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恼人的梦呓,反攻
杨天风拍了拍郝佳琪的肩膀,待她睁着迷怔的眼睛看过来时,轻声说道:“你下去吧,让门口的士兵带你去北大厅,那里有你的同学。”
郝佳琪看了看床上的赵雨柔,张了张嘴巴,却被杨天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轻斥道:“出去,我家老三就是被你们带坏的,多说一句话,我就叫人绑起你来,扔进泥水里种荷花。”
种荷花是何种刑罚,郝佳琪不知道。在她的想象看来,必然是惨酷无比,比评书《水浒传》中的板刀面和下馄饨还要可怕百倍。于是,她乖乖地走了出去,心里一个劲地对赵雨柔说着抱歉。
赶跑了电灯泡,杨天风在床前坐下,瞅着安然入睡的赵雨柔,有些出神。
对于如何对待这位强娶来的姨太太,他一直有些矛盾的心情。美女,他当然喜欢,而且也不会嫌多,但固有的道德底线又不允许他做出类似于强*暴的举动,这与禽兽何异?
他有时想故作洒脱,放了赵雨柔,让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有时又想先将美女留在身边,不能碰,多看看也养眼。感情是能够培养的,没准会让她爱上自己,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呢?
乌黑的头发披散在鲜艳的枕头上,诱人的胸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杨天风忍不住垂下头,在赵雨柔柔软的嘴唇上贴了一下,他尝到了一种香甜的味道。
赵雨柔在沉睡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嘴唇翕动了一下,呢喃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杨天风立刻皱起了眉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虽然现在他谈不上对赵雨柔有多深的感情,目前还只停留在对其外表的吸引上,但好歹名义上是自己的老婆,嘴里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怎么也不会让他感觉到舒服。
“妈妈——”赵雨柔又轻轻呼唤着,似乎在梦中又回到了母亲的怀里,那里是温暖的,那里是安全的,那里是无忧无虑的,只有在外面漂泊过,经历过困难,才会更依恋、更想念在母亲身边的感觉。
杨天风紧紧握住的拳头慢慢松开了,停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拭去赵雨柔眼角的泪珠,转身走了出去。
太阳已经升高,向大地慷慨地散出着光和热,也令人无法正视它威严的面庞。
杨天风用手动了动帽檐,挡住刺眼的阳光,大步向外院走去。现在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在等着他去处理,刚刚有了一个好的开头,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
花园口决堤,一个无可奈何的计谋,使中国百姓横遭灾难,使日本人措手不及,也给中国*军队制造了一线胜机。
中国*军队趁势开始对豫东地区的日军发起反攻,武汉大本营向第一战区发布命令,至少四个集团军掉头扑向京汉铁路进行战略扫荡,对进犯中牟、新政、尉氏、长葛等地之敌发动了全线反击,
中牟一带,土肥原师团的一个混成联队、一个炮兵大队和一个骑兵中队约两千人,最先听到了洪水惊天动地般的咆哮声。
骑兵中队和十余辆坦克到底腿长些,忙掉头向东南退去。剩下的约一千五百余名步兵、炮兵刚跑出县城不远,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掉头退回县城内。满街的拆门板,调沙包,把县城的四门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是堵住了,可日本人也走不掉了。刘和鼎的39军趁机向中牟孤敌发起攻击,最终收复中牟县城。
尉氏一带,日军第十六师团三千余人被汹涌的洪水从梦中惊醒。这些小鬼子在战场上自认有办法,可在这铺天盖地的洪水面前也一时慌了神儿。接到草场旅团长的撤退令后,日军四处搜抢船只、门板、水缸,一切能用的泅渡工具都不放过,人人争先恐后,急于摆脱这令人恐怖的“黄龙”。
已挺进到新郑的日军骑兵一部约五百余人,在后路被断的情况下仍拼死抵抗,被中国*军队一阵密集的猛轰,连人带马都送上了天。
长葛县政府本来早已奉命组织抗日自卫队,撤进深山打游击,此时也趁势冲下山来收复失地。据当地县志记载,激战多日,缴获大批敌人遗弃的枪支弹药和军用物资,仅用马车就拉了三大车,自卫团军官手中,全部换成日本“三八式”步枪,每个分队还配备了日本轻机枪。
淮北涡阳县,原伪军警备副司令杨天风率部反正,激战半夜,全歼日军一个小队,光复县城。随后,他又派出部队乘船四下扫荡袭击,最远甚至杀进了河南境内,消灭零散驻防的日军近百人,又缴获日军遗弃的大量武器弹药,以及陷入泥沼中难以移动的重武器数件。
借着黄水之威,处在外线的中国*军队抓住战机,四面出击。尉氏、中牟、西华、太康、鹿邑等县城相继光复。
…………
一次有限的胜利,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
黄河掘口使中原千里沃野化作人间地狱,从中牟经安徽涡河直至江苏洪泽湖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田地成了黄汤,房屋村寨没了踪影。污浊的黄汤上,到处漂浮着家俱什物和泡得胀鼓鼓的死尸。一片片露出水面的高地上,挤满了面黄肌瘦、死里逃生的难民。
与此同时,一场掩人耳目的宣传在中国新闻舆论界展开,《中央日报》、《大公报》、《申报》等全国各大报章,均先后按照中央社的电文作出如下报道:敌军于九日猛攻中牟附近我军阵地,因我军左翼依据黄河坚强抵抗,敌遂不断以飞机大炮猛烈轰炸,将该处黄河堤垣轰炸一段,致成决口,水势泛滥。
新闻界众报一词,为花园口决堤的对外宣传确定了基调。连中国***的《新华日报》,也参加到对日军暴行的声讨中,号召赈济受灾同胞。
花园口决堤的消息迅速引起世界各国关注,一时间,无论路透社还是美联社的消息都显示出,世界各国舆论几乎一致谴责日军的这一暴行。
但日本方面也不甘心被泼上一盆污水,他们的媒体坚决的批判,然后出来澄清事实,非我所为,不是我们干的,是中国人自己做的,是中国的军队自己做的。两国的媒体互相挞伐,力争洗清这个罪责。
第六十章 活着干,死了算!
谁是罪魁祸首,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来说,也只是道义上的曲直。而对于杨天风来说,形势的进一步发展却对他非常有利,甚至可以说暂无后顾之忧了。
黄河决口,日军闻信后,仓皇撤退,大规模地调动,使留在豫东淮北地区的兵力很少。象开封、商丘这样的大城,日军只有千把人,其他各县仅仅四五十人。
等到洪水过后,豫东淮北地区几乎成为了真空地带,很快就形成了多种势力交错杂陈的局面。一方面是日军占领者及其傀儡组织和伪军,另一方面是不断回升从事游击战的中国*军队,还有其他各种背景复杂、立场摇摆不定的地方势力。
而日军从豫东撤退后,开始集结到以商丘、徐州为中心的豫皖苏交界地带,另一方面确定了沿江淮水路西进的路线,分调多路人马围攻武汉。
战事南移到豫南、皖西、赣北、鄂东的广大湖沼山地地区,豫东淮北战场逐渐冷却下来,武汉附近地区一下子成了中日两国*军队厮杀的新战场。
也就是说,虽然杨天风造反成功,一举夺城,可日军的报复却基本不会来。或者说至少在半年之内,日军无暇顾及到这里。如果黄水退后,黄泛区是沼泽遍地,寸步难行,那日本鬼子可能直到投降也不会再踏足此地。
当然了,杨天风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更不会在这里做个缩头乌龟。上天让他来到这战乱年代,如果不来一番作为,真是让人想想都可惜得叹气到死。
活着干,死了算!奋斗吧,人生要没有了目标,人就会颓废,就会停滞不前。一个人的事业使他自己变得伟大时,他就能临死不惧,勇往直前。
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院子里又挂起了灯笼时,杨天风才在肖四的陪伴下走回了后宅。站在院中望着赵雨柔的房间,他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走向另一侧的屋子。
这间屋子很大,厅中间悬着一块匾,上面是三个金字“慎思堂”,旁边是一行落款。两边还有金笺对联,写着“事理通达心气和平,品节详明德行坚定”。对于一个汉奸来说,这副对联与其说是夸奖,倒不如说是一种讽刺。对联中间挂着一幅画,画着云雾山景,杨天风也不想细看。
厅房的左边是书房,右边是卧室,这种布置倒是很有意思,起码杨天风是头一回见到。坐在书案后,他把玩着镇纸,肖四将灯烛点燃,屋子里立刻光明起来。
“肖四啊,你去休息吧,我写点东西就睡。再说,外边有人伺候,你不要象个下人似的什么事情都干。”杨天风放下镇纸,轻轻将头靠在椅背上。
肖四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少爷,我习惯了。怎么,没丫环伺候得舒服?”
“胡扯。”杨天风笑骂道:“让你歇着还难受了,真是没良心。”
嘿嘿,肖四干笑两声,转身走了出去,给杨天风留下了一个安静的书房。
虽然杨天风现在等于是新旧两个人的融合,但前世的行为和思想占据着主导地位。所以,他会写毛笔字,却更习惯于用钢笔;能读会写繁体字,却总不经意间弄出几个简体字来。
有合适的,该招个秘书了。杨天风一边刷刷点点地写着,一边再次有了这样的想法。等到一张纸写完,肖四捧来了热茶,还有几样点心,放下后,又知趣地退了出去。
杨天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点上根香烟,惬意地吸着,回想着,整理着思路。
外面门响了一下,接着是低低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肖四走了进来,说道:“少爷,三少奶想她的同学了——”
杨天风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打断了肖四,“你派个人到前面,把那个小眼镜找来陪她。天黑了,还折腾什么?”
思路被打乱了,杨天风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连抽了两根烟,方才稳定下来,坐下来继续写着。
那些大学生已经被他给收服了,嗯,表面上是这样的,实际上是他们喜欢干活,喜欢挨累。
县城被收复,已经在名义上是归国府管辖,他们之所以妥协是因为现在是为国府工作。别小看这个区别,对于某些执着于大义名分的人来说,恰恰是他们放下面子的最重要的理由。
有了这几个学生,再加上几个原来县府中劣迹不十分昭著的官员,总算是把城中的日常工作暂时接管过来。这几个学生,也因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而干劲十足,县城中的大街小巷,今天便多出了不少抗日标语。
月亮已经爬上了中天,院子里几棵大树向地下投射着斑斑驳驳的月光。一阵风吹来,树枝摇曳着,月光、树影一齐晃动起来,婆婆娑娑,象被风吹动的湖水。
杨天风已经写了好几篇纸,有练兵的,有治水治沙的,有马上要着手进行的军事计划,有先进的武器设计,想到哪写到哪,把记忆里的东西使劲地向外掏。
肖四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续上茶水,低声说道:“少爷,前面的人来报告,王金庆的七姨太要见您,说有顶重要的事情。”
杨天风愣了一下,他对抄王金庆家的情况还真不是很了解,更谈不上对老汉奸的家人有什么印象。七姨太,这是什么东东,还有顶重要的事情?本想吩咐明天再说,可杨天风眼珠一转,又改了主意,让肖四派人把这什么七姨太带来。
烛光映照下,赵雨柔半掩锦被,倚坐在床头,听着郝佳琪连比划带说地叙述着白天的情形。因为兴奋,郝佳琪的脸也变得有些发红。
“瞅瞅,我这胳膊都累疼了。”郝佳琪的眼睛在镜片后闪闪发光,捋起袖子炫耀道:“写标语,刷浆糊,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想往哪贴,就往哪贴,比在北平时干得还自由。”
“这么说,他真杀了鬼子,把城夺了。”赵雨柔若有所思地说道:“听别人说,我还不太相信,以为是他们在骗我。”
第六十一章 你男人很厉害,七姨太告密
“鬼子,叫你男人都杀光了。”郝佳琪说道:“他们去看过,都堆在一起烧成了灰。我没敢去看,那味儿真臭,离得老远都能闻到。”
“别胡说,怎么成我男人了?”赵雨柔嗔怪道。
郝佳琪嘿嘿一笑,调侃道:“拜过堂,入过洞房,怎么还不是你男人?三少奶,我看你就认了吧!”
“你,你再胡说,我可真恼了。”赵雨柔瞪起了眼睛,呼吸也急促起来。
“别,别生气。”郝佳琪赶紧上前赔礼道歉,好说歹说,终于让赵雨柔暂时消了气。
“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赵雨柔用手指绕着头发,微蹙秀眉,颇费思量地说道。
“管他为什么,反正他杀鬼子抗日,咱们就支持他。再说,他可能真是为了你呢!英雄难过美人关嘛!”郝佳琪说道:“对了,你叫我来就是陪着你说话嘛?我们很忙的,刚才正在开会,商议明天安置灾民,扩大抗日宣传,还有准备迎接县长进城的事情呢!”
“没良心,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了。”赵雨柔白了郝佳琪一眼。
郝佳琪低下头,有些为难地说道:“说老实话,你男人——”
“不准这么叫。”赵雨柔羞恼地打断了郝佳琪,“他又不是没名字。”
“哦,杨天风,他变了很多。”郝佳琪思索着说道:“穿上笔挺的国*军军装,显得特别精神、英武。而且他的眼神,给人一种,一种不怒自威,对,就是不怒自威的感觉,大概是杀了人后就会与以往不同吧!”
“你还是不是我的好朋友,怎么尽帮他说好话。”赵雨柔气道:“你忘了,是他抓住了咱们,要是没有他——”
“要是没有他,咱们早进了鬼子的监狱了。”郝佳琪苦笑道:“今天冯德光带着人去了监狱,放出了一些被关押的抗日嫌疑分子。听他说,人都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还有个女犯人,更是惨……想起来,我就害怕。”
赵雨柔无语了,缓缓叹了口气,说道:“人呢,还有救没救。”
“送到医馆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郝佳琪的声音低沉下去,镜片后又有晶光闪动,“比起那些人,我们算是很幸运了。虽然你——可他也没强迫你不是。我感觉,他是真喜欢你,所以对你很容忍,也在默默地帮助咱们。”
“可,可我不喜欢他呀!”赵雨柔很苦恼地叹息一声。
郝佳琪也很无奈,轻轻拍着赵雨柔的手说道:“那没办法了,你对他好一点,求他放了你,去武汉,或者去别的什么地方吧!”
赵雨柔忽扇着长睫毛,疑惑地说道:“你们呢,你们不和我在一起了?”
郝佳琪迟疑了一下,有些抱歉地看了赵雨柔一眼,说道:“这个,还没最后决定下来。不过,你男人,不,杨天风曾对我们说: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干什么。要是想安逸一些,就去武汉或大后方,与成千上万南下的学生们喊喊口号,贴贴标语,发表发表演讲。要真有那个救国救民的理想,倒不如留在这里,为国家,为民众做些实事。当然,条件是艰苦些,环境是危险些,但却更能显示咱们的精神。你想,这样一个能体现个人价值的机会,并不是随时都能碰上的。”
“他可真狡猾,还知道用激将法。”赵雨柔苦起了脸,说道:“咱们这些人,以王学长马首是瞻。依他的脾气,听了这些话,十有**是要留下的。”
“王学长是这个意思。”郝佳琪点了点头,说道:“他已经被任命为临时灾民安置办主任,正在想办法解决城内的灾民的生活问题。这些灾民倾家荡产,衣食无着,看着也真是可怜。”
“他又不是县长,就敢任命官员?”赵雨柔撇了撇嘴。
“现在他就是城里的老大,谁都要巴结他。”郝佳琪呵呵笑道:“你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原来汉奸县长的。就算国府县长进了城,也要给他三分面子吧,起码开始时要作作样子。咱们呢,倒不是官儿迷,只要能干实事,也就满足了。”
赵雨柔沉思不语,半晌气恼地直揪头发,“你们都满足了,我却顶着个三姨太的名头,什么也干不了,象鸟儿似的被关在笼子里……”
郝佳琪赶忙劝慰安抚,等到赵雨柔稍平静下来,又给她出主意,“你好言好语地和他说,千万别惹恼了他。你这样跟他说………既能稳住他,又能过得充实一些,至于以后,总会有办法的。”
赵雨柔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一掀被子,说道:“好,我现在就去和他谈。”
……………
王金庆的七姨太款款走了进来,长身玉立的女子,瓜子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征,但各部分都安置得恰到好处,倒也是个明眸皓齿的女郎。
打扮得也很摩登,烫着头发,却有些蓬乱;描着细眉毛,抹着粉,擦着口红,却因为囚禁的时间过长而掉了不少;穿着一件黄色印度绸的旗袍,上面有了不少褶皱。
杨天风抬头略看了看,继续埋头写着东西,很随意地问道:“说吧,有什么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七姨太原本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她还不到十岁,就能帮着父亲做事了,十四五岁的时候,已经出息得象个大人。人长得俊俏,眉眼特别秀丽,有时在门口大街上一站,身边不管有多少和她年岁相仿的女孩儿们,她的身条容色,都是特别引人注目的。
然而,贫苦无依的生活,在旧社会,只能给女孩子带来不幸。越长的好,其不幸的可能就越多。她们那幼小的心灵,先是向命运之神应战,但多数终归屈服于它。在绝望之余,她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容色,也意识到能够仰仗的只有自己的青春。
开始跟王金庆时,她是不愿意的,但时间长了,富贵的生活,依靠男人的体验,使她的胆子越来越大,羞耻越来越少,灵魂也会一步步往下堕落。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已经变得如何如何坏,而是说她失去了贫家女孩的那份纯洁,变得风骚起来。
第六十二章 意外之财
感谢唐朝耀,取名难1985,指尖的善意,书友160622...,阿~谋,猫愿三角恋戮赫,江山到此不平庸,我想远飞2012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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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姨太跪在书案前,嗲声嗲气地说道:“杨少爷,我是被王金庆强抢来的,成天是以泪洗面,恨得咬牙切齿。现在这个大汉奸被正法,那真是大快人心……”
“别说没用的,说正事。”杨天风头也不抬,不耐烦地说道:“再废话,把你也当汉奸毙了。”
“是,是,说正事。”七姨太赶紧改口,犹豫着说道:“杨少爷,我把这顶重要的事情告诉您,只求您高抬贵手,让我能带着私房回娘家。那可跟王金庆无关,是我从身上,从嘴里一点点省出来的。”
“跟我谈条件?”杨天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道:“那要看你说的事情有多重要了。至于你的私房,我会在乎你那点小钱嘛?”
七姨太知道自己筹码不多,为了不使自己被当作汉奸枪毙,为了不被关在那个黑屋子里,为了自己以后能活得滋润一些,她必须赌一下。
“我知道王金庆的金银细软藏在哪!”七姨太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并且偷眼看着杨天风的反应。
杨天风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抄家的物品,他粗略看过一遍,东西不少,金银细软却没有几件。这也是他将王金庆的家眷都关起来,没有释放的原因之一。
点了点头,杨天风淡淡笑道:“你是个聪明人,说出来便少吃皮肉之苦。在我想来,王金庆的家眷中,并不是你一个知道这个秘密吧?只要花上些时间,我总会知道的。”
七姨太咽了口唾沫,有些丧气地说道:“杨少爷说得不错,只要一鞭子,我就会痛得受不了,全都说出来的。”
杨天风抬了抬手,示意她从地上起来,和缓地说道:“我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你的私房如果不是很多的话,我可以让你带走,就算是你将功折罪的报酬。”
“不多,真的不多。”七姨太一听这话,意外地欢喜起来,陪着笑说道:“我现在就说,马上就说,王金庆的金银财宝就藏在这个屋里,就在床底下。”
……………
赵雨柔在韩萍儿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杨天风的房间门前。台阶下站着两名士兵,伸手拦住了她。
“三少奶,少爷正在——正在,办公,请明天再来吧!”一个士兵很礼貌地说道。
赵雨柔犹豫了一下,向前迈动了脚步,瞪起眼睛说道:“办公还不能见人了吗?我倒要看看他在屋子里干什么呢?”
“三少奶,您这不是让我们为难嘛!”另一个士兵边后退边苦着脸说道。
赵雨柔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此时心一横,挺起了胸,摆出了小姐的威风,冷笑道:“我看你们谁敢碰我,快让开,他要是为难你们,我自会替你们说话。”
两个士兵还真不敢碰少爷的姨太太,退到门口,万般无奈地堵在那里,向里面大声通报。
屋子里,肖四钻入床下,在地上敲敲打打,找到了发出空响的地方,撬开了块青砖,露出了地里面的一个箱子。将箱子推出来后,他继续寻宝。
金银财宝,珍珠玛瑙,芝麻开门哪!杨天风拉过箱子,看着肖四在忙活,竭力保持淡定,心里却乐开了花。发财了,有钱了,黄的、白的、绿的、蓝的,全都是闪闪发光的东西。
一锺子砸掉锁头,杨天风打开了箱盖,饶是他有些心理准备,也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这王金庆还真是个搂钱的耙子,攒钱的匣子。太感谢了,竟然留给他这么多财富。
呼,杨天风长出了一口气,冲着七姨太笑道:“王金庆还真有钱哈!”
七姨太离得很近,向杨天风飞过来一个媚眼,有意无意地弯了下膝盖,旗袍的开叉处露出一大截白腿。
这妖精,想诱惑我,怕我吞了她的私房。杨天风伸手在七姨太的腰臀上使劲捏了两把。汉奸婆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占了也没有一点心理愧疚。
一共推出五个箱子,肖四开始往外爬。杨天风赶紧将贴在身上的七姨太推开,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对七姨太说道:“你的私房都是什么,我从抄家的东西里给你挑出来。”
“不在那里。”七姨太有些幽怨地望着杨天风,轻轻摇摇头,说道:“在我屋子里的床底下,埋着个小箱子,都是些女人家的首饰之类的,值不了几个钱。”
“你的屋子?是哪间?”杨天风愣了一下,开口问道。
“就是您斜对面的那间,我来时看里面还亮着烛火。”七姨太如实答道。
正在这时,门外士兵的通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她来干什么?是想通了,要与自己同床共枕,还是又哪根筋不对,找自己打擂台来了,杨天风摸着下巴沉思着。
“天风,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把门打开,好吗?”外面又传来了柔弱的女声。
嗯,这称呼都变了,又糯又弱的声音听起来也舒服。杨天风刚得了意外之财,心情很不错,将箱子又都推到床下,转身带着肖四和七姨太回到了书房,又示意肖四去开门。
赵雨柔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不是冷的,是刚才那故作亲近的称呼给弄的。走进屋子,她才发现屋子里除了杨天风,还有肖四和一个看起来有些风骚的女人。
“她是谁?”赵雨柔误会了,以为七姨太是杨天风从外面召来的风尘女子,不禁沉下了脸。
“她是王金庆的七姨太,是来向我检举揭发的。”杨天风伸手示意赵雨柔坐在对面,转头对肖四吩咐道:“带她去对面房里,把她的私房拿走,省得呆会儿扰了三少奶休息。”
“谢谢杨少爷,您真是言出必行的大丈夫,大英雄,大……”七姨太目的达到,喜不自胜,恭维的话如滔滔之水连绵不绝。
“这是你应得的奖赏。”杨天风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
七姨太千恩万谢地跟着肖四走了,赵雨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转过目光,沉吟着说道:“她检举揭发王金庆的什么罪恶了,还要给奖赏?看她的眉眼举止,不象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啊!”
第六十三章 选择,协议夫妻
杨天风淡淡一笑,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和她不过是利益的交换,各得其所罢了。你的身体好些了,怎么想起和为夫深夜谈心了。”
赵雨柔被噎了一下,扬了扬眉毛,终是没有反驳,只是对韩萍儿说道:“萍儿,你到外间屋坐一会儿吧,站着怪累的。”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杨天风手指灵活地转着钢笔,目光游移,显示着心中并不平静。赵雨柔则缩了缩身子,绞动着手指,脸色变幻不定。
这种安静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杨天风主动打破了沉默,说道:“你应该先把身子养好,有些事情,以后谈也是可以的。”
赵雨柔抬头看了杨天风一眼,眼神中有感激的成分,她缓缓说道:“说起来,你已经救了我们两回了,当面说声谢谢也是理所应当的。特别是你做了如此轰轰烈烈的事情,成了抗日英雄,我们大家也是钦佩不已。”
“谈不上轰轰烈烈,只是应势而起,借势而为罢了。”杨天风将钢笔放在桌上,向椅背上靠了靠,微笑着说道:“夺县城,并不是什么艰苦困难的事情,你不必如此谬赞。”
“忍常人不能忍之苦,想常人不敢想之策。这个评价对你来说,其实也不算过分。”赵雨柔慢慢地放松下来,她笑了,脸颊上出现了可爱的小酒窝,“成功总是给有准备的人,你忍辱负重,不惧毁谤,暗中谋划、准备,这一点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象我们,你是不是觉得过于幼稚和浅薄了?”
“有那么一点。”杨天风也不客气,坦诚地说道:“说到底,还是你们的阅历不够,社会经验太过简单。不过,相信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你们也应该学到一些东西。看人不光要看名声和言语,更要看他的实际行动。在这样一个复杂的、战乱的环境里,人不是一成不变的,要多观察,多留意,不要轻易下结论。”
赵雨柔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这种平心静气的交谈让她感觉很舒服。她觉得杨天风确实变化很大,目光变得深邃了许多,说话也变得富有哲理,特别是脸上原来看起来那种轻浮的神情,也很有些洒脱的意味。
外面的门响了,接着是肖四的声音。杨天风站起身,对赵雨柔说道:“你先坐一会儿,我问问肖四,事情办好了没有。”
赵雨柔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杨天风走出去,眼睛四下打量了一下,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张看了起来。
“少爷,七姨太的私房找到了,您看怎么处理?”肖四眼神有些闪烁,杨天风瞅着象是在冒凶光。
“算了,也别做得太过分,就放过她。”杨天风很宽容地说道:“随便找间房,给她拿些饭吃,让她休息一夜,明天就送她回家。”
肖四点了点头,说道:“少爷就是心好,算她运气,王金庆没牵连到她,倒得了不少钱财。”
“以后是福是祸,谁又知道。”杨天风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说道:“得了钱财,对她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反正,咱们是不管了。”
肖四挠了挠头,有钱还不是好事,那啥是好事,他有些不理解,转身走了。
杨天风转身想回书房,却看见韩萍儿低着头恭谨地站在那里,素面朝天,竟看不到一件首饰,不由得心里一动,转身进了卧室。
等杨天风回到书房时,赵雨柔正入神地看着他写的东西,对他进来似乎没有觉察。
好半晌,赵雨柔抬头看见杨天风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不由得脸一红。
“这个,这个是你写的?”赵雨柔定了定神,晃了晃手里的纸。
“哦,闲着没事瞎写的。”杨天风很随意地说道。
赵雨柔轻轻将纸张放下,若有所思地说道:“瞎写的,谦虚过分了吧?我搞不懂你,明明很有才,却怎么有了个花花公子的名声?”
“因为我欺男霸女嘛,你不就是我抢来的。”杨天风嘿嘿一笑,伸手掏出几件首饰放在赵雨柔面前,说道:“送给你当路费,省着要私奔时,去当小贼,偷秋兰的首饰。”
赵雨柔脸又红了,嗫嚅着辩解道:“我,我只是暂时用用,以后还想着还给她的。”
一个女子的脸红相当有诱惑力,特别是赵雨柔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面颊燃烧着鲜艳的红晕。
杨天风暂时的失神后,心中一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看萍儿也没有什么首饰,你送给她一两件吧!她和大姑照顾得尽心些,你也就好得快一些,也好早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找那个叫剑扬哥的情人。”
“你,你怎么知道的?”赵雨柔仿佛象见了鬼似的,骇然望着杨天风,一个人被挖取了最心底的秘密,大概都是这样的反应。
杨天风沉吟了一下,平白无奇地说道:“是你在梦里叫出来的,还喊了‘妈妈’,你很想他们吧?”
赵雨柔心里一酸,眼眶儿有些红了,沉默了一下,强笑道:“陆剑扬是我家的邻居,是国*军的军官。听说他的部队现在就在武汉附近,我们起初是想投奔他去的。其实,我和他也不是很熟,关系也很一般,大概是梦见到了武汉,所以……”
哪个少女不含春,哪个少女没有心中的偶像。时代不同,这里没有刘德华、张学友、黎明、周杰伦等等大众情人,赵雨柔心里有个男人,倒也不算什么。
杨天风耐心地听完赵雨柔的解释,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道:“现在呢,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派人送你去郑州,你再想办法去武汉也好,别的地方也罢,我是管不着的;第二,留在此地,但我俩名义上的关系要保持。原因是什么,你也知道。我们杨家是大户,名声很重要。就算是我休了你,或者搞个新潮,在县府民政局离了婚,你留在这个小地方也不太合适。起码,老太太是绝不会答应的。”
赵雨柔叹了口气,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战乱之时,军队调动频繁,去了武汉,也不一定找到陆剑扬。我想和同学们在一起,做些于国于民有益的事情。如果我们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不影响的话,我选择第二个,真的,我真的非常不愿意象个囚犯似的被关在后宅里。”
第六十四章 拉小手,县长的过往
杨天风沉思起来,让自己的三姨太抛头露面,这有些难度,但也不是没有希望。
赵雨柔继续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做让你、让杨家蒙羞的事情。我发誓,抗战胜利之前,我绝不谈个人感情,绝不背叛你,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杨天风轻轻抚着额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以为赵雨柔多半要离开这里,却没想她竟然要留在自己身边。
名义上的夫妻,就是许看不许碰呗,没劲。不过,赵雨柔郑重地起誓,也让他有些感动。热血青年哪,这才是真正的爱国爱民的愤怒青年。虽然有时候犯二,可谁年轻时没做过错事呢?
杨天风在地上走了两圈,来到赵雨柔面前,很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可以暂时这么办。不过,在外面总得做出个夫妻的样子,让别人不说三道四吧?”
赵雨柔懵懂地望着杨天风,不太明白杨天风话里的意思。
杨天风伸出手,一副邀舞的架势。赵雨柔这才明白过来,迟疑了一下,慢慢伸出了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一大一小,一个火热,一个还有些凉。杨天风含笑望着赵雨柔,直到她红着脸,无奈地直翻眼睛,才哈哈一笑,松开了手,却顺势在赵雨柔的脸上摸了一下。
淡定,冷静,得到这个结果不容易。赵雨柔气恼地瞪了杨天风一眼,又象皮球般泄了气。
……………
月亮在天空里闪耀着,犹如透明的面纱,轻轻地张在大地上,散播着烟雾。
姚宗发坐在船头,望着周围被风吹动的芦苇,难以入眠。哗啦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水里弄出了声响,姚宗发不禁颤栗了一下,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淡淡的哀愁,心神一阵恍惚,垂下头来,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在政界混了十多年年,世路崎岖,宦海浮沉,他是深知其中滋味。姚宗发为官倒还清廉,媚上欺下、巧取豪夺的丑事做得不多,终日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去应付公务。
就是这样,明哲保身也还不容易,哪里还敢指望什么飞黄腾达。不用说,早年那些“为民效命”的壮志已经抛在了脑后,刚四十冒头的人,就已经是心境颓唐,几茎白发,颇有未老先衰之态了。
芦沟桥一声炮响,姚宗发的热血便沸腾起来,国共两党结束十年血战,全作抗日。蒋zs发表的庐山讲话更使他兴奋不已,他向往“全民抗战之日”即“革新政治之时”。他想着,仗一打起来,举国奋起,不独救国有望,肮脏的政治也会得到一些必要的改革。抱着“枯木逢春,死灰复燃”的心情,姚宗发欣然接受了国府的委派,出任涡阳县县长,决心在举国抗战的大环境下,做一番真正有益于民众的事业。
然而,县城给他是什么样的接待呢?
在他到任的第二天,原来县府的李师爷便来拜会。这位师爷,先后辅佐过十几任县公,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两片尖嘴唇,一手好刀笔,有着充足的察颜观色、见风使舵的官场经验。
李师爷对姚宗发的第一个指点,便是要先拜会地方上的土豪财东和名流士绅,而且不假思索地背出了一大串名单。姚宗发深知这点官场经验,但他感到诧异的是全民奋起的抗日风暴,竟连这个陋习还没有冲垮。于是,他抱着入乡随俗的心态,求得这些人对抗战更多支持的想法,接受了李师爷的指点。
第一次拜会,姚宗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冷气从头顶直贯到脚跟。王金庆家大业大,又有在省党部的哥哥撑腰,自然成了他登门拜谒的头一个对象。王金庆倒是很痛快地接受了他的拜会,还邀约了几位名流士绅作陪。
但当谈到对时局的看法时,姚宗发却是大吃一惊。王金庆一再赞扬政学系张群提出的“和必乱,战必败,败而后和,和而后安”的所谓十四字真言,把它推崇为国策,还说什么势在必纳。在座的名流士绅,也纷纷赞赏王金庆的这番高论,他们最后的结论无非是静观局势,不可妄动。
姚宗发沉默了,心寒了,他黯然告退,不再去拜会任何名流士绅,这种举动,在名流士绅眼中自然是大逆不道。
于是,姚宗发失去了此地第一股力量的支持。
出师不利,但这第一拳并没有把姚宗发打倒,他继续作着新的尝试。涡阳县虽然没有正规军队,但也有着大大小小不少的民团武装。在他想来,这些有血性的男子,不会完全是忍辱偷生之辈。他发出了请柬,邀请这些武装的首领赴宴,要跟他们共商抗日救国大计。
宴会设在文庙,这是姚宗发的精心安排。那一天还真是热闹,涡阳县大大小小的掌握枪杆子的头子几乎全到了。各路首领高谈阔论,大声喧嚷,桌椅板凳拉得山响,猜拳行令之声震动屋顶。
姚宗发对这些粗野的举动并不反感,他认为在这大****的年代,需要这种重侠尚义,慷慨激昂的意气,温良恭俭让该是收起的时候了。
在稀稀拉拉的掌声里,姚宗发发表了一通简短而精辟的演说,大意是:国家多难之秋,壮士用命之时,诸位是乡里之干城,民族之先锋,本人和全县民众都寄予厚望,当此盛会,愿闻诸位抗日救国之大计。
不料,此言一出,顿时鸦雀无声,首领们大眼瞪小眼,连个响屁都不敢放。捱磨了一阵,终于有人开口了,却避开打鬼子、保家园的事情不谈,提出了军饷、装备等一系列问题。
其他首领接着这个话头,也纷纷提出了乱七八糟的一大堆非份要求。后来,又扯到了彼此利害冲突的一些事情上,吵吵嚷嚷,骂骂咧咧,最后有人拔出了匕首,有人抽出了手枪,宴会竟变成了演武场。
希望全落空了,姚宗发眼前金星乱冒,两耳嗡嗡作响,踉踉跄跄走出了文庙,径直奔回住处,一头栽到床上,半天没有起来。
第六十五章 县长的忐忑,政事繁杂
谁也依靠不得,那就靠自己吧!就因为自己是个文弱书生,手中没有一兵一卒,这些人才敢欺负。姚宗发在家里闷了两天,终于明白过来。他招来了几个退伍老兵当教官,又委任只在保定军校读了半年书的娘家兄弟为自卫队队长,招兵买马,建立武装。
可惜天不遂人愿,自卫队在他的百般筹措计划下,刚刚有了点规模,日本鬼子便打来了。于是,姚宗发只得奉上面的命令,带着自卫队躲进了这个叫做黑石滩的大苇荡子里,准备跟鬼子打游击。
船轻轻地摇晃起来,从船篷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薄薄的粉白面皮,细高鼻梁,尖下颏,配着微翘的嘴巴,一双大眼睛顾盼有神,她便是姚宗发的夫人宋淑华。
“宗发,怎么还不睡?明天不是要赶去城里吗!”宋淑华轻声说着,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姚宗发的肩膀上。
姚宗发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缓缓说道:“睡不着呀,这事情来得太突然,总让人觉得不踏实。”
宋淑华沉吟了一下,说道:“确实有些突然。不过,你不是老早就把刘良派出去了吗,他观察得应该很仔细。既然信中说得很乐观,应该没有什么意外。”
“意外?我倒是不太担心。”姚宗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担心这个杨天风是想把我当成傀儡,以县府之命助他独霸全县。王金庆已经被他杀了,阎宝财也被他捏在手里,现在杨家已经是涡阳最有实力的武装了。”
“那怎么办?”宋淑华虽然不想再过漂泊不定的生活,但对丈夫的担心还是占据了主要的想法。
姚宗发强装笑脸,安慰妻子道:“城是一定要进的,我这个县长也不能老躲在苇荡子里呀!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还有宗老帮衬着,你不必太过担心。”
宋淑华到底是女人,即便是大学生,在这勾心斗角方面,也不是她的擅长。听到能按期进城,她自然高兴起来。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方才进船休息。
……………
黑沉沉的大地沉浸在寂静与幽暗里,天空开始透出朦胧的亮光,在白昼与黑夜的争持中,黑夜开始蜷缩,开始败退。
吃过早饭,几个精力充沛,干劲十足的学生来找杨天风了,他又得摆出道貌岸然的样子,将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
“粮食?嗯,是缴获了不少,但也要想些别的办法。”杨天风翻看着热血青年连夜编写出来的计划书,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说道:“中午要召开一个茶话会,以我的名义,召集城内的士绅大户参加,要想办法从他们那里挤出一些来。”
“赈灾委员会的牌子倒是挂上了,来捐献的却寥寥无几。现在我们还只能顾到县城,城外的灾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王志尚满脸忧色地说道。
“自愿捐献,很多人没这个觉悟,也没那么好心。”杨天风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沉吟着说道:“县长今天中午进城,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钱。算了,先挺过这两三天再说吧!”
说完,他拿过纸笔,刷刷点点写了道命令,交给王志尚,说道:“你去仓库再领一千斤粮食。对了,那些灾民在干什么?就那么呆着吗?”
“城外是洪水,地也种不了,他们不呆着,能干什么?”冯德光不解地问道。
杨天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总有事情可干吧!比如说扫大街,开挖排水沟,再在城里多建几个厕所,还可以去临时码头扛活,还可以参军当兵。老幼病残说不得,那些青壮年也都闲着,我怎么看都不舒服。抗灾自救,自己不动手,老天会救他们嘛?”
“杨长官说得对,人越闲越懒,越呆越没有生气,是要让他们动起来。”王志尚赞同地点了点头。
“县长今天中午进城,我们用不用提前布置一下?”戴着眼镜的苏童试探着说道:“给他留个好印象嘛,要不我们这个赈灾委员会得不到他的支持,恐怕——”
“你们不用担心这个。”杨天风不以为意地笑道:“先干工作,积累些经验也好。他要是不用你们,你们就随我出城,曲龙镇一带的灾民也不少,我向他要个区长的位置,他怎么也不会拒绝吧!再说,他要是光注重表面形式,不是个好官,咱们还懒得伺候他呢!”
“文武相济才是治政之要。”王志尚是这几个人中最为沉稳的,生怕杨天风太过强势,与县长弄僵了关系,委婉地劝道:“杨长官破敌克城,自然是功劳极大。可县长能留在沦陷区坚持抗战,也有忠义之心。大敌当前,战乱年间,精诚团结才能成事啊!”
杨天风呵呵一笑,说道:“破敌克城,这算什么大功劳,不过是杀了几十个鬼子,值不得骄傲。县长如果是个好的,我自然也愿配合他。若是——,嘿嘿,那我就另做打算。”
“投桃报李,杨长官此意倒也不过分。”冯德光比较直爽,对杨天风这种和则留,不和则走的态度,很是理解。
“好了,你们忙去吧!”杨天风起身送客,勉励道:“这份计划书很好,可见你们是花了心思的,但最重要的是把它落在实处。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一定全力帮助。”
送走了几个青年,杨天风骑上马,在护卫的陪同下,前往军营。对于民政上的事情,他并不想过多插手,他注重的还是军事上的建设。
军营中,几百名经过杨天风一多个月严格训练的士兵整齐肃立,就等着杨天风的到来。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句话杨天风认为非常有道理,正如那句外国谚语所说,一只狮子带领的一群绵羊能打败一只绵羊带领的一群狮子。
史迪威曾对国*军各阶层有一概括性的观察:一般士兵温顺、有纪律、能吃苦耐劳、服从领导;低级军官对于命令,每能迅速执行;营、团长个别差异极大,不过也不乏优秀之士;至于师长和军长阶层,则是个大问题。
蒋zs亦有与此大致相似的看法,曾多次公开指责国*军将领的知识、能力和精神,与其职务级别的高低成反比。
第六十六章 苦练兵
换句话说,那就是官不如兵。中国士兵多为农家子弟,具有朴实、勇敢、服从、坚毅以及吃苦耐劳等良好品性,连美军参谋总长马歇尔都曾说过,如果中国的士兵能被适当地领导、喂饱、训练、装备,他们的战斗力将和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的士兵一样。
对此,杨天风有着相似的体会。从后世的标准来看,这些士兵的体质或许差,但他们非凡的身体忍受力,让杨天风很惊讶。稍加训练,他们就能够每天进行长达四十八到五十六公里的急行军,而且攀登山路时几乎和在平坦弯曲的田间小路中行军一样毫不费力。
在杨天风们看来,中国士兵之所以优秀,正因为他们原始的适应力。特别是“坚韧”的中国脚,那双只穿草鞋而不穿皮底鞋子的硬茧横生的大脚,绝对令人感到神奇。
而且,他们十足的“农民劲”,在适当的训练后,杨天风相信会成为动物般的野性,使他们成为出色而凶狠的杀手。
敬礼还礼已毕,杨天风没有过多的客套,换上衣服,开始了进城后的第一次训练。
“防左刺。”“杀!”“防右刺。”“杀!”……
随着一声声口令,士兵们在杨天风的示范下,圆瞪双目,齐声呐喊。
对于士兵来说,拼杀训练不仅是种战术技能,而且能使他们不自觉地就提高了一种精神威慑力和一种无畏的气概,尽快地走向成熟。而对于杨天风来说,却还有着更深一层的意义和实战的价值。
首先,自己的部队大扩充是肯定的,以后也可能没有太充足的子弹进行进行训练,所以在射击作战时应该是不占优势的。而这个时候的日军无论从体能还是从刺杀技术来看,都远远超过了中国士兵。甚至在白刃战时,能够达到一对三,一对四,甚至一对五六的悬殊程度。
但现在,杨天风将自己头脑中掌握的、经过血浴洗涤出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刺刀拼杀技贡献了出来(到目前为止,解放军还保持着刺杀训练)。其中对刺刀拼杀有详细的分解,不仅刺法简单有效,更糅合对战时地理环境等诸多的考虑,在技术上不光重视刺刀和枪托的杀伤力,还注重腿法的使用。
而且,随着深入学习和掌握,刺刀拼杀技还有“快”、“稳”、“狠”等技巧,并注重“骗”、“闪”、“防”、“诈”;在应用上更是强调利用周边环境避实就虚,能最大限度的提高生存能力。
当然,杨天风以后还要组织民兵之类的预备武装,或者用老旧枪枝,或者使用缨枪、长矛、梭镖、大刀等冷兵器的现象,也会大量出现。从历史经验来看,抗战中被日军称为“长剑”的缨枪在适当时候,也能够显示出特有的威力。
因为,其长度可以保证在与日军步兵肉搏时保持一定的心理优势;其次,与双手持的大砍刀相比,缨枪不需要大幅度挥舞,也不需要高强的武艺,且更便于多人协同作战。
“杀!”“杀!”“杀!”,喊声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嘹亮,数百把明晃晃的刺刀映着阳光,不停地发出耀眼的寒光,更显威势。
杨天风头上见了汗,依然一丝不苟地做着示范,并不时停下来,边纠正着战士们的动作,边讲解着。
“你们在学练过程中,不仅要千百次地重复,更要不断揣摩总结。”杨天风大声说道:“练一次,就进步一次,扎实一次,没有尽头;要拳不离手,绝不能松气。只有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反复练习,是巩固已掌握的技术的一种重要手段。每练习一遍,就应有一遍的效果。通过不断复习,巩固已学会的动作,使已经掌握的技术规格形成正确定型,逐渐形成正确动作的动力定型,然后在巩固的基础上提高,形成一种自然而然的条件反射。
因为冷兵打斗是血腥而残酷的,两人相互碰撞的刹那,也就是分出高低上下的瞬间,根本没有“想”的时间。
“动作不要过大,象抡大棒一样。”杨天风再度停下来,做着防右刺的动作,“对方的枪刺过来时,不是甩臂去拨,而是把握枪托的右手腕当作力量爆发的中心点,一个翻压,自然带动了右臂和左手的动作。幅度小,爆发力却强,借着对方刺过来的劲儿,足以把对方的枪刺打下去。接着一个突刺,就把对手撂倒了。甚至你不用多大劲儿,借着对方前突的惯性,让对手自己顶到你的刺刀尖上来。”
实用必不良于观,美观必不实用。拼刺刀不是武术表演,动作越紧凑越好用,越简单越快捷。当然,掌握这样的动作也需要有点悟性,有的人就是练一辈子,动作也总笨不拉叽的,叫人感到不得劲儿。
时间很紧,当然对于无所事事,心无大志的人来说,时间在什么时候都很宽松,但杨天风却不是这种人。形势是个看不见的东西,但要有所成就,就必须顺应它的变化,抓住稍瞬即逝的机会。
花园口决堤后,国府逐步实施的决堤宣传策略,将有效地激起抗日前线的豫皖苏鲁等地民众的抗战热情。如六月十一日的《申报》所言“敌此种惨无人道之暴举,既不能消灭我抗战力量,且更增加我杀敌之决心。”
特别是与豫东相连的安徽北部地区,素来是历史上著名的秘密结社及会门武装的发源地,以民风强悍而著称。加上这一地区在徐州会战期间已经遭受过日军的野蛮蹂躏,再受黄水摧残,民间抗日气氛将极为高涨,兵源会非常充足。
打出去,运进来,以外补内,这便是杨天风的设想。在豫皖边一带建立根据地,从鬼子和伪军手中抢粮,夺物资,以接济黄泛区家乡的生产自救,这也是万般无奈的策略。坐、等、靠,是没有出路的。
第六十七章 军纪森严,迎县长
杨天风知道,各方势力将很快注意到这个有利的形势变化,***将派出新四军一部开辟豫皖苏根据地,国民党也会联络、集合这一地区分散的各抗日武装,组成多路“泛区抗日挺进队”。甚至,国民党军统系统也会在这一地区成立专门对付铁杆汉奸和日伪重要人物的特别行动队。
先下手为强,先抢地盘为重,只有这样,才能占据有利的地位,这是个千古不变的道理。
太阳慢慢升高,杨天风感到了胳膊的酸痛,但他依然带领士兵一遍遍地做着突刺的动作。胳膊会练肿,消了;再肿,又消了。最后,就只剩下一疙瘩一疙瘩的肉块了。
这是一个必须经历的煎熬,杨天风对此有着深深的体会,先是会感到浑身的肌肉酸痛,以后就不痛了,时时感到血在身子里到处冲撞,热得象着了火,这就是在长劲儿了。
三百次突刺,这个目标达到了,杨天风也已经是汗流浃背。
“收势,集合。”随着一声声口令,队伍集中变成了几列纵队,一个个战士也都喘起了粗气。
“少爷,三少奶来了。”肖四终于得空,低声提醒道。
嗯?杨天风愣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下了休息的命令,转身向场边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停下,伸手将副队长蒋骥才叫了过来,随他一起来到了赵雨柔身边。
赵雨柔来了有一会儿了,杨天风刚猛标准的刺杀动作,让她傻傻地张大了嘴巴,足足呆了半刻才合拢。她不再怀疑洞房之夜,杨天风确实是无意侵犯她,而只是借着酒兴调戏。否则,凭这家伙现在生龙活虎的表现,足以将她吃得渣都不剩。
郝佳琪说得没错,他现在好厉害呀!赵雨柔暗自咧嘴叫苦,以后可别惹恼了他,万一来个霸王硬上弓?噢,后果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想想都要发抖啊!
陪着赵雨柔的韩萍儿看得入了神,伴着每一个雷鸣般的“杀”声,她都瞪大了眼睛,小拳头握得紧紧,全身绷得硬硬。仿佛端着刺刀拼杀的就是她自己,把鬼子扎得鲜血四溅。
看着杨天风走了过来,赵雨柔露出很讨喜的笑容,虽然有些僵,但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天风,练兵很辛苦啊,歇一会儿吧!”
杨天风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高兴的表情,开口问道:“身体觉得怎么样,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赵雨柔露出小白牙,说道:“好多了,头也不沉了,身体也有劲了。中午不是要迎接县长嘛,我看时候不早了,就让家里的兵带我过来,省得你还回去找我,耽误时间。”
“门口的哨兵没拦你们?”杨天风问道。
“拦了,可带我来的兵一说,就让我们进来了。”赵雨柔回答道。
杨天风回头看着蒋骥才,严肃地说道:“军营重地,没我的命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来。把门口的哨兵换下来,今天不练完五百个突刺,不给这两个家伙饭吃。”
蒋骥才急忙立正敬礼,跑步向门口而去,边跑边嘀咕,这两个小子,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五百个突刺,够受的。
赵雨柔的神情凝固了,虽然她没受罚,但被称为闲杂人员,多少也有些尴尬。
“你们到门口等我,我换了衣服就出去。”杨天风的语气还不算生硬,但命令的意味很浓,说完转身就走开了。
赵雨柔有些赌气地跺了跺脚,转身向外走去,嘴里说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一本正经的样子,讨厌。”
韩萍儿倒觉得没什么,劝慰道:“三少奶,您别生气。军令大如山,自古有之。杨宗保阵前要娶穆桂英,他爹杨六郎还要辕门斩子呢!”
“那是唱戏,骗人的。”赵雨柔撇了撇嘴,说道:“现在我先让着他,等我有朝一日翻了身。哼,哼……”
韩萍儿不知道这个哼哼是什么意思。在她心目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狗熊跟着走,实在搞不明白女人还能把自己的男人怎么样。
杨天风安排好了后面的训练事宜,穿上军服,在门口接上赵雨柔,一行人奔临时码头赶去。
临时码头的城墙下,几间民房早被临时征用,一排士兵驻扎于此,维持治安,而联络官刘良早已经等在这里。
“对不起,我在军营训练士兵,表就摘下来了,忘了时间,让刘联络官久等了。”杨天风有些抱歉地解释道。
“呵呵,一点也不晚,这时间正好。”刘良赶紧表示没事,让杨天风保持好心情,与县长的第一次见面能够融洽,无形之中,也就显出了他的协调作用。
“哦,杨夫人,快请进屋。”刘良对赵雨柔也很殷勤,话里也抬高着赵雨柔的身份,“听说夫人身体微恙,我特意备了些滋补之物,已然送到府上。”
赵雨柔有些局促,行礼之后,说了两句感谢的话,便在韩萍儿的扶持下走了进去。
本来杨天风有意坐船迎出城去,学一下郊迎,可有个问题不得不考虑。出于安全的需要,他坐船出去自然要带些警卫部队,带多了,容易吓着县长,也显着他对县长怀有戒心;可带少了,又担心县长会不会把他也象阎宝财一样挟持起来。
想来想去,最后他还是决定来个保守的,就在城内等,这样虽然有些失礼,但却是尽在自己掌握之中。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杨天风这样布置,也是无可厚非。
杨天风和刘良聊了一会儿,便走进屋里,对交代给赵雨柔的事情,他还有些不放心。
赵雨柔刚才的郁闷和不满已经差不多全消了,正和韩萍儿低声聊天,见杨天风进来,赶忙挤出笑脸。
乖了不少,孺子可教。杨天风也回了个笑容,说道:“我教你的话,都还记得吧,呆会儿可别忘了。”
“嗯,记着呢!”赵雨柔将拎着的小挎包举了举。
杨天风点了点头,说道:“让郝佳琪和李月华帮你在灾民中找两个丫环吧,萍儿姑娘是客人,跟着你,实在是失礼。”
韩萍儿急忙摇头道:“我不在意,跟着三少奶挺好的。”
第六十八章 疯女,军歌
“那也总不是长远之计。”杨天风说道:“对了,大姑去看过那个女犯人了吧,情况如何,跟你说过没有?”
韩萍儿摇了摇头,说道:“没说过,可我看娘回来后,神色不太好,唉声叹气的。”
杨天风皱了皱眉,背着手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外面。周来山真是死有余辜,将这个女犯人折磨得不成人样。看来,想搞清这个女犯人身后的势力并试图联系,这个想法是没法实现了。
“杨少爷,那个女犯人很重要吗?”韩萍儿试探着问道。
杨天风转过身,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不简单,想搞清楚……”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女人尖厉的狂叫,象恐怖,象愤怒,又象痛苦,令人毛骨悚然。这声音来得实在太突然,连杨天风都是一愣,赵雨柔和韩萍儿更是吓得一抖,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外面一阵纷乱的响声,有喝斥,有叹息,有劝说,那令人毛发直竖的声音又响了两次,似乎被堵住了,慢慢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杨天风高声喊了一声,走到赵雨柔身边,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不怕,不怕,城里都是我的人,出不了事的。说不定是个疯子在乱喊叫。”
片刻后,敲门声响了起来,门一开,两个士兵推着一个老头走了进来。
“少爷,刚才是个疯女人连喊带叫地跑了过来。”一个士兵立正报告道:“那疯子好大的力气,我们好几个弟兄上去,才按住了她。这是保长,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杨天风眨着眼睛,望着面前这个长得有些猥琐的小老头儿,沉声问道:“你说吧,这个疯女人是怎么回事?”
保长咧了咧嘴,打躬作揖,战战兢兢地说道:“长官,这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我又没怪你,你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杨天风缓和了下语气。
“是,是这么回事。”保长稍微定了下神儿,讲述道:“这个疯女人叫桂英,家住得离这不远。鬼子进城后,向县府要花姑娘。王金庆便派了些兵,四处去抓。该着桂英倒霉,她和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儿没藏得及,被拉进了鬼子兵营。几天以后,她们才被人抬出来。不久,有几个女子投井上吊死了,这个桂英却疯得连羞耻都不知道了。整天连衣服都不穿,光着脚丫满处跑。她家人没办法,就把她整天锁在屋里。今天,不知怎么搞的,又让她给跑了出来,惊了长官的眷属……”
杨天风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保长不要说了。另一边,赵雨柔眼圈红了起来,手指紧紧绞在了一起,关节发白了。
“我去看看吧!”韩萍儿突然站起身,对保长说道:“你去找几根缝衣针,再拿根蜡烛来。”
又是放血疗法?杨天风抚了抚额头,说道:“韩姑娘,你就在这屋里治吧!雨柔,咱们先到旁边屋里呆一会儿。”接着,他又对两个士兵吩咐道:“你们把人抬进来吧,注意,要保护好韩姑娘的安全,她可是我的客人。”
两个士兵领命而去,保长也去寻找器具,韩萍儿冲着杨天风感激地一笑,轻轻挽了挽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一抹翠绿。
杨天风和赵雨柔来到了另一间屋子,赵雨柔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疯女人的事情当中,脸上时而痛惜,时而忿恨,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杨天风心里也觉得难受,但却不形于外,他轻抚着额头,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
“抓住鬼子,一刀一刀剐了才解恨。”赵雨柔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嗯,杨天风并不认为用狠话能把鬼子怎么样,他正想着如何让老娘能够同意他率兵出征,所以敷衍地应了一声。
赵雨柔对杨天风漠然的态度不太满意,有些抱怨地说道:“如果你早些向鬼子动手,说不定能够避免这样的惨事。”
“胡说八道。”杨天风翻了翻眼睛,对赵雨柔的幼稚说法不屑一顾。
赵雨柔不服气地说道:“难道不是,你早些把鬼子赶跑,把城占了,老百姓不就少受些糟蹋。”
“你知道原来城里有多少鬼子吗?你知道我有多少人枪?要是强行攻城,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连正规军都撤了,杨家的民团能有多大能耐?”杨天风发出一连串的反问,然后撇了撇嘴,教训道:“要不是这次洪水,我根本没有夺城的机会。你以为鬼子就那么好打呀?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雨柔同样翻起了白眼,但她委实对军事不在行,杨天风的问题,她回答不出来,也就失去了反驳的理由。
杨天风的思路被打断了,沉默了一会儿,他拿出纸笔,慢慢画着他刚刚想出的刺杀训练服的样子。一个坎肩式的上衣,缝上很多口袋,里面装上竹板,简单又实用。而且这活可以承包给灾民中的妇女去干,让她们增加些额外收入。
画完了训练服,杨天风觉得自己的部队还缺点什么,拧眉想了一下,哦,缺几首慷慨激昂,朗朗上口,激励士气的军歌。集体唱歌会提高士气和精神,这是有科学根据的,特别是在行军时,能有效减轻枯燥劳累的感觉。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
前世流传甚广,大气磅礴的歌曲《精忠报国》被杨天风信手拈来,一字不改地抄写在了纸张上。他意犹未尽,再次厚着脸皮将《从军歌》据为己有,当然,这回做了几个小小的修改。
“好儿好女来当兵,轰轰烈烈走一程,人生难得几回搏,保家卫国多豪情。好儿好女来当兵,风风火火走一程,男儿何不带吴钩,莫要苟且忍辱活……”
杨天风一边时断时续地轻轻哼唱着,一边将歌词抄写下来。这首歌曲与一般军旅歌曲的旋律有所不同,在激发士气的同时多了一抹铁骨也柔情的人情味儿,让歌曲好听耐听,是创新之笔,也可谓整首作品的点睛之笔。
第六十九章 疤痕,县长到
杨天风在这边很投入地忙活着,赵雨柔没人理睬。开始还时不时目光不善地斜愣杨天风,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凑了过来,偷偷地瞅杨天风在写什么东西。
写得差不多了,杨天风吐出一口长气,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在写诗?”赵雨柔看得不甚清楚,忍不住开口问道。
杨天风嘿嘿一笑,说道:“没那心情,我写的是歌词,教给士兵们唱,能够鼓舞士气。”
“都是歌词?”赵雨柔眨了眨眼睛,猜测着说道:“那个好儿好女来当兵就是用作征兵宣传的了?”
杨天风扬了扬眉毛,调侃道:“看来我还挺有福气的,有你这样聪明的娘子。”
赵雨柔黑了脸,又坐到一旁不吭声了。这时,隔壁又传来了那种恐怖的尖厉狂叫,但只发出了一半便似乎被堵了回去,可也吓了她一跳。
杨天风收好纸笔,安慰道:“别害怕,萍儿会尽力治好她的。”
“要是治不好怎么办?”赵雨柔不无担心地问道。
沉吟了一下,杨天风皱着眉头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很多事情并不依我们的善意想象而发展。”
赵雨柔叹了口气,说道:“你能教我打枪吗?”
“怎么想学打枪了?”杨天风有些奇怪。
“保护自己。”赵雨柔低沉地说道:“而且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能保证不落到鬼子手里,遭到和桂英相似的惨痛遭遇。”
杨天风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两趟,若有所思地审视着赵雨柔。赵雨柔抬头与他对视,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勇气和决心。
虽然有头发遮掩,杨天风还是隐约看见了赵雨柔左边额头上的小伤疤,那是她在洞房之夜不堪受辱,以死相抗的印迹。
杨天风伸出手,似乎想摸一下赵雨柔的额头,但半途又缓缓收了回去,叹息道:“竟然落下疤了,你恨不恨我?”
“不恨。”赵雨柔很快摇了摇头,还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小小的疤,不算什么。你是不是怕我骗到枪,对你不利是吧?”
“嗯,谋杀亲夫的事情古来有之,我不得不谨慎一些。”杨天风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
哼,赵雨柔用鼻子表示不满,说道:“你不惹我,我干嘛要害你。就算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顾及到我的那些同学和朋友的安全吧?再说,再说我靠着你,有吃有喝,还能为抗日救国出力,为啥还要自寻死路?”
“嗯,你倒还有点良心。”杨天风抿了抿嘴,说是夸奖,倒还有三分嘲讽,“好吧,等我有空的时候教你打枪,手把手的教,作个称职的老师。”
……………
临时码头并没有组织什么欢迎仪式,甚至连个标语和条幅都没有,姚宗发虽然不介意,却感到有些意外。他不知道杨天风这样做是根本瞧不起他,还是别有用心。但他不介意,却不表示别人也有这样的肚量和想法。
“姓杨的太狂妄了,根本没把咱们看在眼里。”宋青圃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作为姚宗发的小舅子,又是保定军校的半拉子学生,还年轻气盛,有点脾气倒也很正常。
“你懂什么!”姚宗发喝斥道:“弄些虚礼琐节就是看得起咱们了?你以后说话做事要谨慎一些,接人待物要有礼貌,不可粗野放肆。对杨队长要尊重,别以为自己读过几天军校就了不起,人家还留学日本,在欧洲游学过呢!”
宋淑华赶紧打着圆场,说道:“从刘良的信中看,杨队长不象是那种吹毛求疵、盛气凌人的人。青圃,你稳重一些,谦虚一些。没有杨队长奋力一战,咱们还得窝在苇荡子里呢!”
宋青圃偷偷撇了撇嘴,口不应心地答应着。
跳板搭上,姚宗发等人走上了码头,杨天风也率人等候于此,刘良为双方做着介绍。
“姚县长,您好。”杨天风敬礼如仪,笑着说道。
“杨队长,你好,久违,久违了。”姚宗发伸出手,亲热地与杨天风握手见礼。
杨天风粗粗打量了一下这位县长,姚宗发很瘦,高颧骨,戴着一副普普通通的白光眼镜,要不是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装,看起来倒更象一位教师,而不象一个官吏。含笑与姚宗发的随员一一握手致礼,杨天风又将赵雨柔介绍了一下。
“杨队长好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太太!”宋淑华笑着出场了,目光在杨天风和赵雨柔脸上交替扫视了一下,上前拉着赵雨柔的手,伶牙利齿地说道:“看看,一个英武不凡,一个娇怯怯的模样,可比西施捧心,真是天生一对啊!”
呵呵,杨天风干笑两声,轻轻碰了碰赵雨柔。赵雨柔赶紧收起有些尴尬的神情,挤出笑容说道:“夫人说笑了,一路水上颠簸,快请到城内歇息吧!”
“姚县长,请,请到城里说话。”杨天风也伸手相请。
众人下了城墙,几辆轿车已经等到那里,又谦让客套了一番,众人才上车启行。至于姚宗发带来的自卫队,食宿则另有人安排。
第七十章 初会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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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已经基本安定下来了。”姚宗发掀开车帘看了片刻,回头笑着对杨天风说道:“杨队长不仅在军事上很精通,这民政也处理得甚好啊!”
“谈不上处理得好。”杨天风谦虚道:“只是暂时应付而已,一切还要姚县长来主持啊!”
姚宗发放下车帘,笑道:“杨队长的表字是星吾吧,魁星高照,魁吾首,两下各取一字,很有意味。”
杨天风笑了笑,说道:“父母起的名字,总希望后辈能吉利发达,但却有些老套陈旧。”
“老套陈旧,却是父母的爱子之心。”姚宗发意有所指地说道:“县长,县长,也被老百姓称为父母官,可我却愧对全县父老啊!”
“姚县长这话说得有些自谦了。”杨天风淡淡地笑道:“虽然和姚县长是初次见面,但姚县长上任后,所要实行的统一政令,经济统筹统支的措施,不都是为民着想的善政嘛?”
姚宗发愣了一下,摸了摸鬓角的头发,慨叹道:“可惜姚某一片好心,却受了奚落和抗拒,善政也不得不无疾而终啊!”
“此一时,彼一时。”杨天风面色很平静,似乎信心十足,智珠在握,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和刘良兄谈过,对以前的事情也了解了不少。那时,您是一个光杆司令,即便是身边的科局长们,表面上对您是唯唯喏喏。实际上呢,或者背后有别的势力支持,或者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现在呢,日本鬼子来了一遭,有似大浪淘沙,情势却是大不相同了,姚县长以为如何?”
杨天风的话勾起了姚宗发不快的回忆,静默片刻,他低沉地说道:“我何尝不希望这样,文庙宴会几乎上演了全武行,令人失望,也成了全城的笑话。”
“姚县长要畏难却步?”杨天风似笑非笑地说道。
“当然不是。”姚宗发微微一笑,望着杨天风说道:“只要杨队长支持,这些善政就必能落实。”
杨天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姚县长,你是上司,我是下属,自然要支持您的工作,这应该不成问题。”
应该,姚宗发意识到这个词的含义并不简单,杨天风的支持必然不会是无条件的,初次见面,倒也不好深谈,而且这时轿车停了下来。
县政府是国民党时代的老院,也是清朝时的县衙门。高高的石基砖墙中间有一个能通过轿车的大门,门两旁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原来大门上的国民党党徽已经不知所踪,时间短,杨天风也来不及补上。
姚宗发和杨天风下了车,一同进了县政府大门,沿着青砖铺的甬道向中大厅走去。中大厅过去是县太爷问官司的地方,今天又稍微布置了一番。正中间竖着四扇屏风,屏风上是“礼义廉耻”四个赤金大字。屏风前摆了一张红漆长条桌子,桌上放了几盘瓜果梨桃,桌后是几张藤椅。
“这是——”姚宗发伸手一指,疑惑地问道。
杨天风一笑,解释道:“姚县长进城,怎么也得跟城内士绅豪富见见面哪!况且如今洪水泛滥,局面艰难,也需要大家群策群力,共渡难关。吃过午饭后,姚县长先休息一下,晚上这里就该人头攒动,十分热闹了。事先没打招呼,还请姚县长不要怪罪在下越俎代庖。”
姚宗发苦笑摇头,无奈地说道:“杨队长这是美意,我怎么会怪罪。安排得好,很周到。”
女人天生都是外交家,短短的时间,宋淑华和赵雨柔已经是手挽手,亲热耳语的样子,好象久别的好友一般。
杨天风对这种神奇的现象颇感迷惑,暗自嘀咕道:即便是貌合神离,分开后马上说对方的坏话,可表面上却绝对不会让人看出来。女人哪,真的很虚伪。
县府后院已经收拾好了,那里将是县太爷的住宅,杨天风陪着姚宗发等人简单走了一圈,姚宗发和宋淑华频频点头,都表示满意和感谢。
“多亏了杨队长啊!”宋淑华看着熟悉的旧地,颇有感慨地说道:“我和宗发这回可以睡踏实觉儿了。当初他让我去洛阳或者西安,我就说,这鬼子还能长远占着中国的地方不成,看看,这不就应验了。”
“是啊,没想到会这么快,咱们就又回来了。”姚宗发轻轻摇着头,似是叹息,又似是感慨。
杨天风淡淡地笑着,这个时候谦虚不谦虚都不好说,倒不如以矜持来表示自己的稳重镇静。
肖四一直落在杨天风身后不远的地方,这时走了过来,凑近了低声说道:“少爷,宴席已经好了,您看——”
杨天风点了点头,对姚宗发夫妇说道:“县长,夫人,一路劳顿,前厅的宴席已经备好,还是先吃饭吧!”
“是啊,是啊!”宋淑华格格地笑着:“回到这里,我真是高兴得发痴了,让大家陪我俩罚站,失礼,太失礼了。”
姚宗发瞪了她一眼,嗔怪中又有几分爱怜,“来,大家入席,今天我是多了些感慨,大家别见怪啊!”
宴席算不上特别丰盛,一共两桌,除了几样精致可口的小菜外,大件的只有口蘑炖鸡,红烧全鲤,清汤蹄子。
杨天风和赵雨柔陪着姚宗发、宋淑华坐在一起,其余的人都坐在另一桌上。杨天风特意将冯德光和王志尚也叫了来,向姚宗发作了引荐,并让他们交上了这几日工作的简要汇报。
四个人边吃边谈,气氛很融洽,颇有些家宴的意味。但众人的精力和兴趣显然都不在吃喝上,漫然应酬着,不紧不慢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杨天风又坐了一会儿,谈了些别的事情,便带着赵雨柔等人一起告辞了。
赵雨柔见到校友,特别高兴,一出大门,便把杨天风甩到旁边,自顾自地和冯德光、王志尚聊了起来。
“小赵,我们还要去工作,有空再聊吧!”冯德光意识到了杨天风不正常的咳嗽,立刻识趣地打断了谈话。
“是啊,这赈灾的工作繁琐之极,灾民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这素质——”王志尚很有些郁闷地摇头不已。
“带我一起去吧,我能帮你们。”赵雨柔有些不舍地说道。
第七十一章 无题
冯德光偷偷瞅了杨天风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了再说吧,那些灾民混杂而居,又不太讲卫生,被传染上什么病,可就不好了。”
王志尚冲着赵雨柔抱歉地笑了笑,和冯德光走到杨天风面前,向他告辞。
“把这张图拿去,上面有制作的说明。”杨天风把防刺背心的图样交给了冯德光,说道:“我写个条子,你去仓库,里面有不少鬼子的军服,你领一些,尽快把这活包给灾民,工钱嘛,你们照着码头搬运工的标准给。”
冯德光和王志尚看着图样,又问明白几个不太清楚的地方,便转身而去。
赵雨柔很失望地上了轿车,还没坐稳,杨天风掀帘挤了进来。
“怎么样,交代给你的事情都办好了?”杨天风有些嘲讽地看了看忙着缩到一旁的赵雨柔,淡淡地问道。
“全都办好了。”赵雨柔被杨天风这种眼神刺激到了,坐正了身体,勇敢地直视着杨天风回答道:“没想到县长夫人也是大学生呢,天津南开大学的。”
“这还真没想到。”杨天风虽然没想到,但也不认为这是什么重要的情况,转而问道:“你们这些人中,谁有音乐细胞?”
“音乐细胞,听不太懂。”赵雨柔摇了摇头。
“就是谁唱歌唱得好,会谱曲就更好了。”杨天风苦笑一下,解释道。
赵雨柔眨了眨眼睛,迟疑地说道:“应该是李月华,她家有钢琴,我听她弹过。”
杨天风点了点头,用力敲了敲车壁,轿车停了下来。
“回家好好休息,晚上还要参加酒会呢!”杨天风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了一句,跳下了轿车。
哼,真把我当你老婆了,大庭广众之下拉我的手,还故作宠爱地扶我的腰,占便宜没够。
赵雨柔冲着外面做了个鬼脸,摆弄着头发,想着自己的打算。县长夫人是个知识分子,应该和自己有共同语言,交好她,是不是就不怕杨天风了?嗯,倒是有点希望,可也很有些难度。
……………
姚宗发坐定以后,习惯地打量了一下房间,两明一暗,南头的套间是卧室,挂着门帘。客间里摆着八仙桌,靠山几,油漆椅凳,后墙上挂着一幅文财神像,这些都是原来的摆设,基本上都没动。
北头靠窗放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只景泰蓝花瓶,靠着花瓶的是一座小巧精致的维娜斯女神雕像,墙上还钉着几张西洋风景画片。传统的东西,欧美的文明,拼凑在一起,生成了一种很怪异的气氛。
宋淑华从卧室掀帘走了出来,脖子上、耳朵上、手上多了些亮晶晶的东西,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是——”姚宗发仔细看了看,有些拿不准的问道:“没见你戴过这些首饰,哪来的?”
“杨太太送的。”宋淑华笑道:“好看吗?都是很值钱的哦!”
姚宗发皱起了眉头,无事献执勤,到底有什么目的?
“别胡思乱想了。”宋淑华坐在姚宗发对面,拿出张纸递给丈夫,解释道:“这是晚上用的道具,帮你刮些钱财,用在赈灾上面。”
姚宗发拿起纸看了看,不禁笑了起来,说道:“这个杨队长,倒是想得周到,怕你我难堪,提前预备下了。不过,你和杨太太将随身带的贵重首饰捐献出来,这个影响应该很大,效果应该不错。”
“是啊!”宋淑华摘下耳环,爱不释手地摆弄着,说道:“这副耳环的造型真漂亮,我很喜欢,真有些舍不得。若是用别的代替,都是金的,只要分量够了,应该也行吧?”
姚宗发沉吟了一下,实在不忍心拒绝和自己经过患难的爱妻的要求,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捐三样,杨太太捐两样,只要货真价实,别人能说什么呢?”
宋淑华抿嘴笑了,是那种心意得到满足的喜悦的笑,她起身说道:“宗发,坐了半天船,挺累的,休息一下再工作吧,晚上还要敲那些士绅豪富的竹杠呢!”
“我还是看完这几天的工作汇报吧!”姚宗发拿起文件,对宋淑华笑着说道:“杨队长推荐了几个大学生,总得看看他们的工作能力吧!我曾说全民抗战之日,也是政治革新之时。不仅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要进行改革,这人事制度更要打破常规,用人唯贤。可这几个大学生和杨太太是同学或校友,我就担心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看菜下饭,量体裁衣,为政者更要审时度势。”宋淑华委婉地劝道:“即便这几个人是庸才,咱们刚进城,立足未稳,你也不要操之过急,以后可以慢慢调动嘛!”
姚宗发点了点头,笑道:“现在的形势比以前不知好上多少倍,财粮局长、税务局长、警察局长等重要位置,杨队长并未先斩后奏,安插私人,已经给足了我面子,官场上的常规惯例,我还是晓得的。”
宋淑华放心地点了点头,用手遮住小嘴打了个呵欠,说道:“那我可要小憩一会儿了,在这里一定睡得舒服。”
“去吧,这些日子跟着我,辛苦你了。”姚宗发笑着催促,看着宋淑华进了卧室,才低下头看起文件来。
尽管有心理准备,姚宗发还是为灾情的严重感到忧虑重重。田赋财粮是国计民生的根本,税收是国经济的重要来源。
可洪水一来,今年的收成是泡汤了,田赋财粮不仅收不上来,为了赈灾,还要县府进行大量支出。撤出城的时候,姚宗发带走了县财政的所有款子,应该能顶一阵子。可长远来看,有钱不如有粮,钱又不能当饭吃。
再说税务方面,王金庆上任以后,为了取悦鬼子,横征暴敛,各种捐税竟达到了一百多种,弄得县城百业凋弊,元气大伤。要说现在就该减税降捐,收拢民心,振兴各业,可实际情况却又使这一善政并不容易实施。
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呀!姚宗发叹息不已,轻轻合上了文件。这几个大学生搞出的工作汇报,比较详实细致,更充满了爱民之心。虽然行文还嫌稚嫩,但正如璞玉,只需雕琢就会焕发光采,姚宗发对他们的初步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第七十二章 宋青圃的不服,虎爷的心思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宋青圃轻轻走了进来,指了指卧室,见姚宗发点了点头,他愈发轻手轻脚起来。
“怎么没休息?”姚宗发低声问道。
“布置警卫,都换成咱们的人才能放心。”宋青圃解释道:“姓杨的还算痛快,我一说,他就把他的人都撤了。”
姚宗发不悦地瞪了宋青圃一眼,轻斥道:“你也太性急了,而且目光短浅。杨队长若想收拾咱们,你安排警卫能有多大作用?也不想想,他有多少人马,咱们又有多少?”
宋青圃眨着眼睛想了想,默认了姐夫的说法。他讪讪地笑了笑,说道:“姓杨的占了城,没少捞好东西,他的兵都拿着三八大盖。姐夫,你是不是和他说说,匀给咱们几十枝。”
“你说话能不能放尊重些,人家官衔比你高,人马比你多,战功比你大,你凭什么开口姓杨的,闭口姓杨的。枪是人家从鬼子手里夺过来的,你想要还这么理直气壮。”姚宗发很生气,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一些。
杨天风花花公子的名声在外,又有屈膝投降的劣迹,先入为主的想法让宋青圃怎么也不服气。现在又被接连斥责,心中更是郁闷,他一言不发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姚宗发伸手想叫住小舅子,手停在半空,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年轻人,火气太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老觉得自己比谁都强。自己斥骂得也有些过了,或者伤了他的自尊心。不过,这样也好,让他自己冷静地去想一想,或许从此能改了脾气,变得成熟也说不定。
宋青圃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屋子,路上的一棵大树成了他的眼中钉,咣咣咣,直踢得脚都疼了,他才咬着牙停了下来。杨天风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靠着祖上的积累,才拥有了一支人数不少的部队。再趁着洪水来袭,城内空虚之机,一举成功克城建功。
哼,有机会非要领教领教,让你也知道我的厉害,宋青圃恨恨地又是一脚。
“上挡冲拳,削臂绊腿,上架弹踢,下砸上挑……”
随着一声声口令,百多名精锐士兵一边做出动作,一边发出嘿哈的低吼。
捕俘拳,共有十六招,每一招约有两个动作组成,出拳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装饰性。有多种步伐,以拳,步,挡,削进攻敌人要害,猛烈攻击以致敌人不会反击。
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杨天风再次让自己的手下大吃一惊,刮目相看。随后,象刺杀训练时一样,几个动作比较规范,领悟比较快速的士兵被杨天风挑了出来,戴上了红袖标,提拔成了教官。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官的感觉是威风的,加饷的感觉是喜悦的。几名教官立刻负起了责任,认真纠正着士兵们的动作。
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光靠杨天风踢腾是不够的,他想方设法调动着大家的积极性,也在不断地挖掘着可造之才。有一个帮手,他便轻松了一分,有一批帮手,他就能只动嘴,不动手了。
眼看着太阳西沉,杨天风却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呆到训练结束,又和士兵们共进晚餐,亲切地与他们聊天,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府接上赵雨柔,前去县府参加所谓的接风酒会。
……………
夜,静谧下来,月光清莹如水,泄地如银,入水如镜。水在潺湲流泻,夜风吹着帆篷,船在水面平稳行驶。
珍姑静静站在船头,望着茫茫的洪水发呆。哥哥,嫂子,还有小侄子,你们在哪呢,咱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吗?想着想着,珍姑鼻子一酸,不由得落下泪来。
虎子就在不远处看着,想过来搭讪,却又一直鼓不起勇气。自从那天从水里救起了这个姑娘,他的心里就一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是很想再次看见她,而看见了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珍姑在偷偷落泪,他的心也有如小猫在挠抓。
舱门开了,杜梅英走了出来,虎子竟然都没有觉察,只是傻傻地望着珍姑。
杜梅英瞅瞅虎子,又看看珍姑,感到很有趣。孟秋兰很尽责,和她说过要替虎子做媒的意思。虽然是救人,可虎子确确实实抱过人家姑娘,这样做也合情合理。只是碍于珍姑的情绪很低落,因为担心亲人而忧伤,所以她也不好马上提出这件事情。
掏出一块手帕递到了虎子面前,对着虎子有些不解的眼神,杜梅英努了努嘴,轻声说道:“去,给人家送去,没看到她在用袖子抹眼泪儿吗?”
哦,虎子不好意思地一笑,接过手帕,慢慢地走了过去。
杜梅英转身回了船舱,走到父亲身后,轻轻拿捏着杜老先生的肩膀。
嗯,杜老先生很舒服地向后靠了靠,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爱女的孝顺。
“爹,您干嘛要急着进城?明天白天行船多好。”杜梅英不解地问道。
杜老先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大水过来已经十几天了,今儿我又测了水深,不但没降,反倒还涨了两指,看来没个把月,这水是下不去的。”
“杨天风不是打败了鬼子,占了城,把城里的粮食往回运了吗!”杜梅英皱了皱眉说道:“加上他提前做了准备,从水里又捞上不少东西。灾民们又抓兔子,又挖野菜,我看挺过个把月,应该没问题吧?”
“那只是卧虎岗的情形。”杜老先生轻轻捋着胡子,缓缓地说道:“这次,姓杨的小子倒是真做了件好事,曲龙镇周围的百姓算是沾了他的光。说起来,爹这次急着进城,其实是想要个官儿当的。”
杜梅英有些诧异,但却没说什么,手上只是停了一下,又继续捏着。
“是不是有些意外?”杜老先生轻轻拍了拍杜梅英的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爹,您一向淡泊名利,现在却进城要官儿做,女儿确实感到很奇怪。”杜梅英坐下后如实答道。
第七十三章 求官儿,虎爷初恋
杜老先生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说起来,爹淡泊名利也并不虚假。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洪水漫地,爹年纪大了,又不想背井离乡,漂泊异方。况且谁无桑梓,谁无父老,若能让大家在黄水退后可以继续生活,就必须有人领着百姓治水治沙,重建家园。”
“您想挑这个头儿?”杜梅英明白了一些,可还是问道:“以白身行事又有何不可,有杨天风的支持,曲龙镇一带自然没有问题。”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治水可不是那么简单,就算是把曲龙镇一带建个长城围起来,别的地方不管不顾,恐怕也无济于事。”杜老先生苦笑着解释道:“最少也要在全县范围内勘察规划,才兴许能有效果。”
“女儿明白了。”杜梅英点了点头,笑道:“爹想为民造福,就必然要有权,否则谁听您的?”
“是啊,谁能想到姓杨的小子说干就干,真把城给夺了。”杜老先生失笑道:“如今杨家一家独大,县太爷也要给他三分面子。老了,老了,倒要跑官儿求到小辈儿头上,还真是没出息。”
“爹,这话说得可不对。”杜梅英劝慰道:“您是一心为民,不图私利。那些尸位素餐、浑浑噩噩的官员才真正让人看不过眼呢!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绝对支持您。”
杜老先生很欣慰,轻轻拍了拍桌上的文稿,微笑着说道:“姓杨的小子,肚里还是有些料的,看得也很远。只是有些,有些不够大气,占了城就紧着往回搬东西,只顾着在他家周围收买人心。”
呵呵,杜梅英笑了笑,说道:“可很管用啊,老百姓有吃的,就交口称赞,谁管别的地方。现在他招兵买马,倒正是时候。”
“立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自古便是如此。”杜老先生若有所思地说道:“只是他干得更漂亮,嗯,这小子,心思很细,倒是要小心了。”
“小心,小心什么?”杜梅英不解地问道。
杜老先生看了看自己的爱女,有些话始终没有说出口。这些日子,杨老太太对杜梅英特别的好,这让杜老先生心里直犯嘀咕。无论怎样,自己的独女是不会给人做小的。
船舱外,在月色和波光的交融中,虎子望着珍姑清晰的侧影问道:“你从小就住在程家寨吗?”
珍姑低着头,用一根木棍在水中撩拔着,把水里的月影搅碎了,很久很久,她才在撩拔的水声中忧闷地答非所问道:“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找到亲人,要是只剩下我孤伶伶一个人,可怎么是好?”
虎子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说“还有我呢”,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不痛不痒的“杜姑娘人心眼很好,跟着她不会受屈”。停顿了半晌,又宽慰道:“你哥哥和嫂子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我再告诉少爷。他现在是县里的大队长了,发下话,一起帮你找。”
珍姑转过头,感激的望了虎子一眼,低声说出了两个名字。人在悲伤或无助的时候,心理防线是最松懈的。再加上虎子救她时又抱又背,无疑会让珍姑心理产生异样的感觉。
虎子拍了拍脑袋,觉得这名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一时又蒙住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珍姑站起身,轻声说道:“天不早了,我要回舱了。”
“等等。”虎子一急之下,拉住了珍姑的手。珍姑急的说不出话来,使劲用力摆脱,一下子倒在甲板上。
一块黑云,涌的很快,那一面的星星,都掩盖不见了。远处象是腾起一层雾,一切的景物,都在朦胧起来。
珍姑哭了,说道:“这算是干什么?你救了人家,就拿人家轻贱嘛……”
“不,不是。”虎子扎擞着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刚才你说的名字,我听着耳熟,想让你等我想起来再走。”
珍姑抽泣着,半信半疑地瞅了瞅虎子,又低下头去。
虎子越发用力地拍着脑袋,在甲板上来回走着,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虎子满脸惊喜,心花怒放,说道:“程大满,没错,就是他,还有一个女人,抱着小孩子。我救起来的,是我救到船上的,现在就在城里呢!”
珍姑依然不敢相信,迟疑着问道:“他穿什么衣服,长得什么样?”
“三十多,黑红的脸,光着膀子——”虎子为了增加信服力,搅尽脑汁回想着,“你嫂子长得挺好看,蓝花布衫,挽着发髻——”
描述了半天,不得要领,珍姑眼中怀疑的神色浓了起来。虎子急得差点蹦起来,差点把头皮抓破,忽然灵光一闪,忙说道:“对了,对了,你嫂子嘴角这有个小黑点,是痦子吧?”
珍姑眼中闪过一丝亮色,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你没骗我,真的看见他们了。”
“我骗你干什么?”虎子赌咒发誓,将那天的情形细细描述了一遍。
“真的,真的是我的亲人。”珍姑眼泪未干,便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抓着虎子的衣服使劲晃,“谢谢你,谢谢你,你救了我们一家子。”
嘿嘿,虎子咧开大嘴傻笑着,“没什么,没什么,正好赶上了。这下你就不会再哭了,进了城我立刻帮你找他们,一家团聚,多高兴。快起来吧,甲板上潮。”
两个人对面站着,珍姑要矮半个头,有些羞涩地松开了手。
虎子低着头,紧紧合着嘴。他闻到从珍姑身上发出来的热汗味,他觉得浑身发热,出气也粗起来。
珍姑意识到了,不由抬头望了他一眼,一股红色的浪头,从她的脖颈涌上来,像新涨的河水,一下就掩盖了她的脸面。她慌忙背过身去,轻轻说道:“等我找到哥哥嫂子,一定好好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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