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唐之绝版马官TXT下载大唐之绝版马官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唐之绝版马官全文阅读

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之绝版马官txt下载     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42章 官场变动

    在中曲,这些人又遭遇了从万年县衙赶来支援的十几名捕快,姚捕头去了这么久不见回音,他们是担心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高白懒得多话,冲身后挥挥手,自己护着人直接驰过去。

    但后边跟上来的人照样不问青红皂白,先是一顿狠揍、统统打趴,再用中曲房前架设的、供众妓晾衣的长绳,将这些人捆到一串,然后一呼而散。

    东市,这位四旬菜贩今天的生意不错,一车子的青菜让午时的雨水一浇,一根根支支愣愣的水灵。天不黑,车子上的青菜便被抢购一空。

    他哼着歌儿,仔细将今天赚到的大钱一枚枚穿起来,再一抬头,眼前便是一亮,有两名穿着艳丽漂亮女子,一人骑白马、一人骑着枣红马,端坐着冲他笑。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便有人把大巴掌扇下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

    这人眼冒金星,看不清是谁打的自己。但听有个悦耳的女声,一字一顿地念道:“这里的衣服,哪配你们两位,怎么不去前边,平康坊问问。”

    另一个女声随后说道,“总共二十二个字。”

    随后,又有两名壮汉上来将他架住了,先前那人左右开弓,“啪啪”地打够了二十二下,这才饶过。

    马蹄声远去,菜贩怔怔的,眼前已经一个人也没有。

    市场内这才有人跑过来问,“怎么回事?老兄你一向谨慎,怎么得罪了这班人?”

    有人摇摇头自语,“天子脚下,仗势欺人。”

    挨打的人连忙去摸腰里的大钱,总算是一文未少。他肿着脸、自语道,“呼呼,还以为是光天化日来给老子劫财的呢!我就不信没有王法!”

    近百名易服的护卫一边骑马而行,一边悄无声息地分批拐入各坊区间的大街。等到了永宁坊高府大门外时,崔嫣和高尧、高白等人的身边已剩不下几个了。

    夫人崔颖、柳玉如、谢金莲、樊莺、思晴、李婉清和丽容竟然都站在大门边等他们。

    见到回来的两人嘻嘻笑着、说着某位东市的菜贩。柳玉如上前嗔怪她们道,“还有心思笑呢,里面有个人都要背过气去了!还不快些进去,不许嘻皮笑脸的!”

    两人猛然意识到府内的气氛是与往日不大一样,暮色中,仆人们出出进进的,个个低头含肩,连大气都不敢出。

    高尧吐了吐舌头,拉起崔嫣进去,她看到在前厅的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长孙润,站在台阶上不说话,但眼睛发亮地看着她,显然已经放心。

    另一个是她的兄长高峻,叉着腰站在长孙润的旁边,手中握了一根马鞭。她感觉大事不妙,因为从来没看到哥哥这样严肃地对过她。

    她指望着崔嫣说句话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因为崔嫣一向是敢在高峻面前使性子的,但发现崔嫣此时也有些发蔫。

    猛地听高峻吼道,“还知道回来!!知不知道有半城的人、连清心庵的女道长们都在冒雨找你们!!知不知道假冒男子混入三曲是有危险的!!知不知道六叔六婶直到现在还在子午峪听信!!!”

    崔嫣要说句什么,高尧也张了张嘴,但高峻高声说,“再敢嘻皮笑脸,大鞭子就抽你们了!”他不耐烦地用马鞭比划着,“都给我站好!”

    两人不再笑了,连忙站好,显得极为严肃。因为旁边就有奴仆们来来往往,让他们看到这一幕,就比穿着湿衣服在大街上走更觉尴尬。

    崔夫人没有上前说话,而是提着裙子迈步上了台阶,往中厅她的房间去了,摆明她也不想以长辈的身份从中说和。

    高白也深感惭愧,他认为今天的事情自己是有责任的,哪怕安排一个人跟上,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乱子。

    高峻越说越气,围着崔嫣和高尧前后地踱着,不时“叭叭”地凌空甩两声鞭子,高白挺身上前道,“高大人,是小人有错,求你莫再苛责二小姐和五夫人。”

    高峻的声音就缓和下来,对他道,“高白,你没有错,反而做得很好,今天若不是你,我和长孙润怎么好在那里露面!”

    他让高白马上派个人、前往子午峪给六叔和六婶传个信,就说两个人已经平安地回来了。

    高白连忙吩咐个人赶去子午峪,再问,“高大人,那么清心庵……要不要也去个人感谢一下?”

    高峻道,这个你们去就不大尊重了,此时天已晚,不便去打扰道长们。他对柳玉如说,“明天一早,夫人你出面,家中这些人都要去郑重感谢一下。”

    柳玉如答应,并柔声对他说,“两个妹子在外边受了惊吓,不好回家来你再吓她们,是不是饶过这一回?”

    高峻哼道,“我们若早吓一吓她们,何至有今天的事!居然连长孙大人都惊动了。闹得长安、万年两县鸡犬不宁,整座长安城都翻了天,好气派!!”

    长孙润自开始便留意着夫人高尧的神态,见她们一进府笑嘻嘻的,也就放下心来。此时见高峻的声调已经降了下来,便上前道,“哥哥,不如就饶过高尧和五嫂,下不为例!”

    高峻道,“好吧,但家法是必要有的,你不可纵容她反了天!”长孙润望着夫人,不知道要给她使什么家法。

    高峻又问柳玉如,“我们的家法呢?拿出来!”

    柳玉如摊着手道,“峻,可我们刚刚搬入长安,哪里来的家法呢?再说要置办什么样的家法?是鞭子还是棒子?是胳膊粗的还是……”

    “哼,说的倒严厉,可你何曾拄过她一根指头?!”

    柳玉如就上前,笑着先在高尧的额头上伸指点了一下,“妹子,让你尝尝我的家法!下次还敢不敢了?”

    高尧连声说着不敢,柳玉如再伸指、去崔嫣的额头上点,“你也须长个记性……”

    但崔嫣只挨了她轻轻的这一下,身子便失控地缓缓向后倒去。柳玉如吃了一惊,高峻已经飞步上前、在她倒地前将她抱起。

    她双目紧闭,眼角挂着泪珠,吐气热得很。

    高峻撒手丢了马鞭,对长孙润道,“谁的人谁领,快回你们的府去吧,我这里事还没完呢!”说罢不理他们,抱起崔嫣往内宅跑,感觉崔嫣的身子都是烫人的。

    柳玉如等人意识到,崔嫣这是被雨淋出病来了,有人随着到后宅来,开崔嫣的门,让高峻把她放进去躺好,谢金莲忙着再找人,去医馆请大夫。

    柳玉如在崔嫣的屋子里,低声埋怨他道,“两个妹妹跑出去,也不知在野外被雨淋的多么狼狈,在三曲又担了怎样的惊吓。可你倒好,不问青红皂白,先呵斥一痛!”

    高峻不再说话,此时也有些后悔。崔夫人听说女儿病了,也下楼来看望。不一会,有大夫由医馆里被请来,把脉、开方子,最后说,“高大人、柳夫人,五夫人的病没有大碍,喝碗姜汤,发一身汗就没事了。”

    送走了大夫,高峻和柳玉如再回来,坐在崔嫣的床边。李婉清和丽容忙着去厨房熬姜汤,回来服侍着崔嫣喝了,又是一阵忙碌。

    高峻说道,“这件事总是影响不小,高白他们打了姚捕头、捆了衙役、在万年县眼皮子底下砸了玉红笺,万年县姚县令总不会太痛快。”

    柳玉如道,“这件事你想如何善后?”

    高峻哼道,“怎么善后,难道他们威胁到了我夫人和堂妹,还指望我登门去给他说小话?我还嫌高白给他砸得太少了!!”

    他想了想说,“我若真挑明了此事,岂不与赵国公的本意相违?那么上边的所有事情就都坐实了。姚丛利不吱声、不计较,就像是给了我们多大的面子!那我们要不要陪玉红笺的损失?谢金莲干不干?!她刚刚割给三嫂四百两肉,我想一定是不干。”

    谢金莲道,姐姐你看,他还有心思挖苦我,摆明不担心崔妹妹的病!

    柳玉如问,“那你的意思是……给他来个不理不采?”

    高峻说,就是这样,不但不理采万年县,而且我还要大张声势地去长安县,感谢班县令出人、出力帮我们寻人。

    柳玉如说,“那么我们明天分头行事,我们去清心庵,你去长安县。”

    其实崔嫣已经醒过来了,她只是劳累、着凉,再加上南曲的紧张。

    高尧随她出去,她便是两人的主心骨,在野外遇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连个人都没有,其实她已经着实担了回心。面对着南曲的一帮人,崔嫣也没少了动心思自保。

    本来平安回府,她猜测着家里人肯定远远地迎出来,如释重负,问长问短地安慰,但一进门却挨了高峻这么一顿痛批。

    当时连委屈带放松,崔嫣一下子就支撑不住了。

    但此时,她闭目听着,高峻和柳姐姐坐在这里商量明天之事,居然要全面出动,而且都是与自己有关,她又有些羞愧。

    最后,时候已不早了,柳玉如道,“事都是你惹出来的,今天就罚你在这里侍候病人,我们是要休息了。”

    高峻连忙让她们离去,再把门关拢了,坐在崔嫣的床前想事情。崔嫣此时就说,“峻……我……我们还有件重要的事瞒了你。”

    高峻大惊失色,因为他早就看到了,崔嫣和高尧一回来,身上的裙子根本不是家里的。可她们出门时所穿的是男子的衣服。

    他立刻吃惊地把眼睛瞪了起来。

    崔嫣轻声道,“从南曲回来时,我们在东市打了那个菜农二十二个嘴巴。可他也太过的可恨,若不是他,我和妹妹也去不了南曲……”

    高峻心疼地道,“原来是这事!打得好!只是你生着病,如何再要动这样的大力气呢,安派个人代劳不就成了!”

    崔嫣笑道,“那你以为是什么事!”

    高峻看她面赛桃花,已不是方才的疲惫样子,假装起身道,“你好就好了,谢金莲割了肉,我去安慰安慰她。”

    但崔嫣已经一伸手将他拉住,眉目间有说不清的期待。

    贞观二十一年六月,朝堂上再有一次较大的人事变动。

    而这次的变动是在太子李治的主导下完成的,而且朝堂上平静得很。

    那些大臣们深知,李治隔三差五便跑去翠微宫面见陛下,因而也不知这样的变动,到底有多少皇帝的意思在里面。

    高岷,西州大都督,由从四品上阶到正四品上阶。

    刘武,天山牧总牧监,由从五品下阶到正五品下阶。

    这两人的品级都比高峻在任时低了些,比如高岷的职事虽然是西州都督,但品级只相当于高峻出任西州别驾时的品阶。

    因为高峻在西州任上时,是兼有了这两人目前的职事、并且一直到现在,还担着丝路督监之职。

    郭待诏接替了高岷,出任都护府长史,从四品上阶。

    游击将军、李士的干外甥李继,被从高丽前线抽回来,以从五品下阶平调西州,出任西州司马之职。

    程处立被从营州牧场中牧监调离,出任相州郡安阳县县令。他本来是个中牧牧监,正六品下阶,而安阳县是一座上县,县令是从六品上阶。

    这样,程处立由正至从,是降了一阶,并且脱离了马牧行业。

    卢国公程知节已经很知足了,他知道这已经很不错。儿子公然抗命之事被隐忍了这么久,最后只降了一阶了事。

    说明不论是太子还是兵部高大人,无意将程处立的降职、同他抗命之事联系起来,至少是不想给人留下明显的印象。

    而且相州安阳县也不错,战国时的魏国之地,相州刺史也一定会给卢国公面子,程处立到了那里,几乎就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在惶惑和期待中,幽州牧监唐季卿也迎来了他的调动,大唐总牧监高峻建议,将幽州牧场一划为二,分一千五百匹马去龙头城,将它们当作龙头城牧场的底子。

    这样不论是幽州牧场,还是龙头城牧场就都不够中牧等级了,两边都是下牧。

    以唐季卿五十六岁的年纪,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两牧中任选其一做个下牧牧监,不然他降的可就不是一阶两阶了。

    为此,吏部私下里找唐季卿通气:太子李治提出,有两个地方的职位任他选择。

    一个是到灵州东北二百里的警县出任上县县令,另一个是到幽州以东二百里的绥州龙泉县出任上县令。

第1043章 给假三天

    家中的姐妹几个猜测,苏殷从西州到长安会被安排个什么职事,原来她是西州从五品下阶的司马,那么这次说什么不得再升一到两阶?

    比如,崔嫣说,若是苏姐姐能做到个万年县的县令,那就马马虎虎了,至少以后找个机会,苏姐姐可代她和高尧去平康坊出出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丽容则极为关心姐姐丽蓝,这次她会不会把父母一同接进长安来,让他们享享福。

    内宅最后的两间空屋子紧把着月亮门,一进圆门便是,一左一右。

    按着谢金莲安排的次序,正房左手是二四六八,右手是三五七,那么丽蓝到了以后,正该是紧临着丽容的屋子。

    因而,在收拾这间屋子的时候,丽容就更上了些心,置办家俱、被褥、安排服侍丫环时,不止一次地亲自过问。

    先头从西州赶来报信的人今天到了永宁坊高府上,说八夫人苏殷和九夫人丽蓝已经出发了。

    但人们问高峻,“苏姐姐如何安排的?”高峻却说不知道。

    报信的人说,九夫人的父母没有一同跟着来,因为牧场新村的院子、菜地他们舍不得。

    两位老人说,长安车水马龙的,哪有西州好。再说,女婿是兵部尚书,就算他们在西州没有近便人,谁又敢为难?而且丽蓝离开后,她的温汤池子就没个家里人管了。

    丽容就有些失望,姐妹两个都成了兵部尚书的侧室到了长安,而大半辈子没有离开过西州的两位老人,却不能来看一看长安的繁华。

    傍晚褚大人来访,这是高峻一家到长安之后、第一位正式来访的高官,褚遂良认的樊莺干侄女,到高府来显得很是自然亲切,也无须避讳。

    高峻因为马洇之事,总感觉有些对不住褚大人,一是头一次陌视了褚大人推荐马洇的信,二是在营州打了马洇个下马威,让他吃了三个大嘴巴。

    因而这回,高峻忙着设宴款待褚大人,一为拉近关系,二是知道他到府上来,总有些要说的事情。

    比如,苏殷离任西州来长安,新职位一直没有消息,而自己不大好意思去吏部打听自己夫人的官职,八成褚遂良知道一些。

    褚大人在兵部尚书府的人缘不错,上自柳玉如早在山阳镇时便与褚遂良打过交道,下至谢金莲等人无不熟悉。

    尤其是樊莺,在席间亲自为褚大人把盏,“叔父、叔父”地叫着,看样子褚大人因为马洇之事,就算有轻微的不快,此时也早就不计较了。

    果然,褚大人重点说了两件事,一是樊伯山的职位变动,太子殿下已请示过翠微宫的皇帝陛下,迁宗正寺少卿樊大人为中书侍郎。

    这虽然是个平级的变动,都是正四品上阶,但中书侍郎却比宗正少卿更为显贵。几乎就等同于从边缘化的办事官员,一步迈到了权利的核心层。

    褚大人喝着酒,对这些人说,“太子殿下主事以来,对于官员的任用常出大手笔。比如,同时将卢国公的儿子、莒国公的兄弟发配到边远县份去做个县令,还同时各降一阶,本官想,若是皇帝的话,看在了卢国公和莒国公的面子上、也不大可能这么做得这么干脆。”

    褚大人暗示道,“这说明太子殿下他是极为看重你这位新任的兵部尚书的!恐怕将来,太子主政之后,高大人你会更进一步。”

    因为谁都知道,程处立和唐季卿两人,正是对着新任的兵部尚书高峻耍猴掉歪过的。

    柳玉如每逢高峻与人议论朝政时,就从不会插话,这个习惯在西州时就保持着。但她听了褚大人的话心里也很舒心。

    一直以来,她最担心的,正是高峻进入长安后仕途顺不顺,兵部尚书与他在西州任大都督时绝不一样。

    在西州高峻可以一人说了算,而在长安,开国元勋比比皆是、皇亲国戚多如牛毛,人际关系错宗复杂,盘根错节,说不好哪句话、哪件事,就触动了谁的利益。

    上次在营州,程处立、唐季卿两位中牧牧监就敢抵制兵部尚书、总牧监的命令达一个月之久,这种事放在西州是没人敢的。

    最后,高峻也只能迂回了一下,两方面都转了转面子,而违令之人最后只降了一阶仍能做个上县县令。

    而此事在褚大人看来,就已经是了不得了。

    一方面柳玉如担心,程、唐二人的降职,多多少少会影响到永宁坊高府与这两家的关系。另一方面,她也认为高峻新任,如果没有些杀伐,将无以立威立足,事情就是这么矛盾。

    如果太子真是打算倚重高峻,她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叔父樊伯山的迁职又让她放心了一回,也许褚大人分析是有些道理的。

    最重要的消息往往放在最后来说,褚大人终于提到了苏殷的委任,人们想到这才是他赶过来的目的。

    陛下常住翠微宫,褚大人这位通直散骑常侍每日接触的是太子,消息当然他能够最快得知。

    谢金莲连忙给褚大人再满上,“褚叔叔莫急,先喝了这杯再讲仔细!”

    褚遂良端杯喝过,才说,“殿下曾私下里嘀咕,说他这位嫂嫂自到了高府就没有省心过,还跑到黔州去抗旱,这次要给个体面又轻省的职位。”

    “什么职位?”众女子们问道。

    “外宫苑总监,品阶不动,还是从五品下阶。”

    不动就不动,因为这的确是个美差。

    宫苑监分为内外,内监负责皇宫大内的宫殿、园林管理,而外监则负责皇宫之外所有的皇家宫、苑。

    像长安城内的芙蓉园、曲江池、兴庆园,城外的芳林园,以及遍布长安周边的行宫,都在外宫苑监的管辖之内,连翠微宫地面也该苏殷管辖。

    崔嫣、李婉清、丽容竟然同时鼓掌道,“这太好了,以后等苏姐姐到了,我们到各处游玩岂不是很方便?!”

    而谢金莲想的是,今后再去芙蓉园玩,园监也正归苏姐姐管,那么再吃他饭就更仗义了,钱当然更不必花。

    最后,褚遂良无意中说到了马洇,与高峻说,“本官看他恰是从黔州出来的,人也机敏,可以随时掌握些黔州的消息,两边联系起来总是有些益处。”

    高峻当然不能对褚遂良说到马洇在黔州的那些糟事,更不能说他与吕氏的瓜葛。柳玉如等人虽然讨厌这人,但了酒席上更不能多话。

    褚遂良说,“如果,高大人确属看不上马洇,那么你自不必考虑本官的意思,他怎么能与我们的交情比呢?”

    有些人,你虽然讨厌,但却不能不考虑他身后的人。有如一只蟑螂落在长者的头上,总不能上去就是一巴掌你得去长者的背后挥着手赶它,不然就不大尊敬。

    高峻道,“褚叔叔你说的哪里话,上次马大人只是赶到了关节上,我不得不如此程处立和唐季卿刚刚当众与小侄乍过刺,马洇便敢当着莒国公不恭敬,说礼部儒酸他是兵部的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褚大人表示理解,这么说,马洇是舍得一身剐、担着委屈,也要去替兵部尚书出头了。

    于是,褚大人说,幽州和龙兴城两座下牧,是否可以考虑一下、让马洇过去其中一座牧场主些事?大牧监有些唐突,但给个副监磨炼一下,本官看还是可以的。

    有些事真是麻烦不能说得太明了,不然就有被人误解的可能。高峻知道褚遂良一定误会自己对马洇的态度了。

    也不知这个马洇,到底是怎么给褚大人捋毛的,真是怪了!

    崔颖夫人一直在听着二人的对话,知道高峻真是说也不能明说,可说了一句话,又让褚遂良误解了,那么高峻接下来会不会同意此事?

    身为一位总牧监,安排一位小小的下牧副监只是一句话的事,再当面回绝虽说干脆利索,难免会感觉很突兀。

    高峻道,“褚叔叔,马洇从一位流外六等的小吏,忽然升到一位正七品下阶的下牧副监,就有些快了。依我看,若要人尽其材,正该是发挥他看事机敏的特长。”

    褚大人问,“是什么职位呢?”

    高峻道,“兵部一向讲究做事一板一眼,机敏灵活倒在其次……小侄看,马洇之才,正该是做些接待之事、周圆于三教九流,见人说人话、见佛说佛话……只是兵部就不大合适他了。褚叔叔你见多识广,给他找个什么适合的差事,小侄总会支持。”

    崔夫人等人暗乐,高峻终究不大甘心、让马洇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

    褚遂良不住的点头,对于高峻的推心置腹也很满意,“这么说……鸿胪寺不恰好适合他!对,本官回去便与鸿胪卿提一提,派他过去,先任个典客署典客。”

    褚大人说,让马洇先和那些说鸟语的番国使者们打打交道!等级先由流外六等升为二等……想来也不算突兀!

    高峻极为感动,偷偷冲夫人们挤着眼,谢金莲、樊莺等人立刻会意,立刻展开了一轮亲情攻势,褚大人酒酣心悦,微醺着出府。

    等人走后,高峻长出口气道,“总算不必在兵部看到他反胃了,但不知他会不会将麻烦惹到蕃国去!”

    柳玉如笑着说,“峻你真是操心的命,只要把他请出兵部衙门,不管他青了红了,今后总与我们高府无关了!你竟然还担心他!”

    六月中旬,苏殷、丽蓝安全抵达长安,柳玉如等人跑到金光门外迎接。每个人上去,拉着苏殷和丽蓝问长问短,仿佛她们的身上还能嗅到牧场新村的气息。

    许多人都提到了她们在牧场新村的家,纷纷问苏殷离开时、可曾安排好了人时时去新村的院子看一看。

    牧场新村的二层小楼、以及院子,曾经是她们一段快乐日子的生发地。

    丽蓝说,所有事,包括新村的院子、各处的股份、旧村的温汤池子和两位老人,都托付给了二哥高峪和二嫂邓玉珑了。

    回到府上,苏殷丽蓝先去拜见崔夫人,然后管家高白和他的两位夫人、府上的仆妇下人们,再来拜见八夫人和九夫人。早就安排好的两名灵俐的贴身丫环各自认得了主人。

    家宴过后,柳玉如引着两人到内宅,屋中的陈设就比在西州时更加奢华,屋子也更加宽敞,进去后自成格局,内外套间,卧室、起居厅,并有贴身丫环的宿处。

    丽蓝从进入永宁坊,便不住地暗叹,这座高府真是太气派了!几乎就占了半片坊区!

    大门外两尊石狮、进门后宽敞整的院子、前后三层的会客厅、后边回廊环拱的花园,花园左右规划有致的下人住处,以及宽大的厨房、库房,都是西州所不能比拟的。

    她期待着,晚上高峻会不会到她或苏殷的房里去宿,毕竟三人已经许久不见了。

    但晚饭后,丽蓝得知兵部刚刚接了高丽前线的军报,给送到尚书府来了。高峻在前边的书房整整忙了一夜,也没能到后宅来。

    第二天一大早,太子派内侍过来,赠精绢百匹,在高府的每位夫人各获赠十匹,连崔夫人也有份。

    这是不小的荣耀,太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赠绢,多半是对苏殷抵达长安的一种表示。这也说明太子是很念亲情的,因为苏殷故太子妃的身份。

    太子传话,说苏苑监刚至长安,给假三天,不必急着上任。其实大家都明白,这又是一种表示,因为苏殷的职事品阶不低、几乎天天就像放假,哪里用得着专门来说!

    在长安这就是仅有的个例,高府的这些位夫人们只要愿意、便人人都拥有了打着公事的名义到处游玩的权利,而且走到哪里都有很好的接待。

    谢金莲和丽容极力地撺掇众姐妹先去曲江池重玩了一天,高峻没有相陪。

    高峻接了前线的军报几乎一夜未眠,他刚刚在朝堂上、替英国公李士的按兵不动粉饰了一把,李士就反着来了,像是成心做对。

    唐军攻占了安州城下游的射姑城,而且损伤极小。李士巧妙地引诱射姑城守军出城,而两千由思摩率领的颉利部轻骑,在

第1044章 倾国倾城

    身为兵部尚书,高峻觉着有必要将自己的想法对太子摆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如此一来,就显着自己生恐英国公立下大功似的,这又让他犹豫了。

    四万人以此法打下去,最后也依然是盖苏文乞和,但付出的绝不一样。

    这便是与西州不一样的地方,高峻的地位高了,权利力大了,但临事不得不考虑正事之外的许多东西。

    他苦恼地想到,也许自己好心好意地举荐李继,令其得到了西州司马的实职,但在英国公李士看来,恰恰是自己做着给他釜底抽薪、削弱他力量的打算。

    第二天上朝时,太子问兵部尚书对前线的捷报有什么看法。

    高峻道,“全赖殿下威名,也是英国公调度有方,战事才有如此大的斩获。只要我们令牛将军水路短期内克其一城至两城,同时联络新罗做出反击姿态,料想盖苏文三面受敌,很快会支撑不住的。”

    李治要的便是这个:在他听政期间完美而简洁地结束高丽战事、达到初始目的。这个完美当然也包括付出较小的损失、让盖苏文低头。

    而灭掉高丽,不是他不想,而是这样一来,必然会有一个相持、苦斗的阶段,弄不好还要增兵,凭添了不少的变数。而且时间短不了但皇帝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便结束翠微宫的休养返回来了。

    皇帝数次伐高丽,并且有一次亲征,而高丽直到眼下仍然在支持着,偶尔还乍乍刺。其实李治根本不想自已揽下灭掉高丽之功、显得比皇帝还“雄才大略”似的。

    他再问兵部尚书,“详细的……高大人以为怎么做为好呢?”

    当时,高峻将自己在家中的所思全都委婉地讲出来,说道,“殿下,臣意以从速逼迫高丽乞和为上策,只要盖苏文放弃进攻新罗,我们便可撤兵。不然拖到了冬天,凤头城的那些羊也得我们自备饲料了!”

    太子道,“正合我意。余事就由高大人自去安排!”

    然后,太子居然当着百官,对兵部尚书道,“高大人,你可否让我那位八嫂,上任后先去翠微宫看看,看看安喜殿外如何植些新鲜的花木……另外,太和谷值得好好修整一番,有瀑、有溪、有树、又有花,真是个不错的去处……最近陛下喜欢徒步……”

    太子说着军国大事,突然再转到这上面来,众官听了都猜到太子所说的,一定是新到长安的、高峻的八夫人苏殷。

    他所称的“嫂嫂”,一定是指着以前的太子妃。但在前边又冠以一个数字“八”,就禁不住推敲了。因为有“八嫂”,便有大嫂、二嫂、三嫂……九嫂。

    高峻听了也一愣,但他不敢在这方面表现出片刻的迟疑,从而是让人多回味什么别的出来。于是马上回道,“臣谨记,回去便告知她。”

    六月下旬,青丘道牛总管所率的水师按着兵部的意思,果然加快了推进。

    他们每推进一步,第一是四下筹粮、就地解决吃喝,第二是到处搞破坏。

    牛进达所部对盖苏文西部的家底儿不好好珍惜,城廊、防垒尽数损去,将敌城吊桥劈了烧烤、城门拆了煮饭,摆明了未作占据下来的打算。

    盖苏文果然从新罗逐步抽兵。

    新罗女王接了唐军暗示,亲自到边境上摇旗喊杀,但高丽人只留了必要的防守力量,大部往西、往北去了,她可从来没有这么趾高气扬、气出两肋过。

    兵部尚书不打算在老资格的英国公身上发号施令,他派人乘快帆、给水路传信:七月克敌一城、别再毁城了,能固守则固守,给英国公北方战线做做呼应。

    高峻对李士运筹帷幄的本事不敢怀疑,但兵部尚书对此役的要求可不仅仅是这些。还得尽可能地降低自损、也能达到目的才行。

    八百唐军,好羊肉地喂着,放在乙毗咄陆部,不能让阿史那欲谷亲自出城献出女仆来那就算亏,别说都阵亡了!

    如果说谢金莲过日子精打细算、拿花钱当打仗,那么自己将打仗当成过日子一般精打细算,又有何不可。

    他又给义兄薛礼去了一封密信,是密信:李士再不服从大局,就减少他的羊肉,天天给他陈年的榛果供应,省得他精力过剩。

    他不担心义兄薛礼会将这个公之于众,对于有些又强又硬的家伙,就该让他大便粑干,多在茅房蹲一会儿、少到外面去折腾。

    然后他才腾出功夫考虑一下龙兴城牧场的人选。那里比不得西州,处在盖苏文的眼皮子底下,像马洇之流的去了他怎么能放心!

    至少得见过些阵仗,将来即便唐军大部人马撤了、龙兴城牧场配合着少量的大唐守军,至少也能顶得住、周旋得开一至一半月才行。

    高峻认为能让自己放心的有个人鲁小余。

    鲁小余随着自己从雅州到西州后屡立战功,而且天山牧护牧队队长只是个八品上阶,将鲁小余任为龙兴城下牧监,名头虽小了,但品阶就直接到从六品下阶。

    一时间,高峻都算不出他这一步能升多少阶了。

    这人胆大心细,马上的本事不算小,一杆银枪能耍一气。他在龙兴城一定能与薛礼左右呼应,而且高峻还能有信心指望着、他在龙兴城再组建一支过硬的护牧队出来。

    一封六百里加急的信件昼夜不停送往西州。

    高峻只允许鲁小余从天山牧带两人出来,多了不许。兵部尚书不能一离了西州、就挖郭叔叔的墙角。

    这天散朝时,赵国公长孙大人对高峻说,卫国公李靖病情加重,朝中许多大臣都去看望过了。

    这是长孙无忌在好意地提醒兵部尚书,高峻这些天忙得,确实忽略此事了。虽然重臣过从甚密不大好,但必要的、诸如过府探视病情还不会有人说什么。

    李靖有大唐战神之称,他手下不少的门生故旧,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而新任的兵部尚书亲自登门探视,意义可不简单。

    回来后,高峻将此事与柳玉如讲了,意思是想带她一同去看望一下卫国公李靖,以示郑重,柳玉如知道这算大事,与卫国公不熟悉也要去,因而痛快地答应下来。

    而礼物的选择就很讲究,要有档次、也不能大包小包儿。

    上次三嫂安氏过来串门,除了给高峻家里带来九件上好皮子的女用斗篷,还给夫人崔颖带过一支七、八寸的野生山参,红绒绣盒盛着,用细金线一根须子、一根须子地固定。

    这也算无价之宝,而且对于病人来说也算最恰当。这次崔夫人就让柳玉如带上了。

    这天正好大晴天,太子去了翠微宫,早朝免了。高峻同夫人柳玉如各骑了马匹,不带仪仗、只带两名亲卫,低调往兴道坊来。

    自搬入永宁坊,柳玉如很少出门,对于兵部尚书这位美貌夫人耳闻以久的坊民们,一见两人骑马过来便纷纷驻足、让道。

    因为要骑马、省却车辆、车夫、辕马的繁琐,今天她特意穿着一套做工精细、针脚匝实的白绸子胡服,却与常见的胡服不同。

    常见的胡服往往先重用料,常用近于羊皮的料子、颜色,饰以胡地风格的花纹,革带、兽毛绒边。

    而她这个却是上好的白绸,完全的中土用料、拿着层层的褶纹。穿在身上恰好被她在该挺凸的地方、将那些褶皱撑开来,既显丰满又增了立体感。

    然后外边再罩上了丽蓝赠送的那件单丝碧箩笼裙,上面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绣成各种形状的花鸟,不用问,也可推想这花笼裙的精美纤细程度。

    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搭配的着装,看着简单其实不然。古典之中兼有着半点胡地风格,朦胧、素雅、花费不菲。

    有殷实人家的小姐用目光追着看,既要观察一下兵部尚书夫人天然的美貌,还要琢磨一下她的着装,还想暗暗记下它们的花式,眼睛都不大够用了,直到他们走远也没记住什么。

    由永宁坊至兴道坊,出府后只须往北过三座坊区、大约三、四里路,再过了兴道坊东面的漕渠就到了。

    在石桥上,柳玉如悄声地对高峻道,“你看。”

    高峻顺着她的示意往东看,看到一个人独骑,正好一拐进了平康坊的北大门。

    从那人的背影上看已有些面熟,在他侧过脸的一瞬间,高峻认出正该是长孙冲无疑。

    长孙冲是长孙润的大哥,他到永宁坊高府上去过一次。自长乐公主过世之后,长孙冲一直未娶。他在今天不上朝的时间里到平康坊去,高峻能够猜得出是去干什么。

    他示意柳玉如别扭头,如果两边看到了,估计会不大自在。

    但柳玉如悄声盘问他说,“可你凭什么就知道‘平康里’的规矩?”言外之意,她在暗示高峻到长安后,是不是也去过那里。

    高峻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冲她摇摇头,因为卫国公府到了。

    但柳玉如完全不满意他如此搪塞,再低声道,“先看病人,回去再问!”

    卫国公看起来显得萎靡,人也枯瘦,两人进去时,他只能在家人的扶助下、坐在床上点点头以示欢迎,说话有气无力。

    但他还是由衷地称赞了柳夫人几句,说柳夫人的到来,让他的病房都亮起来了,感觉自己并不是生无可恋。

    柳玉如将山参呈上去,简单问候,然后从仆人手中接过药汤碗,再给高峻,高峻躬身喂李靖服用,一切显得亲切自然。

    兵部尚书亲自端药喂服,李靖有些感动,两人初次见面、便说到了他的长子。

    卫国公长子李德誉曾经官至从四品将作少监,因与李承乾友善而受到连坐流放岭南,其实他本身并无不法之事。

    很快,卫国公便很快由不良情绪里挣扎出来,两人总得有些话说,而同为领过兵的人,彼此聊些战事是最好的选择。

    他与高峻谈起西州,李大人竟然对高峻的那些战绩极为感兴趣,并谦虚地请他讲一讲临敌当时为何那样决策。

    高峻哪敢托大,非要不说。

    但卫国公非要听,“三百人敢深入乙吡咄陆部,而且歼敌五千余,并能全身而退,老夫也不敢轻易想!”

    高峻只得说,“无非利用天时地利,想敌之所惧、料敌之必行、击敌之所短、……”

    李靖接道,“攻敌之必救。”

    高峻摇摇头道,“攻敌之必救……晚辈却不这么想。”

    李靖当时便瞪大了眼睛问,怎么?这句话有错么?

    高峻道,“没错,但敌之必救处,必然倾尽全力防护,我是不会轻易令手下去打铁的。敌方必救之处确是他的要害不假,但彼已知道,则攻之不易。”

    “那该如何?”卫国公竟然在床上挺直了身子,眼睛也亮起来。

    高峻道,“晚辈以为,敌之必救处,只该做绊敌之索、牵偶之绳。所谓奇奇得正,虚虚为实,勇怯因乎势、强弱在于形。水虽柔弱,但激水可以浮石,势也。草木可以皆兵,形也……”

    李靖大呼,“真是妙,妙!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柳玉如吃惊地瞪起眼睛,不知道这位弱不禁风的卫国公,听了高峻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因何就变得这样兴奋。

    但高峻却说,“国公战无不胜,晚辈一直想讨教。比如,关于地利之说,晚辈极是看重,但总觉着拿不住关键……”

    卫国公见他说得诚恳,连忙让下人端来茶来,让他润一润喉咙,这才道:

    “老夫所言只当基础,与高大人灵动随意、不拘一格之战法,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高峻道,“国公千万别这么说,国公身经百战未闻有失手。而我曾经被阿史那欲谷追得,恨不得跳河上房……”

    柳玉如扑哧一笑,卫国公道,“柳夫人这一笑,简直倾国倾城,这个笑容便让老夫想到一人,几乎就有七、八分像。”

    柳玉如道,“伯父说着兵法,怎么又到了我身上。”

    李靖道,“拿刀动枪的真实目的,不外乎

第1045章 舍鸡舍钱

    卫国公李靖絮絮叨叨,也不必看什么书,坐在病榻之上完全就是信口说出来,但条理性极好,高峻受益匪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终南山,高峻所学重在个人武艺修为,至于领兵战法虽然也有涉猎,但不是重点。在乙毗咄陆部、漠北等地的实战之中,他多半是随机应变。

    但李靖笑着说,“我领兵打仗,说心里话,就怕遇到高大人这样‘随机应变’的,因为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要指向什么地方。”

    高峻道,“听了伯父的讲解,那么我带三百骑兵、在乙毗咄陆部的胜利也就有章可循了。”

    他说,不论是西域还是漠北,均为开阔辽远之地,护牧队恰好拥有了快速、机动、来去倏忽的能力。

    人少便于隐蔽,又自带了牦牛肉丝,那么粮草没有后顾之忧。再加上长短兵器搭配合理,虽然有时让人追得到处跑,但总是没有遇到真正的威胁,而我方的每一击,在阿史那欲谷那里便是亏本的买卖。

    李靖道,高大人你还是谦虚了,如果不具备上将的素质,那么,凭什么临阵的所有长处都能够被你所掌握?

    让敌人摸不透、猜不到,没有成法可循,这样的对手是令人畏惧的。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有高大人主政兵部,真是大唐之幸!

    两人谈得投机,卫国公拖着病体,居然与兵部尚书谈了一个多时辰。

    柳玉如自始至终安坐着,也插不上话,但她在仔细地听着,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最后,还是卫国公恍然道,“呵呵,我只顾与高大人谈兵,却把柳夫人冷落了!真是罪过!”他吩咐府上备饭,还说要与高大人好好喝上几杯。

    柳玉如见高峻真有端着架子留下来的意思,便轻声提醒他道,“峻,你得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国公的身体……”

    高峻这才醒悟,连忙婉谢。

    李靖道,“想是与高大人相逢的缘故,老夫今天兴致好得很!”他竟然让人扶着,就从床上下来,执意步行到厅外相送。

    还笑着对客人道,“高大人若能带夫人多到府上来几趟,老汉赏心悦目之下还能与高大人畅谈,说不定病好的更快!”

    回来时,柳玉如说在去东市一趟。高峻问,“难道你要买什么吗?让下人们去买不就成了。”

    但柳玉如也说不出要买什么,执意要去。高峻想起以前,自己曾用炭火载着她去柳中县玩的那次,中间还遇了雨,但她那次玩得很开心。

    也许她只是要享受一下两人独处的趣味。

    于是,在两名护卫的跟随下,高峻陪柳玉如从兴道坊出来,特意绕过了平康坊,从南曲背后的大墙下经过。

    但远远的,他们看到在南曲南大街上有一大群人,在街边围了个圈子,密不透风,不时有喝好声传来。

    高峻和柳玉如、两名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到了近前,越过人群头顶,看到圈子里面有位二十多岁、面孔黝黑的小伙子,正在耍一杆大铁枪。

    这人衣服俭朴,肩头、胳膊肘处打着补丁,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再看他手中的铁枪,足有四五十斤的样子,在他手中舞动起来像风车一样。

    高峻看他年纪也不大,但铁枪的招式别具一格,凌厉中透着稳健,便有些好奇,因而勒下马来细看。

    人们看到一位年轻的三品武官带着位绝美女子过来,纷纷让开个空隙,好让他们看得更真切。

    人圈中的男子又舞了一阵,然后耍个枪花是个收式,人随即稳稳地站下,四下里暴发出一片叫好之声。

    高峻也在马上鼓掌,能够将这么重的铁枪耍到这种程度,先不说他的枪法如何,但在膂力上一定不弱。

    人圈中靠墙摆着一副挑子,一边是卖艺人的行李,一边是一只木箱。使枪男子冲四下里作了个罗圈揖,并特意对着高峻和柳玉如两人鞠了一躬,然后道,

    “小人高成相,从高丽逃难过来的,刚刚到达长安,连个住店之处都没,列位好心人看我耍的如果还不算糟糕,希望助我些个!舍鸡”他回身叫。

    高峻奇怪他在叫什么是什么东西?话音方落,就见从挑子一头的木箱后边,跑出来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个子不高,手里端着一顶大大的斗笠。

    刚才场上这样热闹,他竟然藏得这样好,一声不吭。此时跑出来,举着斗笠跑到人圈中。

    有人开玩笑,“高丞相的公子收钱,我们当然要助一些!”

    于是,有人将大钱三枚两枚、叮叮当当地投入斗笠中,男孩子见有人投得多的,便不忘给对方鞠个躬,很快跑到柳玉如的马前来。

    柳玉如看他生得灵俐,准备多赏他些,但去身上摸时,却一枚钱也没有。平时她身上就不带钱,这次去卫国公府,新换的衣服,就更没有了。

    她看高峻,高峻连忙去身上摸,居然也没有。

    这就有些好看,一位三品高官,与夫人看了人家这么久的表演,面对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居然一个大钱也拿不出来。

    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这边来,发现这位美貌的高官夫人脸急得,都浮现出一层红晕来。

    男孩子从未经过这样的情形,也有些不信的样子。他仰着脑袋、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往上边看着他们。

    身后,马上有尚书府的一名护卫上前,他恰好带着半吊钱,掏出来递给高大人。

    高峻接过来,准确地将那五百大钱投入男孩子的斗笠中,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啧啧”声。男孩子的父亲赶紧过来答谢,高峻摆摆手,带人出了圈子。

    东市就不必去了,不然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尴尬。柳玉如说,往常都有谢金莲跟着,从来不操心钱的事情。

    她说,人家谢金莲每次出门,身上总少不了一只鹿皮的钱袋,皮袋里头铜钱是铜钱、银子是银子,夹袋中还有钱柜上的手续。

    他们一边说、一边慢慢往永宁坊方向走,而高峻仍然在想卫国公李靖所讲的地利之法。

    他意识到,鲁小余到龙兴城牧场后,如若要组建护牧队,就不能再依葫芦画瓢了,不论是人员的构成、还是武器配备都得重新规划。

    因为高丽地形多山多丘陵,与西州大漠旷野截然不同,在那些砾石遍布、马匹转个身子都难的地方,只凭着马队便有所短,要有步下护牧队,而且武器构成还要再丰富合理些。

    几人马上便要一拐、纵穿宣阳坊内大街往家中去,但听着身后一片嘈杂,远远看到有几名皂衣人,朝着南曲高墙下的人圈子走去。

    高峻等人勒下马,见南曲玉红笺的楼从高墙上露出来,楼上的许多窗子都打开了,隔着高墙看下边的热闹。

    高峻对两名护卫说,“你们,去将那对父子领入府来。”又叮嘱他们不可与万年县衙的人做对。

    说完,自已陪着柳玉如回永宁坊,而两名护卫飞马再回去。

    来的正是万年县衙姚捕头手底下的一个副班头,他们接到了玉红笺郑举举的报信,说南曲墙外有人喧哗,已经吵到了王苏苏姑娘与老爷的休息。

    姚捕头几天前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腰也隐隐隐而痛,他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发誓要察访出打他的到底是何人。

    但他的兄长、县令姚丛利对他道,“丛名,你还察访个屁!我听说兵部尚书府高大人和柳夫人,已经分头到清心庵、长安县致谢,感谢两方面冒雨协助寻找兵部尚书府的两位如夫人,而那天为兄恰与高大人同饮!算了,我们不能将好事变作坏事,这篇儿就揭过去吧。”

    姚丛名再一想,在天子脚下,除了兵部尚书这样的高官,谁又能临时派得出上百名训练有素、打脸如削瓜、揍人如劈柴的骑兵!而且还没人敢问!

    此次万年捕头姚丛名不便出面,就让他的副手出来。

    副班头不敢怠慢,立刻领手人出发。但在宣阳坊的县衙一出来,便远远地看到兵部尚书高大人一行四人,正骑着马慢慢遛哒过来。

    他们一缩脖子,不敢从当面走,不然少不了鞠躬问候,再把正事耽误了,因而飞快地绕着过去到了现场。

    班头上去,先看看这对父子、再看看他拄着的大铁枪,便不来横的,而是打着官腔对他道,“你们哪里来的,知不知道此处需要肃静不许喧哗?”

    高成相初来乍到,更不敢触犯了官府中人,连忙收拾着起身。

    但班头的手下看到男孩子紧紧捧着的、装了大钱的斗笠,看样子里头足有五百多文,便对他们道,“你们该去东市,在那里辟个场子,再交一个大钱的场费也就是了。”

    高成相连连应承,说就往那里去。但衙役道,“你们扰了商户正当的经营,而且已有不少人投诉你们这样吧,你们先交了二百处罚,便可去了!”

    男孩子却不大乐意,今天是四位骑马的给了不少,往常他与爹从辽东方向过来,一路上卖艺糊口、也没收到几个。他将斗笠的帽沿卷过来覆了大钱、再紧紧抱在怀里。

    另一个人道,“你这孩子想怎地?这是正当的公务,还不快快交了罚钱走人!天子脚下最重规矩,我们是不会为难你们的但是,规矩,懂吗?”

    年轻人对儿子道,“舍鸡,快给钱!然后我们走。”

    但舍鸡就是不给,眼睛里既有惧怕又有敌意。而再有一名捕快,则将锁人的铁链子虚张声势地抖落开来。

    高成相央求道,“几位官爷,我们是高丽国逃难来的,家在鸭渌水东岸的古林城,我父曾是城中道使,被人谋害,一家人只剩我们父子!我们到了长安举目无亲,钱也不多,官爷可否少要些?”

    班头道,“高丽来的……眼下大唐正与高丽开战,你们却恰恰跑过来,看来,只罚你们便不成了,”他问手下,“你们可还记得那个纥干承基吗?”

    手下阵威道,“不就是那个高丽奸细,被兵部高大人剁了双腿,像狗一样牵回高丽去。这事谁不知道!”

    高成相则加重了语气对儿子道,“舍鸡!还不快些拿罚钱出来,我们这些钱就都给了官爷又如何?!”

    五百多钱,可以弄一顿不错的小酒喝喝了,但班头看到,玉红笺楼上有不少的窗子内有人往这里看,知道不能因为几个钱在这里再耽搁。

    便道,“看你们父子不易,只掏一百五十钱吧,不能再少了。”

    他对高成相示意大墙之内,“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有不少的高官大宦都在里面,再敢从这里喧闹不止,我便真要拉你们去仔细盘问了。”

    但高舍鸡扔不撒手,紧紧护着他的钱。而人也越聚越多,都要看个究竟。

    衙役们不便动粗,万一这个男孩子大哭起来,岂不更吵到墙里面的人?班头道,“看你这娃子也真是可怜……一百钱吧,不能再少了,我们也是有公事的!”

    但高舍鸡就是不给,正在僵持不下,兵部尚书府的两名护卫就来了。他们对衙役出示过腰牌,对他们道,“兵部高大人与柳夫人刚从这里走的,想请这二人去府上耍耍铁枪。”

    人群中有人道,“我说呢,原来刚才的便是兵部高大人,那么另一位准定是柳夫人了!柳夫人人好心地也好,一下子给了五百。”

    护卫听了,客气地对高成相道,“衙门里维持秩序,说了罚钱,就是一定要交的,但由我们代你交。”另一人说着就往外掏钱。

    班头连连拒绝道,“哪能呢,哪能呢,既然是高大人要的人,今天就免了吧!”

    但护卫执意道,“官爷这是公务,你不要钱,高大人是不许的!”说着,又掏了二百钱,硬塞给捕快,然后领了父子二人、挑了担子起身。

    人走后,班头当众感慨道,“还得是兵部高大人知道我们的难处!你们都散了吧,莫在此扎堆!”

    玉红笺三楼上的一扇窗后,长孙冲把这些都看到了。

    到玉红笺来消遣,在王孙公子们看来早已不算什么秘密,但是,

第1046章 无师自通

    王苏苏不依他这样简单的评价,偏让他再应和一首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想到了墙外使铁枪的年轻人高声叫过的“舍鸡”,便摇了摇头,提笔思索了片刻,写道:

    怪得犬惊鸡乱飞,美女布衣柳叶眉。阿谁乱引诱人态,牵起亡人思不归。

    他在借诗暗指几天前,南曲被人扰得鸡飞狗跳,原来是两位乔装改扮、身着布衣的美貌女子。

    是谁惹得他时常想起自己的亡妻长乐公主呢?而且一想起公主来,就连连绵绵地不能摆脱思念的情绪。

    但王苏苏看了还是不依,“大人所写,字面上倒是应和了我的,但明明我写的是大人,大人写的明明不是我!思念的也一定不是我了!”

    ……

    这一次,李治到翠微宫看望皇帝,父子二人在翠微殿谈了许久。李治将近些日子朝堂上的事情一件件说与皇帝听,征询皇帝的意见。

    对于高丽战事,皇帝更倾向于兵部尚书高峻的意见。不消说他也看不上那片贫寒之地,眼下大唐以兵养兵,花费顿减,皇帝更想再玩高丽一两年。

    大唐几次讨伐高丽,动用的都是幽、营、辽州之兵,而未从国内其他州府抽人,这与隋代举倾国之力出征讨伐是大不同的。

    隋炀帝动了国本,动辙兴兵百多万,军需耗费无数,这才有后边的大乱。

    一把镔铁剑二百文,一杆横刀两千文,棉鞋一双二三十文……一百万人总不能光着脚、空着手去讨伐。人人一双鞋、一口刀,吃的呢?穿的呢?那是多少钱!

    眼下的大唐东北部并非铁板一块,在辽州之北,奚、契丹、室韦等部落,眼下看大唐蒸蒸日上,表现得还算和睦,各部族首领都表达了对大唐的良好愿望。

    但那是以兵威为后盾的!

    占了高丽,便须驻军,而营州和辽州是最便利的出兵之地,从幽州派人过去都有些远了。但如此便加大了这两州的负担,使辽州一带布防空虚。

    皇帝点头道,“就按兵部部署,高峻甚合朕意。但英国公如此冒进,兵部可在朝堂上说过什么没有?”

    李治道,“兵部高大人没有过多说英国公什么,反而表示出了极大的放心,但他对水路牛进达有些安排,让他在七月速取一城,然后按兵不动。而且还传信新罗,让新罗女王在后边呼应。”

    皇帝又点点头,看来高峻还是很稳当的,他想促一促盖苏文,让他主动乞和。而且高峻还照顾了李士的面子,只从另两方面下的手。

    但皇帝倒想看一看、这两位前后的兵部尚书真刀真枪地冲突一把,那会是个什么情形,他好再从中看个仔细。

    太子当然要说发生在长安的那件大事情,高峻府上的管家高白,拉着上百号的人,砸了平康坊的南曲玉红笺,暴打了万年县的捕头以下二十多人,并把他们捆起来,起因是玉红笺妄图强留兵部尚书府的五夫人。

    皇帝最近的状态不错,闻听眼睛一亮,“又是这位五夫人,朕记得她是姓崔,上次高峻夺朕御用的琵琶,好像就是为了取悦这位五夫人。”

    太子称是,然后皇帝再哼了一声道,“平康坊,真要把务本坊的那些亲王们教导坏了!”

    太子连忙道,“父皇,孩子儿得知……我的那些兄弟们去得倒是不多……去的大多是……我的那些小皇叔们。”

    皇帝听了就不再深说。

    高祖皇帝在玄武门事件之后,退居为太上皇,把朝政交与了现任皇帝。

    但他闲下来没有事情做,也就是躲在后宫里,吃些壮阳的仙丹、日夜与那些妃嫔们莺莺燕燕地缠绵,临死给太子李治生了不少的小皇叔。

    皇帝对这些人倒是慷慨,够了年纪便封王。眼下,这批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让他们陷在温柔乡里不见其他,倒是让人放心得很。

    “竟敢惹到了五夫人,他们也算是胆子大得很了!”皇帝问,“但是高峻可曾为此事亲自出头?”

    李治道,他没有,但大张旗鼓地出面感谢了长安县、清心庵。因为这两方面在五夫人失踪期间,曾出动人手四下里冒雨帮着找寻。

    皇帝道,“那就砸得好,我们不必管。”

    太治也算看了个大概,凡是高峻做出来的事情,在父皇那里就是好得很,也不知是高峻做得真是恰如其分,还是父皇偏心。

    太子再提到了对高峻八夫人苏殷的按排,这是他自己做主定下来的。

    然后皇帝说,“正该如此,一个女子也不大容易,不必让她多么操劳,这个安排也算是我们对她的一点补偿……”

    皇帝又想起来,那个武才人,自从在上次的雨天、自己吩咐她可以宿在太子的安喜殿之后,已经许久不曾在翠微宫看到她了。

    他想就此与李治再说一下、自己对武媚娘将来去向上隐约的打算,但又觉得不大好开口,因为他始终料想不到柳玉如会是什么反应。

    上一次房玄龄的夫人为这种事闹过一次,那是皇帝大度没有计较。第二次在山阳镇,这位柳夫人因为家中塞入个太子妃,差点没有耍出门去。

    皇帝以为此事不大周圆,他心中决定,此事一定要慎重、再放一放。

    大不了将武媚娘及后宫那些闲置的适龄女子们直接放出宫去,人人给些津补,让她们自行嫁人。老师父所言真是不错,清心寡欲少些占有,便是功德一件,何苦让她们在宫内苦熬青春。

    转眼天就黄昏,而最近的调养让皇帝认为,他是可以少量喝些酒的,于是吩咐在翠微殿摆宴。

    在太子别宫,才人武媚娘正在教她新认的杨妹妹念书认字:

    “周有天下,其理三百余年,及至衰微,又三百余年。贤圣莫续、天子孤弱、号令不行。诸候恣行,以强凌弱,以众暴寡。田常篡齐,六卿分晋,并为战国。于是强国务攻、弱国务守,此人间之始苦……”

    这段话只是几句开头,但她们已经念了半日。开始时还行,武媚娘教她几句,她跟着念几句,但只知其音不知其意,很快便让她扯到旁的事情上去。

    然后闲扯了一阵子,再回来从头念。

    到傍晚时,武媚娘已经累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太子走时曾说让自己教她认字。那么至少,待太子再来的时候,这位新收的学生要有些收获才成。

    晚上时,姐妹两个简单吃了饭,武媚娘再要教她时,这位敢瞪着眼睛跳崖的女子便畏字如虎,说什么也不学了。

    武媚娘道,“你不学,那将来如何侍奉太子殿下读书?说不定一生气,他就放你出去不再管你了。”

    杨姓女子央求道,“姐姐,可不可以明天再学?”

    武媚娘无法,两人收拾一下,就在安喜殿寝室里挤在一张床上躺下。

    皇帝金口玉言,既然在上次的雨天说过她可以宿在安喜殿,陛下的近侍也一定会如实记录下陛下的口旨,那就不成问题。而且太子这些日子一直没过来,这就更没问题了。

    只是在她们刚刚相拥着躺下不久,便有宫人跑进来回禀,太子从翠微宫、陛下赐宴之后摆驾安喜殿!让她们速速想办法!

    两人惊得都是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太子这是酒后要来他的别宫里休息的,但她们两个霸占了寝室!

    此时就算现穿衣服起来也不大来得及,因为寝室外已经响起了太子微微有些踉跄的足音!

    于是,这个学生最先比她的老师醒悟过来,摸着黑、把床边扔着的不知是她的、还是武媚娘的衣服团起来几件,跳下来就要往床下钻。

    但武媚娘拽了她、急促地道,“你急什么!”她便飞快地把怀中的衣服塞给了老师,再撩起床下的帘子助她藏进去。

    她刚刚直起身,寝室的门便开了,一片灯烛之光从门外洒进来。

    太子微醺着站在门口,身后的宫女们举着蜡烛,烛光倒衬出太子挺拔的身躯,她们吃惊地看着这个只穿着一件肚兜的女子。

    她无所适从,从床上胡乱抓起那件剩下来的裙子往身上套。

    太子笑了,摇晃着冲身后的宫人们摆摆手,让她们退下。又问她,“寡人曾亲手登树救过你一命,但尚不知你名姓。”

    她低声嗫嚅道,“回殿下,奴婢姓杨……杨立贞。”

    太子明明看她身上穿的裙子,好像并不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该穿的,但他仔细地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酒过量、眼迷离着看错了。

    杨立贞低着头、要从太子的身边潜出去。也不知道该不该与太子请辞、如何请辞,武媚娘并未教她,但她知道此时不该在这里。

    但太子道,“寡人头痛得很,你替寡人揉一揉罢。”

    她只好站住,再轻手轻脚地扶着太子坐到床上,协助他仰躺下来,然后俯着身子替他揉太阳穴。太子拍拍床沿,“你坐下,”她便局促地坐下来。

    太子闭着眼睛问,“你怎么在这里?”

    她回道,与武才人学字,学得晚了。

    “那她呢?”太子问。

    “回殿下,才人她……她早就离开了。”

    李治放了心,将手一伸,隔着顺滑的裙子搭到她的大腿上,随后肆无忌惮地钻进去、在上边掐了两下,并从她绷紧着的肌肉上察知了她的紧张,不像当初由树上扛她下来时那般绵软。

    他还不算完,那只手上下游动,熟练地顺着腿根再跑到了上边,丝毫也不顾及她的感受。

    她一动也不敢动,一位刺史级别的高官,就能让她吓得一动不敢动,别说一位未来的皇帝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呀。以前一个皂衣差官都能吓傻半条的街,别说太子!

    她的所有跟羞耻有关的不安、以及拒绝的意识,在巨大的权威面前通通不知所措、根本就找不到北了。

    在太子一下子扳倒她的瞬间,她甚至还想到,黔州刺史,也许自己以后有了机会,可以直视着他、质问他当日的不轨之举,问他还有没有廉耻、而不必再害怕他什么。

    而且,似乎,以前,她这个丫环出身的小女子连想都不敢想的报复念头,仿佛也有了些着脚之处。

    于是杨立贞有些无师自通地低低呻吟起来。

    ……

    鲁小余去龙兴城牧场上任前,专程到永宁坊兵部尚书府来见高大人。高大人给他下达了龙兴牧场建设的目标:

    一是训练马匹,令它们适应未来高丽战场上的环境,二是组建一支像西州天山牧那样的护牧队,而且还要有所发展,人员与武器的配备,一定要适应未来在高丽地形上战斗的需要。

    鲁小余从天山牧所带的两个人,是他手下两个最得力的分队长,其中就包括一同由雅州跟过去的孙伙林。他打算带他们去龙兴牧场做副牧监。

    高大人完全同意这样的安排,对于手下在人事上的安排,他从来都是大撒把。高大人只习惯安排老大,然后冲他要结果。不但如此,兵部尚书再给了鲁小余一个人,这人是高舍鸡的父亲,高成相。

    高成相是高丽古林城城主的儿子,但城主在与盖苏文火并的前期就被干倒了,若非不能再站脚立足,他们不会跑到这里来。

    鲁小余喜欢使大枪的,看他再耍过了一遍大铁枪,鲁小余就感谢高大人又给他找了位帮手,当时对高成相说,要让他做龙兴牧场的护牧队长。

    随后,鲁小余带着三人起身、直赴龙兴城。

    高舍鸡就不必再跟着他父亲了,二夫人谢金莲给他专门找了位先生,就在高白及下人们所住的偏院里,专门给他开了间私塾。

    反正谢金莲也想了,家大、业大,不在乎多一老一小两个人的口粮。

    而且高甜甜也需要一位先生。再过三年,高雄、高壮他们也要读书,正好高舍鸡可以给府上的几位小公子们做个伴读。

    高丽的战事不温不火,许久没有战报送上来,兵部高大人的府上平平静静的,有时响起教书先生呵斥高舍鸡的怒吼。

    他用戒尺“叭叭”地打桌子,对高舍鸡吼着。

第1047章 五品才人

    “殿下,臣知道,高大人府上的三夫人、四夫人上马即能格斗、在骑驭之术上是鲜有对手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柳夫人、谢夫人、五夫人、七夫人也都会。”

    这对君臣之间是私下里谈论此事的,因而李治就有了一片刻间的发呆。

    那夜,在安喜殿,他在杨立贞身上极度地疲劳过后,再心满意足地睡去,直到天亮时才大吃一惊。

    因为他发现,这个杨立贞身上穿的裙子根本就不是她的。

    那只该是拥有才人以上身份的女子才有资格穿的,而且李治有印象,武才人正是穿过这样的素色衣服。

    李治有些吃惊,他昨晚回来的突然,并未见到武才人的影子。

    他不动声色地对杨立贞说,“你出去一下。”

    等她出去之后,李治起身在屋中巡视,只有两只柜子,他走过去拉开柜门,里面什么也没有。

    最后,李治将目光落在了床帘遮挡的地方,他弯腰掀起帘子,马上看到一个女子躺在里面,怀里抱着杨立贞的裙子。

    因为怕在床底下惊到外面的人,她一整夜都一动不敢动,衣服也不敢穿。但床下的青砖漫地好生阴凉,此时已让她的身子僵硬、脸上早没有了血色。

    见到太子俯身看到自己,她满脸的羞愧,但几乎已经动不了了,而且脸上挂着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李治没有叫她,也未叫宫人们进来,而是蹲下来、慢慢地抱她出来,感觉自己的臂弯里一片冰凉。

    李治将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锦被,心里想着,万一此事被皇帝知道了,会是什么可怕的结果。

    许久,他才问,“你怎么会睡在这里,再说昨晚上你该出声的,那么我也可以不在这里,可以回长安去。”

    又埋怨道,“你在砖地上躺了一宿,弄不好会半身不遂的!往常的机敏跑到哪儿去了?”武媚娘听了,身子在锦被下动了动,让他看看自己不存在瘫痪的问题。

    然后才对他道,“陛下有口旨的,他让我可以宿在这里……殿下如不信,可去问陛下的近侍,是下雨那天的事情。”

    李治没功夫细想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意义,也不敢去问什么近侍,而是拉严了床上的维幔,对着外边道,“给寡人热一大碗姜汤来!”

    很快,姜汤端来了,而且是杨立贞端进来的。

    通过昨天一夜,杨立贞再见太子的时候就不那么紧张,她也知道太子此时叫姜汤是给谁叫的。

    她将姜汤放下,又在李治的示意下脱了身上的衣服。然后武才人从维幔中又递出了她的。杨立贞便在太子的面前匆忙换了,很快低身出去。

    再揭开维幔时,武媚娘已经穿好了她自己的衣服坐在床里。李治将姜汤端给她,然后再叫,“来人!”

    又是杨立贞进来,李治看着她猛然想到,方才她就是穿着武才人的衣服在那些宫人们的面前、跑进跑出的还浑然不知,当她们是傻子?!

    他心烦意乱,对她道,“用心照顾才人,告诉安喜殿的所有人,谁敢胡说八道就不要活了!”

    然后太子匆忙起身,也不过翠微宫去辞行,而是直接逃回了长安。

    此时与褚大人在一起议论女子骑马之事,李治忽然间就想起了武媚娘,想像她骑在马上飞驰时是个什么样子。

    他拍板道,“可以举办一次来试试,但时间上不必太仓促,因为寡人的宫人们得有功夫练习一下。”

    ……

    外宫苑总监苏殷走马上任。

    既然有个外字,那么要履行职责,就得往外跑。外苑倒好说,苏大人可以乘车前往,但那些行宫无不建在长安周边的崇山峻岭之间,再要坐车前往就不现实,于是苏殷也慢慢习惯着骑马。

    由于苏大人的上任,宫苑监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内宫苑监的官员们都是些男性官员,而外宫苑监的官员们中却出现了数名女性。

    外宫苑总监苏殷大人,不可能每天领着些爷们到处跑。

    在半个月的时间里,苏殷跑遍了长安附近各县的所有皇家行宫,视察它们的状况,让手下的小吏们里外检查它们的完好情况、需不需要投入修缮。

    再将每一处的宫内园林损坏情况登记造册,预计要全部修缮的话,分别需要多少大钱。

    然后还有各行宫、外苑日常留守的人员,这是一笔不好理清的帐目。

    每一座行宫、外部皇家园林,都相当于一座中牧的官员配置,有从六品下阶的宫监、苑监,好比牧场中的大牧监,下至流外五等的诸宫监史、苑监史,甚至比一座中牧的官员总数还要多。

    但是这些人发挥的作用就不如一座中牧。他们无所事事,一年到头除了皇家来人住上些屈指可数的日子,只要侍候好了不出什么纰露,那其他的时候就可以优哉游哉了。

    而且有大部分的行宫、外苑,有时一年也未见得接待上一次皇室来人。所谓无事生非,这些地方的大小官员在很多事情上都很讲究,讲究论资排辈、讲究官大一级,嚼舌头打小报告不在少数。

    这么走下来,单那些行宫就有不下几十座。比如万年县的南望春宫、北望春宫。长安县的大安宫、翠微宫。咸阳县的望贤宫。兴平县的仙林宫。渭南县的游龙宫、崇业宫。昭应县骊山下的温汤宫。高陵县的龙跃宫。蓝田县前隋留下的太平宫、甘泉宫。武功县的庆善宫。华原县的永安宫、蒲萄园宫。同官县的玉华宫……

    这么多的行宫,每一处的官员配备,竟然比一座牧场中划分的还细致,吹笛子的、捏眼儿的个个不缺。

    如果再加上同样不在少数的外苑呢?

    回到永宁坊的府中,一边吃着饭,苏殷便把这些情况先与高峻讲述一遍,她说,“这些人真有必要么?”

    柳玉如笑着问,“是不是苏姐姐到哪处行宫去,被那里的官员慢待了?”

    苏殷道,“他们哪敢?不但不敢,反而接待的一板一眼,丝毫不违章法,但人也太多了!”

    往常,经常是七夫人丽容陪着苏殷到处走,谢金莲便说,“苏姐姐你怎么不带我走两处,也让他们接待接待。”

    高峻对苏殷说,皇家行宫的冗员之事你宜慎重,千万不许到处说。你知道如此的好差事,如若没有点门路,哪个人可能随便在那里站住脚?

    他说,“谁都不要小看一位正九品下阶的宫监丞,也许七拐八拐的就联系上了当朝的国公、亲王。他们滋润的小日子,要比我这位兵部尚书羡慕人。”

    “那我该干点什么?总得找点事干!”苏殷问。

    高峻安慰道,“你就看不出来,这是让你养身子的闲差?拿着从五品的俸禄、游山玩水,到了哪里好吃、好喝、好接待,你还想怎么的?”

    苏殷意识到高峻如此紧张的用意,于是应道,“是是是,尚书大人。”

    “总之这里不是西州,容不得我们乱来。若要从我们手上动宫苑监的人,你得先让我知道。”苏殷连连应承。

    他说,不要小看任何一座行宫,即便陛下常年不去一次,但那是皇家的私产。哪座行宫所占的一整座山头不是皇帝的?那么,在那些地面上租种农稼的人,要把地租交到谁的手上?

    最后高峻总结道,“皇帝同意你出任这个肥差,那是没拿你当外人。玩够了、种种花草、修修圃园就够你忙的,然后再偶尔带家中人去吃些白饭。”

    谢金莲连忙道,“下次我也要去,苏姐姐,上回内宅打扫你的屋子,我可是跑前跑后的!”

    李婉清也说要去,丽容去过几次还不嫌够,仍说要去,她的态度明显影响到了丽蓝,丽蓝也说去。苏殷眨着眼睛看思晴,思晴道,“难道真的那么好?我是不介意去看一看的……”

    家中的人就有了五个人表态要去,然后高峻说,“本官还想去呢!总算我们有此大权,为什么不去?所有人都去,反正近日我也没什么大事情,去吃些白食!”

    众人欢呼起来,这是到长安后高峻头一次与大家一同行动。崔嫣问,峻,让不让高尧也去?还有母亲呢!

    高峻道,“我都说过了是所有人,明天都去!给马部郎中府上的妹子也送个信,我们去各处排察一下,给苏殷大人也出些好主意。”

    但第二天,所有的人们都准备好了,高峻却不见了!

    柳玉如等人在府中上下地开找。后来还高白跑过来对她们说,“高大人忽然说有事要到卫国公府去,让夫人们不必再等他。”

    众人这才悄然大悟,原来他是忽悠着大家去玩,而自己却又去了卫国公府。柳玉如猜测,高峻一定是上次去过之后,与卫国公李靖没有谈尽兴,他这是又找上门去了。

    这些人嘀嘀咕咕、骑马、坐车出发的时候,在卫国公府,兵部尚书高大人正与卫国公李靖谈到了“攻敌所必救”的问题。

    国公李靖说,“关羽围襄樊,曹操因献帝在许昌、离得太近,欲迁都。谋臣庄济说,‘刘备、孙权表面亲近,而实际因荆州归属问题早有嫌隙,关羽得志必不是孙权愿意看到的。可遣使说服孙权,令其袭击关羽后方,再将关羽所占的荆州江南部分许给他们,则襄樊之围自解。’曹操从其计,关羽遂见擒。这便是攻其所必救的妙用啊。”

    国公问,但高大人好像并不看好此法,可否见教?

    高峻道,国公,关羽乃是蜀国五虎上将,他总该深谙攻敌所必救的道理,襄樊今日不得明日可再谋取,但荆州他丢不起。他早该有个权衡:即便襄樊战局再好,如若荆州有急,他也得回师去救。

    李靖点头表示认同,高峻道,“如果荆州不须他急急回师去救,那么他还会前功尽弃、被人所擒吗?”

    高峻道,“明白了攻敌所必救的道理,不是重在攻敌、而是首先稳固自已!攻其所爱则必动。小侄以为关羽之败,是他不知道自己最爱的是什么啊。”

    李靖道,“我们不妨再细致说说此战,假如……是你在守荆州的话,高大人会如何做?”

    高峻说,“关羽讨襄樊时,东吴吕蒙屯兵在西陆口,关羽最初也曾在公安和南郡两地留有重兵防备吕蒙,但后来让他抽兵北上了。”

    吕蒙上疏孙权说,关羽讨襄樊,而留了这么多的兵力守护荆州,是怕我们袭击其后。而吕蒙常有病,请求以治病为名分兵回建邺,那么关羽闻知后必撤备兵、尽赴襄阳。那时袭其南郡,关羽可擒。

    “而关羽偏偏就中计了,故而自取败绩。他没有在这次军事行动中权衡好荆州与襄樊孰轻孰重,保荆州而得襄樊,上上。保荆州而重创襄樊,中上。保荆州而襄樊无功,下上。”

    国公道,“丢荆州……无论得不得襄樊,都是下下局!”

    “因而小侄守荆州的话,别说吕蒙治病,他就是玩出花儿来,荆州的备兵我也不动。弄不好我还会抽调得力手下回荆州固防。”

    “为什么?”

    “军中主将的病情,正该是严格保密、不许外传的,但怎么就这么巧,在短时间里由西陆口传到襄樊前线去?‘攻敌所必救’,其实正是任何一名主将首先要想的:敌人攻我哪里时,我须不惜一切代价去救。明白了这个,也才有了最大的主动。”

    李靖不住地点头,“关羽太过的轻敌了,也太过的自信。”

    高峻道,“而且小侄以为,关公在决定击襄樊之前,并未审敌、审已,不失败就太意外了。”

    他分析说,蜀国借荆州而不还,东吴不甘心是一定的,必会时时谋划取回。那么关公如果能先从这方面去想想的话,他在襄樊恰闻东吴吕蒙回兵去建邺治病的消息,也就不会从后方轻易撤走备兵了。

    他说,国公你莫笑我是马后炮,关公抽走荆州的重要备兵,只剩下士仁、糜芳两位文官坐镇南郡,这得是多大的赌注啊,反正我是没有这样大的胆子。

    “审已之说……怎么讲?”国公往前探了探身子,再问。

第1048章 审已知已

    “知已,须审已,关公出击襄樊,刘备及诸葛先先是什么想法?依小侄看,此时的益州,外有西南部落的骚扰,内须加强与当地士人的磨合巩固统治,他们认为关公能够固守荆州、不牵扯益州精力,便是大功一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果……高大人是诸葛先生,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高峻道,“关公袭击襄樊毕竟是开疆拓土,我就是再无暇东顾,派不出大军援助荆州,那么以赵云领三千轻骑暗扎于荆州侧后五十里之内,想来也能弥补关公大错了。”

    “可你为什么不令赵云直赴荆州,反而在侧后暗扎?”

    高峻笑道,“关公为五虎将之首,心高气傲,让他得知有另一位上将援手,会不大高兴。”

    国公再问,若高大人是曹公,面对三分局面,会如何做?

    高峻为难地道,“这个小侄倒未细想过,但胡说八道也只是伯父一人知道,说说也无妨。”

    他说,“曹公凭五千人讨定董卓,北破袁绍,南征刘表,九州百郡十得七八,这样碾压天下的势头,早已令天下人望风破胆。”

    “而刘备智远而行迟,得蜀日浅、人心不稳。彼时曹公得了汉中、蜀人震恐,一日数十惊、传言纷纷,刘备怒斩动摇军心者数十人而不能定。曹公如能一鼓而前,则刘备空有诸葛先生,恐怕益州也早就传檄而定了。”

    李靖道,确是如此,益州当时缺的便是时间,有诸葛孔明明理而居为相,关羽、张飞为将,只要给他们几月喘息,便再攻不得了!曹公如能乘势而进,以刘备之谋、诸葛之智、关张之勇,在大势的面前都无所用啊。

    新任兵部尚书与卫国公李靖一聊便是一天,国公的家人数次提醒二人入宴,国公居然都不想起身。

    善战者善借势,势到羊成虎,势去虎作羊。汉初时,高祖刘邦节节闻胜,势也!丽食其是个连羊骨头都啃不动的人,竟然也能替他连下齐地七十余城。项羽有拔山之力,但势头一过,也只能望着虞姬哭泣了!

    国公由衷地说,“以前,在运用大势方面令老夫钦服的只有一人,便是陛下!今天老夫再看得出,高大人年纪轻轻便被陛下选为兵部尚书,看来陛下还是英明如往昔呀!”

    “哼!你居然敢对我们使诳骗之计!”

    柳玉如、谢金莲等人回到府上时,天已黑下来了,但高峻居然还未回府。这是一见他兴冲冲地骑马回来,柳玉如对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而高峻只对她一个人悄悄说,“我还不是怕你和樊莺拉不下脸来、求着苏苑监去玩,这才如此说的。但我今天的收获也不小!”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在柳玉如的面前晃了一下。

    柳玉如一看,封皮上写的是《六军镜》。高峻微带着酒气,心满意足地对她说,“书里面可都是卫国公的心血,总结的行军、布阵之法都是我所急需的,句句读来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已在李靖府上吃过饭,一头扎进书房细细研读,居然一直看到了后半夜。

    卫国公《六军镜》中所写,言简意赅,一般的将领看起来可能有些吃力,但高峻则不然。

    他年纪轻轻,所经历、或指挥的战事可能不如一些人多,但如李靖那样场场全胜。这是这一老一少两人的相同之处。

    他们的不同之处可能是:李靖之法炉火纯青,对战场上细微的变化能够由表及里、明察秋毫、经验老道。

    而高峻则完全凭借着天赋异禀,以已之心料敌,行事谨慎而且大胆,但却没有功夫像卫国公那样,对战场的规律进行钻研和总结。

    但二人在对待战事的态度和方法上,本质却是出奇的一致。

    此时夜静更深,高峻细细地、逐字逐句地研读这本兵书,再把以往他自己经历的大小战事回味起来,对于自己胜在哪里,便有了更为清楚的认知。

    兵者,诡道,以战胜为目的。

    我比敌强则我胜,强在力量、迅疾、恒久、稳定。

    真强则用正、虚强则用奇。

    正兵则大军压境摧枯拉朽,奇兵则攻其不备动其军心。致胜关键则在于我实知敌、而令敌实不知我,则我心稳而敌心乱,敌心乱则敌阵动摇,我虽四两可点拨千斤,天时、地利皆可为用……

    高峻一边研读、一边把茶壶、茶杯比作千军万马,一件件摆来摆去,又从一本纯粹的兵书中推及人事,又是一阵顿悟其实两人之间的对决何尝不是一次大军对垒?!

    他想到了在剑南道平乱时,对方又是刺史、又是都督、折冲都尉,还有江夏郡王府长史李弥从中作梗。而自己这边只有一个人。在一般人看来,彼此双方的力量差得太多,这边根本就没有胜算。

    但自己最后能够平乱成功,所用之法在那时看属于随机应变,而此时在《六军镜》中竟然都有总结!知已知彼,正奇虚实,快慢强弱,高低隐显,寒暑晨昏,山川石泽……只要利用得当,在敌人眼里无不等同于千军万马!

    卫国公李靖,能将他凝结了毕生心血的《六军镜》赠予自己,其中的期望可想而知。廉颇虽老,心依旧在沙场!

    丑时末,书房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是六夫人李婉清悄悄跑过来,硬拉起兵部尚书,对他道,“峻,你不要命了!明天看不行么!”

    高峻看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夹袍跑过来,虽然是六七月的天气,但在后半夜里也担心她着凉。因而连忙起身,解了半边袍子裹着她、半拥半搂地回内宅来。

    内宅中一片肃静,两人轻手轻脚地闭拢了月亮圆门,进婉清的寝室去。

    躺下后,婉清的意思是让他立刻入睡,但高峻却异常地兴奋,《六军镜》让他跃跃不安,胸中如伏千军,竟然执意地、要将书中的趣味在李婉清那里去试。

    而李婉清在虚实莫测的兵法面前,只剩下了迷途难返……

    后来他们又说起了在扬州时“二人”相识的往事,宛若别人不经意间点下的酒曲,时至今日,彼此间的情意已如陈年的佳酿了。

    天亮时,婉清倚了他悄声说,“卫国公这样大方……将这本好书给你,我们总不能没有表示吧?”

    高峻道,“《六军镜》真乃奇书!如今,我尚未读完,已感觉视万军有如俯瞰,看人事如透腹心,真是奥妙难测,我得此书如添双翼。可是你说,我该怎么谢他呢?”

    李婉清道,“岂是一个谢字了得?难道不算个师父吗?”

    高峻恍然道,是呀!正好我知太子殿下今日仍会滞留在翠微宫,我不必上朝,那你就随我去一趟卫国公府。

    婉清道,“只我一人去就不妥当吧?柳姐姐、谢金莲、樊莺、思晴、崔嫣她们都该去,方显拜师的郑重。”又推他一下道,“她们虽不知此书的妙处,但所缺的功课不会事后再补!”

    天一亮,高峻便与家人说起此事,众人无有不应,于是抓紧不须上朝的这一日功夫,隆重准备了礼物足有半车,再加上众人的车驾浩荡出府。

    在府外的大街上,正碰到了通直散骑常侍褚大人,高峻并不隐瞒,将拜师之事讲出来,褚大人马上调转了马头,对他们道,“我正想出城消遣一日,不去了,去给国公做个中人!”

    于是,两位大员同时光顾卫国公府。

    李靖自与高峻畅谈一次后,病情居然莫名地转好,众人入府时他正自己拄了拐杖在屋外慢步,气色也好看了许多。

    褚大人是位热心人,将来意讲明,李靖想客套、推辞几句也是不允,当时硬是将李靖摁到高座上。

    高峻上香敬茶,又有柳夫人、谢夫人等人逐次上前,这个敬细绢五匹、那个献西州驼绒毡一条、于阗玉杯一只、茶敬多少……

    卫国公先是惊讶,觉着人家是堂堂的兵部尚书,又如日初升,而自己已至暮年,赠书之举纯属视之为忘年知已。

    但高峻举家至府,又有褚大人像模像样地主持,再拒绝半句就不好了。又想想高峻的年纪,他既有此心,又大张旗鼓地来了,那就绝不会是虚情,因而也就认同了。

    但褚大人还没有完,高峻不论在皇帝那里、还是在太子殿下那里是个什么份量,褚遂良看得最清楚。

    英国公李士能征善战、谋略出众,在出任灵州刺史、抵御突厥时期,曾被陛下比作北方长城。但此时在褚大人看来,皇帝、储君同时对新任兵部尚书的青睐,一定又胜过了李士几分。

    恰恰由于褚大人的加入,李靖也不必担心什么比如朝野中滋生出重臣之间过从甚密的传言。他要照理安排盛大家宴,请到府众人入席。褚遂良也不须让,因为从樊莺那里看,他还算长辈,就与李靖坐了上座。

    他悄悄对李靖道,“国公长子……在贞观十七年之事,弟已尽知……有机会自当为他仗胆直言。”

    李靖的长子李德誉曾经官至从四品将作少监,贞观十七年时,因与故太子李承乾友善,而受到连坐流放岭南,但他本身并无确切的参与之事。

    这些年来,李靖虽然思子心切,但以他谨慎的性格,总不能做老子的自己到圣驾前去说情。

    年老、加上抑郁,早已损坏了他的身体。

    但褚遂良主动说出来的这句话,无疑是一股清风,让李靖的心头一片敞亮!以褚大人的灵活和办事的稳妥,没有八成的把握他是不会这么说的。

    李靖居然不须拐杖、便从座位上稳稳地站起来,端了酒杯对褚大人道,“褚大人肯为犬子进言,让他回我膝前服侍,靖已大为欣慰,不敢求他再有什么功名!”

    褚大人连忙扶他坐下,说道,“李兄你说得哪里话!樊莺是弟之侄女,那么你我便亲如兄弟,有道是亲三分向,但有三分可能,弟总会尽力!”

    于是,不须李靖再说话,樊莺便率先起身举酒敬褚遂良。她方坐下,丽容、李婉清等人又都来敬他,连新任的外宫苑总监苏殷也如樊莺一般,称褚大人“叔父”,褚大人乐得不拒绝,一转眼六、七杯酒就喝下去了。

    李靖暗自感慨,运势、运势!四五年里令自己积郁成疾的难题,四五年里褚大人都没提过一句,但今天偏偏就想起来了。

    他深知这不怪褚遂良,只怪自己收这位硬气的徒弟太晚啦!

    高峻在西州出道时,李靖早就留意到了。但他谨言、对高峻并没有什么片言的扶持和助力。这也不怪李靖没有先见之明,都是性格使然。

    卫国公心中为自己开解道,难道高峻此时上来便不是运势使然么?

    而这位兵部尚书的第一次来访,仿佛便是卫国公府运势的拐点,赠书乃是畅谈之后的自然行事,而这件事所引发的一连串反应,深谙用兵之道的卫国公,居然也想不通了。

    三日后,李治从翠微宫回长安。

    他以仁孝出名,三日里时时陪伴的皇帝的身边,既随时请教治国之道,又向陛下暗示:他一离长安三日而不须急着赶回去,是朝政稳定、内外都在掌握的征候。

    但皇帝却不大需要他总陪伴着自己,显得已十分老迈似的。近期的调养看起来让他恢复很好,皇帝前日还带了亲卫们去太和谷外狩猎一次,斩获不小。

    而且皇帝对李治说,他在太和谷看到谷内不知何时正在动工,车辆和民役都很多,已在树木丛中修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石路,亭台、小桥已现雏形。

    太子对皇帝道,“儿臣采纳了新任外宫苑总监苏殷建议,也不须花什么钱,因山就势多加利用,可为父皇在翠微宫就近、开辟出徒步的清幽去处。”

    皇帝很高兴,当时便要深入太和谷去看看,并对太子道,“你不须陪我,去忙一些大事吧。”

    李治就回了翠微宫边他的安喜殿,去时看到武媚娘与他新近宠幸过的杨立贞在一起读书。李治看到武媚娘,感觉整座安喜殿都明亮了,但他却对杨立贞道,“以你资质,若持之以衡,三载可以为寡人侍读了。”

    杨立贞回道,“只是须姐姐伴我才读得下去呢!”

第1049章 关于赛事

    李治问,“哪个是你姐姐?”

    杨立贞以目视武才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武媚娘心中一惊,杨立贞这么说显得有些唐突,不知太子是什么反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听李治只是哼了一声道,“你倒不笨,请到这么好的师傅,又拉了亲戚,但三年之期便改作一年了!”

    杨立贞瞧瞧她的义姐,有些恃宠而娇地道,“殿下,奴婢太笨了,只好日夜不休了,但殿下可会允许姐姐、天天夜夜教我读书么?”

    李治看了武媚娘一下,发现她青丝如雾遮了半边的脸,眉目低垂、仿佛不在意,但恰在用心听着。

    便道,“这个……何须我同意,陛下早有口旨,她是可以宿到这里的。”

    杨立贞再道,“那么,今日天晚,殿下你就不须赶回长安去了吧?”

    皇家行宫,是杨立贞以往梦都不曾梦过的地方。

    在这里,她如偶然闯进人家菜园子里的小兔,面对着取之不尽的萝卜、青菜欣喜而惶惑。

    要是有另一只小兔子陪伴她的话,就更心安理得一些了。

    但太子变色道,“你大胆!!!”

    杨立贞一下子跳起来、低头而立,吓得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而武媚娘坐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手中用力地掐着笔竿,但几根指头已经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李治道,“安喜殿是寡人的别宫,我想宿便来宿,想走便可走,岂容你一个侍读来安排!?寡人何时来,要不要先通禀你呢?”

    “奴……奴婢知错!”

    武媚娘要听太子接下来如何处置这位不知轻重、斗胆乱讲的杨宫人。

    但李治什么都没有说,反而在盛怒之下称她为“侍读”,那便是原谅了。

    直到太子大步出去,杨立贞的恐惧仍停留在太子的语气中、被他的厉言厉色惊傻了所有的思维。

    但武才人却没有像小丫环似的惊惶失措。

    与其被年老的皇帝不闻不问地丢弃在深宫自生自灭,真比不上被年轻的太子也就是未来皇帝的留意。

    虽然太子对她的这种留意,是被他刻意地加以掩饰着的。

    他的目光在这么一个短短的功夫里,曾经数次在她身上极短地拂过来、拂过去的。

    她甚至嗅到了一头雄鹿的味道,如同一朵盛开中的桃花,忽然感觉到蝴蝶许久不至的翅风。

    她此时的处境真不如杨立贞,虽然比杨立贞强上一百倍。

    太子回长安不到一天便再次赶回翠微宫,傍晚回到安喜殿时,居然将朝堂上的大事对着她们说起。

    李治说,因李承乾一事被牵连的、卫国公长子李德誉,经他提请、皇帝点头,即日由岭南的流放地、起复到归州出任长史了。

    太子说得不经意,说卫国公身边早该有人侍奉,但一时在长安左近州府实在没有合适的空缺,让他暂去归州,只是个过渡。

    武媚娘听得出,太子是在炫耀他的力量,他可以仅凭一言、而令一名多年的流徒成为一名下州长史。

    而昨天,他才刚刚因为杨立贞的多嘴而气势汹汹斥责过她,今天他自己便忘了规矩,将这样的大事对她们说起。

    这好像不是太子的健忘,也不是随口一说,因为太子并未因杨立贞的唐突而惩罚她,今天,反而对杨立贞更和蔼了。

    这样翻天覆地的权力,让同样孤单、而且没什么依靠的武媚娘,怀着千万分的敬畏之心去期待和仰望。

    因为这种心思在她的父亲去世后,堂兄们对她和母亲无所顾及的亵渎中就形成了。

    她给太子一个十分崇拜的热望,并双手合什,大着胆子对太子道,“哦殿下!”

    李治微笑着看向她,仪容秀美也不做作,便问她道,“你有何话讲呢?”

    武媚娘道,“殿下菩萨心地、霹雳手段,是把媚娘惊到了。凡人如有殿下作主,那便什么委屈也不须怕了!”

    太子想了想,问道,“你是寡人侍读之姐,因而不能有什么委屈的……但你可有委屈?”

    武媚娘欲言又止,李治鼓励道,“你且大胆地讲来,让我看一看,是谁吃了豹子胆!”

    但这位女子飞快地在心中想了想,马上回道,“殿下,我、我没有委屈。如果有的话,我会与殿下讲的。”

    太子看出她的犹豫,完全是因为与自己的不熟悉,但他又不能过分的鼓励她再讲下去。

    但这样的谈话已经让他心情十分的愉悦了。

    褚遂良向他提起李德誉的事时,特意提到了兵部尚书高峻,以及他与卫国公李靖刚刚确立的师徒关系。

    让他下决心替李德誉求情的原因正在于此。

    不然,仅凭一个老迈而朝不保夕的卫国公,李治在这件事情上根本无须如此急切。

    起复一个流徒、让他出任归州长史的动静并不算小,既给了褚大人面子,又体现了太子对老臣的体恤、以及对新任兵部尚书的亲近之意。

    李治对于父亲的用人之道从来不曾怀疑过,他只要对高峻示好也就是了。

    高峻这个人出身高府,却没有一般门第显赫之人常常具有的倨傲之气。

    他往朝堂上一站,低调而沉稳,但朝议的风气却因他而改观了。

    李治发现,一直以来、不停在暗中顶牛的赵国公和江夏郡王的关系,在忽然之间改善了许多。

    高峻从不轻易发表什么言论,即使是职责范围以内的事情,如果不问到他,他都很少开口。

    但高丽战事平稳推进,战局尽在掌握。

    对于前方报来的战报,李治只须问,“不知兵部是什么意思?”

    高峻便能立刻给出恰如其分的建议,而每次李治都感觉,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答案。

    驭人之道,在于恩威并重,恩不可轻加。

    太子选择在此时起复卫国公之子李德誉,几乎就与高峻拜师一事发生在前后脚。

    他相信,不论是朝臣还是高峻,一定也会知道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了。

    皇帝到翠微宫以来,没有什么比朝政与军政的平稳、朝臣之间的和睦更能彰显太子之能了。

    与皇帝提起李德誉一事时,皇帝略加思索便点头首肯,这便是认可。

    此刻,面对着武媚娘和杨立贞,李治再提起了另一件事:

    “下月,长安要举办女子骑驭大赛,你们要不要参加?”

    杨立贞立刻欢欣鼓舞道,“是么?那姐姐一定要参加,到时我去助阵!”

    李治便顺势转向了武媚娘,问她道,“不知你是什么意思?”

    武媚娘迟疑着说,“可我哪里行呢?”

    李治道,“无妨,只要你想参加,那么我自会给你安排师傅,近一个半月的光景,以你的资质不愁学不会的,而且寡人认为你一定不会在赛事中落于下风。”

    太子的话隐晦地表达了对她的赞美之意,武媚娘再轻声问道,“不知都是什么人可以参加呢?”

    “为倡导全民骑驭之风,当然三教九流!上至一品命妇、下至小家碧玉,谁都可以参加。”

    武媚娘道,“只是……只是这么多人杂乱地混在一起比赛,总是有些乱哄哄的不好看。”

    李治假装着恍然道,“不错,褚大人正在拟定详细的比赛法子,我没有细过问,但你所说就很有些道理。明天我会关照一下褚大人,就按着参赛人的身份划几个分组,但怎么分为好呢?”

    武媚娘道,“这个我倒没有想过,但一个半月也没有多久,我想,要是练习骑驭的话,恐怕明天就要开始了。”

    李治说,“好吧。”

    武媚娘又拉上了她的义妹杨立贞,以着央求的口吻对她道,“你一定也要参加比赛。”

    不等杨立贞答应,李治马上又说,“好,她也参加”,然后匆忙地连夜赶回长安去了。

    杨立贞在太子走后,仍然兴奋地对她的义姐说道,“一定是一场大热闹!但我真能参加吗?”

    第二天一大早,太子给她们郑重挑选的、年轻的骑驭教师便进了太子别宫。

    他来自典骑署,是一位正九品下阶的主乘,他叫武惟良,个子不高但身材粗壮。

    太子殿下亲自召见他、安排给他事情做,而且是教授宫人骑术,这是一种荣耀。

    但当他兴冲冲地进了金华门,见到他的“学生”时,不由的愣了一下。

    因为他的一位“学生”,就是他的族妹武媚娘。

    他的这位族妹处于深宫,虽提不到养尊处优,但总可以说得上衣食无忧,也没有纠缠到复杂的宫斗中去。

    因而正当华年的她,在武惟良看来除了越发的惊艳,再也找不到其他更适合的词汇来形容了。

    武媚娘见到族兄时,并没有对她的义妹杨立贞进行引见,那么武惟良也就不能有更进一步的表示了。

    他卑敬地询问武才人,她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学习。

    然后略微贴心地对武才人道,“刚开始时,最好挑选驯良些的马匹……这样会好一点……卑职已替才人选好了,就在安喜殿外。”

    但武媚娘看了马匹却道,“这马蔫头蔫脑不行的,还当我是孩子么?太子是要我比赛,你却给我找个摇篮来。”

    ……

    关于不久后的这场隆重的赛事,高峻家中的女子们同样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崔嫣与高尧出去练马回府后,在晚饭时便兴奋地对柳玉如说:

    “姐姐,你们都要参与进去,兵部尚书府的女人们不能骑马,说出去会让人笑话。”

    长安城外,山野村镇的大道上处处可见练习骑驭的年轻女子,她们都得知了太子殿下亲自倡导的赛事。

    崔嫣与高尧刚刚骑马去了一趟骊山。

    因为是夏季,骊山的温汤没有皇室光临,她们远远地看到,在骊山阳面的长青道上也有宫女们在骑马。

    长青道很平坦,可以策马疾驰,又有干净巍峨的亭台可以歇息,如不是崔嫣阻拦,高尧都想逾制跑进去了。

    柳玉如笑道,“有莺妹妹和思晴在,哪里显得上我们,我不去也罢。”

    樊莺道,“姐姐你莫担心,到时我和思晴一定跟在你身后,绝不超你的马头就是。”

    柳玉如说,“那我也跑不到前边啊?那些参赛的人又不都是我妹子、知道礼让于我,与其我去丢人,不如让你们放手去搏。”

    但柳玉如对此事的支持却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她说,要让高白给每一位都准备马匹。

    丽容私底下对姐姐丽蓝道,“我们也加紧练一练,这样的热闹可不是常有的。”

    苏殷觉得,这些日子自己经常骑马公干,在山道上骑行也能适应,应该算是有点基础的。

    在这种事情上她不会出头,总会看柳玉如的意思,然后,还会揣摩一下思晴怎么做。

    她看出思晴早就动心了,只是不如樊莺那般跃跃欲试,便说道,“我要去,第一名不能想了,但总不会落到最后吧。”

    后来高峻回府,这些人再征求他的意见。听他说起赛事的分组,居然连柳玉如也动心了。

    太子的提议,这场女子骑驭赛事,要按着参赛女子的身份划为四个组别。

    第一组是三品以上朝臣的夫人、命妇。兴道坊那些亲王妃、国公夫人、三省六部主官的夫人们都划在这一组里;

    第二组是四、五、六品官员的家眷、以及具有相当爵位的女子划在此列。

    第三组是七至九品。

    第四组是流外官员直至寻常人家的女子,她们也将分在一组比赛。

    各组分取头名,互不相掺,那么柳玉如因为什么动心也就可以清楚了。

    官员混到三品,年纪都已不轻,他们的夫人们大部分都在五旬开外,能与柳玉如年纪相当的屈指可数。

    此时她就也有了些好胜之心,盘算着自己若去,会拿到什么名次。

    高峻也鼓动她参加,她便说,“那你要亲自替我选一匹马来,我便试试。”

    高峻马上点头,并说,“不须选,论通人性以及脚力,什么马比得上炭火呢?”

    柳玉如再担心道,“好是好,不过炭火性子最烈,我怕不行,别再让它掀下来出丑。”

    樊莺道,“姐姐你自管放心,炭火岂会做那样的傻事!”

    这是太子殿下提议的赛事,而且这件事与高峻提议的全民骑乘并不矛盾,他鼓励家中人都去参与。

    柳玉如因为瑶国夫人的身份,一定会被划在第一组,而其他人是县君,理所当然要分在第二组。

    这样看来,高大人家不论在哪一组,名次都不会至于太落后,而且樊莺和思晴还有拔取头筹的希望。

    不过苏殷提醒说,她今天在子午谷的工地上察看施工情况,看到太子别宫里有两名年轻女子也出来练习骑马。

    而且还有位年轻的骑师在旁指点她们,想是也要参加比赛。

    而里面有一位年轻的美人,身份是个才人。

    她问,“那么我们比赛时要如何行事?要不要让着宫里人?”

第1050章 让不让她

    苏殷的品阶是从五品下阶,与谢金莲这些人又同是四品县君,应该分在第二组比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才人为五品,她关心这个。

    柳玉如听苏殷的话也有些犹豫,因为第一组之中不是国夫人便是亲王妃、郡王妃、尚书夫人、十六卫将军正妻,还可能有柱国家眷。输给她们不甘心,赢了又怕惹到谁不快,这样总是对高峻官面上不利。

    高峻说不必考虑!既分到了同一组,你们彼此身份相当,凭什么我兵部尚书的夫人们就得让谁?

    柳玉如说,“那也不大好吧?既有打算去参与的人总会有些想法,我还是不去省心。”

    于是其他人就不停地撺掇,“姐姐!这是多好的机会,难道别的什么人要参加一次马赛,也会像姐姐这么小心?谁都可以不去,但兵部尚书府和大唐总牧监的人必须要参加!”

    苏殷说,“就是,而且我们得抓紧些了,太子别宫的那两个女子骑马跑起来当真很好看,我们岂能让她们比下去!”

    谢金莲道,“以樊莺和思晴的骑术,总有一个人注定夺得二组里头一名。这是太子殿下和褚大人倡导的赛事,兵部尚书夫人不参与就真好么?”

    崔夫人也在旁边,寻思着道,“有理。”

    樊莺说,“一组里的人不是年纪大了、便是养身子久了。姐姐,你能从西州骑马跑到山阳镇、鄂州、雅州,再由雅州跑回西州,难道还会怵了她们不成。”

    柳玉如终于下了决心,“那好,不过我可没说一定要拿什么名次呀。”

    高峻笑道,“这就对了,不然一组的比试还有什么可看的!”

    此事总算定了下来,人们兴高采烈,随后永宁坊兵部尚书府的夫人们,包括管家高白的两位夫人菊儿和雪莲都有了自己的马匹,大家纷纷上街练习,樊莺和思晴理所当然地成了她们的骑术教师。

    苏殷这段日子一直盯在了翠微宫外的子午谷工地上,丽容和丽蓝姐妹两个常陪她去那里。从长安到子午谷近四十里路,三人常常打起马来疾行,头几天回来时还说辛苦,丽蓝抱怨大腿里子疼。

    但后来,她们就常与家中姐妹们通报:太子别宫里那两名女子的练习进展不赖,尤其说那位姓武的才人,真是不容小看。

    这人看起来身法灵便,胆子还大,敢骑马驰过浅溪也不减速。她将会是第二组中有力的竟争者。苏殷说,有一次天都黄昏了,这位才人还在山道上骑着马来回的跑呢。

    而且她偶去芳林园一次,看到这座长安城北广阔的皇家禁园中,居然随处可见骑马的年轻王妃,在宫人和家奴的陪伴下练*******李治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故太上皇晚年所得的那些儿子们,凡够年龄的都已封王,其实他们的年龄都不算大。

    亲王们与太子的关系大多十分微妙,彼此间要维持表面的和睦与融洽,又须时时彼此提防,近了不行远了更不行。

    这次太子所倡导的赛事只须女眷们参加,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表现亲王们同储君之间和睦与融洽、表现对太子倡议的拥戴的态度。

    所谓情谊第一,比赛第二就是这个意思了。在这个原则之下,那些上些年纪的国公夫人们,难道就不能上马去试试?

    看看吧,在太子李治主持朝政的时期高丽的前线一边打仗一边在养羊,后方的贵妇们、乃至普通的女子们在准备骑术的大赛,给人的感觉是太子举重若轻,长安内外既显轻松,又生气勃勃。

    这无形中给兵部尚书府的女子们施加了练习的动力,她们一有空闲,便骑马上街将来就算不能得个好些的名次,但也不能缀了尾让人笑话因为事关着兵部尚书府的名誉。

    其实这些人中除了苏殷有公差,谢金莲有些管帐的杂事,其他人有的是时间。只要有片刻的功夫,便有人提议:“骑马去!”

    高峻乐得她们有事干,自己好有时间跑到卫国公府去讨论兵阵方面的事情。他换了临时的坐骑,炭火也不骑了,让柳玉如熟悉它的性情。

    李婉清是家中这些姐妹当中接触马匹最晚的,府上别的姐妹们跃跃欲试的,她也渴望好好地练一练,不然便有些落伍。

    正好长孙润凭着老关系,从武威牧场精心挑选了三匹良种突厥马,高尧留了一匹,剩下的两匹都送到高峻府上来。

    这种马腿短而有耐力,适于长途奔跑,个头不高、适乘性不错,婉清因为新学,便分到了一匹,另一匹到了丽容的手上。

    早上,柳玉如、樊莺、崔嫣三个最早骑马出去,第二拨儿是谢金莲、思晴去找高尧,然后苏殷和丽容、丽蓝又去了子午谷工地。李婉清怕骑的生疏让人取笑,就故意磨蹭着落到最后,穿什么衣服又犯了半天的寻思,最后换了最不起眼的衣服,与菊儿、雪莲二人牵了马出来。

    管家高白给她们找了四位家丁相陪,婉清又执意地让他们都换了便装,就为了不张扬。

    至于到哪里去练,她说柳姐姐她们大概会在城里,谢金莲一定去了城西芳林园,苏殷和丽容她们去了城南子午谷,那么她就去城东。

    长安城东、东南、西南方向多山,不似西面、西北面地势平坦,因而有些身份的夫人们都会去那里练习。

    马骑得再不好,一是在那里家中姐妹们看不到,等慢慢地熟练了再同她们汇合。二是周围人也不知她们是谁家的,即使露些丑,也不会丢兵部尚书府的脸面。

    菊儿笑着对她说,“骑个马罢了,还有这么多的顾虑!”

    主仆七人出了延兴门,发现万年县正组织民役们修整环城的大路,一问才知道,这正是为了不久后的赛马做着准备。

    长安、万年两县按着辖区都在动工,道路尽量地取平、取直、拓宽,尽量将沿山的陡坡放缓,每隔五里在道边还修建了临时歇马的凉亭,茶坊,以及各种配套的铺子、看台。

    七月末的天气晴朗阳光不错,沿途已有不少的女子们骑马,离大路远些的大田里,还有农妇骑着刚刚卸了辕的马匹练习,不时有失声的尖叫以及来自她们丈夫或兄弟的讥笑声传来。

    看来,这将是一场令人向往的赛事,长安不同身份的女子们都有所期待。

    李婉清以前出行大都是乘车,上马时小心翼翼,神情严肃,两只手紧抓着马缰。

    好在这匹马性情温顺,好像知道主人手生,最快时也只是平稳地小跑,到城外时婉清已有些适应了。

    她与菊儿、雪莲提议,就沿着赛道上山,再往远处跑跑,熟悉一下道路,兴许比赛时会有些便宜。

    不知不觉,她们往东跑出来二三十里远,在望春宫东面的广运潭边,有难得的一片空地,这里也建着一座看台,茶坊、凉亭都已完工,里面有万年县专派的衙役看护。

    李婉清等人都有些累了,让家丁到茶坊去问问,可不可以让她们到里面歇一歇脚、喝一盏茶,然后就打算回府了。

    但家丁去问时,衙役说,“这里有山有水,又是赛事的专用设施,也许哪位高官或王爷、甚至太子殿下就会在这里观看比赛,岂能让人随便使用。”

    家丁来回禀时嘟嘟哝哝,“明明里面有人歇息却不让我们进,难道兵部尚书不算高官?”

    另一位家丁说,我们是便服出来的,人家哪里知道!

    婉清却不在意,打量这处看台、茶坊的规模确是与前边所见不同,选在广运潭边的一处高坡之上,以整齐的十几级台阶通上去,从看台上往前、往后的视野一定不错。

    她就让在看台下边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处树荫,众人下马歇息。

    谁知刚刚坐下来,从她们一来的路上跑来十六七匹马,十几位护丛簇拥着五六名年轻的女子也赶到了。

    其中有一个人跑到了看台的台阶下边,下了马、飞快上去与管事的低语几句,然后回来冲着里面的一位衣着华丽的美貌女子施礼道,“王小姐,万年县的差官请我们上去歇息。”

    这位王小姐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身边跟着四位丫环,个个骑马。听了那人的话,她先往李婉清歇脚之处看了看,便问,“这合不合适,怎么我看上头没什么歇脚的人呢?”

    那人道,“那是自然,看台不是谁想上去坐便坐的,到这里来的,又有谁比得上咱们王小姐的身份!”

    王小姐听了,便下马,又回头往婉清这里看了一眼,目光在李婉清的脸上停了一瞬,然后在丫环的引领下往看台上走。

    雪莲道,“这是谁,比我们六夫人的架子还足!”

    有位同来的家丁道,“这不对,差役明明说不许人上去,怎么她们就可以?我可不可以上去问问他们?”

    婉清道,“不要多事,我们歇歇便回府。”

    菊儿对刚才的家丁道,“她们在上头喝茶乘凉,我们不去凑这个热闹也是可以的,但怎么也该给六夫人弄些茶来吧?”

    两名家丁便起身再往看台上去要茶,随后空着手再回来,对众人道,“看不惯他们高傲的样子,明明有茶也不给我们。”

    没去的两位家丁听了就不服气,说,“是何道理,非要上去问一问他们是什么了不起来头。往常我们外出,到哪里不是远迎近接的,岂会吃他这个瘪子!”

    李婉清连忙压止,“我们是来练马,何苦多事?再说,哪个又看得出你是兵部尚书府的人呢?别忘了上次崔嫣和高尧可是惹了峻生气的!我们歇一歇就回府吧。”

    菊儿和雪莲就不再吱声,众人在树下默坐,一无茶点二无座位,与看台上比较起来显得有些尴尬了。

    而看台上那位王小姐品评茶水优劣的话语声恰又传了下来,“这是什么茶啊,这样苦,你去与差官问问,还有没有好些的。”

    菊儿在下边听了撇嘴,对一位家丁道,“这里不供茶,难道别处没有?总不能让六夫人渴着,潭那边是望春宫,你带我去要些茶来。”

    婉清正有些口渴,也不知她要如何要茶,便不制止他们,两人骑马往望春宫方向去了。

    两人刚走,看台上那位王小姐的随从便有两人下来,昂着脸与他们道,“我们王小姐说,上边不如这里开阔,而且潭边平坦,小姐吃过了茶想在这里练马,你们最好让开这里到别处去。”

    雪莲回顶对方一句道,“这里老大宽敞,又不算什么公地,你可来我们也可以来,大不了在一处骑马练习,凭什么我们就要给你们让地方?”

    对方一来就看过大树底下歇息的这几个人,看不出对方有多高的身份,猜测她们顶多是长安城中某户有钱人家的夫人和丫环,因此便冷笑一声道,“人与人能一样吗?”

    雪莲问,“那你们王小姐是什么人?”

    那人道,“王小姐是什么人怎会与你们说,不过在长安城中,这个时候能被请到看台上去吃茶的也没几个,你若有些头脑便自己去想。”

    高府一位家丁道,“我想不出来,但让我家六夫人让地方是万万不能的,至少要有个先来后到,我们许可你们王小姐在这里骑马,不会计较你们。”

    正说着,看台上再有两人下来催促道,“这些人怎么还不快走呢,小姐马上就下来了。”

    先来的人不耐烦地道,“这不,有没有眼色的在这里占住,我们嘴皮子都磨薄了也不行。”

    后来的两人中便有一个高声叫着,“还有这种事!再不走便把差官请下来说话,看看他怎么说!”

    婉清道,“你们且容我们一会儿,等我的人回来就走。”

    那人道,“不行,立刻就走,不然等万年县差官下来就麻烦了,恐怕到时你们想走也不那么容易!”

    高府的家丁道,“差官又如何?我家六夫人宽仁大量,但我却瞧你们不顺眼了,有本事你就把差官叫下来,问问他听没听说过永宁坊的高管家是谁!”

第1051章 广运潭边

    “原来是管家,怎么派头就像位郡王!”后来的那人年纪不大,撇撇嘴不屑地说道,“如此说,只要你们识相些、速速让了地方,我们便不为难你们了,不然就显得我们玉红笺欺负下人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先来的那人接话道,“玉红笺,你们在长安不会不知道吧?实话告诉你们,此刻坐在看台上喝茶的,便是我们玉红笺的王苏苏小姐。”

    另一人道,“王小姐立意要参加八月的马事大赛,耽误了她练马,不但万年县不会让你们好过,她若是在长孙大人跟前说句不满的话,恐怕你们回了家都不得安生!”

    李婉清带来的家丁中有一人还要说话,却发现六夫人婉清匆匆起身说道,“啊,原来是玉红笺的王小姐到了,我们快些走!”

    上一次崔嫣和高尧骑马时误入玉红笺,曾经闹出了不快,想不到这一次又是玉红笺。

    李婉清只想快走、离开是非之地,她不想因为自己、而令高府与玉红笺再有什么纠葛。

    正说着,王苏苏已在众人的簇拥下沿着石阶走下来,到了树下,绿荫如盖。她仰起脸来,看着头顶的大树,心花怒放地对手下道,“这里倒比看台上更好些,但我不喜欢无关的人夹杂在这里。”

    她的随从马上道,“是是是,小的方才已勒令他们快些离去,这是正要走呢!”

    说着再扭脸,有些不耐烦地对李婉清和雪莲这些人道,“说了要走,怎么还不起身?难道你们的管家大人没有教你们做事要麻利些?”

    高府的家丁个个铁青着脸,叉腰站在那里不动,他们都知道兵部尚书府是不必惧怕什么玉红笺的,不知道六夫人因何如此忍让。

    但李婉清已对雪莲道,“我们快些给王小姐让地方吧,我们也争不到什么名次,只为凑个个热闹,在哪里还练不得马呢!”

    说着已上了马,再冲着王苏苏嫣然一笑,说道,“王小姐,不好意思,我们不知你会来,多有打扰。”

    王苏苏见对方这位女子面目清秀,但从着装与随从上一点看不出有什么身份,因而相信了手下人说的,认定她们也就是长安城中某户殷实人家的女子。

    恐怕她们所说的什么“管家”,也是特别抬出来吓人的。

    她笑了笑,对婉清回礼,“这位姐姐,其实我倒不大介意什么,只是……怕手底下的人在长孙大人的面前多嘴……说我与身份不明的人在一起。”

    婉清笑着说,“王小姐不必为难,本来我们也要回城的,再说,我还怕万一此事让柳姐姐知道了,会责备我们。”

    说罢,招呼雪莲及家丁,匆匆起身往望春宫方向而去。

    她们走远后,最先跑下来的两名随从对王苏苏道,“王小姐,为什么他们一见你便主动走了?而方才,小的都想去请差官下来赶走他们。”

    此时,看台上唯一一名万年县留守的矮个子衙役,亲自带着几名民役,抬了茶几、托着茶盘、水壶和几只矮凳子下来,在树荫之下摆好,并对王苏苏谦恭地说道,“王小姐,这里有什么麻烦么?怎么不让人去叫我下来?”

    王苏苏的手下替她回道,“这样芝麻大的小事,何劳差哥大驾,我们王小姐只是报了报名字,便已将他们吓跑了。”

    差官亲自将茶倒了,躬身再对王苏苏道,“岂有此理!若他们敢怠慢了王小姐,王某可是断断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便追上去问个究竟。”

    王苏苏在树下坐了,说,“王大哥,算了,人都走了,何苦多事。今天天气这样好,而我却是央求过长孙大人点头,郑嬷嬷才让我们出来,不可因些小事误了我练马。”

    王姓衙役连连称是,再挥退了民役,恭敬地对王苏苏道,“王小姐,小的方才所说之事,还须你在长孙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王苏苏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你放心就是,你堂兄本就是在洛阳含嘉仓做事,只不过是由掌钥升个仓丞,我想长孙大人也就是点个头的事情。”

    衙役满心欢喜,再低声道,“那就太感谢王小姐了!小的堂兄是个有能水的,也懂得知恩图报,只是苦于无人提携,有王小姐看顾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苏苏笑道,“若说到感谢,我们还要感谢王大哥奉茶之意呢!”

    她手下跟声道,“就是,方才离开的那些人,居然也想到看台上去喝茶,王差哥,你说可笑不可笑!”

    衙役正色道,“笑话!别说是眼下,就算是正式开赛,那些人也不会有资格到看台上去的,更不消说什么喝茶了!以为这是在她家里?!”

    又有些诌媚地对王苏苏道,“王小姐,有长孙大人的威严在,恐怕赛马时你肯定要占到个先发的位置呢,到时小的一定在上边为王小姐喝好!”

    一个随从附和说,“那是,试问在第四组,还有谁能排到我们王小姐的前头呢?”又问,“咦?不知刚走的那位女子在第几组中。”

    另一位随从说,“这还用猜?只是一个什么管家家眷罢了,难道还能排到第三组去?!”

    王苏苏起身道,“还是抓紧练一练吧,不然一天光景又快浪费掉了。”

    衙役慌忙道,“王小姐且慢,小的看这广运潭边湿滑得很,又高低不平,万一王小姐有什么闪失,便是我的过错了。反正时候尚早,你且再歇一歇,小的去拉些民役来,把这里垫一垫、平一平,很快便好。”

    说罢,不等王苏苏答言,王衙役便匆匆跑回去,不一会儿,拉了十几名民役来,推车、拿铲地开干。其实也无须多大的工程,只是个讲究,因而很快就好了。

    王苏苏十分满意,骑马去了潭边,而王衙役则毕恭毕敬在树下候着,派人再回茶坊去提来热水,自己站在树下为王小姐喝好。

    他全神贯注,连身后万年县姚县令,带着他的捕头兄弟赶来视察工程,王衙役也没有丝毫察觉。

    捕头姚从名在马上喊了几声,“王七!王七!我哥哥到了,你在干什么?”王衙役浑然不知。

    姚捕头跳下马跑过来,在这名衙役的屁股上狠踢一脚,骂道,“你耳朵聋了是怎地?不去抓紧修缮看台,却跑到这里来,误了太子爷的赛事,我把你一脚踢回家去!”

    王七知道姚氏兄弟与玉红笺的关系,本来堂兄谋取含嘉仓仓丞一事,王七打算求姚捕头到玉红笺过话,但偶遇了王苏苏,这一环节就可免了。

    只是环城的赛道上处处须人来盯,用人很多,每一处的看台及其设施只能分派一名衙役负责。面对姚捕头的指责,王七只好道,“捕头你有所不知,方才玉红笺的王苏苏小姐练习骑马,遭到不明身份的什么管家家眷在这里欺地方,已被小的赶走了,不然小的岂会在这里!”

    他指指广运潭边骑马的王苏苏那些人,对捕头说道,“不信,捕头自去问,看小的说没说谎!”

    姚县令道,“原来是王小姐在这里,只是有什么人敢这样大胆,你可细问过么?”

    王七回道,“小的未细问,只听说她们是什么坊的……什么姓高的管家家里人……”

    “你说什么坊区?”姚捕头狐疑地问道,“姓高的管家?”

    王苏苏的一位随从正好在树下,恰是最先跑下来的那个年轻人,听捕头动问,他马上回道,“姚捕头,小的听得很清楚,他们说那位管家姓高,永宁坊的……”

    姚捕头一听身子在马上晃动,连忙用手扶牢了马鞍子,变了脸色对他哥哥姚县令道,“哥!永宁坊!高管家!!”

    县令姚从利起初没有回过神来,但从兄弟的变颜变色上,立刻回想到上次的事情。永宁坊姓高的管家,除了兵部尚书府的管家高白,还能有谁?!

    但姚县令绝不会像他兄弟那般稳不住窝子,和颜悦色地再问王七,“嗯,不错,不知你是如何赶她们走的?”

    王七有些得意,以为自己对此事的处置得到了县令大人的赞赏。

    他回道,“开始小的在看台上、并没有下来,看到王小姐同那些人分辨了半晌,这才赶过来对那些人严加申斥,将她们赶走了。”

    年轻的随从又插话说,“她们竟然还想到看台的茶坊里去喝茶,又占在此处树下,妨碍王苏苏小姐。”

    姚县令问,“你把她们赶去了哪里?”

    “回大人,她们大概是去了……望春宫。”

    姚县令不再理会王七,而是吩咐他兄弟道,“我说在出城的路上未曾遇到她们,怎么办?望春宫本官又不便去,不将今天的事理清楚,恐怕你我兄弟还会有大麻烦!”

    他兄弟出主意,“哥哥,难道他们真去了望春宫?我们只好在望春宫的宫门外候着,等她们出来,再好好做个分断、将此事解释清楚。”

    衙役王七道,“何劳县令大人和捕头大驾,小的这就带人去蹲守,一但这些人出来,小的立刻将他们锁来见县令大人!”

    捕头张嘴欲骂王七,但被他兄长制止,县令搓着手说,“这事有些难办,怎么总让本官赶上这样的棘手之事!”

    姚县令倒不怕什么王苏苏,怕的是王苏苏身后的长孙冲。兵部尚书府的高管家也是不惹为妙。而且他应该走得越快越好,只当不知有这件事情。

    姚县令说走就走,一刻不停,对他兄弟道,“本官要再往后面视察一番,你就留在这里,一定抓机会大事化小、处置妥当,不然你就别给本官回衙!”

    说着匆匆带人往前驰去,一拐弯子看不见了。

    姚捕头无可奈何地看着王七,恨不得一口吃掉这小子,“你做的好事!害我在这里顶缸!今天无事则罢,有一点事我便不会轻饶你!!”

    王七不解地问,“捕头,捉几个人罢了,还能有多难?你只须发个话,小的立刻就去把她们捉到你面前!”

    捕头道,“看把你能的!你倒给我去捉个试试?望春宫连县令大人都不敢进去,你倒要闯进去捉人!”

    王七回过神来,结巴着说道,“对、对呀,那可是皇家的行宫,他们不要命了!”

    “你他娘才不要命了,如果他们真在望春宫里,我断定来的绝不仅仅是高管家的夫人!极有可能是兵部高大人的八夫人、外宫苑总监苏大人!”

    “啊?!”王七呆在当地,他终于想起来,姚捕头前些日子负病在家,腰疼了半个来月的事情。

    他结结巴巴地回忆道,“小的、小的好像听他们称呼什么‘六夫人’,并不是什么‘八夫人’,而且那位六夫人还提到什么‘柳、柳姐姐’。”

    姚捕头闻听,猛地一拍大腿道,“唉!错了管换!六夫人还排到八夫人前面!上次惹到了高府五夫人,老子好悬没让人捶死,我哥连句硬话都没有!玉红笺也砸了个稀烂,你可害死老子了!”

    “可,可是这位六夫人并未表示不满,也极好说话,小的一到树底下她便说着要走,而且衣着和随从极是普通,对王苏苏小姐也极是恭敬……会不会捕头你认错了?”

    捕头声嘶力竭地喝道,“永宁坊,高管家、六夫人、还有她提到的‘柳姐姐’……难道还能错到哪里去?!人家这样恭敬,是不愿与你们一般见识,可你……却对她们摆什么申斥!你可知这位六夫人是哪个?是兵部尚书高大人的六夫人!凉州刺史李大人府上唯一的千金!!!”

    李婉清、菊儿、雪莲,都曾经随着苏殷到过望春宫,望春宫宫监杨大人此刻正陪着她们、在宫墙西北角的钟楼下喝茶。

    从这里居高临下,可以远远的看到广运潭边的那棵大树、树底下的人,以及红柱飞檐的醒目茶亭、看台,杨宫监拱手对李婉清道,“如此好天,六夫人因何这么早便要回府呢?”

    李婉清道,“杨大人,那里是玉红笺的王小姐在练马,我们怕扰了人家,因而到这里替苏姐姐看看,便要回府去了。”

    杨大人问道,“玉红笺……可是那位王苏苏?六夫人如此说,下官也就明白了!不过,若是六夫人意犹未尽,下官这便叫人下去,通知玉红笺的人让开地方。”

第1052章 望春宫外

    李婉清连声说不必,本身她也不是事事拔尖的性子,若是换了樊莺、崔嫣甚至丽容,她们也不会轻易离开广运潭到望春宫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且她也怕,万一被外人传出去,她在没有苏殷的陪同下进入望春宫喝茶,柳姐姐知道后会生气的。

    事实上,若不是菊儿在当时气不过、自作主张到望春宫来取水,婉清也不会想到到望春宫来。

    正在推却杨大人的好意,她看到从广运潭边飞马跑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人在马上,还挥鞭狠抽了另一人几下子。

    随后,在广运潭边练马的人也纷纷停下来,几名乘马的女子在人们的簇拥下也往这边来,渐渐临近望春宫。

    杨大人吩咐手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婉清慌忙道,“杨大人不必了,我们不好见这些人,只想由侧面的宫门出去、回永宁坊。而且杨大人千万不必说我们来过这里。”

    望春宫宫门之外,一位宫监录事、带着一名守宫掌设拦于宫门之下,朗声问道,“万年县不去修赛马道路,跑到望春宫有何贵干?”

    姚捕头拱手道,“这位大人,在下是万年县捕头,因手下人方才做事有些唐突,不知练马的是兵部尚书府六夫人,这是押着他赶过来解释的。”

    宫监录事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捕头到了,或许是你们弄错了,要解释也该去永宁坊兵部尚书府,怎么却来了这里?”

    姚捕头再问,“难道六夫人真不在这里?”

    对方点头道,“从没有高府人到过这里,捕头不信可进去看看,我们望春宫宫监杨大人此时便在城墙上呢。”

    万年县一个小小的捕头哪敢随便进望春宫,即便六夫人就在里面,他也不敢硬闯。

    当时,姚从名狠踹一脚地下的王七,喝道,“狗东西,你给老子滚起来,我们再去高府谢罪!”

    此时,王苏苏也带人赶到,不确定地问姚捕头,“捕头,我们该不该去永宁坊?也许真是妹子当时看走了眼,高府六夫人的性子,怎么与五夫人有这样大的不同。”

    ……

    高峻在卫国公府与李靖一聊就是半天,午时回府时,看到万年县的姚捕头揪住一名神色惶然的矮个子衙役,正与府中守门的护卫解释,而且还听他们提到了六夫人李婉清。

    他跳下马问道,“姚捕头,难道本官的六夫人犯了什么事?”

    姚捕头慌忙深深一躬下去,回道,“高大人,小的手下有眼无珠,在广运潭边妨碍了尊夫人练马,这才押他过来赔礼。”

    王七见到兵部尚书站在这里,也不敢抬头,只是慌忙磕头在地下道,“大大人,都是小人的错,只求六夫人有话谅解,捕头便可放过小人。”

    高峻听罢奇道,“怪了,婉清何时有过这样大的脾气,她一向很大度少事的!”

    姚捕头再对王七喝道,“你看看,这般宽仁的六夫人,却叫你们气到了这个份上,由此便可看出你当时是如何的趾高气扬!今天六夫人不发话,你就给我跪死在这里!”

    高峻问护卫,“六夫人可回府了?可曾说过什么吗?”

    护卫躬身回道,“高大人,六夫人今天一直在府上并未出门练马,但捕头不信,正在这时大人你就回府了。”

    高峻嘘了口气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捕头你们请回吧,别认错了人。再说本官六夫人一向不肯在绿豆、芝麻的小事上与人计较,你们在大门外这般磕头捣蒜、显得她多么刻薄,本官便不让了!快些走,难道要本官管饭?”

    两人不走。

    王七愁眉苦脸像掉了魂儿,而姚从名一脸的谄媚,“大人既说了管饭,小的求之不得,到外头也有的与人吹嘘了!哪还敢推辞呢!”

    “高白呢?让他在外厅给姚捕头备酒饭,本官亲自作陪,”说罢,兵部尚书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王七仿佛听错了,跪在地下仍旧怔怔的,姚从名踢他一脚,喝道,“你小子傻了!还不给老子滚起来!”

    王七这才爬起来,与姚捕头两个站在高府大门外。姚从名狠掐一把自己的腮帮子,咧嘴道,“这绝不是梦啊!兵部高大人请我们喝酒!”

    守门的护卫笑道,“两位耗到这时,怎么又不进去了,难道还等着请?”他们这才小心翼翼迈步进去。

    有下人将他们让入了高府的前厅,只见高堂朱阁,陈设典雅庄肃,中间一张餐桌上已经摆了几样菜点,还摆着两坛子好酒,封口未开。

    客厅中除了仍有女子进来上菜,并无其他府中人。

    王七低声与捕头嘀咕道,“捕头,一会儿兵部高大人会不会屈尊陪席?但小的可不懂什么礼法,此时心慌得很!想去如厕。”。

    姚捕头提醒道,“难道我就懂?但你可记住了,一会开饭时你的眼不许乱看,盯住你的碗也就是了!”

    王七连连点头,看到姚捕头此时的屁股只在凳子上搭着个边儿,便有样学样,也不敢正坐,手脚都无处可放。

    等静了一些,他听到一帘之隔的中厅里有女子们说笑的声音,此时已听不到了。心内又惴惴不安,不知接下来这顿饭要怎么吃。

    不一会儿,从前门有一个人迈步进来,上菜的下人恭敬地唤他“管家”。

    王七赶紧与捕头跳起来,偷眼看去,见此人白净面皮、中等身材,四十左右的样子,脸上也无表情,心说他便是大名鼎鼎的高管家?

    而姚从名却认得高白,马上躬身道,“高兄,小弟姚从名有礼了,不知高兄还记不记得小弟?”

    高白道,“捕头客气了,我们马上便可开饭,二位为何不坐?高大人既然有话相请,那么二位便是高府的贵客。”

    捕头道,“高管家,都是小人的手下无知,冒犯了六夫人,我不带他来赔罪哪里行,”

    高白客气说不必,“你们容我离开片刻、去请两位夫人过来。”

    两人重又惴惴地坐在凳子角上、拔着腰板子不敢乱动。王七暗道,都传兵部尚书高大人年轻有为,深得皇帝及太子殿下的荣宠,因而府中上下多么的强势,看来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一个小人物来赔礼,管家居然要请出尚书大人的两位夫人来。

    又寻思道,“那么,今天上午去广运潭边练马的就不止一位六夫人了,不知那一位是几夫人。”

    正在胡思乱想,里面很快响起了脚步声,王七下意识地再跳起来,瞥到有丫环一挑帘子,进来两名女子。

    她们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个个衣裙考究、体态婀娜。高白引荐说,一个是大夫人,另一位是二夫人雪莲。

    捕头和王七连忙见礼,王七再附会道,“这就对了,早听说过尚书府二夫人叫谢什么莲,那么另一位大夫人一定柳夫人了,果然都是一等的品色。不过六夫人的事情却由大、二两位夫人出面,这个面子可是给的不小!”

    雪莲笑着说,“我和姐姐一向不到前边见男客,高白你怎么非要我们来呢?”

    高白道,“雪莲你不知,捕头方才与高大人在府外讲,说你们姐妹两个与六夫人到城东广运潭骑马了,而这位王七差哥对你们有些礼数未到,这是赶来陪罪的。”

    菊儿笑道,“哪有的事,我们两人与六夫人,上午一直在府中未出门,如何就冒出来赔罪的了!”

    王七借着机会,偷眼打量面前的这两人,见她们衣着光鲜,一点不次于王苏苏的打扮,而且个个秀气之中透着伶俐,根本不像肯于人前吃亏的女子。

    捕头道,“都是王七该死,惊动了两位夫人,看来都是误会!但玉红笺仗着认识一些有身份的人、有几位官爷眷顾,便如此大胆到处招摇,冒犯到高大人府中两位夫人的头上!管她什么王苏苏、李苏苏,回去后我一定要好好申斥她们!”

    上午,等王七从看台上赶到大树底下时,婉清这些人已经走了。此时明明高管家的两位夫人就在眼前,他却无从确认。

    高白坐下道,“看来,两位真是看错了,在下的夫人们从来不说谎,她们说未出门,就一定未出门。二位出去后万万不可再执此辞,不然影响到她们事小,一旦坏了我们六夫人待人和善、与世无争之名,那便不好了!”

    王七指指菊儿和雪莲,哑然道,“原、原来她们二位是……不是尚书夫人……是高管家的夫人啊!”

    姚捕头劈手在王七的头顶上打了一巴掌,喝道,“怎么,兵部高府管家的两位夫人出面,还不够给你脸么?”

    王七此时只恨没把王苏苏也带来,连忙解释道,“小人哪敢有这个意思!小人是说,高管家的两位夫人尚且有如此的风范,那么这位六夫人就一定没去过广运潭,纯属王苏苏胡说……这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今天以小人所见,王苏苏就是与高管家两位夫人提鞋,也不够格!”。

    哪知菊儿一听,脸上便有些不悦之色。

    姚捕头骂王七道,“你自去给王苏苏提鞋、倒茶、垫马道也就是了,今天当着管家,怎敢把她与高管家的两位夫人相提并论!”

    王七意识到失言,再惶恐地跳起来冲菊儿施礼,恍惚地听到中厅里有碗碟轻碰之声,又几名女子低声说笑,有人说什么“快去”、“别去”之类的。

    高峻恰在此时一挑帘子,从中厅里出来,姚从名从帘缝中看到,在中厅里原来也摆着一张餐桌,围坐着不知几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原来也在用饭。

    高峻不要他们起身,自己在桌边就坐,又对雪莲道,“你去请六夫人出来,让衙门里的差爷认一认,也好释清了误会,再躲在里面岂不是心虚?”

    那个叫雪莲的连忙进去,不一会儿,通往中厅的帘子一挑,有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夫人从里面现身。

    雪莲道,“你们若非执意的妄加指认,岂能见的到我们六夫人真容!”

    这二人连忙起身见礼,看她乌发削肩,一张俏生生的瓜子脸上透着明显的不快。她一袭正装,青色连身绸裙,披着白丝镂空披肩,手上戴着一枚通红似血的宝石指戒。

    这位六夫人也不回礼,显然在露面之前,心中对这两位来客早有不快。她用略微埋怨的语气,对兵部尚书道:

    “峻!随便有什么人,说在外面开罪了我们,你都要请进来管饭么?幸好谢姐姐练马未回来呢,不然你不怕谢姐姐问你:到底算人家开罪了我们,还是我们开罪了人家?”

    她恁借着怨气脱口而出,但马上发觉失言,因为把谢金莲斤斤计较到在乎一顿饭的事说到外人面前了。

    但遮掩已经来不及了,她露出了尴尬的样子。

    除了高峻,座中人谁都不敢笑,而姚捕头与王七顿觉尴尬,姚从名赧颜陪礼道,“都是王七唐突,希望六夫人宽容,不然我们兄弟就没脸走出高府的大门了!”

    李婉清蹙眉入座,不言语,高峻拍开酒封先给她满酒,劝道,“夫人,你就别再计较他们了,王苏苏是谁的人你又不是不知,再多说恐怕不妥。”

    有关王苏苏的背景,高尧早就与李婉清提过,听高峻这么说,李婉清的面色稍稍好些了,说,“我是这么不知情理的人么?人家不冤枉我就好了!”

    又开恩似地转向王七,说,“这位王七哥,今天我并未出门骑马,因而与苏苏小姐并无牵连,那么我也就不须向她‘陪礼’了。”

    王七不住点头,六夫人再举杯对他道,“话已说明,我就不便多饮,要回后面与柳柳说话。那么这杯酒就敬你与你的兄弟王……王……”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她不认得姚捕头,只是刚刚听他说到兄弟之辞,且人也比王七年轻。

    但话到嘴边才想到,王七的兄弟是王什么?王八?

    这使她极是窘迫,“我的意思是……”

    她欲解释,但了开口,又发觉不对劲,面颊上泛起了红晕,帘后的中厅里有忍俊不禁而喷饭的声音。

第1053章 丽容争胜

    兵部尚书府外大街的尽头、栅门外驰进来一匹快马,来人官差打扮,到了兵部尚书府的门口飞身下来,拱手问道,“尊驾可是高管家么?”

    高白点头,问来人何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人道,“下官是望春宫守宫掌设,奉宫监杨大人之命前来的。贵府六夫人今日光临望春宫,对品过的紫笋茶尚为认可,杨大人说,望春宫的茶也算不上极品,但勉强喝得过,因而让下官送了二斤过来,请夫人们聊作润嗓。”

    说着,从马鞍上摘下只小包,躬身送出。

    此时姚从名与王七还未走开,将这一场景都看到眼里,心说道,看来六夫人今天果真去过广运潭了。

    但人家不承认,恐怕是为图个心静罢了。

    试问长安城内,又有几个人有资格到望春宫去讨一口茶喝?

    望春宫这位正六品下阶的宫监杨大人,何时又只凭人一句客套的夸赞,便派人跑去送茶?

    茶是人人可喝的,普通乡民喝茶的也有不少,稍微讲究些的喝个“云雾”也就了不得了。

    但像“紫笋”这种顶尖的好茶,一两茶一两金,又有几人喝得起呢?

    高白连忙接过,“杨大人真是细心,大唐名茶,首推“蒙顶”,其次就是湖、常二州的“紫笋”了,其他则有神泉小团……渠江薄片等等,待我回禀过高大人和柳夫人,对杨大人的美意总要有所答谢的。”

    来人说“不必”,飞身上马离去。

    离了高府,姚从名对王七道,“你个王八!从今天后、直到赛马,六夫人或是高管家的两位夫人极有可能还去广运潭,你把眼睛给我睁大了、好好吱应着,再出什么纰漏我就要你脑袋!”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王七连连称是,随在姚捕头的身后不住夸赞六夫人为人大度。

    姚从名道,“有道是器小易盈,但能过得去些,人家堂堂的兵部尚书府,岂能与你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

    他对王七说,“恰好上次因为五夫人之事,高管家大闹玉红笺的事情你未赶上,不然一定也把你捶得像只王八了。玉红笺有姚从利县令做后台,王苏苏还侍奉着赵国公府的长孙冲,但高白一个高府的管家,就敢光天化日带人砸了玉红笺,姚县令和长孙冲两位大人连面都未露,好好想一想吧。”

    二人说着,慢慢地走远。

    ……

    柳玉如、樊莺、崔嫣和李婉清中午吃过饭,谢金莲和思晴两人骑马回来,再等到傍晚时苏殷与丽容、丽蓝姐妹也回来了。

    有几个人关心太子别宫那位武才人马骑得如何,丽蓝说,恐怕这位才人够呛能参加八月末的大赛了。

    人们忙问缘由,苏殷说武才人从马上摔下来了。

    “不知摔得重不重?”有人问。

    苏殷说,“丽容她们在谷口骑马,我忙着建设子午谷的公务,离得也不算近,没看太清楚。”

    又有人问,“苏姐姐你是忙人,但丽容和丽蓝总能看得清楚些吧?”

    苏殷说,“老九忙着圈地,哪有功夫看那个热闹!”

    众人于是又忙着问丽蓝圈什么地,在哪里圈地。

    丽蓝神神秘秘地说,是苏大人说得大发了,此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不过此事若成,咱家可就能赚到不少钱,你们先别问,先说说武才人坠马的事,丽容你那时不就正在谷外,你来说。

    丽容开始不愿意讲,被人再三地追问才说,“中午时武才人从马背上摔下来了,人们将她抬回宫去,午后再也未出来。”

    那就是摔得不轻了。

    丽容隐瞒了一些细节,因为武才人坠马一事与她是有关的,此时在家中当着高峻和众位姐妹,她没敢说出来。

    本来,丽容与姐姐丽蓝也在子午谷外骑马,但后来丽蓝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只剩下了丽容和她的贴身丫环、还有两名家丁在那里未走。

    后来这位武才人也出宫来,得知丽容是兵部高大人的七夫人,才人对她十分亲热,还将她带着的一位叫杨立贞的宫人、另一位来自典骑署、叫武惟良的引见给丽容。

    武才人是五品,表面上虽然来自宫里,身份尊贵,但在宫里而却是个没什么地位、甚至是被边缘化的人物。

    而丽容虽是侧室,但却是当朝大员的侧室,在爵位上又是四品的县君,因而丽容感觉,两人在身份上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别。

    甚至在实际上,她还要优越于对方,两人不久便会同在第二组比赛,加之这位武才人似乎也很想和她在一起,丽容也就没回避。

    两人在子午谷外一边练习骑马、一边说话,到中午时,武才人已对丽容以姐妹相称了。还说,如果七夫人不嫌弃的话,她情愿与丽容结为姐妹。

    结拜之事因为涉及了宫里人,丽容没敢明确点头,但按着二人的年龄,就叫才人为“姐姐”。

    武才人也答应着,并对兵部尚书府的众人很感兴趣,偶尔还问到尚书大人及其他几位夫人,“妹妹你这般美貌,真令姐姐望尘莫及,想来府中几位个个都是这般绝世出俗吧!”

    丽容向来是不甘人后的性格,自见到武才人就不时打量对方。才人只比她大出一岁,今年二十四,体态相貌方面与思晴、崔嫣或是婉清都有的一比,但她夸赞自己的话就稍稍有些恭维的成分了。不过丽容很享受。

    她是从庭州田地城来的,从一位身份最最普通的小城居民之女、到长安城手握重权的大员家眷,这是命!被一位才人瞩目又有什么奇怪?

    当太子别宫中有人出来、请武才人回去用饭时,丽容明明看出,不论是杨立贞、还是那位又矮又壮的武惟良都有了离开的意思,却仍对武才人提议道:“姐姐,不如我们三个比试一回,如何?”

    武才人欣然同意,于是武惟良先骑马选定了线路,又提醒武才人几句注意事项,三位女子这才并马站在起跑线上。

    武惟良发一声令,三名女子同时策马飞驰起来。

    这次的比试随兴而提出,也不正式,从起步处到三百步之外的一处地势极缓的小坡,然后再转回来,比试就结束了,以先回者为胜。

    丽容看得出,武惟良故意示意武才人位于三人的左侧,这样在转过尽头的坡地时她便可处于内圈,这是能占些便宜的。

    因而丽容一开始便加了鞭,几乎与武媚娘同时冲了出去,二人一起步,便将杨立贞拉开了三匹马的身位。

    在丽容的印象中,武才人的骑术算是不错的,她也想验证一下这些日子自己练习的如何,耳边听着武才人的马蹄声就在身侧,她就更顾不得回头去看。

    转眼间两人便驰到了转弯处,丽容判断着与武才人已拉开了些距离,因而就近、从里侧转头,在武媚娘的马道上转弯。

    但随后她便听到了武媚娘和杨立贞的失声尖叫,有人坠马。

    丽容立刻勒住马回头看,坠马的正是武才人。

    武惟良脸色苍白地从起点处跑来,额上冒出冷汗,丽容也惊到了,看到武才人横卧于草地上,她的马停在几步之外。

    才人手扶着腰、试了几次想起来都没有成功,口中却在安慰丽容,“我没事,妹妹,你不必担心我。”

    武惟良不甚肯定地判断,武媚娘的坠马是因为马道被另一匹马占据,它是因为受了惊吓猛地偏向才至于此。

    才人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对于教授才人骑马的武惟良来说,这个责任推是推不掉的,但他仍在努力,又不敢推诿得太明显。

    丽容无法计较武惟良什么,只是与杨立贞一起,试图帮助武媚娘站起来,但她稍动一动便喊痛,丽容只好让武惟良赶回太子别宫去叫人过来。

    丽容怕的是武才人坠马过程中伤到了腰部的要害,真是那样的话,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从武惟良的话中她猜到,万一不幸、武才人落了什么残疾,他武惟良是不会替自己隐瞒什么的。

    武才人天天出入太子别宫,坠马之事一定会被太子留意到。她的骑马教习也是太子殿下亲自给安排的,丽容有些怕,因而回府后没有主动说这件事。

    她认为,先由苏姐姐或丽蓝提出来,柳姐姐必会问到自己,那时再看情形而提出,自己所担的干系就会小一些了。

    七夫人谨慎地述说这个话题,隐去了比赛的环节,又开始后悔自己的争胜行为。好在没有人深问,话题在晚饭后又转去了丽蓝圈地上去了。

    丽容懒懒地回了自己房间蒙被子躺下,担心武媚娘此时是个什么状况,弄得她怎么也不能入睡。

    柳玉如最烦姐妹们在外面显山露水地惹事,如果这件事发展到了最不利的结果,丽容相信柳姐姐一定不会再给自己留什么面子,那么首先她在姐姐丽蓝那里就没什么面子了。

    另外,太子别宫是什么态度?太子殿下会不会动怒?会不会对高峻有什么影响?比如驭内不严。

    万一武才人这个娇媚而富于风情的女子因此瘫痪,而原因就是她为争胜抢道所致,那么流言的锋芒便会躲都躲不掉地集中在她身上来了。

    这可怎么办呢!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不堪一击的。

    弄不好她就要滚回西州去了!

    丽容甚至还羡慕起婉清来,中午府中的事她也听说了,万年县两位捕快登门,磕头如捣蒜地赔罪、望春宫的杨大人送茶,起因只是六夫人李婉清没去与人争抢广运潭边练马的位置。

    无疑,六夫人是比七夫人有体面的,丽容懊恼至极,躲在被子里抹眼泪。这时她听到宿于卧室外间的贴身丫环已起来,到门后拉开了栓。

    丽容听出是高峻到她屋里来了,她担心高峻已知情、是来责备自己的,便不点灯、利索地掀被子起来,赤脚站在地毯上等他。

    这是八百里秦川宁静而明丽的秋夜,高峻由门外带进来稍有寒意的气息,却使她的精神格外清醒。

    两人站在地毯上搂着相亲,他在黑暗里、用手臂和胸膛、欣赏丽容紧身小衣的曼妙玲珑的身材,并对她道:“你柳姐姐说你不正常,非要让我过来打探……”

    一霎时丽容就有些感动,于是不再隐瞒自己的担心,她低声抽噎着对高峻坦白。

    高峻显然也被这件事惊到了,有片刻没有说任何话。

    然后问丽容当时的情形,包括转弯时武媚娘大概的位置、她的马停在坠地处多远,“才人的脸色怎样?额头上有没有汗?宫人们抬她走时她有没有叫?”

    丽容一一回答,期待地等他判断。

    但高峻始终忧心忡忡地,拥着丽容躺回到她床上,丽容不住地追问,“你说,才人有没有事?太子有没有事?我……们有没有事呢?”

    但高峻就是不说,一副看事不明的样子,也不掩饰他的担心,“不大说得好,万一人家说我高某,连夫人都管不住,会不会进而怀疑我统领兵部的能力?”

    但丽容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迫在眉睫的危机,反而察觉高峻的身体有了反应,她相信危机没多严重,八成武才人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谁敢这样胡说?至少我一向是听你话的!”丽容道。

    “嘘只要不让她知道,至少在家里你就没事。”

    丽容知道高峻所说的“她”一定是柳姐姐,她听出来这才是今晚谈话的主要,于是,很快地放松起来……

    折腾了一夜,早晨丽容不想动,其他人吃过早饭又都出去练马,高峻也去了兵部衙门,丽容躺到已时初刻才起,发现家中除了夫人崔颖之外只剩她自己了。

    丽容的贴身小丫环跑来告诉她,说府中有人来访。丽容说,“我又不主事,至少该通禀一下母亲。”

    丫环说,“那人说就是要见七夫人你的。”

    丽容随她出内宅、过圆门、花园、凉亭,到前厅去看,来人正是那个武惟良。

    他像是死了爹,哭丧着脸告诉七夫人,他被太子殿下罢职了,还险些没挨打。

    丽容吃惊地问,“难道才人真摔坏了?”

    武惟良说才人还是不能动仍在卧床,但说着话又摇头,显示他在这件事情上的困惑。他求七夫人道,“才人坠马都是小人的过错,只求七夫人给想想办法,能令我官复原职。”

    丽容在此事上总是有些不过意,但想不明白武惟良因何求到自己身上,尤其是听武惟良提到、武才人是他的族妹时,丽容就更不解,“武大人你如何来求我呢!难道你族妹不会为你求情?”

    武惟良“噗通”一声给丽容跪下,苦着脸道,

第1054章 渐行渐远

    “武大人你不要弄错,丽容无功无名,话怎么也说不到太子殿下的跟前,我在家说话不占地方何况外头?你请回吧我不会管的!丫环,给我送客!”

    武惟良见七夫人面沉似水,想是对自己极度不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见七夫人的身边只有一位贴身的丫环,便再次跪下道,“夫人,此事自始至终,我族妹都不曾替我开脱过一句,如果七夫人不替我说话,小人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说着,居然泪流满面,一边抬袖子抹眼,一边便从袖中托出来一支璀璨的赤金簪子,是一只金蜻蜓,两对翅膀一对在上、一对在下,精薄到吹一口气便能扇动起来。而蜻蜓的肚子化作了长长的簪尖儿,它的两只眼睛则是两颗黄豆粒大的红宝石。

    “夫人有办法,这个我是知道的,不论是高大人还是才人那里,七夫人总能说得上话你们是姐妹,她会给你面子的。”

    丽容不动,分析武惟良所说有几分可能。

    “我看出太子殿下动怒也是因为小的牵连到了七夫人,那么太子也不大会驳高府的面子。七夫人只要肯救我,我便倾家荡产也不吝惜什么!”

    丽容真被那支金簪吸引了,一边掂量武惟良的话,一边恨他把麻烦牵扯到自己身上来,寻思道:

    “我就收了又能怎地,去求一求才人,正好看看她与自己是不是心近得如她所说的那样。万一成了更好,还落个好簪子。不成的话,这个武惟良什么身份也不是,我又怕他什么!”

    她示意贴身小丫环去接了金簪,随后担心崔夫人下楼来看到,于是催促武惟良道,“你走吧,我试试看,不过你的嘴巴可须紧一些!”

    武惟良得了回音,有些激动,再跪行着往前几步,几乎触到了丽容的腿,感激道,“小人就看出七夫人人好、心好,不会见死不救的!事成后,小人的表示绝不会只是这个。”

    丽容往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走吧走吧,想让我姐姐们看到么?你得容我想想办法!”

    武惟良千恩万谢,爬起来走了。

    回到后宅,丫环艳羡地对七夫人道,“这支簪真是太好了,依我看能换一所宅子!柳夫人和樊夫人、五夫人她们可都没有呢!”

    丽容说,“闭嘴,午饭后我们去子午谷练马,可能的话去再看望一下武姐姐。”丽容小心藏了金簪,想这件事该怎么运作。

    ……

    长安各阶层女子赛马,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回,既算是一场盛大赛事,又是从未有过的盛典,到时候可能连皇帝陛下都会亲临。

    三省六部的官员、直至平常的百姓都会去观看,外邦的使节和洛阳留守部也会派人出席。八月末,整座长安城都会关注的大事只此一件。

    李治殿下将此事交予礼部、户部、兵部来操办,户部出钱,兵部出力,礼部张罗,长安和万年两县出人。

    从月初便开始组织报名了,城中各坊区都有专门的机构和人员负责报名事务,汇总后上报县府。

    府中人出去练马回来,看到报名处已经正式理事,于是嚷嚷着快去报名,谢金莲说,报早了会不会轮到个好一点的出发位置。

    自府中人开始练马,崔氏一次也没有张罗过,很多时候家中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原来还有大小姐甜甜陪着夫人,但甜甜每天有功课了,又有了高舍鸡这个年纪相当的玩伴,因而甜甜到崔夫人这里来的次数也少了,崔氏显得有些落陌。

    但柳玉如知道崔夫人是不会参与比赛的,因为她的处境有些尴尬。

    由高审行正妻糊里糊涂落到了侧室的身份,这是不能明言的痛苦,崔氏绝不会跑到人前去、平白无故地、在人们的私议中令自己蒙羞。

    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兴禄坊高府的那些妯娌和侄媳们了,她更不能去黔州,每天躲在永宁坊兵部尚书府里,连人也不多见。

    这些日子里生活最为无趣的,当属崔夫人。柳玉如有时想,如果永宁坊还不能令母亲感到快乐,还能有哪里呢?

    她有时候想与高峻商量一番此事,可他这些日子却很忙,听说在高丽前线,牛进达的水师进克石城,接下来的战局是什么走向,估计着太子李治很快便会问到兵部的意见。

    晚上,高峻回来悄悄与柳玉如说了一件事,“太子殿下单独召见我了。”

    “是有关高丽前线的事么?”

    “不是,起初我也以为是这类事,但却不是。”他说,“殿下向我请教推拿按摩之法,重点是针对闪腰一类毛病的简单处置要领。”

    柳玉如奇道,“有什么人闹了毛病,还须太子下亲自施救呢?难道太医署就没有能人了?我知道你是懂一些的,但自己会不同于教别人会,万一太子拙手笨脚的,再给谁揉出毛病来,岂不是我们的过失?!”

    高峻不好对她讲得过多,否则便不得不牵出丽容来。当时太子李治一问到他头上,高峻立刻就想到了武才人坠马之事。

    丽容私下里对他提到过武才人出入太子别宫的事,高峻对此一直存着疑惑,直到今天见过了太子,他才摸到些眉目:太医署能人众多,李治不去找他们而私下里来问自己,那一定是有不便之处。

    太子殿下同时也表达了与自己不见外的意思。

    在头天夜里,高峻由丽容的话语里已猜出这位武才人的病症并不严重。

    一是武才人坠马时,她的马就停在两三步之外,说明当时的马速并不快。

    二是武才人的坠马处坡势平缓,又遍生着柔软的茅草、下边是沙地,因而不会有硬物的碰撞。最重要的一点:在宫人们抬来担架时,武才人只让人略略扶着便自己爬上去了。

    严重的扭腰、错了骨环的人,只要稍稍动一点儿也会痛彻骨髓的。李婉清刚到牧场村时就扭过腰,当时曾经疼得冷汗直淌,而丽容说,武才人额头上一滴汗珠也没有。

    太子问到此事时,也不明说是谁扭了腰,高峻也不问,双方心照不宣的样子。高峻告诉李治,如果患者的状况不甚严重,医治者只须搓热了手掌,沿着患者的腰柱、以掌根反复按摩,再从尚药局拿些化瘀活血的药配合服用即可。

    柳玉如对着高峻猜测,“莫不是为了坠马的武才人?如果才人的病情严重,那么绝不会仅来问你法子,如果不严重,又不必惊动了太子……算了,我们操这份闲心干什么!”

    然后,她的笑风情万千,仿佛察知了什么秘密一般。但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有些贪婪时,马上又嗔怪他,“现在可不是演戏的时候,我是说,母亲怎么办?”

    高峻没什么好办法,顺势又想起了自己远在黔州的母亲青若英,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她道,“黔州来信了,大人说那个吕氏要回长安来,想参加八月的赛马”。

    柳玉如大声道,“她不许来,来了也不许住到我这里!”

    高峻道,“信上说,吕氏在信发出后便动身了,估计再有几天便可抵达长安!不过也好,黔州不是可以安静些日子了?大不了让吕氏住到兴禄坊去。”

    第二天,柳玉如控制不住,在家人面前提到了这件事情,夫人崔颖听到后忽然就决定:她要马上离开长安,到西州去。

    众人都愣住,但都默然,西州对于崔夫人来说,也许是个合适的选择。

    但崔嫣垂泪道,“母亲,我们都在长安,却让你一个人再返回西州去,这不大好啊。”

    崔氏道,“嫣儿你不必难过,母亲有今天的结局,也不能全怪别人,自是有些因果在其中的。只是我走了却不大放心你们,你们记住,越是顺风顺水,步子越要迈稳,千万不可胡来。不过我对玉如是放心的,你们都听话也就是了。”

    人们再试图挽留,但崔夫人的态度十分坚决,不容人再劝,“不久便要开赛了,可我在这里必会影响你们专心练马。让我去西州料理那些产业吧,比闲在这里强。再说丽容的父母也在那里,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们做个伴儿呢?”

    好几个人都哭出声来,十分的不舍,其中尤其以苏殷、丽容哭的最为厉害。这两人曾经去过黔州,对夫人的委屈知道得更清楚。

    不过她们知道,崔夫人的这个决定一经作出,是万难更改了。

    崔氏道,“这是好事呀,怎么都哭呢?高岷、高峪他们都在西州,我去了也有人陪。对了,我记得你们待诏大嫂三月时便有了身孕,到这时大约已不灵便了,我去了就有事做。”

    柳玉如说,也好,我们大家这样两地走动着倒是不错。总之,母亲你若是想我们了便写信来,或是我们想你了,姐妹们都能骑马,难道不能一起去西州团聚?

    当天晚上,兴禄坊府上的夫人们都到永宁坊来了,参加崔氏离京前的告别家宴。

    人们都知道促使她做出这样决定的原因,因而挽留的话都成了礼节性的,根本就没什么说服力。

    于是,谢金莲负责准备车辆、路上应用之物以及盘缠,柳玉如亲自确定随夫人西行的贴身侍女,高峻挑选随行的护卫二十人,连夜将夫人的出行筹备妥贴。

    天不亮,永宁坊阖府出动,送崔氏西行。

    崔氏上车前,大小姐甜甜忽然也爬上车子,说什么也不肯下来了,非要去西州,而且把高舍鸡也要带上。

    人们都去征询谢金莲的意思,甜甜与崔夫人感情很好,因为在黔州的日子里,崔氏对甜甜的呵护都要强过谢金莲了。

    女娃如能一同去西州,这次离别中所充斥的浓重的悲伤意味,也就被冲淡了不少,仿佛只是一次最为平常的暂离。

    女娃很快便会想念她的娘谢金莲。有人相信用不了多久,大家便会有再次重逢的理由。

    谢金莲没有意见,当时再把高舍鸡也叫起来,人们手忙脚乱地打点两个孩子的出行。

    再问那位一直独身的教书老先生,谢夫人往常优厚的酬金、让他毫不犹豫说愿意去西州,于是西行的队伍又壮大起来。

    坊门一开,车马便隆隆出府,众人出了金光门、又往前送了三十里。崔夫人挑起车帘与众人挥别时,看到柳玉如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而且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悲伤的意味。

    崔氏放了心,将甜甜搂在怀里,她感知马车晃动,与长安渐行渐远。

    ……

    柳玉如等人在回城的途中,便商量一起回西州的计划。众人决定,大约在八月的赛事过后,她们必要骑马回西州一趟。

    众人回府后刚刚坐稳,便有家丁进来禀报,说黔州的吕夫人到了,马车就在府门外呢。

    柳玉如顿时柳眉倒竖,感觉母亲崔氏急忙地离开,恰是像有什么心灵上的暗示,如果再晚个把时辰出门,便与此刻门外之人撞上了。

    她不说请人进来,而是吩咐家丁道,“你引着她去兴禄坊。”

    家丁问道,“柳夫人,小人到兴禄坊以后该怎么说呢?兴禄坊老爷的院子一直是上着锁的,要不让管家亲跑一趟?”

    樊莺道,“让你去便去,指给大门就可以了,谁让你操心院子里?难道我们有钥匙?”

    家丁在夫人们这里遭了抢白,也摸不清什么思路,低头出来时正碰到管家高白,便请管家的示下。

    高白道,“你问我干什么,就按柳夫人说的办!”

    家丁出来,看到由黔州来的吕夫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们是怎么回事?这么半天一个人也不接出来,难道连这点规矩也不懂?”

    吕氏吩咐黔州随行而来的护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车赶进去。”

    家丁拦着道,“夫人,不可!”

    吕氏道,“连你也敢小瞧我,等我回禀了黔州,就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家丁慌忙说,“夫人莫怪,小的刚进去回禀时,柳夫人着实费了一番难,永宁坊这里真的是一间空房也没有了。柳夫人说,吕夫人正是该去兴禄坊,那里本来就有夫人与五老爷的正宅。而在这里就差着一辈,夫人的起居总有不便。”

    吕氏道,“笑话!即便要安顿我去兴禄坊,就不能先到里面坐坐、喝口茶水润润嗓子?!你再去回禀,让她们无论谁,出来个人迎一迎!”

第1055章 她想的美

    家丁在柳夫人、谢夫人等人的注视下,对自己刚刚所说的立刻就不大坚定了,他在心里也盘算:

    按理,黔州老爷府上来人,本府上的夫人们早早地就该迎出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吕夫人大着一辈、她们便敢如此慢待,谁知道她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一个下人就不必夹在中间胡说。那位吕夫人也不像是个善茬子,万一进来后双方闹了不快,柳夫人迁怒于我,那便是我自找的不痛快了。

    想至这里,家丁改口说,回各位夫人的话,吕夫人原话不是这样说的。她原话是“笑话!即便去兴禄坊,我就不能先到里面坐坐、喝口茶水润润嗓子?!你再去回禀,让她们无论谁,出来个人迎一迎!”

    柳玉如气得一乐,“如何这么快便改了口气?!”

    家丁道,“小的不傻,吃谁的饭总得先搞清楚了。”

    丽容道,“按理母亲刚去了西州,中厅的二楼上有住处,但她住进来,万一赖住了不想走、母亲由西州回来便没处住了,这可不行!”

    崔嫣说,“她想的美!”

    李婉清说,“丽容说得对!母亲为什么急着要走?还不是因为她!别说让姓吕的进门,想一想我气都堵了脖梗子!”

    “苏姐姐,你有见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柳玉如问。

    苏殷说,我知道你惦记着黔州的事情,但这样将她拒之门外,我们是打听不到什么的。请她进来我也不甘心,不如请个机灵些的妹妹出去接应一下,套问一下黔州之事,然后再送她们去兴禄坊。

    柳玉如说,“那就便宜她了,金莲,你辛苦一趟。”

    谢金莲道,“姐姐,你看我、我,够机灵吗?谁不知道我们之中最为机灵的是樊莺,我看让樊莺出去吧。”

    樊莺道,“我去可以,到门外先把剑往她脖子上一架,敢惹我不高兴,便让她没东西喝水、再也不必润嗓子!”

    众人再去看思晴,思晴故作凶狠地道,“我的弯刀可不是吃素的!”

    人们最终再看向丽蓝,哪知她连连推拒着道,“不可能问出什么的,我们别费心了,不让人进门、还要让人家心甘情愿地掏心窝子说实话,这样的差事除了峻之外没人能胜任!”

    家丁提醒道,“只怕过一会儿高大人回府,在门外碰上、不明头尾地把吕夫人接进来,岂不是拂了各位夫人的本意?”

    柳夫人问,那该怎么办?

    “依小人的意思,最好由小人到坊门外候着高大人,等高大人一到、便原原本本告知他,也防止临事被动。”

    柳玉如一想正是此理,便对家丁道,“那你还不快些去,别让他一头撞上姓吕的就不好办了!”

    家丁得了令,转身撒丫子跑出府去。

    等他跑掉了,有几个人才回味过来,樊莺道,“姐姐,我们让他绕进去了,他这是去躲清闲了!”

    柳玉如道,“那也比你们强些,事到临头一个出力的也没有。”

    樊莺脸一红,说道,“凡事有专攻,姐姐你非让我去,姓吕的说不定就真出不了永宁坊了!依我看,方才那个家丁才最狡猾,就该让师兄去撞到,看他会如何应对!”

    ……

    吕氏在府门外的马车里,不时地挑开车帘子往大门里面看,家丁进去好半晌也无动静,没有一个人再露头。

    眼看着天色已不早,马上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但润嗓子的这口水还是没有着落,看来在兵部尚书府是没有人待见她了。

    这会儿不但兵部尚书府进不去,就是想去兴禄坊,也没个人领。

    正想着,便看到先前进去的那名家丁飞快地跑出来,但却不是朝向这里,而是一抹头、往大街上跑去了。

    又等了片刻,眼见着日至正午,兵部尚书府的大门里仍是寂静一片,除了守门的护卫之外,大门里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

    吕氏心头的忿愤之意不停地积聚,暗自咬牙切齿。

    在黔州刺史府里,连高审行都不敢过分拂逆了自己的意思,青若英也禁不起自己半个时辰的发作,但她们凭什么就敢如此的慢待自己,欺自己离了黔州、到了她们的地盘上么?

    她一边口干舌燥、一边也犯难如何在无人引领的情况下跑到兴禄坊高府去。但在心里,已把柳玉如这些人不知揪碎了多少段。

    但,人就是一个也没有,先前的家丁也不见了。

    吕氏猜测他一定是去兴禄坊报信了,说不定无须多久,兴禄坊那些同辈的妯娌们便会赶过来相迎,再热热闹闹地接她去兴禄坊,听说里面还有一位公主!

    陪吕氏由黔州赶来的十几名刺史府护卫、两位侍女,一同在门外大街上候着。他们谁也不敢吱声,人人能料想到此时此刻吕夫人的尴尬。

    也有人寻思,兵部尚书府的待客之道是什么特色,怎么就敢如此。

    ……

    府内,柳玉如等人好奇此时的吕氏,悄悄由后宅中穿过花园往前边来。

    她们不露面,而是由中厅上到二楼上去,要从夫人崔氏原先的卧室里往外看个究竟。

    人们沿着楼梯而上,打开崔夫人的房门,看到里面陈设依旧,但就是人不在了。姐妹几个无暇多想,悄悄推开面街的一扇窗子。

    从这里,众人的视线恰可越过尚书府前厅的瓦顶,看到大门内外的情形。

    柳玉如想,母亲在去西州前的日子里,也许最多的消遣,也就是天天看着窗外这片不大的地方。而自己与姐妹们忙着练马,这些日子太过地冷落她了。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大街上有不明缘委的人,可能会腹诽兵部尚书府的失礼行为,但一想到母亲,她的心再一次生硬起来。

    她们看到管家高白正躲在大门后,身边站着他夫人菊儿、雪莲,三个人不露面,他们的位置从大门之外不论哪个方向都看不到。

    而从二楼上看街上的情形,只在高墙上看到露着一顶马车的车篷、和十几名骑在马上的护卫,连他们的马也看不到。

    “快看,峻回来了!”思晴说,“这个家丁也该辞退了,连个人也拦不住、事也说不明。”

    众人头凑着头、挤在窗内往外看,发现连守门护卫的腰板子也挺了挺,知道高峻已至门前,却不知他要如何处置此事。

    不久,她们便看到高白慌慌张张地从大门后跑出去、再跑进来,从府中叫了五名护卫出门。

    菊儿则返身绕过了正厅、从后边领了两名仆妇出去。

    丽蓝寻思道,“高大人这是闹得哪一出?弄得这么隆重!我们扮了恶人,他却扮起好人来。”

    说着,便看到大街上车、马起动,那些黔州来的护卫与吕氏的车子往坊门外而去。

    随后,看到高峻牵马入府,马缰交给下人,后边没跟着管家高白、菊儿和雪莲。很快他的身影被前厅的瓦顶遮挡、进到厅中来了。

    柳玉如等人连忙鱼贯下楼,在前厅见高峻,纷纷问他道,“是不是领去兴禄坊了??”

    高峻哼道,“你们做的好事,再怎么说她也是大人的侧室,不远千里从黔州赶过来,却让你们晾在大街上,被旁人看到该怎么讲纠我们失礼?”

    柳玉如辩解道,“谁说是我们失礼呢?我让人领她去兴禄坊她却不肯,非要摆谱儿说先润什么嗓子,难道要急着去兴禄坊、给叔伯婶娘们卖唱么?”

    “哼!兴禄坊!我五夫人、二夫人、六夫人住过的地方岂能让她去住,亏你们想得出!再说,谁知她到兴禄坊会说什么不得体的话,丢了大人的颜面谁来担责?”

    “不去那里又能去哪里?”有人问。

    高峻说,“我让高白带人,把吕夫人送去子午峪了,村子里正有她原来的住处,她要练马,我便给她马。她的安全,我也换上了本府的护卫。她的起居,我也令菊儿、雪莲带了仆妇两名亲自去照顾了,想来这个礼数已十分周到。”

    谢金莲道,“糟糕!总算有人去一趟子午峪,你怎么不叫人带些米面油盐、日常所用的给六叔送去?”

    高峻道,“这个我已想到了,已吩咐了高白。”

    “那你一定没想到怎么探听一下黔州母亲的境况!”谢金莲说,“我和柳姐姐方才还在想这些事情!”

    高峻说,“放心吧,菊儿和雪莲难道还套不出她几句话?”

    “但黔州来的这么多护卫车马,一下子挤到子午峪去,一是没有地方、二是她与六叔就住隔壁……就不怕扰了六叔六婶的清静?”谢金莲问。

    高峻说,“果然你想的要比她们远些,黔州来的护卫们,我已让高白就近安顿在城中驿馆里,就不必去子午峪了。”

    柳玉如看着高峻,猜不透他在短短的时间里,怎么就把事情安排得开,而且在她看来,再也没有比这更恰当的法子了。

    让吕氏去子午峪,不让她去兴禄坊,那么既不必担心她在兴禄坊有什么不得体的举止,又调开了她身边众人。

    再把菊儿和雪莲、永宁坊两名仆妇安排到吕氏的身边,那么吕氏身边就只有黔州带来的两个侍女,再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而且有菊儿和雪莲,吕氏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过永宁坊。

    她心满意足地吩咐,“快些备饭,高大人公事操劳了半日,想是已然饿了,我们一家人弄几样菜、再弄些酒喝,好好给高大人解乏。”

    ……

    丽容与贴身的丫环故意不与苏殷同行,她们一连去了两次子午谷,都没有看到武才人出太子别宫来练马。

    如果像高峻分析的,她摔得不重,那怎么也该出来了。眼下已是八月初十,离着月末还剩下了二十日,难道她不想参与赛马了?

    丽容专门去上次武才人坠马之处看了看,土坡上、柔软的茅草之下,沙地上连一点痕迹也看不到了。她重又上马,在武才人的坠马之处把自己的脚从马镫中脱了出来,犹豫着要不要跌下去。

    她的丫环惊问,“夫人,你要做什么?”

    丽容说,她想再摔一次,看看到底能有多严重。但丫环飞快地跳下马跑过来、拦在丽容的马底下不让,“你疯了,夫人!”

    正说着,她们看到常与武才人在一起的杨立贞,孤零零地骑着她的马,出太子别宫来了。

    杨立贞说,武才人摔的可厉害了,到现在也下不了地,太子殿下为此不止一次地大发雷霆,连她在内的所有宫人们个个战战兢兢,生怕太子迁怒于谁。

    丽容连忙打听,“我武姐姐说什么?找没找大夫看看?”

    杨立贞说,太子殿下虽有不快,不过同意武才人的意思,她坠马之事不宜大肆传扬,不然对八月末的马事大赛总有不好的影响,还会影响宫人们练马的趣味。

    因而,才人也不怎么吃药,听说只是运用了最古老的按摩之法,豁出时间去康复。不过杨立贞说,武才人立意要参赛的,还不让她耽误练习,她今天就是被才人撵出来的。

    丽容问,“那么谁在陪着我武姐姐呢?”

    杨立贞就言犹不明地吱唔掩饰,说着话还偶尔干呕,羞涩地解释说,她好像是有了身孕了。

    丫环关心地道,“杨姐姐你有了身孕还自己出来,”

    杨立贞说不妨事,因为日子还早着呢。然后丫环再问武惟良的下落,丽容接着话就说了自己的意思,“武大人教授才人骑马还是很尽心的,其实谁都知道,那日不比试的话,才人就不会有事的,”

    三人就在原来的地方站着说话,而丫环为了体现主子对武才人伤势的关心,就提到了七夫人也想在原地摔一次的事。

    丽容止住她不让再说,但杨立贞已然很是吃惊,“夫人,你是千金之躯,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

    丽容说,还不是怪我,耽误到武姐姐的族兄也被罢了职,武姐姐受伤之事万一传出去,居然连累到武姐姐也成了不讲亲情的人了!

    这次的会面虽然没大收获,但总算知道武才人的伤势真的不重她不吃药、不请大夫,而且还要参加赛马。

    丽容想,至于武惟良复职的事,她总有时间与武姐姐去说一下试试的。

    临别,杨立贞对七夫人说,

第1056章 如银与竹

    “下官知道,若凭着我那族妹,惟良是再也翻不了身的,惟良知道这都是兵部高大人的威望使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七夫人相助之恩,小人唯有倾家以谢,除此再无更好的表示,夫人你万万不可推拒。”

    丫环得了丽容的意思,上前接了包裹,那只小小的包裹从外面看普普通通,相比之下它的份量实在是太沉了,丫环入手时好悬没有摔到地上去,连忙仔细地挂在马鞍上。

    七夫人不想多停,只是对武惟良道,“只是片语之劳,武大人何须多礼。但武大人举家迁往幽州任职,今后做事可要再仔细一些。”

    武惟良连连应承,见后边山道上来了人,便匆匆告辞,身子一闪,隐入道边的树丛中去了。

    丽容回府,恰好又是其他姐妹们骑马未回,她与丫环匆匆进了后宅自己的内室,主仆两人关门打开这只包裹来看,一下子惊呆了。

    外边的包裹皮再平常不过,挂在马鞍子上看起来一点都不显眼,但里面三层五层地裹了六锭赤足的金锭子,每一只金锭说不上是五两还是八两,另外还有一只细细的金质手镯。

    此时阳光已绕过了窗子,屋子里虽不亮堂,但这些东西依旧金光闪闪的。

    “哇!他真是把所有的家当都拿出来了!”小丫环说。

    丽容低声喝斥她道,“你给我小声点!幽州盐屯官私合营,没有油水他肯这样?再说,兵部尚书府的话是白给他说的么?”

    她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硬了,便拿了那只细金手镯,塞给贴身的丫环道,“记着,别在府里戴啊。”

    丫环欣喜之至,接了手镯放入贴身的衣服里,一位县里的捕快,辛苦一年所得才值七两二钱银子。“夫、夫人,但我要回家里一趟,很快就回来。”

    看七夫人点头,丫环匆匆地出去了。

    丽容决定,这些日子她不再到翠微宫、子午谷方向去,不然她担心,每次总与家中的姐妹们分头行事,会引起这些人的奇怪。

    雪莲从子午峪回来一次,一进府先跑到厨房里抓嘴吃,像是许久没吃过东西似的。

    她与府中的夫人们说,“这些日子陪着吕夫人,肚子里素得可以了!”

    六叔高慎行夫妇在子午峪丁忧,不可能每天山珍海味,连荤腥都不宜见,那吕氏去后的伙食也就可想而知了,她曾数次在私下里表示过不满。

    众人听了嘻嘻地笑,谢金莲说,“雪莲,下一次你想着,把菊儿也换回来改改口味。”

    “吕夫人一面吃素,一面还要每天到子午谷去练马,当真是十分的辛苦,连肉膘也掉了不少呢!”雪莲对柳玉如回禀道。

    ……

    子午谷外,吕氏与她的两名侍女在练马时遇见了杨立贞,吕氏先对她这位昔日的丫环居然安然无恙感到了意外,再对她身上的打扮感到惊奇,因为她从中看出了杨立贞身份上的变化。

    继而对她进入了翠微宫太子别宫感到了不可思议。

    这对几月前的主仆,此时的见面就有了些戏剧性。杨立贞也惊讶于吕氏身份的逆转,因为她现在已是黔州刺史高审行的侧室了。

    当发现杨立贞时而干呕着害口时,吕氏贴心地对她道,“妹妹!谁能想到你我主仆各自会有这般惹人羡慕的际遇呢!不如等我们赛过马后同回黔州刺史府。”

    杨立贞心中有些反感对方所说的“主仆”两个字,两人见面后短短的时间里,吕氏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

    她问,“姐姐你因何有这样的想法呢?”

    吕氏道,“难道妹妹你真的不知?刺史大人若是得知你怀了他的骨肉,指不定有多高兴呢!府上那位大夫人青若英,每日里只知念佛凡事不管,而崔氏压根就没回去过,看样子再也不会回去了。三夫人的肚子又一直不见动静。只要妹妹去了,刺史府还不是你我主仆的天下?”

    杨立贞脸色顿变,意识到了吕氏的出现给自己带来的威胁。

    她的身孕与那位令人痛恨的黔州刺史没有半点干系,但有这个吕氏掺和进来,干系就大了。

    这可能会影响到她不止一次憧憬过的美好生活,令它化为泡影。一个太子,如何耻于与自己有染的女子,同一位边远州府的刺史不清不楚呢?!

    太子万一得知此事,可能不会过于为难一位刺史。但,她这个小小的、身份卑微的宫人,却绝不会再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翠微宫东面,子午谷的修建工程很快便要竣工了,那里早就显出了皇家外苑的低调奢华之气。

    而从它动工伊始,杨立贞跳崖的地方就被那些亭台楼榭掩盖了,往事似乎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不冷不热地对吕氏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怎么我就不明白呢?别忘了,如今你是一位刺史夫人,不是一位鸿胪寺典客儿子的母亲了。”

    吕氏知道对方是在不动声色地提醒,让自己不要口无遮拦,因为与自己有关的过往、有关人的情况,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

    接下来的十多天,永宁坊兵部尚书府的女人们,集中精力地投身到马事大赛之前最后的练习当中。

    为了熟悉赛道,她们结伴出城,从通化门外的起始点开始,每天骑马跑个全程。

    这些人花枝招展地,跑到哪里觉得累了、渴了,沿途那些官办看台及茶坊,她们都是可以下马前去的,在那里坐下来喝喝茶、休息一会儿,并得到县府留守人员的良好接洽。

    长安和万年两县所有的公差们都认得她们,因为整座长安,再也找不出哪座府上同时有这么多的美貌夫人骑马出行。

    他们只要远远地看到这群面貌殊丽的人,以及她们跟从的规模,立刻便能认得出来。

    离着大赛还有最后十来天的时候,鸿胪寺在早朝时奏报:长安要举办赛马盛会的消息,不知怎么跨洋过海、传到新罗国去了。

    新罗国三十二岁的女王金可也,本有亲至长安共襄盛举的打算,因边患未宁,陆路经过高丽的通道上战事正如火如荼,因而这个计划只好取消了。

    但她集倾国之工匠一千多人,在短短的时间里,为长安的赛事赶制了一份厚礼。

    那是按着参赛的四个组别、为每名参赛者分类赶制的赛位号牌。

    这倒是个令人意外的情况,因为筹备这次赛马的所有人,谁都没有想到过这个环节。

    此时再想,便觉得这些号牌送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因为无论哪处的赛道,尤其是大赛的出发点,不可能让每名参赛者一字排开,参赛者总得有先有后。

    有了号牌,则这些夫人、和普通的参赛女子们,只须按着号码、人马各入出其位也就可以了。

    太子李治对于新罗此举十分的满意,这件事从侧面体现出,新罗女王对大唐出兵干预高丽无礼入侵本国,持着怎样的感激之情。

    而且这批小小的号牌,无疑更提升了首次女子马赛的规格和档次。

    礼部尚书唐俭大人马上安排进行号牌的发放事宜,距离开赛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礼部的一位正四品下阶的侍郎,亲自带着两位随从到永宁坊来,他们是专程给兵部尚书府的夫人们送牌子的。

    人们这才知道这些牌子的具体样子。

    柳玉如所在的第一组的号牌,是径长两寸的圆型金质牌子,挂着绒绳,牌子的边缘一分厚、中间薄如金箔,正面的中间压刻着一个“柒”字,背面用新罗语刻着一句什么话。

    侍郎说,这是“长安女子马赛头组”的意思。整块金牌子重约三两,金质牌子总共有五十一块。

    “这得耗用多少金子!”谢金莲感慨着说。

    而柳玉如则猜测着,在她所持的这块“柒”号牌前边的六人,到底都是什么身份。

    第二组的牌子则是银质的,大小和形状与金牌子一般无二。侍郎送过来的号码从二十五至三十三号,其中就有子午峪吕氏的。

    恰好管家大夫人菊儿偷偷跑回来打牙祭,顺便就把牌子拿给吕氏。

    吕氏接过自己那面亮闪闪的“三十三”号银牌子,再看看菊儿和雪莲二人的第四组竹制牌子,就生出一股优越来。

    竹牌子虽然也是做工精致、上边用火漆烫着数字,周边环着褐色的漂亮花纹,但从中彰显的,却是彼此身份上的不同。

    女人,因选择的不同,便有着不同的身价,比如这银与竹。

    其实谁又比谁强到哪里呢?

    她姓吕的别说厚着脸给一位四品刺史做小,就是迈入青楼、做个风尘女子,她也不愿给一个泥腿子乡民做正妻,哪怕被他像姑奶奶一般地供着。

    吕氏兴致勃勃,带了自己的两名侍女、与菊儿、雪莲,再去到子午谷外的旷地上去练马,并把属于自己的那块银牌子按着实赛时的规矩,拴挂在了马鞍子上。

    一跑起来,那块牌子在阳光下银闪闪的。

    但是当她们练了一日、于傍晚回到村中住处时,吕氏才发现自己的银牌子不见了。

    ……

    金牌五十一,银牌三百二十,铜牌八百十八,竹牌子一千六十二。

    高峻从长孙润处得知这个数字之后,他没有像谢金莲那样、算计制作这些牌子到底耗费了多少金子、银子。而是有些奇怪,新罗国的女王金可也,凭什么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便对长安的马赛详情了如指掌。

    从七月下旬太子李治决定举办这场赛事、直到新罗国的牌子送到,刨除了在新罗赶制的时间,那么几乎就在四组报名结束之后,参加的具体人数已经被新罗国得知了,而且还有零的整的。

    新罗国此举,当然表达了他们对大唐出兵相助的感激之意。

    但长安的消息这样快便即泄露,对于身为兵部尚书的高峻来说,简直感到有些惊骇莫名。

    万一不只是一场赛马的讯息,而是涉关军国安危的大事呢?

    新罗女王金可也不简单,谁说她不是借此机会、显示新罗方面对长安消息的掌握?

    再联系到此时唐军在高丽北部的战事,她到底掌握了多少唐军的方略意图,连高峻都有些吃不准了。

    高峻有些怒不可遏,暗中吩咐长孙润去查一查。

    很快,长孙润就来向兵部尚书报告,问题出自于鸿胪寺。典客署流外二等的典客马洇。

    在各组报名结束的当天,马洇便将具体消息透露给了前期跨海、到长安来的新罗使者。

    眼下这位新罗的使者仍然滞留在长安,他是用飞鸽的办法,把这些准确的数字传送回新罗的。

    长孙润对高大人说。此时新罗使者就住在颁政坊的外国使节驿馆,看样子要等大赛结束之后才会离开。

    对于礼部、户部、兵部、鸿胪寺、长安万年共同操办的事情,高峻这位三品大员,不宜跨着部门去追究一位流外二等的典客责任。

    因而,当通直散骑常侍褚大人当庭提到此事、对马洇大加赞赏时,高峻看到连太子殿下也十分满意,对鸿胪寺也有两句褒奖时,就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暗自寻思道,“幸亏没让马洇去龙兴牧场做什么牧监,不然那里有几只羊也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与兵部的繁琐事务比较,马洇的这件事在高峻眼里可大可小,很快就不在记着了,他不时地鼓励家中的女人们,在大赛中绝不要顾前顾后,拼力去搏也就是了,到时他会亲临现场为她们鼓气。

    但是,在大赛的前一天早上,来自泉州的奏章,把高峻的计划打乱了。

    ……

    泉州海溢,发生在八天之前的壬戌日子时。

    此刻泉州城乡的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但排山倒海的浪啸声,将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

    他们在刚刚醒来的片刻混沌中、辨别黑暗中传来的到底是什么声音,像是有千军万马突袭过来。

    紧接着,紧闭的窗子被大浪瞬间推到床上来,腥咸的大水毫无一丝缝隙地汹涌而入,很快灌满了他们的屋子。

    男人们惊叫着呼唤家人,“是海溢!快些起……”

    女人们摸着黑在床边摸索她们的孩子,但她们呼唤孩子的话音刚一出口,立刻便被大水淹没了。

    泉州湾状如葫芦,有两道河流入海的河岔,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874/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作者:东风暗刻所写的《大唐之绝版马官》为转载作品,大唐之绝版马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唐之绝版马官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唐之绝版马官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唐之绝版马官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唐之绝版马官介绍:
被流放到大唐边陲之地养马的一位少年、一位年轻女人,相互扶持、巧借机缘改变命运的故事。 身未死,名已变。 万马奔腾,以重生之名,谱写帝国天可汗最珍爱的传说。大唐之绝版马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之绝版马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