在快扑击到对方身体时,这圣教护法却不屑地一笑,在漫天风刃中冷冷说道:

    “年轻人,你师父没教你吗?向一个风灵法师动刀子,是世上最愚蠢的事。”

    嘲讽的话音未落,风青夙身上的青袍猛然发出一阵碧油油的光华,原来是那些碧色的符文瞬间发光。于是圣教护法颀瘦的身形,便随着这些幽幽的光辉逐渐转淡;顶着风刀好不容易扑近的少年发现,刚才还立在原地挥舞法杖的圣教法师,竟然变成一种半透明的诡异情状

    随着身上法袍符文的催动,风青夙整个的身形现在好像揉入了身周鼓荡的狂风之中,本体化成了一股轻风,飘移不定;透着他的“身躯”,竟然看见他身后远处熊熊燃烧的火把

    这还不算,牧云发现,当自己终于扑近,举起冰刃一刀劈下,眼见着从他若隐若现的左臂方位深深划过,谁知道,竟和自己亲眼所见的那样,他的左臂膀真地成了轻风,当自己坚硬的冰刀割去之时,竟然划空而过,毫无损伤

    到得这时,牧云终于理解了风青夙刚才的话:

    他已能达到身化风质的地步,则自己再用刀剑攻击,结果和对空舞刀一样

    对敌之时,容不得多想;眼见刀杖无功,牧云顿又想起新近领悟的火灵法技。溟海水术不成,洞阳火神之章发动,心念动处,风青夙所立之处顿成一片火海。

    只是,就如少师和公主等明眼人预先判定的一样,向来风吹水动、风助火势,牧云这两大灵术绝招,却对风系法师毫无用处。这边火海烧去,那边狂风吹来,不仅大部分火焰熄灭,还有不少火灵活跃的明烈火苗,却被那风刮着吹回来,若不是牧云见机得早,急急挥动潮语法杖招来水波浇熄,则这张脸难免被烤焦。

    “难道真没破解之法吗?”

    面对无解之局,牧云却总觉得,就在刚才自己左支右绌的攻防之局中,有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一时没能注意。

    脑筋急转之际,身边的风刃却越聚越多,风势也越来越强。原来是风青夙见牧云对他的攻击无效,便加大了法术的威力。他拿捏着催发风刃,想让牧云尽早认输投降。于是这时无论在城楼众臣还是远处围观百姓的眼中,那少年就像是狂风巨*中的一只小船,被吹得东倾西倒,随时都可能被风涛淹没,遭受灭顶之灾

    风刃无形,在那些外行人眼里,表面上看起来,少年并无生命危险。但其实吗却不然。比如,偶尔有一次风青夙未能收发自如,便让几道风刃脱空而出。失去控制的风刃飞入遥远的夜空,则京城有一户人家中,正当预谋已久的老财主在家中后院偏僻小楼上,对美貌丫鬟用强下手,满面泪痕的小丫鬟已被逼到床边,眼看走投无路清白不保,谁知道就在此时,风刃飞来,二人耳边猛地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后,却发现四周的墙壁竟然不见

    “啥?”

    遭逢巨变,几乎赤身**的老财主抬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自己正仰望星空。

    还没等他发现星空的壮丽和光辉、寥廓和深邃,却忽听到楼下有人哭闹暴吼:

    “死老鬼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老娘不想活了老娘今天跟你没完”

    河东狮吼,一场美丽的梦就此破碎。

    且不说好色的老财主如何收场,这皇宫广场上和圣教护法斗法的少年,无论水火均告无功,看起来,这个陛下亲临、万众瞩目的斗法之事,他已经输定。眼看落败之时,最难过的反不是牧云,而是那个位列天子身边、现已坐立不安的公主殿下。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十一章 白莲凌风,似窥云界风神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十一章白莲凌风,似窥云界风神

    虽然见识不同于一般女子,但公主现在还是很希望牧云能够获胜。这倒不仅仅因为她想让自己的心上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一鸣惊人,而是她觉得,如果这么多人面前比试失败,牧云该有多难过。

    眼见哥哥不利,观战人群中幽萝愤愤不平,使劲想挣开绿漪姐姐拉紧她的手,马上就要下场把那个可恶的绿袍大叔打败。感觉到她的蠢蠢欲动,美鱼妖只得费一番功夫,向她讲授公平竞技的原理。

    “难道真地奈何不了他吗?”

    艰难地在风涛中抵御进攻,牧云脑海中紧张地思索。面对能化成风质的身躯,近身搏杀无用;本来便风吹水动、风助火势,自己擅长的两种法技均告无功。莫非自己真要低头认输?

    “不行应该有办法”

    虽然一时理不清头绪,但牧云只要见仍能抵挡,便不愿就此低头服输。

    这时那风青夙心态也起了变化。风刃之术催发已有一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偏偏对面那少年,尽管已是风雨飘摇,可结果总能屹立不倒。

    到这时,风青夙也急了起来。刚开始因为少师那番话,他虽然不服,但心底还是有些忌惮,行事都算谨慎小心。结果这一阵子,基本上那少年有守无攻,则那一身水火双修的法技虽让人有点惊艳,但毕竟对于自己还不怎么放在眼里。于是,到这时,他心中另一个想法占了上风:

    “众目睽睽,尤其圣上亲睹,则面对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本护法却久攻不下,叫人情何以堪”

    心念电转,身上法袍之上那些符文纹路刹那间又是大放光华和刚才不一样,这时它们发出的不是青碧光辉,却是一种亮紫色的光芒。随着风青夙法杖的挥舞,他口中吟唱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转眼那些静止的符文一瞬间全部动了起来,如同春蚓秋蛇,相互游离组合,转眼便结成了四堆花纹繁复的法阵。

    当法阵成形,那紫色的光华变得越发明亮。这时候,风青夙猛地大喝一声,这些彰显法阵纹路的紫色光华,突然如同有了实质,顺着风青夙风狸杖猛挥的方向,它们轻轻地脱离了绸质的法袍,保持着纠结繁杂的神秘法阵纹样,在众人瞩目之中飘飘扬扬地飞向夜空,渐飞渐远,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大发光芒,尔后顿时消失不见,仿佛被苍茫夜空吞噬。

    正当观战众人如观景般目送紫色光焰消失,就在这时,方圆十亩多的阔大比武场上,忽然沸腾起无数个旋风,和普通旋风不同,这些旋风闪烁着紫色的光芒,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它们飞速旋转,带着轰隆隆的巨大响声,时不时地突然向上暴涨成巨大的风柱,冲向天空

    这时观战人群,不少人脸都白了。之前的比试双方施展的还都只是想象中的法技,但这时呈现在眼前的,却和自然灾害差不多。旋风变幻莫测,不知哪团就突然变成直冲天宇的龙卷风;若是被卷着,倒是能免费遨游九天,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来。风魔御天,果然名不虚传

    “紫龙狂卷”

    随着风青夙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无穷无尽的紫色旋风朝牧云飞旋,很快便让他陷入困境。刚开始还略微闪躲,没想到一团旋风飞驰而至,和他水月玄冰盾冲撞在一起时,猛地腾空而起,瞬间暴涨成冲天的龙卷风柱,顿时明色水盾里的张牧云被巨大的狂风裹挟,飞到了半空中

    “呀”

    本就坐立不安的天香公主,猛地站起,纤纤手指绞在一起,白玉贝齿紧咬着朱红的嘴唇,内心的紧张和不安袒露无遗

    这时候广场上的火炬烛光都已被风青夙这招“紫龙狂卷”扫灭,现在部分法术的气息已失去了控制,皇城前这校兵场上刮起了呼呼的大风。无数的龙旗在狂风中哗哗作响,柔韧的旗杆被吹向地面;盔甲俨然的羽林军们虽仍屹立风中,但不少人已被横扫的罡风吹得睁不开眼睛。本来贪便宜凑前的那些老百姓,狂风扫来,不用士兵们维持秩序,便自觉地朝后退却。

    灯火俱灭,狂风呼啸,偌大的广场中只有那些如有实质的狂暴旋风,发出诡秘的幽幽紫光,整个场面犹如九幽地狱。

    “那后生输了。”

    看见这样的场面,纵使是外行,心中也大多有这样的明悟。

    “坏蛋”

    幽萝见状,便要猛冲。

    “仙师好闲暇。”

    绿漪毫不在意,猛拉住冲动少女的小手;牧云在半空飞舞的狼狈情状,映在她眼中,却被认作闲庭信步。

    “唉,却害他当众失了面子。”

    月婵心中,柔肠百转,觉得满腔歉意。她旁边那位父皇,表面看似不动声色,却在心中腹诽:

    “昨晚竟然匹敌?莫非少师故意?如此留手,到底是为什么?”

    众人心思各异,但都以为战局已定,谁知却在这时,却忽见在那无边的黑暗和幽暗的紫光之中,突然迸发出一线白色光华这白光初时只是微微一线,但很快便大放光芒,如同这被旋风搅动得黑波涌动的皇城前,浪底有蚌精吞吐宝珠;璀璨的雪色光华浮出水面,映亮了漆黑惨淡的夜空。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千百朵雪白的莲花,在这一刹那于紫黑色的风波中傲然绽放。有风长吟,花开不败,光辉,圣洁,原本少年惯常踩在脚下的冰雪莲花,此时却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八瓣,如此往复循环以至于无穷,最后变成了千百朵冰雪凝成的硕大莲花,开放于紫龙狂卷的幽暗风涛中。而少年此时脚下也踩了一朵白莲,辉光掩映,飘飘然浮于半空中,宛如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任狂风拂面,巍然无惧。

    这样仿若仙神的绝妙场面,正是牧云当年在大王庄第一次战斗中故意花心思施展出的华丽法技,当时用来震慑群妖。只不过此时并非只为装扮,却是他危急中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克敌招数。即便如此,如此仙洁华丽的法技展现在不知情的众人面前,还是产生了未曾想到的效果。

    “这是仙佛下凡吗?”

    深秋之时,看着黑暗中一朵朵白莲庄严开放,散发着皞如白雪般光华,旁观众人无论官民,刹那间都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神中,只有一人依然镇定。

    “仙师终于出手了。”

    清绝妖丽的辛绿漪,面对这样华美如仙的场景,似乎早在意料之中,毫不惊奇。

    美鱼妖判断果然精准。她家公子仙师施展出雪色华莲,并非为了装点场面,刚才在空中他忽然悟通:那风青夙能以攻为守,他为何不能以守为攻?

    通过这一点启发,他忽然想到,之前自己恐怕是囿于惯常的思路,虽然风吹水动、风助火势,但自己最擅长的水灵还有另一种形态,便是“冰雪”飘扬的雪花固然也不能阻止无处不在的风,但若是凝聚成形的冰霜,则和巍然阻风的山丘一样,同样能起到抵御风息的作用。

    心念一动,借助潮语法杖,他身上那些精纯无比的水灵法力便沛然发动。千百朵硕大的冰雪莲荷瞬时凝结,浮动于旋风之海中。一经发动,立竿见影,本来横冲直撞的旋风顿时变得凝滞,风青夙催动的风场之中,至关重要的“流动”再不似当初那般灵动。

    虽然,随着风青夙强催法力,瞬间也绞碎数朵冰莲;但是那冰莲越来越多,挨挨挤挤,方圆十亩多的比武场中,可以说不怎么通风。

    见风青夙被阻,牧云望空踏莲而来,此时也没凝出什么冰刀,而是两手擎着这根潮语法杖,临时把它当打狗棒一般,看架势,一旦挨近风护法,便得是一顿猛揍

    风青夙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催动紫色旋风,忙停了咒语,便待退避,徐图缓计。情急之时,那蹿动的身形化为半透明的风质,闪动间也甚敏捷——谁知道,身形刚一蹿动,就在奔走的方向上,“唰”一声凭空竖起一张冰板这冰板说厚不厚、说薄不薄,恰好能让风青夙头上撞个包

    一见遇阻,风青夙回身换方向逃,谁知道“唰”地一声又是一张冰板——此后这四五下,只要风青夙往旁边跑,就有冰板挡路;往上蹿,就有冰板盖顶;此时只恨地上无洞,否则倒要试试那可恨少年会不会在地面打出一块冰地板来

    凭空出现的冰板,犹如神来之笔;能化身风质的圣教七护法风青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败在一个水系法师的手下,这会儿连他逃跑的路线都被一一封住。于是,当那根冷冰冰的白玉法杖象征性地抵到自己胸前,本来化身半透明风质的风青夙只好重新显露出身躯。这时他整个人的头顶、身左、身右、身后,都抵着一张硕大的冰板,就跟他嫌热刚进了个半开口的冰箱一般。

    “我输了……”

    半刻前还想着速胜的七护法,这时却只得低头认输。

    “好好”

    见到这样出乎意料的结局,所有人都忍不住鼓掌叫好。皇城根前顿时人声沸腾如潮,火把重新燃起,所有人都在大声喊叫着替精彩的比斗欢呼大叫

    “父皇、父皇”

    月婵此刻也跳起来,蹦跳在武烈帝的前后左右。

    “牧云哥哥不错吧?不错吧?”

    瞧公主这欢呼雀跃的高兴情形,倒好像获胜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哈哈,不错,不错……既然是天香儿看好的朋友,还会有错么?”

    随口夸赞,武烈帝却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少年果真高深莫测。看来,二国师他所言非虚。甚好,甚好,大国师这几天不在身边,若是此人心怀叵测,朕一时还不知如何是好。”

    这父女二人欢庆,旁边相陪的文武群臣们也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中无非是称赞“果然英雄出少年”:想不到天香公主虽然年龄尚稚,竟有这样的识人之才;她这不是英雄出少年是什么?

    再说风青夙和牧云。

    “风前辈,承让,承让”

    牧云很快便收起法术,对风青夙抱拳施礼,说话态度依然恭敬。

    “好,好。”

    素来清冷的风青夙脸上,神色少见的有些尴尬;不过很快也恢复正常,他一拂袖,说道:

    “小兄弟法术过人,心思亦灵巧,算是难得。废话少说,我风青夙虽然技逊一筹,但也算一方名宿。今日败在你手,若不给你点彩头,也说不过去。”

    一贯自负的风护法沉声说道:

    “说吧,你年轻人,今日争斗是我先挑起,现在本座败了,按规矩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这要求只要我风青夙能做到,即便赴汤蹈火,必然兑现。”

    “哦?有这样好事呀”

    “自然。”

    “好好,那请前辈容我想想。”

    “你想吧。”

    这时候,牧云大喜过望;本来只是纯粹当做法术试演比斗,没想到赢了之后,竟然还有彩头。对这好处,牧云可当仁不让,“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要他什么好处呢?”

    牧云认真思索的程度丝毫不比刚才琢磨克敌之道逊色。

    其实此时也不容他真地想太多。牧云忽然想起来,自己上回在委羽山坐忘峰顶悟通『洞阳火神之章』,却也是看到那平时泛着火焰霞光的书页,在那几日特别灿耀着红腾腾的火焰光华。当时以为福至心灵,悟通火灵,但后来回想起来,关窍还应出在那几日的书页异象上。

    牧云后来有足够多的时间回想,一日终被他想到,这《天人五召》的火神之章有此异状,恐怕还和那一回在辰州大王庄的妖事有关。那一回,王道陵等衡山五妖在拼斗的最后关头,用本命真元之血激发了烈火龙灵,可是这烈火狂龙虽然声势烜赫地将自己击飞十数丈远,但自己真正受到的伤害,却远不及预想的多。声势十分浩大的火系真龙,最后竟然好像在自己的胸前瞬间消失,而怀中那地方正好放的是《天人五召》之书。恐怕,坐忘峰头天书异象,早在大王庄征战妖魔之时便已种下因果。

    “要不……”

    于是,便在风青夙讶异的目光中,牧云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前辈,我这儿有一本书——喏,就是这本。前辈能不能用您的法术绝技,特别是最后那一招,对着这一页书再次施展一下?”

    对于牧云的话,风青夙越听越奇。牧云才不管他惊讶,厚着脸皮翻开珍藏怀中的那本《天人五召》,郑重地翻到那些泛着粉白云翳之色的书页:这赫然便是『云界风神之章』

    风青夙并不了解牧云心中想法。这七护法有些怀疑地问道:

    “小哥儿,你确定要老夫如此做?你可不要浪费这机会。”

    “不会,不会”

    张牧云连连摇头;又见面前法师满面疑色,便编了个话儿,嘻嘻笑道:

    “不怕前辈笑话,小子最恨读书;今儿找到个机会,便请前辈帮我狠狠教训它一下。有劳了”

    “……好。”

    正是:

    凌风白莲无凡蕊,入世骊龙有异才

    [奉献]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十二章 魔炎黑暗,色喑烈士之歌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十二章魔炎黑暗,色喑烈士之歌

    应允牧云,风青夙道得一声“书册吹毁,莫要怪我”,身上袍袖忽然风声鼓荡,如有风雷,口中略念咒语,一扬手中风狸杖,一道泛着紫光的旋风应运而生,急转如龙,迅猛扑向张牧云手中那张泛着粉白云翳之色的书页。

    疾速的风刃指向极为精准,很快便落在了书页范围之内。只是,出乎风青夙的意料,自己本以为还会将书册击毁,谁知道自己发出的这道仿若能扫荡击穿一切的疾速风刀,一碰到少年手中的书册,却好似飘雪落下池塘,触到水面瞬间便融入水中,连一点声响也没有。

    再看那书页时,原本静态的页面仿佛一瞬间便活了过来,一团青碧色的光芒在页面上跃动,瞑目稍一感觉,风青夙立即感觉到那里鼓荡着强大的风之力量,其程度尤强过自己催发的法术。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无数的风之精灵刹那间涌入了寂静的山谷,兴奋地飞舞,卷起无数草叶树叶,雀跃漫卷于神秘的虚空。旁观者如此,手执着天书的牧云此刻更感觉到手中仿佛攥握着一团磅礴无比的能量,这能量如此灵动、流荡、不羁、狂放

    这样也许非常重要的事情,在远近旁观的各人眼中,反倒并非如何醒目。当比试结束,此时大部分旁观者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念头:经此一役,这位叫张牧云的少年,定是名声鹊起,声动天下了。

    当张牧云再次回到午门城楼上,参见君王时,情景则和之前大为不同;无论是武烈帝还是各位重臣,看向少年的眼色,已迥然而异。惊异、尊重,还有些敬畏,种种的感情杂糅在一起,各人神色都庄重而恭敬。转折过好多念头,最后有不少人仿佛恍然大悟:

    “真愚蠢啊,能让大名鼎鼎的定国天香公主认可的,能是凡夫俗子么?”

    于是一切在他们眼中,都变得那么的顺理成章了。

    此时此刻,那天香公主更是无比的得意。只不过这时她那张艳光照人的俏靥上,却反而变得平静。自己亲近的人获得巨大的成功,那在外人面前,怎么能不矜持一些呢?

    不管如何,众人俯首,再不敢小觑这个洞庭来的乡村少年,特别是武烈帝的表现,也有了本质的变化。城楼接见完之后,当天子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公然和少年走得很近,一起回返长乐宫各自宿处时,他也假装没留意。不仅表面宽容,他的内心更是升起普天下的父亲都有的感觉:

    唉眼见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臭小子就要抱得女儿归了,自己养育了这么多年、跟自己无比亲近的女儿,从此就要和这个臭小子朝夕相处了,则内心不仅伤感,还充满了强烈的嫉妒和愤怒。

    “唉,也许我真的老了……”

    此后这段日子里,牧云就在长乐宫的凝光阁中住下。公主倾心,幽萝娇娜,绿漪多情,日与美人相伴,毕竟心旷神怡。皇宫内外的重臣要员,又来和自己曲意交结,接对问答之际,眼界大开。短短的时日里,牧云所见识所学习到的,似乎比自己活的这十几年还多。

    在这段快乐的时光里,他常和公主、绿漪、幽萝等人骑马,靡及远近。近处在京城之中游览京师繁华,远一点便去洛阳城外的伊洛河平原中寻幽踏古。与知心者同行,游兴最浓;不仅在城中和城郊悠游,最远他们甚至到了北方的邙山、西边的秦岭,在风景如画却又奇险奇峻的茫茫大山里,览不尽峻岭巍峨、古森苍莽。有时远游,兴尽而返,落日斜阳,并辔入城,左伴红妆,右扬翠袖,跃马扬鞭,心意快然。每及此时,牧云自谓,人间之乐无过于此。

    牧云在京城中过着的太平岁月,差不多与此同时的北方边塞中,却是遍地烽火

    且说这一日,关外侯指挥麾下血魂大军,从玉门出击,绕过酒泉郡,与九幽族主力会战于弱水河谷。弱水河谷,位于弱水、羌谷水、呼蚕水三水汇流之处。在弱水河谷之地,从北边奔腾而来的弱水大河在此一分为二,往西南奔流为呼蚕水,往东南漫流为羌谷水,弱水河谷便是这三水交汇冲击而成的河谷。会战之日,阴云密布,狂风怒号,这样的天气下,关外侯大军对面那些陈列于河谷中的九幽异族大军,更显得阴森可怖。

    万军之中,关外侯则是一身血红战甲。身后的猩红大纛随风飘飞,猎猎作响,衬托得这位中原主帅格外勇烈威武。

    面对着对面黑压压的九幽异族大军,关外侯回想起近期的战事,偶尔也陷入沉思。自从得了蚩尤这位魔界桀骜天魔的血魂遗物之助,刚开始时,他也能纵横捭阖,所向披靡。只不过渐渐地,他发现战事慢慢变得胶着。

    也不知是开始的残弱军队被自己扫荡一空,剩下的都是精英战卒,反正现在自己前进的脚步已渐渐受阻。跳出细枝末节,关外侯此时想来,仿佛冥冥中有一种奇特的力量,每当自己大占上风,好像就要将九幽召尸之族驱逐出疆外,谁知那本来已经溃败的九幽部族,却突然实力大涨,源源不断的军队蜂拥而出,又将自己驱逐回玉门、敦煌一线。而每当九幽族高奏凯歌,逼近自己现在的据点敦煌大城时,自己却又总能用智用勇,绝地反击,将他们逐回酒泉郡一线。冥冥中,就似乎有只命运的大手,在来回拨弄着战争这根琴弦,总不能让自己如意,曲终奏雅,结束这场异族入侵的战斗。

    坦率说,作为王朝军队抗击蛮夷的统帅,关外侯夏侯勇现在已经急了。一方面,自己愧对自己的将卒,他们这段时间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可以说已经透支了几倍的力量,却依然让战事胶着;就这一点,自己有愧。另一方面,他也愧对这些边地的百姓。烽烟四起,大战当前,将士们固然用智用力,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但这时候受害最大的,还是当地的百姓。世代栖息之地,被敌我双方的军队反复拉锯,家园早就不是家园,到处残垣断壁,人命更是贱如草芥。虽然骁勇傲慢,但关外侯内心还是把这些天朝子民当成自己的父老兄弟,当成支撑自己英勇作战而守护的对象。战事胶着许久,以致边疆残破,他心中怎会不急不愧?

    如果说这两点一时尚可,第三个更重要的原因,才更让他焦急。战事胶着数月,军饷开支巨大,国帑靡费,不用别的官员提醒,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而即使不说花费,这战事久久无功,朝廷中已不可避免地出现不少弹劾攻击他的奏本。清流们自不必说,这些人无事还要生非,遇上这么件大事,还不痛哭流涕地拼命表演?据自己在朝中的耳目回报说,近一个月当中,据统计,就发生六起御史撞柱流鼻血、十七起朝臣短期绝食事件这些官员已经放出话来,只要皇上一日不治他夏侯勇误国之罪,他们就要以死相谏,抗争到底

    当然,以他关外侯世代经营,根深蒂固,些许官员蹦跶,只当是蚍蜉撼树,当个笑话儿听听就罢了。以当今圣上英明神武程度,毕竟不至于“三人成虎”,真为这些豪言浮语所动。夏侯勇真正担心的,却是这位城府颇深的皇上陛下他内心对自己这几月战事大局的判断。

    皇上会不会有些诛心的疑虑?毕竟,表面上自己和这些九幽异族的军队反复拉锯,多日征战毫无建树,很容易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故意逡巡不前,借着太平年月好难碰到的战机,便利用手中军权趁机大肆扩张自己的势力。

    他这样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前朝不少骄兵悍将,便早有这样的前科;其中个别成功者,甚至靠着战乱中如此浑水摸鱼,最后竟夺了江山。而陛下一旦生疑,事情便极为严重;要打消他这个疑虑,自己就要费得百倍努力。自己也想很快就将这些九幽军队消灭得一干二净啊,但就像刚才自己所总结的,九幽军说强不强、说弱不弱,却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始终撕不掉、甩不脱,将自己陷在战事之中。

    这些想法,其实夏侯勇这些天已经辗转反侧想了很久,这时身处战场之中,也不过是脑中一转念而已。北地凛冽的寒风在耳边呼啸,战旗在身后“啪啦”“啪啦”作响;夏侯勇不动声色,但这时心中已把刚才这些曲折全部抛之脑后。逆着狂风,他微微眯着眼,眼中精光四射,然后猛然间一举手中血战宝刀,犹如炸雷般大吼一声:

    “杀”

    随着夏侯勇这一声暴吼,身后那原本静立如泥塑的千军万马,猛然间也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

    “啥冲啊杀啊”

    千万军卒漫卷如潮,冲锋上前,和那些同时应声行动的九幽大军绞杀在一起

    为了配合血魂石,现在夏侯勇麾下的将士也全部都一身血红战袍。于是当两军前锋相遇,血袍红甲的王朝大军和黑袍黑甲的九幽蛮军冲撞在一起时,若从空中俯瞰,就好像一股铺天盖地的血色怒潮和另一股无边无际的幽暗黑水汇流在一起,交接处蜿蜒一线,黑红分明,转而互相渗析,交线稍显模糊,再过得一时,无数的红点黑点渐渐沿交线互相交错均匀分布,双方的战士已经完全绞杀在一起

    这样实际中的大会战,已经完全脱离了一般的想象。所谓的阵型在这里完全没有用处,两军刀枪并举之时,谁倒下、谁活着,才决定最后的胜负。在这场黑红大潮汇流一般的绞杀里,鲜红血袍血甲、手挥血战狂刀的关外侯,就如同一座移动的红色堡礁,当他移动到哪儿,哪儿便是一场疯狂的杀戮。血魂晶王激发的神力万夫莫敌,只要关外侯的面前存在着敌人,很快便是一阵红雾弥漫,血肉横飞。于是,夏侯勇所到之处,红色张扬,黑色隐退,就好像黎明时旭日东升,光芒万丈,驱散一切黑暗。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弱水河谷周围的呼蚕河和羌谷水之中,便漂浮起无数的尸体,河水也被染成一种淡淡的暗红,不断被上游的流水冲淡、然后又变浓。

    对于王朝大军,虽然伤亡不在少数,但依然士气如虹。一方面,他们有战无不胜的夏侯勇做为榜样,自然奋勇杀敌;另一方面,他们战前也被做了充分的动员,满心秉持忠君爱民的大义,胸中热血沸腾,誓要将这些邪恶的异族消灭殆尽。两军相遇勇者胜,那些表情阴冷、士气显然不如夏侯勇部的九幽异族军队,渐渐开始朝北方弱水退却。

    但,这一场会战夏侯勇已经筹划已久,怎会让他们轻易脱离战斗?就在九幽军有意向北移动时,忽然从呼蚕河西岸有两支军队呼喝着渡河而来那冲在前面的先锋部队,乃是夏侯勇重建的夜煞骑兵队,后面压阵的自然是血海法师团。这两支奇兵虽然人数不多,战力却不亚于血魂石武装的将士,此时用来阻挡九幽军后退已是足够。

    于是,在夜煞骑兵的凶猛冲击和血海法师的强**技下,原本后撤的九幽军团只好暂时停下,又开始向夏侯勇这边正面冲锋。

    “大局已定”

    见得如此,夏侯勇心中大安。他看到一切都如自己预料的发展,便知道,今天这场精心筹划的大会战,结果定然也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样。

    只不过,即使在这时,冥冥中那只看不见的命运大手,却好像还是想试图再一次将他戏弄。就在夏侯勇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之时,那汹涌的九幽军阵中忽然响起了几声巨大的嗥叫。这尖锐、刺耳却又十分洪大的嗥叫之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也不知他们弄了什么鬼,当吼声停歇之后,在片刻之间,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所有王朝大军的将士只是愣了一下,等了片刻也没什么异状,便专心继续向前杀敌了。

    只是,就在这时,突然从九幽大军的核心之中竟窜出无数黑色的火焰它们吞吐数十丈,犹如凶猛的毒蛇,顺着地表飞快地向外蔓延。这些前所未见的黑暗焰苗燃烧之处,九幽战士们竟似乎毫无受影响;但那些关外侯手下的将士一沾到这些黑暗之炎,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瞬间化为飞灰

    ——这样刚才还活蹦乱跳、热血沸腾的英勇战士,这时却整个人瞬间不见,只留得那颗血魂石,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下。

    “……”

    目睹了如此景象,包括夏侯勇在内的所有王朝将士,在一瞬间仿佛呼吸全部停止。不仅呼吸停止,那天地也变色、乾坤也静止,在这一刹那,身躯内的灵魂儿飞上了九天外,整个人没了任何思维和意识。

    而敌人并没有因此而停止。黑暗魔炎燃处,大地为之一空;原本还奋勇杀敌的将士,转眼已成飞灰。从黑暗之炎清空的通道上,数万九幽大军足踏着黑暗的火焰,就这样在敌人的面前施施然地离去,头也不回,带着无比的蔑视。

    “扑通”、“扑通”。在他们身后,无数的王朝将士忽然坐倒在地上,眼神空洞,面如死灰。如果说,他们之前还有拼死一争的信念,到这时已经彻底地绝望和死心。这些九幽人是什么人?是妖?是魔?是鬼?黑炎一出,犹如活物,竟能识别敌我,敌触者顿化飞灰,毫无生机——仗打成了这样,还要再打下去吗?

    一瞬间,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蓬”

    死一般的沉寂中,只听得一声巨响,却是夏侯勇一拳砸在身旁那棵半折的大树上,脸上目眦欲裂,红若渗血

    [奉献]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十三章 天魔伤命,托血晶以救世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十三章天魔伤命,托血晶以救世

    在滔天的战火里,夏侯勇不是没想过退缩。(顶点小说手打小说)虽然身经百战,但眼前这场战争的烈度远超以往,还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敌人的来历诡异,战斗的方式诡异,输赢胜败的结局诡异,如此种种,竟让事事要强的夏侯勇,萌生了退缩的念头。

    只是,其他人可以退缩,他夏侯勇却不可以。身负皇命,肩负夏侯家世代忠良的荣誉,夏侯勇往往在自己心中退缩之意一闪念之时,发现自己其实无路可退。自己这一身系着无数边关百姓的安危,系着朝中上至皇上下至群臣的厚望,特别的:自己是谁?威名传遍天下的关外侯啊他杜崇佑可以厚颜无耻、退避保命,我夏侯勇却不能

    “我有我的骄傲”

    近几月的连天烽火里,每当自己的意志几近崩溃之时,他便那这句话来激励自己。可是,到了今天,当那些诡谲的黑暗之炎,冲破一切勇猛、一切谋略,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瞬间吞没千万生命之时,他觉得,真地撑不下去了。

    “贺兰,我想……我想……”

    败战归来,背人之处,刚强的关外侯竟是虎目含泪,对着自己的宠妾言语哽咽。虽因哽咽,一语未毕,但瞧他手按腰间佩剑剑柄,便知他是何意。

    “侯爷,万万不可”

    平时百媚千娇、态度婉娈的宠妾,这时却是一脸肃然。瞧着脸色灰败、似乎已经走到绝路的侯爷,她心中不禁也起了些怜意。只不过,心中偶然起了这柔软念头,贺兰媚儿却是暗自一惊,默然沉念后,她的眼眸深处依旧泠然若冰。

    “不这样又如何?我打败了我打败了”

    夏侯勇无从看见这些细节。在他的中军宝帐之中,他突然咆哮如雷,充满绝望地大吼

    到得这时,他再也不顾忌会被属下听见了

    “侯爷息怒,侯爷莫嚷——呀”

    见自己的提醒没能让夏侯勇平静下来,贺兰媚儿再也忍不住,轻轻叱叫一声,纤手一扬,顿时空中便有许多几近透明的灰黑色丝索,缭绕着向夏侯勇飞去。一旦这些丝索碰触到夏侯勇身上,暴躁的将军顿时便觉得瞬间的麻痹,片刻后痹感消失,人却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贺兰?”

    此时夏侯勇看向女子的脸上,满是疑色。不过贺兰媚儿却不管他,只是平静地问道:

    “侯爷,为何言败?”

    “你不知道今日之事么?”

    想起今天战事最后那一刻,夏侯勇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有些激动。他脸部的肌肉扭曲,带着三分恐惧地跟宠妾讲述:

    “那些黑火,定是妖魔鬼火我从未见过如此法技,也从未碰到如此力量。我感觉到了,我定是感觉到了,那黑色妖火蕴涵毁灭万物生灵的力量,可怖可怖”

    最后连说两个“可怖”之时,夏侯勇的情绪又有点失控。

    “此样黑火,仅是可怖么?”

    贺兰媚儿不惊不乍,轻轻问道。

    “不仅可怖,而且可恨”

    想起那些瞬间便被吞噬生命的豪勇将士,夏侯勇回答得斩钉截铁。

    “非也,非也。”

    想不到贺兰媚儿竟是轻轻地摇头,连道两个非也,然后说道:

    “依妾身浅见,却是可喜。”

    “嗯?”

    此时的夏侯勇,听了贺兰媚儿的这句话,已经有点愤怒了。却听贺兰媚儿说道:

    “侯爷请想想,若是如此可怖可恨的妖魔之火,能为我所用,那还可怖可恨吗?”

    “这……”

    夏侯勇先是一愣,然后一颗心狂跳,盯着贺兰媚儿那张俏脸,缓缓说道:

    “贺兰,此言何意?”

    “贺兰是说,如果侯爷您,也能施展这样毁灭万千生灵的魔焰黑火呢?”

    “……”

    “我能吗?”

    夏侯勇紧紧盯着贺兰媚儿的眼睛,仿佛想从深不见底的水瞳中看到她的心底。

    “侯爷,您见多识广,听说过‘天魔**’么?”

    贺兰媚儿不为将军目光所动,依旧冷静问话。

    “本侯未曾听说。怎么,你知道?”

    这时夏侯勇也稍稍冷静。

    “是。”

    只听贺兰媚儿道:

    “天魔**,乃是魔界流落凡间的秘术。通过天魔**,能蓄集天地间不为人知的独特力量。由天魔**淬炼的无上魔功,只能蕴蓄于魔界蓄灵晶石中。所以妾身要恭喜侯爷,”

    宠妾一双美目扑闪扑闪地望着侯爷,好似喜滋滋地道,

    “您的血魂晶王正是独一无二的魔界蓄灵之物,若修习了天魔**,蕴育魔功,则侯爷将来若想施展出黑魔之炎,只费得举手之劳”

    “哦……那这么说,你知道天魔**的功诀么?”

    “是。”

    “那好。若非师门绝技,还请你告知本侯。”

    “遵命。”

    经过这一番波澜不惊的对答,那贺兰媚儿听了侯爷的请求,便探身向前,将小巧香软的檀口朱唇凑近在侯爷的耳边,跟他细述天魔**的功诀。这样授技的场面,也算空前;吹气如兰,温柔软款,引人遐思。只是在这时夏侯勇兴不起任何杂念,倒可惜了这女子天生的媚姿。

    天魔**的功诀传授已毕,那夏侯勇却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惊喜。相反的,他却是一脸惊疑,隐约间还有些怒色。

    “这天魔**,果然是魔界之术这等阴邪,真叫人不齿”

    夏侯勇阴沉着脸,看着贺兰媚儿,说出如此重话来。

    “侯爷,您还想不通吗?”

    贺兰媚儿却是镇定自若,看着面前怒气勃发的男子,款款说道:

    “大敌当前,牺牲少许人命,拯救千万黎民,依妾身看,此技可行。”

    见夏侯勇依旧沉吟,贺兰媚儿复又说道:

    “君侯,莫非您也不知道?小善实大恶,大道似无情。还望早作决断”

    “唔……”

    夏侯勇闻言,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可是内心中,已然接受了贺兰媚儿的意见。

    事实上,他还能拒绝吗?

    虽然就和许多事情一样,夏侯勇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但他还是很清楚,自己确实已为声名所累。世代累积名声的关外侯,在世人的心目中,就像一只雄鹰。作为雄鹰,习惯于翱翔云霄之上,习惯于从天空俯瞰大地上渺小的生灵万物。于是,翱翔的时间太久了,俯瞰的姿势也太久了,到头来作为关外侯,便猛然发现已经不再能习惯地上的生活

    而以前的夏侯勇,遇到军国大事,哪桩哪件不是和帐下的谋臣武将一一商量?待到豕韦族寇边,九幽异族崛起,渐渐他已经不再习惯和那些心腹爱将开诚布公。关乎边地军民的大事,他经常只和这个叫作贺兰媚儿的女子一人商议。曾几何时,她只是被自己视为玩物。

    高悬于天冥的命运巨轮,总是这样无言地向前转动。没有人知道这一年中原王朝北部边疆的战事,将把整个华夏民族带往何处。

    不过就在夏侯勇接受贺兰媚儿的天魔**功诀和计策的第三天,敦煌郡界内的效谷村,这一天却发生了一件天翻地覆的大事。和其他北疆村寨一样,效谷村本是一个北地边关再普通不过的小村落,五方杂处。虽然村民们来自中原或北域各族,但几百年来都和睦共处。

    只是,到了这一天中午,一切都改变了。先改变的是天候。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那云霾越聚越多,越聚越浓,到最后整个效谷村的天空上黑云滚滚,电闪雷轰。

    不过,对于这样诡异的天候,效谷村的居民却并不如何惧怕。还有什么比那些阴森冷血的九幽大军更可怕的呢?连他们都被关外侯的大军赶到呼蚕河以北去,那这种张牙舞爪的变天,为啥还要放在心上?

    只是,正当这些坦然无惧的村民在屋外抢收衣物谷物时,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忙碌的村人们,突然间只觉得内心充满了暴戾的想法;这时候就像有个人在耳边不停的呐喊,嚷嚷着对面的邻居因为某年某月的琐事,马上就要来提刀杀自己就好像鬼使神差一样,原本和睦相处的村民顿时怒目相向,互相咒骂,不是泼妇也骂街,整个效谷村沸腾得就像全敦煌郡的仇人都互相聚到此处

    光是咒骂还不解恨。随着头顶的风雷翻滚,狂风呼啸,每个人的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抑制不住的狂暴冲动。他们拿起了手边一切可能拿到的物事当作武器。他们或举起锄头,或握起镰刀,还有的拿起扁担,疯狂地挥向正跟自己口角的邻居——这场面惨不忍睹,不光是成年的男子们互相殴杀,便连那些妇孺们,也突然狰狞得如同凶汉,用着自己的方式互相残杀。而正因为女人、孩子们力所能及的厮杀手段,相比显得那么幼稚而娇弱,才让这些血淋淋的场面更显得惨无人道、不忍细述

    这样互相之间的屠杀,最终没有幸存者。效谷村的人们仿佛突然邪魔附体,争斗间不死不休。有幸能支撑到最后的,也终因重伤流血,很快死去。半个时辰前还和睦安宁的效谷村,就此变成了人间地狱。当最后一个还有呼吸的村民挣了两挣,气绝身亡,那道在头顶天空黑云后滚动了半天的狂雷,也终于劈下,伴随着一道血色的闪电,“轰隆”一声劈在尸横遍地的效谷村上,顿时引起了一场天火。不到半柱香之后,整个村庄在熊熊的火焰中化为焦土,曾经多少代人在此耕作生息的效谷村,就此消失了。男耕女织、安居乐业的鲜活画面,便永远停留在了一个多时辰以前的时光中。

    当然,这些到死都不会知道为何会这样的效谷村民,自然没有看见就在今天上午,二十里外那座人迹罕至的山丘上,来了一群身着黑袍之人。这些陌生人集体阵列在山头上,默默地施展着法术。他们虽然宽袍大袖,却掩盖不住眉宇间雄武之气,一看他们举手投足的姿态,便知是久经沙场的武人。最为明显的自然是他们双眉之间的额头上,都嵌着一块鲜红的晶石,颜色赤若滴血。

    当他们按照奇特的方位站下,口中便开始念起难懂的咒语。无论音节轻重缓急,他们异口同声,就好像一个人在念着这些佶屈聱牙的咒语。当咒语念到一半,他们便开始在山头泼洒不知何种生灵的鲜血,然后继续念咒作法。

    渐渐地,被鲜血沉浸的土石中开始发生奇怪的变化,随着黑袍人咒语越念越急,猛然间一股无边的怨气直冲天宇,顿时晴空万里的天空骤然转暗,云翳越聚越多,逐渐乌云满天,便有了效谷村人发狂前看到的天变异象。

    被狂风撕扯的天空黑云,聚散离合间犹如魔王的鬼脸,阴森可怖,在高高的云天上俯瞰这些相互攻击的渺小人物。当那些效谷村人狂性大发互相咒骂时,每一处凶狠吵闹的村民头顶不时地冒出丝丝的黑气。这些凡人看不见的黑气直冲云天,然后又好像受到地面传来的一股绝大引力,从云雷翻滚的天空盘旋一圈后飞向二十里外山头作法的黑袍客。

    纤细如丝或是粗大如绳的黑气,一到了这山岭上空,便好像飞蛾扑火,瞬间扑向这些黑袍人,在他们额头眉间的血红晶石上倏然而没。

    这样的过程,周而复始,直到那些效谷村人互相残杀,相继死去之后,才不再有黑气经过云空的转换没入到额头的血红晶石中。

    对这些诡异黑气的吸收,却又以为首那人为最。其他人眉间的血石只能吸收丝丝缕缕,他额上璀璨如星的血色水晶,表面却仿佛布满无数婴儿的嘴巴,对着天空垂下的黑气发出饥渴而愉悦的吸吮声音,情景颇为瘆人。

    像效谷村这般透露着无比诡异气息的惨剧,在敦煌郡内又颇发生了几起。本来,敦煌郡内这些村落中的百姓,本以为九幽异族的军队已被官军赶走,能过上一段太平的日子,谁知道,等待他们的,却是比异族人入侵可怕十倍的事。

    而对这一切,远在万里之外的洛阳皇廷,却似乎仍不知情。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十四章 饮马北海,枭臣本是豪杰

    第十卷『神京无处起龙蛇』第十四章饮马北海,枭臣本是豪杰

    此后的形势,可以用“急转直下”来形容。得了天魔**吸取的怪异力量,夏侯勇终于第一回拥有了强敌九幽族那神鬼莫测的强大力量。可能是贺兰媚儿传授的法技更加纯粹,又或是夏侯勇和他的精锐部下们天资更聪慧,一旦掌握了这样的力量,和那些九幽异族大军们对敌时,竟然屡屡占了上风。兵锋似火,此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夏侯勇部越战越强,不仅将九幽军驱逐出先前侵占的敦煌郡、酒泉郡,还趁胜追击,直捣九幽族老巢。

    尾随着九幽族败军,夏侯勇率部一路向北,翻过涿邪山,沿匈奴河逆流追击,至杭爱山脉,飞越燕然山,又顺着一条不知名字的北方大河,一路追袭九幽族至一个极北大湖边。这样的极北大湖,因其广大,在古书中竟称“北海”。在北海大湖深处的一座黑石大岛上,夏侯勇和他的将士们寻到了九幽族老巢。在这里,待付出三千人代价屠杀了近万名九幽战士之后,九幽合族投降。

    九幽人投降,军中有不少将士气愤他们之前侵犯疆域、屠杀军民的恶行,便力求主帅关外侯将九幽族残部屠灭。此举一来报仇,二来震慑北方诸族。这样的提议,看似毫无人性,但在慢慢历史长河中,尤其在当前这样的时候,实在算非常合情合理甚至称得上“正义”的请求。这是,这样的请求却被关外侯驳回。

    拥有血魂晶王和天魔**的关外侯,在战胜如此难缠的宿敌之后,这时的胸中涌荡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豪情。背靠燕然山,饮马北海湖,夏侯勇很慷慨地赦免了九幽全族。不仅如此,他还将九幽族剩余的兵力编为一旅,号为“幽戎营”。幽戎营的首领将军,自然是先前负责南侵的九幽族统帅,名叫“沙喀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时的夏侯勇,屯兵北海湖,更是远得不能再远、外得不能再外。因此,他便自己做主,授这几天前还是死敌贼酋的沙喀罗为“游击将军”。游击将军属杂号将军,稍后在捷报中上报给朝廷时,想必皇上宰相也不会如何为难。对于他这样的安排,军中颇有物议,只不过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这时的夏侯勇,正是志得意满。面对着这极北之地,看着这和中原风物大相径庭但却别样美丽的湖海山川,他胸中一股意气和豪情无法发泄。为了彰显自己的功勋,供后人传扬,他将北海以南的那条无名大河,定名为“安侯河”,意为关外侯渡此河平定蛮族。不过,仅此还不够,现在他心中的情致如此豪迈,就同他面对的这座荡漾万顷的北海大湖一样,自己那不算大的胸襟,已经盛不下。

    正当满腹豪情无法发泄,却似是天赐良机,当关外侯将自己的征途前所未有地推向更北的北方,便碰上了白狼犬戎妖族。

    对于白狼犬戎妖族,夏侯勇并非一无所知。一直以来在北疆百姓中,便流传着白狼犬戎的传说。白狼犬戎,传说乃是上古戎族一支犬戎族,因为战乱退隐到极北之地。当时因族中女子缺乏,便与北地雌性雪狼**,产下了白狼犬戎。

    白狼犬戎已非纯正的人类,而是半人半妖的异族。白狼犬戎以雪狼为祖,以白狼为图腾,又受了极北之地漫长月夜的影响,天生能得月光之力,人人都能变化成白色巨狼。变为白狼之身时,力大无穷,几乎不惧法术,正是天地间罕见的强大战士。

    不过,现在的夏侯勇已是今非昔比,不复当年乍遇豕韦族、九幽族时的狼狈光景。凭着天魔**和血魂战士,还有新收服的九幽战士,当碰上满战场身高二丈的恐怖白色巨狼时,关外侯的将士们竟然毫不畏惧,几仗下来,各有胜负。这样的局面,若放在当初,可是完全无法想象

    率领强悍的部队,驰骋于山川风物完全不同于中原的广袤大地,夏侯勇回想起以前所谓的关外塞外,便觉得颇有几分可笑。以前自己这夏侯世家,按公侯伯子男的爵位封衔,得了“关外侯”的封号,当时还觉得十分荣幸。因为相比其他侯爵,关外侯的爵位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关外,广大的塞外疆域,便全靠关外侯守护。只是,当现在夏侯勇发现了这样更广阔的疆域和范畴时,再回想以前所谓的关外,却仍然就像个小池子。和几个小部族打打闹闹,和几支北疆驻军争权夺利,有了胜绩,还居功自傲。现在看看这九幽、这狼戎,看看这黑土万里、白雪皑皑的北方大地,便觉得今是而昨非,之前的人和事都非常可笑。

    “好”

    夏侯勇踌躇满志:

    “既称‘关外侯’,那便让我打下这真正的关外,建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秋伟业”

    下定决心,关外侯的全部力量,便直指当前的对手白狼犬戎。当然,夏侯勇很明白,他从一个坐井观天的傲慢侯爷,变得像今天这样能和强大的白狼妖戎匹敌,全靠血魂晶石和天魔**。为建立不世功业,自然有些小人物,便不得不牺牲了。而驰骋于极北之地,有个好处时,不必每时每刻都在圣上陛下目光的注视中。于是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可以放手去做,类似于效谷村的惨剧,便发生在北荒大地灿烂的阳光里。前后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将近一百个天朝村庄或是土著部族,便从人世间彻底的消失了。

    除去通过激发人心邪性获得天魔力量,夏侯勇还想获得更多的血魂晶石。偶然的一个机会,在一次施展天魔**吸噬了一个土著部族的过程中,他发现了这个土著部族,竟然持有少量血魂晶石。在族人发狂发疯的过程中,土著部族的巫医试图用这些血红的石头去解救悖乱的族人。很显然,这个土著部落中,巫医们用血魂石来治病。

    “暴殄天物。”

    在发现了流落于部落村寨的血魂晶石,夏侯勇除了继续使用天魔**萃取力量之外,还直接驱逐和屠杀北地的部族和村人,夺取埋在他们地界里或者直接持有的血魂晶石。

    刚开始时,夏侯勇不是没有过踯躅。他也有过整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时候。只不过,他觉得贺兰媚儿那几句话确实有道理。

    “小善实大恶,大道似无情。”

    “大敌当前,牺牲少许人命,拯救千万黎民。”

    为了打败强大的白狼犬戎,为了弘扬中原王朝的荣光,更为了建立自己的千秋不世功业,夏侯勇觉得自己做得完全正确。光自己心安理得是不够的,他还需要得到全体将士的认同。

    “各位兄弟,本侯从来都视你们为手足。”

    好几次夏侯勇都跟他的部下这般慷慨激昂的演说:

    “我也不想让我的手足兄弟大捷之后,还在这蛮荒之地吃苦。只是,说不定哪一天,这白狼犬戎就和九幽之族一样,入侵边关。到那时,定是又一番兵戎相见、生灵涂炭。我们中原的圣人说过,志士要见微知著,仁人要发危机于未萌。为了中原的黎民百姓、父老乡亲,也为了皇命远达荒野、圣人之谕通行所有蛮荒之地,我们这些王朝将士,别无选择。”

    “只要我们坚持,我们必将被载入史册”

    “载入史册”,所有的中原士民,无论卑微,其实一直都有这样的执念和愿望,只不过对大数人而言,从无机会罢了。现在,听侯爷说,竟似是机会来了,只要跟着侯爷横扫北荒,一起建立前所未有的千秋功业,便能一起被载入史册,名垂丹青。在几次类似这样的充满蛊惑力的演讲之后,军中的异议完全平息了。

    在这样的大义和美妙的前景之下,过程中稍许的不义和嗜血,便顺理成章地都被容忍了。不知不觉,曾经威震天下的关外侯军,正在朝一个未知的方向滑去。

    而在这过程中,那个曾几次在关键时候提供关键帮助的贺兰媚儿,便再没有什么举动。对她这种状态,夏侯勇十分满意。以夏侯勇的智慧,怎会想不到这贺兰媚儿的古怪?不仅对魔界之事如数家珍,还对血魂晶石、天魔**了如指掌,那这女子的来历便十分可疑。

    只是,即使这样,又有什么问题?一直以来,她并没有害自己,反而还两次三番地在自己落魄之时,尽心出手相助。如果没有她,恐怕自己早就成了败军之将、他乡之鬼。

    “英雄不问出处。”

    他夏侯勇才不是那些朝廷里的迂腐官员呢只要为我所用,能为自己的王图霸业助一臂之力,他才不管这贺兰媚儿是人是鬼、是仙是魔特别地,通过长久以来各种事情的判断,夏侯勇非常自信,这贺兰媚儿对自己一往情深、死心塌地。退一万步说,即使贺兰媚儿有什么异心,一旦露出苗头,以自己雄豪之力,自信能一举荡平。

    只是,事情往往并不能总是向完美的方向发展。随着与白狼戎族战事的深入,关外侯军对天魔之力和血魂晶石的需求也越来越大。终于这戕害屠戮北方村庄部族的事情,渐渐为人所知。开始时,是少数受害部落的漏网之鱼,逃到他处,将这事情四处述说。渐渐地便有人上京告御状,那些暂时还未受害的部落村庄也感同身受,开始联名四处告发。

    刚开始时,关外侯在朝中的势力,还帮这位侯爷压一压。只是纸包不住火,特别是这些北地的官民也开始拿各种珍宝特产贿赂朝中要员时,夏侯勇这肆无忌惮的行为,终于直达圣听。

    很显然,夏侯勇所做之事,可大可小;若认真按王法,确属天理难容。况且,还有许多往日和他敌对的官员,也趁机落井下石,势要趁这次机会将关外侯的势力连根拔倒。在这之中,特别要提到那位一同出征的镇北侯杜崇佑。这时他也开始疯狂的活动,明里暗里地弹劾夏侯勇。这位救援不力、临阵脱逃的杜侯爷,正要趁这个机会,洗刷自己的污名,避免秋后算账的到来。若关外侯的恶行被定罪,那他便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了:

    “自己为什么用兵谨慎?实在是因为自己读圣人之书,不忍用那些邪法制敌,所以才只得收敛兵锋,徐图缓计而已。”

    于是,在这一年的年关前,在苦主和各方势力的共同作用下,夏侯勇之事彻底发酵,成为京城官民皆知的大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武烈帝也无从视而不见,或者再用关外侯最近一系列胜绩做为挡箭牌,来搪塞众人之口了。

    在这一年春节到来的之前,远在北荒鏖战的关外侯,便被当今圣上连续用圣旨急招回京,在金銮殿上接受君王和大臣们的质询。开始那两回,精心准备、某种程度上也是理直气壮的关外侯慷慨陈词,最后竟都涉险过关。不过到了第三回,关外侯未能说明自己近来几次杀害的上百军民并非敌酋,便被勒令回居延封地反省,同时手下军队,暂由镇北侯杜崇佑掌管。

    只是,此时的王朝上下,完全没能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那位用兵“谨慎”的杜崇佑杜侯爷,还以为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咸鱼翻身,乐颠颠地便去居延城上任了。谁也没想到,那位同殿称臣、向服王法的关外侯夏侯勇,在镇北侯上任的第二天,便在城守府中将他私自斩杀,还向朝廷报称说,先前收服的幽戎营一小支军队突然哗变,杜崇佑杜将军为平息事态,亲自上阵,浴血杀敌,最后力有不逮,终被叛军杀害,享年六十有二。

    这样的说法,自然立即遭到朝堂上下众口一词的质疑。出于人品的考虑,没有人相信那位死鬼镇北侯爷竟会浴血奋战、身先士卒。夏侯勇的谎言,不攻自破。于是,就在这一年快近新年的腊月二十五这一天,一道急召从京师飞驰而出,夏侯勇夏侯爷,两月中的第四次,又被召回到京师,接受质询了。

    “事不过三。”

    这位意图为皇家、为自己建立千秋不世之业的夏侯小侯爷,当第四次来到京师金銮殿上,将如何面对满殿的朝臣?特别的,他将如何面对御座之上的那位武烈皇帝?

    原本沉浸在迎接新年的欢庆气氛中的京师洛阳,一时间风雨欲来。

    [奉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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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术士而低头,望神巫而却步
百鬼集于胸中,五行遮其前路
舍王道之荡平,堕终身于云雾九州牧云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州牧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州牧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