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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之绝版马官txt下载     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72章 忍辱负重

    仪式结束后,唐军三千人归入京兆郡真化府,颉利部三千人起程回本部待命,各人皆有封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长孙大人和江夏郡王李道宗、褚大人回城复命,迎军军民散尽。

    而永宁坊兵部尚书府已经接到消息。等高峻和思晴捧着思摩骨灰回府时,府中已排摆了香案,众位夫人、家丁、护卫都在外面迎候。

    一路上,思晴泪眼婆娑,也不理高峻的安慰,也不把身上有衣服给他一件,就看着他赤膊回来,有护卫要脱自己的给他,他也不要。

    思晴一边走一边哭道,“我就不该认得你,二哥让你伤了,那是他自己作的我不计较,但若非你要做什么兵部尚书,我想大哥是不会去高丽助力的!也不会死!现在就只有我自己了!”

    高峻心虚,回道,“你还有我嘛。”

    思晴不理,又道,“那个英国公,我瞅他就不像是好人,一副老奸巨滑的样子,枉你还对他那样客气……我看他就是在替皇帝排除异已……你当时怎么不打他?还和他说什么辛苦!枉你这一身铁肉……你心里有大唐,我心里却先有兄长……”

    高峻让她说得心里不是滋味,设身处地站在她的角度来看,今天思晴的表现可圈可点。但悲痛总得有个发泄的地方,高峻虽然让她数落得面红耳赤,却从不还口。

    细想李士在临撤军之时的安排也真有些问题,颉利部的加入没有毛病,但他不该随口答应、撤军在即还让思摩去高丽城郊、搜找什么汉桂娄部的遗散之人。

    这类事向来是主张万众归一,而不是一一去寻找。

    唐军只要在苏南城、木底城张榜,那些归入贱籍、生计无着的汉桂娄部的人,岂不会千方百计自动来归?

    难道堂堂的英国公不知颉利部是属于客情?想没想过万一出现什么差池,就连撤军也不会撤得心净?

    再有,明明知道思摩已中箭,李士还让他率本部人马殿后,这就有些装糊涂听说过罢宴过后,主人让客人收拾桌子的吗?

    就这样,高峻不敢抱怨思晴的数落,反倒觉得她一向懂事,今天如果不是悲伤之至,也不会讲这些话。

    而且她所说的真有些可着脚之处,高峻此时回忆起李士在城东春明门外的表情来,就觉着此人果真有些可恶了。

    但一入了府,思晴就不说了,只剩下流泪,哭得眼睛像毛桃一样。众人接过陶罐摆好了,一齐郑重施礼。

    柳玉如命人给高峻取了衣、袍换上,一边埋怨他的手下不知给高大人披衣,一边安慰思晴,一边商量着尽快将思摩安葬之事。

    ……

    迎军之事有惊无险,赵国公回去复命,第二天未朝,陛下说为颉利部首领思摩罢朝一日。

    人们议论纷纷,因为思摩的这件事。以着皇帝的脾气根本不该算完。

    在人们的期待中,次日的早朝时间到了。

    众文武大臣们早差着半个时辰,就已经穿过由左右金吾卫严密把守的承天门,在左右候朝堂上整理着自已的衣冠、还有要奏的本章,思量一下稍后上朝时会出现的事情。

    人们发现英国公李士早到了,坐在不大被人留意的角落里,回到长安后一天时间,陛下也没有召见他。

    这对于一位刚刚奏岂班师的主将来说有些不正常。

    看来,思摩重伤不治,对他的心理上也有了影响,本该意气昂扬的一件美事,如今居然搞得不伦不类了。

    历时半年,兴师动众,说输了不准确,因为这是历次出师以来,伤亡最小而达成战略目的一次。说胜了吧,却又折损了军中重要将员。

    本来此次的讨伐是为了新罗出头,陛下、太子、兵部都没有下达什么过硬的攻占、或杀伤指标,最后连占过的地方说放也放弃了。

    唐军吃着羊肉、水陆两面玩高丽于股掌之间,谁知道临了临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而他李士就屁也不放地回来了!

    高峻在东城外当众所说的那句“虽远必诛”的话,虽然不是针对他说的,但却像巴掌一样的扇在英国公的脸上。

    他当时没有返身回去找铁瓮城出气,等他千里迢迢地回来了,让新任的兵部尚书在家里把这话说出来了。

    也是思摩起初的伤势不重,你说这个高丽人射的哪门子毒箭,此人也当真是可恨至极!当时,李士站在赵国公的面前,听到这句话时直恨自己,为什么当时就没有回去!

    天时已不利,撤兵的皇命在手,他没回去。他不知道高峻凭什么就敢说,要在一月内取高丽铁瓮城守将的首级,要知道那个时候已入仲冬了。

    李士在候朝的这段时间里,就这么千思百想,又怕别人察觉,因而煞有介事地正襟危坐,眉头微蹙。一会儿又觉着自己太悲观了,又把眉头舒展开,把胸脯子挺起来。

    他没有在众同僚的身影中看到高峻,料想高峻今天就是不来的话,陛下也不会怪罪于他。

    玉阶之上、龙座旁有左右两道挂着锦帘的便门,那是皇帝升朝时出入的地方,此时,皇帝与太子在两边门后站定。

    有黄门侍者高呼升朝,按着常规,先是太子挑帘出去,在龙座边的太子位坐下,然后皇帝再出。

    但李治发现,皇帝在帘后站着,示意他不急。

    外面,文武众臣按着职位班序,自动列了两队拾阶而上。英国公李士正在思绪连连,别人都起身了他才意识到,又想到自己此时有爵无衔,就落在了后头。

    这时,他听到身后有匆匆的脚步声,看到是兵部尚书高峻到了。

    李士不明白,高峻小小的年纪虽然是个新任尚书,因何就敢托大到这种地步。连莒国公、礼部尚书唐俭这样的年纪,也是早早地就来候朝了。

    他哪里知道,高峻前天午后连带一晚上、昨天一天一宿根本没有舒服过。思晴哭哭啼啼,说着要按兄长思摩的遗愿、离开长安去颉利部。兄长一死,她娘家就再也没有个主事的了。

    她说颉利部那么多的人,此时就像没娘的孩子了,别人不心疼她得心疼,不然兄长会不瞑目。

    众位姐妹好言相劝,拉着她入席吃饭,她无心动筷子,就在桌子上流眼泪,搞得别人也吃不下了。她不在家里叼咕高峻,但说李士不好。

    晚上时柳玉如示意,高峻最好陪着思晴、再劝解一下。高峻迈步过去时,思晴的贴身丫环在里面开了门,但在入内室时被一只枕头大力掷了出来。

    她满心欢喜地出城去迎,却迎来了思摩的噩耗。

    放在往常,高峻总会嘻皮笑脸地应对、哄劝,但这次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听着里面嘤嘤地哭,也不好离开,就在外间的地下蹲着,连丫环也不敢躺下了。

    再天亮时,思晴就不哭了,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说要回颉利部去。

    高峻起的也晚,骑上炭火跑出来赶朝时,柳玉如等人正在思晴房里劝解。此时他匆匆赶到,发现人们已往里走着,而按着品阶他是该排到前边的,于是大步流星地上了台阶。

    恰好李士走在后边,觉着无论如何都该与高峻见个面。

    凡事都得反向考虑,假使高峻到了、而李士埋头上殿不吱一声,别说两人之间有思摩的事,就是没有这码事,先后两任的兵部尚书,见面连个招呼不打也,也不大好吧?

    其实这也是李士心虚,别人都没回身、只是静默着上殿,而他就满面陪笑地伸出手来,“高大人……”

    他在高峻抬起的眼中看到了遍布的血丝,不知这是被思晴两天来作的,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笑容也僵了、就更像是硬挤出来似的。

    高峻抬眼一见他这副模样,立刻就想起思晴说的“不像好人……老奸巨滑……排除异已”的话。

    思摩为了妹妹思晴的幸福,对自己伤了他兄弟思拿、致其死命之事大度放过,在自己去乙毗咄陆部寻仇时大力支持,音容笑貌尚在眼前,人已不在了!

    只换作了眼前的这副不哭不笑的模样。

    一股怒气瞬时间再也忍不住,高峻的手与李士只一搭,当时什么也不顾了,大力往身后一拽、脚下一踢,李士像条麻袋一样被他抛到台阶底下去了。

    英国公武将出身,也有些身手,如果有些防备的话,寻常三五个人也不在话下。但也分跟谁,跟高峻有防备也不行。

    先是腾云驾雾一般地被人抛出,随后重重地跌坐在下边的台阶上,依着惯性没头没屁股地滚了几周,这才止住。

    等前边的众人闻声扭头看时,李士早已不声不响地一翻身爬了起来,额头上已经青了一块。

    而高峻不知什么时候已上来了,反倒到了李士的前面,此时正拍拍手,头也不回地入了位置。

    这一幕,却被锦帘后的皇帝父子在帘缝里看个正着,这里正对着殿口。

    李治看父亲面无表情,拿不准该不该出去,见父皇一摆手,太子挑帘子出殿。

    随后,皇帝若无其事地出来,在龙书案后边坐下。

    他看到英国公额上泛青地站在武官的最末尾,笑着说道,“英国公,怎么不到前边来?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

    李士没办法,往前边望了望、却没有动地方,他与高峻两人同属武官,但他爵位高过高峻,职位却没有了,此时也不知该到高峻左边去、还是该排在他右边。

    另外也怕高峻再给自己来上一下子。

    台阶上刚跌那一下子他爬起来的快,众人回头时已经起来了,若再来上一下子,那就是当着陛下和太子的面出丑了。

    瞧瞧高峻满眼血丝的怒不可遏相,这还真不是没有可能。贞观年间的朝堂说严肃也严肃,说放肆也放肆的可以。

    李士记得,早年就有两位御史,因为某件事当庭分辨各不相让,最后不也是当着这位皇帝的面,就撸胳膊、挽袖子往前凑,像斗鸡似的。

    皇帝接连数次出言制止也不管用,最后都掀了龙书案拂袖而去了,但也没有处置两个逾礼的御史。

    房玄龄大人虽已故世,但他留下来的夫人喝醋的笑谈,恐怕再也不会有人忘记了,促成这一笑料的,就有皇帝陛下的份儿。

    李士可不傻,再被高峻盛怒之下掀个跟头,也只能是凭添笑料。英国公躬身道,“陛下,微臣刚才走得急了,在殿口摔了一下。”

    陛下问,“你确定不是有人拉摔的?”

    英国公连连摇着手道,“不不不,陛下你说的哪里话,明明微臣是走在最后边,而前边又不是马蹄子!”

    赵国公长孙无忌道,“陛下,他自己跌了气不出,转弯儿损众人是马。”

    李士说,“啊啊,赵国公你言重了,总牧监就在前边站着,李某就连马也不敢损!”众人哈哈大笑,忽然就令高峻有些不大得劲,知道自己过火了。

    言归正传,皇帝问,“兵部,如何看待这次的出讨?”

    高峻道,“陛下,以微臣看,因英国公严格按着太子殿下的方略指挥,新罗之围已解、对我必有感念。而我以饱暖之兵不夺其城、不占其地,却牵制着高丽举倾国之兵经年疲于应对,致稼穑凋敝,想来惩戒的目的已达到了。那么盖苏文再想惹事,得好好想想规矩。”

    皇帝不住点头,“江夏王会同兵部,在此次军需的供给方面功不可没,以八十万两支持半年的战事前所未有,朕尽知矣!”

    又问,“房大人离世,尚书左仆射之职空缺了,房大人一任此职十几年从无差错,因而选官更要慎重。不知谁可胜任?”

    众人心说,这是要说正事了,不过如此大事,随便插话可不好。正好按着前后语的搭接,谁都不吱声的话也该是高峻来答,且来听听再说。

    高峻躬身回道,“英国公可胜任。”

    “为何?”皇帝问。

    “英国公老成持重,经验丰富,尤其能够忍辱负重顾全大局。”

    李士心说我当然能顾全大局了,让你摔得像土豆一样也不敢吱声!不过你能这样说,我摔得也值!

第1073章 一月之期

    皇帝道,“倒是贴切,不过朕看英国公的才能更重于军旅、行武,用在兵部倒是极妥贴的,就回兵部任个……侍郎吧,侍郎崔元礼另作他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连太子李治听了都有一惊,英国公从原兵部尚书的任上出征高丽回来,降为了兵部侍郎,顶了原侍郎崔元礼的位置,从正三品的职事降至了正四品下阶。而且这还是高峻说了好话。

    “兵部尚书……依朕看,还得是高峻兼任为好。”

    众人听出来皇帝刚说的是“兼”任,赵国公问,“那陛下是想将尚书左仆射之职委于高峻了?以微臣看来,妥当。”

    江夏郡王李道宗也出班道,“微臣看,也妥当。”

    褚遂良道,“微臣看,也妥当。高大人行事不拘泥死法,灵动跳跃,但往往能出奇制胜、殊途而同归,正可开六部之风。”

    但是皇帝说,“不,尚书左仆射之职,朕不想再设了!”

    满堂皆惊!

    不设尚书左仆射一职了,那高峻要做什么才兼得起兵部尚书之职?官场上一提到“兼”字,向来是任高、兼低,这是肯定的,刚才还夸呢!

    高峻脸上没有表情,但也想到了这一层,此时皇帝问道,“高峻,你可知为什么吗?”

    “房大人任尚书左仆射十几年,彪炳当世,无人出其右。陛下此举,乃是为了牢记房大人的功勋。”

    皇帝点头,虽然没想过这一层,也有点意外,但是很满意他这样的回答,于是嘬着嘴道,“尚书令之职,自朕早年任过之后,已经空置多年了。不过褚大人提醒了朕,尚书左仆射、右仆射各只管三部,如何能开六部之风?高峻,你就给朕出任尚书令,赐辅国大将军。”

    尚书左、右仆射与太子少师是一个层次,是从二品,高峻若升任此职,则只升上去一阶,但皇帝将此职空置了。

    而尚书令因为总管六部,是响当当的正二品,而且在现有的正二品职位序列中是唯一的,再没有什么官职是正二品了。

    本朝实行群相制,宰相是授予重要高官的一项半正式官名,以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的长官被认为是宰相。

    自隋代以来,尚书省便被认为是最重要的部门,因为省内六部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刑部,均是维持政权运作的头等重权衙门。

    尚书令,管的就是这六部。

    因为以前尚书令曾由现在的皇帝出任,所以自贞观皇帝登基之后,尚书令之职一直空缺,以示对皇帝的尊崇。

    因而尚书省的最高长官一直是两个,即左右仆射,同时以左为大,因而房玄龄以从二品尚书左仆射的职位,一直居于宰相之首。

    后来,也有其他省的长官加入了相列,尚书右仆射也有了宰相之荣,但都高不过房玄龄。中书令虽属第二位的宰相,但品阶只是个正三品,与六部尚书是同样品级。

    这么看来,在真正手握实权的高官当中,尚书令高峻,以无可比拟的正二品位置高居首位。

    这样的人事变动不亚于一场飓风,从龙座上直接刮了下来!连长孙无忌都感到了震撼!因为高峻出任兵部尚书也才不过半年的光景。

    人们忘了对皇帝的决定作出礼节性的恭维,就连高峻一时也没想好说什么,他都感到了惊讶,更别说其他人了。

    因为再往上的从一品已经几乎没什么人敢想了,那是专属于太子太师、太傅、太保三个职位的,但这三个职位已经空置的更久了。当然从一品也属于郡王爵但那只是爵位,而不是实职。

    皇帝道,“朕与英国公都老啦,或许缺的不是持重稳当,但说到不拘泥、灵动则谈不上啊。朕认为兵事宜慎,不可轻动,正该由英国公回兵部辅助。谈到朝气蓬勃、开六部之风,朕认为高峻最合适。”

    至此太子才知道,自己想的是真简单了。

    他知道皇帝在今天之前还做着打算、由高峻出任尚书左仆射之职,而兵部尚书腾出来的空缺,也没有定下来由谁出任。

    但陛下的主意这么快就变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打算抓个只有两人在一起的恰当时机,好好地请教一下。

    接着,皇帝突然又搬出来另一件事:他想放一批宫人出宫。

    太子暗道,还说不灵动,还要怎么灵动?先一时还研究尚书令人选这样的大事,然后就端上来这些婆婆妈妈的事。

    像是回答太子心头的疑问,皇帝道,一家一户虽小,但遍布于四海,王者之责,便是取象于天道以顺应天时。上天有星宿陈列、各循其位,下边有三教九流以司其业啊!

    他说,这样的道理本来很简单,但末隋却不知检省,奢淫而搜求无度以致有亡国之危。自朕嗣膺大宝,常常巡顾宫廷,那些宫人过于的多了!

    “朕不忍那些正当韶华的女子幽闭的时间太久,她们远离亲族,恐怕会时时幽怨,还是令她们各归亲戚、任其婚娶罢!”

    于是,命中书省拟诏,速速颁行。

    太子心头一颤,不知皇帝乍提此事,是不是对太子别宫有了什么发现。

    但皇帝话风一转,又道,“中书省……文犊之功不可轻视,褚遂良,你就到中书省,出任中书令。”

    转眼间,皇帝说着说着宫女的事,又任命了一位宰相。

    褚遂良由从三品到了正三品,连忙谢恩。而高峻愣愣的,这才想起自己一直不知道谢恩,但此时再站出来已经有些晚了。

    他在想,陛下这样云遮雾罩地、东一锒头西一杠子,看似没有规律可循,其实都在讲一件事规矩。

    那么,自己初登首相之位要如何行事?联想到方才摔英国公那一跤,高峻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不由想起柳玉如的一句话,“你性子太直,不懂得隐忍……”

    正在胡思乱想,冷不丁皇帝问,“那么高爱卿,颉利部大首领思摩阵亡一事……你如何考虑?”

    “回陛下,微臣万分痛心,两天两夜没能合眼!!”

    李士暗道,怪不得满眼的血丝。听高峻再道,“思摩是微臣的妻兄,性情豪爽、胸怀宽广,远非小肚鸡肠的人可以掂量!微臣伤他兄弟思拿在先,他嫁妹予微臣在后,只此一件事,便令微臣感念不忘!他对陛下实心拥戴,不然也就不会自请去高丽前线了!”

    “嗯,这是实情。思摩故世,北方折柱,朕也很痛心……如何封赏他?谁来接替他?不可不慎啊!不知高爱卿有什么想法?”

    高峻想了想,回道,“陛下,因微臣与思摩的关系正该回避此议,不好妄谈。不过微臣有个建议:方才诏命放出宫的三千名适龄宫人,是否可以赐予随思摩出征的三千骑兵?”

    刚刚决定放出的三千宫人都是二十四、五岁、容貌娇好的女子,想来也个个懂事,未婚,但年龄都不算小了。

    她们的身份与经历自然使眼界高过一般乡下女子,婚事很可能高不成、低不就,万一官配的话还指不定嫁个什么人。

    但是有皇诏赐婚就不同了,随颉利部首领思摩出征的三千骑兵,可都是千挑万选的青壮勇士,而且极体面。

    人人立刻听懂了高峻的意思,也都奇怪他怎么来得这样快。他能将朝堂上所议的两件事综合起来,而他们的思路却刚刚跟得上。

    这对于稳定两日前离京的颉利部三千骑兵的情绪大有好处,也体现了皇帝的体恤和关心。

    皇帝对褚大人道,“准奏,中书省将诏书重新拟定一下。还有吗?”他问高峻。

    高峻摇头,对于思摩本人的封赏、和接替思摩的人选,新任的尚书令严格按着章法回避了。

    皇帝感慨道,“你不说,但朕却不能糊涂!褚大人再拟一道诏书:思摩为国捐躯,追赠兵部尚书、陪葬昭陵,为其立碑于营州殉国处。”

    高峻连忙谢恩。陛下当着现任的兵部尚书,又追赠思摩一个兵部尚书衔,足以寄托现任兵部尚书的哀思了。

    长孙无忌等人看得出来,这里面只有一个人不得劲,就是英国公李士。

    李士离任于兵部尚书之职,去高丽逛了一趟回来,高峻从兵部升职了,但兵部尚书的职位仍兼着、又追赠了思摩,却只给他一个兵部侍郎干着。

    给李士腾地方的原兵部侍郎崔元礼出任了夏州副刺史,皇帝在说到这个“副”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但崔元礼的品阶却是正四品上阶。

    夏州朔方郡是一座中州,那里是位于河套腹地的、少有的富庶之地,有人口五万三千多人,夏州刺史才应当是正四品上阶。崔元礼顶着副刺史的衔、拥有正刺史的品阶,比原来的侍郎也升了一阶。

    皇帝赐游牧于伊州以北大漠中的颉利部民众,自即日起迁居夏州,户部核实户口,工部操办扩建房廓、官给坊屋。

    对于颉利部普通的游牧民们来说,这又是一天大利好。弃毡房而就坊居、舍游牧而有定宅,这是身份上的华丽转变,从此再也不是化外之民。

    褚遂良刚刚升任中书令,猜测这个正刺史的位置总不能空着,于是问道,“陛下,不知拟由谁出任夏州刺史呢?”

    “思摩的妹妹思晴。”

    “陛下,请收回成命,微臣四夫人这两日悲伤欲绝,茶饭不思,我怕她乍见颉利部民众更添悲伤,而且她在颉利部无亲无故,让她远离长安微臣也不放心。再说她从未出任过公职!”高峻一口气说道。

    皇帝道,“她自可在长安住着,享刺史俸禄,也不必亲去夏州,而且这个刺史是替她兄长做的。夏州之事由崔元礼主持,但她任何时候,都可做得了夏州的主张!”

    高峻这次可没忘谢恩,“虽然这次涉及到了微臣的四夫人思晴,但……陛下英明!”他哽咽道,“微臣替思摩谢过陛下!!”

    太子李治发现,高峻真动了感情。

    在一品衔中,亲王只显其贵,不履实职抓实权太多了,还怕被人心疑有想法。四太(太师、太傅、太保、太尉)自有唐以来就从未有人出任过。三司(司空、司马、司徒)到目前为止,也多是赐给重臣死后的哀荣而已,申国公高俭、梁国公房玄龄死后都追赠了司空。

    目前活着的大臣里,也只有赵国公长孙无忌是明职的司空,其他人给一个“开府仪同三司”的待遇就了不得了可以像三司那样有自己的幕府、招揽自己的幕僚、谋士,而不必担心被御史台参劾。

    正二品的尚书令,名义上低于一品的亲王和四太、三司。但按着手上实际的权力来说,高峻统管六部、亲自主持兵部,即便与现职的司空长孙无忌相较起来,谁高谁低也没人能说得清了。

    但高峻得了这样的官职居然忘了谢恩。

    而皇帝对思摩身后事的处置,却令他情不自禁地声带哽咽,说出“陛下英明”之语。

    这是李治听过的、对皇帝最多的一句颂语当中,最真实的一次。

    看来,父亲虽然去翠微宫休养了这样久,但他对高峻的态度依旧没变皇帝说过,对高峻不必像对李士那样,你只要对他好就成了。

    李士是猛虎,得驯,驯好了可以驱使、驯不好会伤人。高峻也是猛虎,却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

    难道,这就是父亲为儿子将来登基、而培养的肱股之臣吗?高峻与自己年纪相仿,都是二十多岁,他完全可以陪伴自己这一朝。

    “高峻,朕听说,你曾当众对颉利部三千归兵说过,一个月内、取铁瓮城高丽守将的首级献于思摩陵前,可有规划?只是连朕也觉得,这件事不大容易啊!”

    皇帝的话打断了李治的思绪,也引起了满朝众臣的注意,他们都有同感。

    “陛下,微臣当时为转移他们的视点,才临机这么说的。”

    “哦?”皇帝挑了挑眉毛,褒贬不明。春明门外迎军的情况,他早在褚遂良的回馈中知道了。高峻这样做本有临机应变之妙,但只是说说拉倒的话,难免还是年轻了,但很真实。

    高峻道,“但说过的话怎么能不作数呢,这件事是一定要落成的,雪耻与天时无关,与撤不撤军无关。臣初步想,此事便飞鸽传令鸭渌水那边龙兴牧场牧监鲁小余、护牧队长高成相来完成,详细操作方案有待散朝之后,微臣细致想过了、一并下达给这二人。”

    “今日是十月二十三……散朝!”皇帝说。

第1074章 父子对话

    等从上边下来,李治毕恭毕敬对皇帝道,“父皇,儿臣有诸多的事不大参详得透,务求父皇指点!”

    皇帝道,“嗯,朕想即刻回翠微宫去了,不过你可以问一件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父皇,那儿臣便问思摩这件事。父皇为何临时决定不去春明门迎军?本来定下由高峻出任尚书左仆射,因何改任尚书令?还有,今天临上朝前,父皇因何示意儿臣不急着出去,是猜到英国公有那一跤?儿臣本以为,高峻升任了,那么兵部尚书之位总该空出来的,父皇多半会委于英国公,但是……”

    “嗯,你问了这么多,却都是因思摩一件事所起。”皇帝道。

    他们父子一前一后回太极宫,此时只有两人,皇帝低声抱怨了一句,说此宫宫舍老旧、低潮,他住在这里越发的不习惯了,还是翠微宫好。

    李治急于想知道问题的答案,竟然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皇帝一笑,一边慢慢走,一边对儿子说道,“朕老了!再不复当年金戈铁马的精力,魏征、秦叔宝、马周、高士廉、岑文本、房玄龄……哪一个不是当世人杰?可他们都不在了!朕总有一天也会不在,总会把这么大一片江山交在你手上,”

    “父皇,你春秋鼎盛……”

    “因而朕更要抓紧时间,给你做下个令人放心的人事局面。”

    “而且……翠微宫东面的子午谷行苑马上竣工,儿臣看那里还不错,”

    “高峻,自他于十八年第一次与颉利部起冲突,朕就在留意他了,此人神勇远胜秦叔宝,多谋胜于房玄龄,而善断胜于杜如晦,真乃天降良材!”

    “父皇所言不差!”

    “但有一点是朕一直不在断考察着他的,便是他的‘品性’!品性端、则材可为我用,不然祸国之殃也!”

    “父皇对他这样大加封赏,是已看好了?”

    “连吐蕃松赞、颉利部思摩这样的一方枭雄都能与他倾心而交,浮图城阿史那薄布父子能与他以敌化友,乙毗咄陆部阿史那欲谷、龟兹苏伐甘心蜇伏,高丽盖苏文有力使不出,李道珏、李道宗、长孙无忌、褚遂良都认可他,而崖州李弥、雷州刘敦行这般的小人物就更不必说了……将来有他居相位,汝可安心大事!”

    李治频频点头,发现皇帝虽然退居翠微宫,但对人事了如指掌。

    “而这一切的前提便是品性!朕看得准,高峻此人公私分明,不会因私废公。思摩于营州故世,以高峻与他的交情,朕决定不出面出迎大军,便是给他个机会,要看一看他的表现。”

    “如果高峻在城外便对英国公大打出手,颉利部三千归兵则很容易哗乱,那只能说明他性情至上、而眼量不足。”

    “儿臣还担心……万一真发生东郊大哗,将会是一件棘手之事!”

    “哼!大哗!朕岂会担心区区三千骑兵……但如朕所愿,连长孙大人和褚大人都深感棘手的一件事,被高峻寥寥数语便平息下去,足见其品、其能。”

    “而今日朝堂之上朕不令你即刻出去,还是想再看一看。李士误了思摩箭毒,高峻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其发难,那么在这里会如何呢?”

    “如果在殿阶上他仍然忍过,则说明高峻心机过重,连思摩之恨都可以为他的功名让路,那么他爱夫人之举也是叶公好龙。如此,朕则连尚书左仆射之职也不会给他了。”

    “幸好正如朕之所愿,高峻也许这两天在府中没少受夫人的气,一见英国公连想都不想便抖了他一跤!虽然仍是大胆之至,但已与城外有着天壤之分了!”

    太子与皇帝就在殿外的空旷处驻足密语,侍卫们站得远远地,李治道,“父皇在殿上语出尚书令,连儿臣都惊到了,因为除了父皇,还从没有人出任过此职!”

    皇帝道,“不是朕舍不得此职,而是事关社稷安危,人真不好选啊!房玄龄之妻善妨,因而他能稳居左仆射十几年,慨因人无欲则少私!”

    太子道,“可儿臣看,高峻可不是少欲之人,父皇你看他的府上七个八个的,个个闭月羞花,岂不与房大人正好相反?”

    “这个么……分怎么看。你以为那个柳夫人是个善茬子么?为抵挡一个苏殷入门,不惜将江夏王逼到喝醋!倒比房夫人更狠一筹了,”

    说到这里,皇帝忽然一乐,“房夫人是自己喝,她让江夏王喝……即使她退了一步、最终将苏殷容入了家中,但依朕看,直到眼下,高峻也没敢越雷池一步!”

    有一次,皇帝踱出翠微宫,恰在子午谷行苑外遇见过苏殷。

    太子再度惊奇,怎么只凭一面,便能看出这么多。他不好在此事上深问,于是接回原来的话,说道,“但英国公就能忍了!”

    “这说明,心机过重之人不是高峻,恰是英国公啊。”

    皇帝想,如果李士被高峻摔过那一跤之后,哪怕变变脸色,甚至跳起来再与高峻撕扯,说不定兵部尚书之职就再给他了。

    “上次朕于宫中突病,卧床而不能动。此人主持兵部,却心念着朕百年之后朝中的权力分割、百般推拒不肯出兵高丽,则是因私废公了!品性上与高峻不能同日而语。”

    太子频频点头,回想那时皇帝病情骇人、大有朝不保夕的架势,而长孙无忌、褚遂良和李士三个人于病榻前议事,每个人的表现都值得推敲。

    皇帝道,“朕都怀疑思摩之死,是不是也与此人同高峻的争权有关!英国公是有大功不假,但他这些年羽翼渐丰,想法儿自然就多了!”

    “父皇看人之透,绝非儿臣能比,当时还以为病榻之前议事时,英国公的理由也很充分。”

    “但你想一想,幽州以北几乎都是他的故旧,十八年第一次伐高丽时,此人贪功屠虏,根本不念道义,那么一旦朕不在了,你将如何制衡于他?”

    太子不语,因为还没有想过。

    皇帝道,“能制他的,非高峻不可!你想一想,为何朕一直以来,主张对东面采取制衡之法,而不将高丽、新罗、百济收入囊中?李士倒是有过这样想法的!高峻的方略正好与他相反、而与朕相同。”

    “父皇,你这一提醒,儿臣忽然也担心起来,以李士于幽州、营州、平州、辽州之势,一旦高丽、百济与新罗版图入手,朝中只博了个虚名、又费力怡养,借势反不如英国公了!”

    看来,房玄龄善谋不是虚的,房大人一向不主张过度对高丽用兵,只说得不偿失。高丽那块地方与大唐本土的联络,除海路以外,陆上唯有幽州、营州、平州、辽州一线。

    那么,只要东方有事,朝廷便须倚重李士这一线的兵力,何愁英国公不坐大?将来恐怕那边没有事,李士也会找出点事情来了!

    只是房大人不好明说,只好在民力不堪承负上面说事。

    皇帝点头,对儿子的悟性表示嘉许。

    盛世可不是一觉睡出来、一口气吹出来的!重权入私手,任何利欲熏心的人都可能搅上一局。

    到时苦的是谁?

    “高丽非颉利,朕只须任个女刺史、嫁出三千宫人、外带一座城池,北方大片地方也就比之前更加安稳了。但高丽不成,他们虽然年年将美女给朕,朕推都推不掉,但心性却与颉利部两异啊!”

    太子道,“儿臣也看得出来,自高峻进了兵部,我们与高丽的战事也完全与以往不同。”

    他感觉这么说话似乎就把皇帝也牵连进去了,便住口。

    而皇帝的心思却仍旧停留在先前的话题上,“高峻一入兵部,几乎未动李士原班官吏,只是因为新增了马部,才提上来一个长孙润。他不拉帮派倒是令朕很放心,但与英国公相较,高峻手中的力量还是差着一些。”

    他说,“那朕便将李士再放回兵部去,就令他以侍郎的身份、与他的故旧们在一处!接下来的事,朕就不说了,你好生观察便是。”

    皇帝没说的是,除了长孙无忌之外,他的旧臣里还剩下了两个尉迟恭,程知节。他们对皇帝从无二心,而且手中各有力量。

    身为皇帝,手里到任何时候不能一张牌都不剩。

    ……

    高峻散朝之后,又以尚书令的身份到六部、足足十多个衙门里巡望了一圈儿,然后才打道回府。

    他发现柳玉如、谢金莲等人俱着正装在府门外迎候,高白等一干仆从也都笔直地站在门口。

    原来二妹高尧早将高峻荣任尚书令的消息跑来相告了。

    思晴脸上的悲容也淡了些,柳玉如说,“都怪你胡说什么‘麻袋片’,惹到思晴生气,不过看在我们姐妹的面上,她总算原谅你了!”

    谢金莲算帐说,“峻你已是正二品,仪卫规格也要增了!思晴四品、苏姐姐五品实职,我要好好算算又有多少进项!”

    丽容听了谢金莲的话,连忙偷偷去看柳姐姐,发现她喜上眉稍,居然没有留意这些话。

    丽容在心里寻思道,“当初我在西州,提议为峻选西州大都督的仪卫,还挨了她一顿的数落,现下谢金莲又说,她却听不到了。”

    众人进府,高尧说不走了,要在尚书令哥哥家蹭顿好饭,一会儿,长孙润居然也跑过来。

    按着上一辈的亲戚,长孙无忌与高审行、高慎行六兄弟正该是舅表亲,而高尧与长孙润便是表上加表、好上加好了。

    高峻道,“你们不谢我这月老,总想搜刮我,小心谢金莲与你们算帐!”

    高尧道,“夏州还有你三千份的月老感谢,峻哥哥你是不是考虑考虑,带我去一趟夏州呢?”

    尚书令,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显贵荣尊,这个消息将会比风还快地传遍大唐全域、使妇孺皆知。

    到现在为止,柳玉如的担心虽然还有一些,但已不那么强烈了。

    高峻以不足三十的年纪被陛下飞快地擢拔,这种境遇自古罕有,即便有些暗地里的嚼咬、嘀咕,估计也该压制在嗓子眼里不敢大声了。

    有些人,一向是高人过多便心生轻蔑、低人过多则仰望乞怜,高峻不只是个尚书,而是尚书令了,那她还惧什么?!

    她怕的是高峻只比别人高出一点点来。

    永宁坊高府其乐融融,笑语欢声,而高峻想的则是皇帝在朝堂上所问的一月之期。陛下曾重复过“十月二十三日”,那么到下月的二十三日,他该有个交待了。

    做了尚书令的职位,具体的事务却少了许多。高峻的上任,更多的是代表着一种新的行事风格。

    他仍然兼任兵部尚书,但不打算多伸手,担心李士在兵部衙门里众多的故旧面前不自在。

    一边吃着饭,长孙润便将头凑过来,“总牧监,高丽的事可不小,一月为期,路程往返就去了一大部分,但你要怎么行事?不然就让我去!”

    思晴总算进食了,端着饭听话音,她对长孙润说,“兄弟你莫听他讲,这哪有可能!再说那边已经天寒地冻了,”

    高峻说,“你和高尧速速吃过了回去,不要打扰我,到此时为止,我这里还没个计划,得容我晚上想一想。”

    长孙润和妻子高尧不敢怠慢,也不说笑了,丢下饭碗就走。柳玉如送出来对二人说道,“反正我是不当真的,还不是为了宽慰思晴?”

    但晚上,高峻便躲在前边的书房中大半夜没有出来。丽容和姐姐丽蓝悄悄道,“难道这是真的?但兵马都已回师了,这怎么可能?”

    丽蓝道,“可我相信这个不是说说就罢的,想当初爹娘被骗到龟兹城里去了,城上有苏伐重兵把着,姐姐以为此生再都见不着他们了!再要见,那也须两边打得天昏地暗才成。”

    “后来呢?”丽容不知道这一截儿的事。

    “后来,峻只拿出一碟花生豆、一坛酒,带我去龟兹城外与苏伐饮了两杯酒,苏伐便将我们的爹娘好好送出来了!”

    她们悄悄到前边的书房门外去看,发现里面的灯亮着,两人不敢打扰,再悄悄地退了回来。

    丽蓝对妹妹道,“你看到了吧,这是真的!”

第1075章 宫人名册

    出放三千宫人的事马上成为了内侍省当前的大事,内侍省下属的掖庭局、内仆局、宫闱局马不停蹄地操办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八品下阶的掖庭丞多年不曾这样忙碌,他拿着宫人帐册直接出入内侍监卢大人的套房,将初步划定的出放宫人名录呈递给卢大人看。

    往常,他与卢大人很少发生直接的联系,内侍监卢崇道是从三品内侍省的首官,而掖庭丞才是内侍省下属六个局里的、其中一个局里的、三位副职中的一个。

    卢崇道随手翻着名册,这里面有些是内教坊里裁撤下来的宫伎,有擅歌舞的,也有长于书算和乐器的。

    有些是宫闱中的女掌扇、夹引,有些是妃、后宫中不用的司灯、羽仪,内苑中的花工、尚宫局的织染、温泉宫的侍浴、尚寝局的铺床、洒扫……

    有些是从未被陛下宠幸过的更衣、采女、女典……

    还有一大部分掖庭局配没的罪官家属,但这次出放的都是原来罪官家中的小姐、和小姐的贴身丫环,那些已婚的就不在其列。

    卢大人一边看,一边拣留意到的人员勾出来,之后指点着她们的名字询问掖庭丞,以求周密无误。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年纪已超过了二十五岁,这是不被许可的,这次不是寻常的出放,你怎么不拿个浣衣坊的老太婆来让本官审阅!”

    掖庭丞额头见汗,解释道,“卢大人,这是各局按着名数裁撤下来的,但大人你晓得,有圣诏在,他们倒不敢报个老太婆上来,但真正好的……谁舍得下放呢!”

    “荒谬!陛下正为不误人青春,才放她们出宫。更兼此次赐嫁夏州,总不能年龄过长吧?年龄一事尚书令似乎也提到过的!”

    卢大人再往下看,又看到了好几位采女,居然还有正五品的一位才人!他立时就把眼睛瞪了起来。

    掖庭丞连忙道,“这位武才人是中书省褚大人让报过来的!”

    卢大人就不再怀疑是哪个人搞差了,这可不是小事,出放的只是宫人,却将一位正五品的才人给放出去,弄不好当事人便是杀头的罪过,而他这位内侍监也快干到头了。

    如果褚大人有话,那便是皇帝陛下特许的了,才人共有九人,也许这就是一个从未得到过圣恩的怨妇,那她到夏州去也没什么不好。

    卢大人在这份名册上郑重地签了意见,再往上报批。

    他看了看眼前这位掖庭丞,对他说道,“午时了,你与本官在这里用饭,然后陪本官来上一盘棋!”

    掖庭丞受宠若惊,“大人的棋艺谁人不知,卑职哪里行,权当请教”。

    ……

    丽容和丽蓝两姐妹得到谢金莲的许可,并且拿到了八万五千钱,要盘下子午谷行苑山南的那片地。

    柳玉如和高峻回京后,她们也没有再提到此事,谢金莲居然也没提。

    今天,两人看看天气不错,便约好一起出府,要到实地去看一看,然后这事就算成了。

    苏殷也正好要去子午谷的园子,今天正好是这座皇家行苑竣工的日子,太子说过他要亲自出席竣工典礼。

    皇帝陛下就在翠微宫中,弄不好陛下也会亲至的。

    三人一同往翠微宫而来,丽蓝悄悄对妹妹道,“我还未见过皇帝呢!”。

    丽容也没有见过,也有些期待,“不过,如今我们姐妹已是尚书令府上的夫人了,与那些王公家眷有何不同?甚至还要强过!你看我们今天的随从,就比兵部尚书那时更有行色了。”

    丽蓝也有同感,“在交河县时,我们连个县太爷也是不能轻易见到,何曾又想到过能见到太子呢!”

    丽容对姐姐道,“你真是井底之蛙!眼界不同,见到的也便不同了!一般人家要出一位司马、长史,那便是天大的荣耀了,可你看看我家,思晴姐凭空便得了个刺史、而且还不必去坐班,放在别人谁敢想呢?”

    丽蓝听着,感觉妹妹的眼界就比自己强上百倍了。

    她们在行苑外与苏殷分手,骑马由墙外山道上山,丽蓝那片地就在山南。

    随着山道升高,底下行苑的面貌一点一点呈现出来,亭台楼阁,小桥水榭,曲池回廊渐入眼中,整齐的白石道随着山势回环,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和仪仗。

    丽蓝说,将来谁租到了她的地,站在山顶便可看到行苑内的一举一动,欣赏到园内的美景,一般农户谁有这样的好眼福呢!

    正说着,两人看到在山道后边闪出两个年轻的女子来,她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都是宫廷里的装束,也不带随行。

    其中一个面容艳丽,端庄雍容恰有柳玉如两分,脱俗又有樊莺两分,固执气又有些三分像李婉清,个头如妹妹丽容。

    却听丽容对她招呼道,“武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说我们一见面就是姐妹,你快看看,就与我姐姐丽蓝有七分像!”

    丽容将武媚娘引见给丽蓝,而陪着武媚娘的那名女子年纪稍小,丽蓝看出她已有身孕了,叫杨立贞。

    武媚娘和杨立贞今天到半山腰来,其实也是往山下的行苑中看的。

    太子李治已经有些天未到安喜殿来了。

    但内侍省已通知武媚娘,她将随着这一批三千宫人出放去夏州,配给颉利部从高丽前线回来的、三千骑兵中的一位。

    她是才人,身份与那些洗浣、花工、织染们是不同的。这还不是主要主要是她不想离开这里了,她已不再是之前那个滞留冷宫、无人问津的才人。

    武媚娘不晓得太子李治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既然内侍省明确地通知到她身上,这一定就是皇帝的意思了。

    那么太子能够做什么呢?他不来兴许就是回避了。

    一时间,武媚娘就此事的原因想了许多种可能,连吓带愁,竟然一宿未曾合眼。

    杨立贞深知这位武姐姐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她也不愿意武媚娘去夏州,不然两人就更孤单了。

    今天是子午谷行苑落成的日子,太子一定会亲临的。苑门不便进去,但她们可以站在高处看,兴许能观察到太子在典礼之后的去向。

    武媚娘想,若是太子在典礼后不再回安喜殿,一出行苑便回长安去,那么自己也就没什么希望了。

    杨立贞对丽容说了这件事,武媚娘在她说的时候没有制止,反而面现悲戚之色。杨立贞知道丽蓝也不是外人,便对丽容道,

    “武姐姐已被通知放出了,可我不想让她走!丽容姐,你家高大人是尚书令,这份名册最终呈予他,你能不能替我们想想办法,把武姐姐留下来。”

    丽容道,“可柳姐姐向来不叫我们掺和公家事,不然等她知道了,我和姐姐都会被苛责的!再说这件事一定大有来头,我家高大人也不成吧?”

    今天向她低声下气有事相求的,是太子别宫里的人,丽容沉吟,而丽蓝数次偷偷以目示意妹妹,这事应该坚持地回绝掉。

    因为未知的事情有很多,胡来的话,说不定就违逆了圣意。不然,武媚娘何不直接去与太子说,却跑出来求她们姐妹?

    丽容终于说,“原来是这样……可我们姐妹有什么办法?高大人也不会将公事拿回府上来,我估计着连这份名册都不会看到。”

    丽蓝也道,“是啊才人,我们还有事……”

    在她们身后,武媚娘和杨立贞一齐跪了下来,武媚娘垂泪道,“也好……那么今天我、我也就无须再回安喜殿去了!与其去夏州,还不如死在山上。”

    杨立贞道,“丽容姐,我和武姐姐真的没有办法了,这件事太子是不好说话的。而你却有一线希望,”

    “只要此事能成,将来我有的,就少不了姐姐们的!”武媚娘道。

    太子一句让丽容心头一动,恍惚觉得这个才人是不属于太子宫中的。

    她说,“好吧……谁让我们是姐妹呢,但我只能试试看,现在一点法子都没有。而且成与不成,此事千万不能让高大人和我柳姐姐知道……只限我们四人知呀。”

    ……

    离了武媚娘和杨立贞,丽容和丽蓝匆匆到山南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心思,回来时看到子午谷行苑的典礼已经结束了。

    她们没有发现苏殷,也没有看到武媚娘,但在翠微宫回长安的大道边,杨立贞与两名宫人等在那里。

    她支开了两个宫人,将手中的一只小小的包裹塞到丽容的手里,说,这是武姐姐与我的一点心意。

    丽容推拒着不要,杨立贞硬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事情才是重要的,再说也没有几天了!”

    事情紧迫,再说杨立贞带的宫人就在不远处,丽容这才收下。

    临别时杨立贞再道,“如果须要我和武姐姐做什么,宜速遣人到太子别宫来报信,到时我们即便求着太子殿下,也一定两边做周圆。”

    回到永宁坊,两人进了丽容的卧房,打开包裹来看,发现里面尽是些宫中女子所用的金饰、玉饰,件件精致,丽蓝感慨道,“呀,这就抵得上我那一百多亩地十几年的进项了!”

    丽容说你小声点儿,是怕柳姐姐不知道么?

    丽蓝久在商场,但此时却没有什么主意,像个妹妹,“我们两个这么做……就真的好么?万一事发,牵连到峻,那就是补不了的过错了!再说你我还缺什么?”

    丽容说,“姐姐你看看府中,柳姐姐、谢金莲、思晴娘家已没什么人了,可有人的呢?樊莺的叔叔是正四品中书侍郎、崔嫣不用说了、婉清的父亲是凉州刺史、苏殷娘家是台州首官,谁家不比我们娘家显赫?难道就不该为爹娘想想?只有我们的爹娘落在西州了!”

    “但事情要怎么做?惹祸的事我绝不做的。”丽蓝问。

    丽容说,“去找思晴姐,她是夏州刺史,最该关心那些宫人优劣的,让她与峻说,估计着多半就能在府中见到那份名册。”

    丽蓝由衷地钦服妹妹脑瓜转的快,起身压低了声音道,“我这就悄悄去与思晴说。”

    丽容道,“你这是做贼吗?”

    ……

    尚书令高峻,这几天的日子十分的惬意,皇帝自最后一次早朝之后便回翠微宫去了,在衙门里处处所见、都是低眉敛容的下属,而且给龙兴牧场的飞信已发出了。

    最令他感到踏实的是,思摩一事也已经有了妥善的处置,三千出放至夏州的宫人名册确定了,思晴在家中情绪也稳定下来。

    永宁坊高府再一次回到了安宁详和的氛围里。

    回到府中时,晚饭正好,他发现每位夫人的表情和心情都不错。

    崔嫣迎上来万福一下,“奴婢恭迎中书令。”

    高峻撇着嘴坐下,挺着腰板,鸭子腿一拧,“嗯,你的表现不错,晚上可需要哪里揉一揉吗?”

    崔嫣被呛了一下,居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击,遭到众人的哄笑。

    上酒,思晴道,“我想看看那三千宫人,都是什么品色,”

    丽容跑过来先给满上酒,“对啊,陛下给夏州的恩典,思晴姐正该过目,万一把看了要吐的送过去,岂不闹了笑话,”

    高峻道,“瞧你说的,是宫里呀,又不是纱帽坪、青岗坪,”

    樊莺道,“是呀,宫里哪像青岗坪,全坪统共只有一个年轻的,还给师兄送过两次牢饭,他到现在也没忘掉。”

    高峻绝不与樊莺当众斗嘴,怕她万一吃亏了会恼,就对思晴道,“好说,明日随我去衙门,刺史大人过目便是。”

    思晴说,“去尚书省不大好,再说我还有孝呢!”

    高峻此时对思晴百依百顺,听她说得有理,便吩咐高白,“你派人立刻去衙门里一趟,将出放宫人的名册拿过来,本官要连夜审察。”

    等名册拿过来之后,人们就在中厅里围着看,牙嘴八舌发表见解。

    丽蓝在饭桌上时,便不时地迷离着眼神看过去,还特意与尚书令碰了两次杯。此时高峻说,“你们陪刺史大人到书房去看吧,本官要睡了。”

    丽蓝袅袅婷婷地随着高大人回了后宅,众人无趣起来,崔嫣道,

第1076章 天亮就到

    第二页上仍然没有武媚娘的名字,但丽容已经有了个办法,而且事后一身轻松,绝不会惹事上身、几乎跟峻也没有关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高峻已让丽蓝引到卧房里去,今晚不会再到书房里来。

    丽容只须等思晴离开便可行事了。

    两人又看了一页,她发现思晴最在意那些宫人的年纪。这些人最小的二十岁,最大不过二十五岁,说实话再不放出宫,就真的要被耽误了。

    但在宫外,这些面容娇好且受过训练的宫人,一定会有个好的归宿。

    思晴完全因为此事跟颉利部有关、才说来看一看,但三千人,名册足有三十几页。

    这些天她因悲伤、生气,休息不好,此时已经很困顿了,看看年纪没什么出格的,便将名册放下。

    丽容道,“思晴姐你去睡,我替你看看就成了。”

    思晴走后,丽容一目十行地翻过去,在第十几页上看到了武媚娘的名字。

    书案上摆着研好的墨,丽容知道她也不能在书房停得过久,于是拿起笔来,醮了墨,就按着事先想好的法子,在“媚”字上改了两笔。

    这样武媚娘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至于后边的“才人”两字,她也有办法改的,比如可以改作“采女”,但有些难度她不打算改了,就这样真真假假才好。

    丽容等墨干了,再往后边看了看,其实底款上早就有掖庭令、内侍省主官卢崇道的签署,而且高峻已经在最后写下了大而松垮的名字。

    这样的批示之后,原件要存入史馆,真正要让执行人拿去照本宣科的,须有人重新誊写一份。

    天亮后,丽容便约着丽蓝,两人再到翠微宫西边来。这次,武媚娘是由杨立贞陪着匆匆出来的,丽容对她道,

    “我昨晚倒是看到了名册,武姐姐你知道,若非思晴要看,我也看不到名册。但我没发现你的名字,里面只有个‘武婿娘’,难道是姐姐你听错了?”

    “是写错了?”杨立贞问。

    丽容淡淡地说,“这个我就不知了,但人名后边却写的是才人。”

    武媚娘急得对杨立贞道,“你先住嘴!”然后虔诚地问道,“七夫人,求你教我个法子!”

    丽蓝不知道妹妹有什么好法子,反正她自己是不知道,再听丽容道,“姐姐何不求太子殿下过问此事,然后殿下找两个人即可。”

    武媚娘问,“找两个什么人呢?”

    “一个愿意出宫的宫人,但须叫作‘武婿娘’,一个是对宫人规制不大熟知的誊抄小吏。所有人在宫中的身份均不必填了,只填名字和年纪。”

    看着武媚娘和杨立贞匆匆回安喜殿,丽蓝对妹妹道,“亏你想得出来这样改,以前听说一字千金我还不信,这回我便真信了。”

    丽容哼道,“姐姐你的脑筋该换了,东市卖菜的小贩,一天记一大本帐,也就值十几个大钱,而我……写了有一个字?!”

    两人从安喜殿外离开,再去了子午谷行苑的山南。

    半路上,丽容对姐姐道,“此事神不知鬼不觉,成与不成的,其实全在太子身上,与我们无关。”

    丽蓝感觉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根本跟不上丽容的思路,说,“不明白。

    “总之,太子殿下愿意留下武媚娘,便可照我的主意去做。太子不愿意留下她,或者她与杨立贞根本就是打着太子殿下的名义、来借助尚书令的力量,那么也与我无关,大不了只是造册的人疏忽了。”

    她一边走一边说,“与峻也无关,顶多是没在三千人中看出这个纰漏罢了……因而后面的‘才人’两字就不改,因为连誊抄的文吏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丽容道,“太子权力是不小,但他也有不能开口的事情,”丽蓝似有所悟,对妹妹此时是由衷的钦佩。

    以前在交河县的温汤旅舍,妹妹丽容起初由田地城赶去给自己帮忙时,自己还总是嫌她笨手笨脚。

    但那时自己每次说她,她都顶撞。看来不是丽容笨,而是自己笨啊。但她的心中总有些忐忑,是不是丽容做得有些大了。

    中书舍人王前明的管家已经到了,见到尚书令的七夫人和九夫人后,王大人的管家对她们说道:

    “这些地也没多少钱,我们王大人说就不必要了,小人来只是奉命将地契交予两位夫人。”

    丽容知道,王前明做出这样改变的原因也有两个,一个是高峻升任了尚书令,另一个是褚遂良出任了中书令。

    八十五缗大钱,算什么!

    她笑着对管家道,“这怎么可以呢,王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回府后拿不回收据,谢金莲都不会同意的。”

    管家道,“这好办呀,我写个收据就是了。但王大人说,钱不多,就算给九夫人买茶罢。”

    说着,就将事先写好的收据拿出来,钱却说什么也不肯收。

    两人回府后,丽蓝不知这些没花的钱要怎么处置,丽容说,“去交回给谢姐姐,也不必与柳姐姐讲。”

    与此同时,太子李治正与刚刚奉命到来的、一位奚官局流外四等的小小书吏吩咐任务,他要这名涉世未深的小书吏,在两日内完成放出宫人名册的誊抄工作。

    太子对他道,“呃这样吧,三千人也不是个小数目,你只须将这些宫人的姓名、年龄、及来自于哪里写上也就是了,比如”

    他说着,翻开了其中一页,随手指着一个名字,对书吏道,“比如这个,你只须写‘武婿娘,二十五岁,翠微宫宫人’也就可以了。”

    小书吏只有十六岁,真的涉世未深,太子殿下点名让他来做这件事已经令他兴奋不已。

    他问道,“殿下,为什么不将她的身份,也就是才人也写上呢?这样更详尽,而我一样能够按时完成!”

    李治想了想,和蔼地对他道,“你不懂!有些事情不是写的越详细越好,比如这个是‘侍浴’,而这个是‘织工’,若是将这个也写上的话,你会挑选哪个呢?”

    小书吏答道,“殿下,我当然选织工!”

    “如此这些宫人一旦到了、到了夏州,会令人产生长安对他们厚此薄彼的看法。因而不如同样都写‘宫人’合适!切记!”

    书吏似乎明白了,而太子不让他回奚官局去做这件事,而是专门给他找了一间僻静的屋子,还摆上点心茶水。

    小书吏日以继夜,总算按期完成了。

    他将两日来的成果呈给李治看,李治上下翻了两遍,十分满意,“你很会做事,掖庭丞有个空缺,我让你去补实,如何?”

    小书吏只是个流外四等,而掖庭丞却是个从八品下的职位,他激动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太子对他说,“嘴巴要严,因为你只是个掌管宫人薄册的官员,不须要时时开口的!”

    随后,新任的十六岁的掖庭丞走马上任了。

    而太子似乎在有意提拔他,让他全权主持对三千出放宫人按册核对,并代表内侍省、单独找每一位将要放出的宫人谈话,对她们进行诫勉。

    在核对翠微宫宫人的时候,掖庭丞手里拿着他自己抄写的其中一份名册,对手下道,“下一个……宫人武婿娘,去叫。”

    一会儿,一名粗手大脚的二十五岁女子进来,她是安喜殿内负责劈柴的。

    当太子亲自找到她、对她说,只要改个姓名,便可以嫁给夏州一位朝廷要着意培养的军校时,她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

    埋没一个本来的卑贱之名,获得一个温暖之家,何乐而不为?或许将来她也是一位将军之妻。

    十六岁的掖庭丞严肃地问她,“你就是武婿娘吗?”

    她连连点头,粗声粗气地应道,“回大人,我是,是我,错了不管换!”

    掖庭丞这次带来的一位跟班附在主官的耳边,低声怀疑道,“大人,怎么小人看她这样的粗鄙,别弄差了!”

    但掖庭丞只是看了看他,不说话,用手指指案子上的薄册,再指指自己的嘴巴,跟班不说话了。

    每一名出放宫人,都被允许带走她们在宫中配发的全部四季衣服,积攒的全部例钱和首饰。

    而且每人还有内侍省八缗大钱的随送,这些都算是她们抵达夏州后的陪嫁。

    而婆家不必她们操心,那是夏州长史突利、副刺史崔元礼、女刺史思晴、尚书令高大人,以及太子殿下、皇帝陛下早就给她们安排好的。

    每个女子都心有向往。

    她们被集中安排在芒林门内的修德坊。坊外一条大街极是僻静,因为对面就是太仓,仓门处每隔两个时辰会换一班看守的军士,一般人都不会到这里来的。

    几天之后,三千人汇齐,又是这位十六岁的掖庭丞担任护送使,带着一队军士、七百辆车,浩浩荡荡地往夏州进发。

    其中六百五十辆车拉那些女子,五十辆车子拉着她们的包裹和路上的吃食,长安至夏州,九百多里,他们要走八到九天。

    出发前,夏州刺史思晴亲自到芳林门外相送,陪同她的是尚书令高峻。

    车中的女子们窃窃私语,惊讶于刺史大人的美貌,感觉这将预示着她们抵达目的地之后的美好生活。

    而此时,在安喜殿里,有一位二十五岁的女子,单独对着她的太子殿下喜极而泣,她改换了发式、装束,也没有人敢大声地称呼她的名字。

    虽然她久已不去翠微宫中、那间属于她的无人问津的冰冷卧室,但自今日起,她一次也不必到翠微宫中去了。

    很快,她便与已然有孕的宫人杨立贞,被同一架遮闭严谨的车子送入了长安的太子东宫,身份是太子殿下夜读的侍奉。

    ……

    大唐最东部的牧场龙兴牧场。

    牧监鲁小余在下第一场大雪前,已经操持着完成了对牧场内所有厩房的保暖事项。

    他们在厩房近处垒上几座大炭灶,给手下的牧子们烧开水、做饭,在一拉溜厩房的背墙上砌了夹层、开通烟道与大灶相通,这样人、畜都借暖了。

    他们还利用从民间低价收购来的草帘子,早晚及入夜时,将各间厩房的门窗遮挡严实,只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卷起来通风,把马们放出来遛,用地薯粉、粟麦给牲口们加料。

    而高成相则带着他手下的护牧队员日夜在野外里操练。

    这里是大唐对高丽布置的防线最前沿,全部的力量如下:西边是凤头城的两千守军,而东面则是龙兴牧场。

    在龙兴牧场的南边,是汉桂娄部占据的苏南、木底两城。

    高君球只在面对着铁瓮城的方向安排了警戒,而对大唐的牧场方向不设防。偶尔还带着两城城民、跨河到牧场来,给鲁小余送衣、送粮。

    牧监鲁小余的日子清苦但很充实,这天,他正与高成相研究护牧队的战法,有负责了望的牧子飞快跑来禀报,“鲁大人,总牧监有飞鸽信到!”

    鲁小余兴奋得手都有点抖,这是自他到龙兴牧场之后,不,是自他与高大人在西州柳中牧场一别之后收到的第一份命令。

    捆绑于飞鸽脚上的信很短,但鲁牧监足足看了一刻光景,才大声吩咐道,“快!快让高君球跑着过来,总牧监有令到了!”

    信是十月二十四日由长安发出的,在不大的地方上密密麻麻地写了蝇头大的小字。

    鲁小余知道,这一定又是出自高大人的哪位夫人之手,若是高总牧监写的话,两个字得摞起半边儿来才装得下。

    十一月二十三日之前,龙兴牧场要将高丽铁瓮城守将的脑袋送到长安!

    “本监记得,这个铁瓮城的守将叫金什么来着?”鲁小余问。

    高君球道,“叫金焕铭,三十七八岁,箭射得是不错的,铁瓮城的守卫比苏南、木底两城都要森严,兵力也多过了我们,要捉金焕铭不大好办!”

    有一位录事道,“眼下天气冷下来了,料想金焕铭也不会出城,我们也进不去,如之奈何?”

    得知具体的任务后,高成相焦急地说,“今天已经是十月二十八了,即便我们现在就提着金焕铭、上马往长安跑,也得八天!鲁大人你想,连鸽子都飞了四天多,而我们是在地上跑,要是半路上也下了雪,八天都未见能到。”

    又有一人寻思道,“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要从下月的二十三日,回数出去十天路程十一月十四日便要从这里出发,不然便不能按总牧监划定的日子赶到长安去!”

    “这个月只剩下了两天,我们要捉金焕铭,只有半个月的功夫。”

    鲁小余道,“鸽子能跟人比吗?它飞三千多里,夜里要自己在野外觅食,睡觉时要瞪着一只眼睛。”

    他说,“都别发愁了,听我的!我要的可不是下月二十三日半夜到长安,而是天一亮就到!”

第1077章 两只绵羊

    新任尚书令高大人,虽然在飞信中大略地讲了此次行动的原则,但实行起来还得靠这些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半个月的时间,若是守着炭灶聊大天说不定还嫌过得慢,但隔着敌城往里面去逮人、再带出来,人们觉着这事儿有些不好入手。

    金焕铭又不是只羊,扛起就走,就算是羊还会叫、会挣扎,羊主人会吼。金焕铭也不是只搭包,能往肩上搭,还不会叫,但守门的军兵总得翻一翻。

    鲁小余手中只有高成相的护牧队,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凤头城守军,高大人就是这样讲的。

    因为眼下正是入冬的季节,正规唐军一出动,便意味着与高丽铁瓮城正式见仗,那么双方的力量悬殊,事情不大好办。

    而以护牧队的力量,想捉到守卫森严的高丽一城守将谈何容易!

    高成相说,鲁大人,要不我带几个得力的手下混进城去,想办法接金焕铭,然后将他拿下!

    鲁小余说,“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是个笨办法。且不说你们在城中要费多少周折、能否得手,拿下金焕铭之后如何出城?要不要我带人去城外接应?我一接应,这个敌对的阵势就挑明了!”

    高大人的要求是:要捉到金焕铭,还要让盖苏文找不到唐军动手的痕迹,还要让他知道这就是唐军干的,因为什么才干的。

    高君球道,“不如来个诳敌之计,以我们汉桂娄部的名义,请金焕铭到苏南城来,在我们这里捉他!”

    这个也不行,汉桂娄部亲唐,盖苏文眼气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敢有什么针对汉桂娄部的动作、不来找茬,只是慑于唐军的威势而已。

    金焕铭进入苏南城,然后就不回去了,盖苏文要怎么想?要知道在这样的季节里,高丽方面占有地利、军需近便,他发起狠来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谁出的主意都被鲁牧监一口否绝了。

    有人问,“鲁大人,那你倒说个法子呀,过了今日就是明日了!半个月可没几天!”

    鲁小余敲着膝盖,“要不说你我都做不了尚书令,一点谋略都没有!”

    “鲁大人你倒快说呀,总牧监的命令下达过来,长安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呢!万一让总牧监的牛皮吹破了,我们日子也不好过!”

    鲁小余嘿嘿一乐,“这话上点道儿。”

    说罢,腰板一挺,抬高了声音吩咐道,“大唐龙兴牧场所有的护牧队、牧子、群头、录事全都集合!”

    高君球问,“这是要集中兵力有大行动了,鲁大人,我们汉桂娄部还有两千人马,随时听候调遣。”

    鲁小余道,“所有人连夜到后方乡村,谁家养羊你们便进去,凡是会‘咩咩’叫的我都要,想卖的给现钱,不想卖、等着下崽的我租,三天一个大钱绝不赊欠。”

    “鲁大人,要多少?”

    “一万只,五天之内够数,不许太快,也不许太慢,每天两、三千只的样子,都送到凤头城外的养羊牧场去。”

    “可我们大军已班师,买这么多的羊做什么?”

    “嘿嘿,大军走的时候,按着高大人的指令给我们牧场留了一部分钱,这是让我们购置草料用的,但这些钱越用越少,难道我就不能倒腾点买卖,到内地去赚点?”

    高成相说,“鲁大人,也许这只是你搂草打兔子,但真正的用意,恐怕就是高大人给你出的!凤头城的守军,最好也给他们点事情做,不能只是我们这些牧子们折腾!”

    鲁小余道,“你讲!”

    高成相说,“让他们派出一部骑兵,到侧后的山林子里,不计用什么法子,总之搞得越乌烟瘴气越好,像埋伏着多少唐军似的!”

    鲁小余说,“还算上点道儿,但也不是越热闹起好,高大人信上说,太热闹了盖苏文就跑过来了!我们要的是金焕铭,可不是他!”

    人们马上行动起来,白天夜里的到村子里去买羊。

    自上次的战事之后,当地老百姓看出个门道:羊是好东西,有草便能活、吃草就长肉,成羊一百二十个大钱一只,唐军都不带还价的。

    而且这次班师走的时候,大军将大部的羊都带走了,那么下一次呢?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着的,别等下次人家再来买的时候、你只剩下了羊圈!

    因而,这边有战事,当地的百姓不是去逃荒,而是发展养羊业。家家户户也许缺盐、缺布,但绝不缺羊,只要圈里有羊,那么什么盐啊、布啊的都会有的。

    就连七、八十岁的孤身老婆婆,院子里总会拴一对羊。

    只是,这次距唐军撤兵间隔有些短了,婆婆家里的一对羊还未见生产,牧子说,“我们鲁大人说可以租啊。牵到凤头城去,由牧场里替你喂几天。”

    于是有龙兴牧场的录事过来,给羊挂牌、登记在册,大钱先预支过去。

    这些人像打了鸡血,恨不得连白毛狗都要拉上,他们虽然不知道鲁大人的具体用意,但此事一定跟铁瓮城金焕铭的脑袋有关,是尚书令高大人的死命令!

    峻头城羊牧里的羊一天天增多,白花花一片、咩咩地叫着,安州市高丽城上的观察哨早就隔着江发现了异样。

    鲁小余严令封锁清川江沿钱消息,一个高丽探子都不许放过来,西线由凤头城镇将负责,东线由汉桂娄部和龙兴牧场负责。

    盖苏文只可以隔着江看。

    而凤头城唐军只派出了三百骑兵,到城后五十里至七十里的密林子里来回地折腾,马尾巴上拴了树枝子跑,远看杀气腾腾。

    在这五天里,高君球也有任务。

    鲁小余让他回城,在军中挑选两百名精壮军士,要当地人,要有一口流利的当地口音,要准备好两百套与铁瓮需一模一样的军服,要准备一面铁瓮城的旗子,要破,能让盖苏文辩认个大概就成。

    这些事情对于汉桂娄部来说都不难,部中恨盖苏文的人有的是,欺地之辱、流离之恨啊,有的人家还挂着人命。

    铁瓮城的军服更不难,平时也没少见到,而且与本部的军服只是略有差异。高君球在城中集中了几十位裁缝,各家中会手工的妇女也来帮忙,军服也做好了。

    而铁瓮城的旗子就更好说,做好后,将不大认得准的地方用刀“嚓嚓”划烂,用烟熏一熏、喷点鸡血、再放泥里踩踩也就成了。

    这么点事情,五天时间足够了,人们找鲁大牧监要任务,“接下来我们干什么?照这个进展,属下估计带金焕铭回长安时,路上兴许还能宽裕些呢!”

    ……

    铁瓮城高丽守将金焕铭,此时仍不知他在城头上射唐将的那一箭会产生这么大的连带反应。

    盖苏文骂他没事找事时,金焕铭也只是认为,盖苏文真是让唐军打怕了。后来证明,盖苏文确实是怕了,因为唐将没来找茬儿,盖苏文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下来。

    金焕铭自认为箭术已经到了百步穿杨的层次,只是终这一次大战,他没能遇到唐将薛礼,有点遗憾。

    不然也可同薛礼比划比划,看看到底谁更能。

    据说薛礼能够从城下飞箭取城头上的人命,目标居高临下,对城下一目了然,又有垛口掩避,这种射法确实有那么一点点难度。

    不过金焕铭以为自己的本事也不算小了,不然在城下那么远距离上、那么多的唐军在马上驰跃,乱乱纷纷的,自己怎么偏偏就能射中那名唐将?

    另外他还有个绝活儿,便是用毒。薛礼射人一箭有可能不中要害,那便死不了。但他箭尖是有毒的,见了血就好不了。

    金焕铭的配方也很独特,用海马、水蛭焙干捻末,加皂荚、独活两样东西一起放在密闭的陶罐里,然后在里面养蜈蚣,每天捉些虫子放进去喂。

    蜈蚣要养三年,然后活捉出来、投入酒里,令其呕空肚腹,酒则变成了赤红色,粘稠似油。箭尖只须在里面蘸上一下,那么不论射中了谁、谁的伤口就永远不会再愈合了。

    铁瓮城离凤头城很远,唐军在凤头城迅速筹集羊只的事情,金焕铭一开始不知道,不过,龙兴牧场这两天不断有护牧队在城外运动,这引起了金焕铭的注意。

    眼下刚刚下过一场雪,山坡上的草都被雪盖着,金焕铭判断,龙兴牧场绝对不是出来放牧的。

    这里是铁瓮城的地盘,金焕铭不去苏南城、木底城惹事,那是考虑了盖苏文息事宁人的态度。

    但对方跑到自己一亩三分地上来骚扰,金焕铭总得嗑嗽两声。

    他拿刀、挎弓、带了一千马兵迎上去,护牧队在两边距着一箭地的时候立刻遁去了。

    金焕铭在马上自夸道,“总算这些犊子们知道金某的箭有多么厉害!”

    但金焕铭仍然不敢大意,铁瓮城处于平壤城东北方向九十里,原来只算是高丽腹地的一座中镇。但随着苏南、木底两城重新被亲唐的汉桂娄部所占据,这里的战略地位无形中升高了。

    铁瓮城与西边的安州城不同、不直接与凤头城的唐军对峙,但却是拱卫平壤城东部的重要屏障。

    为将者不能审时度势,便是庸材!龙兴护牧队初建,也没经过实战磨炼,但这不代表金焕铭没听说过大唐护牧队的威名。

    金焕铭命令:铁瓮城中加紧防备,尤其是夜间城头要加巡逻班次,深沟高垒。另外,他对城外的乡村进行清野,所有人都迁到铁瓮城里来,粮食一粒不许剩!尤其是羊!

    城外的百姓们在强制之下纷纷推车挑担、弃祖居入城。

    城外的山村本就人不多,这下让金焕铭迁了个干干净净,应该万无一失了。护牧队你去穷逛吧,一天逛上三、五趟关我屁事!但城中一粒粮、一只羊你们也得不去!

    金焕铭连城也不须出了。

    随后,他也得知了凤头城牧场屯羊的消息,两下一联系,金焕铭隐约觉得,自己的防务已经走在了安州城的前面了。他想,也许不出两天,平壤城方面也就该有人来传达盖苏文大帅的命令了。

    但金焕铭在铁瓮城左等、平壤方面没人来,右等,还不到。

    金焕铭暗笑,盖苏文你也就是玩些阴谋、搞窝里斗拿手!瞧瞧你与唐军的历次交手,哪一次像本将这样占过便宜!

    ……

    在鲁小余筹羊之事进行到第三天时,安州城高岗子上的探子便察觉了,这不正常,他们火速派人飞报平壤城。

    盖苏文急令再探,第五天过后,凤头城的羊不再增多,总数大约……有一万只出头。

    他不敢大意,猜测唐军冬季屯羊的用意。

    按着上一次的经验,盖苏文以为这些羊充其量只能满足万人以内、规模中下等的军事行动唐军要干什么呢?人刚刚撤走又卷土重来?

    不应该啊。

    “派人乔装过江,给我去打探!”手下领命而去。

    但去的人过了清川江,一个也没回来,但安州城哨位上传信:凤头城北的密林中的伏兵驻扎!目测烟尘,过不去一万人。

    盖苏文有心立刻往清川江沿线增兵,但又担心这样一来,便会给唐军留下什么口实。

    思虑一番,盖苏文拨劲军两万,在安州城后四十里的虎田镇潜伏,一旦唐军真要过江,那么他这两万援军顷刻间即到。

    唯一让盖苏文有些牵挂的,便是唐军撤兵前、铁瓮城守将金焕铭射的那一箭。

    金焕铭用毒的事盖苏文是知道的,如果……唐将后来箭伤不治的话……“来人,速去铁瓮城,看看那里的防务,让金焕铭不要大意了!但对苏南、木底城方面不可招惹,我们以静制动!”

    传令人不敢怠慢,马上带着二十名军士启程前往铁瓮城。

    路上崇山峻岭,山道陡峻,他们走的口干舌燥,半路上总算碰到个村子、想进去讨口水喝,但进去一看,家家户户人去屋空。

    别说水了,水缸都让人砸破了。

    令使带人出村,想不出这是什么情况,九十里山路拉直了得有一百九十里,再遇一处山村,居然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二十几人走得无精打采,有手下指着不远的一处山坳里喊道,“大人,那是羊!有人放羊,我们何不去问问!”

    于是有人隔着山梁冲牧羊人喊,

第1078章 真真假假

    今天是十一月初六了,离着启程赶赴长安还有八天时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牧监鲁小余丝毫没让人看出他心中的焦虑来。

    就这么按着高总牧监的密示施行起来,事情的发展居然没出辙,都在总牧监预料之中。对此鲁小余早就不感到惊讶了。

    与盖苏文大打、小打的总也有几次了,盖苏文硬是拿不到便宜。

    贞观十八年那一战,盖苏文举倾国之力同十五万唐军大打一场,然后鸭渌水那边的地盘全都搞丢了。

    一年前再打,清川江那边地盘也搞丢了。

    今年唐军用区区四万人小打小闹地来一场,从四月至九月,高丽的农时全耽误了。总牧监说得对,盖苏文此时最怕的不是天、不是地、不是凤头城的两千唐军,也不是龙兴牧场,而是饿。

    他要敢再惹事情,明年、后年他和他的手下吃什么!因而,鲁小余的心里就更有了些底气只要不逼急了盖苏文,他尽可按总牧监的路子随便玩。

    他问跑回来的“牧羊人”,“你把信送到了?”

    小伙子嘿嘿笑着道,“鲁大人你是神算,怎么不早不晚就知道这两天、那个地方有平壤城去铁瓮城的令差经过!”

    “这算什么?此时盖苏文心里想什么,也大致瞒不过本监!”

    鲁小余说,“高成相已经借着铁瓮城坚壁清村的机会混进铁瓮城去了,再送信,估计不会像这次轻松……就由本牧监亲跑一趟!”

    ……

    平壤城,盖苏文见到匆匆赶回来的令使,再看到他递过来的密信,脸色当时就变了。

    这是唐军给铁瓮城的密信,为着把握起见,信中绝无只言片语、提到是要送给谁的,但是里头仍有些蛛丝马迹可遁。

    比如,信中提了一句“城上一箭射得好,盖苏文不会再怀疑什么了……汝万勿担心思摩将军,将军马上功夫了得,戏演得不错,似真中箭一般,唐军多人均骗过了……”

    盖苏文很清楚思摩是谁,他便是大唐兵部尚书的舅子、四夫人的亲大哥。他若中箭的话,怎么唐军声都不吱、头都不回地走了?

    信上说,时入严冬,大军不便再有什么大的行动,但仍备兵一万,严阵以待,以助将军踏实按既定方略行事。如大事可成,那么苏南、木底在明,铁瓮城在暗,三地互成犄角,将来一旦平壤乍刺,东北方向必可出一支奇兵,直捣平壤城下。

    “但汝坚壁清村施行的如何?对外可说防范大唐,实可收隔绝平壤铁瓮城信使勾联之效,下一步,汝可按步培植亲信,以待时机……”

    盖苏文按捺住内心的无比惊骇,面无表情地吩咐信使和几名亲信留下,其他人退出。

    他问信使,“如何得了此信?”

    信使道,“我们走了半日,得了两只羊,本欲烤了吃饱了再赴铁瓮城。但宰羊时,发现在羊尾下系着此信,人却逃了。”

    “大莫离支果然有预料,派人过去看看,不然几乎就让他们勾联上了!”一名亲信道。

    “哼!依我看,他们早联络上了!不过这倒提醒了我,铁瓮城方向确属平壤软肋,想不到唐军撤军了还在我后院点火!不过法子确是高明!”

    有手下道,“莫离支不要长他人威风,铁瓮城再能,区区一两千人,如何攻得破平壤城,金焕铭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盖苏文道,“你哪知其中紧要!铁瓮城这点兵力的确不多,但是,有朝一日我们倾尽全力、在西线抵挡唐军时,让他们背后戳上一下子,必收扰我军心之效,这是攻敌之必救的微妙。”

    “莫离支说的是,万一西边有战事,我们全部的精力必然都盯在了安州城一线。被他们沿着东面的山沟遣进来一支人马,便是平壤城的心腹大患了!”

    “莫离支,请你给我一支人马,我保证在三天之内取回铁瓮城!提金焕铭贼子的人头来见你!”

    “不,只凭这封无头无尾的信便捉杀铁瓮城守将,不明真相的人会如何想?会不会与我离心离德?恐怕到时候唐军的收获会更大了。”

    “莫离支,那该怎么办?”

    “我们不宜大张声势,那会打草惊蛇,也显不出我们有多高明!就在铁瓮城与清川江上游派出数支潜伏搜寻小队,各带干粮、饮水坚壁清村,他想得够美!”

    盖苏文说,铁瓮城如真有反意,那么他们收不到江北的信,一定会派人与唐军联络,搜寻小队即便放过一只鸟,也不能放铁瓮城的信使过去。

    “莫离支的意思是……一旦有了确凿证据,再收拾金焕铭不迟?”

    “哼,家丑不可外扬,我岂会让人看了笑话!”盖苏文又安排了几句,示意人们退下。

    ……

    由于平壤城安排迅速,六七支潜伏搜寻小队两天后便有斩获。

    先有一支小队在山道上发现了由铁瓮城方向驰来的一骑,普通人打扮,但他们示意他停下待查时,这人拨马便跑。

    山道崎岖难行,但此人骑术精湛,根本就不像是普通的百姓,而且这里越喊、他跑得越快。

    那匹马蹿蹦跳跃,数尺高下的乱岗一跃而过,而那人像粘在马背上一样。

    后边四五人一边追,一边高声呼叫,以期引起另外小队的注意。很快,又有两支小队从当面山林中冒出来、拦住那人的去路,有个人迎面便是一刀挥斩过去。

    那人手中没有兵器,但灵巧地在马背上一伏身子躲过这一刀,于两队夹击的空隙之中穿出去了。

    但他身上斜背的一只包裹却一下子散开来、落在山道上。

    他急于逃命,根本未曾察觉,也不能回铁瓮城方向,而是头也不回地、往清川江对面龙兴牧场方面驰去了。

    众人拾了包裹,里面除了干粮和水袋,还有一封密信……

    信中内容大致说:前番信中所议,不知贵军以为如何,城内兵两千、四乡壮丁新入城中六百,稍加训练即可。日后如奇袭平壤,这些人足够用……期待与马部郎中长孙将军一晤,以切搓射技……

    “目前看,当务之急,便是切断铁瓮城与清川江对面唐军的联络,”

    盖苏文已听说,大唐兵部中新增了马部衙门,难道马部的这位姓长孙的官员也到了前线?他寻思着道,“唐营方面……大概已得知他们的伎俩被我们识破,但金焕铭可能还不知道。”

    如果令两边再勾联上,那么事情就彻底挑明了。不过盖苏文不大担心唐营,他认为,这样下三滥的手法败露之后,唐军一时间多半不会恼羞成怒。

    但若惊动了金焕铭,金焕铭就该跳起来了。盖苏文担心的是,一旦与铁瓮城火拼,损失的便是高丽的整体防卫力量。

    “莫离支,事不宜迟,我们怎么行事才能捉得住这个反贼?!”

    “哼,给金焕铭来两道菜,逃得了这个、也让他逃不了那个!”盖苏文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拖廷一时,便有一时的变数。他匆匆吩咐下去,要马上对铁瓮城动手。

    ……

    十一月初九日,高成相已经混到铁瓮城几天了。

    他用自己的大铁枪当扁担,担着一卷儿铺盖、半袋粮食,拉着两只山羊,与络绎不绝的入城百姓进了铁瓮城。

    鲁牧监说,事想万全、总有纰漏,但高总牧监的命令是铁打不动的,十一月二十三日早上,金焕铭的人头必须送至长安。

    他这是按着鲁大人的指令、到城中潜伏下来的。鲁小余对高成相说,“总牧监虽然没有这样规划,但我们仍要做。万一前面的方法不奏效,城中便瞧你了!”

    高成相深知此行的危险,但长安高大人的知遇之恩、古林城道使他父亲的亡命、没族之恨,让他义无反顾地答应下来。

    他是高丽人,深谙本地习俗,言语无碍。到时,只要抓好了时机,用大铁枪结果了金焕铭有五六成的把握,到时候将他脑袋往城外一丢,然后自己再想脱身之法。

    万一脱不了身也没什么,如果儿子高舍鸡被大唐的尚书令、总牧监收养,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本想低调潜隐下来,但一入城,两只山羊便被铁瓮城的军士硬夺了去,说“充公。”

    高成相本欲忍下,但转念一想,如能接近金焕铭,动手时岂非更方便?

    当时,高成相故意发作起来,抡着大铁枪将十五、六个铁瓮城守军打散。再上来几个,仍是个个都让他打趴下,打完了也不走,叫嚷说“还羊来!”

    此事立刻惊动了金焕铭,但高成相进城时的扮相、以及他的言辞并未引起金焕铭的怀疑,他不但不追究高成相的伤军之责,还收他入军、编入了自己的贴身卫队。

    高成相掰着指头数日子,眼见着都初九都要过完了,金焕铭还活蹦乱跳的,再过五天,万一城外不得手,那就只能看他的了。

    黄昏,金焕铭在帅厅里喝酒,高成相与另一名卫士在厅门边把岗。

    这是个机会,再轮到他把岗,不知几天以后,只要等再晚点儿,金焕铭喝得迷糊时,高成相冲上去冷不防一铁枪,事情也就得手了。等另一名卫士反应过来,高成相有把握冲到巷子里去。

    但鲁牧监叮嘱说,他只可在十四日那天动手,因为再晚的话就来不及了。

    这毕竟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招,后患还是有不少,比如这将多多少少地、将金焕铭的死因牵引到唐营方向去,比如自己的脱身问题。

    正在寻思,却听金焕铭对门口招手道,“你过来,本将赏你口酒喝。”

    高成相见他叫的是自己,便拎了大铁枪进来,往金焕铭的桌边一站。

    桌上摆着几样菜,两坛子酒,此时已喝光了一坛,盘子里有一盘烤鸡,已让金焕铭吃得差不多了。

    “你有两下子,那么多人都困不住你。只要好好做事,本将总不会亏待你的,”他倒了一碗酒,对高成相说道,“赏你的。”

    盘子里有吃残了的鸡,此时金焕铭一伸手、捉住鸡脖,“嚓”地拧下来,“本将再赏你这个尝尝……味道不错!”

    高成相心道,“若是鲁牧监的话,鸡腿也总有我一只,你却只给我这个!皮皮瞎瞎地也敢来收笼我。”

    方想到此,金焕铭已将鸡脖子往他自己嘴里塞去啃嚼,再将剩下的鸡骨架连同盘子、一起大方地朝高成相推过来。

    高成相怀里抱着大枪,满面堆笑地推拒道,“金将军,小人不便喝酒,万一有仇家混入城中要加害将军,小人喝迷糊了可不行。”

    金焕铭哈哈大笑,“想不到你倒仔细!不过你自管把心放肚子里,如果真有人敢这样大胆,那本将先放他跑出一箭地去,看他能不能逃得脱!”

    高成相心中骂道,“你外公在这儿先捅你一枪,看你还拉不拉的开弓!”

    牧监有令,但机会实在难得。

    此时厅门边只有一位铁瓮城卫士,高成相有把握一击而中,杀翻金焕铭、干倒卫士夺门而出。

    只不过,万一城中骚乱起来,城门口立刻便会戒严,如何逃出去是个难题。高成相心里纠结着,极力克制着要给金焕铭一枪的冲动,嘻嘻笑着陪金焕铭饮了一碗,然后退到厅边。

    不到十四日,他绝不能擅自动手。

    这时他看到有两名军士,引着一位陌生的便衣人从外边进来,金焕铭微醺着问他,“你是哪里来的?”

    那人扭头看厅口站着的高成相、和另一名护卫,金焕铭道,“快说。”

    来人道,“金将军,小人是大唐龙兴牧场的一位录事,奉我们牧监之命,来给金将军送信。”

    高成相在厅口侧着耳朵听到这里,便挟了大铁枪一步跳进去,用枪尖指住那人、对金焕铭道,“将军,你让我一枪刺死他!这人是大唐来的奸细!”

    门外人跳进来的极为突然,此人吓得面容失颜色,“将、将军你听我说!我还有话讲。”

    金焕铭很满意,“再敢嗦,他这时便刺死你,本将也是不管的!”

    高成相用铁枪尖比划在那人的咽喉前边,“快讲,你给老子讲实话,再敢胡说一句‘录事’、‘大唐’,老子立刻下手!”

    那人脚底下一动也不敢动,上身向后边仰着,摇着手道,

第1079章 六部之风

    “管他什么法子,趁你醉酒犯迷糊,能把你诳出铁瓮城交差就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焕铭晃晃悠悠站起来,有些口齿不清地对高成相道,“你……将老子的弓、箭都带、带上,随本将去一趟平壤城!让你也……见见大莫离支……”

    说完,打着饱嗝就往外走。

    高成相连忙从墙上摘了金焕铭的弓,挎上金焕铭的箭壶跟在后边。他悄悄用鼻子嗅了嗅,箭壶里一股辛腥之气!

    高成相当时就知道来人不是龙兴牧场的,但无论他是谁,能将金焕铭诳出城,一定是就鲁小余牧监所期望的。

    有亲信扶金焕铭上马,“金将军,要不要我们跟着?”

    金焕铭眼神迷离地看看高成相,再看看高成相挎着的弓箭、他的大铁枪,说道,“笑、笑话!回个平壤罢了,有他跟着足够。你、你们守城,等我议、议大事,天亮即回。”

    “好胆色!”来人大声夸赞道,“小人这便陪将军出城!”

    天色已暮,铁瓮城城门悄悄开了一道缝,来人头一个趋马出城,站在城门外请道,“金将军,请,我们得连夜赶往平壤城。”

    金焕铭在城街上骑行时还牛气哄哄,但此时被城门洞的过堂风一吹,头脑有些清醒。

    他勒了马、迟疑着不肯出去,“你说是……哪个要请本将?”。

    高成相暗暗着急,怕他反悔,偷偷用大铁枪的枪狠戳一下金焕铭的马屁股,这匹马吃痛,一下子蹿出城门去。

    三个人从门缝里钻出来,拍马赶往平壤城。

    路上,金焕铭磨磨蹭蹭,数次打退堂鼓,“刚才那两坛酒上了劲,头晕,本将腰都有些发软呢!正该是回去睡一觉,天亮再行。”

    又行了片刻,金焕铭在马上嘀咕说,正该回城叫些护卫来。

    金成相拖到最后,将金焕铭的箭壶拍得啪啪山响,高声道,“金将军有神箭、小人有铁枪,我是不怕什么!”

    于是金焕铭又往前走,但只走了一会儿、便在一道山溪边停下来,下了马往地下一坐,说口渴得很。

    来人从马上摘了水壶递过去,金焕铭却不接,而是看后边的高成相。

    高成相靠上来,附耳对金焕铭道,“小人看此处山势险恶,我们不该过久耽搁!将军你的弓箭须时时不离手才能放心。”说着,将金焕铭的弓、箭递到他手上。

    金焕铭挎了弓箭,胆气就有些回拢,从那人手里接过水壶来“咕嘟嘟”连喝几大口,嘴中连声说着爽利。

    但那人冷哼了一声,喝道,“爽利的还在后头呢!”

    金焕铭一惊,看到在暮色中的山道前后、树丛之中,“噌噌噌”闪出来二十几条各执利刃的黑影!

    他大惊失色,血气上涌,慌忙跳过去扳马鞍子,对高成相叫道,“有人要谋害本将,快来护我!!”

    说话间,数条黑影已经蹿至近前,先前那人跳出圈子,指点着高成相,叫道,“他未曾喝水,先拿下他好省心!”

    一眨眼,高成相便被六七条黑影围住,刀片闪着寒光往他身上招呼。他舞动大铁枪左右抵挡,黑影手中的刀被叮当地震落,但与金焕铭却越来越远了。

    金焕铭顾不得上马,躲在马后边搭上一支毒箭,瞄准先前入城的那人。

    那人是个领头的,此时来了帮手、早就退到一边指挥,与金焕铭只有个十几步远。金焕铭从牙缝里恨道,“我看你如何躲!”

    话音未落,箭已出弦!

    但那人仍站在原地未倒,这支箭却不知射到哪里去了,连个回声都没有。

    在这样的远近,箭却射空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自诩能够百步穿杨的金焕铭大惊失色,心也慌乱起来,再去箭壶中摸第二支箭时,他忽然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已经人事不知了。

    此时高成相已杀出人群拍马走了,手下欲追,但他们的领头说道,“不追了,再让他伤到几个就不大划算。”

    众人点起火把,麻利地将地下人事不知的金焕铭捆了手脚、往马背上一搭,再用绳索将他与马鞍固定。

    领头的长舒一口气,拍拍马背上死猪一样的金焕铭,“金将军神箭,今天领教了!”说着,将地下扔的、金焕铭的弓箭也拎起来、给他挂到马鞍上。

    手下道,“大人,万一他回铁瓮城报信怎么办,我们人也不多!”

    这人借着火光,看了看金焕铭的箭壶,壶口外露着一丛丛的箭羽,但那些箭羽已被人用匕首削去了一侧,箭竿上显露着新茬儿。

    他叹道,“大莫离支虑事滴水不漏,果然高出我们许多!我料定!跑的那人正该是我们大莫离支在铁瓮城安插下的内应!想不到啊!他出城后,起初在后边磨磨蹭蹭,原来却救了我一命!”

    这此说来,他们也就不怎么急了,这些人沿着黑漆漆的山道,载着金焕铭前行,还有功夫低声说话。

    入城之人还感慨了一回,“这人装得可真像,在铁瓮城里拿铁枪数次要戳死我,怎么也想不到就是他,废掉了金焕铭所恃的弓箭!”

    “大人,我们马到成功,从把守森严的铁瓮城中捉住了金焕铭这个反贼,不知大莫离支要怎么赏赐我们。”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带金焕铭回平壤城交令!而且本人料定,铁瓮城中一定也不会炸窝大莫离支真是妙算!!!”

    “这就是背叛我们大莫离支的下场,他就算躲到铁瓮城里也跑不掉!”

    “我们二十多人押他一个,又是趁夜行事、神不知鬼不觉,我想这次的功劳是再也不会飞的了!”

    他们洋洋得意的时候,夜色之中有近二百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二十多人。看他们慢慢进入这条山沟,龙兴牧场大牧监鲁小余低声吩咐身边人:

    “一会儿冲下去,都给我认准了金焕铭!除了他之外,凡是想突围的一概不许硬挡……记着把旗子给他们扔前边山道上!点火!”

    山谷两侧、前后,很快有一点、两点、成串的火把闪烁起来,照耀着这些身穿铁瓮城军衣的矫健身影。

    “冲啊解救金焕铭将军回铁瓮城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

    后半夜时,金焕铭喝那几口水中的药力减弱,他睁开了眼,感觉着手脚上的绳子已被解开,但此时仍有些麻木。

    他躺在一架行进中的、颠簸不住的敞篷马车中,头顶上月朗星稀。

    他不动,偷偷用眼打量。月光下,车边无声地走着不知多少位铁瓮城的军士,行进中将车子围在当中。

    他哑着嗓子问道,“这是哪里?”

    一个陌生的声音答道,“我们奉命从平壤城的人手中劫你下来。”

    “奉谁的命令?谁给你们传送的消息?”

    此人不答,但另一人笑着对他说,“金将军,是个手持大铁枪的家伙报的信,我们这才适时赶过来的。”

    金焕铭放了心,心中一阵感动,这么说自己是被铁瓮城的手下搭救了,“那他在哪里?”

    “他已先期赶回铁瓮城去,让城中人加紧防备,以防盖苏文恼羞成怒。”

    “盖苏文这是嫉妒本将,”金焕铭自言自语。

    又问,“今天什么日子?”

    另外一人沉声在车后道,“今天是十一月初十!金将军,你还是不要多想了,不如喝口水,踏实睡上一觉,一睁眼我们便到了。”

    朦胧中有人递过来一只水壶,似曾相识。

    但金焕铭的心早放回在肚子里了,他想都未想、只是微微欠起脖子,让人侍候着又喝了两大口。

    他太乏累了,又昏昏睡去。

    旁边有个军士看看金焕铭,用刀鞘往车上捅捅他,见没有反应,这才笑嘻嘻地说道:

    “鲁大人,此时我们的心才和金大将军一样总算放到肚子里了!”

    山道上的气氛立时活跃起来,另一人说道,“可不是!原以为会费多少周折,弄不好还得动用凤头城的唐军。谁知他们这样听话,一步步地都按着我们的意思行动,几乎就将一位守城主将拱手送予我们了!”

    “鲁牧监,要是十四日得手的话,我们只有九天时间赶路,还是蛮急的。但这么一来就宽松的多了,几乎就有半个月的功夫。”

    “这下子我们龙兴牧场该像天山牧那样声名在外了,接长安飞信十二天,龙兴牧场未伤一人、活捉铁瓮城守将金焕铭!我想尚书令总该满意了。”

    听着手下人七嘴八舌,牧监鲁小余脑筋也没闲着,接下来是善后的问题。铁瓮城的身份也亮给他们了,铁瓮城的破旗子也扔给他们了,接下来又有好戏可看。

    而且鲁小余觉得,此时仍在铁瓮城中的高成相,应该好好利用一下。

    至于金焕铭,鲁小余忽然异想天开、考虑着能不能往长安送个鲜货。似乎这样做也不违高大人的令。

    只是这么一来,原本很宽松的时间,又有些不大够用了,而且又增加了变数。

    ……

    尚书省的署衙,是长安城内所有官衙当中规模最大的。

    它座落在皇城之内,几乎就是正中央的位置,体现着尚书省的重要性和权威性。

    这里是朝政核心区,在它的东、西、南三侧,还设置有其他一些也很重要的官署机构,西面是将作监,正南是太常寺,鸿胪寺,北面隔一条大街便是太极宫的承天门。

    早朝过后,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刑部六部首长都会步出承天门汇聚到这里来,因为六部衙门都集中在这里。

    过了大街,尚书省外的开阔平场上铺着莲花方砖,纹样花团锦簇。

    新任尚书令高峻在每次退朝之后,便会站在这些印有莲花图案的方砖上扭身回看。

    他的视线可以越过太极宫高大的宫墙,极目东北方、龙首原上巍峨庄严的大明宫。

    东北方为“艮”,为“山”,为“权柄”,那里才是大唐帝国最具权力的地方。

    而尚书省,则是帝国权柄上随时可以灵活装卸的工具。

    装上节旄,便可将大唐天子的意志传布四方,哪里不驯服则可装上斧钺,立时杀气腾腾,吏部管官、户部管民,礼部有三春一般的温文,刑部又有三九一样的整肃和萧杀。

    尚书省官衙的高大围墙与别处也是不同的,上边的瓦挡也印着莲花图案,而砌墙所用的每一块长条形的青砖,在烧制时都被制坯匠、在上面按着一个清晰的手印。

    这叫作手印砖,尚书省独有。

    有特权的地方便有人伸手,有的是手心向上来要好处,有的是手心向下来捉取,还有的是两根指头来夹、三根指头来捏。

    高峻以为这些手印砖便是警示,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莲花图案,是对出入这里的所有官员们无声的告诫。

    这里应该是最有规矩的地方,以高峻看表面上也是如此,各个衙门里的官吏忙忙碌碌,办的都是公事,午饭后一般都不回去,就在书案上摆上一盘棋,落子声清晰可闻。

    但皇帝陛下因何话里话外的、仍在不时地暗示“规矩”呢?这应该是皇帝最为关心的问题。

    而高峻认为,自己是属于像西州那样的地方的,他喜欢不拘一格,不喜欢被约束,而且简直离规矩差得很远。

    他喜欢牧场一定胜过喜欢尚书省这个地方。而且他感觉,自入了长安之后,好像连炭火都有些被亏待了它已有许久不曾尽情的驰趋。

    高峻给自己先定下了一个规矩,少指手划脚、少发号施令,尤其是在那些老资格的尚书面前更该如此。

    比如刑部尚书刘德威,今年都快满六十七岁了,此人在武德元年便率部归唐,授左武侯将军,后任过并州司马、益州长史、雍州别驾、同州刺史、大理寺少卿、卿、散骑常侍等职。

    在这样的一位履历耀瞎人双目的老资格面前,只有二十几岁的高峻即便是个正二品的尚书令,对刘德威的尊重之意也是发自内心的。

    刘德威以平直廉洁闻名当世,应该也最重规矩,不然以他年近古稀,不可能仍然稳居高位。

    像刘德威这样的人,还有礼部尚书唐俭,户部(官称民部,虽犯着皇帝讳,但不知为什么,官方一直叫民部。不过众臣口头上习惯叫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的年纪也都不小了。

    这样掰着指头数过来,如果再加上兵部侍郎李士,尚书省六部之中,的确有些老气横秋了。因而高峻还给自己定下个规矩,就是多学习。

    皇帝让高峻到尚书令的位置上来,除了有他说的“开六部之风”的表面理由,高峻认为,让他学习和熟悉六部执政之精髓,积累经验、发现敝端,也算极为重要的一条。

    举家迁至长安后,高峻发现家人中最高兴的是丽容、丽蓝姐妹,其次是谢金莲,她们仿佛连气质也提升了。

    而樊莺、思晴、崔嫣等人至少在态度上变化不大,尤其是柳玉如,她骨子里对权威和权力的戒备、与防范之心,直到自己出任兵部尚书时都一直很重,也只是

第1080章 有些麻烦

    高峻冲李士拱拱手问,“李大人,你有何见教?”

    李侍郎恭敬回道,“高大人,下官这里有件军情,以为有些麻烦,但方才在朝堂之上,下官考虑突然间提出来的话,会令高大人没有功夫详审,因而未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哦?!”一听有军情,高峻立时留意,若说有些麻烦需要详审,那么李侍郎正该当庭提出来请太子拿拿主意,不然军情便耽搁一天。

    李士能决定压下来,那么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高峻道,“不知是什么事?国公你是老一辈的兵部尚书,一般的事情自可酌情处置、以时效为上,不必事事等我知道。”

    李士谦卑地回道,“高大人你客气了,虽说高大人已是尚书令、主管六部日理万机,但大人仍兼任兵部尚书之职,下官怎敢逾越!”

    说着,递过来一份军报。

    高峻接过来看过,眉头微微地皱了皱,因为这可不算是件小事。

    军情最先是由饶乐都督府大都督可度者派人传出的,先报至了营州,然后由营州三天前送抵长安。

    可度者说,他北面的松漠都督府大都督窟哥,正调动其下属十座羁縻州之兵力约五千余众,陈兵于饶乐都督府北方边界,原因尚且不明。

    饶乐都督府大都督可度者,一面严阵以待,一面对对其进行安抚,一面将军情报出来。

    李士说,“饶乐都督府是去年设置的,境内部族是宇文部一个分支,名为奚部。贞观十八年,奚部以化外蕃属的身份、随同幽州、营州出征高丽,因见大唐兵威强盛,奚部自请归入了大唐。

    “而此次要举兵南下的松漠都督府也是同年归入的。他们在饶乐都督府的北面,其部族也是宇文部的一支,即契丹。

    “契丹的首领窟哥被任为松漠都督府的大都督,陛下封他为‘无极县男’爵位,其部下分置十座羁縻州,以各部酋长为刺史。”

    高峻听李侍郎絮絮叼叼地说个没完,心中有些急躁,这么大的事,居然被李士搁置了三天!加上途中所耗功夫,就不知耽误几天了!

    这两座羁縻都督府刚刚归入大唐不久,而且在松漠都督府的北面还有室韦部,其部所属的地域更为广阔肥沃。

    贞观十八年,大唐讨伐高丽之后,室韦部也开始向大唐朝贡,大首领莫贺弗,不久前也表达了要归入大唐的意愿,并有意接受大唐授于的都督之职。

    在这样的一片大好形势之下,奚部与室韦部之间的契丹却忽然骚动起来,而长安正该及时作出处置、问明原因,尽量对其进行安抚。

    不然,事态扩大,松漠都督府北面的室韦部也会观望、驻足不前,甚至打消近期并入大唐的计划。

    高峻认为,有关饶乐、松漠都督府方面的任何的风吹草动,身为老资格的兵部高级官员,李士都不该如此拖拉、轻率。

    万一此事发展到再派大军压制的地步,且不说严冬已至、劳民伤财,就算胜了,也势必影响到大唐皇帝对边境地区的施政方略,兵部将难辞其咎。

    而尚书令高峻正兼任着兵部尚书,失察的责任就更大了。

    更重要的是,一旦与契丹部发展到了非动兵不可的地步,高峻先前于清川江北岸凤头城龙兴牧场一线的布局,便会后方不稳。

    而盖苏文会怎么做,高峻一时间都想不大清楚。

    李士不会不知道这些!

    他在此事上虽然言辞极为恭敬、严格地遵循着上下级的礼节,但其中显露出来的不良用意,还是令高峻极为不快:

    你耍聪明是可以的,但别让我看出来!一瞬间,高峻心头的怒气积聚到了不好控制的地步。

    只不过李士上一次被摔一跤的事、还有夫人柳玉如有关遇事要隐忍的告诫之语,提醒着他强忍内心的不快,皱着眉头问:

    “李大人,接报三天你都不讲,看来是详审过其中的厉害了,也该有个大致的应对方案,你来说说看。”

    “高大人,下官确曾苦思应对之道,化外之民总有个训教的过程,松漠都督府自去年入域以来,我们虽然派官、划州、增设机构,但主官还是原班各部首领,稍有不如意,便要闹出些动静来……”

    高峻制止他再说下去,“松漠都督府有什么不如意呢?李大人三天来可探察过与此事相关的细致内情?”

    李士有些吱唔,“呃……常言道,无风不起浪,原因总该会有一些吧,但详细的,饶乐都督府却只字未提……”

    高峻道,“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原因都未明,那么李大人初步的应对之法……是不是也没有呢?”

    李士在回答尚书令的前一个问题时就有些语吃了,按理说,饶乐都督府大都督可度者,在此次事件上做得已然很不赖了。

    可是堂堂的兵部侍郎李士,接到军情三天、仍这样含混地应对和推诿,连他自己都觉着理不直、气不壮了。

    见尚书令已有不快,李士回道,“高大人,此事其实最怕妄传、鼓动,一人传虚、三人传实,本来不大的事兴许就传大了。因而下官初步有个打算,打算传令幽、营等北部州府,严禁与此事无关人员越境走动、串联,不知高大人意下如何?”

    高峻忽然没气了,笑道,“在下年轻,也无甚经验,听李大人之法真有些道理……不知李大人还有什么良策?”

    李士说没有了。

    高峻道,“幽州、营州一带正是李大人故旧居多,本官知道饶乐都督府、和松漠都督府正该归营州节制。如若北方事大,还望李大人勇于任事呀!”

    尚书令说这番话时,李士察看对方脸上的神情、研判这番话是否真表达了高峻的本意,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至少没看出有假。

    他躬身道,本官食大唐俸禄,理当尽责!就算再度提兵出关,也是不在乎的!高大人尽可随时吩咐。

    高峻点头,转身走了。

    李士照例躬着身子在那里相送,高峻都走了好一阵子,他也没动一动。

    难道高峻对此事的严重程度估计不足?他刚才表现出来的不快,难道只是怪自己没将北方军情及时上禀给他?

    虽然找不到什么确凿的依据,但李士绝不相信高峻会如此的轻率。如果谁简单地认为他匆匆离开、就是想着回府去见他的某位春心萌动的夫人,那未免太小看这位尚书令了。

    高峻数日前当众夸下海口说一月内,取铁瓮城守将的脑袋来祭奠思摩一事,李士到目前都不敢怀疑。

    一是离着最后的期限尚有时日,二来他知道说此话者是谁。轻敌与刚愎自用乃是兵者大忌,那样会败得很惨。

    李士胆敢对军情压留不报,基本不担心受到太子殿下过多的责备。

    他认为此时将松漠军情通报给高峻,火候上也拿捏的恰到好处,高峻掌管着六部、事情千头万绪,而自己只是个兵部侍郎,能三天见上尚书令一面情有可原。

    而高峻一旦得知了此事,那么下一步怎么处置、松漠方面会有什么结果,便不再是李士能够左右的了,当然也不必由他来承担责任。

    至于松漠都督府的窟哥因为何事动兵,李士完全不关心,区区五千人而已,一些从事游牧、平时各不相属,战时杂凑的猎户还能反出天去?!

    这些人即便打到营州城底下,缺乏攻城器械的乌合之众也不足为虑,只须他英国公一句话,单凭营州便能将之击溃。

    他倒是隐约的希望,太子殿下、尤其是尚书令这两个年轻人,因此再求到他的头上来,让他领兵到营州以北的松漠都督府去平息事态。

    他不奢求让人们明白、大唐在军事上到底该指望着谁,这样的目的总有些低俗和浅薄。

    但一个职位总是莫名其妙往下滑的国公,于高丽班师之后不计毁誉、不辞劳苦地再赴松漠,这一件事便胜过了无数句雄辩。

    而他也可借此机会,去会一会营州柳城折冲府、平卢军、镇安军的故将旧部,这些人大大小小,加上幽州、平州和辽州的不下二十几人,而且个个手握统兵之权。

    高峻这两年倒是铺张得很,但说到这样的资源,尤其在东北方,尚书令兼兵部尚书反不如他这个侍郎有优势了。

    李士预测在这样的条件之下,高峻再有不满、再血气方刚,也不可能将自己甩在一边不用、更不可能亲自出马、捉刀上阵。

    辽东可不是西州,万一出手失利,他这个尚书令便与刚刚黯然班师的英国公扯平了,但脸面上谁更不好看呢?

    而且,高峻就是不去辽东,居然也不会太舒服!

    年老的兵部侍郎刚刚班师,又出兵契丹,高峻坐得住吗?别人会怎么看?会不会说他怯阵、遇事只能耍弄这些老家伙?

    一个两难之局,就这么让李士不露声色地做下了。

    这怪不得英国公,也不是他英国公无缘无故与尚书令作对,他与高峻无怨无仇,有时还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但一个人做多大的官、便须担多大的责,这是规矩!

    ……

    翠微宫正门面向北方,名曰云霞殿,朝殿名曰翠微殿,寝殿含风殿。

    贞观皇帝在十一月初一的这天,在翠微殿见到了散朝之后匆匆赶来问候的太子李治,父子交换了对朝政方面的意见。

    临近正午,正在用膳时,尚书令高峻在翠微宫外求见。

    这是高峻在陛下无诏的情况下赶来觐见的,而且他还带了个人他的八夫人,外宫苑总监苏殷。

    有她在场,这次觐见便少了些郑重其事的味道,太子李治也在场,一见面便对她道,“皇嫂,高大人到这里来还要你领着呀。”

    苏殷说,我可不是单为领他来的,而是专程来看一看父皇对子午谷行苑的看法……看有什么地方再须完善。

    皇帝是头一次见到李治以这样轻松的语气与女大臣讲话,他不以为太子轻佻,反而对其与新任尚书令之间如此轻松开场感到欣慰。

    他赐二人一同入宴,对子午谷行苑的落成表示嘉许,然后很快转入正题。

    高峻对松漠都督府军情的迟报,首先表示了自责。

    皇帝面容上现出略微的吃惊,但他没有责备,因为高峻这次匆匆赶来便说明了一切。

    他问,“那么,你要怎么处置此事?”

    高峻道,“臣惶恐之至!此事万一发展到不得不出兵的地步,胜负自不必担心,但于东北部大势总是一份搅扰。”

    太子道,“愿闻其详。”

    “如出兵,松漠都督府辖下的契丹一部便与长安有了隔膜,我们压服他只须半月,而服心则要耗日弥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动啊。”

    “你接着讲,”皇帝道。

    “二则,饶乐都督府下辖的奚部也同属宇文部族,我们与契丹部见仗的话,都督府内部难免出现分化这是人之常情,但本已稳固的饶乐都督府治域之内,便极有可能出现动荡,这也不是我们乐见的啊!”

    皇帝微微点头,再听尚书令往下说。

    不得不承认,高峻的分析入情入理。他在皇帝午膳时携夫人匆匆赶来,已然说明造成军情滞留的,在兵部一定另有其人。

    他心中冷哼一下,立刻锁定了一个人。但他还准备耐心地听高峻讲完,然后,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他。

    “三则,室韦部位于契丹之北,打了契丹,室韦部之亲唐方略极有可以出现动摇。四则,高丽盖苏文部也极有可能有新的想法,万一他动一动,我们在清川江的布防就有些不稳。”

    皇帝问,“你的判断都是基于大唐出兵的前提之下,那么是不是说……你并不想采取这个办法呢?”

    “微臣正是此意。”

    “但我大唐一向兵锋四向,胆敢当面列阵者,朕必击灭之!”

    高峻谨慎回道,“陛下,松漠都督府大都督窟哥、乃至契丹全部……想必都知道这一点。可他因何还是这么做?

第1081章 识的樽杯

    太子李治暗暗点头,别看这件事不大,但细想想,这也许就是弄清长安与饶乐、松漠、室韦三部交通往来的最快途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皇帝问,“你打算派什么人去松漠走一趟呢?哦!”他拍拍额头,“我们的尚书令大人,必须要等到鸿胪寺的回报才可以决断。”

    他想起了一直记在心里的一件大事,问道,“朕已有打算遣使到戒日国,传递朕的修好之意,不知尚书令有何看法?”

    高峻眨着眼睛未说话,苏殷问道,“父皇,不知这个‘戒日国’到底在哪里,儿臣不知呀。”

    太子李治道,“皇嫂,这是在吐蕃及泥婆罗西面的一国,听说地面也大的很,乃是孔雀国分崩后的旧域,东接吐蕃,南至大海,以象为骑。”

    苏殷又转向高峻道,“峻,我知道你与樊莺去过吐蕃的,那里冰峰雪原,地势高绰,戒日国难道更高么?”

    高峻赧然道,“我第一回听说此国,就不妄言了,但总感觉……赵国公、江夏王爷和褚大人一定会有些见解。”

    皇帝已然从高峻欲言又止的神色中看出他的顾虑,但他的这个理由也算充分。皇帝心中寻思,他的顾虑是什么。

    他从高峻对松漠军情的分析中再一次看出,这个人绝不是李士一类人能比的,他没有李士的刚愎自用和偶尔的利令智昏,因而目光可以越过军事的表象看到更远。

    李士能力可比关公,但恰恰是关公,失荆州、走麦城,致蜀汉向东吴寻仇,翼德殒命、玄德托孤,成为了蜀汉国运的拐点。

    烈马垮大磨、能人铸大错!

    千吏易得,一相难求,而眼前此人,弥足珍贵!

    对高峻的回答,皇帝虽然有些意犹未尽,却不再追问,他总有信心让他在今后的日子里知无不言。

    殿外有侍者奏禀,“陛下,鸿胪少卿崔大人求见。”

    不一会儿,鸿胪少卿崔仁师走了进来,这位少卿一点都不年轻了,五十五岁都挡不住,但腰板拔得挺直。

    接到尚书令高峻的安排之后,鸿胪寺不敢怠慢,立刻安排专人去查。查到结果之后,负责此事的典客署一位正九品下阶的丞,立刻小便失禁。

    自贞观十八年饶乐、松漠两座都督府归入大唐治内之后,与长安的往来已不经过鸿胪寺这条渠道了,他们近期与长安的往来情况,至少在鸿胪寺记载得清楚至极啥也没有。

    他再按尚书令的意思去查阅室韦部的往来底帐,发现该部从贞观十八年之后,几乎年年都有朝贡,大部分贡品均是些虎皮、貂绒、山参之类。

    而且这些东西的收、发底帐清楚,结留的物品也保存完好。

    但有一年是例外,就是在本年的八月初,室韦部的大首领莫贺弗再一次遣使入京,除了上述例行的贡献之外,还进贡了一件器物。

    “是什么器物?”皇帝问道。

    “回陛下,储库中是一只玉杯。”

    说罢,崔少卿得到了皇帝同意,招手由翠微殿外唤进一名小吏,他手上托着一方红木匣,匣子上托着一本帐册。

    他将东西放置在皇帝的书案之上,战战兢兢打开,把东西由里面取出来。高峻和苏殷都去案上看,是一只精美的白玉杯子,晶莹剔透的。

    皇帝问,“一只杯子……倒也不错。殷儿,朕便将它赠予你吧……它叫什么名字?”

    来人道,“陛下,帐册上写的是……冰玉潜龙樽。”

    “你在骗朕!”皇帝轻声说。

    那人连忙跪下,“陛下,小臣未说此杯便是冰玉潜龙樽,只说帐册上写的是此名,因而不算骗陛下!”

    皇帝道,“有理,你给朕起来说话,膝头怎么这样软呢!”

    小吏站起来道,“我们典客署署丞刘大人一对帐目,当时便病倒了,他说帐上写的是‘樽’,实物却是杯子,一个三脚、一个独脚。再说龙呢?别说潜龙,连明面上都没有,显然这里面有差错。”

    皇帝道,“嗯,你们这位刘大人还算识货,识得出樽杯。这只冰玉潜龙樽可大有来头,据说原来是汉代乐浪公公孙文懿的至爱之物。”

    苏殷知道皇帝讳去了公孙渊的“渊”字,而只提他的字,心中好奇此樽的来历,因而细往下听。

    “景初二年,魏明帝遣太尉司马懿率军四万讨辽。公孙文懿大败,与其子均被魏军斩杀,之后此樽便不知踪迹。而今看,它是流落到室韦部去了。”

    公孙渊在汉末割据之地正是辽东地带,众人就更相信室韦部贡献上来的东西不是眼前之物了。

    苏殷问,“父皇,这樽是个什么样子呢?”

    皇帝道,“朕也无缘一见,据说此物三足两耳,由一块玉雕成,外面雕双龙、内中有一龙,原称‘三龙樽’,但里面一龙浸酒似动,于是又叫做‘潜龙樽’。”

    说罢,他看了看挺立着的崔少卿,哼道,“鸿胪寺丢了宝物,你倒似没事人一般。”

    崔仁师躬身道,“陛下,臣有失察之过,寺内各署也是这个意思,有错即罚站直了等陛下罚。”

    皇帝一听就笑了,没有接着这个再说下去。

    连鸿胪寺在内共有九寺:太常寺、光禄寺、卫尉寺、宗正寺、太仆寺、大理寺、司农寺、太府寺。

    各寺首长为卿,级别也很高,除太常卿是正三品,其他各寺的卿,都是从三品。但他们与三省六部的官员不同,寺,是纯粹的办事机构是负责具体事务的。

    有办事的就有管事的,因而婆婆也不少。

    比如鸿胪寺,负责掌管外来使节、四夷君长朝见之礼、收纳贡物、并按着皇帝的指令回赐。

    还要负责高官凶丧赙葬,崩、薨、卒、死各按规矩操办。

    事情还不止这些,外蕃首领丧亡,鸿胪寺要报礼部备案。

    外方使者至长安,鸿胪寺在接待的同时,还要负责询问该国山川地势,报兵部职方部备案。

    同时还有许多的事务与中书省搭上边儿……当然不是去中书省指手划脚。

    一天到晚这个乱!干的多毛病就少不了,也难怪,尚书令高大人吩咐了一件事,典客丞发现纰露之后吓尿了裤子。

    而崔少卿的态度就显得不卑不亢多了,总归是个罚,总共二百来斤都踔在这里,挺着点省得腰疼。

    凡事都有底帐,负责接待室韦部这次朝奉的,是当时典客署总共十五个典客中的一位马洇。

    东西是他收的,他此时已是江安王府正七品上阶的骑曹参军。离任前,与接任者交割时,马洇就交待了眼前这只杯子。

    ……

    下午的时候,兵部侍郎李士任哪也找不到高峻,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尚书令总得尽快做出筹划,对松漠都督府的行为是打、是拉,总须及早地吩咐下来。

    但尚书令好像并不急,也不露面,李侍郎寻思,也许尚书令是急得乱了方寸,不知事从哪头办起了。

    李士知道,马部郎中长孙润是高峻的跟屁虫,他慢慢踱过马部衙门去,想从长孙润那里打听一下。

    但他听说,长孙润刚刚奉了尚书令的指示,已起程赶去登州了。

    李士想了想,立刻派亲信、骑快马赶往营州,去“传达”尚书令和兵部尚书高大人的指令:

    为控制松、辽事态,稳定辽东局面,严防讹传,从即日起,营州要严加过往人员的盘查,连营州以外的鸟儿,都不许随意从营州地盘上通过。

    第二天早朝时高峻才出现了,当尚书令与太子殿下说起契丹部欲陈兵南下这件事时,李士猜,平息此事的差事多半又要落在自己的肩上。

    以往有这般大事,按例会交由诸大臣讨论、商议对策,七嘴八舌之后有人一锤定音。

    在李士的经验里,每逢此时,兵部会提交意见,赵国公长孙无忌可能会先有个见解,之后褚遂良会出班赞同,李道宗会视情形说话或是不说话。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在职时也会参与意见,等大致的眉目逐渐清晰之后,朝堂上会再有一番热闹,一些职责不相干的臣子也会出来附合。

    但现在房玄龄不在了,换上了职位和品阶比房大人更高的尚书令,那么高峻的意见更重要。

    只是这次高峻不会傻到自己去辽东,一定不会的,因而开场这个话,高峻竟然是说也不合适、不说也不合适,今天他八成会先听别人讲。

    那么李士估计长孙大人会先讲,不过以长孙家与高府的关系,长孙无忌一定不会将尚书令抬到火上去烤。真是没办法,长孙大人似乎也不好开口。

    李士想,长孙无忌只要开口,则有很大的可能会举荐到自己的头上来,那就正合我意。

    谁知高峻仍然不急,太子也稳如泰山、也不问诸臣,一上来便问高峻,“不知高大人的意思,要如何应对此事?”

    高峻这才说话,而李士竖起耳朵听他怎么安排,“殿下,此次松漠事件根本算不上什么骚乱,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动用武力的时候,臣以为,只须英国公提精兵两千,便可马到成功!”

    李士吓了一跳,两千!他这是先架好了火圈儿,好让我钻吧。两千!冰天雪地的,你姓高的怎么不去试试!

    李士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不能有异议,此时他指望着有哪位大臣站出来说一句“人有些少了。”

    可是今天的朝堂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高峻道,“不过在现今的季节中,这两千人臣也不想用。英国公说得不错,营州在此事中的主职,乃是维护外围、禁绝讹传与串联,不令别有用心之人推波助澜。因而以臣的意思,营州不必出动一兵一卒。”

    太子、长孙大人、褚大人的脸上均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倒是英国公李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暗道,“我今日算你狠了,算来算去也算不过你!此时先不要想着去营州露脸了,还是想想如何脱身吧。”

    之前他不拿松漠都督府的军情当回事,可不包含高峻给出的前提。

    尤其又这么多天过去了,松漠那边也许已然群情汹汹了,耍光杆子平乱,他平生只听过高峻在剑南道那一次。

    长孙无忌问道,“高大人,不知你因何做出这样的判断?”

    高峻道,英国公讲得不错,凡事皆有因!自贞观十八年,契丹部归入大唐、化身为松漠都督府之后,几年来与长安之间的往来、一直严格遵循着臣属的礼节和章法,没有半点逾越。而长安对该都督府也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原因出在哪里?

    “再者,营州将松漠军情报上来……已经是四天前的事了,各位大人请想一想,四天时间对于一场一触即发的冲突意味着什么?”

    有人道,“是呀,如若冲突已起,营州后续的军报,也许一天便要两三次了。张佥大人身为一州之都督,可不会如此迟钝。”

    高峻道,“只能说,窟哥虽然在饶乐都督府北境陈兵五千,但他这些天一定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有人微微点头道,“尚书令的推断真是有理,有如飞身在饶乐都督府北部边境俯瞰一般明了!但窟哥为什么这样做呢?”

    “他在观望,或是想表达什么不满,但绝没有到与长安撕破脸皮的地步!那么,我们如若轻率地派大军过去,便是首先摆出了敌对的姿态,岂不是要促使窟哥迈出错误的一步?”

    “那要派什么人过去?带多少随从?任务是什么?”

    “殿下,臣意以为,要选一位有勇有谋,胆大心细,敢孤身犯险而面不改色、身处重围而如履平地、马上步下样样精通,短兵相接能以一当百,远处施射能百步穿杨,而且有些身份的人。至于随从就不必太多,三十人足矣!任务有八个字……察情、释清、震慑、安抚。”

    尚书令说,“而且这三十名随从人员,也无须用什么军士,牧子即可,再带上一百口牲口前往,以示长安并无动兵之意。”

    “高大人,你的意思是,将此行交予某座牧场来完成?如此说,这位带头之人,可真须有那么多的真本事不可了!不知让谁去好呢?”

    尚书令微微笑着,去看英国公,但李士不由自主地

第1082章 胆大心粗

    高峻朗声道,“此人几乎条条够格!只是不巧得很啊,他适被本官派往远处公干,这……可不大好办了……”

    有人问,“不知此人是谁?”

    尚书令答道,“便是兵部的马部郎中长孙润!”

    赵国公再深沉而且有涵养,听到么子长孙润被尚书令当着满朝文武、如此的大夸特夸,也止不住的有些得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接话道,“高大人你谬赞了!他还差得远!”

    随之问道,“高大人对松漠军情的分断,令人不得不心悦诚服!这样精干而有效用的安排,我们理应尽力保全的!而大唐人才济济,岂止长孙润一人!高大人看还可让谁、以什么身份前往呢?”

    高峻瞅着太子李治,“此事非殿下点头不可,别人是不好调拨的。”

    李治道,“嗯,尚书令的意思便是寡人的意思!高大人你只管说!”

    “殿下,也只有右领军中郎将薛礼将军合适,不过,他要镇守玄武门重地,不知脱不脱的开身。”

    江夏郡王李道宗点头,“薛将军在十八年讨伐时,便能单骑止乱、力挽狂澜,他陷阵无算,本事众人皆知,而见解、武艺、射技均不同于常人。”

    中书令褚遂良道,“十九年以来,薛将军只携孤军两千镇守凤头城,外镇高丽内抚贫孤,可称‘文武全才’之誉啊!”

    高峻道,“只是让薛将军前往的话,面对的是两座羁縻都督府,那么正四品下阶就有些身份不足了!再升上去一阶,也只是与羁縻都督府的大都督持平,恐怕……”

    李治道,“那便定下了!由薛礼前去果然是再适合不过,至于薛将军身份之事,寡人会从速奏请陛下,升任薛礼为……左千牛将军!”

    李士口中一阵子的发苦,左千牛将军是个从三品,相当于一位上州的刺史、诸寺正卿!

    薛礼人还未动身,品阶便由正四品下阶变成了从三品。可他才多大年纪!只凭尚书令高峻的一席话,一眨眼就飞升上去两阶。

    李士讪讪的,不甘心也只能忍着不表示出来,他想了想,问道,“高大人对北方军情的分析真让下官佩服,只是听了这么多,下官仍有一事不明。”

    高峻道,“国公请讲。”

    李士问道,“依高大人看,窟哥此举,到底要表达什么不满呢?”

    他绝不相信高峻能够在一时间说清楚这个问题,“高大人你刚刚还分析过,自贞观十八年以来,长安与松漠都督府之间一直没有半点逾越礼法的举动,窟哥又能有什么不满?”

    高峻想了想道,“松漠都督府大都督窟哥,这是在替室韦部出头!”

    他说,室韦部就在松漠都督府的北面,与松漠都督府界边相临,而窟哥与室韦部大首领莫贺弗情同莫逆,窟哥也一直有促成室韦部归入大唐的想法。

    其实,自贞观十八年以来,莫贺弗便有归唐之意,就在今年的八月,莫贺弗终于下定了的决心,要进表长安、请求归唐。

    这从历年来、室韦部献给皇帝陛下的贡品上也能看得出:贞观十八年至二十一年,室韦部的贡献只限于珍稀的毛皮、山参等物。

    而今年八月的最后一次朝贡,室韦部献出了该部的稀世之宝冰玉潜龙樽,以示归唐的诚意。

    为什么说此樽无价呢?据传,在景初二年,魏明帝遣太尉司马懿率军讨伐公孙文懿,便是为了公孙文懿手中的“冰玉潜龙樽”!

    只是此战之后,虽然公孙文懿父子殒命、司马懿也挖地三尺地寻找,但宝物还是不翼而飞了。

    高峻道,“它流落到哪里,想来诸位大人此刻也猜得出了吧?”

    “既然如此,室韦部因何至今仍未划入,反而还要松漠都督窟哥替其出头呢?本王真是不解。”江夏王李道宗忍不住问道。

    尚书令说,“问题就出自“冰玉潜龙樽”上!”

    要说清这个问题,就不得不说到鸿胪寺。鸿胪寺是主管接待外蕃君长、及使节贡献的机构。

    凡是与大唐有朝供关系的部族或蕃国,长安都会发给十二枚“雌鱼符”,上面刻有蕃国的名字。

    该国使节来朝,必须携带此符,正月来时须带第一枚,二月来时须带第二枚,依次类推。鸿胪寺内部另有“雄鱼符”十二枚,用以雌雄勘合。

    而蕃国进给陛下的贡品,须由使者入境的州县负责装箱、打好封印护送入京,并且统计贡物名称、数目报于鸿胪寺。

    鸿胪寺验收后,会知少府监及市司,由他们聘请“识物人”、辨认贡物是否值得奏送朝廷,并确定其价格,以作售卖、宫用、或朝廷回礼的参考。

    待使者回本国或本部落时,皇帝陛下会按着识物人确定的贡品等级,给予相应的赏赐,以示礼尚往来。

    “往年,室韦部使者返回本部时,自然会带回与那些珍稀兽皮、山参相应的回赐,”高峻说,“室韦部贡献出了‘冰玉潜龙樽’,但长安的回赐却仍如往年。”

    而且,本该按制颁给的下一年的雌鱼符,居然一枚也没有!

    这不就等同于很明确地告诉了室韦部:我不稀罕你的贡物,明年也不必再来了!?

    “以稀世之珍,换得这样的回馈,放在诸位大人身上会作何感想呢?”

    “这太不可思议了吧?陛下胸有四海,对于主动归化的部族,绝对不会如此行事的!”人们纷纷说道。

    高峻笑了笑,“正是此理!可问题正是出于鸿胪寺!”

    通过翻查底帐,才知道在今年八月前后,典客署十五位典客中,负责东北辽东方向蕃部的,是刚刚入职不久的典客马洇。

    就在昨日,万年县县令姚从利亲执太子殿下的谕令,连夜赶至江安王府,将骑曹参军马洇请到县衙“喝茶”,真相才浮出了水面。

    姚丛利性格谨慎,坐在堂上处理政事的时候,喜欢扎起腰带,整天都不动一动,又很注重仪表。

    此人外表谨慎厚道,内心却很刻薄,每次审讯官司,必定吹毛求疵、穷追不舍,深谙鸡蛋里头挑骨头的精髓。

    若是事先得了上峰的指示,那更要不置人死地决不会罢休的。与其打过交道的人真是既害怕又鄙视。

    有太子的意思在里头,在姚大人面前,马洇只能恨自己不是铁打的了。

    马洇一向重人际、而轻物理,信奉巴结得好就是一万个好。

    以前在黔州的时候,此人不唯案理、只瞧着刺史高审行的眼色行事,胡判原都濡县令刘端锐命案之事,做起来也是连眼都不眨一眨。

    这样的性格,注定会经常做出些利令智昏之事、且心无惧意。不做,不是不想做,只能说是没机会。

    到了典客署之后,马洇自认为又得了通直散骑常侍褚大人这座靠山,胆子当然够大了,猛然见到剔透精美的“冰玉潜龙樽”,马洇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更兼此人一向视规矩如粪土,而典客署一人一职、事务繁杂、各管一方,各自按着章法处置公务还忙不过来,哪有闲心监督其他!

    马洇只恨,为什么别人是胆大心细,而自己是胆大心粗。

    他忙着将家中的一只玉杯拿过来掉包,根本不知樽、杯之分,因而更不知修改帐册上的名称,甚至忘了将十二枚雌鱼符颁发给室韦部的使者……

    而室韦部在重礼铺垫之后,大概在欢喜地等待使者归来、然后上表请入。然后入使长安者回来了……

    高峻与皇帝、太子在翠微宫思来想去,与辽北方面的往来中唯一的差错也就是这一件了差得太离谱儿。

    那么,一向与莫贺弗交好、且一直热心于促成室韦部入唐的松漠都督府大都督窟哥来讲,其内心的惊愕与不解,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了。

    礼部尚书,莒国公唐俭也有些不解,“莫贺弗至少该致信一封,往长安问询一下的,也就真像大白……哇,只是不大可能啊!”

    他想到,任何一个人拿出满怀盛情表达交好的诚意、却被对方无端冷落之后,都很少立刻去信质问缘由的。

    如果冷落自己的,是幅员广阔、兵威强盛的大唐呢?那么偏居一隅、林僻人稀的室韦部首领,也许除了无尽的愤懑和憋屈,再也没有更适合的排遣手段了。

    再遣使追问?人家连鱼符都不给你,脸皮得有多厚!

    而且,他连宝物“冰玉潜龙樽”都不可能开口去索要了,那会显出你当时的诚意也有假。

    当然,莫贺弗还是可以与他的好友、已是大唐羁縻都督府大都督的窟哥诉诉委屈,对窟哥抱着什么期待不得而知。

    尚书令说道,“室韦部无信到,恰巧我们东讨高丽、南赈海溢之灾,有司的的确确是将他们疏忽了!”

    他对太子说道,“殿下,鸿胪寺贡库管理混乱,致有此失!追究主管之责当然也很紧要。但更重要的是亡羊补牢,微臣由这件事中,更觉蚁穴之恶!简直溃堤无声!”

    满庭文武无不以为是,谁能想像的到,一个流外二等的典客,用他的贪欲与无知,几乎撬动了帝国大厦东北方的一块基石。

    李士本来想到,既然只是去个人安抚一下室韦部、松漠都督府,又何须一位从三品的大员,只从这件事上看,尚书令高峻行事就有些任人唯亲了。

    只不过,经他层层递进地铺垫、造势,一开始连自己吓得,都恐怕被派到辽东去,此时即便内心里有些不服,也无话可讲了。

    但薛礼是高峻义兄,这件事谁不知道?

    李士拉搭着眼皮,鼻观口、口观心,再也不说一句话,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无声冷哼:瞧下一招儿吧。

    太子李治散朝之后,亲去翠微宫一趟,回来后,右领军中郎将薛礼,便晋身为从三品左千牛大将军。

    薛礼本职未变,他回来后将依然镇守玄武门。

    尚书令高峻骑着炭火,带着仪卫,一直将薛礼送至潼关方回。路上,薛礼对高峻表示了感谢,“愚兄总感觉此次的升职有些像做梦一样,此去绝不辱使命。”

    高峻、薛礼,自焉耆城下一别,彼此只闻其声、不见其容,至此时已许久未见了。

    高峻夺焉耆时,薛礼助战、投戟破城门,将大戟也折伤了。此时他手中的银亮大戟,正是高峻在十八年由西州千里送至辽东军前的,那时两人也未能见上一面。

    高峻身为尚书令,能够亲自送到潼关来,依依之意不言自明。

    一路上,高峻与薛礼推演过此行的无数种可能的变化,研讨应对之策,出关后,薛礼早已成竹在胸。

    按着太子的谕令,他将先至幽州牧场挑选精干牧子三十人,之后轻骑赶赴营州牧场,在那里调拨马匹一百,人、马再一同往北部饶乐都督府方面去。

    ……

    十一月初二这天,江安王府骑曹参军马大人的新纳侧室吕夫人,带着她的贴身丫环和四名奴仆款款出了曲池坊。

    她要到不远的曲江池,去做今年最后一次泛舟,去赏赏残荷,顺便采些别人摘剩下的莲篷,给江安王李元祥做一次莲子粥。

    据说这东西是清火的。

    李元祥惧内,王妃冯氏二十四岁,有着与她年纪绝不相称的老辣手腕。

    李元祥半截铁塔般的伟岸身躯,常以霸王自比,但只要一见王妃冯氏的面,立刻就能矮下去。

    李元祥虽然对吕氏爱不释手,但终究不敢将她接入王府。

    而就这么将吕氏空挂着,总是不大好看,毕竟她是刚刚被黔州刺史府扫地出门的。

    亲王拣刺史的弃妇,在诸臣跟前跌面子、被人指指戳戳不说,在高府人的面前也不大好看啊。

    李元祥身为亲王,要说有多么惧怕新任的尚书令高峻,也谈不上。

    但他知道,将自己与高峻同时摆在皇帝陛下的面前,陛下可能连半眼也不会瞧自己。

    如果让王妃得知此事、再哭到翠微宫皇兄那些去,那就纯粹是丢人了,弄不好还会受到一顿没鼻子没脸的喝斥。

    但是,

第1083章 验明正身

    曲江池位于城南,半数水面含在城中,东面、北面被高大的城墙遮挡,虽然时至仲冬,但近午时分,在这里水汽润面,居然还有几分暮夏的味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来采莲篷的居然不是她们一份,有城中无所事事、想找些情趣的官宦妻妾,也有衣着朴素的平常人家女子。

    奴仆划着船,载她们到残荷的深丛中去,让吕夫人和丫环一伸手便能够得着它们。

    刚采了一会儿,就见又有一艘船、船上有七八个人,高声驱赶着其他人,“这是尚食局的官船,李掌固奉命官采,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人们纷纷划着船避让,但吕氏的小船已经驶入的过深了。

    等奴仆努力在莲蒿林立的水面上掉过头来、再划回来时,尚食局的大船已横了过来,船头正撞在吕氏的小船上。

    小船上的几个人一下子摔在舱里,一个奴仆跌到了胯骨,爬起来骂道,“一个破掌固,只不过是个流外七等,怎么这样大的派头。”

    大船上姓李的掌固听到了,往船下看,知道撞上了懂得行情的,便冲下拱拱手道,“不好意思,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船?”

    吕氏在方才那一撞中也闪了腰,此时正让丫环在那里揉,只听自己的奴仆高声道,“江安王府的,听说过吗?”

    李掌固连忙致歉,“哦哦,原来是王爷府上的,失敬,不知尊夫人伤没伤到,要不要找大夫看看,下官还是认得几个良医的。”

    奴仆撇撇嘴道,“就不劳李大人费心了,我家吕夫人要看大夫,御医也使唤得了,还用你!”

    另一位奴仆道,“少与他罗嗦!我们的船撞坏了,夫人也闪了腰,你让他自己拈量着要赔我们多少!”

    掌固只是个末等的流外官员,日常只是做些采采买买的业务,实际的权力有限,能管着今天跟来的几个力役。

    他一年的俸钱也过不去八缗,真要惹到江安王府,掏钱要掏多少算完?这还是小事,回去后即便不降等,也免不了一顿上司的严厉喝斥。

    他连连作着揖,面红耳赤地央告道,“几位兄台先莫动怒,下官看还是夫人的身子要紧,看看夫人看病需要多少,小人总会速作筹措的。但眼下,局内正等着打制莲子,也是大内指名了要的,不好耽搁……”

    奴仆道,“我也不多朝你要……只须三百吊钱,我们便走!”

    掌固一下子愣住,三百缗,别说此时船上这些人都凑起来也不够,家里都够呛能有。

    他说,“那……也得夫人看了医、看看所需的药用再定啊!”

    奴仆说,“掌固大人你这船行得宽,管得也宽,我家夫人看病,自有人服侍,还要你这个掌固来操心?你不马上将大钱递过来,我们是不走的,干脆谁也别采了!”

    吕氏并无大碍,制止道,“侯三,你不要为难官船,人家李大人是公事。只是被他撞这一下子,莲篷我是再也采不了了,你只求李大人从他们船上给些莲篷,好不耽误了王爷食用。”

    奴仆道,“夫人发话,那就便宜你们了,还不快搬下来。”

    掌固连声地谢着,不得不吩咐手下,将自己船上方才摘到的莲篷给他们搬上去,小船上很快便装了不少。

    虽然自己这里莲篷要再采,这也没什么,多动动手就成了。总算三百吊钱不必掏、今日之事也有了个解决,李掌固放了心,话也多起来,

    “恕小人眼拙,八月长安赛马盛会时,小人曾见过王妃一次,江安王妃乃是姓冯,年纪和容貌也该不是这般的,不知船上的这位吕夫人是……”

    奴仆道,“我话未说完呢,船上是江安王府骑曹参军马大人的夫人!”

    李掌固站在大船上,听他说完,冷笑道,“我当是哪个,原来是你们,不在家中等着官差,却跑到曲江池来招摇。”

    奴仆道,“怎么,王府骑曹参军还吓不到你么?参军是正七品,尚食局的直长也不过才是个正七品!你一个掌固却敢有这样大的口气,小心我家马大人在王爷跟前说句话,让他再也做不成直长。”

    李掌固轻蔑地回击道,“我们尚食局是座小衙门,比不上你们马大人侍奉的王府。只不过,我们尚食局上至直长、下至掌固,却没有一个是监守自盗的货色!”

    吕氏听到此,忽然变了脸道,“你大胆说什么?!”

    掌固道,“说什么?!我说姓马的旧案复发,官榜都贴出来了!他在鸿胪典客职任上盗换外蕃贡物,引发的国格恶损、蕃部误解,险些导致盛冬之季边境兵患,现已被削职羁押。”

    “你这是造谣!不怕王爷追究你个中伤王官之罪?”吕氏厉声问道。

    掌固哼道,“夫人你还是别作此想了,马洇这罪乃是陛下亲勾,江安王爷怎么敢管?”

    吕氏顾不得腰疼,一下子跌坐在小船船仓里。

    掌固道,“按着《厩库律》中“库藏失盗”一款,“盗窃国家库藏,脏物价值抵满五十匹绢者,判役流、除名……”

    吕氏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天哪!”

    她这才意识到,从昨天傍晚至今,她一面都未见过马洇。

    这也不怪她心粗,而是李元祥不定时要到家里来,有时半夜到了,马洇这个顶缸的也要连夜回避。

    掌固说,“价值满一百匹绢者,绞刑!可马洇偷什么不好,偏偏要偷‘冰玉潜龙樽’!此物价值连城,不知能抵多少个一百匹绢。不过他也不算亏,偷这么多,一个绞刑也就够了。”

    对方说得确凿无误,再说小小的掌固犯不上危言耸听,从他前倨后恭的态度上,吕氏也该什么都清楚了。

    她内心凌乱,像置身于狂风之中。

    冰玉潜龙樽,她确是见过此物,也不再相信这是马洇的“祖传之物”了。

    她此时已不再想马洇,而是想这件事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没有了姓马的,但还有姓李的!想来不致有什么大事。

    掌固喝道,“来人,将送下去的莲篷通通都给本官拿回来!”

    大船上的人立刻跳下来搬,吕氏带来的奴仆刚说一句,“你们不能都搬走了,还有我们自采的,”立刻被人打了个大嘴巴,

    “什么是你们的?连你们的吕夫人将来也是大家的,此时她若有些眼色的话,说不定我们李掌固会去宜春院给她捧捧场子!”

    宜春院,专门收留犯官妻妾,充为官妓,李掌固虽是个流外官,但也是个官,他当然也可以去。

    吕氏呆呆的,看着对方眨眼间将自已小船搬了个空,连原来采的莲篷也一根不剩了。又呆呆地任凭四名奴仆手忙脚乱地、在人们的哄笑中将小船驶离。

    她出来的巧,刚刚到曲江池,万年县捕头姚从名就带着官差赶到了。等她们一上岸,被姚从名锁个正着。

    姚捕头皮笑肉不笑地,在吕氏脸上掐了一把,“嘿嘿,模样还算不错,不过你记着,大爷很快便会去宜春院走走的,到时忘不了你。”

    吕氏挣扎着,“你不能锁我!我要见江安王爷!你们带我去!”

    姚从名冷笑一声,“你以为本捕头也像马洇,做事顾头不顾腚!我来这里前已去过王府一趟,江安王妃有话,王爷是不会见你的!”

    吕氏被人锁着走,哭哭啼啼地,“那……那我要见尚书令。”

    姚从名喊停,问她道,“尚书令……连我大哥都不轻易得见,你多什么?可知道尚书令府上的大门朝哪开、大管家是哪个?此时恐怕你连他的脚面都够不上。”

    吕氏连声道,“我怎么不知?管家是高白,他大夫人菊儿、二夫人雪莲,在子午峪时两个人都去看过我的!捕头只要把话传到,总有你的好处。”

    捕头道,“那你也须先到班房里去,而我一向是个热心人,不计较马洇犯了监守巨盗的不赦之罪,就往高管家那里替你跑一趟。”

    ……

    京官犯案,羁押、审讯、判决都在大理寺,大理寺定刑之后再交刑部审核通过,最后由皇帝陛下朱笔亲勾,也就可以执刑了。

    而吕氏身为犯妇,该羁押于万年县牢,这是马洇临死都没同吕氏见过一面的原因。

    立春至秋分之间不决死刑,但眼下是十一月,秋分早过,马洇一案的判、决都异常的快捷。

    有一群虎狼衙役持着绞索进来,履行过必要的手续,验明正身、将索子套在马洇的脖子上,一边两人持住索子一端,问他还有什么说的。

    马洇此时万念俱灰,连吕氏也不再想。

    他本是都濡县一位县丞,家有妻儿,在县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走到哪乡哪村都是远迎近送。能有今天,细想起来却是因为高审行一人。

    没有高审行,他也做不到县令,也不会去武隆渡,也不会流放崖州遇到褚大人,也不会跑到长安来做什么典客、当然也就看不到那只冰玉潜龙樽,也就没有今天的结局了。

    但若是没有这个吕氏在中间夹着,马洇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将高审行捋得像猫一样温顺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么自己的死还真与这个吕氏有极大的关系,祸水啊,祸水啊!

    马洇怕死,跪在地下,脸色苍白地、用两只手死死抓住缠于脖子上的绞索两端,生怕官差用力。

    他异常留恋地环顾这间牢房,看那些木柱铁链也很亲切。

    此时浑身发软,即便跪着,大腿骨也在突突乱颤,央告道,“几位爷爷,我求求你们了,一会儿千万莫手软,给我来个痛快的,被勒很难受的。死后我想回都濡,那里才好。”

    一名差官嘀咕道,“兄弟们瞧瞧,这就是堂堂的江安王府骑曹参军马洇,人前有多么不可一世,人后便有多么卑躬屈膝,想想他在王爷跟前也差不了这副德性!”

    差官道,“少罗嗦!解决了他,我请兄弟们去喝酒压压惊!”

    四个人同时、缓缓用力,马洇痛苦异常,额头上青筋暴露,腿在地下乱蹬,舌头都吐出来了。

    但那边先有一人松了力,摔着手道,“娘的!昨夜家里的婆娘不知吃了什么东西,那个浪劲大的,折腾得我这时手都发软!”

    马洇得了功夫,伏在地下残喘,并且大声地咳嗽。

    差官催促道,“少罗嗦!忘了马大人刚才是怎么吩咐你的了!”

    ……

    而吕氏此时正在万年县女牢,她不吃不喝,不哭不闹。

    马洇的大夫人王氏也押在这里了,有宜春院的管事带两个婆子过来,例行公事般地问她们姓名、年纪、籍贯、夫家姓名。

    吕氏与王氏一样,机械地一一回复,但她没有提高审行的名字。

    一个婆子上前,捏吕氏的腰、胸,让她站起来转身、抬腿,她一一照办。另一个婆子拿着一支白木板子命令道,“张嘴!”

    吕氏张开了嘴巴,白木板在她的嘴里上下拨着,婆子往里面看她喉咙和牙齿,然后抽走了板子。

    也许明天,她就要到宜春院去了,去那个地方、侍候无论哪个去找新鲜的京城官宦,当然也包括尚食局的李掌固、万年县捕头姚从名。

    而吕氏怕的不是这个,而是注定有一天她要年老色衰,会被派去做浣洗、衣一类的粗活。

    但她异常的平静,只要姚捕头肯往永宁坊高府去,她相信高府总会来个人的。她也相信姚从名不会放过这个去高府露个面的机会。

    果不其然,就在这一天的傍晚,有狱卒将她领出监房,带进一间把守严密的屋子,而堂堂的高府大管家高白,只配站在屋门口把风。

    吕氏猜到里面有身份更高的高府人。她心里说道,“这根本就不必多费话的,姑奶奶还没输到一无所有。”

    里面坐着的,是尚书令的五夫人崔嫣、七夫人丽容。

    在二人的面前桌子上摆着茶壶、茶盏,冒着氤氲的香气。这两个人脸上的柔和娇贵之气与自己的憔悴天差地别。

    她们也不说让坐,吕氏一进去,就坐那她们面前的凳子上。

    五夫人崔嫣看着吕氏,就是她,在黔州刺史府搅得天翻地覆,让母亲远赴西州。她问道,

第1084章 如愿以偿

    她问道,“吕夫人,你不安心在牢里呆着,找我们做什么?”

    吕氏也不费话,直接说道,“我不想去宜春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丽容挑着眉毛,看着对方笑问,“又不是我让你去的,找我们做什么?再说为什么不想去呢?你是该去那里的,因为你是马洇新入门的侧室呀。”

    吕氏道,“有什么该不该的?马洇犯了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要纳我入门我抵挡得住?再说,犯籍没之罪的可不止一个‘监守巨盗’,官员受财枉法、寡廉鲜耻,丁忧期间……”

    丽容打断道,“说,那你想去哪儿?”

    “长安有什么好,我要回黔州去,那里总还有我的祖屋。”

    崔嫣说道,“你想的美!”

    “宜春院什么有身份的人都去,你们不怕我嘴上没有把门的,将高审行在子午谷的丑事传得人人尽知?”

    崔嫣气愤已极,猛地站起身对丽容道,“我们走!谁做的事谁承担,也强过时时让她拿来要挟!随她去宜春院说,和我们永宁坊有什么干系!总之你要管,我便告诉峻和柳姐姐。”

    但丽容未动,崔嫣说,“我们刚说到了枉法,大人做一件错事便让她叼住了不放,你看看她从黔州到长安来回的作!难道你还想再给她塞上些我们的把柄?”

    丽容听罢,这才站了起来,“崔嫣姐你说的有理,救了她反倒授人以柄,我可没那么傻。再说,谁会听一个犯妇胡说,污蔑了太子殿下的女侍读,她一块整皮也别想要了!”

    两人茶也没喝,起身往门口走。

    吕氏在她们身后哭道,“两位奶奶,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说子午谷的什么事了!高大人在子午谷什么坏事也没干……”

    崔嫣回身,对吕氏道,“不必,你尽管去说吧,看有没有人信你的。”

    丽容说,“不过可别再传到我耳朵里,哼!不然你宜春院也别想待了。”

    ……

    吕氏,这个祖居黔州都濡县的寡居女子,几经周折,费尽心机要到长安来,最后终于如愿以偿,以宜春院“内人”的身份永久留居在这座繁华都市。

    马洇,这个黔州都濡县的县丞,历任都濡县令、澎水县武隆渡津丞、流放崖州、在码头上扛过粮包,短暂任过兵部令史、鸿胪寺典客,并在江安王府骑曹参军的任上事发,被处以绞刑。

    江安王李元祥在此案过后,几天内便被皇帝安排、以亲王身份去巫州,出任这座中州的刺史。

    至于他私用贡物“冰玉潜龙樽”的事,在上缴了此樽之后,皇帝也就不再追究其他了。

    薛礼走后,李士发现高峻再也不提松漠都督府这件事,仿佛松漠都督府在北方陈兵五千,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兵部侍郎、英国公李士本打算借题发挥一下,居然也没有了落脚之处。他没有看到尚书令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反倒让他将自己吓了好几吓,然后顺理成章地把他的义兄提上去两阶。

    这人写的字能垮到天边上去,听说写个什么东西都要夫人们代劳,偏偏心思却缜密异常。

    他远在长安,仅仅凭借着迟呈了四天的营州军报,便能迅速分析出千里之外的大致军情,而且众臣都提不出异议。

    李士私下里自问是做不到的,如果是他主事的话,接到军报后第一反应一定是迅速安排快马、去前线进一步打探军情,并要求营州、辽州等处着手做好出兵准备,以应对不测。

    须知军情如火,李士以为,晚把军情呈给高峻三天,前方的情况会更复杂,更不好推测,谁知高峻不慌不忙,一下子将目光盯在了鸿胪寺上。

    马洇也够倒霉的,就算他盗换冰玉潜龙樽的手法有些拙劣,如果不是碰到高峻的话,这件案子也许要潜伏得更久。

    如若双边开战、成为敌对方,兵部职方衙门尚有可能保留室韦部的资料,但鸿胪寺那里一定会很快勾消案底,那么马洇也就干干净净地逃脱了。

    而对于出现重大纰露的鸿胪寺,李士以为,高峻在收拾完马洇之后,一定会追究鸿胪寺的责任,或是罚俸、或是罢免、或是降职地大大折腾一番,这才显得出尚书令的雷霆之威。

    但这一点上也出乎了李士的意料。

    高峻不但只字未提鸿胪寺其他官员的责任,还马上提请太子李治,给鸿胪寺增补员额三十名,由一名典客负责一方蕃使,增加到三名。

    他说,在外方使节面前,鸿胪寺的每一名典客都是大唐的脸面,要有条不紊,整天忙得提溜烂转、脚打后脑勺、丢三落四、拿东忘西,就不像是大唐的仪礼官、而像个打杂的。

    对于鸿胪寺典客来说,有些时候清闲沉稳,仪容端肃,行事缜密而富有秩序,便是头一项标准。

    尚书令提议,由吏部对现有的典客操行进行评定,不合格者另作他任,并在年轻的流外官中择优进行增补。

    为显示朝廷对此事的重视,典客的等级提升至流外一等,一年内无失误,则升至从九品下阶,所有有志于此职的流外官都可以主动报名,经吏部审核合格后上任。

    对于那些年轻的不入品官员们来说,这无疑是个机会,而且一下子就是三十个员额。一时间,报名者达到了四五百人。

    鸿胪卿在马洇事发后一直提心吊胆,他以为,出现这么一起案子,至少会挨上一顿训诫。

    但尚书令在提完了典客的建议后,就再也没说过鸿胪寺的事。

    而太子殿下好像也得了健忘的毛病,也只字不提此事。

    所有鸿胪寺的大小官员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尚书令高大人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所有的毛病只是那个马洇的,尚书令知道典客的不容易!

    李士对于松漠军情,曾经设想过其他的两三种可能,但当高峻在朝堂上做过详尽的分析之后,连他都觉得自己的设想站不住脚了。

    这件事完全、完全可以是一场在李士家戏台上上演的大戏,李士连台词都准备好了,以为完全可以占尽主动。

    但他刚刚将戏折子拿出来,便让高峻一把将大幕拉合了。

    以往每次辽东方向有事,不论是陛下还是太子,总会首先征求李士的意思。但这次,营州、辽州他的那些老部下都成了看场子的,连龙套都不是。

    尚书令再也不提此事,他连看都没有多看戏台子一眼,反手把薛礼推上去做了主角,李士愣神了好几天,有苦说不出。

    而且高峻当众吹了大话之后,压根也没提过龙兴牧场的事,而在李士看来,在这样的冷酷季节里,由一座势单力薄的、新组建的牧场,去守卫森严的铁瓮城取敌将的首级,越来越像是个笑话。

    而奇怪的是,李士明明在心里认为是个笑话,在这些日子里还不止一次地想起它来。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日子已经是十一月初十了,但是龙兴牧场一点消息都没有。高峻没有坐卧不宁,反而很忙。

    李士听说,尚书令八夫人的父亲、叔叔,前后脚都跑到长安来了。

    尚书令在忙着迎接和款待岳丈、叔丈。

    ……

    永宁坊高府。

    高峻见到苏殷派来传信的家丁,听说她的父亲台州刺史苏,叔叔顺阳王府长史苏勖居然同时到了。

    他马上扔下手中的事务(反正官做到他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具体的事务可干,只要皇帝或太子殿下不找他,他躺着睡觉也是忧国忧民),匆匆地赶回府中。

    此时府中正大事操办着接待亲戚的家宴,谢金莲支使着仆人们跑进跑出,苏殷也提前回来了,脸上洋溢着喜气,对她父亲也不再是待搭不理的了。

    高峻陪樊莺去余杭郡的时候曾经见过苏一面,此时再见,就发现他这位岳父目光比以往更加炯炯有神,神采也有异往日,不觉大为奇怪。

    苏给高峻引见他的兄弟,这位台州刺史虽然嘴上说着、此次到京有多少多少的公务,还拜见了长安多少多少的知交,但高峻看出,其实他这次就是为了他兄弟才来的。

    苏勖比他的兄长略瘦,像个学者、而不怎么像个亲王府的长史,见面几句话之后就有些冷场。

    而高峻对苏殷的这位叔父一无所知,只知他是顺阳王李泰的长史,因而也不知该找些什么话题。于是悄悄地对苏殷挤眼。

    苏殷偷偷冲高峻一笑,问她叔叔,“叔父大人,侄女多久日子不见你了,你这时才来看我们。”

    苏勖这才说道,“唉!顺阳王这些日子身子总有些不适,延医请药总不见好,我是奉命到京师来为王爷寻一寻名医的!正好大哥也到了长安,便请他带我来顺便看看侄女。”

    高峻问,“叔父大人,不知顺阳王得的什么病症?”

    苏勖道,“气滞内淤,如哽在喉,饮食不下,日渐消瘦!”

    台州刺史道,“我记得顺阳王在做魏王时,曾是心宽体胖,皇帝陛下特准他乘坐宫车入大内的,想不到!”

    高峻知道,顺阳王李泰,是皇帝陛下的四子,也是长孙皇后所生的嫡子之一,除了听说他有些才华,其他的一概不知。

    但他从苏的一句插话中也听出一些意思:一位曾经深受皇帝宠爱的皇子,屈居于一县的封地内几乎被人遗忘,细想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然他也看出,苏勖名为寻医,其实也是奔着他这个尚书令来的。可高峻不想管,也管不了。

    他深知皇家对大臣私自结交亲王的忌讳,李治已是定份的太子,自己伸手到他们兄弟之间去,九成九李治也不会太高兴的。

    苏殷在长辈跟前好奇心很强,还在那里追问,“怎么会这样?”

    但苏勖似乎已看出高峻的态度,迟疑着要不要说。

    此时酒菜都以摆好,谢金莲过来请众人入座,正好听了个话尾,也问,“叔父大人,这个顺阳王既与太子殿下是亲兄弟,还能有什么不如意的!王爷再不如意,那平民百姓又怎么过日子!”

    众人入座,柳玉如等人殷勤劝饮,就把苏勖努努力要说的话又耽搁了。

    柳玉如问,“一见叔父大人就是个文质彬彬的,难怪苏姐姐也很有个做官的样子……我们听说叔父大人撰有《括地志》一部,是实打实的鸿篇巨制,何时让我们姐妹拜读方好。”

    苏勖道,“哪里哪里,这部书乃是顺阳王在长安时主撰,我只是打打下手的。柳夫人问得正好,来长安之前,原有一位至交索要此书,我给他带来了却不遇,那就先留给柳夫人雅正吧。”

    柳玉如连忙称谢,苏勖立时吩咐随行的人将那部书捧进来,高峻一看,这部书足足有十来函、每函六册,蓝绸面函匣,连匣上的别销儿都是白象牙的,打开后,书册装祯精美异常。

    苏勖的随从各取一册,分头给尚书令、柳夫人及各位夫人,女子们兴致盎然,就在席间开卷阅读,不时啧啧称赞。

    高峻手中的是头一本,扉页上没有任何题字。如果像苏勖所说,这部书是以苏勖的名义送给好友的,那么按着礼节,总该有“请某某台雅正”之类的客气话。

    什么都没有,这不正常。

    那么,这就多半就是专门带给永宁坊的,而且多半就是这位顺阳王的意思了。王爷不题字,是为了不给对方惹到麻烦。

    一瞬间,高峻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亲王就有了好感。

    再打开书一看,他很快被其中的内容吸引,竟然把头埋下来接连看了好几页也没有说话。

    这是一部讲述大唐山川、地理、风物的著作,序略五卷,正文有五百多卷,辞藻精简传神,读来仿佛身临其境。要说从字里行间能感知山谷林涛、雄川险岸也不为过。

    因职业所系,高峻一向注重地理,因而他的专注就不是假装着客气。

    此时,苏勖见自己所赠之物深得尚书令喜爱,神色中的紧张成分也减轻了不少,但有关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却仍然不知如何开口。

    他看出,这位柳夫人真不是个简单人物,《括地志》是贞观十五年才成书的,以柳夫人的年纪,贞观十五年也没多大。

    但人家一见面马上能想的到这部书,一是说明她见识有异于常人,二来说明她也不赞成尚书令掺和到皇族的事情中去。

    只不过她提得自然不露痕迹罢了。

    他暗自感叹,尚书令年纪轻轻便权倾朝野,也并非是无缘无故,除了高峻自身的原因之外,内助之功也不容忽视啊。

    高峻头也不抬,问,“叔父大人可知王爷的真正病因?”

第1085章 真正病因

    柳玉如马上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笑着问道,“王爷乍离长安,到邓州治下荒僻的顺阳县有些住不大惯吧?但……封地与爵位是陛下的圣意,若是这个原因的话……叔父大人还须多劝导才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高峻明白柳玉如的意思,贞观十七年,李承乾倒台后,时为魏王的李泰在与现太子李治争夺储位中败落下来,内心的忧郁可想而知。

    柳玉如是在提醒苏勖,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除了劝导别无他法,找谁也是不成的。

    她不会同意让高峻插手到皇子争势中去,如果李泰遣着长史苏勖到高府来,只是为了拉拢尚书令的力量,那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苏勖呵呵一笑,“柳夫人果然眼里不揉沙子,但王爷的病因却不是这个!自贞观十七年以后,顺阳王早已心灰意冷,无意于权势。再说,本官岂会因为这个特意跑过来、拉自己的侄女婿一步迈入到漩涡之中?”

    柳玉如让苏勖一语点破,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红着道,“叔父大人,如此便是晚辈不该插话了……但王爷的病因到底是什么呢?”

    苏勖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若非让人步步紧逼欺到头上来,王爷又怎会郁郁寡欢!但他性情孤傲,是绝不会因此跑到陛下的面前去诉委屈的!”

    苏勖一边喝着酒,一边将顺阳县的事情从头道来。

    顺阳王李泰,皇帝四子,母亲是长孙皇后。他与故太子李承乾均是武德二年出生,李承乾是一月,而李泰是同年的十一月,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他曾是贞观皇帝最为宠爱的儿子。他身为皇子,成年后可以不必按着惯例去封地,可以长驻京畿。皇帝还曾不顾众臣的劝谏,违例让他在京城的府邸设置文学馆,任他自行引召学士。

    后因涉嫌与太子争位,皇帝为了让嫡子们共存,只好采取隔离政策,改封其为顺阳王,封地就在邓州的顺阳县。

    樊莺道,“我与柳姐姐曾去过邓州的,那里是个富庶的地方,”

    苏勖道,“正是,这也算陛下的爱子心切吧。本官私下里以为,顺阳王才华横溢,聪敏绝伦,但他的性格率真而随性,根本就不适于权力场中的倾轧与争夺,做做学问尚可。”

    高峻不住地点头,“那么,既然王爷已不再计较争储一事,这样与世无争的人,又何来的抑郁呢?”

    苏勖苦笑道,“有时你不争,也并不表示别人便会放过你。”

    “是谁呢?”高峻问。

    苏勖说,古语讲墙倒众人推,此话一点不假。顺阳王到邓州地面来,论爵位是最高,论身份也是最贵,但独独没有实权。那些势力之官见王爷失势,倒比狗还厉害,表面上虽不敢张牙舞爪,但背地里的勾当才最是令人可恨。

    谢金莲说,“可不就是这样!那年我们随柳姐姐到山阳镇去,邓州刺史府上的恶公子便欺到门上去,说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要不是巧遇长孙大人,我们几乎就摆脱不了。”

    这一节的事,高峻倒是不知,柳玉如也没有说过。但他十八年从辽东返回山阳镇,携柳、樊二人去江南、路过邓州时,邓刺史父子的贪婪嘴脸却是他亲眼所见。

    想至此,高峻问,“首官恶,恶一窝,难道顺阳王的不如意也与邓氏父子有关联?”

    苏勖叹道,“谁说不是呢,王爷不会去招惹他,随他卖官鬻爵,蟹过扒黄,但邓刺史父子瞧王爷可欺,早就盯上了王爷在丹江口附近的封地了。”

    顺阳县与邓州城本来隔着丹江口一大片湖面,两边本可相安无事,但这片湖中盛产唐蟹。

    邓刺史看上了属于顺阳王的七十亩的水面,他暗暗授意手下,找一帮渔民,明目张胆到侵入进去,制造摩擦,拦栅圈围,从四面蚕食。

    李泰府上的王官,先与对方争执说理,说不通、便请求邓州刺史府裁决。

    邓刺史表面客客气气,但有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管还罢,简直越管越乱。

    再说生乱之人就是他的娄罗,刺史府管一次、他们便大胆一次,夺水愈演愈烈,王爷那七十亩的水面,被人七勾八圈,王府的船想进都划不进去了。

    高峻将手中的书“啪”地拍在桌子上,“欺人太甚,还有没有规矩!”。

    一位失势的亲王,只有七十亩水面,被人圈得七零八落。北方一座宽乡,一个寡妇守业还有二十亩地!

    而英国公李士的田庄,自黄峰岭至泊河,中间足足有百余里,中书令褚大人的平泉庄周围十余里,建亭台楼榭二十二所,泉石之美,冠满一整座山。

    “这才是水上,而陆地上就更让人气愤了!”苏勖说道。

    “王爷的封地,前有精舍山,后有伏龙山,界限本很清楚,但这些年,让邓刺史授意手下以各种名目欺占的,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精舍山和仗龙山本属李泰的封地,但此时已是划在邓刺史两座田庄的范围里了。

    邓刺史在精舍山上建了满坡的鸡舍雇人喂养,一刮北风,鸡粪味儿躲都没处躲,晚上母鸡叫蛋,早上公鸡打鸣,李泰不胜其扰,“精舍山已成了鸡舍山了!”苏勖说道。

    而伏龙山上也被邓刺史圈去、建了一大片休闲的庄园,小楼雕栏,别致出秀,刺史偶尔便与人到这里来丝竹歌宴,居高临下的,倒显得伏于山谷中的顺阳王府一副受气的架势。

    北闻鸡臭、南听管弦,王爷的憋屈可想而知。

    樊莺杏眼圆睁,“叔父大人,堂堂的王府,王官也不是一个两个,怎么倒让他欺负成这样子!刺史府不管,京城也不远,难道不会到京城来告?!”

    苏勖苦笑道,“樊夫人你是不知,邓刺史早料到了这一点,派他的儿子常年往长安跑,四季的敬奉、应时的特产,专门打点有用的大臣。我们不是没有告过,但每一次都石沉大海!客气的安慰两句,差一些的连人都见不到了!”

    再要往上通情,李泰便不许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跑去向皇帝,尤其是太子他的兄弟哭诉什么委屈。

    久之,府中的王官也自觉低人一等,遇到生事的人开始绕着走了,像是理亏了似的。

    再后来,那些参军、主薄、典签们,一到任期满了,便四处打点着到别处任职,再也不想回来了。而走不了的人,则有的忍气吞声,有的干脆与邓州刺史府暗通款曲,做些里应外合的勾当。

    苏勖叹着气说,“我自入王府,王爷势重时便得他的厚待,他失势时也没有离他而去,从长安随他到邓州来。如今王爷在暗处,匍匐于子夜,本官若再走掉,估计顺阳王也就活不下去了!”

    苏长史说罢,猛然间不能自控地气息急促,接连哽咽。连他的兄长,台州刺史的眼圈也红了。

    高峻看看桌案上的《括地志》,精美的绝不止它的装祯。

    而且他也明白了,这么多年苏勖默默无闻,也从未听说过他因为自己的官职到哪里打点和疏通,原来他根本就没想过离开。

    苏勖若是还有一丝办法,根本不会找到永宁坊来。贞观十七年时,苏殷是李承乾的正妃,而苏勖是李泰的长史,这对亲兄弟也曾为了储位、争得天昏地暗。

    不为李泰,只为苏勖这份执着,高峻也有了要管管的意思,只是从哪里入手呢?

    弄不好,太子李治那里也会与自己出现隔膜,虽然眼下看起来,顺阳王已威胁不到太子的地位,但尚书令与太子过去的政敌有牵扯,总不会令他太痛快的。

    而陛下若是得知自己初任尚书令,便将手伸的这么长,会作何感想?

    他也不端杯,坐在那里有片刻的出神。

    柳玉如也很矛盾,她不想高峻插手皇族的事情,但苏勖一位王府长史,是在座中多人的长辈,也情不自禁地哽咽出声,她也很难过。

    尤其是她看到,苏殷在那里早已泪水涟涟,苏、苏勖兄弟两个就是奔着苏姐姐的关系才来的。

    苏殷就是因着自己的态度,至今未与高峻亲近,此事已让柳玉如有了过多的不安,那么今天柳玉如就不便再吱声了。

    她偷眼瞧向高峻,目光里有担心,有无奈,不知他要如何做。柳玉如起身给苏氏兄弟倒满了酒,劝他们进酒。

    但苏勖心事重重,又见尚书令许久不语,酒就更喝不下去了。

    他也深知这件事任何人都不想管,连皇帝都将他的亲生嫡子抛到脑后了,何况外人!

    高峻举起酒杯自饮,说心里话,苏殷的这位叔父已赢到了他十分的敬重,早已强过了苏殷的父亲。

    他只是在想这件事情的着手之处,要管,但又不能明着出头。

    他放下酒杯道,“给我在书中找邓州。”

    桌上几位女子几乎同时跳起来,争着去找,先按着序略找到所在的函匣,再找到了书,樊莺飞快地找到了邓州卷,将书翻开那页、塞给师兄。

    此处位于山南,有南阳沃野,有丹江口水产和数不尽有木材,的确是个好地方,由此处过山即是长安,沿汉水南下即是江南。

    皇帝将其四子封到这里来,不得不说初衷不错。而且这里几乎就是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从大明宫往南一看,几乎就望到了。

    但谁知道呢!

    尚书令认为,一州之刺史,是不能像个地痞的!一个忠心耿耿的人,是要有好报的!与其看着邓州这对父子沐猴而冠,不如趁早将他们打发了!

    苏殷已不再抹眼泪,“峻,你到底管不管呢?”

    高峻想了想道,“皇族之事,我不好管。”

    苏、苏勖两个也惊讶地抬头看向高峻,柳玉如等人也感到大为意外。

    苏殷一听,脸憋得通红,当着她父亲和叔叔的面,高峻回答得太斩钉截铁了!她感到脸上无光,不顾众人在场,一下子站了起来,她要到后宅去。

    谢金莲叫道,“那个邓公子不可一世的派头很可恨呢!我们陪柳姐姐在山阳镇时,他听说柳姐姐自请出门了,想让她和樊莺给他当下人,将山阳镇当作他往返长安、邓州的站脚地!”

    高峻一把拉住苏殷的裙腰,拽着她想迈步也动不了,苏殷反过手来掰,但那只手像钳子似的哪里掰得动!

    高峻就这么拽着苏殷,恶狠狠地看着谢金莲道,“激将法!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这套?”谢金莲一缩脖子不吱声了。

    高峻对苏殷说,“你不要走,一会儿随我去书房,写份加急奏章。”

    苏殷复又坐下,赌气的道,“我叔父的事你不管,写奏章是你的事,我也不管!”苏冲着女儿抬抬手,又不知说什么好,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

    苏勖连忙去看高峻,发现他并未生气,唉,自己的事办不了,别再惹到侄女家闹了生分才好。

    高峻:“我是尚书令,管不了皇家事,难道还管不了一个外宫苑总监?”

    苏殷:“可这是在家里呢!”

    苏:“女、女儿啊,家里也正该他管你啊!”

    苏殷转向高峻:“那好,你说说看,家里有我什么事?”高峻让她问的,张了张嘴,居然没话来答对,在家里怎么能有什么事。

    柳玉如连忙道:“苏姐姐,他他说管不了皇家事,但叔父的事总该管的!”

    苏殷听了,再去看高峻,有些将信将疑,面色上的怒气也没有了。

    崔嫣:“而且邓州刺史的事他也管得了!”

    高峻听了,松开手去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对苏勖说道,“叔父大人,你总不到长安来,明天就让苏殷总宫苑监、和思晴刺史陪你到长安城中各处转转、散散心。”

    苏勖试着问道,“那我要转上几天呢?太久的话……”

    高峻笑道,“叔父大人请放心,你到长安来,又迟迟不回去,顺阳王绝不担心你弃他而去,反而会很踏实。”

    送苏家兄弟两人去客房休息之后,苏殷不等着高峻再开口,自己就站起来先去了书房。等高峻踱进来的时候,发现她已将纸铺好、墨也研好了。

    高峻坐下来,先盯着她看了一阵儿,

第1086章 慢慢摸索

    苏殷不好意思,说道,“那我与柳妹妹,到底哪个的脾气大呢?”

    高峻道,“都是一个德性!还有思晴,居然也把我骗过了,还有李婉清,刚到牧场村便拿画轴打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只有樊莺是个本色,但脾气更坏!”

    苏殷“扑哧”一笑,“尚书令大人,要怎么写呢?”

    她手中提着笔,面色微红,尽显妩媚,眼神定定地看向他。

    她知道,高峻想做的事,至今还没有不成的,那么叔叔苏勖头一次到她府上来张口求事,总该有个满意的结果了。

    高峻道,“呃……一定要写出褚大人的顺口溜那个气势来!先说天、后说地,中间说人事,先讲几句古再说几句今,忠孝仁义最好也来上几句。

    总之,我最后就是要将邓州一拆为二,将丹江口全部的水面、顺阳王的封地,全部从邓州划出去!将他无理霸占的那些地方统统划出去!”

    “总得有个依据吧?”苏殷说。

    高峻咬着牙,“本官最容不得狗眼看人低的人!更看不得落井石!”

    “你正经点!这让我怎么写!”苏殷嗔道。

    高峻正正颜色说,“国家赋役之法,是租调庸。其法若得久远,则敛财必均、人丁必固,使府兵战有所出、归有所营。是为……有田则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也。田之将无,何来身家?”

    苏殷诧异于他一出口便思路清晰,连忙伏案去写,而高峻又道,

    “贯彻均田之法,首推北方为好,因宽乡多也。而岭南山岭层叠,土地贫少,百姓所营之田,一户不过十亩五亩。”

    苏殷再度诧异,“峻,你怎么说到岭南去了呢?”

    “哼!北方我敢随便说么?不得有一百个李士来咬我!要不是你叔叔的事,我怎么会如此仓促!至少也得等上几年,扎扎根基才敢。”

    苏殷吐吐舌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常以外宫苑总监的身份巡察皇室外苑,出行次数最多,而李士占的地最多了,褚大人等一些高官也有不少。

    而且自武德初年到贞观二十二年,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圈地之风愈演愈烈,早已危害到了均田制的施行。

    有的地方,一户人家即使拥有十数顷的土地,也有可能在权势逼、诱之下几年内舍个干净,而户主则给人去帮工。

    “峻,想不到此事让你为难了,又是亲王又是高官,哪个也不能轻碰。”

    “哼!外宫苑总监就能轻碰么?一个不满意,就当着外人耍起来了!”

    苏殷脸上羞红,但觉他亦正亦邪的、在书房中研究着如此大的事,还有功夫开玩笑。

    一般的人,是说什么也做不出来的。

    “你快说吧,”她轻声道,“若再久了,柳妹妹又不踏实了。”

    “……十亩五亩,家贫无以供葬者,只能卖永业田,但这种情形是不违制的。然而卖田后如何生活?

    如果卖田人恰是府兵,田都没了,他如何自备甲兵、口粮以服出征、上番之役?此乃涉关社稷之大事!”

    “然天下州府,窄乡众多,情况多样、不一而足……施政并不统一。”

    “臣议:山南道邓州南阳郡,山岭、林木、水利大多类如岭南,拟划出一州地方来,取‘均田’之‘均’作州名。下设武当、顺阳、丰利三县以做尝试。由朝廷委派勤勉之官、模拟岭南窄乡、于行政中慢慢摸索、贯彻均田之良方。”

    苏殷崇拜地说,“峻,你绕的弯子可真大!!!”

    高峻翻着眼、瞅着屋顶随口说出,在苏殷看来却是一篇极为有理有据的宏文,而且所议之事连她也瞬间便被折服了。

    他在这份奏章中,故意避开了高官云集的京畿周边,只说北方均田制贯彻得好。这样,就不会引起既得利益者的反感、以及可能出现的、来自于他们的联手反制。

    这是件真正的大事,高峻初入相列,根基尚浅,他这样做是明智的。

    当然,如果皇帝陛下能从中嗅到些什么另外的东西,再由皇帝亲口提出,就没高峻什么事了。

    他不提圈地,只提均田,声称搞不好均田,将会带来府兵根基的崩塌。

    这将是连大唐皇帝都承受不了的严重结果!苏殷相信,皇帝陛下见到尚书令的这份奏章之后,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而摸索窄乡行政之法,只算是试点,而且是“慢慢摸索”,那么,说来说去,此议获准后,短期内也就是这一份了,但恶心邓州刺史是免不了的。

    试想,一旦邓刺史由顺阳王封地上非法圈来的土地,猛然间、一下子,都被划到均州去了,估计他要缓过神来也得些日子。

    但苏殷又想到一件事,便问,“怎么不直接将邓刺史调离邓州呢?这不是更简便易行吗?”

    高峻不是没想过这么做,但这事如何提出?如果由尚书令提出的话,针对性就太强了,以什么理由?

    说邓刺史非法圈地,无疑就碰了雷,说他抠金蟹黄、中饱私囊,又不是六部正管的差事,而且还隔着行呢。

    就算有监察御史去查,那也得有人告啊,知情的都让邓刺史父子喂饱了,而且耽搁来耽搁去,迁延日久,苏勖大人非急出病来不可。

    另外,高峻还隐约地希望,皇帝或者太子殿下,能够从这份奏章中看出点别的大苗头来。

    苏殷这么问,高峻一时不好说得清楚,便坏笑了一下,反问,“你说……让一只狗守着一块肥肉,眼巴巴的,但就是吃不到嘴里,那是个什么滋味?”

    苏殷真是服了!

    叔叔苏勖所求的这件大事,在苏殷看来基本可以说已好了五成半。

    她内心放松,听了高峻的话之后,这个女子便含义丰富地也瞧着他坏笑,不说话。

    高峻猜到了她的意思,暗恨自己怎么打了这么个比方。

    他结结巴巴地道,“但你你你就不肥,而且看起来简直不肥不瘦。”

    苏殷跳起来对他说,“好啦!我的尚书令大人,把你急出毛病来可就是我的不是了……我得去柳妹妹那边露个脸,不然我还怕你不好交待。”

    她把高峻扔在书房,跑到后宅、往各屋里串了一遍才回房睡下。

    看到丽蓝时,苏殷就想起她在子午谷行苑南山买地的事,不知道该不该与高峻和柳玉如说。

    又觉着高峻结结巴巴的样子很好笑,“这不是将自己也比成了肉?”

    第二天一早,一个以游山逛水为职的外宫苑苏总监、一个是吃白饷的夏州女刺史,两个人果然按着高峻的吩咐,领着顺阳王府长史苏勖大人,整整在长安城中玩了一天。

    苏勖虽然心中惦记着李泰,但既然尚书令都说好了是几天,那他只好做着打算再玩下去。

    不过,看看侄女苏殷无比轻松的神态,逛起来兴趣盎然,显然昨晚在书房中已从尚书令那里得到了一些有利的情况。

    事情远远比苏勖想像的……简单。

    等三人傍晚回到永宁坊时,高峻已然回府了。

    家中的那些女子兴高采烈,连大哥苏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李治散了早朝之后,便亲带了高峻的奏章去了翠微宫。

    因为尚书令提到的这件事他也拍不了板。

    随后,太子殿下再匆匆地赶回来,召集起长孙大人、江夏王爷以及大小几位宰相,将皇帝陛下的裁断通报下来。

    皇帝决定,从即日起,分出邓州三个县设置均州武当郡,下州级别。以顺阳王府长史苏勖出任均州刺史,授通议大夫,正四品下阶。

    但苏勖须仍旧兼任顺阳王府长史之职,此职本该是从四品上阶,因低于下州刺史一阶,故就高不就低,弃之不用。

    邓州由中州转下州,刺史原地就任,品阶按中州刺史暂不变。

    苏殷兴奋地问,“哇,峻,让我叔父出任均州刺史的主意,是不是你提出来的?”

    高峻摇头,他真没敢提,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刻意掩饰替顺阳王李泰出困的痕迹还来不及呢!他哪里会傻到去提出?再说从苏殷那里讲,他也得回避呀。

    这是苏勖无论想几番都没想到的结果。

    一是快。一夜之前提到的这件事,在他和王爷看来几乎难上天了,李泰在送苏勖赶赴长安时,执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神色中都有着几分依赖与悲壮的意味。

    但苏勖初十傍晚到了永宁坊,只提了一下,当时也没有得到高峻的明确答复。然后十一日在城中由侄女陪着玩了一天,结果就出来了!

    这可不是决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是毫无征兆地、把一座中州一劈两半。宰相自古多了去了,而且也可以参与或左右这类事情,但像高峻这样麻利的却少有。

    二是他自己的升职。这绝不是高峻提议的,有很大可能是尚书令授意了别人来提出。高峻到长安这么短的时间,便有了可以私议如此大事的僚属?

    然而这样的委任对顺阳王李泰来说是最为有利的!他不能再滞留在长安了,要把这一喜讯尽快告诉他的落魄王爷。

    苏勖连饭都不想吃,要连夜走,但被府中人死活地拦下了,苏殷说,“原来预计要四五天的!”

    十一月十一日,注定是他与李泰谁都不能忘怀的日子。

    大哥苏公事办完,与他一起走,苏勖对他道,“原来,我还为苏殷的结局慨叹不已,好好的太子妃做不成了。原来命好是挡不住的!”

    苏腆着胸脯子对兄弟道,愚兄偷着对你讲,其实什么身份不重要,但此婿绝对强过李承乾!

    ……

    十一月十一日凌晨开始,鸭渌水两岸下起了鹅毛大雪,一下就是一天,漫山遍野一片白蒙蒙的。

    有八匹骏马载着他们的主人、穿过纷纷扬扬的雪片向着北方疾驰,马队已经跑得很快了,但其中的七个人仍然嫌马慢,不停地挥鞭。

    他们有七人是大唐龙兴牧场的人,要押送铁瓮城守将金焕铭往长安去。

    领队的正是龙兴牧场的大牧监鲁小余,副领队是龙兴牧场的护牧队长高成相。鲁小余要将他们送过鸭渌水,然后他再返回牧场去。

    只要过了江,那边一路上辽州、营州、平州、幽州军镇林立,鲁小余就不怕再出什么意外。

    然后就由高成相等剩下的六人继续押着金焕铭前行。

    鲁牧监短暂的离开牧场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因为此时,在铁瓮城下,平壤军同铁瓮城守军正在激战。

    这都是高成相的功劳,他成功地使铁瓮城守军相信,他们的主将金焕铭被盖苏文骗到平壤活捉了,此时估计着脑袋早掉了。

    这绝对有可能!盖苏文排除异已的手法,已经在汉桂娄部的身上试过了。他连高藏王手底下一百多名大臣都敢一勺烩,杀一个金焕铭有什么新奇?

    而盖苏文一时间也相信,金焕铭就逃回了铁瓮城,城上抵抗越顽强,越能证明金焕铭是铁了心要附唐了。

    鲁小余想,等盖苏文大将军醒悟过来时,也许他已经将高成相他们送过了江、又返回来了。

    鲁小余果然别出心裁,要往长安送一趟“鲜货”,因为时间还来得及,而且这样更会让人看出货真价实。

    在议论如何押解金焕铭时,有人说有木笼,但有笼就得有车,碰到狭窄的山道是还得大费周折,显然这太慢了。

    鲁小余说就让金焕铭骑马,但要用两只大铁锁,将金焕铭的两只脚死死地锁在马镫上。

    金焕铭要敢跑,那么五名手持连发硬弩的护牧队,就不必分什么马、还是金焕铭了,只管射就是!不论射死什么都不追究。

    路上,有护牧队对金焕铭说,“我可不怕你跑,你敢跑就该着我们省事,射死你带个脑袋回去。”

    除了路上宿夜、或是金焕铭要大方便时,两只铁锁才会打开,但在金焕铭蹲处周围,有五支利弩、一杆大铁枪、一杆银枪严阵以待。

    而金焕铭想要小便、或是吃饭就完全不必费事了,都在马上进行。

    在十一日这天的申时末,这些人就抵达了江边,他们冒着大雪,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跑了不到三百里。

    如果顺利的话,高成相这些人就可以到辽州城去过夜,而鲁小余大牧监也可返回龙兴牧场了。

    但是,等他们到了江边一看,往日搭在江面上的巨大浮桥不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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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流放到大唐边陲之地养马的一位少年、一位年轻女人,相互扶持、巧借机缘改变命运的故事。 身未死,名已变。 万马奔腾,以重生之名,谱写帝国天可汗最珍爱的传说。大唐之绝版马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之绝版马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