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谁是骗子
柳玉如和樊莺两人嘻笑着,不一会儿从街上回来。邓州大街上商铺林立,只要有银子什么买不到。她们给高峻买了全套的行头,外边仍旧是一身白袍,但质地却很厚实,靴子也是崭新的,原来那双在辽东踩过烂泥的就不要了。柳玉如和樊莺两人也各添了御寒衣物。
还没进到客房,就听着高峻在里面大呼小叫,“什么破床单!才一夜就烂成了这副样子,速去换新的来!”进去一看,屋中有个伙计满脸的委屈,正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再看床上那条床单,竟然烂得一条一条儿的,胡乱摊在那里。伙计心说,你们夜里指不定怎么折腾了,照这情形看,给你们铺块铁板也是不行的。但他知道这三人是惹不起的,脸上堆笑地把烂床单撤下去。
柳玉如和樊莺也是大为惊讶,不知道高峻是玩得哪一出。她们都不相信睡一宿觉一条床单会破成这样,好像临出去时还不这样的。
柳玉如有些担心,她认为是高峻早上醒酒之后记起了昨夜的事,也许他是对醉酒有些懊悔,是在那里没茬儿找茬儿发泄,她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哪知高峻一见到她和樊莺抱着大包小包地进来,马上满脸堆笑,像换了个人,迎上来揽着柳玉如的腰问,“夫人你们回来得好快呀!”那股亲热劲让两人都诧异莫名。
柳玉如道,“是呀,好悬没赶上你撕人家东西。”
高峻也不计较,忙着问都买了什么。两人将买到的东西一件件摆开,高峻高高兴兴地换上,马上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神采奕奕,越发显得精神起来。
柳玉如看他的心情好的不像是与昨夜的事情有关,脸上也就恢复了自然。樊莺在一边不无醋意地道,“是呀,我说夜里睡不着,原来你们在那里破坏店里的东西出气。”
柳玉如偷偷捶了她一拳道,“下次让你撕,行了吧?”
三人吃过早饭,结了店钱出来,沿着大街往前走,前边不远处便是邓州府衙,只见那里如临大敌,衙役们在大门外拿刀执杖地呼叫不停,再听里面也是一团乱糟糟的,知道是有了事情。
高峻道,“也许好戏已经开场了,我们没赶上开头。”他们急忙走到近前,从大门里看到里面已经团团围住,有人叫道,“放开我们刺史大人,不然要你好看!”
高峻欲往里走,有衙役拦住道,“你干什么!”
高峻道,“听说有贼,我来帮刺史大人的。”那人看他仪表不凡,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之气,就放他们进来。
在府衙大门内的空地上,有一个人正将一把剑横在刺史程大人的脖子上,威胁道,“快些叫你的人撤下去,不然你命就没了!”他说道,“你敢用药酒害我,也不看看我是何人。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还怎么在江夏王府混。”
程刺史看到高峻三人进来,发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血气,嘴里回道,“本官一见你便是个假冒的,还在嘴硬,”从酒店回来后,只过了一宿这个人就找上门来,果然一开口便说自己是王府长史。
程大人不动声色,安排酒饭相待,席间问到江夏王随军出征战果如何,李弥道,“我家王爷大的阵仗见过指不定多少,小小的高丽又岂在话下?”
程大人问,“我听说长史大人是随军出征的,王爷可还安好?”
李弥从程大人的语气里已经听出了一丝不信任,便随口回道,“王爷春秋鼎盛,当然无恙了。”江夏王出征时并未带着他,此时回来没回来还不知道,李弥哪里知道王爷负没负伤?但是程大人的疑虑就更重了。
他冲手下人使个眼色,不一会儿一壶新酒就端了上来。
程大人连忙劝酒,李弥不动声色端杯饮了一大口,问道,“程大人怎么知道王爷回来了?”
此酒中已加入了烈性蒙汗药,一口而倒。程刺史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道,“本官昨天刚刚遇到三人,一男两女,男的刚刚从高丽前线回来……”
话音未落,李弥已经一跃而起,一把揪住了程刺史的脖领子,说道,“我一进门就瞧你不大对劲,原来是受了奸人蒙蔽!”
程刺史大惊失色,有些气息不匀地喝道,“大胆狂徒,骗到了邓州府的地面上来,放下了本官,还能从轻发落于你。”
李弥冷笑道,“你怎么就敢怀疑我是假的,万一我是真的你该如何?”
程刺史让李弥一招制住,他并没多惊慌,因为他算着那口酒大概也该发作了。哪知李弥道,“你不要再想那口酒了,一开始就让我吐到袍袖子上了!”程大人这才害怕起来,呼喊着手下抓贼。
李弥揪着程刺史跳到了院子里,由腰间拽出来一口软剑架到程刺史的脖子上,喝道,“有你后悔的时候,我这宝剑削铁如泥,可不想砍你这个剌史,速速让人把我马牵过来,我要回王府去。”
此时程大人见到高峻,口气就更硬气起来,说道,“我放你走,恐怕有个人不同意,你与他去说罢。”
高峻这时接话道,“王府中人我都认得,怎么却不认得你?”
李弥回过身来,高峻看他中等身材,白面黑须只有四十岁上下,正在一面揪住了程刺史一面打量自已和柳玉如、樊莺三人。
李弥道,“我看你才是假的,真正的天山牧高总牧监眼下是在西域,你却到邓州来行骗,也只有姓程的才会着了你的道儿。”高峻笑道,“我又未说我们是谁,你就扯到了天山牧总牧监身上,难道刺史大人对你说了?”程刺史连连否认。
高峻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来谋害我两位夫人,要真是长史,就真的说不过去了!不怕江夏王知道后扒了你的皮?”李弥让高峻揭穿,并不接话,而是放开了程刺史,对他道,“今天也让你看看谁才是真,谁才是假!”
听到双方来言去语,程刺史到此时也有些糊涂了。高峻的身份也是他一面之辞,真正核实也要等到去长安送过信才知道。他所说江夏王右足受伤的事情也只能等到那时才能确认是不是真的。
而眼前这个人如果说是假的,那么因何他的神色一点不像?
而李弥此时知道,来的这人就是高峻,因为他身边的两个女子,释珍已经早与他描述过了。事到如今,在邓州就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了,不把这三人永远地留在这里,以后的闲事扯起来没完。
他自恃手中持了世间罕有的宝剑,丢开了程刺史,冲高峻招手道,“消除不轨、替天行道也是本长史的份内之责,今天你们再也不要想走出这座刺史府去!”程刺史听了更是糊涂。
一边自称王府长史,气度不凡。另一边美人在侧,虽然昨天晚上在酒店中他那身破烂的袍子有些可疑,但是今天同样仪表堂堂。
他猛然想到,六十两黄金买什么行头买不到?一股冷汗再次淌了下来。于是换了口气道,“本官看你们都有些可疑,但骗子只靠三寸不烂之舌,想来身手上是看不得的!”(未完待续。)
第409章 缠莺宝剑
他拿定了主意,要是自己也分辨不清了,就让他们各显神通,谁硬气谁就是真的。
李弥知道这个高峻不是白给的,但是他听了释珍的话,匆匆忙忙地带了四名手下追赶过来时,已经事先让他们在邓州前边的路上去埋伏着了。
李弥本意是到邓州府来,从邓州再拉上些人壮大声势,现在搞得成了光杆儿,但是心有所恃,他没什么可怕的。
听了程刺史的话,他冷笑一声,跳出来对高峻道,“来吧蟊贼,让你领教我宝剑的厉害!”
樊莺道,“当家的你要小心了,他手里的家伙看来不是白给的!”
李弥听了面露得意之色,对高峻道,“识相的,跪下来求我宽大,尚有一线活路!”
高峻有些狐疑地瞥着李弥手上的宝剑,“剑柄上镶两颗红宝石就行了?”说着一手拉起柳玉如戴了指戒的手道,“这么说,我夫人手上这颗更大,是不是她的手就更是擒妖伏摩的神物了!”
柳玉如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又不能抽出手来。
李弥哼道,“你哪里知道,这剑乃是‘缠莺剑’,柔可绕指,利可削铁,正是南方蕃国进献的宝物,一会儿就让你知道它的厉害!”
高峻听罢,想了想,就把乌刀再收起来,把个樊莺急得和什么似的,暗道他不使乌刀对敌使什么。只听高峻道,“缠莺剑,怎么缠到你这个贼子的腰上,看来今天要得宝贝了!没想到你偷盗了大内的贡物,今天断断是饶你不得。”
他把乌刀交与樊莺,“乖,一会儿那把剑就是你的了!”樊莺早就样上了那把剑,一听高峻的话就有些期待,但立刻又为高峻担心,不知他要怎么做。
高峻走过去,从身边衙役的手上接过一把普通的长刀,在手上掂了掂,对李弥道,“来吧,蟊贼,让你知道知道天外有天。”
现在两人是看谁都不顺眼,谁都知道对方是谁,但一个要置对方三人于死地,另一个看上了对方手中的宝物,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场外众人未见两人动手,一团弥漫的杀气已经扑面而至。
程刺史越来越看不明白,暗自吩咐手下四面里围住了,这两人不分出个高低谁都不许走。
李弥道,“来吧小子,敢冒充高总牧监,今天别想跑。”话音未落,高峻已经一跨步,一招劈下来。李弥不躲不闪,腕子一动,缠莺剑的剑尖迎着高峻的刀削过去,只听“嚓”的一声,高峻的刀尖就断在地下。
高峻一愣,李弥哈哈大笑。
高峻返回身又从衙役的手上拿来一条大棍,“这个粗细,看你再削!”说罢冲上去与李弥打在一起。这一次他不再硬碰,脚下步伐灵活起来,在李弥的身前身后舞出一片棍影。李弥常年戎马生涯,功夫也不含糊,一招一式绝看不出落在下风。
只见在邓州府衙前的大院中,两条人影纠缠在一处,看不出个个数。围观的人都禁不住暗自叫好。
但高峻打了一阵,便看李弥似乎有些不支,像是身上忍着什么痛楚。他不知道,那夜炭火一蹄蹬到李弥的胸口,都踢到了吐血。李弥不是害人心切,怎么也要养上个十天半月再说。
李弥这一阵打斗,本来年龄已经四旬开外,哪里比得上生龙活虎的一个高峻,不大一会热汗淌了下来。但是打着打着,众人耳中只听又是“嚓”的一声,高峻手中的大棍又被削断了。
高峻回身再找家伙,但是那帮衙役谁都不再给他,一个劲地往后躲闪。樊莺道,“峻,用我的!”高峻跳过去,接剑在手。听李弥道,“你若乖乖就擒,尚有个全尸!”
高峻也不答话,再上去时李弥就有些怠慢,举起缠莺剑就往高峻剑上去削,哪知高峻先前都是诳敌之法,就是让他生出轻慢之心。此时手里的剑避开对方的剑刃,一剑弹到缠莺剑的侧身。李弥想不到他会这样的法子,一愣神,高峻已经欺身靠了上来,李弥想躲已经力不从心了,握剑的手上一麻,宝剑落地。
他呀地一声想跳开去地上抢剑,被高峻一脚扫倒在地,用宝剑逼在咽喉上道,“只要你不动,也是全尸。”于是他双目一闭不敢再动。听着那个叫樊莺的欣喜异常跑过来拾起缠莺剑,“峻,没剑鞘!”
于是腰间一松,用做腰带的缠莺剑鞘也被高峻抽去了。樊莺欢呼。
程刺史大叫道,“来人,助高公子擒了贼子!”有人上来拿粗绳子将李弥捆了个结实。高峻道,“程大人,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全凭程大人发落他便是。”
程刺史连忙说是,忙着叫人准备木笼囚车,即日押他去往长安。有人问道,“大人,不审审吗?”程刺史道,“先押起来再说。”
事到如今,程刺史仍然分不清谁真谁假。不过,就以押解此人进京为由,不正好是去高府探听的机会?此人冒充江夏王府的长史,那么江夏王府也有借口去上一趟了。
他把这一切都做好之后,再找高公子和他那两个女人,三人早已经没了踪影。
程刺史就不去找这三人,忙着打点着行程,要亲自押人去长安,又要安排得力的人手,能打的多多益善,安全为上。
不等中午吃过饭,刺史大人便叫着上路。但是手下的差役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大人,那贼人让人放跑了!”
程刺史大惊,骂道,“是谁这样大胆放走我的嫌犯!”
门外一个年轻人跳进来喊道,“就是我,怎么了?本少爷不高兴,就是看不得别人、尤其是那姓高的小子得意。”
刺史一看,正是自己的独子。他一拍大腿道,“嘿!你这孩子!让我怎么再进京!”
有师爷凑过来低声道,“错了大人,这正是为我们留下一条后路,谁真谁假谁说得清楚?说不定,少爷此举已经妙不可言!”程刺史一听,细细地回味一下,果然眉开眼笑。
此时樊莺随了高峻、柳玉如,已经在骑马南去的路上。她无意之中得此宝剑,不停地在手上把玩。
只见此剑比自己原来那口剑略短,但寒光毕现,锋利异常,在剑身上靠近剑把的地方刻着三个小篆,“缠莺剑”。
剑柄上一边镶着一颗红宝石,每一颗只有柳玉如那颗的一半大小,剑鞘正好扣在腰间是条皮带,宝剑一插而入,剑柄此时就像是皮带扣,一颗宝石熠熠生辉,从外边竟然看不出是一把剑来,她爱不释手。
柳玉如道,“妹妹,这把缠莺剑给了你,才真正名至实归,缠莺缠莺,正好缠在你腰间了!”高峻听了恍然道,可不是!(未完待续。)
第410章 襄阳在望
樊莺骑在马上,不停在把玩缠莺剑,有时就落到后边,有时情不自禁喊道,“峻!跟你出来简直太好了!”
柳玉如与高峻在前边并骑而行,听了樊莺的话,柳玉如笑着对高峻道,“峻,你看看,一把剑,要把这丫头喜欢疯了!”
高峻瞧着她,低声叹道,“习武之人喜欢一把削铁如泥好剑没什么意外,意外的是……我却是要疯了!”柳玉如关切的问道,“峻,你怎么了?”
高峻想了几想,回头看看樊莺仍落在后边,便下了决心问道,“你……怎么还是处子之身?”柳玉如听他问出这话,一霎时满脸通红,“怎么,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可是,但是……”高峻语无伦次,“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再说,”
“峻,你整天离我大远的,你不知道这能怪我吗?谁又把这件事挂在嘴上……不过现在已经不再是了,”柳玉如黯然问道,“我都不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就糊里糊涂地把人交出去了!我在考虑要不要你赔呢!”
高峻兴奋地道,“我突然发现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全不是我想的那样,”
柳玉如嗔怪地道,“哪样儿?”
“总之我现在就想好好和你聊聊,聊一下陈国公府里的那些事儿!”他把炭火靠过去,再靠过去,歪头看柳玉如,看她脸上的红晕慢慢浸染过耳根。
柳玉如轻声道,“你再靠,就把我挤到路边去了!”高峻嘿嘿傻乐,强自忍住之后,一会儿又嘿嘿乐起来。
结果他已经知道了,过程他还是完全的不明白,但这是接下来要问的事情,甚至不问都是可以的。现在他的全部心思就是高兴。
他像一个被从天而降的、妄想已久的珍贵礼物砸蒙了的孩子,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着。这个结果不仅仅是表面的那些,它说明以往的所有的困惑几乎都被推翻了。
身后,不远处路边的一棵大树轰隆着倒了下来,不久传来了樊莺的惊叹。柳玉如笑着道,“峻,你们师兄妹都疯了!”
“你说,无双是怎么回事!”高峻看着她,因为急切的想知道答案,而让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像在审问一个犯人。柳玉如一仰头,把脸扭到一边儿,“他怎么了,好好的你为什么提他让我伤心?”
“哎呀你快说!”高峻隔着两匹马的空隙一伸手抓住柳玉如的胳膊,看她有些吃痛地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让人疼爱不尽。
高峻赶紧把手撒开,说道,“算了,这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我终于知道了你的底细,床单儿……你知道那条床单儿吗?哈哈哈……这么长的时间,你装得倒是像极了!”柳玉如被他有些奚落的口气说得哭笑不得,做势欲怒。
樊莺从后边追上来,“谁装了?装什么了?”
柳玉如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我们正在说你装疯。”
樊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试试这把缠莺剑锋利不锋利,真的不同凡响!”
高峻冲樊莺笑道,不同凡响的事情还不是这个!!柳玉如道,“你敢胡说!”于是樊莺就追问高峻是什么事,高峻就不好再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三人说说笑笑,恰巧走进一片阴郁的树林,前边已经露出襄阳城隐约的高大城墙,猛然间从头顶上落下一张大网,将三人连人带马罩到里面。就听有人叫道,“兄弟们,我说怎么样?人到这个地方,襄阳在望,总会放松些警惕,看是不是抓到了!”话音未落,从大树后闪出四条人影。
柳玉如有些惊慌,在马上伸出手去要撑起大网,却发现它越挣越紧,外头正有两个人一边一个收紧着网纲,另两人跳过来用刀逼住网中之人,“别乱动,动一动就没命了!”
高峻乐呵呵在网内道,“别冲动,各位,我们不动就是……不知你们是要钱啊,还是要银子啊?当然要是放我们走路,金元宝也是有两只的。今天大爷高兴,除了要命不给,要钱没问题。”
柳玉如道,“樊莺,快拿你的宝贝出来救我们,当家的现在还乐的蒙着头呢!”
有一人说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有些胆色,也不问问我们是做什么的,就来讨价还价!”有人说,跟他们费什么口舌,我们将他们一绑,交给长史李大人不就得了。
高峻道,“慢,你们说长史李大人,我们刚刚见到他,刚刚邓州地方洒泪分手,是他让你们捉我们的?”
一人说道,“你胡说,长史大人专门带我们出来抓你们,他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高峻在网内笑呵呵地问道,“你们肯定弄错了!长史大人是不是江夏王府的叫李弥?他是怎么对你们说的?”
另一人狐疑道,“嘿,真是怪了,李大人说有一男两女三个江湖大盗,为害地方,说男的面目不大确定,但两个女的是一等一的漂亮,不是你们是谁?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李大人的官职姓名?如实招来!”
高峻道,“我说你们弄错了!连那个男的长什么模样都说不准,就敢随便抓人。天底下漂亮女子有的是,你不能只看我两个夫人漂亮就认定我是大盗,万一以后我与李弥老兄说起来,不怕他斥责你们?”
说罢,高峻对樊莺道,“三夫人,你把李弥大人送我们的礼物拿出来让几位看一看,省得他们不信。”
樊莺见高峻一直在网中与这些人逗乐子,所以她也不急,一听高峻说话,便从腰间抽出缠莺剑,刷刷挥动几下,大网碎成了一片一片的。樊莺道,“我们三人要想出来容易得很。”
领头的人惊奇道,“咦?这把缠莺剑可是我们李大人至爱之物,怎么会到了她手里?”
高峻道,这下子你总该明白了吧?以李大人的身手,如果他真认定我们是什么大盗,怎么我们到了这里,他却不见踪影?
有人问道,你别卖关子,快说是怎么回事!
高峻对柳玉如说,“夫人,我拙嘴笨腮,你来告诉他们。”
柳玉如道,我们当家的是西州天山牧的总牧监,与你们李大人是相熟,已经多年不见。这次我们到江南游玩,却在邓州府衙偶遇李大人。李大人见我妹妹喜剑,当时将他最喜爱的缠莺剑赠送给她。我们认为礼物太贵重,说什么不要。但是李大人执意让我们收下。李大人说,王府与高府属于世交,一把剑算什么,只是个心意罢了。我们推不过就笑纳了。我们当家的问他到邓州干什么,李大人说是到邓州地面上捉什么大盗。
有人问,后来呢?(未完待续。)
第411章 姐妹诳人
樊莺道,后来,我们当家的就对李大人说,真是太巧了,我们一来的路上,就在一家专营糖蟹的酒店里遇到了这样三个人。他们的骗人把戏被我们当场揭穿。就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冒充什么刺史大人的公子,在他的身边果真就是两位漂亮的女子,一个年轻盛妆、一个稍长,也是十分好看。我们揭穿后他们并不走,想来是还打着收贡蟹的旗号在那里骗钱。
又有人问,后来呢?
樊莺道,姐姐你说,我口渴得很了。柳玉如道,当时我们当家的就把这个情况一说,李弥大人立刻就叫邓州府点齐了差役,赶到那家酒店去抓人了。
再一个人不解地嘟哝道,“也不来知会我们一声,让我们在这里傻等。”
柳玉如道,“李大人得知我们是往这条路上来,特意让我们留意,说一看到你们这样四个人,就告诉你们,让速去酒店聚齐。”
樊莺道,我们再不小心,三个大活人还能让你们这张破网捉住?也不想想,即使让你们罩住了,为什么一点不急?因为知道你们是李大人安插在这里的。
有人自语道,是啊,李大人的宝剑何时离开过手,想来这三位说得没错。
柳玉如道,知道就好,如果不是这样,李大人早该追来了。
这些人恍然大悟,连连道,“原来是李大人的朋友,真是失敬了!”说着连声说着得罪,收拾起东西一溜烟往邓州方向去了。
看到这四人跑得没有了影子,高峻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把另外两人笑得摸不着头脑。樊莺问,师兄你笑什么?
高峻道,我笑你们两人两张嘴,比得上四个好劳力,一口气就把四个大活人吹跑了。他说,“真是厉害,那天晚上我趴在悬崖边的车子底下,听你们一人一句气王达,当时还不觉得如何。现在想起来,也真难为他了,没当场被你们气死。”
柳玉如道,都是对外人,我们姐妹当然不留情面,再说那时生死攸关,能挺一时是一时。高峻道,“那么床单上那件事,也是生死攸关么?怎么骗我那样久?”
樊莺道,“柳姐姐你们两个的话已经有一次了,让人不知道说什么。这次又来了,到底是什么事瞒着我?”柳玉如道,我瞒谁也不瞒你呀,等到了前边有了落脚的地方,我慢慢和你说。
高峻道,“好哇,我这么问你都不说,难道是要合起伙来骗我。”
柳玉如耍赖道,“是你自己不着急,这会儿反倒怪起我来了,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这么久!”高峻听了,嘻嘻哈哈遮掩过去。樊莺听了更是糊涂,盼着赶快找个歇脚的地方。
襄阳城到了。
襄阳城位于汉江中游,因地处襄水之阳而得名。汉水穿城而过,分出南北两岸的襄阳、樊城。两城隔江相望,城池高大坚固。尤其是襄阳城在一片暮霭之中,黑黝黝的城池依山傍水,如一头猛兽耸立在江边,临着江岸的一面城墙高逾三丈,让人望而却步。
高峻叹道,“走了这样久,总算看到一处险要关隘!”
柳玉如道,“峻,我知道你对这样的地方总是很在意的,但是我就看不出它险要在哪里,能不能给我讲一讲。”
高峻说,襄阳城所处的地理位置恰是南北交通的要害。你看,汉水和襄水由群山之中奔涌而出,就在这里交汇而水势放缓。南来北往的过客从这里过江是最方便的,再往北几步便是群山起伏,根本不利于大军行动。但是只要攻克了襄阳城,那么数十万大军沿着汉水乘船而下,南面再无阻挡、可以直达长江了。因而守住了襄阳,便守住了荆楚万里之地,你说重要不重要?
柳玉如由衷地赞道,“峻,我哪里懂得那样多,你看这些城池地势,就好像我们女人看胭脂,香粉。也难怪你会战无不胜。”
高峻问,“如何?”
樊莺道,“各有所长呗,柳姐姐是说你的眼光毒辣得很,什么山川、城池在你眼里就好像我们眼里的脂粉盒一样,到底值多少银子一目了然。”
高峻说,行军打仗讲究因形就势,只拼人是不行的。我师父就说过,诸葛先生的八阵图,就是沿江布阵,借助了涛声雾汽,加上巨石巧妙阻挡和引导,往那里一摆就抵得上千军万马。
柳玉如说,“峻,也难怪你敢只带了三百人去找别人晦气,原来有这样多的懊妙!”
高峻道,“不过也有的时候,地利天时一样也借不上力,那就只有跑了!我们在乙毗咄陆部就有大半个月时间里让人撵得到处跑,光秃秃的大漠无遮无拦。我只有三百人,不跑能怎样?所以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是最后管用的一招。”
柳玉如听了,暗想他在西域是怎么让人撵着跑了大半个月的,那该是如何的凶险。她发自内心地叮嘱道,“峻,以后我们尽量不做这样危险的事好不好,就为着我们姐妹这些人好不好。”
高峻自嘲道,“谁还用我!官都让人撸了个干净!”
天黑前他们顺利地进了襄阳城。柳玉如和樊莺两人出来时,罗得刀大方得很,空白的过所成打儿地送出来备用,到哪里都畅行无阻。
他们在城中找了一家最干净的客栈,先把住处安顿下,然后三人出来夜游襄阳。他们与街上人打听哪里有好去处,街上人说,“去夫人城看看吧,夜里景色不错。”
夫人城在襄阳城的西北角,樊莺不知因何取这样一个名字,便找当地人去问。一位老者对她们说,东晋有位姓朱的刺史,他的夫人曾登城巡视,说西北角城墙薄弱,她率女婢和城内妇女在此处斜筑了一段新城。后此角果然最先被前秦军队攻破,幸好有朱夫人新筑之城,才坚持到击退敌人,因此把这段城墙称为夫人城。
柳玉如听罢叹道,“原来也有如此眼光之女子。”
高峻听了自语道,“女人都这样,要我们男子做什么!我倒喜欢像夫人这样,一眼看透胭脂盒,一颦一笑倾人国。”
柳玉如听了连忙示意,高峻见樊莺正在注意听着,又由衷地赞道,“当然,像樊莺这样子的又到哪里找去!入得厅堂,上得战场,又岂是朱夫人可比!”
站在夫人城头,只见城外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宛如湖泊,波光荡漾,最宽处竟然有五、六百步,在夜色中好似银色的巨龙环护着城池。
他们在城上盘桓许久才下来,在街头的小食摊儿上坐下,一人来一碗牛油面、两块金刚酥,高峻吃得满头大汗,连呼痛快。吃过后觉着不过瘾,再要了几样菜,一坛洒,三人再次喝上。
柳玉如见他高兴,自己也高兴。细想自己与高峻的关系能有这样一个进展,多亏了酒。她不知道高峻从辽东回来后顿顿主动要酒,猜不透这个鬼精的人是不是早就有什么打算,不知是什么事情让他有了这样大的转变呢?
襄阳菜多以猪、牛、羊肉为原料,加以山珍和野味,制作方法以红扒、热烧、生炸、回锅、凉拌居多。几乎所有的菜都要用辣椒,尤喜菜上淋油。
他们要了一盘三镶盘、一盘夹沙肉、糖醋白菜、两盘糖蟹,一坛酒居然又没够。不知不觉三人又干掉了一坛,才歪歪扭扭地相扶往客栈而来。(未完待续。)
第412章 无不可说
三人回到客栈洗漱躺下,四下里万籁俱寂,正是夜深人静。三人中还是以高峻喝得最多,自从辽东一行,似乎他已经好上此道,于酒上没够。其次是柳玉如,虽然喝得不如高峻多,但也是恰到腾云驾雾时分,内心里隐隐的有着些盼望。
只有樊莺,一路上见柳姐姐与他眉来眼去、言语闪烁,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就有着强烈的好奇。因而喝酒时就偷偷地留着量。
三人躺到床上之后,不大一会儿,樊莺就见师兄又朝着柳姐姐去了。她欠起身子,在高峻的背上拍点两下,让他老实下来。柳玉如神志并不糊涂,半央半笑道,“妹妹,如何呢?”
樊莺嘻笑道,“我就看不惯你们这样神秘的样子,老实招来,有什么事情瞒了本姑娘。瞧他那样子,舌头伸多老长,你不招我就偏不允!”
柳玉如道,“你我姐妹什么时候都没有瞒着的话,又一同出生入死,你想知道些什么,姐姐一定如实招供。”
樊莺来了精神,欠起身子隔了高峻问道,那你先说说那个床单上的秘密,我头一次见师兄因为一条床单发疯,怎么扯的那样子一条一条的,像是得了宝?
柳玉如道,你还不明白么?床单上又能有什么东西是出乎他的意料、才让他这样发疯?樊莺自恃聪明,就不再追问,不过也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啊?能是这样?你如实招来吧。”
柳玉如道,“不是我以前不说,但是碰不到妹妹你这样的知心人来问,谁又想起来说?再碰上这个开化得晚的,如果不是他在外头受了什么刺激再借酒撒疯,恐怕姐姐只有硬撑着了!”她说,这个要从长安的陈国公府说起。
樊莺来了精神,说道,“正是要听这一段,”二人听着高峻酣声大起,已经听不到两人说什么,于是柳玉如声音低低,把一段往事叙说出来。
柳玉如对于父亲的印象模糊得不能再模糊,从她记事起父亲柳伯余就征战在外。她先是与母亲、再是与一个年迈的婆子相伴着住在山阳镇。直到陪伴着她的婆子也撒手人世,父亲才回来一次。父亲对她讲:为父尽国事而不能尽人事,已经为你找了一个好去处,你到了那里,为父驰骋疆场也就没什么不放心了。
樊莺问道,“柳伯父真是狠心!”
柳玉如幽幽地说道,“虽然父亲不说,对我也不表露出来,但是我知道他从心底里是喜欢男孩子的。他希望有个儿子将来能像他一样效命杀场……姐姐虽然有时想起来恨他,但父亲做为一个男儿,志向如此的纯粹,有时又是我尊敬他的地方。”于是樊莺不再打断她的话,听她慢慢讲下去。
她的这个新去处,便是侯将军的家。
柳玉如到侯府的时候,侯夫人还在世,而且也是刚刚从终南山下的一个小村搬入长安。侯夫人温良和顺,没有大言语,对这个小姑娘就像是自己的女儿一样。夫人也是常年独守空房,这个姓柳的小丫头的到来,似乎给侯夫人带来了一丝乐趣。
夫人常常抚着她的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她那时年纪小,虽然有些地方听不懂,但是夫人对她好,她却是能感觉到的。
“那时师兄在哪里?”樊莺忍不住问道。
那时柳玉如也奇怪,刚到侯府时她几乎就以为没有这么个人。直到有一次侯将军回来,夫人哭着对侯将军说,让她见见孩子,侯将军就是不允。柳玉如听他发着狠地对夫人说道,“一个男孩子,与你们娘们在一起,将来就是娘娘腔。”
柳玉如当时就在一旁听着这句话,心中暗道他们这些打仗的人怎么都这样瞧不上女子,而对自己的儿子却又这样狠心。夫人听过这话当时就哭了,哭得很伤心。
那个她一直没有见过面的男孩子就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有一年,夫人再一次怀孕,柳玉如听她有时间就暗自祈祷,让老天爷保佑她生个男孩。
“等等,照理说,夫人吃够了母子不能团聚的苦,理应想要个女孩才对。”樊莺问道。
“姐姐那时也是这样想的,侯将军一年都不许夫人见峻一面。虽然他一年里甚至两三年都不回来一次,但是夫人就是死死恪守着这个规矩。峻的一切生活她不敢过问,侯将军不在家她也不敢逾越,都是那几个丫环仆妇照料着,再后来听说就一律换了男仆。”
“怪不得他有时像头驴一样!”
夫人再一次生孩子那一年,柳玉如正值十六七岁,等孩子一生下来,她就为夫人难过,因为又是一个男孩子。
夫人却像是极为高兴,而侯将军回来后眉开眼笑,将孩子抱在怀里一扔多高——他们男人喜欢孩子也与别人不同。把孩子吓得哇哇直哭,他还笑,用满是胡茬子的下巴扎得孩子细嫩的脸蛋一片通红。
那一年战事不紧,侯将军破例在府上呆了大半年,每天都是这样折磨孩子,美其名曰喜欢。他给孩子取名叫无双,柳玉如不解,明明还有一个呢。
夫人虽然心疼,但不好说什么,看到侯将军这样大手大脚的,她脸上总是挂着笑意。有一次柳玉如曾经对这个名字提出过疑问。
夫人说,傻孩子,将军的意思是希望他长大了也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好汉。就像那一个叫骏,将军希望他是匹骏马,而不要像头驴子老死于槽枥之间。
不过柳玉如看得出夫人十分的心疼孩子,因为她的脸色越来越憔悴。每当这时,柳玉如就乍着胆子帮夫人把孩子抢过来。她的行为会让侯将军意识到自己的粗鲁,嘿嘿笑着搓着手出去。
不到一年,侯夫人就不行了。柳玉如知道那是一个常年独自支撑生活的女子、饱尝思子之苦的女子最后的结局。在夫人临终之前,侯将军终于同意了她的请求,于是,柳玉如也第一次见到了骏。
直到那时,柳玉如才发现了侯将军的另一面。他是唯一一次伏身在夫人的床前失声痛哭,哭得惊天动地。夫人抚着侯将军的头对他说,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樊莺问。
“夫人说,你两个儿子,总不能都让他们像你这样子,再说哪个国家总打仗!总要以文治国……夫人说得断断续续,她已经快不行了,完全是勉强支持着、说出自己最后的要求。”
没想到,侯将军立刻就答应下来。他说,夫人,这辈子我对不住你,无论你说什么,我总要答应你的。他哭得泪人一样,让柳玉如也为之动容。
夫人说,无双太小,别人我信不过。我走后就让玉如替我照顾这个孩子,我看得出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又喜欢这个孩子……而且年纪也不小了,你要给她名份……
看得出侯将军瞬间就有了迟疑,但是夫人气息越来越短,努力睁着一双大眼,就要他这句话。
侯将军答应了下来。
而夫人与世长辞,脸上挂着笑意。(未完待续。)
第413章 命妇入朝
姐两个躺在床上,中间横着个睡得呼噜山响的高峻,她们一个仰面躺着回忆,一个在庆上欠起半边身子,支着腮听得认真。
柳玉如讲过一段,便问樊莺,“妹妹,峻在终南山时可曾骂过我?”
樊莺道,没听见过。他为什么骂你呢?柳玉如道,“因为那个时候他就是我的出气筒。”樊莺连忙让她讲,“就说这一段儿。”
也许是侯夫人的去世,让侯将军对无双这个于襁褓中丧母的孩子,在态度上有了一个大大有转变。他对待孩子的感情突然变得细腻起来,有时不止一次地过问他的饮食,有时就把他抱在怀里发呆。
按着侯夫人的遗愿,柳玉如在当年就成为了侯府的女主人。这个身份的变化是她永远都想像不到的。她本是寄人篱下的一个小女孩,突然在身份上就有了这样大的转变,要适应过来,须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好在侯将军在完成了侯夫人的遗愿之后,好像就没有别的事情了。不久他再次出征,回来时军功赫赫,也给柳玉如带来了极度的荣耀。那一年,十八、九岁的柳玉如即被晋封为一品夫人。
那一年正月,命妇入朝。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一件大事。全长安城所有够品级的贵妇都把这件事情当作一次展示与表现的难得机会。这次盛大典礼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眼里,更有着第一次的新奇与向往。
侯将军为她专门请了太常寺教习,教授入朝的礼节。那天,她随着侯将军的车驾行至内侍省。所有王公、侯爷的夫人们都陆续到齐了,她们满头珠光宝气,仪态万方,拥有着常人所不及的荣耀,令全天下的女人们仰视。
但是,当柳玉如出现的时候,原本于肃穆、庄严的大殿上,那种低低的、完全恪守着社交礼仪的低声私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傲慢与谦卑、恰到好处的恭维与客套、彼此客气笑容下的思忖与衡量,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子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太年轻了,有着惊人的美丽。而且品级也不低。而大多数挤身于一品贵妇行列的女子们,身后都站着一位饱经忧患的王公、侯爷。他们是以时间和资历、功勋得到这一切的,而她们献出的是青春。
先是内常侍按着命妇们的品级唱呼,然后是内侍省少监入奏,一品贵妇们当然是第一批晋见皇帝的。这些品级不低、容颜不再的贵妇们惊奇的发现,柳玉如是和她们走在一起的。她们步行至内殿,目光恭顺地丝毫不敢斜视,但是余光都被这个年轻的女子牵引着。
她美丽、青涩、好奇,像一排枯桩中绽放的鲜花。
回来后,她兴奋地和侯将军说起了朝会上的事情,为他给她带来的无上荣耀发自内心的感激。但是侯将军黯然神伤,兴致索然。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渐渐的她发现,他愿意给她的仅止于此。侯将军看她的眼神中,没有一个心智渐渐成熟的女子期盼的那种东西。他在看她的目光中,与看她怀中的儿子是同样的内容。
“他一直不愿与你接近吗?我说的是……姐姐你懂得。”樊莺从柳玉如的叙述中跳出来,问她。
“他忘不了侯夫人,我知道,但那个时候我的期望已经不仅仅是这些,我试探,揣摩他的心思,用尽各种办法让他知道我的内心想法,但是他看不懂……”
“我不能冲他撒气,我不敢。我不能冲无双撒气,我不能。我不能冲下人们撒气,他们已经很恭敬了……”
“所以师兄是最好的人选了!”
这个家伙从进入柳玉如的目光范围,就是一个不被人待见的角色。他不常露面,露面也是匆匆的,有时柳玉如试着回想他的具体模样总也想不起来。家宴与庆典上他不得不露面时,总是会带来一股不协调的氛围。
“这个家伙在看我时总是饱含着深深的敌意,像是我欠他什么。”
樊莺轻笑道,“现在看来,姐姐你真的欠他好多。”
一开始揉搓这个家伙只是我引起侯将军注意的把戏,但是侯将军老谋深算,根本在我刚刚摆开架势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我的心中所想,那么我就加码。
那些事情我就不说了,有时间你就问问峻吧,总之很过分。最后都上升为他对我的仇恨了。我挤兑这个家伙最厉害的时候,他为此杀了一个奴仆,然后他就滚到终南山去了。我发现我更无聊了。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啊!”樊莺幸灾乐祸地说道。柳玉如隔着高峻,伸过手来打樊莺,不想被她顺势轻轻一拉,整个身子扑在高峻的身上。她就不起来,伏在高峻的胸脯上不动。
“我在感到委屈的时候,就冲侯将军打听我的父亲,我发现这才是十分有效的法宝,无论我如何折腾,如何把他气得眼睛都红了,只要一提我父亲,他就沉稳下来。他从来没有要与我亲近一下的意思,他只要在家就躲到书房里,读书。”
樊莺道,“他告诉你父亲在哪里了吗?”
“他抚着我的头说,‘不要哭了,他正在为国尽忠,危险万分,你这样哭会影响到他的……刀枪无眼。’这就是他对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也是与我最亲近的时刻——抚我的头。”
慢慢的我越来越恨他,知道我只是他满足侯夫人临终遗愿的牺牲品。但是我再想找人出气,身边一个合适的人都没有了。后来侯将军再一次出征了,去了高昌。妹妹你知道甜甜是谁吗?是侯将军的女儿。
我在到了西州之后,第一眼看到谢金莲的时候总感觉她像一个人,后来我总算明白了,谢金莲像侯夫人,很像,估计侯夫人年轻时就是她这个样子。
“现在你还恨不恨他?”樊莺问道。
“恨,他一直不肯告诉我我父亲的下落,他明明知道的。”
“只是这些了?”
“那你说还有什么呢?不过现在我什么都不恨了,”
“自从师兄撕过床单之后?之前那一晚?”
柳玉如赌气地说道,“我和你交心,你却奚落我,不和你说了!”她躺回去。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高峻想伸个懒腰却是不能,嗓子里吭吭唧唧地有劲使不出。柳玉如先醒过来,她知道是昨夜里樊莺使的手脚,去叫她时,发现樊莺因为聊了一夜刚刚睡着,说什么都不醒。
高峻醒了,看到柳玉如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他笑道,“别忙了,我知道是这丫着做手脚了。我做了个恶梦,被人捆着,不能救你。”
柳玉如停下,伏在他身上问,什么梦这样可怕,你不能救我,就没有人能救我了!两个人帖得很近,柳玉如忽然问,“以前你恨我吗?”
高峻把嘴冲她努上去,她去迎合,现在她很清醒,他的答案不能只有他来回答。高峻说,“这个指戒最适合你了。”柳玉如不让他看,把手从他的胸膛上躲到下边去。
“我一字不落全都听到了。那点酒算什么。”(未完待续。)
第414章 一念之间
柳玉如听高峻这样说,不由得暗暗赞叹他的心机,如果她知道高峻正在偷听她与樊莺说话,可能有些话就不会讲出来了。他假装睡觉,让这两个人心无旁骛地说起往事,也许对他来讲更能客观和清醒地做些判断。
她问,“峻,那么你有什么感想?”
“百感交集。但是我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受是最强烈的。如今在你我之间已经变天了,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你原来怎么揉搓我,我想我一定要怎么还回来的。”
柳玉如道,“你想得美!”她不知从哪里鼓起的勇气,一翻身骑到高峻的身上去,“你们侯门欠我的,都在你一人身上还清!”高峻不理她,竟然闭起了眼睛,一副享受不尽的样子。
樊莺被吵醒了,口齿不清地道,“算不我好,耽误你们还帐了,”说着解开高峻的穴道,又扭身睡去。看高峻虎视眈眈,柳玉如连忙道,“我下来吧,咱们说话。”
她问,“这次你从外头回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说说是什么刺激到你了。原来你躲着酒大远,为什么回来后顿顿不离酒呢?”
高峻想了想,说道,有一件事情对我的触动极大。就是在丹凤镇的悬崖边的那个晚上。那是我每次想起来就后怕的一幕。我从辽东办完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你知道吗,途中哪怕我的心思有一点点的活泛,我就见不到你们了。
高峻说,我官被撸掉了,从正五品到一个白丁,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早疯掉了,因为我做得没什么错误。那么放在正常情况下如果有机会面见皇帝,是不是要诉诉委屈?那么至少一天到半天的时间就没有了。
也好,算我没这种想法。但是江夏王和李靖李大人几次拉我去见皇帝,这样的高官一般人想巴结还来不及,他们拉我,但凡我多想一想,我又得去了。
还有薛礼大哥,我很久不曾见到他,听说他在阵前立功,我该不该去见见他?
我带护牧队返回去守辽河上的浮桥时,心里是很清楚的,以我在辽东战场上所做的那些事,不必我去求见皇帝,只要我在浮桥边多呆一天半天,那么皇帝一定会来诏叫我去。
“那么,你因何这样执意要离开辽东?”柳玉如问。
高峻说,“首先我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但这只占一点点。更主要的是从西跑到东,我看到了大唐的壮丽河山,无数人在为它浴血奋战,皇帝也在军前身冒矢石不顾安危,这个时候让我去说自己的这点破事,不是我的性格。”
“因而,就有一个目标显得无比的重要起来,那就是你和樊莺,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见到你们。这就是我从辽东一路上跑过来想的唯一一件事情。
在你们遇事的那座悬崖的前面一座山上,我迷路了,四面漆黑,没有路,而我从汴州出来后滴水未进,疲惫不堪。我曾经有过一闪念要找棵大树在上边委上一夜,但这个念头一点都不坚决,因为你们就在不远处,我要睡也要睡到你们身边来。”
“所以我以为,老天是公平的,这一次你们的生与死都在我的一念之间,念头一变,结果也就变了。现在我每当一回想起来,很庆幸也很后怕。看来一个人总要想些好事情,不要想坏事情。我在辽东战场时想自己的官职就不好,幸好我没有想。现在老天用你们来回报我了!”
柳玉如听他娓娓道来,语气平静得不能再平静。联想到他回来后的变化,这件事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那么你喝酒也是为着这个?”
高峻说,是。当我意识到你们曾经面临的危险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对你们太过疏忽了。我一直坚持按着自己的理解对待你们,你们哭泣也没有让我醒悟什么,我没有想到你们,我差一点永远的失去你们。
我在路上就下了决心,要问一问谢金莲,她希望怎么样,我一定满足她。但是你该理解我这个被你揉搓了许久的人,不靠酒来壮胆是不行的。
“知道那一晚我为什么饶过了王达吗?他没有一念之差、要像王仁那样霸占你们。而我发现你们再无危险时已经感到很幸福了,我觉得我要因此回报些什么。这是不是一念之间呢?通过这一个念头,原本与我敌对的王达就把在后边藏得极深的李弥揭露给我。”
“你在念那首《宝刀谣》时,是不是在极力在忍住要砍杀王达的念头?对了那首诗是你临时想出来的?以前我没有听说过。”
“当然不是了,那首诗是我去终南山看望师父时师父作的。我哪会这个。”
柳玉如嘻嘻笑道,“我说呢,一会儿就变成了白光光……水平也相差太远。”她觉得现在不应该说这样的话题,因为她发现高峻的眼神里涌现出了新的东西,身体也有了反应,而她现在渴望两个人亲亲密密地说话。
“你怎么看崔夫人?以后我们怎么对她?”她问。
“只能比以前好吧,有崔焉在那里……我真没有想到,你会和她是同父的姐妹,”高峻说过这句话后,翻着眼睛看顶棚。
“你一定在惦量我和她谁好!”柳玉如的话里有着让人心动的味道,高峻用一阵拥抱回答了她。
“你不要再怪已经做古的侯将军吧,我以为他与你父亲一定是关系不错的,至少两人一起出生入死。不然柳伯父不会在出征之前把你寄托到侯府。而他答应侯夫人临终的要求,那是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拒绝的,如果当他意识到自己欠她实在太多,而又没有机会补偿时,这就更可理解了。”
柳玉如点头,“因为他这一个念头,我就在感激他了!”
高峻一瞬间有些走神,他回想着崔氏在初到西州时对柳玉如的态度,他有一种不好有感觉,这不仅仅是二人以前在长安街头的过节所致。如果她还那样凶巴巴的,多半是侯、柳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事情,当然不是好事情。
不过现在高峻的手中有个筹码,到时不妨把柳玉如的身份告诉崔氏,那时再看,如果她对柳玉如好起来,那么自己的身份就更该对崔氏保密了。
而李弥是万万不能忽视的,他夹在这件事情里面处心积虑要做些什么,不惜伤害柳玉如和樊莺,而且态度如此的坚决,这就又与崔氏不同。
在这些涉事人当中,高审行最是没什么好掩饰的,而崔氏至少要对高长史掩盖些什么。这从两人对炭火的态度上能够体会出来——高审行视而不见,而崔氏极力掩盖。
李弥呢?他会不会连崔低也隐瞒了什么事情?他与柳、侯的关系隐得最深,也才显重要。围绕着崔氏的感情纠葛,高峻的直觉除了高、柳二人,似乎也少不了他。
也许他就是一切水落石出的关键。这样的念头像是瞬间耗去了高峻的精力,一阵困意忽然涌上来。真是个愁人的事儿。高峻真睡着了。
樊莺却醒来道,“我有个念头了!”
柳玉如笑问她,“只听这一句话,你刚才就是在装睡,好在我和峻并没有说你坏话。说吧你有什么念头?”(未完待续。)
第415章 我要坐船
樊莺道,“姐姐我们好容易到这里来一次,我要坐船!”
柳玉如说,我以为是多大的事情,这个好办,去和当家的说吧。
襄阳城最初只是个军事渡口,历经多少年的修建完善,才慢慢地到了现在这样的规模。因而渡口的作用依然十分重要。西北方向,夫人城的下方便是一座官渡,码头上帆樯云集,装着木材的官船、满载山货南下的商船、干净整洁的客船整装待发。渔家的小船更是多到数不清,他们是大清早要到江汉上打渔的。
高峻带着柳玉如、樊莺骑马到了渡口,这一行三人,男的英俊洒脱,女的丽质罕有,一到码头上便吸引了众多的目光,人们纷纷猜测这三人的去向、是什么身份。有几份拉客的船老板很快打发着伙计上前来商量买卖。
一连几个人来说,高峻都摇着头说不合适,因为他们除了三个人之外还有三匹马,马是不能丢下的。而这些船不是已经有客上船,就是船太小了。
总算找到一条船,不大不小,甲板上干干净净足可拴马,船尾的木质船棚漆着红漆、白色的窗纸透着素雅,柳玉如说,“峻,就是这条船吧。”
高峻上前勾搭,船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是船主,另有两名伙计正在船上收拾缆绳、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说是船主的女儿。见来了主顾,船主十分殷勤,忙问他们去哪里。高峻说,“去南边。”
船主笑道,“公子,凡是上船的都是去南边,往北去没人雇这样的大船。南边总要有个准地儿吧。”高峻正想着去哪儿,樊莺道,“我们是到江南去玩儿,你只要把我们送到长江边儿就成了。”
船老板道,“到江边的话,走陆路到荆州也只不过三四百里,走水上要到鄂州了,却得有小一千里路。你们有马为何不走陆上,还省银子?”
一个伙计说,“江边儿可宽泛了,也没个准位置。”高峻笑道,“我这位小夫人只是要坐船到江边游玩,只要是江边儿就行,无论哪里不重要。”
老板把事情讲清,彼此乐意,于是便讲价钱,“那么暂定到鄂州下船的话,就要一百二十两银子,只是我们现在不能开船,因为要替人捎些东西去江州,东西还没有到,怎么也得等午后开船。”
高峻道,“没什么,我们就在襄阳再玩上半日也是可以的,”于是交了定钱,高峻三人牵马离开了码头,再到襄阳城中玩了半日。
在城中吃过午饭,柳玉如要在船上吃糖蟹,于是在江边小贩那里挑拣了十几只,个个蟹壳大如手掌,在网兜儿里欺欺撞撞。高峻还提了两大坛好酒,三人再回来时,见那条船正等在那里。
这船是高峻包下的,也没有别的客人,高峻柳玉如、樊莺迈步上前,忽然上午见到的船主的女儿急匆匆地从角落里出来,拦住高峻道,“这位哥哥,我爹忽然有事不能出船,别人代出了,我来问问……你们还坐船吗?”
樊莺看她伶俐的样子就有些喜欢,笑着拉拉她的手道,“怎么不坐?谁开船都是一样的。”少女道,“可是我爹的技术是最好的。”
樊莺道,“妹子,谁不去都没关系,只要你跟着一路上说说话就可以了。”
姑娘说,“只有我和我爹一起生活,他不去,我当然也是不去的,”三人见她只是这件事,就往前走。小姑娘在身后又道,“其实我愿意和你们去……因为,两位姐姐的身上好香……”
樊莺听了,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身上挂着的麝香袋。不知为什么,樊莺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便伸手解下了身上的香袋,“送给你了!”她欣喜地接过来连声道谢。
三人上了船,小姑娘还站在码头上,还冲他们挥了挥手。大船解缆,缓缓离了码头。柳玉如道,“一看这个姑娘就是懂事的孩子。”
船上是四个伙计,两个年轻力壮些的正在前头升帆,一个年长些的在船尾掌舵,还有一个精干些的,看来日常就是做些接待应酬之事。
他领着高峻三人到舱里,甲板上的船房就给客人休息,而他们这些人轮换着休息就要到舱底下。他笑着说道,“公子和小姐们坐我们的船自管放心,白天可以看看两岸的风景,晚上临江赏月,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高峻道,“船上能不能煮蟹?”
那人道,怎么不能?在江上一去几天,根本不会随意靠岸。岂止煮蟹,一应吃喝都要在船上解决。他看到樊莺手里提着的那兜儿蟹,便上来接。樊莺突发奇想,道,“师兄,我要自已煮一次。”
于是,伙计便把船上的锅灶指给樊莺看,提醒道,“小姐你自已煮是可以,但是锅中的勺子却是不能倒扣着,我们有讲究的。”樊莺会意,连说晓得。
汉江一过襄阳,江面开阔起来,水势浩大而平稳,人站在船上几乎感觉不到船的起伏。三匹马已拴牢在桅杆上,高峻先陪着柳玉如和樊莺站在甲板上往两岸眺望,看惯了大漠群岭,眼前是另外一番景象。
柳玉如发现,高峻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身上流连,便轻声问道,“峻,你在看什么?没看过么?”
高峻道,“看过无数次,以前只是觉着你好,但今日始觉,始觉……”在她的一频一笑和一举一动里,有一种他从未体察过的妩媚之态,但是却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汇来说。
樊莺不无醋意地说,“你以前用床单子蒙了眼,当然看不到。如今你把床单子撕了,当然就看到了。”
那晚的事情,高峻在迷迷糊糊的醉意里只像是一场快意的梦境,感觉自己像是和谢金莲,又像是和思晴,但在那种感觉里又有着婉清、崔嫣二人的沉静细腻。现在一念至之,反倒又没有合适的词语表述了,反而樊莺所说的床单之事却无比的清晰。高峻听了哈哈大笑,一段时间以来积郁在胸中的不快一扫而光。
柳玉如连脖颈都一片粉红,嗔道,“你们师兄妹编算着挤兑人玩儿,你过秦岭,连师父他老人家都不去看看,不怕他怪你吗?”
高峻揽过她腰道,“我若拐去终南山,就听不到你们的呼叫了。”
三人看了一会儿,高峻就向船家要了鱼竿、鱼饵,坐在船边垂钓。柳玉如樊莺陪在他身边,看他专心致志的样子,二人都感觉这样的日子倒比他整日里操心牧场中的事,甚至跑出去一去经月的打打杀杀更有意思。因而高峻每有一条大鱼上钩,二人便发自内心的叫起好来。
水稳流深,过江之鲫层出不穷,忽然鱼竿一沉,手上传来水底的拉拽之力猛增!一条大鱼!高峻双手把了鱼竿叫道,“快摁一下,不要被它拉到水里去。”
柳玉如和樊莺也注意到了,两人一边一个伏压在高峻的肩膀上,高峻道,“奇怪,你们一来,反倒更是无力!”
两个伙计闻声赶过来看,只见一条青黛色的宽大鱼脊背像一扇小门板从水面划过去,一个伙计惊呼道,“客官,你钓到龙了吧!”(未完待续。)
第416章 江里戏鲛
这样的一条大鱼,不但是高峻、柳玉如和樊莺平生头一次见到,就连常年行走江面的船夫也惊得忍不住大声叫唤起来。除了年长的那个在船尾掌舵离不开,三个年轻些的纷纷跑到船头来看。
它被钩住,嘴上吃痛,往远处试了试,高峻连忙放线,在它去势稍缓的时候偶尔紧一下子,提醒它不好乱来。它有时沉到水里,只有从鱼线的力道上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偶尔冒上来一时,平静的江面泛出无数的水涡儿。
一个船伙计担心地说,“这么大,像条小舢板,能捉住它吗?”他表示怀疑。
不远处的江面上有几艘小渔船,听到大船上的呼喝,就有三只小船靠了上来,船家看到露于江面的鱼脊,冲大船上喊,“公子,放过它吧,你捉不住它的,这样大恐怕都成精了!我看早晚会跑掉的,我们累日在江上行走,别再迁怒于我们!”
柳玉如也挽了他胳膊道,“弄上来做什么?不如放弃。”本来高峻对于能不能捉住这条大鱼心里也有些不大确定,但是从柳玉如的话里也听出了她的怀疑,只是说得委婉。
高峻道,“它还能比阿史那欲谷厉害?我偏不信!”他冲着身边看热闹的船夫道,“去找一条稍粗些的绳子来,”小伙子跑着去舱下,不一会拿来,不知道他要怎么做。
高峻把鱼线从竿上解下,与稍粗的绳子连在一起打了死结,绳头挽在腕子上,两丈来长的绳子一点一点地又放出去。那鱼不甘心,在水底跑得更远,但是一到线尽处,便不由自主地游回。
高峻在它起浮间瞅准机会抖动腕子,试图用绳子缠它,但是它太大了,几次都不成功。而这条大鱼似乎被高峻的意图激怒了,再也不离开大船左右,游动间不时挤靠到船帮上来,大船如遇暗流,在众人的脚下微微晃动。
伙计道,“公子,我看不大妙……这东西能惹得起?”
樊莺在一边上不时地惊叹,“师兄,捉得大龙好运到,不要放过它!”高峻道,“再去取一段粗些的绳子来,”
伙计说,“只有尾帆绳子合适,”
樊莺说,“那还不快去取!不要误了我师兄捉龙!”眼下正是南风乍起,尾帆未升。伙计领樊莺跑过船尾去,砍了一段下来。伙计嘀嘀咕咕,樊莺道,“有的是银子赔你,不要鼓噪!”
绳子接上后,高峻又依前法,不断抖手去缠。此鱼在江水中已有些年头,经历也多,似乎发现了高峻的意图。初时它狂躁不堪,摇头甩掉缠上来的鱼线,但是后来被高峻极具耐心的动作惹怒了,不但不再甩脱,反而有意地在水中翻滚着,不大一会儿,鱼线便被它绕到了腹鳍后边,然后慢慢地,后接上的绳子也缠上去了。
柳玉如目不转睛的盯着水中起伏的大鱼,看似不可能的事情,高峻却做得极为认真,连声叫着,“再拿绳子来,要更粗些的!”
此时掌舵的老者也跑过来,连声说道,“客官,使不得!你看它船头都摆不下,惹它做什么?我们还要命。”
樊莺道,“老板你慌什么,有我们当家的在,还少了你的命?”她倒慷慨,不等船家同意,便跑到船头,挥剑砍了一截足足有三五丈长的最粗帆绳回来。
此时那条大鱼才发威了。它把绳子缠得差不多了,开始发力。高峻刚刚把绳子接好,大鱼便猛地往远处游去。帆绳如一条长蛇,急剧地钻入水中。如果他再抓着,非被拽到江心里去不可。柳玉如惊呼道,“峻,快放手吧!”
却见高峻将绳子的一头飞快地绑在船栏上,一边对樊莺道,“你们小心了!”一边就往下扒衣服。柳玉如一见,叫道,“峻,求你不要下去!”
高峻身上只穿着一条裤头,随手拣起甲板上的一根四尺长的短木棒,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而此时那条大鱼已经游到了极限,大船猛地往一侧歪出去,船上所有的人都摔倒了。只听“咔!”的一声,船栏被拉断了,大船摇晃了许久才堪堪稳住。
柳玉如和樊莺从甲板上爬起来,发现高峻已经不见了。甲板上只有他脱下来的袍衣。掌舵的船家哭丧着声音叫道,“这趟买卖算赔到家了!”
话音未落,大船吃到江面下的船帮上传来“咚咚”两声,大鱼返回来撞船了!大船应声往另一面歪出去,拴在桅杆上的三匹马不安地刨着蹄子,纷纷卧倒在甲板上,有两只鱼篓滑入江水里去了。
她们爬到船边,见一条鱼脊又往远处游去,像是要游开一段冲击距离,挨近的一条渔船上正有个小伙子伸着脖子看,小船被巨大的水浪推动,他站立不稳落江。
柳玉如看到大鱼的脊背下只露着一条绷得笔直的绳子,下边什么都看不到,不停地说,“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呢妹妹!”樊莺紧张地盯着江面道,“没事,没事没事!”
高峻只在水面上露了一下头,又很快被拉拽到水底去了。这一次时间太长了,连柳玉如和樊莺都觉得一口气屏不住,大鱼还不出现,江面平静极了。
柳玉如哭泣道,“妹妹,他有危险了,怎么还不上来……峻,我什么都不稀罕,只要你上来!”樊莺慌忙道,“我去助他!”说着要往船下跳。
柳玉如拉住她,“要去干脆我去!我们再等一会儿,他再不上来我就也去!”
落水的小伙子爬上小船,顾不得抹脸上的水,跪在船头喊道,“鱼神息怒,与我无关,祝你长命万年、快些息怒……”
江面哗啦一声,翻起一大片雪白的水花,鱼头、鱼背、鱼腹依次显露,像倒栽在水里一般。最后,高峻赤条条的身子也看到了,他一手抠住了大鱼的背鳍,另一只手里攥着绳头和那根棍子。众人欢呼起来。
喊声未落,他们立刻再沉下去了,柳玉如和樊莺看到高峻无事,刚松了一口气,这回又将心提起来,不知道他要怎么做。
等他们再浮上来的时候,人们发现绳子是从大鱼的嘴里穿出来的,它在鱼身缠了指不定多少匝,从它的一侧腮缝里穿进去,绳子头还在高峻的手里。
这条鱼在江底生长的日子越来越久,能够对它产生威胁的东西越来越稀少了,能这样戏弄它的东西也几乎绝迹。
它从不满到狂怒,由狂怒到吃惊,由吃惊到恐惧,让人把若大的帆绳从嘴里穿出,原来缠在身上的绳子再也挣脱不得。它不再撞船,在水底张开大嘴要吞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但是他水性极好,一根棍子顶到它的上颚边,哧溜一下滑开了。它不罢休,在水里是它的天下。它一甩头,将这个人连人带水挑出了江面。在他落下来时,底下一张大口已经张开了。(未完待续。)
第417章 危险已极
高峻身上江水淋漓,竟然被他挑出水面六、七尺高,大鱼像是在水底有什么东西托着,翻上来后有一刻竟不回落,大嘴张着接在那里。
高峻身在半空没处借力,危险已极!!
大船上的伙计、远处渔船上的渔夫都吓得忘记了喊叫。
柳玉如和樊莺伏在船边大声喊,“峻,你快跑呀!”
柳玉如这次从鄯州出来,开始只是连查事、带散心,借着高峻不在家,带着樊莺野出来,不至于每天替他担心。谁知这一次,替他担的心更大!
在丹凤镇悬崖遇险时,柳玉如的心已经死得有些彻底,以自己和樊莺二人的聪明尚且糊里糊涂地遭到算计,而且呼告无门,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当高峻出现的那一刻,她才更加清楚谁才是自己此生的唯一依靠了。
她是多么的后怕,如果自己和樊莺死在丹凤镇,那么她就将带着无比的遗憾离开人世。父亲下落不明,而自己的一段青春也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将永远地停留在那一刻,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风干。
那一晚的遭遇,使她的心智彻底倒向高峻,虽然浑身软得一点力气都凝聚不起来,但是在他身边,她无比的踏实。在山阳小酒店的门外,时已深夜,她只故意说了一句饿,高峻便敲门、打狗地搞来许多酒菜。这让她更有了一种被呵护的快慰。
那晚在山阳镇的故居里,她与樊莺侍侯着喝得人事不知的他洗澡,柳玉如是第一次大胆地向他伸出手去,却被樊莺发现了。而她也发现了高峻从辽东回来后的变化——喜酒,他总是主动的要酒喝,这是他以前在家里时绝没有过的。
那次谢金莲、邓玉珑她们七八个女人在新村的家中喝醉,柳玉如知道高峻后来也没少喝,不过他还是挣扎着跑出去了,不然怎么会便宜了丽容呢?那么他这次的变化当然瞒不过聪颖过人的柳玉如了。
高峻的变化也悄然给柳玉如增加了信心,在邓州酒店,当她再一次看高峻没完没了的喝酒时,她就有一种感觉,她以前连憧憬着都觉得有些奢望的事情早晚会来,而且脚步越来越近了。
他来了,她全身心地迎接他的到来,从未有过的冲击也冲破了酒带给她的麻木、冲破了那本枯燥《论语》喋喋不休的说教,这才是真实的。她想飞,又怕飞得没影儿了再也找不到他,幸好他即使是在沉醉中,也没忘了牢牢地固定住她,她漂荡了二十几年的心有了归属,别的都不在乎。
她伏在船头,眼前一片模糊,白浪与江水淡成一片水雾。直到一条矫健的身影飞身跳上来,身边的人连樊莺在内都在大声叫好,她的意识才慢慢地汇拢回来。
她擦擦眼睛,“峻——”
高峻答应一声,让她放了心,看他跳过去手忙脚乱的穿衣服,而沾满着水珠的皮肤在秋风中泛起一层小疙瘩。她忙着爬起来,抖开在船头堆在一起的衬衣,催促着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船头,把湿透了的裤头扒下来。
她和樊莺用袖子抹着他背上的水珠,让他快些穿好,衬衣、袍子,远处的渔船上传来一阵哄叫声。
而此刻,在遥远的西州,一大拨儿人正惶惑不安。
首先一个就是高岷。高峻从乙吡咄陆部全身而退大出高岷的意料,高峻和他带出去的那些人一点事儿都没有。那么,之前他基于高峻的行动而作出的判断全盘被推翻了。从高峻带回来的那些为数众多的马匹来看,这一次高峻实打实地又占了大便宜。
那么,对于高峻罢职一事,西州一直秘而不宣的做法现在在他看来就有些蹊跷了。连带着,他认为长安的做法更有可进可退的用意:如果高峻惨败而归,那么自己的代理总牧大概该扶正了;如果高峻得胜,恐怕连这个代理的总牧监也没的做。
他在白杨牧迎到了出征归来的高峻,总算抓个机会,有些迫不及待地把高峻被免职的消息讲出来。他不讲,身边人是没有人讲的。这样不明不白着,他以为是对自己的不公平。虽然高峻有可能因此跳起来,他也一定要讲。
等到高峻不动声色地拉着人一阵风去了高丽前线,他才发现这个消息不该从自己的嘴中说出来。他的做法除了让周围人隐约看到自己的某些迫切的想法,一点给自己增色的迹象都看不到。
而高峻呢,这个消息除了让高峻扔掉了身上的官袍,一点让高岷期待的行为都没有,高峻没有跳起来、没有失态,没有不成熟的骂街、甚至也没有一句牢骚。
听到高峻要去辽东送戟,高岷就更后悔。他岂会不知道高峻的打算?皇帝在高丽,他铁定是带着自己的战绩去诉苦去了。高岷认为是自己的不沉稳把他推去辽东了,因而那些护牧队们吵着要跟去的时候,高岷连阻止一声都没敢。他能做的就是当晚去找五叔高审行,在五叔家里一起喝一场酒。
第二个惶惑着的就是高审行,高审行对高峻和这些人毫发不损地回来,适度地表示着必要的喜悦,同时压制着内心极大的好奇。从乙毗咄陆部回来的思晴和热伊汗古丽都在场,高审行忍了几忍不问她们,他怕自己的话让家中这些儿媳妇们回想起自己当时坐立不安、几近崩溃的样子。
倒是别驾李袭誉听说后,拉着甜甜从孟凡尘那里搬回来住,当晚一家人围坐桌边,李别驾当先开口问起西域的战事。思晴和热伊汗古丽都是见证者,她们绘声绘色地讲述在乙吡咄陆部的事情,这些人瞪着大眼、竖着耳朵来听,连说话都忘记了。
热伊汗古丽一边说,一边替高大人不平,“有什么错!连阿史那欲谷都服软了!”
再一个惶惑着的是菊儿。她侍立在高审行的身边,高峻回来,那么她和老爷的事情就再也不能这样方便了。虽然高峻立刻又去了辽东,但是显见家中别驾、谢金莲等人再也不会离开,又临时多了个热伊汗古丽,那么她估计着不得不再回厨房去了。
想到崔夫人也许就在归途中,菊儿不由一阵沮丧。夫人离开时对她的态度变化很大,而自己手里似乎已经握着一把改变目前处境的钥匙,却又说不好拿出这把钥匙的时机,她也是七上八下。
饭后,谢金莲等在家的人一齐拉了思晴和热伊汗古丽上楼,一大群姐妹又挤在一起诉说着别后之情。晚上思晴就拉着热伊汗古丽与她同睡,要接着好好聊一聊,丽容也凑过来,顺便打听一下热伊汗古丽和苏托儿的事情……
高岷从五叔家里出来,半路上正好遇上王允达,这个家伙也坐不住了。他恭敬地拉着高代总牧监去他新村的家中,说大事靠人,眼下正有一大拨儿人等在自己家里,要与高大人亲近。
高岷正心里无底,便跟着他一拐,拐到了王允达的家里。(未完待续。)
第418章 好酒好菜
柳玉如和樊莺根本不管江面上那些人起哄,她们就是想着不要让他着凉。一边看他穿戴起来,柳玉如一边问,“你是怎么上来的,我,我一急,什么都没有看到!”
樊莺笑着对高峻道,“师兄,柳姐姐吓坏了,你看她眼泪还未干。”又对柳玉如道,“刚才可精彩了,他落下来,底下一张大口等在那里,让人看得腿发软,”
柳玉如忙问,“然后呢,然后呢?死丫头快说呀!”樊莺偏不说。高峻看她着急的样子,就要去打樊莺,便道,“你听她吹吧,哪有那样惊险,我落下来时先用手中的棍子敲它一下,然后踩在它的脑门上,一甩就跳上来了。”
他说得轻松,此时柳玉如听起来也没那样害怕,也有心思再看那条大鱼了。现在它嘴里伸出来的帆绳正拴在了大船的主桅杆上,那道帆绳在甲板上扫来扫去,一会摆向船左舷、一会就船右舷,看得出它正在极度的不安中,桅杆上拴着的马匹受帆绳的骚扰,不停地躲避。
高峻把三匹马都解下来,拴到了舱房的门边上,“让它折腾,等没力气了再收拾它!”三位年轻的伙计凑上来,纷纷挑起大拇指连说,“厉害,”从水面的鱼脊背来看,这样大的鱼是他们平生仅见,能让这位姓高的公子用这样的法子俘住,他们脸上的惊羡之意掩都掩不住。
船后掌舵的老者提醒道,“你们不要只顾了说话,不知道天快黑了,赶紧收拾着侍侯三位吃饭!”他的威信从这三位年轻伙计的表现上就看得出来,话一出口,三人就飞快地跑下去了。
樊莺说,“用他们做!姐姐,我们自已煮蟹,”柳玉如说好。两人去找放在甲板上的蟹,发现在刚才的忙乱中,盛蟹的大木盆歪在那里,那些蟹此时正一个叠一个地、钳子钩住盆沿试图逃跑。在柳玉如的脚边就有几个,正鬼鬼祟祟的往角落里爬去。
柳玉如与樊莺忙着抓蟹,其中有一只个头最大的哧溜一下,沿着打开的舱口,连滚带爬地顺着梯子跑到舱下去了。樊莺说着,“看你跑去哪里!”就追下去了。
高峻和柳玉如一边等,一边用桶从江中打水洗蟹,这时樊莺抓着那只逃蟹上来,往桶中一扔,叫道,“老板,拿锅来!”
一个伙计跑过来道,“你们都是金贵人,怎么干做饭的粗活儿,还是让我们来吧。”樊莺不允,回道,“我师兄这样辛苦与大龙斗了半天,我和姐姐来做没什么的,好犒劳犒劳他。”
伙计就不好再问,从舱下另端了一座铁炉上来放在船头,樊莺仔细地用水将锅洗刷干净了,将蟹一只只地摆在里面。它们犹不老实,樊莺放一只就用木盖子压住,再放另一只时,锅里的就伸着爪、钳,扒着锅沿欲往外钻。一时把樊莺搞了个手忙脚乱。
一个伙计站在边上看了笑道,“这可不是你们这样人干的,还是让我们来吧。”樊莺不理他,只顾放蟹,后来许是让这些蟹惹急了,樊莺竟然脱口骂街,“你敢乱动,老娘就用缠莺剑先斩了你的狗腿再煮。”
她的神态把柳玉如和高峻都逗笑了。伙计见她立意坚决就不再劝,自己下去。
不一会儿那些蟹就通身赤红,香味随着热汽飘了出来。三人搬了桌子、三只矮凳,就在甲板上围着坐下,两大盘蟹、两坛好酒,高峻见了酒,立刻眉开眼笑,樊莺拍开坛口,酒香也冒出来。
樊莺刚给三人都满上,高峻就冲着舱后喊道,“老板?如此的好景致,何不过来同饮?”
听到客人叫,掌舵的老者就找人替换了,与一位伙计走过来,“公子见叫,不好意思,”他们端了一盘刚刚炖好的白鱼、一小坛酒放在桌上,说道,“我们都是下人,如何好在一桌打扰呢,承公子好意,又对公子白天时的身手大为钦佩,这鱼和酒,就算是我们的心意了。”
高峻不干,一边极力挽留一边伸出筷子要去夹白鱼,“让我尝尝你们江上人的手艺。”樊莺一伸手打开他,嗔怪道,“师兄你讲究些,先去洗手,回来再吃。”
高峻道,“我的馋虫爬出来了,先吃一口就去洗。”
樊莺娇嗔着道,“我发话你就敢不听,柳姐姐说了才行?我偏不允,看你敢吃。”老者见他们打情骂俏,放下东西就回去了。
等高峻洗过手回来,正看到樊莺用筷子将那盘白鱼捣烂,又夹起两条来顺手丢到江里。他诧异着要问,柳玉如把手拢在他耳边,低语道,“刚才樊莺下去舱里捉蟹……”
高峻听了眼睛就立了起来,“好吧,再陪他们玩玩儿。”
于是,他们只把自己带来的酒打开喝,只吃自己煮的蟹。高峻边喝边把这些日子的东西见闻讲出来,说到思晴遭遇的那条奇怪的两头蝮蛇,以及它带给思晴肤色上的变化时,引来柳玉如和樊莺的惊叫。
樊莺问,“思晴姐这回有我白么?”
高峻慢悠悠地道,“这个……要晚上看过了才好知道……”
此时,王副牧监的家里也正是酒香菜热,贵客驾到,王允达一一引见今晚的来客:牧草商人贾富贵带着他的瘸公子一同赴席,善政村员外王满柜,此外还有两个不大不小的人物,都是王允达拉来表忠心的。高岷一看,王允达的底色都在这里,让他纳闷的是,自己现在居然连这些人都要亲近。
王允达看出高岷的意思,便叫人去旧村,不大一会儿,谢广谢大哥两个也到了。高岷虽然是高峻的堂兄,但年龄却比谢氏兄弟小。他连忙站起来打招呼,拉着谢氏兄弟上坐,王允达一见,知道自己做对了。
谢广兄弟来时提了十斤鲜牛肉,王允达连声说好,忙叫人去做。在大唐地面上吃牛肉,一般人想都不敢想,但是谢氏兄弟做得到,他们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谢大先问,“高兄弟,我妹夫不是已经回来,又跑出去做什么?”
王允达接过话来道,“反正你妹夫也不再是总牧监了,去哪里还不是他的自由!”
谢广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谢金莲等思晴一回来,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大哥。他听了也不惊讶,只是说道,“看着吧,我妹夫以后只会比这个总牧监官大,不信走着瞧!”
贾富贵和儿子“切”地一声,他爹已经与他讲过,眼前这位高岷大人极是板上钉钉地要接替那个高峻了。因此,行动不便的他才也吵着要来看看热闹。
谢大冲小贾瞪眼道,“怎么,不服气么?”
贾富贵连忙接过话替儿子打圆场,“谢二老爷不必多说,高府中人是什么能为,我们早就看明白了,现在有高总牧监在这里,虽然你妹夫已经不再主政,但是我想牧场中的事业更会蒸蒸日上,我们还是商量些正经的事情。”
谢氏兄弟就不再揪住这事没完,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桌上也没有什么人是他们非要巴结的。但是他们都拿定主意,谁若是胆敢再说一句妹夫不好,他们惹不起躲得起,就推杯走人。(未完待续。)
第419章 拍拍就顺
慢慢的,桌子上的气氛就热烈起来。请到的人不多,王允达的一妻二妾也在桌上助兴。高岷十分的沉稳,也不多话,而贾富贵则滔滔不绝地讲今秋牧草的收购价钱,王满柜讲今年蚕丝制品的销路,王允达的小妾谈到了天山牧去乙毗咄陆部讨战的事情,但她看到丈夫正在对自己使眼色,便闭住嘴巴。
这些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对高峻的事一个字不谈,但是他们的话语里处处体现着一个意思:他们在庆祝一个人的垮台,连带庆祝一些人的必然消沉,他们相信一片大好的未来已重新在他们眼前展现开来,痛苦的恶梦已经被天亮打断了。只有高岷知道,眼下这个恶梦还不知道要飘到谁的头上。
王允达的小妾,是一个还算耐看些的女子,她长着浓密的头发,今晚的眼睛格外地水灵灵,顾盼之间毫不失据,却眉目传情。她敬高总牧监,“我们老爷总说,高大人来了之后,牧场中的人心气顺了”。
谢大突然像是被酒呛到,大声而夸张的咳嗽,谢广替兄弟捶打后背,连声道,“不顺没关系,好好拍一拍就顺了。”这次是高岷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小妾假装不知,娇嘀嘀道,“难道是我瞎说?姐姐你做证,咱家老爷是不是总这样说?”
王允达的夫人道,“是的,妹妹,我做证。”她常年刻板的脸上露出一点温柔宽厚的神色。有身份的女人总是这样的,其他的一切想法或许都会萎谢,但在这样的场合里,总有理由表现善良的一面。
王满柜道,“这是个好势头嘛……不过高大人,小人总有些担心。虽然我相信,一个人或许可能从此一蹶不振,但他仍然会有一批狂热的崇拜者的。”
谢家兄弟起身告辞,只有高代总牧监在座上欠了欠身子,其他人只是说了声“慢走”出了王允达家的大门口,谢大道,“我的十斤好牛肉!让他们塞进肚里也狂热去!”
谢广道,“牛肉我这里有的是……只是妹夫只有一个……我们抽空去妹妹家,看看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帮上忙的。”他们转到高峻家的大门口,见里面人都睡了,便一起骑马往旧村的家去。
散席的时候,王允达副牧监等其他人都离开了,便殷勤地拉住已经喝得有些晃悠的代总牧监,“大人你一个人回旧村,属下十分不放心,总归家中有床有地方,就在家里委屈一夜吧。”
高岷正在为着高峻去辽东的事情忐忑着,回去也没有人说话。见王允达说得诚恳,便答应下来。王允达收拾了一间屋子,自己也过来陪高代总牧监休息。
他对高岷说,“谢家兄弟与我关系是不错的,因而今天请过来。他们明里暗里向着自己的妹夫,这个我是知道的,但也不好说啥。不过总牧监你放心,事情怎么做我是清楚的。”
高岷喔了一声表示知道。王允达就进一步说,“我兄长在位的时候,我都不大与他亲近,我对他都没有与总牧监投心。他的做派其实我早有些看不惯了,总牧监你看看,怎么样?还不是栽了跟头!他与你是不同的,他要是有总牧监一半的沉稳何至于此!依我看假以时日,总牧监你一定会超出他的等级。”
他说得真诚而动情,令高岷有些感动,因为他也是一直这样看待自己的。高岷对王允达说,“喔,你的事情我不得不说是有压力的,也许就是你兄长王达的事情,使你不能像王道坤、刘武和陈年谷他们那样,顺利地坐上升格中牧的方便车。”
王允达痛心地说道,“总牧监,我知道这件事情是你那个兄弟高峻临下台前收买人心之举,其实白杨牧是不该放那样多的马,太不安全了。”
高岷接着说,“总之你不要着急……我不是也还代理着吗?”言外之意王允达也听出来了,如果他不再代理,而是扶了正,那么自己也就有希望了。
二人聊得兴致有些高,肚子又饿了。王允达便出去,不大一会儿他的小妾就温了酒端上来,王副牧监亲自搬了矮几,放在高总牧监的床头,又跑出去端菜。
王副牧监忙里忙外,回来时小妾站起来要走,高岷道,“嫂夫人是有些酒量的,方才我看出来了。”王允达对她挤挤眼说道,“高兄弟是让你陪酒,没眼色的家伙。”小妾便红着脸坐了下来。
高岷道,“王大哥看来是御内有术,这就比我强多了!兄弟家中只有一位夫人还管她不住,也不看个场合、常作河东狮吼,其中苦闷只有我自己知道。”
王副牧监说,“这好办,一会让你小嫂子教你两招儿就好了!”喝了几杯之后,王允达就推说头痛,与兄弟告饶。高岷不干,说正喝到兄弟交心的时候,王允达只好对自己小妾道,“夫人救我一救吧,”便逃了出去再也不敢回来。
小妾见王允达出去,便再一次替高岷满上,“大人,我家老爷这些日子十分苦闷,别人都水涨船高了,还只有他落在原地跺脚,你要提携提携他呀。”说着双手捧杯敬高大人。
高岷道,“嫂夫人说的哪里话,他当初不从交河牧吵着出来就好了,我总不能看河牧升格了,立刻就把他再送回去,那么让谁出来呢?不过这件事我会想着,难归难,只要他好好干,还是有机会的。”
小妾就说,“这我就放心了!”说着再双手捧着酒杯来敬,与高岷碰杯时,她的一根手指就悄悄地在高岷端杯的手心里点了一下。
高岷并非柳下惠,哪里看不出这个意思。只是在他心里,比风流快活重要的事情多的是,他不屑于因此坏了大事。虽然此时此刻情况不同,一个落魄别驾的兄弟,他提携他一下是不难的。关键是眼下高峻在东边不知与皇帝陛下如何说道,高岷对自己也有些不自信了。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暗偷不如明着偷、而对方还假装不知。但是高岷自恃还是有些定力的,正事还顾不过来,谁会陪他们玩这个!他向来信奉管不住裤裆的人也管不了任何事,知道自己是绝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不然真的说不清楚。
他放下酒杯道,“王大人不适,本官就回去了。”说罢起身,歪歪斜斜地上马往旧村来,一路上心里有些想哭的意思。
此后一连几天,王允达又请了几次,高岷都不往王允达家中去。不过,高岷终于下决心把王允达派去交河牧任副监,替回了刘武。他的理由是:少些干扰。对方千恩万谢痛哭流涕,表示干不好交河牧,就不回来。
牧草收购的事情上,高岷只是摆明了一个态度,几家草商谁也不要想着一家独大,谁的草好就提谁的价格。而王满柜提到的一件事情他却上心了。
王满柜说,他听说有些家在新、旧牧场村的牧子不安心出力,常常找空去桑林里替自家女人干活儿。他不好直接对桑林的事情指手划脚,因为有别驾在那里挡着,但是他可以管那些牧子。
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大刀阔斧的时候,随高峻去辽东的那三百名护牧队回来了。他们没事儿人一样,回来向高岷复命。(未完待续。)
第420章 鞭炮齐鸣
其实高岷从来没说过一个字叫他们去高丽战场,复的哪门子命。他发现这次又是一个护牧队员未少。只少了个高峻。高代总牧监问许多多,“我兄弟呢?”
许多多恭敬地答道,“高大人……他去丹凤镇了。”高岷不深究许多多说的是哪个高大人,问,“他没说去干什么吗?”
许多多说,“说是去找他的两位夫人,别的没说。”
高岷再想问些其他的,但许多多就说不知道了,只说随着高大人去辽东送了大戟,就让他们回来了。
高岷有些不信,后来想一想,或者许多多并没有隐瞒什么,他也不信高峻从西到东不停的带人打打杀杀,会一直事事如意。
也许这一次高峻这么做的全部用意,只是让他这位堂兄看一看,虽然他不再是总牧监,但人马还听他的调配。对此高岷只是不动声色的冷笑一下,为兄弟的不成熟有些惋惜。
对于这三百不看他的意思就随高峻跑出去的护牧队,高岷不打算追究什么。来日方长,他们终会明白自己要听谁的。一群小牧子而已,思想上转弯总是慢一些的。
他的心情刚刚好一点儿,西州都督郭大人在十几名卫士的陪同下,拉着一辆车来到了牧场村。自从高峻杀去乙累毗咄陆部,郭都督就一直没有来过。因为他把郭待诏派去助守阿拉山口,焉耆方向一直是他亲自坐镇。
郭都督一到,便发牢骚:怎么高峻一出去,西州就要赔银子、陪丝绢。上一次由柳中县代出的多少匹绢布还没还上,这次出得更多!皇帝充好人,都督付帐。
李别驾、高长史、高代总牧监到此时才弄清了事情的缘委。听了郭都督诉苦般地说出了皇帝应下的数目,这些人大吃了一惊,不知道这十几天高峻带着这些人又干了什么大事。
等到郭都督让卫士把车卸了,这些人看到码得整整齐齐的三百多件从九品以上的官袍时,他们就更是大惊失色。
郭都督把护牧队招集起来,对他们说,“你们跑这两趟有功,圣上让我给你们送袍子来了!”护牧队们站得笔直,没有一个人说笑。郭都督说,“高峻疯了,一个小小的天山牧,有品级的官员倒比我整座西州还多了。”
护牧队高高兴兴领了袍子散开之后,高长史忙顺缘由。郭都督拿出圣旨道,“都是自家人,自已看吧。”他不无夸张地说,“你儿子手下的官就有两千七百多品,看他回来我不削他一些!”
高岷也凑过去看,内心十分的惊诧。他问,“高叔叔,我兄弟的职位……怎么一句都没有提?”在他看来,连每一个小兵都上了品级,这次的辽东之行显见着又让他撞到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他有些奇怪。
郭都督说,江夏王随旨有信,说这回高峻去辽东,又立下奇功一件。但他连皇帝的面都未见就跑掉了,也许皇帝正在斟酌着如何赏他,大概会晚一些才有旨意到吧。
这些家里人听了,更是心惊不已。什么功劳会赏及普通一兵?当时各人有各人的猜测,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托儿穿着崭新的从八品下阶的官袍到高峻家里见热伊汗古丽,他带去的消息惊天动地。谢金莲眼里浸着眼泪道,“我就有感觉,我家高大人哪会这样不明不白地被罢了职!”众姐妹们纷纷赞同。
丽容推着热伊汗古丽道,“去吧,苏托儿哥回来了,你们该哪儿去哪儿去,啥时喝喜酒吱会一声就行了。”苏托儿对热伊汗古丽道,“赏银你也会有的,到时我们在旧村置一处院子……”热伊汗古丽乖巧地道,“你说了算就是……”
两人私下里说,“将来办事那天,高大人要坐首席的。”他们共同想到了眼下不知身在何处的高峻,默默地祝他一切顺利。
这可是自古未有的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普通护牧队员都成了九品官,这得多大的官来管他们!也难怪连西州郭大人都要发出慨叹了。
当晚,牧场村新、旧两村鞭炮齐鸣,声闻数里,家家张灯结彩。一些十几辈未出过一个官儿、只出过一个护牧队员的普通民户此时都扬眉吐气。换掉了佛龛中的神像,偷偷望着空出来的位置祝道,“一路平安顺利,两位夫人遇难呈祥,抱得宝贝归……”
高岷坐立不安,既盼着长安的信使早到,以解了他的猜测之累。又怕信使立刻就来,带来个什么更让他不安的消息。他该怎么办?
他高高兴兴地去向五叔道喜,发现高峻家里的那些女人们脸上的笑意比他更盛,她们的脚步轻快、礼貌周到,见到他时无不停下来万福一下,轻声问候一声。她们容光焕发,妩媚动人,远非王允达的小妾可比。
一股悲怆的意味忽然涌现上来,一阵爽朗的大笑由他嘴中发出,“哈哈哈……五叔,要不要先写信去长安,向我祖父报下喜呢?”
高审行平静地说一句,“那里消息比我们要早知道。”高岷闻言愣住,觉得自己太不正常,有些弄巧成拙的感觉。
晚上吃饭的时候,高峪也来了,拉来了邓玉珑,他还带来几挂鞭炮,是旧村人家硬塞给他的。临上桌之前,邓玉珑和谢金莲她们纷纷跑出去,捂着耳朵点燃了爆竹。
高岷说道,“我只盼着我兄弟早些回来,我也好歇歇……”
高峪道,“省省吧,”高岷一惊,听二弟说,“他打谁、谁升官,累谁、谁升官。别指望着他对你客气。”
高岷哈哈笑着道,“我怕什么,大不了我也去护牧。”
数日后,崔夫人带着高白才到。只因她们行的是官道,处处关口验看过所,速度也不快,因而落在了风一样由大漠中跑回来的护牧队后面。
菊儿硬着头皮迎上去,张罗着跑前跑后。她对崔氏说道,“夫人,反正柳玉如她们也未归,不如你就先住进去,那里沐浴方便一些……”
崔氏道,“这怎么行呢?玉如回来岂不是累她再收拾……咦?玉如也是你叫的?以后人前人后的要叫少夫人,听到没有?”丫环连声说是,不知道夫人此行受了什么刺激。
不过夫人说,“以前那些事我不计较你,往长安一趟我心情好了……以后还跟着我罢。你要做事乖巧,等我抽空儿去和老爷说,立刻办你和高白的事。”
丫环唯唯而应,脑袋里急速想着自己的下一步,就看到高白兴冲冲地进院子里来。(未完待续。)
第421章 装睡不醒
高白一进院子就看到菊儿,这些日子他不在西州,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于她。总算夫人发话回来,一路上高白归心似剑,恨不得一步跨到菊儿的身边。
白天人多眼杂,高白又要忙老爷夫人吩咐的事情,尤其是老爷,似乎已经将上次指戒一事造成的不快忘记了,把好多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办,让高白又找到了以前的感觉。
到了晚上,高白捱到了夜深人静,依着前法爬树翻墙,见各屋中都黑了灯。他蹑手蹑脚地到在厨房门前,伸手轻轻敲门。
只是,他明明感觉厨房中有丫环的味道,门就是不开,心想这一定是她白天累着了,睡得沉。又敲了一阵,不敢再放大了声响,丫环在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他无法,再顺着原路翻出去。
菊儿就在厨房里,高白第一次敲门她就醒来了,但是她躺在那里,屏住气息在那里装睡。她无法面对高白,她也知道长史大人即便现在正与夫人在一起,但他的耳朵也一定在支愣着注意着自己。
菊儿被高白不懈的敲门声扰得心烦意乱,心道,“高白,我对不住你了!”事到如今,她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但是长史大人是个什么心思,菊儿目前根本不清楚。她想,如果高审行见到崔夫人就忘记了自己与他的这档子事儿,自己怎么办?
是一哭二闹,把事情对夫人挑明,还是忍气吞声只当没有此事,再和高白来往?她拿不定主意,目前唯一的好法子就是尽量拖后与高白单独面对面的情况发生。也许老爷腾出手来,会给她个意外的说法,那自己就不必操心了。
崔氏一回到家,就用眼去找柳玉如和樊莺,发现他们并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因为她由丹凤镇返回时就与李弥见过面,李弥答应不为难她们。按着时间算,她们只该比自己晚到一两天才对。
她从李弥那里知道,柳玉如已经查到了在鄯州骑乌蹄赤兔的人是柳伯余,也就是她的父亲。那么,按着崔氏的分析,柳玉如当然也该知道自己和崔嫣母女二人与柳伯余的关系了。
按着崔氏对柳玉如的了解,她回来后不大可能当众捅破这层窗户纸。自己刚到牧场村时那样刻薄地对待她,柳玉如的反抗也是有限地、不超出礼节的范围,这是个懂事的孩子。
也许在柳玉如的心里,一开始会把崔氏当初的咄咄逼人,理解为贞观十四年时两人在长安街头的不快。但她哪里知道,自己所有的仇恨都是冲着侯君集去的。
当她发现一位醉醺醺的将领,带领着一大帮人从街边的酒店里跳出来,当她听说他就是侯君集的时候,她浑身发抖。但那绝不是惧怕,而是仇恨!是他为着那匹稀世的宝马,害死了自己的爱人!
她想着,如果柳玉如这孩子回来,自己一定要把她与嫣儿一样的看待,因为她们都是柳伯余的孩子。她要把十四年长安街头的不快对她解释清楚,从此一家人好好的过活。因为柳玉如和崔嫣的原因,崔氏以为,她对高峻的看法也有了很大的改观。
现在她担心的是李弥。对于这个人,父亲当时就有个明确的看法,并且在她最后下决心进行选择的时候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父亲当时就看李弥心术好像不大纯正。
后来,事实也证明父亲的眼光很毒辣。就是这个李弥,在她刚刚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就曾经对她谎报军情,说柳伯余已于军中阵亡,那时他急切的表示他会代好友照顾她——当然他并不知道她已经怀孕。
崔氏想,如果自己当时信了他,那么在那样一种情况下,自己哪怕有一点点的动摇,恐怕早就委身于李弥了。
不过崔氏一直后悔,对于李弥这样一个人,自己当时的做法还是有些欠妥——她把匆匆赶来报信的李弥灌醉了,在酒量上有一个算一个,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
在李弥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崔小姐正坐在床头整理衣服和散乱的头发,脸上挂着羞涩的红晕,像是刚刚从他身边爬起来那样,让他以为已经与自己发生过什么。
这不怪她,她只是个弱女子、生逢乱世,父兄弃她而去。而她人未嫁而腹中有子,唯一可以倚靠的柳伯余又生死不知……她要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孩子留下条后路。这样想着,两行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一直流到了枕头上。
她怕李弥铤而走险,会在当阳县害了两个孩子灭口。他现在是王府的长史,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与堂堂高府的五公子在这种事情上出现危机,将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这会让他在长安的官场上再也抬不起头来,且不说深层次的不利了更是不可猜想。
崔氏有些后悔,没有亲自接了柳玉如和樊莺这两个孩子一起回来。现在,她看她们任何一个人都像是自己的女儿,她担心因为自己的大意、过分相信李弥而让她们面临危险。
晚上,她躺在高审行的身边,一直在想这方面的事情。高审行与她说话,她黑着灯也不吱声,就像是睡着了。她想,如果再过一天柳玉如她们还不回来,自己要派个什么人回去接一接她们。
在汉江之上,一艘大船载着高峻和柳玉如、樊莺浮游而下,夜色清凉而迷人,若不是摆在桌上的那盘白鱼和桌下的两小坛船伙计送来的酒,他们几乎意识不到身边的危险。
柳玉如靠在高峻的身边,看看没有外人,就悄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害我们?”
高峻想都不想说,“跑不了李弥。看来这四个人早就随我们到了襄阳,如此看,这条船的船主并非是真有事,是这些人租了他的船要在江上害我们。”
柳玉如道,“怪不得,船主的女儿无缘无故地一早跑到码头上,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樊莺悄声道,姐姐,那姑娘不是坏人。再说害人的人不可能对别人讲他们租了船是去害人的。不过,有可能是船主发现他们居心不良,才派自己的女儿过来见我们。
柳玉如道,“是了,船主也不确定他们就是坏人,能做到这一点也就很难得了,”她说,“当时那姑娘就问过,‘你们还坐船吗?’照理说她该拿着我们的定钱来问,万一我们不坐,也好把定钱还给我们,但当时我发现她手里什么都没有。”
樊莺轻笑道,不但没有,还把我的香襄要走了。
高峻说,那些人就在船上,她当然不能说得太明。你们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她当时说,她爹的技术是最好的,可不是在提醒我们什么。如果我们说不坐船了,她一定说,定钱在她爹那里,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们带离了。
柳玉如道,“啊,这样一想,真是好人难做呀。”
高峻点头,刚要再说什么,大船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系在主桅杆上的缆绳再一次绷得笔直,高峻道,“那条鱼要动作了!”
果然,大船让它挂带得竟然在宽阔的江面上折拐了方向,船夫们在船尾大声地相互吱应着,老者不时的发出指令操控大船,听得出他们十分紧张。
高峻对二人悄声道,“让他们忙去,我们去舱房里装睡,”又对樊莺道,“也好让我分辩一下,你和思晴谁身上更白。”
两大盘糖蟹只吃了小半盘,他们把剩下的蟹和自带的一整坛未开封的酒收到舱里去,再把对方送来的两小坛酒打开,全倒到他们喝空的大坛子里去,随意放在桌上,再把空杯倒满。
柳玉如大声道,“峻,我怎么这样头晕?”樊莺也叫。高峻说,“许是让那条大鱼闹得,我们去里面睡觉,我也晕得很呢!”
他们起身往舱房里走,在黑暗中高峻忽然假装一个跟头栽倒,柳玉如和樊莺有气无力地尖叫,船尾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们进了舱房,虚掩了门。三人合衣歪扭着倒在床上,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未完待续。)
第422章 蒙汗药酒
舱门虚掩着,门口脚步轻轻地出现两个年轻的伙计,他们不敢进来,不确定躺在床上的三个人是不是真的喝了他们的蒙汗药酒。一个人返身回去,把老者叫过来。
他先走到杯盘狼藉的桌子那里,看了看那盘吃了一半的白鱼,再看看两只已经扔在一边的小酒坛,都是空的。为了保险,他们在鱼里和酒里都加了药,看来哪样都没有落空。
他从桌边走回来时,脚步就放重起来,另三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们站在舱门外看着里面。高峻大字朝上脚朝外躺在那里,柳玉如在他的左边,脸伏在他的肩上,从外边只看到她的半边脸,腿倦着、鞋也未脱。樊莺则趴着,只把一只手搭在高峻的身上。他们一动不动。
老者道,“我们总算可以回去交差了。”
另一人道,“估计这次的酬金一定是少不了的!”
老者道,“只要我们做得干净不留尾巴,这还用说?”
又有一人问老者,“看这三人也不像是坏人,那位李大官人竟然肯出这样大的价钱要他们的命,不知是多大的仇恨。”
“管他呢!依我猜测,出不了感情上的事。你们看这一男两女,随便哪一个站出来不是一等一的人物,死在大江上,也真是可惜了!”
老者道,别多说了,干我们这一行的,一点仁慈的念头都不要有,不然会死得很惨。他吩咐道,“收拾行头,我们走人。”
一人问道,“师傅,我看有一匹马是不错的,怎么带走?”
老者说,“算了,活物别带,指不定在哪里让人认出来,我们就有危险了!再说船尾的那条小舢板哪里装得下马!”
一人问道,“怎么,大船我们不开回去了?”
老者道,“开回去让人顺藤摸瓜摸到我们?”
“要不要一人给他来一刀?”
“算了,事情何必做得那样绝?就让他们睡过去也没什么痛苦,估计到了长江边,他们的愿望也算达成了……我们坐小船离开,最好拿一件他们的什么东西,既好让李官人辩认又不能太普通,我们到时好领赏钱。”
高峻躺在床上,心里计划着,只要他们谁敢走近到床头,那便是他们的死期到了。有柳玉如和樊莺在身边,他的行动就要留出较大的余地,绝对不能玩过头了。但是听他们这几个人说话,似乎就这样算了。
听他们也不进舱房,还轻轻地把舱门关严,高峻好笑,你说他们这样的做派,在伤人害命的极恶中,尚有一丝的怜悯之态。
等他们出去,高峻在床上一欠身起来,柳玉如和樊莺也想动,却被他一把摁住不许动。高峻蹑足走到了窗户后边,捅开窗纸往外看,见一个人解下了樊莺马匹上的护甲拎在手里。老者一挥手,四人转过了舱房,往船尾去了。
他们三个又在舱房里等了一会儿,听听再也没有动静,便一起从舱房里出来。四人早已不见了,一弯下弦月挂在岸上的天空,天白水黑,如果不是遇到这样一出,正该是怡人的情景。
除了一副马甲什么都没少,这些人图财害命,按理说至少该进来翻一翻三人的行囊才正确。柳玉如分析说,一定是李弥许给他们的银子太多,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小钱。
高峻说,不对,哪个贼会嫌银子压手,这就奇怪了!
他们到船尾,江面上什么都看不到,四贼已遁。从襄阳出来后,这段江面是最开阔的,江流也最平稳。但是那条被他们缚住的大鱼却不安分起来,开始不停地挣脱,有时会撞到船帮上来,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咚咚的响声。
它不停地拉拽着粗大的帆绳,一会左边一会右边,像是极为不安。樊莺说,“师兄,怎么我觉得今天的事情都这样不可思议,强盗这样好心,还有这鱼,为什么半夜这样?”
随后又说,“有不花钱的船坐到江南,我管他呢!”三人无觉,一起站在甲板上看夜景,在江面的西南方向隐约能看到一片黑越越的影子,高峻道,“按着老汉的说法和里程算,估计那就是荆州了!”
话音未落,只觉着大船一阵剧烈的摇摆,让人站都站不稳,柳玉如一手抓了樊莺、一手抓了高峻的胳膊稳住身子,惊惧地道,“水势变了呀。”
再看两岸的树木、陡峭的岩石飞速地迎面撞来,大船总在堪堪撞上去的时候顺着激流拐向一边儿,桅杆在大船的左右摇摆中吱吱呀呀地叫着。这段江面随着急剧下降的地势流速加快,江面变窄,江岸也一点一点一高上头顶去,有的地方只看到一条不宽的天空。
高峻扶着柳玉如二人勉强在甲板上坐下,一面直立的悬崖又迎面撞了上来!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此时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大船一但撞上去,一定会粉身碎骨,而在这样湍急的水势里,高峻自问连他一个人都未见能脱身,更不要说还要带着柳玉如和樊莺了。
柳玉如有些难受地勉强说出一句,“要死了么?这样天旋地转的!峻,如果我们不能逃生,我要和你死在一起……”樊莺拉着她,两人一块趴在甲板上,尽力稳住身子,樊莺也喊道,“还有我呢,落水时你们不许不抓住我”。
正说着,那条主桅杆在通过另一面绝壁时,在大船的摇摆中一下子刮到了头顶上突出的巨石,“卡嚓”一声拆断了!断桅落到江里瞬间漂走了。
突然,他们听到一声分辨不清的幽长而沉闷的吼叫声,只见系于船头主桅杆根部的那根缆绳突然扯起来,把整条大船向着与崖悬相反的江心位置尽力拽去!
一条青黛色的巨大鱼脊在奔腾的浪谷里露了出来,身上拖拽着一根白色的船缆!悬崖像一面墙一样,紧擦着大船的右舷闪过去了。是它,那条大鱼,用它身上的船缆将大船拉离了险境!
而大鱼再适时地奋力拉动大船,将它拉到江心里来。高峻发现,每当船的行进方向出现偏差的时候,它都会很快发力,维护着这条船通过危险地段。他叹道,“我不该那样对它!”
有江涛拍岸,水花溅到甲板上来,淋了三人一身。柳玉如道,“等我们渡过难关,峻,你一定放了它。”高峻大声道,“好,一言为定!”他对着江中大声喊道,“龙兄,多谢相帮之情,若我们出险,高某一定不会食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