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归途,飞机
“慢慢来,别着急。”韩大姑耐心地帮胡可苹做着手指的自我康复,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再过些日子,尽管手指可能还不够灵活,但胡可苹收发电报应该是没问题的。
伤势在好转,心情也就愉快起来,胡可苹已经不再那么郁郁寡欢,看着自己的手指在笨拙的曲动,竟露出了孩子似的笑容。
“许姐的手恢复得真不错。”韩萍儿笑着夸赞道:“这速度超乎了我娘的预料,真是令人惊讶。”
胡可苹望着韩萍儿,感激地一笑,继续做着手指的曲伸。信心,尽管韩萍儿的话有些夸张,但对她信心的提升绝对是很有益处。
“你的手才真灵巧,绣的小荷包多好看,上面是喜鹊登枝吗?”胡可苹打趣道:“送给哪个小伙子的?”
“我自己戴,才不送人呢!”韩萍儿脸红了,将手里的东西胡乱收拾起来,站起身就要出去。
“萍儿害羞了,呵呵。”胡可苹笑道。
“才没有,我去外面透透气。”萍儿回头辩了一句,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韩大姑望着萍儿的背影,满脸的慈爱,姑娘大了,该有自己的心思了。当母亲的对孩子的行为总有相当准确的判断,萍儿时常发呆,时常在发呆中傻笑,这都说明她确实是和这个年龄的女孩一样,开始想男女之情了。
杨天风坐在甲板的椅子上,头上支着把大阳伞,他手上戴着护腕,手指上拴着个带线的小球,正在练习上下摆动和停止不动,这是狙击手日常用来锻炼手指灵活性和反应意识的常用方法。
出外打探的人已经陆续回来了,经过仔细分析,杨天风将自己的目的地定为与这里有百多里的距离,位于豫、鲁、苏、皖四省结合部的永城芒砀山。
逶迤起伏的芒砀群山,占据茫茫豫东平原制高点,可谓豫东平原的“天然城堡”,错落突兀的十三座山头,自古至今称此地为“山城”,为兵家必争之地。且此地位于黄河与淮河两河之间,据鲁豫皖苏四省要冲,靠近津浦、陇海铁路,山峦重叠,河川纵横,实在是开辟根据地的上佳之选。
最重要的原因是永城沦陷后,至今也没有大规模的抗日武装,伪政权实力不强,杂七杂八的土匪武装也并没放在杨天风的眼中。
但杨天风知道,时间就是机会,自己下手晚了,国*军、新四军、地方武装便会在黄水之后蓬勃发展,自己这个外来户再想立足,就非常困难了。
嗡,嗡,一阵怪异的声音传了过来,而且越来越大。杨天风皱起眉头,凝神静听,然后脸色突变,霍地站起,焦急地说道:“不好,是飞机,可能是鬼子的。跟着我,别乱跑。”
望远镜中,一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杨天风大声让船家加快速度,并命令船上的士兵扛起轻机枪,准备还击可能来空中的攻击。
形势很不利,如果是在荒郊野外,或是丛林山地,躲避飞机应该不成问题。但现在船在水上行驶,如果鬼子飞机真的扫射投弹,遭到损失那是一定的。
杨天风在望远镜里清晰地看到了机身上的膏药旗,那么刺眼。这是一架双座侦察机,他只能判断出这些,同时心中也稍宽慰了一些。
鬼子的飞机只是稍微放慢了速度,但却没有俯冲或者盘旋,而是从天空掠过,径直向东飞去。
路过的?杨天风轻轻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望远镜。
…………………
背叛,是很让人不耻的一种行为,却表现了大多数人性格的典型。而且一旦被人背叛,是极令人痛心、愤怒的事情。当然,人人有权和任何人由合而分,由一致而对立。
但如果叛的一方,在进行这一切的时候,被叛的一方全不知情,叛的一方,还竭力在瞒骗、欺哄被叛的一方,其令人痛心、愤怒的程度,大抵会让人痛彻心底,怒不可遏。
此时,坐在飞机上的宫本便是如此的心情。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使劲盯着地面的景物。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县城被杨天风占领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开封鬼子驻军的耳中。这样一来,县城久已失去联系便有了答案。宫本由于与杨天风私交甚密,又支持帮助过杨家武装,而受到了上司的痛斥。
别人反叛,或许还不能让宫本受到如此大的打击,而他最信任的,为之说过无数好话,帮过大忙的杨天风的背叛,却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他要报复,要让杨天风付出代价,只有这样,才能稍解他心中难以抑制的愤恨。
今天,他终于有了机会,主动请缨,随侦察机出来侦察。利用他的权力,他迫使飞行员改变了航向,直向曲龙镇的方向飞来。
“阁下,洪水未退,参照物不明显,我们有可能会找不到目标。”日本飞行员谨慎地说道:“而且我们既定的任务还未完成,如果耽搁太长时间,汽油可能会不够。”
这是一架立川九八式侦察机,这是一种对陆军前线部队进行直接支援的多用途侦察机。这种飞机采用了全金属、下单翼的布局,在机翼上安装了开缝襟翼和翼尖开缝,提高了驾驶员座椅的高度。为了减轻飞机重量,还采用了固定式起落架。它不仅能执行侦察、照相等任务,还能进行轰炸和对地支援,是立川公司在战时生产最多和最受日本陆军欢迎的一个机型。
宫本垂下眼皮,冷冷地说道:“我记得你的提醒,对时间的掌握,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废口舌了。”
“哈依!”日本飞行员答应一声,努力辨认着,沿着涡河的河道飞行。
这个鬼子飞行员还是很有经验的,他选择的方法也很正确。终于,被淹没了大半,已经面目全非的曲龙镇出现在了宫本的视野里。
“向东北方向飞行。”宫本指示着,他是到过杨家园子的,对那里的位置还记得很清楚。
第九十章 惨事
杨家园子里,因为杨老太太与二少奶孟秋兰的到来,一群下人们正在忙里忙外地收拾。
故土难离,老宅难舍。杨老太太住在卧虎岗,却一直惦记着这座浸透了两代人心血的老宅子。洪水稍微退了一些,她便执意要来查看宅院的损坏情况。孟秋兰不放心老太太,尽管老太太不是很喜欢她,但她一直在努力尽着儿媳妇的本分。
洪水虽然没有直接冲进园子,但从圩墙不断的渗透,还是使杨家园子里存了不少的积水,屋子里异常的潮湿。
唉,使这宅院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不知道要等到几时呀?杨老太太站在屋子里,望着曾经熟悉的家俱、器物,想着不久之后,那上面的油漆可能会因潮湿而起皮,变得斑驳难看,不禁摇头叹息。
孟秋兰不敢言声,只是静静地伺立一旁,她的身后是娟儿、琬儿两个小丫头。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在屋里坐一会儿。”杨老太太摆了摆手,缓缓走到立柜前,抚摸着上面精致的花纹,充满了郑重和珍惜的感情。
孟秋兰领着丫头缓缓退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也不敢走远,就在院当中的树下等候。
“二少奶,少爷是今天回来吗?”娟儿问道。
“嗯,定的是今天,那些船不是昨天就去县城等着接人了吗?”孟秋兰脸上泛起了由衷的喜悦,说道:“要是今天早上走,那中午就应该到家了。”
“到家也是到岗上的家。”琬儿低声嘀咕道:“老夫人挑这个时候跑出来,真是——”
“这话可说不得。”孟秋兰压低声音训斥道:“老人家只是恋家,坐一坐,看一看,就要回去的,耽误不了什么事情。”
绢儿和琬儿不吭声了,在杨家吃得好,睡得香,孟秋兰又不苛待她们,她俩便和孟秋兰一条心。杨老太太对孟秋兰不是很好,她俩看在眼里,颇为不满。如今杨天风要回来了,孟秋兰也就有了依靠,她俩也为她感到高兴。
天空中传来了一种嗡嗡的声音,起先就象一只马蝇在叫,声音渐渐大了,远远的天空上出现一只“大鸟”,冲着这里飞来了。
“看,看呀,那是飞艇吧?”
“什么飞艇,那是飞鸡!”
“会飞的鸡?哦,那是急着找窝下蛋哩!”
杨家园子里的人们象看见稀罕物件一样,屋里的跑到院里来,院里的上到圩墙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飞机在园子上空转了一圈,然后急速俯冲下来,在人们不解的注视下,丢下几颗炸弹,机关枪也向人们扫射起来。
轰,轰,轰,爆炸声过后,房倒屋塌,砖瓦乱飞。啾啾啾……,子弹追逐着发出惊叫、四下乱窜的人们,血花飞溅,惨叫连连……
虽然立川九八式侦察机能够进行轰炸,但到底载弹量不多,几颗炸弹转眼便投掷一空。
可宫本依旧命令飞行员再次俯冲,他亲自操纵后座的旋转机枪猛烈射击着地面上的目标,似乎心中的愤怒能通过那一颗颗子弹而得到痛快发泄。他狰狞着面孔,脸上的肌肉随着机枪的振动而不断扭曲,活象一个噬血的恶魔,张开了血淋淋的大嘴。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看着抬回岗上的血淋淋的尸首和呻吟哀嚎的伤员,杨天风的耳朵里响起一片嗡嗡声,仿佛一面铜锣在他的头脑里轰鸣。他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的悸动,脑袋象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了。
鬼子侦察机带来的损失是很大的,杨老太太被倒塌的屋顶砸到,救出来时已经绝气身亡。下人和随行的士兵因为不懂防空知识,伤亡了近二十名,孟秋兰幸免于难,只是和两个小丫头受到了些惊吓,还好没有受伤。
他是绝没有想到,日本人会派飞机来炸他的家,并且殃及了这么多的无辜。乘兴而回,却看到了这样一幅凄惨景象,心理上的打击是很大的。
不管他如何置疑,如何不相信。当他看到杨老太太脸色苍白地躺在棺材里的时候,杨天风才意识到,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已经不知不觉将老太太当成了自己的至亲之人。一个可以绝对信赖,绝对依靠的亲人。
老太太对他的那种慈母之情,唤着他乳名的声音,抚摸他头发的亲昵神态,一遍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握着杨老太太的手,杨天风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显然,鬼子这次空袭显然有些小题大作了,对于他这样的小虾米,犯得着出动飞机吗?而且据在场人的描述,他认为这不过是一次泄愤行动,而有谁会这样恨自己呢?
蓦地,杨天风睁开了眼睛,是他,最大的可能便是宫本,背叛而产生的愤怒使他绝对具有这个动机。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杨天风收起思绪,抹掉眼泪。
孟秋兰和两个小丫头在轰炸时站在树底下,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惊呆了,反倒比乱跑乱叫的目标小,躲过了一劫。可接下来房倒屋塌,遍地伤员和尸体,真把三个人给吓得够呛。回到岗上,吃过安神药,休息了一会儿,就赶过来守灵。
她是抱着歉疚的心理来的,婆母出事,她觉得要负一定的责任。但是看到杨天风并没有发怒的意思,这心才放了下来。看到离别多时的男人,她直想扑进杨天风怀里,大哭一场,只是房中人多,她只好压抑着思念和激动,乖乖地坐了下来。
“天风,对,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婆母。”孟秋兰低着头,喃喃地道歉。
“不关你事。”杨天风安慰地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孟秋兰叉开手指,紧紧抓住丈夫的手,好象这样才有安全感,男人的体贴和宽慰让她差点掉出眼泪来。
报仇,报仇!杨天风的心头无数遍地重复着这个字眼,心中的愤怒简直要爆炸。
不说不动,不吃不喝,杨天风就这么痴痴地坐在老太太的遗体旁,任人劝慰也不离开,只是摇头拒绝,默默流泪。
第九十一章 诡异,拼命忙活,突破
天黑了下来,很快又夜深人静。杨天风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耷拉下来,眼睛似睁似闭,似乎是睡着了。孟秋兰也不敢惊动,轻轻地给他披上一件衣服。
如梦如幻,杨天风不知身在何处。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鸟儿,更象一阵风,长着眼睛、耳朵的风,在灵堂中打着转,看着自己披着衣服耷拉着头,孟秋兰跪在旁边,不时向瓦盆里扔着烧纸。
磕磕绊绊地出了灵堂,飘飘飞飞,毫无阻碍地在老宅子里胡乱转着。他看见了韩大姑和韩萍儿还没睡着,听到娘俩儿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感慨着、伤怀着;他还看到了虎子、陈大龙等人,有的睡了,有的没睡,有的面带戚容,有的唉声叹气……
如同孤魂野鬼般,杨天风的意识出了老宅,漫无目的地在岗子上飘荡。窝棚、灾民看得清楚,人声、犬吠听得真切;来到岗后,循着声响和火光,杨天风又到了造枪厂,看到了正挑灯夜战的陈三胡等工人,听着他们在研究、商议,边琢磨边制造……
黄水流淌,杨天风又飞到了水面上,却感觉不到水气的凉意,如同掠过水的风,时快时慢地在飞翔……
蓦地,眼前的景物一变,杨天风如同瞬间移动般,眼前又是灵堂的蜡烛、白幔、棺材,还有正推自己的孟秋兰。
…………
作为本县第一实力人物的杨天风的母亲,杨老太太的葬礼是非常隆重的。县上大小官员都亲至哀悼,甚至专员公署也派人致哀。
但这些对于杨天风来说都算不得什么了,他的心中只有报仇雪恨。葬礼一过,他便全身心地投入到招兵、练兵、选拔军官和研制武器当中。
只不过,随着他身体的强健,脸色更加严峻,眼神更加凌厉,要求更加严格。按外人的话说,杨队长平常是夜以继日地忙活,练兵就是往死里练。
黄水泛滥,灾民众多,当兵拿饷吃粮的大有人在。两个多月的时间,杨天风已经拉起了两千多人的队伍。在玩命的训练、演习、军事讲授中,一些优秀者脱颖而出,尤以年初国*军在河南败退时被杨家网罗收容的溃兵和抛家南投的知识青年居多。
而高强度的训练是超乎大多数人想象的。练臂力,俯卧撑一口气做一百个以上;练瞄准,枪尖手榴弹,一个小时之内端枪不动;练刺杀,每天突刺五百;行军,三天一次五公里越野,每天冲五百米障碍;晚上,每天还有一个小时的文化课……
另外,在杨天风的全力的指导下,造枪厂也攻克了很多难关。
小型炼铁炉立起,原来的钢罐设备改进了工艺,能够自炼钢材并用钢坯钻孔法制造无缝钢管(质量稍差,不能制造高膛压炮管;生产时间长,效率不高);霰*弹枪和地雷也生产成功,产量虽然还难以保证,但随着工人的增加,材料的积累,技术的提高,潜力不小。
让杨天风引以为豪的是经过数百次实验,造枪厂用粘土坩埚古典浇注法造出了燧石光学玻璃(又名铅玻璃),聘请了城内眼镜店的打磨工人,再借鉴苏联pu瞄准镜的结构,打造出了三倍左右的冠名为“暗黑”的枪用瞄准镜。
尽管设备简陋,产品合格率只有一到两成,但这却是一个突破。要知道,在昆明的中国第一个军用光学器材厂——兵工署第二十二工厂直到一九三九年四月才试制成功第一具6x30军用望远镜。
这当然得益于杨天风头脑中的知识,被外国垄断企业视为绝秘的配方、熔制技术等,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高级。如果给他更好的设备,更多的原料辅料,他能造出领先世界的光学仪器。
至于他那枝装了单筒望远镜的步枪,只不过是作秀和过瘾,根本不具备狙击步枪的种种特征。
“暗黑”枪用瞄准镜放大倍率约为三倍,长200mm,重350克,采用简单的欧洲式三柱分划。风偏调整螺在镜体左侧,刻度从+10到-10;高低调整螺在镜体上方,刻度从100米到900米。
虽然欧洲式三柱分划具有结构简单的特点,但在瞄准镜视野上部没有分划板线遮挡,视野更开阔,而且完全能胜任当时的设计距离(几百米)及精度要求。
无论从长度、体积、密封、分划的精细,还是重量等指标,“暗黑”枪用瞄准镜都比pu瞄准镜差了不少。更不用说德国蔡司的dialythan4x瞄准镜,人家的调节结构都是内藏在瞄准镜的结构中,只在外部露出调节的旋钮——这在当时是很先进的一种技术,对于精密制造、金属化工材料的要求都很高。
当然,受限于材料和设备的加工水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暗黑”瞄准镜仍不失为一款可以用于实战的利器,有总比没有强,也填补了国内的空白。
为了配合枪瞄镜的安装,杨天风挑选出精度较好的三八大盖,又指导工人将拉机柄改造成向下弯的形状,以免影响枪机的操作。
在当时而言,对于专业狙击步枪,各国似乎都没有专门制造,而是挑选制式步枪中精度较高的来充当。枪用瞄准镜呢,制造得不多,也不专业。因为狙击理论和战术还不成熟,各国的狙击步枪有的非常奇葩。
首先说日本鬼子的狙击步枪吧,奇葩在两点:第一点,瞄准倍数小,刚出来的时候只有两倍放大,根本不适合远距离狙击;第二点才是最奇葩的,这瞄准镜居然没射程调节旋钮!
所以,装配这种瞄准镜的狙击步枪对大于或小于校正距离的目标命中率很低,不少日本狙击手把瞄准镜拆了,直接用标尺和准星瞄准。反正太平洋的热带丛林观察距离近,发现敌人的距离普遍不超出三百米,不用瞄准镜也很容易命中近距离目标。
而美国佬则认为狙击步枪的放大倍数越大越好,居然给春田枪安了个十二倍的瞄准镜。可在太平洋的热带丛林观察距离近,发现敌人的距离普遍不超出三百多米,十二倍的瞄准镜在三百米的距离上视野很窄。而且,瞄准镜倍数这么大,很容易使射手眼睛疲劳。
第九十二章 警醒,出征
解决了有和没有的大问题,日后的改进就比较好说了。甚至可以提供图纸,求助大后方工厂,杨天风当然知道四倍或六倍的瞄准镜对于狙击步枪是最适宜的。
因为杨家发生巨变,宗百川便被召回坐镇,协助孟秋兰处理事务,以便杨天风放心出征。赵雨柔也无奈返回,尽一个名义上儿媳妇的孝道。
而这次空袭,在给杨天风带来心理冲击的同时,也给了他很大的警醒。在抗日战争初期,日本飞机的轰炸具有很大的威力,导致了民众的巨大伤亡,究其原因,与民众防空知识匮乏,政府缺少有效组织,不无关系。
都说是经一事长一智,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对伦敦空袭一百一十多次,造成四千余人伤亡,由此引起了英国对城市防空的极大重视,很快成立了“防空指挥部”,先后采取了许多防空措施。
抗战期间,我国南京、重庆、上海等大、中城市屡遭空袭,死伤平民在五十五万人左右。在造成重大灾害的同时,也促进了群众性防空活动的开展。
但这种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换来的进步和重视,能否变一种形式,提前为民众所知晓呢?杨天风思索着,将一些普通民众容易掌握的防空知识以及政府应如何组织,以减少平民伤亡写进了《波亚战术攻略》里面。
这还不算完善,杨天风另外写了《防空知识》的小册子,送到了县里,下发给部队、各镇、村长,并任命了区里的防空委员进行监督,以严厉的命令推行实施。
经过紧锣密鼓地准备和布置,百日的孝期未过,杨天风就打着报仇的名义,要带兵出征了。
历来将士出征,都是家属洒泪相送,痛不欲生。这一回却是有很大的不同,因为洪水的关系,现在当兵吃粮几乎成了灾民唯一的选择。现在,灾民们可全靠着杨家存粮和杨天风夺来的粮食才能生存下去。
而且,当兵不光是一个人的问题,杨天风制定的军属优待条例,使得一人当兵,全家都会多分粮食,少挨饿;伤残、阵亡之后的抚恤则是五亩田地的免费给予。
即便如此,大家也都知道,坐吃山空是绝对不行的,只有跟着杨天风出外就食发展,以外补内,才能不饿死,才能不走逃荒的凄惨道路。
打仗,拼命,为的是什么?为国为民那是高调,是说给有知识、有觉悟的人听的。对于小老百姓,那就是为了生存,为了家人,为了生活得更好。很浅显的道理,再加上形势所迫,兵源是不发愁的。
即便如此,杨天风也不准备带太多的人出去,兵贵精而不贵多,头三脚必须踢好,带着缺乏训练、武器不精的人出去,反倒有可能成为累赘。
七八百多人的队伍,他认为已经足够了。更何况这些士兵都经过了训练,虽然时间还不够长,也要比那些靠抓、靠骗、靠忽悠而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强得太多。更重要的是,缴获的武器弹药虽然足以装备一千多人,可家里总也要留些精锐队伍以备不测吧!
明日就要出发了,离开这个安乐的小窝,投身于血与火的战斗之中。杨天风走在岗子边,抬脚将一块石子踢了下去,望着已经消退的黄水,他眯起了眼睛。
如果身在太平年间,他宁愿多娶几个老婆,多赚些钱,安安乐乐地过一辈子。可惜老天让他来到了这乱世之中,那就只有挣扎奋进,去做眼前最正确的事情;只有以战斗求生存,只有让自己问心无愧,只有让自己不辜负一个男子汉应尽的义务。
杨天风命人编写很多小册子,将日本鬼子的斑斑劣迹记录整理,时刻向战士们宣传鼓动。这是个持续性的工作,不仅要从现在找题材,还要从历史上深挖日本鬼子的祖宗十八代。
从明朝倭寇、甲午海战、济南惨案,到南京大屠杀统统不要放过,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日本人就是两条腿的畜生,对弱者施暴是他们的本性,只有痛打才能让他们长记性。
仇恨往往是非常事业的动力之源,这句话没有说错。没有谁比杨天风更清楚地知道日本鬼子带给中国多大的伤害,带给中国人多大的生命损失。
那种切身的、刻骨的仇恨,那股身为男人的血性,以及重生以后豁出去的心理,足以令他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这场轰轰烈烈的民族解放大业之中。
……………
这是一个九月的日子,早晨的空气还有些凉爽。高高的云在蓝色天空中飞过,一阵强烈的,没有变化的风吹起来,风帆猎猎作响。
杨天风立在船头,刚才码头上热烈的送行场面似乎还在眼前。满载着无数灾民们的希望,满载着杨天风对胜利的渴求,满载着亲人的惦念,浩荡的船队航行在涡河上。
全部的日式装备,**百人的部队绝对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杨天风对胜利的信心还是很足的。先出黄泛区,绕道入芒砀山,再伺机南破永城县,继而横扫土匪等杂牌武装,一个根据地便建立起来了。嗯,似乎很简单,很乐观的估计和设想。
而豫皖泛区挺进第三支队的番号,也给了杨天风发挥的余地,不必再担心什么跨境作战的问题。
当时,黄泛区的游击队伍很多,名号繁杂。
其中,苏北有李明扬的鲁苏皖边区游击指挥部;陈太运苏北挺进队;鲁西(微山湖以西)有山东敌后抗战部队大本营,正规军和众多游击武装相配合;皖北则先后有安徽游击总司令张义纯的淮北民众抗日自卫军;阜阳专员郭造勋的游击武装;李盛宗辖第五战区第11、14游击纵队和第7独立支队;豫东有孙桐萱、何柱国的豫皖边区游击总指挥部,下设豫东游击总司令部、豫鲁边区游击指挥部,有数十个纵队和十余个支队。
而离得稍远的还有大别山的廖磊的21集团军、徐源泉的26集团军、张义纯的安徽抗日自卫军、王懋功江苏挺进军、张轸豫东挺进军、鄂东游击纵队、大别山游击纵队等等。
第一章 兵进永城
“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杨天风昂然而立,傲然而吟。
“好诗,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杨队长果然有鸿鹄之志,吞天之气。”吴元生习惯性地想用扇子击掌,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
如今吴元生可算是死心塌地辅佐杨天风了,娶到了阎凤娇,他主动要跟随出征,甚至扔掉了杨天风最讨厌的那把破扇子,穿上了军装,真的在为小家庭的将来而努力奋斗了。
“少拍马屁。”杨天风翻了翻眼睛,说道:“多想想打仗的事情,虽然咱们很强,那些土匪有点弱,可也要计划周详,准备充分。”
吴元生虽然外表有了改变,但骨子里还是那套酸文人的性格,他摇头晃脑地说道:“孙子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少扯淡。”杨天风不悦地打断了吴元生的话,“我最恨那些糟蹋老百姓的土匪,日本鬼子讲不了,那是畜生,可都是中国人,却干着日本鬼子的坏事,甚至比鬼子还残忍。你说,这些人还活在世上,是不是老天不公?”
吴元生眨了眨眼睛,点头道:“杨队长说得有理,初次出征,当然要以雷霆之威,打响名号,震慑宵小。但至刚则易断,对有些武装还是要以怀柔之策笼络,这样才能壮大队伍,扩充实力。”
“你又搬出在阎家使用的那一套了。”杨天风摇头道:“文人好谈兵,却不可似赵括之流。孙子兵法由来以久,敌用,吾亦用,然胜负几何?别以为读了几本兵书,在地图上划几条线,就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想想阎家七拼八凑,胡乱封官许愿拉来的人马,根本没有凝聚力。树倒猢狲散的局面,你不久前不是刚看过吗?”
说到底,吴元生只是耍阴谋诡计比较在行,涉及到战略战术,杨天风根本就不相信他。只是部队里有文化的人太少,让吴元生跟着,管管后勤还是可以的。
吴元生心中不以为然,但嘴上却喏喏连声。
学做鲲鹏飞万里,不做燕雀恋子巢。大丈夫当横刀立马,在乱世中建功立业,这是杨天风的想法,也是他自揽到肩头的责任。
小鬼子,老子来啦,轰轰烈烈的民族解放的战场上,将多一名悍将,历史的车轮或许会因此而改变,最不济也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吧!
杨天风意气风发,望着天边的云彩,那似乎是胜利的旗帜,正在迎风招展。
……………
风卷着树叶飒飒作响,大路蜿蜒盘伸,旁边的河象一条巨蟒忽左忽右地盘绕。河水横断大路的地方,被夏天的山洪冲垮的木桥还没有修复,只有几张架桥的大木凳放在岸边。代替桥的是一溜垫脚的踏石,石边冒着白色的水花。
杨天风和士兵们小心地在踏石上跃过,小小的黑色鱼阵,见了人便攸地散开,四处游散。
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望着远处依稀的山影,听着淙淙的水声,杨天风的心情很愉快。看看队伍,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人,都听自己的命令,他感到现在才真正是独立自主了,可以尽情地发挥施展。
站在路旁的树荫下,杨天风再度让肖四展开地图,用铅笔量着,估算着距离,再过十几里就应该是柘林村了,稍微休息一下,直接到王家庄宿营,明天早上出发,午后就能赶到黄口镇了。
一切都很顺利,此次既是出征,又是探路,寻出一条通回涡阳,通回曲龙镇的安全、快捷的道路,这便是血管,不断给家乡输血,以使乡亲们渡边最困难的时候,在黄泛区能坚持下去。
杨天风用铅笔在地图上作好标记,再度跟上队伍,充满信心地向前走去。
此次出征尽管因为训练和补充军官耗费了很多的时间,但杨天风认为是绝对值得的。没有严明的纪律,没有充沛的体能,没有说得过去的战斗技能,即便有超越时代的战略战术,也无法使用,使用了也无法得到应有的效果。
换句话说,就算毛爷爷再生,给他一群娃娃兵,他也是干瞪眼没办法。
在军事训练中,杨天风能够用传帮带的办法使新兵迅速成长,但军官缺乏的局面暂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对此,杨天风虽然尽力在培养,但一个合格军官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培养出来的。幸好军统帮了忙,从河南国*军中抽调了一百多老兵和下级军官,算是救了急。
杨天风率领的部队行军并不快速,士兵们都没有露出疲态,只有赵雨柔所带领的女子救护队稍感吃力,由一队士兵保护着,落在了最后面。
日近中午,部队赶到了柘林村,面对着装备精良、人多势众的军队,即便村子有寨墙,村长吴德才也顿时放弃了抵抗之心。
“不知是哪里来的人马,如此彪悍整齐。”吴德才将钢刀交给旁边的庄丁,整了整衣裳,略显无奈地说道:“为乡亲们着想,我作为庄主,也该出去支应一下,希望他们不要太为难咱们。”
“爹,还是等等再说吧!”吴德才的儿子吴金锁犹豫着说道:“看看他们的来意,要是他们——”
吴德才苦笑一下,说道:“凭他们的实力,攻下庄子不费吹灰之力,咱们已经没有还手之力,还担心那些,没用的。礼数周全,兴许能让他们多少能收敛一些,唉,见机行事吧!”
“那——我陪您去。”吴凤祥执拗地伸手拿过庄丁手中的钢刀,“我拿着刀,多少也能——”
“能个屁。”王德才骂道:“几百条快枪还怕你的刀,要去可以,空手跟着我,不许乱说话。”
……………
寨门缓缓打开,吴德才和吴金锁迈步走了出来。越走越近,士兵们端起了枪,面色严肃地戒备着。
“老总,别误会。”吴德才是老江湖了,况且也知道形势比人强,为了全庄百姓不受糟害,他也只好陪着笑脸,说着好话,“我是这庄的庄主,不知各位老总有什么需要?如能办到,本庄一定尽力支应。”
第二章 夜宿柘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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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见吴德才二人轻衣简装,未带武器,稍微放松了一些,带着二人直奔远处的树林。
吴德才二人走进树林,便看到一个年轻的国*军军官坐在那里,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们。
尽管惊讶于杨天风的年轻,吴德才却不敢怠慢,赶忙笑着拱手道:“长官您好,鄙人是庄上的管事的,姓吴。贵军兵容严谨,解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真乃仁义之师,威武之旅。”
杨天风打量着吴德才,见他方额阔脸,络腮胡须,浓眉大眼,衣服虽有些破烂,也不掩其雄壮之色,不由得暗赞了句:真是一条好汉子。只是吴德才有些讨好献媚的神态,让他颇不舒服。
“吴庄主不必客气,我军是为抗日而来,要从贵庄经过。”杨天风和蔼地说道。
“是,是。”吴德才也觉得这样说话很别扭,手指头不停地捻着衣扣,小心翼翼地说道:“本地石厚土薄,一切都不象大地面方便。但长官有什么需求,总管不客气地提出来,地面上一定尽力而为。”
杨天风点了点头,这是现在的规矩,也是老百姓被逼出来的习惯,军队过路或驻扎,总要地方上支应粮草物资,甚至有当官的借机勒索,当兵的抢掠硬夺。
“麻烦庄主买些粮草、干柴、猪羊,我军远道而来,吃食已经不足了。”杨天风说得很客气,毕竟这是摆在面前的困难,军队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去打仗呢,舍本逐末,草芥不取,他还不需要那样的仁义。
“好说,好说,但不知贵军是路过此地,还是要长期驻扎?”吴德才不放心地问道。
“我军是路过此地。”杨天风笑着给吴德才吃了颗宽心丸,又给了他一个惊喜,“对了,我军在行进中还剿了两股小土匪,缴获了几十条枪,想送给贵庄一些,作为筹措物资的报酬,吴庄主觉得如何?”
吴德才和吴金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渴望的亮光。枪啊,乱世当中保命护家的倚仗,要是有几十条,哪怕是十几条快枪,那个傅老三带的土匪也定然讨不了好去。
“长官是军人出身,但办事平和,关照周到,实在难得。”吴德才再次拱手致谢,略显诚恳地说道:“我这就回去筹集物资,一定不让贵军有冻饿之苦。”
“还有一件事。”杨天风沉吟了一下,有些低沉地说道:“我们从土匪手中解救出了十几个女人,她们已经无家可归,是不是先让她们住在贵庄,暂时有个安身之地。”
吴德才想了想,脸上浮起黯然之色,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抬头说道:“乡里乡亲的,这是应该做的。请长官放心,她们要愿意,以后就是吴家庄的人了。”
“很好。”杨天风很赞赏吴德才的仗义和直爽,他伸手叫过一个士兵,命令他把医护队和那十几个被劫掠来的妇女带来,又转头对吴德才说道:“听说贵庄前几日与土匪打过一仗,想必贵庄百姓伤亡不小吧,我军有医护队,可入庄救治。对了,医护队多是女性,吴庄主尽管放心。”
吴德才张了张嘴巴,对杨天风简直是肃然起敬了。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军官,平易近人,照顾周到,他原来的担心一下子丢掉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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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外面,杨天风的部队就地扎营,燃起了堆堆篝火,支起了顶顶帐篷。等庄里的粮食到位,显然是来不及了。但部队击溃土匪,缴获了一些辎重物资,再加上战士随身带的干粮,倒也能维持几天。
天空里,被灰白色的云块所遮蔽住的月亮,渐渐突出了包围,露出了自己皎洁的面容,向大地播撒着水般的清光。
胡可苹坐在院门前,手中端着一支加装了瞄准镜的三八式步枪。这是杨天风吩咐工人为部队中的神枪手们特制的,一共改装了十二枝三八式狙击步枪,都发给了在射击训练中表现优秀的士兵,又给这些士兵倾斜的子弹供应,一个狙击队初步建成了。
尽管射击技术多数是用子弹喂出来的,但同做其他事情一样,天赋和悟性也不可低估,狙击队中已经有几名战士显露出了狙击手的潜质。比如徐大眼和徐小眼兄弟俩,他们自幼在家务农,冬季在苇荡里持枪猎雁,练就了一手好枪法。而且在猎雁过程中,也锻炼出了很强的耐性。
胡可苹虽然强烈要求,加入了狙击队,但总是个女人。除了训练外,她晚上便和医护队住在一起。吴德才庄主为表诚意,特意安排了一间大院落留她们在庄内住宿。胡可苹和医护队队长赵雨柔自觉地担负起了哨兵的职责,一人值半夜的班。
保持着立姿,胡可苹端着枪瞄准,锻炼着腕力和臂力。她已经对枪着迷了,恨不得一下子就练出绝世的枪法,象杨天风、徐大眼等人一样,在战场上一枪一个,杀个过瘾。
刷刷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了起来,胡可苹迅速转枪,喝道:“谁?鬼鬼祟祟的。”
“老总,啊,大姐,别误会,我是庄上的,那个吴庄主的儿子。”吴金锁扛着土枪走过来,赶紧表明身份。
“你来干什么?”胡可苹将枪略微放低,可依然戒备地端着。
吴金锁离得稍远,便停步不再靠近,继续解释道:“我爹让我来值夜,说老总们辛苦了,让你们睡个安心觉。”
胡可苹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显得挺憨厚的小子,看他背的土枪,暗自撇了撇嘴,说道:“不用了,你回去吧,我们已经安排好值夜了。”
“不行,那不行。”吴金锁将脑袋摇得象拔浪鼓,说道:“回去会挨爹骂的,我就在这站着好了。”
胡可苹翻了翻眼睛,不再答理他,继续端起枪认真练习。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只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能取得更大的进步。
第三章 憋屈,黄口镇大集
杨天风虽然尽量抽出时间亲自教授这些未来的狙击手,但他是理论高手,且作为指挥官,他总要兼顾其它事务。《狙击要领》小册子印刷出来,发到了士兵的手中,至于亲自指导,有时只是三言两语,其余时间就靠他们自己琢磨,自觉练习了。
吴金锁站在那里,羡慕地望着胡可苹手里的枪。钓鱼凭竿,捉雀凭筛,没个好家伙,镇不住人哪!看看人家,还是个女的,却拿着乌黑锃亮的快枪,端在手里,扛在肩上,多神气。
“大姐,你的枪跟别人的不太一样哦!”吴金锁陪着笑搭讪道。
胡可苹哼了一声,懒得多解释,随口说道:“说了你也不懂,还是扛着你的土枪打兔子吧!”
吴金锁被噎得咽了口唾沫,心里很不高兴,顶撞道:“土枪怎么了?兔子平日我是没少打,土匪前些日子天却也杀了两个。”
胡可苹愣了一下,论杀人,她还真比不得吴金锁,有心吹几句,又有些张不开口。
吴金锁见胡可苹没说话,似乎没把他的战绩看在眼里,觉得跟人家显摆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丢人的很。这小子抓耳挠腮了半天,有些讪讪地说道:“大姐,我兜里有花生,你吃不吃?”
胡可苹轻轻放下枪,胳膊酸痛,已经达到了极限。她坐在旁边的石墩子上,抬头看了看这个怪有意思的小子,觉得很好笑。
吴金锁将头上的毛巾取下,从兜里掏出几把花生,包好,犹犹豫豫地走过来,送到胡可苹面前。
胡可苹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来,又赶紧说道:“去,去,到那边站着。”
吴金锁见胡可苹收下花生,挺高兴,挨了训斥也不以为意,乖乖地走了回去。
嗯,这花生炒得挺香,胡可苹扒开壳,尝了一颗,便停不下来了。
“大姐,你们还招兵不?”吴金锁呆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招吧?”胡可苹含含糊糊地说道:“不过我们不要混饭吃的,要敢拼命的,不怕死的。”
哦,吴金锁挠了挠头,这两条其实是一回事,对他来说也不困难,但他还想再问问清楚。
“孬种,怕死鬼!”胡可苹见吴金锁犹豫了,不屑地骂道,还冲吴金锁吐出了花生壳。
“不是,我不是怕死。”吴金锁被一个女人瞧不起,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急忙辩解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你们是啥样的军队,我总得问问清楚吧!”
这时,前来换班的赵雨柔走了出来。虽然还是名义上的三少奶,可杨老太太去世,杨天风不怎么管她,她也自由起来。此番出征,她是非要跟着。
胡可苹简单说了两句,背着枪进院休息。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吴金锁一眼,那目光是那么轻篾,象刀子一样刺在吴金锁的心上。眼见着胡可苹进了院,他却是越急越说不出话来,急得脸红脖子粗。
很显然,胡可苹没说他的好话,赵雨柔虽然没恶语相向,可态度也不是很好,淡淡地对吴金锁说道:“你回去休息吧,顺便谢谢吴庄主的好意,我们能够保护好自己。”
吴金锁这个憋屈呀,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一跺脚,转身跑了。
………………
逢二排七,是黄口镇的大集日。早饭一过,镇子周围村庄的百姓便陆陆续续地前来赶集,这一天的黄口镇便显得特别热闹,人群熙来攘去,买卖铺户尽皆开张。
镇上的张家几十年来一直是镇上的头等大户,家中光护院就养了上百人,配备了汉阳造,还有几门小手炮,都是从外面花高价买来的。日本鬼子进县城的时候,张家家主张光宗作为本地绅士代表,和城内的几名富商地主打着膏药旗去欢迎。鬼子便让这些人组成了维持会,张光宗被委了个会长兼镇长的职务。
拿着鬼子的委任状,张光宗回到黄口镇后,便立刻行动起来。他的儿子张耀祖成了镇上皇协军的大队长,护院则都成了皇协军的士兵。这还不算,他又严令附近各村各庄的地主和富户,把埋藏的枪枝起出来。有些富户舍不得枪枝,便让家中子弟背着,参加皇协军。于是,这支仓促组成的队伍中,就有了很多“跟着枪出来”的士兵。
张耀祖是个二世祖,虽说在北平朝阳大学专学的是法律,可在一年级的时候,就不好好读书,而是开始习练官场的做派:长袍马褂,丝袜缎鞋,在宿舍里打牌,往公寓里叫窑姐儿。
临到毕业,日本人得寸进尺,北平的空气越来越紧张,他怕得够呛,便跑回家躲避。现在,张耀祖当上了大队长,却对出操跑步这些军事训练没有兴趣,都交给了张家原来的护院班头于阔山。他呢,背着个手枪,只会吓唬人,或是对相好的夸耀。
今天是大集,还是镇上的皇协军校阅的日子。为了检查近期操练的成绩,总结最近工作的经验教训,进一步推动皇协军的发展,顺便在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面前显示一下军威,起到震慑作用,张光宗决定举行一次大规模的校阅,这也成为黄口镇一带众所瞩目的大事件。
校阅场设在镇子中央关帝庙前的广场上,这里也成了人们聚集的中心。
这座关帝庙是镇上最古老的庙宇,相传建于北宋,规制宏伟,气派不凡。其后又曾作为公馆,扩建了一些厅堂、厢房和附属设施,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建筑群。皇协军成立后,就把团部设在了这里,加高加固了围墙,修起了瞭望台和火力点,俨然成了一座堡垒。
太阳越升越高,人们从四面八方向广场涌来,席棚里几伙民间乐师轮番地吹吹打打,烘托得气氛更加红火。
广场南侧正对关帝庙的地方已经搭起了一座检阅台,台子两侧遍插旗帜,在风中猎猎招展。检阅台两边还搭着两座席棚,用来接待各个村庄的管事和来宾。参加校阅的皇协军正在广场上集结,做着各项准备。
第四章 汉奸的嘴脸
今天,张耀祖特别兴奋,军装笔挺,马靴锃亮,春风满面,神采飞扬。要露脸了,在千万人面前露脸了,谁说咱是文弱书生,咱是儒将,以后要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的。扶着老爹张光宗走上了检阅台,下面的皇协军士兵在于阔山的指挥下,欢呼致敬。
张耀祖笑容满面,拱手过顶,频频向众人答礼。张光宗捋着胡子,笑眯眯地微微颌首,似乎看到了张家越来越兴旺发达的光明前景。
作为礼炮使用的二十几支抬杆一齐鸣响,震天撼地,人群顿时肃静下来。
张耀祖很威严地扫视全场,静默片刻,一挺胸脯,高高地扬起了右臂,校阅开始了。
这时,镇外突然响起了枪声,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检阅台上的人也不明所以,四下张望。
不大一会儿,一个皇协军士兵慌慌张张地挤过人群,跑到于阔山跟前报告道:“不好了,北门瞭望哨发现有大队皇军向镇上开来,还开枪打伤了咱们的人。”
于阔山吃了一惊,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检阅台,来到张光宗父子面前,把事情一说,张光宗父子也很惊讶,面面相觑。这时,镇外再度响了两枪。
“赶紧去和皇军接洽,定是有什么误会。”张光宗被枪声震醒了,慌忙叫上管家,吩咐道:“打上旗子,好言好语地说,问问是怎么回事?”
镇外,杨天风指挥着两百多假鬼子,排好阵势,架起了迫击炮、机关枪,一副准备大打出手的样子,就等着镇上的皇协军派人来呢!
化装渗透、奇袭,在电影电视里看起来很简单,但在那个年代,却不是谁都能玩得起的。服装、武器、语言,都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首先军装不能太破烂吧,当然扮演刚经过血战之后的鬼子除外;武器自然是要三八大盖,再来几挺歪把子,光这一点就不是哪支部队都能凑齐的;语言自然要会说几句日语,不要求会的多,可你也不能一嘴的中国方言日语吧!
如果不是杨天风看准时机,打下了县城,发了笔东洋财,这样的行动,他也不敢去尝试。出征时,他要求战士们都挑选一套合身的日本军装带上,战士们对此并不理解,但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
韩文平跟在杨天风身边,谄媚地拍着马屁,“杨长官真是深谋远虑,鬼神莫测,赛过诸葛之亮,气死周瑜之智。这架势摆出来,镇上的伪官还不屁颠屁颠地跑来讨好。”
杨天风伸手想拍拍这个家伙的肩膀,韩文平立刻哈腰,让杨天风的手不必伸得太高,真是条好狗。
“好好干,嗯,这是你的老本行,应该轻车熟路,是吧?”杨天风有点恶心地勉励道。
“没问题,没问题。”韩文平连连点头,伸手一指镇里使劲摇着膏药旗走出来的几个人,“看我把这些土包子吓得屁滚尿流。”
…………
张氏父子心中忐忑不安地等着回信,又让于阔山传下命令,让皇协军千万不可开枪还击,以免激怒突然到来的皇军。
不大一会儿,管家连滚带爬地捂着红肿的脸跑了回来,着急忙慌地说道:“老爷,少爷,不好了,不知是谁造的谣,说咱们和重庆有联系,要聚众叛乱抗日,皇军开来了大队,已经包围了这里,架好了大炮,要将镇子杀个鸡犬不留啊!”
张光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张耀祖吓得脸色刷白,手都在发抖,嘴唇翕动着,发不出声音。
“是谁这么狠毒,要借日本人的手毁了咱们?”于阔山恨恨地一跺脚,担心地说道:“咱们今天校阅,人多枪齐,可正好送人个好把柄。要是不解释清楚了,天大的祸事就在眼前哪!”
“对,对,校阅,这该死的校阅,倒真授人以柄。”张光宗气急败坏地一指会场,大声说道:“快,先把旗撤了,鼓乐撤了,那鞭炮、抬杆的千万别再响了,让皇军以为是号炮,可就全完了。”
“老爷,太君让镇长出去解释清楚。”管家放下手,脸上清晰地印着五个手印,他差点哭出来,“只给了咱们一柱香的工夫,否则就要开炮了。”
啊,张光宗再受打击,呆愣了一会儿,唉,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也只有我出去和皇军说清楚了,否则张家的基业,满镇的百姓——”
张光宗这话是说给旁边的人听的,满镇的百姓,不过是个幌子,他的家业和亲人,才是最最重要的。如果能保全,哪怕用这一镇人来换,他也会弃之不顾。稍微定了定神,他又带着管家等人赶往镇外。由于心中又惊又怕,当看到一排排雪亮的刺刀,和凶神恶煞的杨天风时,他几乎软瘫成了一堆泥。
杨天风鼻子下贴着仁丹胡,左颊上还粘着个大黑痣,狞笑起来,大黑痣连连抖动,更显得凶恶异常。
“你就是镇长?”杨天风逼近张光宗,刷地拔出指挥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说,你集结队伍,是不是要反叛皇军?”
张光宗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把脖子向衣领里缩,他真希望有乌龟般的一副硬壳,把脑袋能完全藏进去才好。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日本人,只要刀锋一转,他这颗脑袋就要搬家了。
“太,太君,误,误会,全是,全是误会。”张光宗哆哆嗦嗦地说道:“小人对皇军是忠心耿耿,哪敢反叛。今日在镇上校阅,哪里是聚众叛乱,请太君不要听信一面之词。”
杨天风皱着眉头,慢慢收回洋刀,叽哩咕噜又说了几句日语。
韩文平冲着杨天风点头哈腰,对张光宗却马上变得趾高气扬,他大声说道:“太君说了,皇军乃仁义之师,广施恩德于四方,自然不会听一面之言,逞性杀掠。”
“那是,那是。”张光宗硬着头皮向杨天风深深地鞠了一躬,陪着笑脸道:“感谢太君的恩德,皇军成东亚霸主,建王道乐土,仁义之名冠于海内。”
第五章 轻取黄口镇
杨天风不屑地瞪了张光宗一眼,将指挥刀入鞘,说道:“既然你说是校阅,皇协军绝无反叛之心,那就让队伍先缴出枪枝,都开出镇来,让皇军检视,以此证明反叛乃是无中生有的事情。如果不敢,那就是心里有鬼,统统死啦死啦地!”
张光宗听完翻译的话,吓得一哆嗦,此时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看到日本人已经摆好了架势,大炮、机枪都已就位,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开火射击了。他张家的产业、家人,苦心建立起来的势力,眼看都要在血火中化为乌有。
“太君说得是,我张光宗问心无愧,这就遵命照办,遵命照办。”张光宗深深地低了了头,鞠躬告退。
很多时候,好计策并不需要设计得很复杂,但要成功,却必须抓住对手的心理特点,抓住对方的薄弱之处。
张光宗和皇协军怕什么,地球人都知道,狗是怕主人的。那杨天风就以这招对付他们,汉奸有几个敢豁出胆子跟鬼子硬抗,嗯,不是绝对没有,但杨天风相信遇到的机会是寥寥无几。
杨天风让张光宗打发人去镇里报信,他还得拄着指挥刀辛苦地摆pose,而且周围的假鬼子们估计忍得也很辛苦,因为杨天风严令他们闭嘴,行动未成功前,绝对不许开口。
过了不大的工夫,镇子里人喊马嘶,热闹起来。为了以防万一,杨天风高声传令戒备,假鬼子们推弹上膛,凝神等待。
张光宗怕“皇军们”紧张,又气喘吁吁地急忙跑过来解释道:“太君,没有关系的,皇协军的队长是我儿子,绝对不会胡来,千万不要开火啊!”
杨天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然后他笑了。
张耀祖真是个乖儿子,得到消息后,马上行动起来。为了取信“皇军”,他不顾于阔山的反对,独出心裁地让皇协军都把枪交上来,装了三大车,先出镇子,以示没有敌意。然后他才带着空着双手的皇协军列队,整整齐齐地开了出来。
有创意,当汉奸当成这样,也真是费心了。
杨天风冷笑着挥了挥手,几个战士跑过去,将装满武器的车子推走。过了一会儿,皇协军开了过来,张耀祖立刻吆喝着,让他们好好站队,让“皇军”检阅。整队完毕,他和于阔山走上前来,向杨天风鞠躬行礼,谦卑地作了自我介绍。
“哟西!”杨天风看着自己的士兵散布开来,将这几百名皇协军包围起来,不由得微笑起来。
“哟西,大大的哟西!”张光宗见太君脸上露出笑容,觉得事情已经大有缓和,急忙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献媚。
杨天风对着陈大龙哈哈大笑,陈大龙佩服地一伸大拇指,笑道:“可憋死我了,没想到不让说话还真是难受得厉害。”
张光宗父子和于阔山都愣住了,这鬼子怎么说起中国话来了,还说得很不错哩!
杨天风笑毕,沉下了脸,抽出手枪,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正中于阔山的脑袋,脑浆和污血溅了紧挨着于阔山的张耀祖一身。
“妈呀!”张耀祖吓得腿一软,抱着头委顿在地。
列队的皇协军一阵骚动,哒哒哒,一梭子子弹在他们头上掠过,“蹲下,都蹲下,谁动打死谁。”战士们高声喝着,在周围如林的刺刀和黑洞洞的枪口威逼下,皇协军士兵慢慢地蹲下了身子,都不敢乱动。
张光宗勉强用手杖支撑住身体,他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但惊吓中,脑袋还转不过来。
“太,太君,您,您这是,这是——”张光宗结结巴巴地说道。
杨天风已经懒得再答理这个老汉奸,快步走开。两个士兵扑上去,将张光宗踢倒在地,捆绑起来。
于阔山有些军事才能,而且听柘林村的人说过,此人仗着张家的势,欺男霸女,强抢明夺,民愤极大。再者,黄口镇初定,也需要几颗人头来震慑宵小,所以于阔山是非死不可。
现在大局已定,皇协军都成了待宰的羔羊,笼中的恶狗,杨天风命令士兵发出信号,让藏在远处的部队迅速赶来,他要整队入镇了。
……………
兵不雪刃,轻取黄口镇。胜利得如此之快,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不光是镇上的老百姓,就连杨天风手下的士兵们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但事实就是事实,几个民愤极大的伪官和皇协军军官被砍了头,血淋淋的脑袋挂在关帝庙前的广场上。身穿国*军军装的士兵设岗放哨,几面膏药旗都被扯了下来,抛在地上任人践踏。
安民告示、招兵告示张贴在镇子的几个路口,随着集市上百姓的离开,国*军光复黄口镇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播开来。
对此,杨天风知道是无法避免的,也没有刻意去封锁。县城里有几百皇协军,还有一小队的鬼子,其他地方则都是小股伪军。如果前来剿杀,势必以县城的敌人为主力。
对此,杨天风已经依据地图和打探的情报,推演过多回。据镇而守,显然是下策。就算自己的部队在火力上并一定比敌人差,但这种硬碰硬的战斗最是损失有生力量,在初期是他极力要避免的。
攻打黄口镇,杨天风是出于三个考虑,一个是扩大影响,诱出县城里的敌人;二便是从这个大镇夺取给养,为部队进入芒砀山打下物质基础;三是要招一些本地兵,他们熟悉地形地势,可是活地图呀!显然,这三个目的眼看就都达到了,而且非常的顺利。
烛火明亮,杨天风摸着下巴仔细研究着地图。芒砀山位于安徽砀山县与河南永城之间,镇域绝大部分是平原,由西北向东南倾斜。境内有芒山、保安山、铁山角、黄土山、铁角山、磨山、陶山、马山等组成芒砀山群,约占全镇总面积的五分之一。黄口镇就处于群山环绕之中,地形属平原中的低山丘陵。
第六章 任命新镇长
真是个好地方啊!杨天风将头仰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叩击着扶手,这里自然和气候条件适宜,土壤肥沃,能为部队提供可靠的后勤补给;地形多变,群山环绕,又为游击作战提供了良好的条件;位于豫皖苏鲁四省交界,这样的边缘地区历来都是政治、军事的薄弱地带,更为日后的发展提供了相对宽松的环境。
好地方是好地方,但要扎住根,立住脚,还需要经过激烈的战斗,而且这战斗将来得很快。但这不也正是自己所期盼的吗,趁武汉会战正打得如火荼的时候,全力开拓根基。等到鬼子开始巩固后方的时候,自己羽翼已丰,那时候才是真正较量的开始。
敲门声响了起来,吴元生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将清单递给杨天风,说道:“从张家抄出来的东西,嘿嘿,咱们发了一笔财,大半年的军饷够了,粮食也能吃上几个月。”
杨天风粗粗看了一遍,放在桌上,指了指椅子,示意吴元生坐下,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小吴啊,我想让你担任镇长一职,却不知你愿不愿意?”
吴元生愣了一下,沉思起来,这镇长说大不大,可这是出征以来杨天风委任的第一个地方官员。而且黄口镇是将这支部队的活动中心,给养补给基地,地位非常重要。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水涨船高,如果杨天风连战连胜,势力扩大,那自己作为“从龙之臣”,就会从镇长一步步高升不止。而且相对来说,当地方官,安全性要比在军队里高很多吧!
“杨队长既然信得过在下,那我一定竭尽全力。”吴元生思虑已毕,慨然答应下来。
杨天风点了点头,吴元生在军事上造诣有限,但把心眼用在那些惯于两面三刀的地方势力上,应该还是可行的。不过,他还是要提醒一下,以防吴元生在工作上出现错误。
“拉一批,打一批,这是百试不爽的统治手法。”杨天风给吴元生倒上杯茶水,语重心长地说道:“天下太平时,利用士绅统治百姓;天下战乱时,便要改弦更张,不可照搬照用。我们倚仗着军队,而军队中的士兵,又多是穷苦出身。而且日后征兵扩军,也离不开百姓。至于那些富商地主,说实话,他们多数都靠不住,为了自己的家产,他们惯于首鼠两端,见风使舵。”
“长官所言极是。”吴元生喝了口茶水,赞同道:“越是有钱人,就越是怕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倒是老百姓更敢拼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无情最是——”
在中国的历史上,每遇外敌,屈膝投降、谄媚投敌的却多是那些满腹经纶的博学之士。血性,似乎与拥有的知识成反比。这种现象之所以层出不穷,屡见不鲜,杨天风也有些不解,难道读书能把骨头读软,或者说是中国的教育天生便具有这种毒害的奇特功效?
“无情最是读书人。”杨天风笑着补充道:“其实也不尽然,你不也是读书人嘛,看事情,千万不要钻了牛角尖。
“呵呵,那倒也是。”吴元生无意中把自己也绕了进去,颇有些尴尬。
“对老百姓好一些,但不可一步到位,要循序渐进,让他们感到有奔头。”杨天风继续说道:“其实老百姓的要求并不高,而且是最知道感恩的一群人。”
杨天风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但他也不会顶着“为国为民”之类的光辉牌子,然后拍拍人家的肩膀,就让人家去慷慨赴死,他却心安理得。
人们之所以聚集在你的周围,往高处说是因为希望你可以带领他们实现自己的梦想;往低处说是因为他们希望可以得到支付生活所需要的资源,而最好不是用空口白话来蒙人。
一个领导者可以不被眼前利益所迷惑,但对于升斗小民来说,他们要吃饭,要生活,那么只有眼前利益才能让他们满意。别骂他们没有高尚的爱国心,没有伟大的民族情。**************,每当国家沦丧,民族危亡之时,挺身而出的多是那些目不识丁的淳朴百姓。
所以,杨天风不光要自己的士兵得到实惠,还要让自己地盘内的百姓也得到好处,这才能聚集更多的人气,得到更多的支持和拥护。这种比较重视物质激励的想法和考虑,是杨天风受到后世的影响,但却往往和当时很多人有着冲突。
吴元生知道杨天风越是交代的多,表明对他越信任,所以连连点头称是,随后又不无担心地问道:“如果日本人攻击咱们怎么办?咱们能保护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吗?我得心里有数不是,要不吹出去的大话,可是不好收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杨天风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在我看来,老百姓不会苛求军队与鬼子死磕来保护他们的财产和安全,但我们的确需要有切实地保护民众的措施。比如说布置层层叠叠的哨兵;发现敌人出来扫荡,就通过点火放烟等手段报信。并且不是光顾自己逃命,而要组织群众坚壁清野,疏散避敌;军队也尽量迟滞骚扰日军的进犯,为老百姓赢得必要的逃跑时间。”
在抗日战争中,在敌后进行游击战的军队很多,国民党部队的人数在起初数量很大,但坚持到最后的却并不多。排除其他因素,对于民众的不重视是其中一个很关键的原因。
而在这方面,八路军和新四军则做得很好,尽管他们并没有实力与鬼子进行硬碰硬的战斗,但采取的各种措施依然让老百姓没有多少怨恨。
“我明白了。”吴元生不是个笨人,杨天风的话对他启发很大,他也渐渐摸到了一些杨天风的思路,心中暗自欣喜。
“明天你就走马上任,管好咱们的第一个占领地。”杨天风勉励道:“慢慢再物色些年轻人当帮手,他们有冲劲,敢作事。”
“好,我马上回去,写些东西,明早请长官过目指正。”吴元生站起身,很谦恭地告辞而去。
第七章 勘察战地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一根草也有它的价值。杨天风一直就信奉这样的信条,在他眼中,就连汉奸也可以起到警诫世人的作用。
…………
黄口镇被占领的消息很快就会传进城里,鬼子和伪军的报复为时不远。杨天风将地方事务交给吴元生,可以专心于军事。
天刚蒙蒙亮他便带着一个中队向西南方向出发,那里有几座不出名的小山,是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也是他初步预定的大战之地。
日近中午,部队终于来到了山下。正是中午酷热难当之时,潺潺小溪却让人享受到幽静、芬芳和清凉,鸟雀在林间啁啾鸣啭,小溪的叮咚是一曲最美妙的沁人肺腑的歌。士兵们飞跑上前,用手掬饮甘泉,把头钻在水中,欢乐地洗涤着被汗垢浸蚀的肌体。
杨天风没有休息,在向导的引领下,带着几个人开始登山,他必须掌握这里的地形地势,才能将设想更贴近事实。
芒砀山西峰,当地群众称之为张飞寨,西峰内外两道寨墙,都是利用自然山形,用青石垒砌而成。外寨墙残高一米,宽一米余,南北长两百五十多米,东西宽约二百米。外墙西侧有“张飞饮马泉”,常年不涸。寨内中心为一摩崖石刻,正楷、字迹模糊,唯“考知政事”和“至元十三年十二月”等字可见。山寨大门南地势平坦,为张飞校兵场,内有一石眼传说是张飞插战旗用的。
听着向导的介绍,杨天风站在山顶举目眺望。山犹在,人已逝。丛林莽莽,山峦起伏,似乎还能听到鼓角铮鸣和铁甲兵器的碰撞之声。
不是在秀美的景色面前,不会进入意境,有心旷神怡的感觉;不是看见一派夕阳血红,不会有人生苦短的感悟;不是面对辽阔无边的海洋,不会有浩瀚的情怀;不是纵马奔驰,就不会有尽情奔放的长啸,人的感觉往往因环境而产生多种多样的变化。
如画江山,豪杰无数,大好河山怎能任倭寇践踏?横扫强敌,傲视天下,方是男儿本色。杨天风举起望远镜四下瞭望,观察着周围的山势地形,由衷的发出了感慨。
山下便是前往县城的必须之路,从狭沟入山,全长约三公里,沟深二十至四十米,宽十至二十米。沟左侧是高地,势如峭壁;沟右侧状如刀削,上沿与沟底平行。沟的出口处,左侧山势平缓,右侧是一片面积极大的柏树林。
这三公里地段倒是非常适合于打伏击,地形狭长,沟深路窄,地形非常险要。两侧高地便于隐蔽部署兵力、发扬火力和展开突击,进入的部队则无法展开,不能守也不能攻,如钻入风箱里的老鼠。
杨天风思路斗转,又缓缓摇了摇头。正因为这地形仿佛就是老天为打埋伏准备的,所以敌人必然会小心谨慎,成功率反倒不会太高。
那片柏树林不错,林深叶密,藏在里面几百人也不易被发觉,而且更适合狙击手躲在里边发挥作用。如此大的林子,回旋藏避,设陷阱、埋地雷、打冷枪,足够让敌人头痛的了。
再观看远处的地形,杨天风更觉心喜。相距不远的三道山梁,南边通向一个圆形的小谷地,中间的通向一座石山,北边的则不知通向哪里。据他的观察,如果从石山顶上到达小谷地,可能只好绕着走,不能直接扑下来。
“那边的山梁你走过没有?”杨天风将望远镜递给向导,指点着问道。
向导小心翼翼地接过望远镜,学着杨天风的样子凑到眼前一看,吓了一跳,差点把望远镜给摔在地上,亏了杨天风手里还抓着望远镜的皮带。
“不要怕,望远镜,俗话说的千里镜,能将远处的东西拉近,看得更清楚。”杨天风和颜说道。
哦,哦,向导再次拿起望远镜,顺着杨天风指的方向仔细看去,嘴里说道:“啧啧,看得可真清楚。长官说的是那几道山梁吗?我知道那地方。”
“是啊!”杨天风说道:“那个小谷地,从旁边的石山上能直接下去吗?”
“不能,不能。”向导摇着头说道:“从山上是下不去的,只能绕着走。那里还有座古庙,好几年了,也不知道那老和尚还在不在了?”
“很好。”杨天风畅快地一笑,拿过望远镜,说道:“咱们先休息一下,吃过饭再去那里看看。”
一个想法已经浮现出来,但还要经过实地的验证和补充,在没有确定之前,杨天风是不会说出来的。其实他心中一直有着隐忧,初期可能还看不出来,越往后,随着部队的扩大,缺乏军事干部的缺陷就会表现得越明显。
现在,他手下的军事主官,并没有哪个经过正规的军事院校的培养,连陈大龙在内,都缺乏军事素养,他们有的只是对杨家的忠诚,对他的绝对服从。
杨天风对此暂时也是无可奈何,布置任务时他特意说得清楚,讲得详细,就怕这些军官听得一知半解,最后误事。现在还只是简单的战斗,以后复杂的,大型的肯定会有,那时候死板教条就不行了,对于军官的军事素质和临变能力绝对是一个考验。
重重绿树遮掩着小溪,小溪的叮咚是一曲最美妙的沁人肺腑的歌。这小溪的响声是由一处两米高的落差造成的,在青翠的杂树丛中一股溪流白练似地飞溅而下,在陡崖下溅起层层水花。
水是这样清澈凉爽,战士们掬饮着溪水,洗涤着肌体,快活得直打哆嗦,早已忘记了队伍中还有女性的存在。
胡可苹倒没表示出什么,默默地走开,在溪水的拐弯处找了个僻静隐蔽的地方,沾湿了毛巾,脱下外衣,简单地抹洗了一遍。
当初她要进狙击队的时候,杨天风就曾说过男女一起不方便的问题,建议她去医护队。她那时可是很坚决地说过不会在意的,现在,她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自打嘴巴。
第八章 女人的不便
清爽、凉快,一身的酷热和疲惫都似乎随着水被带走了。胡可苹穿好衣服,绕过了战士们的洗浴场,倚坐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一边看着战士们在埋锅造饭,一边拈住拴在衣服上的一根长线,单手灵活地打着结。
苦练、勤练才是根本,作为一个狙击手,除了天分,更是要靠血汗来养成的。她的这种锻炼手指灵活性的方法,也是杨天风教授的,更加适合女性来用。
吴金锁在附近拾着柴,有意无意地不时瞟一眼胡可苹。他已经扛上了枪,还不算陈旧的汉阳造,是剿匪时缴获的,并且换上了军装。
可自认为很神气的他,还记得那晚胡可苹轻视的目光。此时,他很希望胡可苹能看到他,态度对他能有所改变。但他失望了,胡可苹的眼中没有别人,永远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周围的事物永远提不起她的兴趣。
“狙击队集合。”徐大眼不光眼睛大,嗓门也洪亮得很,他射击技术最好,人也沉稳,队长一职自然是非他莫属。
胡可苹起身,走向集合地点,身后的吴金锁怅然地低下了头。
一共十一个人,却是自己倾注心血最多,寄予希望最大的一支部队。这帮家伙练习射击和配发的子弹,想一想自己都心疼。杨天风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在胡可苹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又挪开了。
尽管他知道苏联的女狙击手柳德米拉创造了击毙三百零九人的纪录,但胡可苹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女狙手,柔弱与刚强能够和谐统一吗?
胡可苹的眼中有常人少有的坚毅,沉稳坚韧的性格、聪慧和刻苦的精神。假以时日,或许使她会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狙击手。她曾对自己说过:她迷恋于那安静后突然的爆发,迷恋于子弹无可阻挡的飞驰,迷恋于击中目标后那种战胜自我的喜悦。
杨天风很快地抛开了触人生情的感慨,大声地布置起来:“吃过饭后,我们将向那边进发,从那片树林开始,你们就要仔细观察地形地势,哪棵大树适合隐藏,哪个土包适合潜伏,哪块土地需要挖条濠沟,哪块山石能提供掩护,哪条又是撤离的最佳路线。战斗很快就要来临,你们或许会单独承担起最艰巨的任务。这一切的准备工作,都是为了更好的战斗,更好的生存,你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对待。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十一个人异口同声地答应道。
“现在要给你们配备助手,两人一组进行行动。”杨天风停顿了一下,说道:“时间有限,从部队中挑选人员,恐怕会和你们配合不好。我先挑出五个人担任主射手,再由这五个人自由选择观瞄手。徐大眼,徐小眼,赵老憨,马志强,姜海波,你们五个出列选人。”
徐大眼等人愣了一下,慢慢走了出来,转身面对着剩下的六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胡可苹,出列。”杨天风伸手将胡可苹唤了过来,沉吟了一下,说道:“等再找到合适的女兵,配完组后,你再参加行动。”
“为什么非得是女兵?”胡可苹冷冷地问道。
为什么,这不是废话嘛,当然是为了方便,况且你的技术还不行。杨天风皱了皱眉,说道:“你入队时间晚,训练还嫌不足。而且,同样是女人,呆在一起更方便些。”
胡可苹垂下了眼帘,马上又抬眼盯着杨天风问道:“第一个理由我承认,第二个理由太牵强,如果没有女兵进入狙击队,我是不是就得一直等下去?”
杨天风眨了眨眼睛,笑道:“你要是不在意,我也不强求非得是女兵。等到狙击队再进新人,就和你配一组好了。”
胡可苹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我是否可以推荐人员?”
“当然可以。”杨天风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笑着说道:“有人才,我们没理由不要呀!”
胡可苹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杨天风很纳闷,搞不懂胡可苹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是伯乐不成,又发现了狙击人才。
这时,徐大眼等人也找好了帮手,五组狙击手就算是暂时定下来了。杨天风见事情处置完毕,又交代了几句,便和大家一起去吃饭。
胡可苹只想早些能参加战斗,推荐人员参加狙击队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她哪有什么现成的人选。
开饭了,胡可苹独自走到一旁,端着饭盒,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填着,心情极为不好。
痛苦如此持久,像蜗牛充满耐心地移动;快乐如此短暂,像兔子的尾巴掠过秋天的草原。这是她最喜欢的诗句,心里也非常希望用无情的狙杀来冲淡心中的痛苦。
促使她参加狙击队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听到了杨天风给狙击队授课时所讲的话:狙击手是战场上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杀人于无形。没有人敢否认他们的存在,却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藏身何处。
防不胜防,避无可避,狙击手的特定称谓总是暗含着黑暗中隐隐的杀机。狙击手应该冷血无情,面对死亡不动声色,即使对手的脑浆飞溅,即使战友甚至亲人在身边倒下……
是的,她渴望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看着鬼子脑浆四溅,血肉横飞,那种复仇的快感,想一想,她就焦急得不能自已。
女人,为什么自己是个女人。所受的苦难,杨天风的保护性措施,都跟自己的性别有关系,难道战争真的让女人走开吗?
胡可苹想着想着,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事到如今也只有继续坚持下去了。
胡乱扒完最后一口饭,胡可苹走到溪边洗刷饭盒,突然看到从上游漂来一只大木碗,她好奇地趟着水捞了起来。
吴金锁连跑带颠地奔了过来,望着胡可苹,嘴唇翕动了两下,指了指她手中的大木碗。
第九章 胡可苹的选择
“你的?”胡可苹皱着眉头问道。
“是我的,不小心掉到水里了。”吴金锁稍显局促地解释道。
胡可苹扬手扔了过去,吴金锁赶紧接住,道了声谢,转身就走。
“你,等一下。”胡可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了个想法,伸手叫住了他。
吴金锁不明所以,转过身,望着胡可苹。
“那个——”胡可苹沉吟了一下,将刚在脑海里闪过的念头重新整理了一遍,说道:“你用土枪打过兔子是吧?枪法怎么样?”
吴金锁眨了眨眼睛,迟疑着说道:“枪法——嗯,反正俺们村子里是没有超过我的。”
胡可苹想了想,指着他的枪,又问道:“用过这枪吗?成天背着,会使吗?”
吴金锁撇了撇嘴,将木碗塞进自己的包里,摘下枪,咔咔推弹上膛,作了个立姿射击,然后放下枪,说道:“班长教过我,比土枪简单多了。”
“你说枪法不错,不是吹牛吧?”胡可苹淡淡地笑了笑,不仔细看根本觉察不到。
“俺从不说大话。”吴金锁有些生气了,回答得很生硬,“别说兔子,天上的鸟俺也能打下来。”
胡可苹点了点头,说道:“我带你去见长官,见识一下你的枪法,到时候丢人可是你自找的。”
………………
杨天风带领部分人马向谷地进发,三个小时后,进了入谷的一条山沟,顺沟沿着—条婉蜒的小路向里走去。沟谷越走越窄,前面似乎已到了尽头,再看不到路了。
当他们爬上一段斜坡,拐过一个山脚,眼前却豁然开朗,出现—个山凹。远远的,能看见一座古寺,掩映在苍松翠相当中。
一股清流从寺后统到寺前,哗哗地流着。寺后是一片高不可攀的陡峭的石壁,石壁上象窗棂似的排列着一排排的石窟。
向导忙介绍道:“那就是我说的古庙,石头洞里有石头刻的佛爷。”
哦,看起来象是很古老的庙宇啊!杨天风兴致大增,带着众人加快了脚步。他们很快地走到寺前,破烂腐朽的山门虚掩着,山门上悬着一块古老的木匾,写着“****禅林”。
破败了,曾经宏伟壮丽的寺院现在已经颓废成这个样子,一切都经不起时光的消磨。正如中国悠久灿烂的历史,时至今日,却到了民族存亡的关头。
杨天风感慨着摇了摇头,几个士兵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倒了山门,掀起了一片尘灰。
走进寺院,但见半人多高的蒿子,密密匝匝地长满了庭院,大殿、偏殿由于长年无人居住,再加上风蚀雨冲,年久失修,已经是窗残门烂,顶塌墙裂,透出一股荒凉和阴森。
杨天风咧了咧嘴,深山、古寺、老僧、香茗……这些富有诗意和情趣的景象是看不到了,白白幻想了一回。他很快地退了出来,立在庙门前,举着望远镜四下观察着山势地形。渐渐地,那个最初还有些模糊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清晰起来,杨天风嘴角抿了上去,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
永城县城内的皇协军大队部,大队长魏富财和他老爹正坐在太师椅上说着话。桌上摆着两个茶杯,还有一大盘水果。桌子后面靠墙的条几上放着一个香炉,两边竖着几个神主牌位。魏富财大腿压着二腿,坐在椅子上象个肉团子。
“陆家的地产和房子已经全部接手过来,还有一些店铺也姓魏了。”魏富财略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细软被带走了。爹,咱们下手晚了啊!”
“这个陆文平,我倒是有些佩服他。”魏世仁耷拉着眼皮说道:“偌大的家业,说不要就不要了,算是有些魄力。这样也好,我和你的岳父已经给他们陆家捏造了一个反日潜逃的罪名,以后这永城县的首富可就是咱们魏家了。而且他们卢家的财产哪能那么快便全搬走,多派些人好好找。”
“爹,这个我知道。”魏富财点了点头。
墙上挂的电话响了起来,魏富财急忙去接电话,“哈依,宫藤阁下,好,马上就去,马上就去!”魏富财挂上电话,神态有些紧张,说道:“爹,宫藤队长叫马上去开会。”
魏世仁一怔,站起身问道:“富财,最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啊,都挺正常的。”魏富财也摸不清头脑。
父子二人在士兵的护送下,出了保安团部,向日军驻地走去。
宫藤太郎站在办公室里,光着秃头,头上冒着明光光的汗珠,两腿叉开,背着双手,脸色阴沉得可怕。
“报告太君。”魏世仁父子走了进来,魏富财敬了个军礼,魏世仁深深的弯腰鞠了一躬。
宫藤太郎慢慢转过身,咬牙瞪眼的大步向魏家父子走来。
魏来山一看宫藤太郎的凶相,就有几分胆怯,马上露出笑脸,“嘿嘿,太君,您好。”说着连连点头赔笑。
宫藤太郎一把抓住魏世仁的衣领,瞪着带有血丝的眼睛,喝问道:“魏县长,你的本事大大的,我问你,黄口镇的张家是怎么回事?当初你一力保举,说他能安定一方。如今却一枪未放,拱手让出了黄口镇?”说着不等魏世仁回答,用力一推,魏世仁差一点摔倒,倒退几步倚在墙上,面如土色,张着嘴直喘粗气。
宫藤太郎转脸来到魏富财面前,“啪,啪,啪,啪!”正反四个响亮的耳光,“魏大队长,我的问你,皇协军为什么不可靠?”
魏富财胖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手印,一下子被打晕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魏世仁上前两步,苦笑着说道:“太君,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宫藤太郎恶狠狠的一拳击在桌上,“黄口镇被一支国*军占领了,镇上的皇协军竟一枪未放便投降。”
魏家父子吃了一惊,张光宗为了得到镇长一职,贿赂了他们不少财物,现在听宫藤的话,似乎认为张家与国*军有勾结,拱手让出了黄口镇,那他们岂不是也要负上连带责任。
第十章 鬼子的反应,收徒
再者,这个宫藤太郎虽然官职不大,但脾气暴躁,狂妄自大,辖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了避免上司的责备,当然要找理由推卸责任。
魏世仁赶紧冲儿子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他主动请缨出战,一来消消宫藤的火气,二来也表示自己与此事毫无关系。
“太君,我去组织部队,马上出发去剿灭敌人。”魏富财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上前慷慨激昂地说道。
宫藤太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魏富财,轻篾和不屑慢慢浮现在脸上。据传回来的消息,攻占黄口镇的国*军有三百多人,对此,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抗战初期,国*军在日军疯狂进攻下一溃千里,日军以一个大队对付国*军一个师已成为日军进行双方战力对比计算的常规定律。所以,虽然现在县城里只有一个小队的兵力,但宫藤却自信可以击溃这支不知从哪来冒出来的国*军部队。
只是——宫藤转而一想,又有些不放心,黄口镇皇协军的轻易被歼,让他顺便对魏氏父子也怀疑起来。
“嗯,魏大队长勇气可嘉。”宫藤伸手拍了拍魏富财的肩膀,假作赞赏地说道:“你的,带上五百士兵,随我一同去剿灭敌人,收复黄口镇的。”
把魏富财押在身边,自己既指挥又督战,当皇协军去当炮灰,冲锋在前,这实在是太高明了,宫藤太郎深为自己的计策而感到得意。
“哈依!”魏富财挺胸立正,将印着五指山的胖脸高高仰起。
擦着冷汗,魏氏父子走出了鬼子军营。待到无人之处,魏世仁皱着眉头,思索着说道:“看到宫藤的眼神没有?他很瞧不起你那些皇协军,但又要你随军出征,这分明是对咱们父子有了疑心。”
魏富财摘下军帽,摸着短短的头发,咧嘴道:“是姓张的混蛋,害了咱们。”
“也不尽然。”魏世仁耐心地对自己这个头脑简单的儿子解释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日本人到底是外人,有点风吹草动,自然不大信任咱们。你带队出征,一方面要绝对听从宫藤的命令,打消他的疑心;另一方面,如果可能,也要打出个样子来,让日本人刮目相看。”
“嗯,嗯,我明白了。”魏富财连连点头称是。
魏世仁又苦口婆心地说道:“但也不要太过逞强,该表现的时候表现,该退缩的时候便要退缩,这个尺度你要把握好。”
魏富财有些不大明白这过于深奥的道理,使劲挠着后脑勺。魏世仁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无声地叹了口气。
……………
呯,吴金锁扣动了板机,子弹呼啸而出,他随即大睁着眼睛,似乎能看到子弹是否命中了两百米外的靶子。
小旗子摇了起来,零环,胡可苹的脸上立刻象涂了一层灰土,勉强耐着性子说道:“脱靶了,记住,三点一线,瞄准了再打。”
吴金锁嘴张了张,想说我是三点一线打的呀,最后还是憋住了,长长地吐了口气,再次端枪上肩,仔细瞄准。这次他花的时间更长,直到认为真的没问题了,才扣动了板机。
小旗又摇了起来,零环,吴金锁吃了第二个烧饼。他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傻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枪,喃喃地说道:“这枪有毛病吧?”
胡可苹翻起了眼睛,将头扭到一旁,根本不想再看这个吹牛皮的家伙。
杨天风笑着走过来,伸出了手,“把枪给我,我看看这枪有没有毛病。”
射手视枪如朋友,摸透脾气才能随心所欲,杨天风先掂掂枪的重量,再检查标尺和准星,仔细调整完毕后,端枪上肩,瞄准目标并屏住了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
六环,首发命中,还算不错。杨天风点了点头,又稍微调整了一下,再次举枪射击。
三枪下来,共打了二十四环。杨天风将枪还给吴金锁,说道:“这枪没问题。”
胡可苹哼了一声,话也不多说一句,转身就走,却被杨天风叫住了。
“这小子有潜力,你不要太性急了。”杨天风语重心长地说道:“他以前没用过这种枪,打脱靶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信你用这枪试试,开始也打不出好成绩来。”
“我用我的枪。”胡可苹端起自己的狙击步枪,仔细瞄准,打出了三发子弹。
三枪打了二十五环,训练的时间不算太长,这样的成绩算是很不错了。杨天风赞赏地点了点头,胡可苹则示威性地望着吴金锁。
吴金锁羞愧地低着头,摩挲着汉阳造的枪管,再一次丢脸,让这小子很难受。
“汉阳造用的是7.92mm子弹,而且枪膛短,后坐力大,子弹出膛时即使有一丁点的偏差,到两百米以外的目标时,可能就要差出一米开外。”杨天风指着吴金锁手中的枪解释道:“所以,在扣动扳机的瞬间,手臂、身体要纹丝不动,这比使用三八大盖的要求更高。”
吴金锁抬头,感激地望着杨天风,小声地说道:“这枪和土枪是不一样,我还没摸透,以后一定好好练。”
“当然要好好练,否则可对不起可苹这个伯乐。”杨天风笑着拍了拍吴金锁的肩膀,说道:“正象你说的,对枪要悟透了,摸熟了,就当它是你最好的朋友,这样才能得心应手,如臂使指。”
“长官,他,行吗?”胡可苹皱着眉头,用怀疑的语气问道。
“我看是个好苗子,可最后行不行,就要靠你这个师傅教导了。”杨天风微笑着说道:“把你学过的都教给他,还要认真监督,严格训练。他长得这么壮实,你也不用怕累着他。”
“哼,我累不死他。”胡可苹说这话的时候,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听见没有?”杨天风转向吴金锁,似笑非笑地说道:“大男人可别在女孩子面前装怂呀,你跟着师傅好好学,好好练,可别让人瞧不起。”
吴金锁苦笑,有些不自在地看了胡可苹一眼。
第十一章 敌军来了
感谢左飞右飞,书友151219...,山外还是伤,皇御天下,我想远飞2012,指尖的善意,取名难1985,杞国醉牛等书友的打赏支持,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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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看?跟我过来练端枪。”胡可苹没好气地说道:“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匍匐、跃进……测距、定标尺、算提前量……今晚不睡觉也得给我学会了。”
“循序渐进啊,不要操之过急嘛!”杨天风冲着胡可苹的背影叮嘱着,又轻轻摇了摇头。
自己是自私了些,给报仇欲过于旺盛,心情过于急迫的胡可苹找了个营生,可这是不是对吴金锁有些过分了。胡可苹不会把这小子给逼疯了,练傻了吧?算了,这小子长得壮实,神经也应该坚韧,自己是不用操这闲心了。
到现在,除了一个中队留在黄口镇,其余三个中队全部开了过来。一方面熟悉地形,一方面修筑工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而最忙碌的则是那五组狙击手。
狙击手的每一枪都可能暴露目标,招致敌人的火力反攻,要想在狙击中保存自己,比技术更重要的是战术。
徐大眼等人在树林里、土包下、山石后细心选择并布置狙击阵地,精心安排撤退路线。为了提高射击精度和反应速度,狙击小组还在杨天风的指导下,对敌人可能经过的区域、走过的路线进行了一一测距。一旦目标出现,射手即可迅速行动。
为了给敌人多制造麻烦,杨天风还派出队伍,将离战场较近的几个村子的百姓全都动员进山里躲藏。经过一番布置,陷阱、诡雷、狙击手……在看似宁静的山林中,到处潜伏着森冷的杀机,就等着敌人来品尝大餐了。
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胜算,杨天风深知创立基业之初是最艰难,也是最不能马虎的。否则,他只能带着人马回家喝黄水去了。
第三天的早上,鬼子和皇协军出动了,日伪军五百多人,又征用了近百民夫,拉着大车,浩浩荡荡地前来剿杀这支来路不明的国*军了。
皇协军在前,鬼子在后,一路上走得是十分轻松。
在皇协军想来,几百国*军哪里有跟皇军对仗的勇气,估计看到皇军,就会四散奔逃,溃不成军。这趟差使真的不错,跟着皇军一路武装游行,能从沿路的村庄里捞到不少油水,调戏玩弄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呢!
俗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洗。没有点好处,谁肯给日本人卖命当差。谁还能指望这伙由地痞流氓、散兵游勇、家丁护院组成的军队有多大的战斗力,有多好的军规纪律。
魏富财不过是个恶霸流氓,家里很有财势,日本人来了,立刻在他老爹魏世仁的指点下,收罗了些垃圾、渣滓,撒着欢儿的扑进日本人怀里,得到了大队长的职位。
要说他有军事才能,猪都得乐出声来。不过他倒也有些自知之明,请了几个据说当过兵、打过仗的行家,在他身边出谋划策。
“大军压境,匪军逃窜。”魏富财骑在马上,四下望着自己的部队,很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没想到,这几百人一拉出来,竟是如此雄壮。可惜,皇军答应配发的新武器装备还没到,否则,不用打,吓也吓死那帮匪军了。”
“大队长高见。”一个高参在旁笑着恭维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几十万国*军都溃败了,几百人还能掀起风浪。要是听到大队长的威名,没准就望风而降了。”
“那是自然。”另一个看起来象老兵油子似的家伙也不甘示弱,一记马屁跟上,“大队长雷霆一击,地方安靖,匪军溃散,这功劳是跑不了的。”
魏富财乐得嘴都合不拢,脑子里真把自己当成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了,傻笑了一会儿,故作深沉的咳嗽一声,说道:“不要骄傲自大,诸葛一生唯谨慎,这打仗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好。”
“大队长说得是。”老兵油子这回抢了个先,笑着说道:“不过大队长也不必多虑,敌人不过是些散兵游勇,抢抢老百姓还凑和,哪里见过如此雄壮的军队,哪里会排兵布阵。嘿嘿,他们怎么是大队长的对手。”
“嗯,与我想到一块了呀!”魏富财本就是一个大流氓,偏要装腔作势的点了点头,“几十万国*军尚不是皇军的对手,这些跳梁小丑又能猖狂到几时?”
正说着,一个负责侦察的皇协军士兵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老远就对魏富财喊道:“大队长,好消息!前面就是何家村了,侦察队已经占领了何家村。”
魏富财急忙问道:“可曾发生战斗?战果如何?”
何家村已经是距山口最近的村庄了,按常理,应该发现些敌情才对。
皇协军士兵咧了咧嘴,不作声了,敌人吗,连面儿都没见着。村里的老百姓也都没了影子。战果吗,倒是有一些,几只钻到柴垛、草堆中的鸡、鸭被抓住了不少,它们倒是面临着“牺牲”的危险。
魏富财知道侦察队不过是占了个空村子后,一时间脸阴沉下来,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说道:“你去告诉侦察队队长张疤子,让他加大搜索范围。”
“是!”皇协军士兵立正敬礼,然后骑上自行车飞快的跑了,扩大个屁,老子快点赶回去,没准还能啃上两块鸡骨头呢!
“大队长,看来是敌人裹胁老百姓逃跑,想要困兽犹斗,阻我大军前进。”戴眼镜的家伙自作聪明的说道:“我们随军带的粮食虽然不多,但支撑三天绝无问题,过了山口,到黄口镇不过是半天路程,等到打下镇子,便什么都有了。”
魏富财想了想,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前进,天黑前便能到达何家村。明早启程,直接过了山口,下午就应该抵达黄口镇,然后就是毫无疑问的胜利和劫掠。想到这里,魏富财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他点了点头,挥鞭催马向前赶去。
到了何家村,魏富财命令部队进村夜宿,并将最好的宅子留给鬼子居住。
夜风呼啸,阴沉的天空只有层迭和驰逐的灰云,深墨色如同薄刃上着了一层血锈的部分,如同失眠后的嘴角的青晕,低沉中含着多少惨恻的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