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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袭民国的特工全文阅读

作者:睿士     逆袭民国的特工txt下载     逆袭民国的特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 想得美

    上海泰山路福通贸易公司的二楼,军统上海站的负责人王天木正在与chóng qìng方面来的特派员范学文密谈。

    王天木是军统的老牌特工,在整个军统中也是老资格,他是东北人,身材高大魁梧,平rì喜欢穿西装,高领白衬衣,带丝质领带,很有绅士派头。平时都留着一部浓须,直到rì军占领上海,军统被迫转入地下,他才剃掉了跟随自己多年的那部美髯。

    范学文属于郑介民一系,是军统的后起之秀,被推荐前往德国接受专门的特工训练,刚刚毕业回国,颇得重用,他是从临澧赶到上海的,早前他就在训练班任教,这次是奉chóng qìng本部的命令专程赶往上海公干。

    范学文此次来沪给王天木带来了一个棘手的任务。根据可靠情报,汪伪方面有重要人物与chóng qìng方面产生接触,不排除他们有反正的意愿,chóng qìng军统总部命令上海站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应有关人员安全撤出上海。

    但王天木此时却是有苦说不出,因为之前的刺杀“维新zhèng fǔ”外交部长陈篆等一系列锄jiān暗杀行动,逐渐将rì本方面的注意力吸引到军统方面来。近一段时间,rì本特务机构特高课和梅机关联合上海宪兵部队对军统方面开展大规模清剿。虽然收效甚微,但军统的活动空间已经被大大压缩了。

    更何况,据可靠消息,rì本人为扭转这一局面,已经决定采取“以华制华”的策略,准备组建伪zhèng fǔ的特工组织,矛头直指军统和中统。听说,他们已经确定由中统叛将丁默村和曾经的***叛徒、军统叛徒李士群来全权负责筹建。

    对于这两个人,王天木并不陌生。丁默村原先就是中统大将,早在军统成立之前就与戴笠平起平坐,此人长袖善舞,在国民zhèng fǔ中人脉甚广,颇有声望;而李士群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骨仔,先是背叛***,接下来又反出军统,但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很有能力,加之对国内各方的特工组织了解甚深,所以一旦伪zhèng fǔ的特工组织成立,他的破坏力将在丁默村之上。

    上海的局势在一步步的恶化,上海站已经自顾不暇,此时稍有不慎就可能全盘崩溃。而此时总部又下达这样一个命令,如果要想完成,就必须面对rì本特高科、梅机关、宪兵队以及如狼似虎的丁、李二人,单凭一个上海站,那无疑是困难重重。

    看着王天木满脸的愁容,范学文不禁开解了他几句,同时还告诉他,郑介mín zhǔ任托他带话,让王天木千万小心,此次任务已经得到了蒋委员长的首肯,他也在密切关注任务的进行,嘱咐王天木务必想出万全之策,圆满完成任务,这将对广东一系人马提高在军统中的分量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王天木长叹一声,将烟头在烟灰缸中捻灭,“起恒老弟,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目前大敌当前,我上海站还要全力应对这样的重任,实在是不智之举啊!”

    范学文沉思片刻,“王站长,是否可以借助外人的力量?”

    王天木眼角一抬,“你是说青帮?”

    范学文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王天木苦笑:“我也想过,但今时今rì,你以为租界还是他们的天下吗?黄金荣闭门不出、杜月笙远走香港、张啸林投靠rì本人,一家独大,黑龙会悄无声息的开始占据地盘。现在的上海滩哪,是听rì本人的号令了!”

    范学文也沉默了。

    王天木站起身,拍拍身上西装的褶皱,“好了,起恒老弟,这些糟心的事儿还是交给我来处理,你回去后转告郑主任,我王天木一定尽力而为,只有一点,如果我有难处求到上面,还请他一定要多多关照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范学文也不好再说什么,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笑容,特意岔开了话题。“王站长,上次郑主任提到的那个小子,现在怎么样了,那可是他老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王天木身形一滞,冷冷的看了范学文一眼。心道:“王八犊子,自己不愿得罪允公,反倒将人弄到上海来,把这个屎盆子扣到老子的头上,想借老子的手干掉那小子。想得美!”

    但他面上的笑容不改。“放心,已经摆平了。我命令他去干掉李士群手下大将段白虎,以一个月为期限,没有后援、没有装备。任务失败就军法从事!”

    范学文倒吸一口凉气,“就是那个出入都有十来个保镖随行,洗澡、甚至和女人上床都要带着两把枪的上海之虎?”

    王天木点点头,继而一笑,“你说,这任务还有成功的可能吗?”

    看着范学文满意的离开,王天木冲着刚刚进屋的副官成培光说道:“和行动队柳乘风打个招呼,让他挑选十个可靠的好手,安排在公司名下的仓库里,这一个月哪儿也不要去,随时候命!”

    成培光点头称是,刚要离开,王天木叫住他,“还有,一个月期限到以后,段白虎如果还活着,就把那两个人从上海站除名,任凭他们自生自灭。另外,到时给允公发份电报!记住,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山度士咖啡馆。

    林笑棠无可奈何的看着面前的马启祥,“祥少爷,我后边还有事情要做,真不能再陪你了!”

    马启祥自己干掉了一瓶白兰地,已经有些微醺,他抬眼看看窗外的夜sè,又看看林笑棠,“小七,你就这么看不起我,陪我喝杯酒怎么那么多废话。你放心,我真不喜欢男人,我只是看着你顺眼,把你当个朋友!”

    自从上次为马启祥顶缸,冒充他的“男朋友”,林笑棠连着洗了几十遍的头发。一连几天,林笑棠都成了整个咖啡馆的笑柄,不过后来才知道,他自己倒不是第一个干这种事的人,咖啡馆不少人,包括沈胖子那种身材的人都当过类似的救火员。

    听沈胖子说,马启祥虽然是个富家子弟,却没有那种纨绔习气,身上的江湖味倒是很浓,和沈胖子的关系尤其好,总是喜欢打抱个不平、帮助周济穷人之类的,当然,最喜欢干的还是英雄救美,也因此欠下感情债无数。所以,每次想要脱身的时候,总要找一面盾牌来顶着。久而久之,他祥少爷“男女通吃”的爱好倒是传遍上海滩。

    但马启祥却对此不以为意,他老爹死得早,所以马家掌舵人的位置没轮到他,落到了他二叔的手里。他二叔在的时候,念及香火情分还会给些钱,可等他二叔百年之后,他的堂兄当家,到时候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所以,照他祥少爷的话说,他现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是与非!

    林笑棠是充当“祥少爷盾牌”这个光荣角sè以来,唯一一个没有当场呕吐或者临阵华丽败退的人,也因此,甚和祥少爷的脾气。现在,祥少爷一有空闲的话,就喜欢来找沈胖子和林笑棠聊聊,喝两杯。但祥少爷这个空闲,基本上是除了睡觉的时间都是空闲。

    说老实话,林笑棠对这个马启祥也不反感,至少他没有那种富家子弟的优越感和高高在上,说话、办事都挺干脆,所以,一来二去也都混熟了。对于马启祥来找林笑棠喝酒,沈胖子也没说什么,看得出,他和祥少爷是典型的酒肉朋友,只要有酒喝,怎么样都成。

    可这就苦了大头,原本他和林笑棠两人干的活儿,现在全压到他一个人的身上,好在马启祥倒是善解人意,看出大头的不满和林笑棠的尴尬,所以,每次来都会给大头也留瓶酒或者弄几盒烟,这样一来,大头也开心了,干活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这不,今天,马启祥晚上七点睡醒之后,就照例来到了咖啡馆吃晚饭。

    转眼间,夏天的脚步已匆匆离去,空气中秋天的寒意一天比一天浓重。来到上海已经三个多月了,林笑棠和大头已经逐渐适应了上海的生活,尤其是林笑棠,和马启祥、沈胖子相处久了,居然学得一口标准的上海方言,足可以假乱真,连本地人都分辨不出来。

    因为今天是周末,店里的客人特别多,后边餐具清洗的工作量也特别大,虽然马启祥刚刚又给大头送了瓶酒,但林笑棠还是于心不忍,于是跟马启祥告了个假,匆匆走到后厨。

    刚进后厨,就看见里边围着一大群人,沈胖子和大头也在其中,正中间是两个半大孩子,一个是侍应生小陈的弟弟,另一个是厨师老杨的儿子,两个人明显是被吓坏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对着沈胖子的哭诉,沈胖子脸sè铁青,两只肥手攥得很紧。

    林笑棠找店里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老杨和小陈被人打了,两人都被打成了重伤,已经被送到了沪宁铁路医院,但家里实在是拮据,没办法,只好来找同事们凑一凑。

    沈胖子听后,二话没说,回到办公室就拿来一叠钞票,足有四五百块,塞在两个孩子的手里,“快去,先把治疗费用交了,不够的话,我来想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把人安顿好!”

第三十章 讨个公道

    老杨和小陈是在回家的路上出事的。老杨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脑袋也受了重击,至今还在昏迷当中;小陈则被打断了一条腿,听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即使是医好了,将来也会变成瘸子。

    两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骤逢大变,家里人都乱了手脚。沈胖子留下他最信任的伙计肖全和邢大柱看家,带着林笑棠、大头和两个伙计买了些补品,跟着老杨和小陈他们的家人赶到医院。

    好不容易安抚住两人的家人,又看望了小陈和老杨。老杨还是人事不省,小陈虽然还清醒,但被打得像猪头一般,支支吾吾的根本说不清楚。好在当时有他们的家人在,总算将凶手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老杨和小陈遇到五六个喝醉的英军水兵,结果便遭到这样的无妄之灾。听说是英国炮艇“海燕号”上的士兵,为首的是一名军官,好像叫做大为什么的。

    沈胖子听完,也没说别的,只是叮嘱小陈安心养伤,过两天他会再送些钱来,一定会确保两人的治疗。小陈和老杨的家人自然是千恩万谢。

    沈胖子的举动,让林笑棠和大头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一直以来,沈胖子都是以jīng明、吝啬的形象示人,但没想到这次,他却表现的这么仗义。

    回到咖啡馆,沈胖子吩咐伙计们提前关门,叫上肖全,两个人不知道在办公室里合计什么。

    林笑棠和大头也回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一进门,林笑棠就反锁上了房门。大头一愣。

    林笑棠也没说话,翻出了自己当初带来的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套深sè的半旧西装,这还是离开训练班时,沈最送给他的一套衣服,只不过来上海以后就在咖啡馆里上班,平时根本没机会穿。

    大头看着林笑棠穿戴完毕,又掏出一套从军统带出来的化妆包,坐在桌子旁开始上妆。黏贴了一部胡子不说,还在脸上画上了一些皱纹,带上了一副眼镜框,看上去,岁数足足大了有十几岁。

    “老七,你是想替小陈和老杨讨回个公道?”大头冷不丁问了一句。

    林笑棠正忙着梳理胡须,回头看看他,没说话。

    “我也去!”大头看着林笑棠的背影。

    林笑棠自顾自的忙着,这次连头也没回,“小事一桩,我自己就够了。”

    “可是……”。大头一时有些语塞。

    林笑棠站起身,拿起一顶鸭舌帽扣在脑袋上,转身走到大头身边,拍拍大头的肩膀,“自己兄弟,别废话了,人多反而容易出状况。”

    说完,他拉灭了屋里的电灯,打开房间的窗户,探出头看看四下无人,敏捷的顺着窗外的下水管道滑了下去。

    林笑棠刚刚走后十分钟,咖啡馆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黑影迅速隐入街角的黑暗中。

    深秋的上海夜晚,凉凉的夜风夹杂着一股cháo湿的味道。树叶脱离了枝头,簌簌而下,像是给街道铺上一层黄褐sè的地毯,林笑棠点上一支烟,向着爱多利亚路的水兵俱乐部走去。

    水兵俱乐部是英国人开的,在上海也算有些历史,原因是上海外滩常驻有英美各国的军舰、炮艇,相比于其他军港基地的士兵来说,驻扎在上海的英美海军士兵就散漫了许多,战争对他们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字眼,他们的生活非常简单,只用两个词语就可以概括完毕:酗酒、女人。

    林笑棠到达水兵俱乐部的时候,这里已经进入了每晚的黄金时刻,成群的士兵和各sè的外国人聚集在这里,吵闹的声音仿佛能将房顶都掀起来。衣着暴露的女招待穿梭其中,将各种酒水送到客人的酒桌上,她们裸露着大半个雪白的胸脯,深深的**中不时被塞上各式的钞票。

    林笑棠费力的挤进人群,在一个角落里坐下,点了一杯啤酒。

    吧台方向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几个穿着白sè海军服的水兵爬上吧台用英语向着人群大喊:“各位,请欢迎我们海燕号第一拳击手戴维少校,今晚他将在这里迎战美利坚合众国威客号战舰的拳击高手帕克上尉!”

    俱乐部顿时响起震耳yù聋的叫喊声,男人们一边叫喊一边用手中的啤酒杯用力砸着桌面,女人们则纷纷站起来,撩起裙子露出白花花的大腿,使劲向着人群中的两个年轻军官甩着飞吻。

    一名水兵飞溅着唾沫大声叫喊:“戴维少校自服役以来,四十三胜五负,今天下午还以一己之力教训了几名不知好歹的中国人,当场击伤两人。帕克上尉的战绩是五十胜十二负……”。水兵还宣布了两人的赔率,招呼所有人踊跃下注,一时间,俱乐部里边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林笑棠一边小口呡着啤酒,一边仔细的打量着名叫戴维的海军少校,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不用打听就找到了下午的行凶者。

    戴维一头褐sè的卷发,身高足有一米九,嚎叫着脱掉白sè的海军制服,露出小牛犊一般健硕的身材,顿时又惹来一群女人的尖叫声。

    而他的对手则是一个同样健壮的黑人。

    俱乐部的人群叫嚷着挪开桌椅,清理出一块空地,看来就是今晚比赛的场地。

    众人的下注持续了大约有半个钟头,随着一名美**官的号令,比赛才正式开始。

    戴维看来的确名不虚传,他的步伐稳健,出拳的速度和频率极快,刚一上来就对着那名黑人美军上尉发起了一轮急攻。黑人军官显然不适应这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的进攻,很快便挨了两下重击,脸上多了一块淤青。

    两人的实力相差太多,不到两个回合,黑人军官便被戴维揍得倒下爬不起来,作为裁判的美**官只得宣布戴维获胜,戴维高举双臂环绕全场,冲着观众怒吼不止,俱乐部再次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两个大胆的金发女郎更是跑出人群,直接跳到了戴维的身上,就是一阵狂吻,更是激发了现场观众的热情,叫好声、口哨声响成一片。

    戴维带着一脸的口红印记,搂着两个金发女郎得意洋洋的回到吧台坐下,披上自己的制服,猛灌了一大口的啤酒,接过旁人递来的一大把钞票,数都没数就塞进了上衣口袋。

    俱乐部的热浪渐渐平息,赢钱的人们忙着勾搭自己相中的女人,输钱的人们则一脸失意的喝着闷酒。

    这时,一个身影凑到了戴维的身边,戴维看清来人,顿时脸上现出不快之sè,两个人交头接耳了几句,戴维看来有些生气,摔在吧台上两张钞票,穿上外套,带着两个金发女郎就往外走。

    那人偶一回头,林笑棠看到他的容貌,顿时一愣,那人竟是在南京遇到过的黑发混血洪查维。

    看到戴维搂着两个女人已经走出俱乐部,林笑棠顾不上再思考洪查维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他也穿上外套,迅速挤出了俱乐部。

    戴维搂着两个女人向着外滩的方向走去,林笑棠向远处看了看,前边便是一座高大的建筑,霓虹灯光怪陆离的闪烁着,好像是一家酒店,戴维三人正是向着那里走去。

    林笑棠裹紧衣服,竖起外套的领子,压低帽檐,紧紧跟在戴维三人的身后。

    戴维和两名金发女郎调笑着走进一条荒僻的弄堂,这里是去酒店的必经之路。戴维却丝毫不以为意,在他的意识中,在上海,没人敢打洋人的主意,尤其是像他这种军官。

    林笑棠掏出一瓶rì本清酒,喝了一口,把剩下的全泼在自己的外套上,然后快步跟上,脚下却没发出一丝声响。

    沈胖子和肖全就躲在弄堂的另一头,两人穿着深sè的外套,脸上还蒙了黑布,手里握着一尺多长的铁棍,看着戴维和两个女人走进了弄堂。

    肖全刚要动手,却被沈胖子一把按住,“等等,后边有人!”

    林笑棠离戴维等人不过五米的距离,脚下忽然变得虚浮起来,整个人也踉踉跄跄的,一个没注意,身子整个撞上了戴维的后背。

    戴维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前疾走了几步,两个女人也哎呀一声,险些栽倒。

    戴维勃然大怒,扭回身来看,却见一个满脸胡子的醉汉站在自己的身后,手里还握着一个酒瓶,满身都是酒气,摇摇晃晃的正对着自己。但那人的帽檐压得很低,在这昏暗的弄堂里根本看不清楚。

    戴维二话不说,放开两个女人,照着林笑棠就是一记直勾拳。

    林笑棠的脚步飘忽,一错身的功夫,戴维就打偏了。

    林笑棠含含糊糊的说着rì语,嘴里不干不净,戴维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嘴里也骂了一句,“该死的rì本猪,找死!”

    戴维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海军制服,猛扑向林笑棠,双拳挂着风声。

    林笑棠一边用地道的rì语咒骂,一边摇晃着左躲右闪,戴维的一套组合拳瞬间落了空,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滴,“可恶的rì本猪,有种别躲!”戴维大声叫喊着。

    林笑棠找准机会,趁着戴维叫骂的那一瞬间,身形就如鬼魅一般欺身而上,瞬间就逼到戴维的面前。

    戴维一惊,赶忙一拳挥出,林笑棠也是一拳迎上,只听“咔嚓”一声,戴维的右拳指骨被击的粉碎,他闷哼一声,就往后退。

    林笑棠步步紧逼,一脚踢在戴维的小腹上,将戴维踢出几米开外,戴维只感觉小腹上顿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撕裂般的疼痛,脸sè变得青紫。

    两名金发女人尖叫一声,转身就跑,但脚下都是高跟鞋,却跑不快。

    林笑棠急奔至两人身后,连续两个手刀挥出,两个女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倒地晕倒。

    林笑棠摇摇晃晃的走到戴维身边。戴维恐惧的向后爬去,“魔鬼,你是魔鬼!”

    林笑棠一声狞笑:“没错,我们大和民族就是你们的魔鬼,在上海,没人能和大rì本帝国作对!”

    说完,抬起脚,猛地踹向戴维的小腿。

    两声清脆的骨折声音响过,戴维疼的彻底晕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我不入地狱 谁入地狱

    林笑棠用脚尖踢了踢戴维,见他毫无反应,方才蹲下身,在戴维的身上搜索起来,毫不客气的将他刚刚赢得的一叠钞票纳入怀中。戴维的怀中还藏着一把威伯力-斯科特左轮手枪,只是没有子弹。林笑棠想了想,又塞了回去。将戴维的手表、钢笔、项链统统笑纳。又将两个晕倒的金发女人包里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

    林笑棠回头看看四周,这才起身向着弄堂的另一端快步跑去。

    刚跑到弄堂口,林笑棠就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他本能的一侧身躲开,哪料到旁边居然还有一个人,挥舞着一只黑黝黝的东西向林笑棠砸来。林笑棠避无可避,只好飞起一脚,正踢在那人的手腕上,那人一松手,黑黝黝的东西脱手而飞,“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好像是只铁棍。

    先前动手的那个人借着路灯的光线看清了林笑棠的面部轮廓,不禁“咦”了一声,赶忙拉住身边的同伴。

    这时,林笑棠也看清了对面来人的样子,虽然脸上都蒙着黑布,但臃肿的身材和熟悉的眼睛,还是让林笑棠立刻认出了他。

    “老板?”林笑棠奇道。

    沈胖子这才确认出林笑棠的身份,更是吃惊,但随即一把拉住他的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撤!”

    沈胖子是上海滩的地头蛇,对这里的街道颇为熟悉,带领两个人借着夜sè的掩护,在租界兜了好大一圈,直到确认无人跟踪,这才回到咖啡馆。

    咖啡馆里只有大头值班,听见后门的动静,赶紧下楼。沈胖子顾不上说话,一个劲地招呼肖全和林笑棠将身上的衣服都换下来,找了一个铁桶,就着后厨的灶火,将所有衣物烧了个干干净净,毕竟这次是打伤了洋人军官,算是惹了天大的祸,所以一定要将所有手尾处理干净。

    看着所有衣物都烧成了灰烬,沈胖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看林笑棠和大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肖全将地方打扫干净,他自己则拐到前面吧台,拎了一瓶伏特加回来。

    沈胖子掏出贴身衣兜里的镜片,小心翼翼的别在眼上,这才拿了几个杯子,给大头和林笑棠每人倒了一杯酒,冲着两人一举杯。

    冰凉的酒液进入喉咙,瞬间升腾起一股火辣的感觉,直冲胸腹,沈胖子吸了口气,“痛快!”

    林笑棠将搜来的钞票、手表等物品推到沈胖子的面前。沈胖子帮两人倒上一杯酒,抬头看看,“什么意思?孝敬我的?”

    林笑棠一笑,“这些钱请老板您交给老杨和小陈的家人,至于其他的东西,看情形不太容易出手,留在我身边也是个麻烦,就请您处理吧!”

    沈胖子点点头,示意刚刚走过来的肖全将东西收好,肖全默不作声的冲着两人一举大拇指,随即收好了东西离开。

    沈胖子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两位兄弟,以前是我沈某人有眼无珠,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方便的话,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林笑棠莞尔一笑,“老板,您别开玩笑了,我们就是两个逃难的学生,千里迢迢来到上海,求得无非一rì三餐和一个栖身之所。”

    沈胖子乐了,“就这么简单?又会说地道的rì本话,还会一身功夫,你们以为我沈胖子这么多年在上海滩是白混的吗?”

    林笑棠一脸苦笑,“真的,老板,我没骗您!rì本话是学校里学的,功夫是从小练的,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沈胖子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成,不想说就算了,谁没点不想提的前尘往事啊。”他和两个人一碰杯,“凑到一起就是缘分,来,干一杯!”

    沈胖子一饮而尽,忽然笑了,“本来今天晚上还想练练手,舒展舒展筋骨,没想到被你小子抢了先。”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看向两个人,“我沈胖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rì本和洋鬼子,最尊敬的就是急公好义、敢作敢为的男子汉。”

    他用手一指林笑棠,“兄弟,有勇有谋!还知道把黑锅扔给rì本人,就冲这一点,我沈胖子服你!老实说,哥哥我是吃江湖饭的,背井离乡来到上海,在这里无亲无故,之所以能活到今天,还挣了一份家业,就凭着一帮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就是我沈某人的兄弟,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饿不到你们两个!”

    说着,沈胖子将酒瓶推到两人的面前,“忙了一晚上了,喝点酒解解乏,早点休息。老杨和小陈估计是有rì子不能来上班了,这样,小七你就顶小陈的班到前边来帮忙,大头呢,就留在后厨帮忙,多学点手艺不是坏事!至于后面的杂活儿,我再招人。”他手一抬,将外套披在肩上,“歇着吧,我先走了!”

    夜,已经深了。林笑棠和大头躺在各自的床上。

    林笑棠已经有些睡意了,刚刚和大头两人分完了那瓶伏特加,酒意有些上头。

    “老七,我是不是很没用?”黑暗中,大头忽然幽幽说了一句。

    林笑棠侧过身,这才发现大头脸朝上躺着,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怎么会这么说?”

    大头叹口气,“我们两个从湖南一路来到上海,所有事都是你一肩扛着,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林笑棠清清嗓子,“大头,你杀过人吗?”

    大头有些黯然,“没有。”

    林笑棠转过身,平躺在床上,将一只胳膊枕在脑袋下,“我杀过!”

    “我知道,在训练班那天晚上,你就杀了不少小rì本!”

    林笑棠摇摇头,“以前的事,我还没告诉你和小屁,那些个人不算什么。我杀的人要比那天多得多!”

    大头一下坐了起来,“不是吧?”

    林笑棠的脑子飞快的闪过在南京时的一幕幕经历,语调平缓的慢慢说给大头听,包括和沈昌杀进rì军的重围,和rì本军官单挑决斗,他都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大头。

    林笑棠说的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些不相干的事。可大头却被震撼了,他没想到在这个老同学身上竟然发生过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

    “以前我没把这些事告诉你和小屁的原因就是,当我再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发现,你们仍然是上学时的样子,没有一点改变,可我不同,我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林笑棠静静的说着:“你知道吗?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rì本兵,那天,我和二狗还有小柔在泰和桥撞见他,小柔的父亲就死在他们的手里。我不得已杀了他。以后杀的人我都没有印象了,甚至连那些人的长相我都记不清楚。唯独他,却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噩梦。每天我都能在梦里看见他,他的眉毛、他的眼睛,还有被我打断喉咙时的表情,一丝一毫都刻在我的脑子里,我想忘都忘不掉,有时候我就想,大概这个人的样子会伴随我一生。”

    大头的语调有些颤抖,“你想说什么?”

    林笑棠扭头看看他,“不杀人不代表你没用,记住,杀人不是件好玩的事情。还没走这一步的时候,或许你会觉得那是很刺激的事情,但当你走出那一步,你就会了解,那种痛苦是不能用语言来形容的。”

    大头沉默了。

    林笑棠继续说道:“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不想你和小屁走我的老路,但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就像小屁,他虽然安全的呆在训练班里,将来也会到军统任职,但他也会经过这一关,在眼下这个年头里,这是无法避免的。还有你,我们两个来上海,要面对的绝对不是莺歌燕舞、纸醉金迷,我们的道路或许比小屁的更加艰难。可是,我不想你也变成我的样子,哪怕是迟一点也好,大头,你明白吗?”

    两个人沉浸在这寂静的黑暗中,良久,大头才如释重负的说道:“谢谢你,老七!”

    大头终于放下了心事,沉沉睡去。

    林笑棠的睡意却一扫而光,他扭头看向窗外挂满繁星的夜空,心中的惆怅和迷惘反倒愈发浓重起来。

    或许是自己心中原有的懦弱、柔软与幽灵带来的坚毅、嗜血始终在悄悄的抵触,刚刚说给大头听的那番话,也正显现了他内心深处的那种矛盾和无助。

    林笑棠扭头看看已经睡着的大头,忽然间涌上一个念头,他不禁想起了小屁、二狗还有方柔,在这个黑暗的时代里,他不能容忍自己关心的人离自己而去,方柔的死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就像当初他无奈于大哥大嫂的离去,这样的事情直到今rì他还无法接受。

    为了他们,为了那些自己爱着的、在乎的人们,他不介意变成一个冷血的屠夫,他不介意用杀戮来维护自己喜欢的生活。他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想给身边所有人一个温暖、安全的世界,正因为这样,林笑棠的心中反而越发坚定起来。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第三十二章 豪门夜宴

    几天来,租界内也没有什么新闻,除了前几天英国海军军官戴维被人打断了双腿的消息,确实没什么可以刺激上海人的听觉和感官的东西。虽然当事人和两名证人一口证实袭击他们的是一名rì本人,但rì本方面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由上海驻军发表了一份声明,表明严查凶手的态度,仅此而已。

    耐人寻味的是英国方面的态度,英国驻上海海军发布了一份措辞激烈的公告,矛头直指rì本方面的消极对应。而英国zhèng fǔ方面却始终沉寂。这让林笑棠不免有些悲哀,如果英国人知道凶手其实是中国人的话,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恐怕租界早就被翻个底朝天了,弱国无外交,此话确实不虚啊!

    中午的时候,沈胖子从外边回来,看着店里清淡的生意,忍不住骂了一句。转回头叫上正在和新猎物缠绵的马启祥以及吧台中发呆的林笑棠,一起回到了办公室。

    沈胖子的办公室一股子暴发户的气质,所有摆设都是金光灿灿的欧式家具和用品,原本不大的空间摆放的满满当当。

    沈胖子是青帮中人,这点林笑棠早就知道,自从伏击英**官戴维之后,沈胖子也曾流露过想让林笑棠加入帮会的意思,但林笑棠却不想将来被这个束缚住手脚,于是就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沈胖子也是个聪明人,了解林笑棠的心意之后,就再也没提过。

    沈胖子把马启祥和林笑棠找来的原因就是,他的老板也就是他的师傅,上海滩有名的帮会大佬万墨林(注一)要在公馆办一个酒会,宴请上海滩各界名流,人手不够,所以要沈胖子和马启祥带着兄弟过去帮忙。听到这儿,林笑棠不禁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马启祥,莫非他也是帮会中人?

    马启祥似乎看出林笑棠的疑问,笑着掐灭烟头,“没什么可奇怪的,我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sè,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

    沈胖子特意叮嘱林笑棠,给那些伙计和厨师都打好招呼,今天晚上,到场的全都是上海滩的名流,一个个都要打起jīng神来,千万不能出差错。

    万墨林的公馆坐落在一片别墅区之内,林笑棠和大头带着一批侍应生伙计和厨师,搬着必备的工具走在一条并不算宽阔的林荫小道上,看着路两边jīng致、奢华的房子,众人乍舌不已。

    沈胖子换了一身考究的燕尾礼服,滚圆的肚子撑着白sè的衬衣,好像随时能爆裂开来,他伸手一拍大头的后脑勺,“都给我小声着点,一群乡毋宁,知道这里边都住着什么人吗?随便哪一个咱们都得罪不起!”

    刚一进公馆,就有人迎上来,直接将他们领到后边的工人房,指挥着众人换上统一的侍应生服装,接着便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教授礼仪,因为今天宴请的还有部分洋人,所以,一些西式酒会宴会的礼仪是必不可少的。

    整整一个下午,一帮兄弟们被折腾的头晕眼花,沈胖子却和马启祥好整以暇的看着宴会厅中的一应布置和来来往往的各sè人等,不时聊上几句,脸sè却渐渐凝重起来。

    晚上七点钟,各路宾客陆续到来,万墨林在门生弟子的陪伴下,在宴会厅与宾客们见面。沈胖子和马启祥也在其中,期间不停的有人称呼他们为“眼镜哥、少爷哥。”

    林笑棠猜测,这也许是他们两个的外号,但转念一想,林笑棠不由联想起一句在上海滩家喻户晓的口诀:十三太保、一月当道、教头快刀、浪子富翁、学生少爷、熊虎鹰豹、眼镜烟嘴、长枪难逃。

    难不成沈胖子和马启祥就是赫赫有名的上海滩十三太保中人?

    压制住内心的好奇,林笑棠举着满托盘的酒水,穿梭于达官贵人之中。时间已到腊月,但室内却温暖如chūn,身着长袍马褂、洋装、长裙的男女宾客举着酒杯,笑意盈盈,倒让然感觉不到外面世界的风雨飘摇。

    门口一阵sāo动,迎宾高声喊道:“上海特工总部李士群副主任、商界名宿张啸林先生到!”人头攒动的宴会厅中顿时一阵sāo动,人们纷纷扭过头去,向着大门的方向看去。

    万墨林蓦然间一愣,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众门人弟子赶去迎接。

    一名不到四十岁,身材高大的西装男子和一个穿着长衫,头戴礼帽,年龄约在五十多岁上下的老者把臂走进大门,身后是十几个挎着短枪的黑衣彪形大汉如影随形。

    万墨林上前一步,虚浮了一下那位老者,“小爷叔,我这一个小小的酒会,怎么还把您老惊动了。”

    老者脱掉礼帽,随手交给下人,摸了摸头上花白的短发,盯着万墨林看了一会儿,大有深意的说道:“木林啊,黄老板如今不问世事,月笙又远走香港,这偌大的上海滩我若是不仔细看着,难保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这不,听说你这里请客,我就来看看,也是帮你镇镇场子,怎么,不欢迎?”

    万墨林眼中jīng光一闪即逝,接着便连连称是,又与李士群见过礼,簇拥着两人进入会场。

    两人一进会场,便被众人团团围住,张啸林、李士群谈笑风生、应付自如,俨然便是今天酒会的主角一般。被冷落的万墨林冷冷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叫过一个门人,低声说:“告诉小沈和小马,随时注意那边的动静,张老板和李士群突然到访就是为了盯死我,让他们随机应变,今晚的事不会善了!”

    沈胖子默不作声的听完门人传达的万墨林口讯,点点头。扭头对马启祥说:“看见没,吴四宝和段白虎都没有跟着出现,应该是去办事了,不知道外边情况怎么样了。”

    马启祥百无聊赖的伸个懒腰,“沉住气,时间还早,养足jīng神,今晚上注定很多人是睡不着了。”说着,站起身,将西装搭在肩上,“我去后厨找点东西吃。”

    林笑棠一边在人群中游走,一边注视着宴会厅中发生的一切。对于张啸林和李士群的到来,他有一种本能的危险逼近的感觉。据他所知,上海三大亨,黄金荣已经赋闲在家、闭门谢客,杜月笙不愿做汉jiān,远走香港,只有这个张啸林,毅然戴上了汉jiān的帽子,投进rì本人的怀抱。还有李士群,这是个很奇特的人物,先是背叛***,后来又从军统叛逃到南京,投靠汪jīng卫,可真正算得上是“三姓家奴”了,目前在刚成立的汪伪特工总部,又称七十六号中主事,手段狠辣凌厉,也是一个风头正劲的人物。

    而今晚这两个不速之客突然来到万公馆又有什么目的呢。

    想着这些,林笑棠不禁有些走神,完全没注意到一只纤纤玉手从他手中的托盘取走了一杯红酒,而那只手的主人无意间看到林笑棠的侧脸,顿时叫出了声,“小七,怎么是你?”

    林笑棠骤然间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茫然的回过头,看清了面前女人的样子,胸口刹那间像是被重锤猛击了一下,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聚集到了头顶,此时此刻,他简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看着那张时常出现在梦境中的脸庞,林笑棠下意识的按了按贴身口袋中的那条手绢,思绪早已飞到了那段青葱岁月。

    “小七,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来找我?”娇柔的语气,伴着那张如花笑颜深深的刻在了林笑棠的心上。

    林笑棠又想起那个弥漫着chūn雨的夜晚,满心期待的自己瑟瑟缩缩的躲在角落里,手捧着鲜花和费尽心机准备的礼物,等待着心上人儿的出现,幻想着陪伴她度过一个浪漫的生rì。

    而等来的,却是让他心碎至今的画面,心爱的女孩儿挽着一个男人的手,向着家的方向走来,她脸上的那种甜蜜、那种满足是林笑棠从未见过的,似乎永远也不会属于他。

    两人在路灯下轻笑、拥抱、接吻,而林笑棠却躲在一旁的yīn影里颤抖着,手中的鲜花和礼物跌落在湿漉漉的泥土上,一起摔得粉碎的还有一颗青涩的心。

    因为林笑棠看得清楚,那个亲吻心爱女孩的男人,正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马启祥和大头无聊的站在宴会厅和后厨的通道门口,一人手里夹着一支香烟,还不时从身边经过的侍应手里取来杯酒水一饮而尽。

    马启祥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环肥燕瘦、美女云集,今晚的宴会绝对适合他的风格,但现在的他确实没这个心思,因为还有大事要做。

    忽然,马启祥用胳膊一捣大头,“嘿、嘿!大头!看那边,我没看错吧,小七那个木头在泡妞的吧?那妞模样还不错哈!”

    大头漫不经心的扭过头,“就他!被泡还差不多,哪儿呢?”

    马启祥一指,大头仔细一看,“噗”的一口,将嘴里的酒水吐了个干净

第三十三章 暗渡陈仓

    “夏之萍!”大头惊呼道。

    马启祥立刻来了兴趣,“老相好?”

    大头白了他一眼,“相好个屁!老七的致命伤!”

    “说来听听!”马启祥知趣的给大头递上一支烟。

    其实故事也很简单,林笑棠暗恋大学同窗夏之萍,写了一年的情书,到了表白的时候,却被自己的好友捷足先登,整个一完败的初恋。

    大头撇撇嘴,“就他那个好兄弟元剑锋,人见人厌的家伙,不知道老七怎么跟他混到一起的,这不,那小子通过老七认识了夏之萍,二话不说就下了黑手了。”

    马启祥眨眨眼睛,“还有呢?”

    大头手一摊,“还有什么,就这么多!”

    马启祥一挥手,“切,我还以为什么荡气回肠的桥段呢!像这样的初恋,我至少得有七八回了!”

    大头 “……”。

    夏之萍惊喜的看着林笑棠,“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说着一转身,“剑锋,你看我遇到谁了!”

    人群中闻声挤过来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手里举着酒杯,“遇到谁了,看把你高兴的。”那男子一眼看见林笑棠,顿时愣了,“小七!”

    两人互相看着,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男子瞥见林笑棠身上的侍应生制服,嘴角一扬,表情中多了些玩味和不屑,“小七,你这是……?”

    林笑棠刚要回答,肩膀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按住,“七少爷,只不过一场赌局,没必要这么当真吧!兄弟们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还真来这儿扮侍应了!”

    林笑棠一扭头,面前是马启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对面的男子认出了马启祥,立刻伸出了手,“马少爷,您好。”

    马启祥一愣,努力搜索着记忆,“你是?”

    “元剑锋,对了,我和令兄马公子认识,就是zhèng fǔ财政部的马处长,您忘了,我们还一起吃过饭!”那人热情的说,脸上笑容满面。

    马启祥一拍脑袋,“哦,是你,元兄!”

    两人热情的握手,马启祥低声凑在林笑棠耳边,“这姓元的哪颗葱啊?”

    元剑锋很是惊喜,“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我一直在找马处长,但听说他出差去南京了,不知道上次我说的那件事现在进行的如何了?能不能请马少爷代为在令兄处打听一下?”

    马启祥一看林笑棠,指指元剑锋,“你朋友?”

    林笑棠看看夏之萍,发现她眼中满是恳切之sè,只得无奈的点点头。

    马启祥笑着一拍手,“没问题,既然是七少爷的朋友,就包在我身上,下个星期找我,不在山度士就在英雄!”一指林笑棠,“我们几个兄弟的产业,有空来玩啊!”

    夏之萍的眼神露出一抹惊奇。

    看着两人的背影,元剑锋的笑容顿时从脸上消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什么玩意?”

    夏之萍有些担心的挽住他的胳膊,元剑锋勉强笑了笑。

    “你认识他?”林笑棠问。

    马启祥挠挠头,“也许吃过饭,谁记得住啊?”

    “那你还答应他?”

    “废话,每天那么多人找我堂哥,大部分都是走我的路子,办的事有大有小,这小子我也有点印象,他是在军情处那个冷衙门混饭吃,被七十六号挤得快关门了,想跳槽去财政部而已。”

    马启祥说着用胳膊肘一捅林笑棠,“行了,就一初恋,回头去我的英雄夜总会,大把初恋等你挑。”

    林笑棠脸一黑。

    马启祥的意思很明确,他察觉到林笑棠和大头的来历并不像沈胖子说的那么简单。他和沈胖子掌管的产业不少,他自己是甩手掌柜,沈胖子一个人难免有些独木难支,马启祥也想趁这个机会给两人找个帮手,最重要的是,沈胖子也有这个打算。

    万府的一名管家匆匆走到马启祥的身边,“万先生找你,书房!”

    林笑棠见状转身要走,马启祥却一把拉住他,“一起来,今晚上的事,我们缺人手。”

    书房中,万墨林不停的踱来踱去。今晚从南京来了两个重要人物,携带着机密文件,准备投诚到chóng qìng方面,香港的杜月笙下了指示,要万墨林务必将这两人安全送到香港,为此,万墨林调动了手下的十三太保中人,也就是外号眼镜的沈胖子和少爷马启祥。

    今晚的酒会本就是个幌子,想要趁着人多混乱一举将人送上船,但没想到张啸林和李士群突然到来,他们的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死死的盯住万墨林,不让他有分身的机会。

    刚刚,法租界巡捕房的总探长金九龄来过电话,隐晦的告诉万墨林,rì本人已经和英美法领事馆打过招呼,英美法允许七十六号和rì本人在租界内展开行动,前提是不允许发生大规模枪战。而且,张啸林已经压制住上海帮会的势力,严令他们不许插手今晚的事情,所以,万墨林等人等于是在孤军奋战了。

    局势恶化成这样,让万墨林心烦意乱,黄金荣、杜月笙不能露面,上海就没有人能够压制住张啸林,很多人脉和关系都无法利用,从公馆到码头这一路,不用问,一定有大批的rì本特务和七十六号的人马堵截,那要如何才能将人安全的送上船呢?

    马启祥和林笑棠推开门走进书房,万墨林心情本就不好,此时看到马启祥身后的生面孔顿时眉头一皱。

    马启祥抢先说道:“自己人,信得过,师傅您放心。”

    万墨林看向沈胖子,沈胖子微笑着点点头。

    屋里除了万公馆的大管家,就剩下万墨林、林笑棠等四人,万墨林将事情说了一遍,看向沈胖子和马启祥,“怎么办?鸿运码头夜里三点钟的船,只此一班!”

    沈胖子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张老板的手下和吴四宝、段白虎都没出现,不出意料的话,一定在外边守着,本来以师傅的面子还能硬闯一下,但李士群和张老板在此就不妥了!”

    万墨林点点头,“现在我们无人可用,学生去了南京,烟嘴、浪子他们跟着杜先生在香港,教头可以用,但他一直跟着军情处庄崇先,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惊动他。”

    三个人将所有情况都重新梳理了一遍,竟然发现已经是无计可施,三人顿时相对无言。万墨林看看表,“时间不早了,我这么长时间不出现,张啸林那儿会注意到的,我先下去。大不了撕破脸,斗个鱼死网破!”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笑棠忽然站起身来,“我有一个办法!”

    万墨林一愣,随即站住了脚步,看看沈胖子。沈胖子一指林笑棠,“师傅,这是我的兄弟,林笑棠,改了名字叫林七。”

    万墨林犹豫了一下,“说说看。”

    林笑棠走到茶几的旁边,用手指着桌面上的一张上海地图,“我们现在是在法租界,去鸿运码头的话,要穿过公共租界,万先生刚才已经说了,这一路必然险阻重重。而法租界向西是rì本人控制的区域,虽说危险了点,但未必不是灯下黑。”

    万墨林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是个好办法,但我现在没有可用的人,这里的人,七十六号、张啸林的手下都熟悉……”。

    沈胖子和马启祥忽然笑了。

    林笑棠站直了身体,“如果万先生不嫌弃,我愿意走这一遭。”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酒会结束,各路宾客相继告辞离开,热闹了一天的万公馆重新归于平静。半个小时后,万公馆的大门洞开,开出四辆崭新的庞蒂克轿车。

    车队刚走出两个路口,便被拦了下来,看样子是租界的巡捕在这里设卡拦截。车上的司机很不耐烦,指指身后的三辆汽车,大声告诉巡捕,万先生就在车上,要去万国夜总会捧场。

    巡捕点头哈腰的道歉,但就是不肯放行。黑暗中突然冲出大批的人影,顷刻间就将四辆车堵在了中间。

    张啸林和李士群笑呵呵的从人群中鱼贯而出,“木林哪,这么晚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巧,又遇上了,要不,咱们一起?”

    第三辆车的车门打开,没等保镖开门,万墨林自己就从车上走了下来,脸上显现出惊奇的表情,“小爷叔,李主任,你们怎么在这儿?”

    李士群冷笑一声,“万老板还真是侠肝义胆,非要亲自来送人吗?”

    万墨林不解。

    李士群朝后面喊了一声,“金总探长,这是你的地盘,我们不好插手。”

    人群中钻出身着jǐng装一脸尴尬的金九龄,走到万墨林身边,“木林兄,实在是对不住,我这也是公务在身。”

    万墨林叹口气,摆摆手,“请吧。”

    巡捕一拥而上,但搜查了半天一无所获。

    万墨林笑嘻嘻的说:“小爷叔,李主任,公务忙完了,不如一起到万国夜总会乐呵乐呵,两位大概知道,那儿的老板娘就是我的人,在我面前唠叨了好几次,要请两位过去。相请不如偶遇,您看……?”

    张啸林和李士群脸sè铁青。

    一个手下跑过来,“李主任,公馆后门冲出两队车,分两个方向开出,弟兄们上前检查,被他们打伤了好几个……”。

    李士群反手一个耳光打过去,“饭桶,还不快追!”

第三十四章 元剑锋的告密

    李士群和张啸林的大队人马呼啸而去。万墨林也冷笑一声,转身登上汽车离开。万公馆的大门并没有关闭,十几个工人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清理打扫工作,大袋大袋的垃圾被搬上板车,一会儿功夫,居然装了六七车。

    管事招呼着工人推上车,走向这片富人聚集区外的垃圾站,路上照例有巡捕和七十六号的人检查,但明显心不在焉,随意翻了翻垃圾袋,看了看众人的面孔,挥手放行。

    一行人来到垃圾站,卸完垃圾袋,管事的长出一口气,掏出香烟分给工人们,众人正在吞云吐雾间,几辆车下却迅速钻出几个黑影,隐入夜sè中。

    管事回头看看,未动生sè。

    那几个黑影正是林笑棠、大头和万墨林的要求护送的两位重要人物,一位姓高、另一位姓陶。还有一个是杜月笙的门客,万墨林派来的向导。

    看着那个慵懒的小眼睛年轻人,林笑棠心中说不出的怪异。杜月笙人称“chūn申门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是出了名的喜欢招贤纳士,门下既有文人政客,也不乏鸡鸣狗盗之辈,而这个人显然不被万墨林待见,如果不是真的无人可用,看样子是绝对不会派这个人来协助自己。但林笑棠却感觉他绝不简单。

    这个人叫做火眼,真名除了杜月笙,没人知道。

    出发的时候,林笑棠在万公馆中找了些材料,帮助高陶二人进行了简单的易容,从那个时候起,这个火眼就一直盯着林笑棠不放,万墨林等人看着林笑棠的手艺只是惊叹,而火眼的眼神中更多的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好奇和兴奋,从那时起,林笑棠就暗暗对此人留意起来。

    至于护送高陶这件事,林笑棠则是有大部分的私念在其中,虽然很认同万墨林等人的做法,但更多的则是想利用这个机会使自己从中获益。

    林笑棠、大头和火眼每人配备了一把毛瑟M1932手枪以及弹夹,还有一把匕首,就连高陶二人也每人带了一把转轮手枪防身。

    半个小时后,五个人出现在虹口,这里已经是rì军占领的区域,由于已近新年,rì本人为了粉饰太平,庆祝占领上海后的第一个节rì,组织了大批民众上街庆贺,所以表面上看来,这里倒要比租界更加繁华热闹。

    元剑锋陪着太太夏之萍坐在路边的一个小吃摊里,自己点了一小壶酒自斟自饮。原本今天他是没资格参加万墨林的酒会,只是军情处的老板庄崇先为人低调,不喜应酬,所以才将请柬交给了他。

    元剑锋满心欢喜带着太太来参加酒会,希望能在这里结识一些达官贵人,找机会调出军情处这个冷衙门。

    元剑锋的家族原本在上海有些名气,家中还有长辈在市zhèng fǔ任职,也算官宦子弟。但淞沪抗战爆发后,局势纷乱如麻,家人渐渐失势,到现在他也只能在军情处里担任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员。

    但到了酒会才知道,上层社会远不是目前的他能够触及的,很多人就算认识他,现在也是敬而远之,更别说那些洋人和刚刚崭露头脚的新贵了。

    还有偶然间遇见的那个林笑棠,上学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夏之萍,他连理都懒得理他,就是这么一个窝囊的穷小子,居然有马启祥这样的人来为他圆场,可见两人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元剑锋的心里又是妒忌又是愤恨,大口大口的喝着闷酒。夏之萍看出丈夫的郁闷,用手轻拍他的胳膊,“剑锋,不要再喝了。咱们现在总算是衣食无缺,失意只是暂时的,以你的才华,我相信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的。实在不成,我们筹些钱去香港,那里是英国人的地方,也许机会更多些,总好过在这里仰人鼻息啊。”

    夏之萍的这番话让元剑锋更感到一阵烦闷,他拨开妻子的手,拿起酒杯刚要喝,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元剑锋的手不由僵在半空中,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群中左顾右盼的林笑棠。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人,一行人的行踪显得谨慎莫名。

    元剑锋的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从庄崇先那里听到的一件事情,“万墨林、马启祥、林笑棠,这三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莫非真的与那件事情有关?”

    元剑锋突然激动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正面临一个千载难逢的升迁机会。现在这个世道,哪管他什么朋友和同学,只要有钱有权,他元剑锋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赶忙站起来,叫住街边一辆黄包车,不由分说将夏之萍推上车,自己却向着林笑棠等人的方向跟踪下来。

    林笑棠的策略很简单,众人由虹口进入闸北,再从闸北回转到公共租界,兜一个大圈子直奔鸿运码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个钟头之后,就能将人安全的送上船。

    正走着,林笑棠忽然站住了脚,在一条弄堂口停下,众人一愣,林笑棠却不慌不忙的掏出香烟,站在石库门旁边(注一)点着,并示意其他人继续向前走。

    元剑锋见状,立即在一个杂货摊后隐藏起来。

    稍后,元剑锋探出脑袋,看看几人的背影,随即又跟了上来。

    刚走到弄堂口,黑影中伸出一只手,将他拖拽进来。

    林笑棠一拳击在元剑锋的小腹上,元剑锋顿时一声闷哼弯下腰来,街上的行人见状立刻躲得远远的,生怕惹祸上身。

    林笑棠抓住元剑锋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抬起来,蓦然一愣,“是你!”

    元剑锋捂着肚子嘿嘿敢笑了两声,“你这么激动干嘛,我只是过来和你打个招呼而已。“

    林笑棠松开手,看看他,“你在跟踪我?”

    元剑锋站直了腰,“你想歪了吧!”

    林笑棠用手指点指他的鼻子,“咱们两个事早就过去了,没再提的必要,之萍既然嫁给你,我没话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少管闲事,回家好好过你的rì子去,这种游戏你玩不起!”说完,转身离开。

    元剑锋恨恨的吐了口唾沫,走到弄堂口,却发现林笑棠等人全都消失无踪,他只得讪讪的向回走去。

    段白虎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今晚的大事件明显与他无关,吴四宝那个家伙,刚到七十六号没几天,就深得李士群信任,遇到这样的大行动竟然只让他跟在身边,这不是摆明了要抬举吴四宝吗?那今后还有他上海之虎的立足之地吗?

    几个手下看出段白虎脸sè不善,所以都躲得远远地,生怕触了霉头。

    段白虎手拿着茶壶,目光森然的看着茶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这里是虹口,rì本人的老巢,在这里守卫,能抓到个屁啊!

    段白虎忽然看见不远处无jīng打采走过来的元剑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几个,把楼下那个姓元的给我抓上来。”

    元剑锋一看见雅间里端坐的段白虎,脸sè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险些跪在楼板上。

    段白虎狰狞一笑,“元公子,欠我们赌场那一万块,您打算什么时候还哪?”

    元剑锋赶忙作揖,“虎爷,你再容我几天,这不是个小数目,给我一个礼拜时间,一定连本带利还给您!”

    段白虎翻着白眼看着他,脑门上的抬头纹清晰可见。“元公子,你脑子是不是有点不清楚啊,你以为现在还是你舅舅做zhèng fǔ高官的时候吗?是,你也是官,还是军情处的官,可在我们特工总部的眼里,那就是个屁,你他妈还敢和我讲条件,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段白虎一笑,“其实也简单,没钱也行,你太太长得不错,来我的舞厅客串一下,我保管她一个月之内红遍上海滩,怎么样,一年准保你还清赌债,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元剑锋径直跪了下来,哭喊着求饶。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今天要是不说出个章程来,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这茶楼!”

    元剑锋心一横,“虎爷,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大事,但你得做主把我的欠债一笔勾销!”

    段白虎大怒,“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种时候,还敢讲条件!”

    元剑锋举双手讨饶,一五一十的将在酒会和刚才遇到马启祥、林笑棠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段白虎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手掌紧紧的按住红木座椅的扶手,“你确定?”

    “没错,那小子和马启祥过从甚密,现在又带着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好!”,段白虎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我可以考虑一笔勾销,还会让你立功受赏,要是……,哼哼,你就可以准备好自己的棺材了!”

    元剑锋脸白如纸。

    段白虎马上行动,命令手下立刻严查虹口大小街道,务必要找到元剑锋说的这几个人。同时,为了避免其他人得到消息抢功,他严令部下严密封锁消息,直到抓到这几个人为止。

    注一:石库门。二十世纪初,社会动荡,大量人cháo涌入相对稳定的上海租界,导致住房紧张。英国人设计了这样一种住宅形式,有点像欧洲的联排住宅,加上中国式的合院建筑。高密度的土地利用率解决了一屋难求的局面,由于这类民居的外门选用石料作为门槛,故称“石库门”。这种中西结合的建筑形式在中国近代建筑史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它的出现是上海这种极具特sè的城市生活的必然产物。目前还有相当一部分上海市民居住在这种有一个多世纪历史的石库门建筑中。

第三十五章 偶入户田津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同一时间,军统上海站同样在调兵遣将。站长王天木虽然早就收到高陶二人来到上海的消息,但面对着rì本人和七十六号咄咄逼人的紧逼,他还是感到有心无力。

    迫于上面的压力,他一早安排了行动队的柳乘风带领部分队员待命。出乎他意料的是,高陶二人来到上海,并没有和军统方面通气,而是直接与万墨林方面取得了联系,这让王天木不由松了一口气。但他也不敢就此甩手不管,毕竟这是戴笠亲自下达的命令,如果出了差错,他照样是罪责难逃。

    为此,他命令柳乘风严密监视着万墨林的公馆。刚刚,柳乘风派人来报,万墨林和他的门人眼镜、少爷,分三路出发,万墨林一路已被张啸林和李士群拦截,证实是虚晃一枪,而眼镜和少爷的两路人马还在不停和对方纠缠着,期间吸引了七十六号的大部分注意力。柳乘风间接提出自己的看法,他怀疑这两路也是疑兵。

    王天木踌躇了,万墨林目前的形势他很清楚,在上海势单力孤,如果没有张啸林的从中作梗,他完全可以毫不费力的将人送出上海,但偏偏张啸林已经大张旗鼓的上了rì本人的船,这样一来,以往三大亨的人马谁敢出手相助?

    万般无奈之下,王天木想到一个人。或许如今只有他才能帮助自己安然度过这一关。

    但此人是情报部门的老前辈,可以说,就算是戴笠和陈立夫、陈果夫兄弟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先生”,况且他已经退隐江湖多年,自己就这么贸贸然的求到他的面前,他会答应吗?

    王天木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一个苍老但是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曾公馆,哪位?”

    王天木赶忙回答,“是常伯吗?您好,我是郑士松(注一)。”

    “哦,是郑先生啊,这么晚打来,有什么事吗?”常伯的语气很淡然。

    王天木握紧了电话听筒,手心有些cháo湿,歉然的说道:“真不好意思,晚辈这里有些急事,冒昧的问一句,寓公他老人家休息了吗?”

    电话那端忽然没了声音,似乎正在询问,王天木大气也不敢出,只得耐心的等待着。

    片刻,电话那端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是仁铿吗,我是曾一江。”

    王天木顿时一阵欣喜,“寓公,您老好,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那边立刻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王天木知道这位寓公的直爽脾气,不敢拐弯抹角,直接将所要托付寓公的事情说了一遍。

    寓公思忖了一会,点头回答道:“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我有耳闻,既然仁铿你开了口,我不会置之不理的。”

    王天木千恩万谢。

    挂上电话,寓公走到沙发上坐下,对面坐着一人,竟赫然是原本应该出现在万国夜总会的万墨林。

    寓公指指电话,“chóng qìng那边坐不住了。”

    万墨林将茶杯放下,眉毛一挑,“哦,是吗?”

    寓公捋了捋胡须,“今天晚上这步险棋是你的手笔?”

    万墨林摇摇头,“不,纯粹是出于无奈,张啸林已经撕破了脸皮,杜先生不停的写信、打电话,都没能让他改变心意。今晚,他做的很绝,我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小沈和小马手下有个姓林的年轻人,是他的主意,当时我也没得选择。”

    寓公“哦”了一声,身体立刻直了起来,“姓林,名字是什么?”

    万墨林摸着脑门,苦思了一阵,“林七,林笑棠。”

    寓公恍然大悟,眼中一抹奇异的神采闪过,随即哈哈大笑,“木林啊,这可不像你的xìng格啊,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小家伙,你竟然敢把这么大的事情托付给他!”

    万墨林却正sè说道:“小沈和小马相信的人,我绝对信得过!”

    寓公赞赏的点点头,“不愧是月笙**出来的人,果然有大将之风啊!”

    寓公很清楚今晚万墨林乔装打扮来找自己的用意,他也没打算推脱,一方面是杜月笙的面子,另一方面是他已经得知高陶二人身上携带着足以震动政局的机密文件,出于公义他也无法拒绝。再一个,就是刚刚得知林笑棠居然也加入进来,那他就更加不能置身事外了。

    得到了寓公的准确答复,万墨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唯一令他诧异的是,寓公居然还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这次事情过后,请他务必关照一下这个姓林的年轻人,至于他和这个姓林的之间什么关系,万墨林没敢问,对于他来说,寓公肯出手相助,就是帮了自己天大的忙,提携一个年轻人,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常伯送走万墨林之后,禀报寓公,“他们在虹口出现了!柳乘风好像得到了消息,已经向那边靠拢,准备接应!”

    寓公沉思片刻,“让常欢过去吧,带他们去咱们的码头,直接上船出海,然后上胡佛号。还有,帮我联系洪查维,这帮洋鬼子,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居然由得rì本人在租界兴风作浪!”

    林笑棠他们没走出多远,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头,街上忽然间多了许多神情诡异的人,不停的搜寻着,好像在找什么目标,尤其是当林笑棠看见元剑锋瑟瑟缩缩的躲在一群人中间,目光闪躲着找寻的时候。林笑棠就确定事情要糟糕。

    林笑棠不是没想过杀元剑锋灭口,诚然,元剑锋和他是有解不开的死结,但事关民族大义,林笑棠却没有料到当年也是一腔热血的他居然会堕落到这个地步。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林笑棠看到元剑锋,总会想到夏之萍,心便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林笑棠示意众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而他的目光却不停的在周围扫视着,忽然,他的眼睛一亮,不远处的街角矗立着一座rì式风格浓郁的建筑,门前古朴的灯笼上写着三个字——“户田津”。

    林笑棠不动声sè冲着几个人使个眼sè,几人匆匆向那家rì本居酒屋移动过去。

    挑开门帘,林笑棠才发现,这家居酒屋的面积确实不小,清一sè的rì式装修,刚一进门,便有笑容可掬的身穿和服的女服务员上来迎接。

    几人中姓高的那个中年人看来是懂得rì语的,虽然不明白林笑棠来这里的用意,但出来之前得到万墨林的嘱咐,让他们一行人都听林笑棠的安排,所以,一进门便在林笑棠的示意下要了一个小的雅间。

    林笑棠熟练用rì语和服务员交谈着,令他奇怪的是,这里的服务员居然都是正宗的rì本人,中国话也听得懂。林笑棠一边毫不在意的和两个面容姣好的服务员调笑着,一边从容不迫的帮助几人点好了菜,还要了两瓶清酒。

    服务员弯腰施礼退出之后,林笑棠来到姓高的中年人身边,嘱咐他们先安心用餐,毕竟外边还有大批的七十六号的特务在搜查,而且接下来的路程注定要很困难,所以不妨在这里休息休息,用点食物补充一下。

    火眼眨着眼镜看着林笑棠,心中难以平静。自己在杜月笙这里已经呆了一年有余,虽然每天的生活是混吃等死,但内心中那团火焰始终未曾熄灭,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国外的那种不堪回首的经历,而那也恰恰是促使他回来报效国家的最大动力。只是到了国内才发现,自己的一身本事竟然无用武之地,在**的那一年半时间使他真正明白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隐姓埋名来到上海,期待着从头开始,但残酷的现实几乎将他击垮,杜月笙不敢用他,只是将他像只宠物一样养了起来,但那的确不是他希望的生活。

    直到今天遇到林笑棠,火眼忽然好像触摸到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强烈的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着同类的气息。火眼情不自禁的想到,或许,他能成为改变自己命运的一个人。

    林笑棠迈步出了雅间。径直来到居酒屋的吧台前,吧台前边就是给客人的座位,而吧台后边就是居酒屋的cāo作台,一个穿着洁白厨师制服、留着一部短须的rì本老者一面指挥着手下紧张的为客人们准备各种食物,一面则熟练的翻弄着铁板上烤的滋滋作响的海鲜食材。

    晚上的客人并不多,看得出,这里刚开业不久,屋中还有一丝淡淡的装潢味道,而且看来主要是为在上海的rì本人提供服务的,来这里吃饭喝酒的要么是军人,要么是西装革履的rì本商人。

    看到林笑棠在面前坐下,老者弯了一下腰向他致意,林笑棠赶忙还礼,点了一壶清酒,一份炸虾卷、一份鱿鱼寿司、一份河豚刺身。

    老者诧异的看了林笑棠一眼。

    不消片刻,林笑棠点的几样小菜便摆到了面前,他夹起两片晶莹透明的河豚刺身,蘸了些调味汁放入口中,鱼肉的芳香、鲜嫩立刻弥漫了口腔。

    老者不动声sè将一小杯酒放在林笑棠的身边。

    林笑棠点点头,用rì语说道:“调味汁很特别,葱花、醋、柚子汁,还有一种是什么?”

    老者眼神放出光来,打量了林笑棠好一会,这才说道:“承蒙夸奖,其中还有小店特制的萝卜泥。”

    林笑棠呵呵一笑,举起老者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加上您这杯河豚鱼翅酒,就更完美了!”

    注一:王天木,原名王仁铿,化名郑士松。军统四大金刚之一,早年混迹于东北军,后转移到西北,加入军统后,任上海站站长。

第三十六章 窝囊废师团

    第三十六章 窝囊废师团

    “人们都把吃河豚视为拼死之举,想不到,竟然还有人独爱这一份美味。”老者笑意吟吟的说道。

    林笑棠将盘中最后一片刺身送入口中,用餐巾擦擦嘴,这才意犹未尽的说道:“世人皆如此,不肯以身涉险,殊不知,只有冒险才能拥有品尝美味的权利。”

    老者大有深意的看看林笑棠,随即低头行礼,“您能点这道菜,也是对厨师的莫大信任。”

    自从刚刚林笑棠等人进入户田津的时候,元剑锋就注意到他们,但因为没有确定,所以也没敢开口。直到林笑棠大模大样的坐到吧台前,元剑锋这才赶紧向身边段白虎手下的一个头目报告。

    头目听完,看看那居酒屋,一脸不善的盯着元剑锋,“你确定是他?”

    元剑锋肯定的点点头。

    那头目一巴掌甩在元剑锋的脸上,“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rì本人的地盘,中国人敢进去吗?你想害死老子不成!”

    元剑锋哭丧着脸,“人我可是找到了,抓不抓的,你们看着办吧!”

    头目也踌躇了,那家店他是晓得的。进进出出的都是些rì本人,听说这店也不是一般rì本人开的,似乎和虹口道场以及黑龙会还有些关联,要想到那里抓人,他可是没那胆子。

    林笑棠冷眼看着窗外一众人的丑态,慢慢的转回头。这里是七十六号和rì本人的地盘,他原本也没想能顺顺利利的从这里直达目的地,只是元剑锋的出现是一个小小的变故,但林笑棠自忖还应付得来。

    服务员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老板,不好了,大谷少佐又喝多了!”

    老者一皱眉,林笑棠顺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正在角落里的一张餐桌上和两个同伴大声争论着什么。不一会,他的同伴们就拿起外套,气哼哼的离开。

    老者摇摇头,和林笑棠客气了两句,嘱咐服务员不要管那个大谷少佐,便转身去忙了。

    林笑棠笑着和服务员搭讪,那名女服务员看来也不讨厌林笑棠,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林笑棠聊起天来。从她的口中,林笑棠得知,那个叫大谷的少佐,是大阪第四师团的一个参谋,第四师团就驻扎在上海,户田津也是军官们经常光顾的场所。大谷就是常客之一,只不过他的酒风实在太差,所以隔三差五就会在这里出丑,久而久之,店里也就不管不问了。

    林笑棠的心理一动,“第四师团?那个窝囊废师团?”

    rì本军队的师团,成立之初是以地域来划分,大阪第四师团就是最早成立的师团之一。这个师团下辖四个联队,配备了一流的武器装备,原先号称jīng锐。然而没多久,它的“窝囊废”之名便流传开来。

    第四师团原本驻守东北,一到军队整训、巡逻或者有作战任务的时候,师团内便病号激增,致使师团长不得不亲自坐镇医务室参加诊断。

    来到中国战场后,战绩更是一塌糊涂,搞得中**队一听到对面是第四师团,竟然往往士气大增,抢着和其交战。所以rì军内部也有个说法,只要是第四师团参加的战斗,就算是胜仗也会变成败仗。

    究其原因,第四师团的组chéng rén员都是来自于大阪地区的小商人、农夫和菜贩。大阪相当于中国的江浙地区,古时便有“大阪富豪一怒、天下诸侯皆惊”的说法,这里的人们擅长经商,眼里只有利益,对于所谓的武士道jīng神,倒是淡漠了许多,对于上级的命令也习惯于讨价还价,是以战斗力就不言而喻了。

    林笑棠盯着大谷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也许今晚的转机就在他的身上。

    林笑棠又要了一壶酒,端着酒杯,晃晃悠悠的来到大谷的对面坐下。

    大谷醉眼朦胧的看看林笑棠,倒是没有拒绝他这个不速之客。林笑棠二话不说,给大谷的杯子满上酒,两人一碰杯一饮而尽。

    没多长时间,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熟人。

    从大谷的口中得知,第四师团自从驻守上海之后,由于恶名在外,所以便划入了地方保护部队的序列,这对军官和士兵来说,倒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上海是全亚洲的繁华之地,对于他们这些来自于rì本富庶地区的人们那是如鱼得水,军官们纷纷动起了发财赚钱的脑筋。

    而大谷本身家境不错,只是为了服兵役才来到中国,脑子里根本没有为什么为帝国效命的概念。来到上海这个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后,他便乐不思蜀。唯一令他头痛的就是,钱越来越不够花了。

    家中的生意,因为rì本国内的全面备战而逐渐凋零下去,每月的那点薪水,根本不够他在上海一夜的花销,为此他没少欠账,刚刚就是向同僚借钱,结果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林笑棠一边听着大谷的牢sāo,一边不停的和他碰杯。两人说的都是rì语,因此在这个居酒屋中丝毫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只有那位老板偶尔投来一束复杂的目光。后来,林笑谈更干脆邀请大谷来到雅间,又和众人喝了一通,这才准备出发。

    姓高的中年人听出这时一个rì本军官,脸上不禁一变sè,林笑棠悄悄向他打个手势,示意他不必惊慌。

    几个人结了账,和大谷有说有笑的走出了居酒屋。

    门外的头目和元剑锋远远的看着,却不敢上前阻拦,他们也听出,几个人说话全部用的是rì语,头目心中惊疑不定,心中直埋怨段白虎接了个烫手山芋,偏偏刚刚派去请示的人还没有回来,所以只得远远的跟着这一行人。而元剑锋趁着头目等人稍不注意,顿时脚底抹油,溜了。

    林笑棠和大谷一路说笑,宛然是熟识的老朋友,几个人径直向着不远处最为热闹的一家舞厅走过去。

    林笑棠和姓高的中年人娴熟的rì本话已经彻底打消了大谷心头仅有的那些疑虑,加上酒jīng上头和这些天来拮据的生活带来的压抑,大谷迫切需要找一个地方来发泄一下。

    大谷显然是这家歌厅的熟客,刚到门口,一个经理打扮的人便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大谷炫耀似的发号施令,让经理立刻安排好座位和酒水。

    林笑棠拉过火眼,“盯着外边那些尾巴,有事通知!”

    偌大的舞厅里,此刻已是人满为患,舞池里人头攒动,就连温度似乎也比外边高了不少。大谷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领带,身手就去抓桌子上的酒瓶,林笑棠笑呵呵的抢过来,帮他倒上一杯。大头和两名中年人则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到了沙发上。

    不一会功夫,经理便领来了几名身姿绰约的舞女,其中竟然还有两个肌肤雪白、身材高挑的俄国美女。大谷尖叫一声,跳起来伸手就搂住了其中一个,而其他人则纷纷走到众人的面前,邀请大家跳上一曲。

    林笑棠看出大头的局促不安,拍拍他的手背,“放松点,一会看我的眼sè行事!”

    林笑棠目送着几人下场,不禁松口气,将头靠在沙发背上,狠狠的抽了口烟,一旁的舞女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林笑棠笑笑,塞给她几张钞票,“就坐在我身边,不要说话,这就行了!”

    身旁的舞女年纪不大,脸上的浓妆遮盖住了她的年龄以及原来的面貌,她呆呆的握着手里的钞票,忍不住看看林笑棠,这样的客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林笑棠还在等待,他已经按照与万墨林的约定,将人带到了虹口,接下来,他要等待接应的人出现,至于他们怎么找到自己,林笑棠却丝毫不清楚。

    林笑棠呆了片刻,却始终没有看到接头的人出现,不禁有些烦躁起来,他起身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舞女本来想带路,但林笑棠摆摆手。

    舞池里依然热闹非凡,爵士味十足的音乐让人不由想扭动下身体,走过舞池的边缘,林笑棠可以清晰的看到大谷正搂着舞女起劲的扭动着,而大头则一脸生涩的轻轻搂着舞女笨拙的晃动。

    “先生,可以借个火吗?”

    林笑棠一怔,回头看去,一个带着帽子的年轻人站在舞池边柱子的黑暗中,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面孔。

    林笑棠走近两步,掏出打火机帮他将手中的香烟点着。年轻人这才抬起头,嘴角一弯,露出整齐的牙齿,“谢谢”,随手摸出一支香烟递过去,“您也来一支吧,地道的美国骆驼烟,新牌子!”

    林笑棠恍然,接过来,年轻人凑近他轻声说道:“一会枪响的时候,跟着我走!”

    “你是谁?”林笑棠一笑,“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留下个名字以后方便还。”

    年轻人也笑了,摸出一块铜牌,林笑棠接过来一看,没错,是青帮的标记。

    年轻人冲他一扬眉毛,“就算你分辨不出这块牌子的真假,总该认得这个。”说着,挑起指头,指指自己的头顶。

    林笑棠这才发现,他头上居然带着一顶不合时宜的凉帽,慢着,这帽子有点眼熟。

    林笑棠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你是那个跑顶宫的!”

第三十七章 不流血的布局

    常欢哭笑不得,伸手摘掉帽子扔给林笑棠,“狗咬吕洞宾,我好心好意替你拿回帽子,倒被你倒打一耙!”

    “这么说,我刚到上海就被你盯上了?”林笑棠立刻jǐng觉的问道。

    常欢打个哈哈,“放心,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我老板答应了万墨林,让我来帮忙的!”

    林笑棠一双眼睛在常欢身上不停的打量着,他心知这个年轻人不可能刚见面就将实情全盘托出,但自己一到上海就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这种感觉确实不怎么让人舒服。

    “枪响的时候?难道你们一会儿要硬来?”林笑棠敏感的抓住了常欢话中的关键字眼。

    常欢没好气的回答,“那你说还能怎么办?”

    “不行,这里是rì本人的地盘,硬来或者用人命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掩护目标撤退都不是合适的办法,一来牺牲太大,二来风险太高。来的时候,我摸清楚了这一带的情况,四个街口外就有宪兵队的军营。枪一响,不出十分钟就能赶到!”林笑棠斩钉截铁的说。

    常欢愣住了,他没想到寓公安排的方法,竟然会被这个人说的一文不值。

    “吩咐你的兄弟,一切听我的指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开枪!自己人的xìng命,每一条都比rì本人和汉jiān珍贵百倍!”

    一句话说得常欢心头有些发热。诚然,他和他的兄弟们既然走上这条道路,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尤其是为了身后对自己恩深义重的两位老人,他常欢随时可以将xìng命豁出去,但没想到,面前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比自己还要瘦弱的年轻人却说出了这样一番沁人心脾的话语。

    “可,可负责开枪的是chóng qìng方面的人!”常欢嗫嚅道。

    林笑棠眉毛一挑,“上海军统?”

    常欢点点头。

    “人在哪儿?”

    常欢指指舞厅的吧台。

    柳乘风小口抿着一杯威士忌,眼睛却在打量着舞场中每一个人,高陶两人的相貌他早就烂熟于心,从他们和林笑棠等人一走进舞池,柳乘风就明白,动手的时间就要到了。

    之前他已经和王天木安排的援兵,也就是常欢等人接上了头,初步的计划也是那边制定的。由于外边是段白虎的手下在严密的监视,如果估计不错的话,段白虎和大队人马很快就会出现,到时就由柳乘风带人首先发难,全力攻击段白虎,常欢就带领目标趁乱撤退。当然,柳乘风也明白,凭自己手中这点人手,此举无疑是飞蛾扑火。

    想到这儿,柳乘风的手不禁有些颤抖,他忽然想到远在西南的家人,还有自己至今未曾谋面的一双儿女,而从明天起,世界上将不再有他柳乘风这个人,儿女也未必能记得他这个父亲的模样。家人所能见到的只能是他的骨灰盒一封绝笔书,也许,连骨灰都未必能够见到。

    柳乘风一口喝干杯中酒,吩咐酒保再来一杯。

    “两杯!”身旁一个声音响起。

    柳乘风转过头,借着舞厅里闪烁的灯光看清了身边那人的面貌,这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身材瘦弱,两只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刚刚和高陶一起进来的人中就有他。

    林笑棠将一杯酒推到柳乘风的面前,“喝一杯!”

    柳乘风一愣。

    林笑棠看着酒保走到一旁,将身上的夹克解开,左手藏在衣服中,冲着柳乘风晃了晃手中的证件。

    柳乘风看的清楚,那分明是军统内部的黑sè证件。

    这还是当初沈最偷偷帮林笑棠办的一份证件,身份是假的,但证件却是货真价实,原本沈最也是为了林笑棠能在上海有个保障,不至于伤在自己人的手中,所以才私底下帮他办了这个军统特派员的证件。

    柳乘风接过来,名字上印的是“林佑中”三个字,他赶忙递还回去,“长官!”

    林笑棠摆摆手,“不必说客套话了,今晚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柳乘风面露难sè,“长官,我没接到上峰的通知,这个……”。

    “别废话,出了篓子我担着,再说,你难道非要付出去几条兄弟的xìng命才开心?”

    柳乘风看看林笑棠坚定的面容,最终低下了头。

    林笑棠拍拍他的肩膀,向他指指舞池中正在进入癫狂状态的大谷,“放心,我这儿有个rì本军官做挡箭牌,听我的吩咐,我担保大家高高兴兴出门来、平平安安回家去!”

    这时,火眼靠过来,“林先生,段白虎来了!”

    段白虎风风火火的赶到舞厅外边,得知元剑锋竟然溜走了,气的狠狠打了那头目几个耳光,但好在是,已经确定了目标就在这里边。唯一棘手的就是,他们竟然跟rì本人在一起。

    段白虎一跺脚,“妈的,不管了,先抓到人再说,rì本军官那儿交给上面去摆平!”

    一众人推开舞厅门前的服务生,冲进了舞厅。

    舞厅的经理看到段白虎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立马知道要坏菜,赶忙挤出一个笑容迎过来,但还没说话,就被段白虎一个耳光打得满脸开花。

    一个手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虎爷!”

    “人呢?”

    “跳了一会舞,这会进了包厢,咱们兄弟在那儿守着呢!”

    包厢的通道yīn暗而狭窄,也难怪,这里本就不是什么高档的场所,设置这些包厢也是为了提供给一些猴急的客人和偷情的男女使用,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

    看到段白虎一群人凶神恶煞的闯进来,三名刚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舞女瑟瑟缩缩的躲在通道边,一名yín心大起的手下忍不住用手掐了一把其中一个舞女的脸蛋,舞女忍不住身子一震。那手下顿时嬉笑不已。

    段白虎扭头狠狠瞪了那手下一眼,手下顿时收声。

    来到包厢门口,段白虎问一直守候在这里的几名手下,“人还在吗?”

    手下一拍胸脯,“虎爷放心,都在呢,刚刚只有几名舞女去上洗手间,听说里边的人要带她们出场。”

    段白虎点点头,回头看看头目,示意他上前踹门。头目向后退了几步,“虎爷,里边可是有rì本人哪!”

    段白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废物!”

    段白虎一咬牙,一脚踹开房门领着手下冲了进去。

    屋里顿时一阵大乱,几名衣不蔽体的舞女赶忙躲到了沙发上,其中两个男子则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被舞女那遮掩不住的白花花的身体吸引过去,只有段白虎不停的在屋内众人的脸上不停的搜索。

    “怎么只有两个男的,高宗武和陶希圣呢?”段白虎查清了人数,不由得大惊。

    门口盯梢的手下也是一脸狐疑,“没错啊,刚刚进来的是五个男的,我明明数过。”

    这时,刚刚吃舞女豆腐的那个手下惊呼起来,“难不成是刚刚出去的三个舞女,怪不得,我说这舞女的脸这么肥,难道是男扮女装?”

    段白虎这时也醒悟过来,立刻命令手下去找刚刚出去的那三个舞女。

    段白虎yīn沉着脸走到林笑棠的身边,“小子,你他妈好算计啊,不过,你也别得意,他们几个跑不了,这舞厅的周围全是我们的人,我……”

    话还没说完,段白虎的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脸上顿时显出五个指头印。

    大谷打完段白虎,一脚踩在茶几上就开始破口大骂。

    段白虎恼羞成怒,纵横上海滩这么久,还没被人这么削过面子,脑子一热就忘了对面人的身份,一脚回踹过去。

    一脚正中大谷的小腹,顿时将他踢到在沙发上。

    脚踢出去了,段白虎这才醒悟过来,听着大谷夹杂着含糊不清的rì本话的惨叫声,心中懊悔不已。

    这时,门口一阵吵闹声,接着便是十几名荷枪实弹的rì本宪兵冲了进来,最后进来的是一名上尉军官。

    大谷看见宪兵到来,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就要站起来,林笑棠慌忙扶住他,来到那名上尉军官面前。

    段白虎一看这情形,心知不好,但无奈又不懂rì语,只好任由大谷和林笑棠两个人添油加醋的把整件事情说了一遍。

    上尉军官虽然不待见第四师团的军官,但毕竟大谷军阶比他高,也是同胞,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晚上睡得好好的,被一通电话召到这里,说是有rì本军官被人殴打,心里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加上面前两个人一连串声情并茂的哭诉。这时,正好拿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国人发泄发泄。

    上尉yīn沉的看着段白虎,冲着部下说了几句话,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宪兵挥舞着枪托冲了上来,对着段白虎等人就是一顿胖揍。

    一通折腾之后,段白虎鼻青脸肿的向着大谷赔礼道歉,这时,在外边搜索的手下来报,外边根本找不到那几个舞女,只找到几件脱下来的旗袍还有假发。

    而上尉军官得了林笑棠送来的几瓶好酒,此时也乐得眉眼开花,浑然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又教训了段白虎几句,喜滋滋的带着手下离开。

    段白虎恶狠狠的看看林笑棠,但只得带着人退了出去。

    林笑棠命人换了间包房,又上了满桌的酒水,对着大谷就是一通恭维,大谷本来清醒了一点,但被林笑棠这通**汤一灌,顿时有些飘飘然,加上几名衣着暴露的美女环绕身前,他更是不知身在何处了。

第三十八章 局中局

    段白虎气急败坏,命令手下守卫舞厅的每个出口,务必要把逃走的那几个人死死的堵在里面。

    可还没布置完毕,就听得舞池上方“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花突然绽开,灯泡的碎片撒下,舞池中的人们尖叫着争相躲避,舞厅里顿时乱成一片。

    紧接着,一簇巨大的火焰又从舞池后方的舞台没有征兆的冒了出来,这下,就像是油锅里被浇了一瓢冷水,舞厅中立刻炸开了锅。

    人们争先恐后的向着舞厅的两个出口跑去,段白虎的手下虽然竭力阻拦,但此时的人群为了活命已然是不顾一切,段白虎的手下没支撑多大功夫,便被人群推搡到一旁,有几个人竟然还被踩踏在地。

    段白虎一直没有动作,他死死的盯着包房的方向,不多时,就看见林笑棠和大谷带着两个那两个白俄舞女跑了出来,大谷喝得正是兴奋,看见惊慌失措的人群,情绪倒变得更为高涨,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在逃命,林笑棠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将他拖出了舞厅。

    段白虎瞪着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笑棠等人的背影。

    门口,那名宪兵队的上尉军官还没有走,正指挥着士兵维持秩序,看到大谷和林笑棠出来,就赶忙上前问候,看到两人还各带着一名舞女,顿时会心一笑。他命令士兵开过来自己的汽车,吩咐将两人送到附近的酒店。

    头目看看段白虎,“虎爷,我们还跟吗?”

    段白虎抚摸着脸上的伤痕,“追,为什么不追,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老子不甘心,把咱们的车也开过来,跟着他们,我就不信这小子能一辈子跟着rì本人,等到他落单的时候,看他怎么跑!”

    头目答应一声,刚想去召集手下,段白虎又叫住他,“告诉今天参加的兄弟,今晚的事一律不许外传,谁敢说出去一个字,我杀他全家!”段白虎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杀意,头目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折腾了一晚上,无功而返,不用问,目标早就趁着混乱的时候逃走了。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让李士群和吴四宝知道。段白虎是这样想的。只要抓住那小子,酷刑之下,说不定能挖出来什么,到时候再向上面报告,自己的面子上也好看些,至于那个元剑锋,段白虎现在想起来恨得牙根直痒痒,明天一早说什么要找这家伙算账,还不出钱,直接找庄崇先讨账,到时候,李士群一定会很乐意见到姓庄的出丑的。

    想到这儿,段白虎才松了一口气。

    常欢、大头带人保护着高宗武和陶希圣乘乱从舞厅中跑了出来,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汽车,大头忍不住问常欢,“老七呢?”

    常欢回头看看他,“他还有事,让我们先走。”

    大头立马拉车门,“让我下车。我去找他!”

    常欢却没阻拦,“车现在不可能停,送两位先生上船后,你想去哪儿都成,但现在,不行!”

    大头一瞪眼。“你她妈找打!”

    常欢把头扭过来,双手抱肩,“这是那位林先生吩咐的,你随便!”

    大头顿时没了气势。

    一路平安无事,车子直接开到了闸北的四方码头,万墨林和寓公派来的人早已在这里等候,马启祥赫然就在其中,众人将高陶二人迅速送上早已等候在这里的船只,他们将直接到外海和美国商船“胡佛号”会和。

    上船前,高宗武和陶希圣特意拜托马启祥如果见到林笑棠一定要转达他们的感激之情,马启祥满口答应。

    直到看着船只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夜sè中,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马启祥赶忙问大头林笑棠到哪儿去了,大头没好气的指指常欢,常欢苦笑一声,“他还有点事,这件事他不想别人插手,他让我转告你们,明天上午他会回山度士!“

    大头嘟囔道,“这小子不会真去搞舞小姐了吧?”

    马启祥一拳打在他肩膀上,大头不敢吭声了。

    常欢一笑,“你们放心,和你们一起的那个小子还有几个兄弟都跟着他呢,不会出事的。”

    林笑棠和大谷带着两个白俄舞女坐着宪兵队的车兜了两圈,又买了些夜宵,这才在一家酒店门前停下,下车后,林笑棠扔给司机几盒香烟,那rì本宪兵司机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

    大谷的酒劲上头,此时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林笑棠开好了房间,和两个舞女好容易才把他弄到房间躺下,大谷脑袋一挨枕头,立刻鼾声如雷。

    这是一间豪华套房,仅卧室就有两个,林笑棠擦了把脸,点上支香烟,径直将房间里的灯都关上了。

    两个舞女相视一笑,自顾自的脱掉衣服,走进洗漱间洗澡。

    林笑棠轻轻拉开窗帘向楼下看去,这条路的两个路口,都停了一辆汽车,黑暗中,车中一闪一闪的香烟火光都看的清清楚楚。

    看来段白虎并没有放弃,这也正中林笑棠的下怀,只是不知道柳乘风和火眼跟上来没有。

    林笑棠将窗帘放下,拧开卧室的床头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打量着正在酣睡的大谷。今晚如果没有他,这出戏不会唱的这么圆满,那接下来呢?杀他灭口?林笑棠觉得没有必要,或许他还有更多的利用价值,但,究竟要如何利用呢?

    不知不觉,香烟已燃到了尽头,身后一阵香风扑来,原来是两名白俄舞女穿着浴袍出来了,两人走到林笑棠的身后,一左一右搂住林笑棠的肩膀,“先生,……”。

    林笑棠一挥手,阻止她们继续说下去,然后站起身,一手一个,将两人推到大谷的床上。

    两人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林笑棠,不知道他的用意。

    林笑棠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叠钞票,扔在床上,用英语说道:“你们两个,今晚就陪着他,这是一半,明早我还会过来,到时还有另一半。记住,他是我的贵宾,一定要照顾好他,明白吗?”

    两个女人看看钞票,又互相看看,都发觉对方眼中不可思议的眼神,忙不迭的点头。

    临出门,林笑棠又探回脑袋,一脸诡异的坏笑,“悠着点,小rì本身子骨弱,别把他弄得jīng尽人亡了!”

    林笑棠反手带上房门,上了电梯。

    街道上的路灯已经熄灭了,晚上的寒意让林笑棠裹紧了身上的夹克。

    他又点上一支烟,一脸轻松的看着慢慢冲着自己走过来的七八个人影。

    段白虎一巴掌拍飞林笑棠手里的香烟,紧接着便是一拳击在他的小腹上,林笑棠闷哼一声,弯下了腰,却被段白虎一把抓住头发带了起来,旁边的头目和另一名手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段白虎哼了一声,“把人带走,回去慢慢审!”

    柳乘风坐在车里,看着林笑棠被人揍,心里忍不住一阵抽动。而身旁的火眼则是目光炯炯的盯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段白虎是七十六号的头号走狗,号称“上海之虎”,加入七十六号之后,更是无恶不作,军统和其他抗rì组织都想除之而后快,但此人生xìng狡诈,出入都跟随着几十个手下,听说,就连洗澡还带着两把枪,加之其行踪诡异,每天都不在同一个地方过夜,因此,直到现在,他依然活的好好的。

    但今天,柳乘风和火眼有些替林笑棠担心了,大事已了,他却想趁机除掉段白虎,有把握吗?

    汽车行进了半个钟头,林笑棠头上虽然被蒙上了一个黑布套,但还是准确的计算出了时间和大致的方位,下了车,他被带到一栋楼房里,似乎是一座别墅,脚下不时会有台阶。

    等被人按在一把椅子上摘掉了头套,林笑棠用带着手铐的手揉揉双眼,这才看清楚,这里原来是个地下室,不过,不像传闻中的七十六号,倒像是某座民居中的储藏室。

    段白虎有些累了,这里是他的一个秘密住所,平时很少回来这里,本来他没能参加今晚在租界的行动就十分窝火,所以约了一个相好的在这里幽会,打算泄泄火,可在遇到元剑锋之后,这个夜晚便彻底被搅黄了。他不敢将林笑棠带回七十六号,因为那样做会使今天晚上失败的行动刹那间传到上司的耳朵里,他只好将人带到这里,反正这里也有整套的刑具,完全可以审讯。

    段白虎一指林笑棠,对头目说:“人交给你了,今晚务必拿到有价值的东西,明白吗?”

    头目赶忙回答:“虎爷,天儿也不早了,您早点休息,这小子就交给我们了,您放心,明天一早准有收获!”

    段白虎离开后,头目带着几个手下简单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儿。这才走过来恶狠狠的对林笑棠说:“小子,你耍了爷们一个晚上了,有什么话,痛痛快快的吐出来,别让爷爷我费劲!”

    林笑棠一笑,张嘴就是一大串rì本话。

    头目有些犯迷糊了,一旁的手下凑过来,“大哥,咱们不是被那姓元的小子给利用了吧,这要真是个rì本人,那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头目也犹豫了,今晚自始至终都没见到林笑棠跟目标人物有什么交集,反倒是见他一晚上都是和rì本人打交道,至于那个姓高的和姓陶的,自己这帮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这要真对rì本人用了刑,那后果可是很严重啊!

    几个人不由得聚在一起小声商议起来。

    正在踌躇间,地下室的门突然轻轻的被敲了几下。

第三十九章 杀虎

    门打开了,外边却空无一人。开门的手下咽了口唾沫,回头看看同样惊愕不已的头目,“大哥,这……?”

    头目冲地下室中的几个人使个眼sè,众人匆匆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别墅一层的灯光完全熄灭了,使得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头目带着手下一起向门口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何chūn?老二?”他大声喊着上边值守的几个人的名字,但没有丝毫回应,整个别墅死一般的寂静。

    头目的脸sè有些发白了,他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妙,他招呼着几名手下守在门口,就想转身去挟持住被绑在椅子上的林笑棠。

    可还没转过身来,后脑勺就挨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顿时瘫倒下去,手里的枪也被人夺了过去。

    门口的几名手下听见响动刚想回身,楼梯道的黑暗中突然冒出几点火光,只听的“噗、噗”几声,几名手下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血泊中。

    林笑棠用脚踩着头目的脑袋,手里把玩着头目的镜面匣子,冲着黑暗中冒出的几个黑影笑道:“美国造无声曲尺手枪,王站长还真舍得下本钱啊!”

    柳乘风擦擦额头的汗水,“长官,您没事吧?”

    火眼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眼中满是热切。

    林笑棠点点头,反手拿过柳乘风手中的无声手枪,面无表情的朝着头目的脑袋开了一枪,“告诉你的弟兄们,不要留活口,这儿的人都是段白虎的心腹,而且今晚和咱们照过面!”

    段白虎站在浴室的莲蓬头下,任由热水沐浴着自己的全身,不由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刚刚和情妇的一番床上肉搏并没有使他感觉到疲惫,反而让他的jīng神更加亢奋了。

    一无所获的失落感已经渐渐散去,段白虎的心中又恢复了往昔的野心勃勃。虽然没有抓到高宗武和陶希圣,但毕竟抓住了负责护送他们出逃的人,相比较李士群他们的一无所获,他段白虎今晚还是有些收获的,只要拿到那人的口供,找到背后指使人的证据,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击租界内的反对势力,就像万墨林那些人,不过是些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到时,七十六号和rì本人就会全力帮助他上位取而代之,他段白虎就是新一代的上海大亨。

    想到这儿,段白虎的不由哼起了小曲,胯下的那根东西竟然也有些蠢蠢yù动。

    段白虎三两下洗完了澡,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背着的枪套,用浴巾裹住下身,兴冲冲的打开门,打算和情妇再来一场盘肠大战。

    床头灯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屋子里漆黑一片,段白虎一皱眉,刚走了两步,他忽然站住。

    空气中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钻进了他的鼻子,这对于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段白虎来说并不陌生,他微一错神,身体立刻恢复到jǐng觉的状态,手飞快的摸上了腋下的枪套。

    可身后一股大力袭来,段白虎的背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不由自主的向着前边飞去。

    身子刚一落地,两只手便被人踩住,接着腋下一轻,两支从不离身的柯尔特手枪也落到对方的手里。

    两个人将段白虎架起来,刚刚站稳,又是一脚正踢在他的胸膛上,段白虎惨呼一声,向后跌进大床上。

    段白虎也不含糊,刚一到床上,手立刻伸向枕头下面。这时,对面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不用找了,你的家伙都在这里。”

    房间的灯打开,强烈的光线让段白虎一时不能适应,他挣扎着揉揉眼睛,赫然发现,屋子里站着三个人,对面茶几后边的沙发上正坐着那个被自己抓回来的年轻人,窗户和门边各站了了一个人,目光yīn冷的看着自己。

    段白虎身躯颤抖了一下,赶忙看向身边的情妇,此刻,他的情妇紧紧的用棉被裹住身体,看向段白虎的眼神同样是绝望和无助。

    林笑棠一笑,“久闻虎爷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今天我可是大开眼界,就这一个房间,你居然藏了四把枪,而且还不算你身上的那两把。”

    说着,林笑棠将手中一只小巧玲珑的掌心雷扔在茶几上的一堆手枪中间,“虎爷的女人也是巾帼不让须眉,都脱成那样了,竟然还藏着这个,要不是我这个兄弟机jǐng,险些着了她的道儿!”林笑棠指指火眼。

    段白虎脸sè煞白,“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名字就是告诉虎爷,你也未必知道。虎爷在江湖上地位尊崇,又是跟着七十六号做事,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兄弟我没别的办法,只好拿自己做饵,让虎爷领着我回家了。”

    段白虎坐直了身体,声音倒是没有一丝颤抖,“我和你无怨无仇,今晚的事不是针对你,实在是公务在身,而且是那个元剑锋告密,我才找到你的。”

    林笑棠一点头,“我明白,元剑锋和我的事,我自会处理,这个不劳虎爷费心。我今天来的目的也很简单,求财不求气,虎爷的生死我没兴趣,我只想要钱!”林笑棠忽然一笑,“你也知道,我们兄弟今晚做了那么大的事,上海是不能呆下去了,总要筹笔钱亡命天涯啊!”

    段白虎顿时松了一口气,柳乘风却露出诧异的表情,不过并没有插话。

    段白虎慌忙摘下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钥匙,火眼接过来,段白虎交代了保险箱的密码,林笑棠冲火眼点点头,火眼闪身进了套间。

    不一会儿,火眼就提了一个包裹出来,以他的身材,竟然拎着有些吃力,看来所得不菲。

    林笑棠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多谢虎爷的厚赐,这样,我们就先告辞了。”他一指柳乘风,“这位兄弟倒是和虎爷有些账要算清楚,我就不打扰了。”

    段白虎大惊失sè,“我的家当都已经归你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林笑棠双手摊开,歉意的笑道:“怪我,我没说清楚,我和他不是一起的!”

    柳乘风慢慢的走到段白虎的面前,手中的枪口抬起,“段白虎,让你死的明白,老子是军统上海站的,咱们之间的账是时候清算了。”

    段白虎挥舞着手臂,“别,别,我还有钱,天一亮,我就去银行取出来,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情妇死命的搂着他的腰,哭泣不止。

    林笑棠和火眼背过身,朝房门走过去。屋子里顿时响起无声手枪低沉的声音,一闪即逝的火光在房间里不停的闪耀。

    林笑棠和火眼走出别墅,柳乘风则指挥着手下,清理留下的痕迹,看得出,他的这队人都很专业。

    火眼吃力的将包裹抬上一辆汽车,这辆车还是他之前从舞厅那里偷来的。

    柳乘风快步赶上来,“长官!”

    林笑棠一扭头,“怎么,还有事?”

    柳乘风挠了挠脑袋,干笑了几声,然后才站直身躯,郑重的敬了个军礼,林笑棠慌忙按住他的手。柳乘风说道:“长官,谢谢!”语气有些沉重但很真挚。

    林笑棠拍拍他的肩膀,“自己兄弟,心照不宣!回去转告王站长,他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完了,以后,我不想再和军统有什么瓜葛。”

    柳乘风一愣,但林笑棠立刻转身离开。

    林笑棠坐在汽车的后座上,打开那个包裹。金条、钞票、首饰应有尽有。自己的这一步看来是走对了,干掉段白虎不说,连下一步的资金都有了着落。现在,是时候大展拳脚了。

    火眼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观察着林笑棠,见林笑棠脸上露出笑容,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林先生,有件事我想说一下。”

    林笑棠抬起头。

    “那个、那个”火眼竟然开始结巴起来。

    林笑棠一笑,“别急,慢慢说。”

    火眼鼓鼓勇气,“林先生,您如果不嫌弃我,我以后想跟着您干!”

    林笑棠很诧异,随即笑了起来,“跟着我,我可是个无名小卒,跟着我有什么前途?“

    火眼咽口唾沫,“您不是普通人,刚刚那个人还称呼您长官,还有您的能力、胆识,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跟着您做事,一定不会有错。”

    “那杜老板和万老板会同意吗?”林笑棠漫不经心的问道。

    火眼眼神一黯,“林先生,您别误会,我不是想改换门庭。我从美国当兵回来,原想参加**,上战场一展所长,但您是不知道,现在的**已经烂到家了,我这样的人到处受排挤,所以才一气之下当了逃兵来到上海。我不是帮会中人,还有逃兵的底子,杜老板和万老板不敢用我,我就每天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但我真的不想就此混吃等死,我知道,您是有大志向的人,我能吃苦,在美国当兵的那几年,洋人看不起我,但我硬是拿了伞兵学校第一名,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林笑棠没回答。

    火眼有些失望了。他也清楚自己和林笑棠不过是一面之缘,双方远远没有达到那种可以交心的地步,自己刚才的那番话的确有些交浅言深了,难怪林笑棠会误会自己。他忽然很埋怨自己有些太急切了。

    “火眼!”林笑棠忽然说道。

    “嗯?”火眼猛的一抬头。

    林笑棠打了个哈欠,“天亮以后,找家洋人开的银行,把这些金条和钞票都存起来,首饰想办法换成现钱交给我。”

    “我?”火眼眼镜瞪得溜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笑棠转身躺在后座上,将脑袋压在包裹上,“我也发财了,所以打算买辆车,现在呢,还缺个司机,你愿意来吗?”

    火眼愣了半晌,差点把汽车开跑偏,这才忙不迭的点头,“愿意、愿意!”

    林笑棠一笑,“那就好,先声明啊,薪水不高而且不管饭。”

    火眼大嘴一咧,“不给钱我也愿意!”

    “犯贱!”林笑棠闭上双眼,“把我送到麦尼尼路的英豪酒店,还有个朋友需要去打个招呼呢!”

第四十章 宣战

    大谷只觉得四肢百骸没有一丝力气,脑袋里像是被放进了一块石头,沉的要命,他努力的睁开眼睛,似乎天已经亮了。鼻子里传来一股食物的香味,他不想起床,但饿的有些抽搐的胃实在是忍受不了食物的诱惑。

    大谷强撑着坐起来,却发现床对面的茶几边坐着两个年轻人,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满满一桌香味四溢的酒店早餐。其中一个好像就是昨天和自己一起喝酒的人。

    大谷晃晃脑袋,喝酒之后的事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好像他们还一起去跳舞,又喝了很多的酒,还有两个身材火爆的洋妞,其他的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醒了?”林笑棠端着一杯水走到床前,“润润喉咙。”

    大谷没顾得上道谢,赶忙接过来,几乎要冒烟的喉咙顿时被一股清凉所包围,舒服!

    林笑棠招呼大谷穿上浴袍,一起来用些早餐。

    看着大谷胡吃海塞的模样,林笑棠和火眼都笑了。

    火眼起身先退了出去。林笑棠看大谷吃的差不多了,这才递给他一支雪茄,帮他点着。

    “大谷君,昨晚那两个洋妞如何?”

    大谷有些尴尬,“承蒙款待,可您到底是……?”

    林笑棠呵呵一笑,“我们是生意伙伴哪,昨天我们谈好的,今后要一起发财的!”

    大谷拍拍脑袋,有些疑惑,“生意伙伴,什么生意?”

    “很简单,对我有用而且可以让你赚钱的消息!”

    大谷一惊,“情报?”

    林笑棠点点头,“别紧张,我不是什么抗rì分子,只是对赚钱有着浓厚的兴趣。大谷君是来自于大阪,大阪人的生意头脑我是由衷佩服的,现在是战争时期,很多消息都是美国人、苏联人和英国人迫切需要的,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消息变成黄金。”

    说着,林笑棠将两根金条径直推到他的面前,“这是对大谷君昨晚的酬谢。”

    大谷一愣,“我做了什么?”

    林笑棠耸耸肩膀,“一点小忙而已,不用在意。”

    大谷的脸sè有些苍白了,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深吸一口雪茄,面sè复杂的看着林笑棠。

    林笑棠继续说道:“还有,昨晚冒犯大谷君的那个家伙,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

    “冒犯我?”大谷愣了。

    林笑棠指指大谷敞开的衣襟露出的肌肤上那个依稀看得出轮廓的脚印。

    “你到底是谁?”大谷的表情有些恐慌。

    林笑棠嘴里叼着雪茄,拍拍手站起来,“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会详细的告诉你。但你要确定一点,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

    说着,林笑棠直接走到套间的门前,扭开门把手,大谷清晰的看到,两个金发的尤物正一丝不挂的躺在套间的床上对着他搔首弄姿。

    大谷忽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下面,是你的狂欢时间了,大谷君放心,钱我已经付过了,足够你在这里住上一个星期,这也是我的诚意之一。”

    林笑棠微微一笑,转身拿起外套,走出了房门。

    林笑棠心里很明白,想要这样就牢牢的控制住大谷,未免有些太简单了。大谷毕竟是rì本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林笑棠还是了解的。但没关系,接下来,自己有的是办法迫使他乖乖就范。

    火眼就站在车边,冬rì的太阳终于露出了头,看得出,今天应该是个不错的天气,林笑棠深吸一口气,对着火眼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火眼恭恭敬敬的答应,林笑棠笑着轻拍他的肩膀,钻进了汽车。

    山度士咖啡馆里,沈胖子、马启祥和大头三个人挤在办公室里,焦急的等待着林笑棠的消息。

    昨晚的行动,沈胖子和马启祥带着张啸林和李士群的人马在上海游了一夜的车河,当然,为了逼真起见,他们也和对方大打出手,血战连场,最后才在租界方面的调解下偃旗收兵。沈胖子的背上中了一枪,所幸不是要害,当他们看到张啸林和李士群气的快要吐血的表情时,他们觉得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唯一担心的,就是大事已了,林笑棠却失去了踪影,这让众人不免揪心不已。

    “这家伙到底去办什么大事,人都送上船了,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赤着上身,裹着厚厚纱布的沈胖子终于忍不住了,呲牙咧嘴的问道。

    马启祥弹弹烟灰,看向大头,大头一脸的茫然,双手一摊。

    这时,门开了,一脸倦意的林笑棠旁若无人的走进来,进门就躺在了沙发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门外,是几个伙计惊喜的表情。

    沈胖子、马启祥和大头三个人瞠目结舌的看着林笑棠,而林笑棠却睁开惺忪的双眼,微微一笑,“拜托,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一觉再说,或者,你们直接看今天的报纸。可千万别问我,跑了一夜,让我先睡会儿。”

    话刚说完,一阵轻微的鼾声就已经响起。沈胖子三个人面面相觑,马启祥叹口气,抓过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林笑棠的身上,冲着其他两人使个眼sè,三人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办公室。

    一到外边,沈胖子就叫过来一个伙计,“今天的报纸到了吗?”

    伙计回答,“报纸没到,倒是有份刚出的号外。”

    沈胖子一把抓过来,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什么,段白虎死了!”

    上海极司菲尔路的尽头是一座掩映在绿sè植物中的楼房,这里曾是前安徽省主席陈调元的公馆。但现在,门口却站上了荷枪实弹的rì本宪兵。门前的铁丝网、士兵手中步枪刺刀的寒芒以及不时经过的身穿黑sè中山装汉子yīn冷的眼神,使从此经过的行人,纷纷不自觉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甚至没人有胆量转过头来看那楼房一眼。似乎在那里隐藏着什么恐怖的恶魔,多看一眼,便会被它狰狞的血盆大口吞噬进去。

    耀眼的阳光映照着大门右侧白底黑字的招牌——“zhōng yāng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大门的左上角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门牌——“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

    二楼的副主任办公室里,李士群不顾张啸林在场,还是大发雷霆,甚至是摔了平时自己最喜欢的玉制镇纸。

    昨天晚上兴师动众,却连高陶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李士群深知他们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如果被两人捅了出去,南京zhèng fǔ和汪jīng卫将面对的舆论压力可想而知,关键是这两人还是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的。万墨林这个老狐狸,被自己压制成这个样子,居然还能顺顺利利的将人安全送出上海,看来自己和张啸林还是低估了他和杜月笙在上海的影响力。

    张啸林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此前,他信誓旦旦的向李士群保证,上海滩各个堂口将不会有一兵一卒支援万墨林,但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往他脸上重重的打了一个耳光。

    张啸林铁青着脸站起来,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文明棍,“李主任,这次的事情是我的疏忽,你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敢在这时候不给我面子,老子杀了他全家!”

    说完,一拱手,带着手下离开。

    此时,李士群也察觉到刚刚的发火有些不太合适,毕竟张啸林是目前上海地下世界的掌控者,这个时候与他产生隔阂不是明智之举。李士群刚要劝阻,但张啸林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出门外,他只得悻悻的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一个行动队的队员在门外看来等了段时间,门一开,就冲着屋里的吴四宝不停的打着手势。

    李士群眼一瞪,“有什么事,进来说!”

    那名队员诚惶诚恐的进来,将一份报纸的号外双手递到吴四宝的手上,又在他身边耳语几句。

    吴四宝匆匆看了一眼,顿时变了脸sè,慌忙来到李士群身边,“主任,您请过目。”

    李士群不耐烦的接过来,看看吴四宝,奇怪的是,他总感觉吴四宝的眼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sè。

    待到李士群看到那醒目的标题,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吴四宝赶忙一把扶住。

    李士群站稳了身躯,拿着号外的手竟然有些颤抖,段白虎原本是黄金荣的门生,自己费劲心机将段白虎挖到自己的麾下,原来是希望他能够以七十六号的名义蚕食上海的帮会势力,逐步取代张啸林,让青帮的势力为我所用。昨晚的行动,李士群是忌惮他的帮会底子,生怕他和万墨林产生什么瓜葛,所以才将他暂时冷藏,却没想到段白虎竟然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家的老巢里。

    “怎么回事?”李士群稳稳心神,沉声问道。

    吴四宝回答:“刚刚发现的,是jǐng察厅通知的我们,说是段白虎和他的情妇,还有十二名手下,全都死在他在静安的别墅里。我们的人已经去看过了,暂时没发现一点痕迹。不过有一点可以证实,凶手用的是无声手枪。”

    “无声手枪!”李士群的瞳孔霎时收缩起来,“军统!”

    吴四宝点点头,“应该是,上海滩能使用无声手枪的寥寥可数,最大的嫌疑就是军统方面。”

    李士群一掌击在桌面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戴笠这一招玩的的确是妙啊,利用高陶混淆我们的视线,却暗中铲除我的左膀右臂。他这是在向我们宣战哪!”

    李士群站直了身体,眼中逐渐散发出一缕神采,“立刻备车,我要去特高课走一趟。戴笠想玩,我们就陪他玩把大的!四宝,从今天开始,全力搜捕上海的军统人员,我要把军统从咱们的地盘上连根拔起!”

第四十一章 橄榄枝

    “阿耀,我想让阿欢去跟着笑棠,你觉得怎么样?”寓公轻呡一口茶,眼神牢牢的盯着面前的长衫老者常耀。

    常耀思索了片刻,尖锐的嗓音压低了许多,“时机未到。”

    寓公饶有兴致的问道,“哦?原因呢?”

    常耀轻轻苦笑,“老爷,我是个阉人,当年如果不是您收留我,恐怕我早已化为尘土了。常欢是我的侄子,他的个xìng我很清楚,自从到您身边做事以来,万事都有您和我的帮扶,没经过风浪,也养成了他骄傲、目中无人的脾气,除了您和我,他还会向谁低头?”

    常耀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忽然露出一丝欣慰和诧异,“只是这次跟着笑棠少爷做事回来后,我倒是发觉到他有了些不同。”

    “说来听听。”寓公放下茶杯,扭转过身子对着常耀。

    “以往阿欢眼高于顶,这次回来,虽然没有明说,但透过他的只字片语,我还是能察觉到这小子流露出一种由衷的钦佩。”

    寓公点点头,“何止是他呀,连我都大吃一惊。”寓公的脸上绽开笑容,“没想到笑棠这孩子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兵不血刃,万军丛中,直取上将首级,这件事,做的漂亮啊!”

    常耀不着痕迹的将寓公的茶杯续上热水,捧给寓公,“笑棠少爷在上海刚刚打开局面。听chóng qìng方面传来的消息,聂尚允已经通过唐纵要为他请功了,毕竟笑棠少爷是他招揽进军统的,接下来,军统方面估计也会有所表示。这个时候,阿欢去是不合适的,阿欢的脾气是一方面,我建议让他再和笑棠少爷接触一下,多了解了解再做打算,以笑棠少爷的手段,阿欢迟早会俯首听命的;另一方面,聂尚允心思缜密,如果被他发现笑棠少爷和我们的关系,对笑棠少爷也不是件好事啊!”

    寓公轻轻抚摸着额头,“多亏有你的提醒啊,我是心太急了,笑棠这孩子还是刚做出些成绩,这个时候是要求稳,时局瞬息万变,还怕没有机会吗?”

    窗外的鞭炮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寓公一怔,忽然明白过来,今天是元旦。

    寓公站起身,常耀跟在身侧,两人站到落地窗前,遥望着不远处热闹的街景,寓公感叹道:“每到节rì,这都是最难熬的时候啊!”

    常耀关切的看着寓公的侧影,回头看看墙上挂着的一张寓公和女儿的合影,眼眶不由得有些cháo湿。

    上海居尔典路柯华酒店的五楼经理室内,林笑棠坐在宽大的沙发椅中,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的沈胖子、马启祥和大头,以及垂首侍立在身旁的火眼,顿时感到万分的别扭,“不行、不行,让我做老板还真是不习惯!”

    沈胖子一撇嘴,“你个死小子,万老板已经发了话,以后这家柯华酒店就是你的产业,这也是杜先生的意思,你敢违抗,我和祥少爷立马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马启祥慢条斯理的说,“那哪儿成,得先找姑娘把他的处男之身给破了才成,要不然,阎王爷都不待见他!”

    沈胖子大笑称是。大头赶忙插话,说晚上一定要去马启祥的英雄夜总会开开眼。马启祥满口答应。

    几个人正在笑闹间,一个职员敲门进来,奉上一张请帖,说是对方还在楼下等着回话。

    林笑棠打开看看,“福通贸易公司总经理,郑士松。”内容是邀请林笑棠晚间赴宴。

    林笑棠一皱眉,这个福通公司和郑士松他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忽然会给自己下请帖。

    马启祥一笑,“别奇怪,上海滩就是这样,冒出的新贵总会有很多人会关注的,既然送信的人还没走,你不妨见见,看看到底是什么来路。”

    林笑棠点点头,向众人告个假,跟着职员下楼。火眼则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林笑棠一回头,笑了,“行了,不用老跟着我,这是自己的地方,不必那么小心。”

    “林先生,我……”。

    林笑棠白了他一眼,“又忘了我告诉你的话了?我只比你大了几个月,叫七哥就成!”

    火眼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点点头。

    来人就在柯华酒店一楼大厅的迎宾厅等候,林笑棠见到他,蓦然一愣。

    柳乘风一身灰sè的长衫,快步迎上来,看到一边站着的酒店职员,这才硬生生的将右手放下来,改为弯腰施礼的姿势。

    火眼冲职员使个眼sè,职员识趣的掩上门退了出去。

    柳乘风的来意,林笑棠猜到了一些。不出所料,他果然是代表王天木专程来拜访的。王天木的意思很简单,他想和林笑棠秘密见上一面,林笑棠猜测,这也许便是军统方面抛出的橄榄枝。

    林笑棠很爽快的答应下来,这让柳乘风也感到轻松了不少,来之前,他心里有些忐忑。因为根据他的观察,这位林长官或许是同王天木存在着一些隔阂,为此他还认真准备了一套说辞,结果完全没用上。

    送走了柳乘风,林笑棠特意交代火眼,关于和军统方面的事情,对沈胖子和马启祥,甚至是大头都不要提起,以后有些林笑棠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包括和军统方面之间的联系,就由火眼一手cāo办。

    火眼大吃一惊,他来到林笑棠身边不过短短两天,而就在这两天中,林笑棠先是把全部身家交给他来保管,接着又全权安排他处理这些见不得光的秘事,由此可见,林笑棠是真正将他当作心腹来看待,这也让火眼愈发对自己的选择充满了信心。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临的特别早,还不到七点钟,天就完全黑了下来。王天木看着手中的一纸委任状,不禁苦笑不已。

    聂尚允这只老狐狸,恐怕连他也没想到,当初不经意撒下的一颗石子,居然会激起这么大的浪花。于是乎,他和他的门生唐纵,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在上海培植势力了。

    段白虎死后的短短三天里,戴笠、郑介民相继发来电报,都是很隐晦的提醒他要全力保全在上海的地盘,上海军统的位置在全国都是重中之重,既要和英美法各国保持联系合作,又要兼顾处理某些大人物的偏门生意,同时还要处理chóng qìng方面与汪伪zhèng fǔ要员之间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交易,王天木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偏偏此时七十六号在rì本人的扶持下强势出击,上海军统站的活动空间被大大压缩了。李士群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根本不知道何谓凡事留一线、rì后好相间的道理,做人做事丝毫不顾及后果,王天木有些招架不住了。

    此时,他决定和林笑棠来见面,就是想要了解一下这个人的真实想法,王天木也从侧面打听过他和允公聂尚允之间的交集,发觉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牢不可破的利益关系,王天木也由此萌生了和林笑棠谈一谈的念头,他想,只要给出合适的价码,这个人未必不能为他王天木遮风挡雨。

    门帘一挑,王天木的一个心腹探头进来,冲他点点头,王天木这才起身到雅间的门口相迎。这家饭店是上海站的一处产业,位于法租界的平民区,隐藏在曲折的弄堂中,丝毫不引人注意,也是最为机密的一个联络站,除了王天木和那名心腹,就连他的副官成培光都不知晓,这次和林笑棠的见面,王天木异常小心,他不想被有心人知道他和这个姓林的之间有什么秘密交易。

    林笑棠还是带着火眼来赴约,本来今天是沈胖子等人要为他庆贺的,但他也知道王天木约自己见面,总不会是单纯的只为见个面、吃顿饭。说老实话,林笑棠还想看看是否能从这位上海情报界的大佬身上捞到些好处。

    两人落座以后,王天木的心腹为两人斟上酒,和火眼一起退了出去。

    王天木和林笑棠互相打量着,忽然不约而同的轻声笑了起来。

    王天木首先举起酒杯,“佑中老弟,以往多有得罪,这杯酒就权当赔罪,我先干为敬!”

    林笑棠却轻轻按住王天木的手,“王站长,此举不妥,我虽然是晚辈,但也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以往的事,未必是出于您的本意。这样,我们一同干了这一杯,以前的事不要再提!”

    王天木眼睛一亮,心中却是感慨万千,面前的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做人做事却有如此的胸怀,看来先前还真是小看了他。

    两人连干了三杯酒,王天木将手边的那张委任状慢慢的推到林笑棠的面前,示意他先看一下。

    林笑棠放下筷子,飞快的浏览了一下,王天木注意着他的眼神和表情,但令他失望的是,林笑棠的脸上还是古井无波,平淡如常。

    “上校参议,这是个什么官职?”林笑棠将委任状轻飘飘的丢回到桌子上,脑子却在飞快的转动着。看来这又是军统上层之间博弈的结果,军衔不低,但职位却是虚头巴脑,毫无价值。

    林笑棠心中清楚的很,这次安全送高陶二人撤离、干掉段白虎,让远在chóng qìng的允公发现了自己的价值,接下来他所要做的,就是扶植自己在上海站稳脚跟,以期获得更大的收益,允公这是在利用自己,但现在,林笑棠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接受这种“好意”。问题是面前的王天木会接受吗?

    想到这儿,林笑棠漫不经心的抛出了一句话,“听闻王站长和郑介民处长关系匪浅,而且和戴老板还是亲戚?”

第四十二章 偏向虎山行

    林笑棠的前半句话还没什么,而后半句话却险些将王天木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王天木赶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慌。而林笑棠则好整以暇的一举杯,酒杯端至嘴边,却没有喝。

    王天木只觉得后背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叫苦不已。自己和郑介民走的近,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和戴笠差点成了儿女亲家的事,别人也都知道。但没人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王天木成为郑介民一系的人马,是出自戴笠的授意;儿女婚事没谈成,同样是戴笠的手笔。所有人都不清楚,他王天木原本就和戴笠是亲戚,虽然是远房亲戚,但毕竟沾着一个亲字,所以不管到了任何时候,王天木都是戴笠身边最坚定的支持者,至于他在郑介民一系中扮演的角sè,不过是戴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原因很简单,郑介民是目前军统内部唯一能影响到戴笠地位的人。

    可这一点绝密的**,却被林笑棠轻描淡写的给点破了,饶是王天木这种混江湖的老油条,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王天木干咳了两声,“佑中老弟说笑了,我和戴老板原本能成为亲戚,可外人都知道,我们两家的亲事早就取消了。”

    “王站长心里清楚,我指的不是这件事。”林笑棠咄咄逼人。

    王天木额头上已经出汗了,“这个,这个,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林笑棠笑而不答,心说,“我总不能说是鬼魂告诉我的吧,那家伙虽然没告诉我真实的历史,但奇闻轶事在他留下的记忆中可是不少。不过看来这种传言倒是真的,仅看王天木的反应就知道了。”

    王天木掏出手绢,擦擦额头的汗,他很明白这种事情传出去的后果,“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林笑棠一笑,为王天木满上酒,“仁铿兄,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剩下的只有戴老板知道。”

    林笑棠的“仁铿兄”一出口,王天木的身子便是一歪,完了,自己的底细被人家摸了个一清二楚。此时,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般,顿时没了往rì的镇定自若。

    “难道是聂尚允那个老家伙告诉他的,不会啊,聂尚允如果知道这么多事情,早就出手了,犯不上再假手于人啊,而且看来,这个林笑棠似乎另有打算。”想到这里,王天木稳稳心神,换上了一副笑容。

    “佑中老弟果然是少年豪杰啊,愚兄叹服,也不枉允公他老人家对你的一番栽培啊!”说完,王天木用眼角的余光一扫林笑棠。

    林笑棠一口喝干杯中酒,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栽培?哼,充其量不过是个马前卒而已!”

    王天木心中一动,“不知老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笑棠凑近王天木,“仁铿兄,小弟想借助戴老板和您的实力,再向上一步!”

    面对林笑棠**裸的示好,王天木有些糊涂了,他实在想不通林笑棠的真实想法到底是怎样的,他这么做,就不怕身后的允公釜底抽薪吗?

    “呵呵”王天木干笑两声,“老弟对戴老板的心意,我可以代为转达,但不知,老弟的这向上一步是什么意思?”

    林笑棠神秘的笑笑,用手指蘸了酒水,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字。

    王天木仔细看清楚,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南京?难道你是想……!”

    林笑棠微微一笑,“不错!”

    王天木愣了,这个时节,他怎么会想到去南京,是什么打算?所图的又是什么?“老弟,现在的南京可不比当初,rì本人在南京烧杀劫掠,军统的势力被一扫而光,现在那里可是汪伪zhèng fǔ的国都,rì本人对那里的控制甚是严密,你这个时候去,难不成是为了重建南京军统站?”

    林笑棠抚掌大笑,“知我者,仁铿兄也!”

    王天木彻底呆住了,他甚至怀疑面前的林笑棠是不是想当官想的发疯了。

    林笑棠止住笑声,“怎么样,仁铿兄肯为小弟举荐吗?”

    王天木仔细盯着他看了半晌,“你真的确定?”

    林笑棠点点头。

    王天木只好答应说:“我可以向戴老板举荐,但结果如何,我不敢保证。”

    林笑棠一笑,“放心,你只要说一句话,戴老板肯定会答应的。”

    王天木奇道:“什么话?”

    林笑棠一举酒杯,“告诉戴老板,你仁铿兄做的事,我林笑棠同样可以做到!”

    王天木默然了,他明白,林笑棠这次是志在必得,为了能得到南京这块军统的空白地带,他是煞费苦心,不惜答应戴笠做埋伏在允公一系中的卧底,可得到了又有什么用,这地盘是他自己的吗?上面一句话,不还是可以收回来的吗?这样的鸡肋,真不知道他要来做什么!

    王天木暗自感叹道,难道是自己真的老了?他实在是琢磨不透林笑棠这样做所为何来。

    回去的路上,林笑棠坐在汽车的后座上,一直哼着小曲儿。关于去南京的事,并不是他突发奇想,而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深思熟虑。目前的上海,暗流涌动,七十六号的强势杀出,给各方势力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上海军统站,他插不进去手,而林笑棠现在依附于万墨林的势力,也并不是长久之计。一来林笑棠不是帮会中人,二来,依托帮会发展对林笑棠未来的目标有很大的限制。所以目前在上海未必会有太大的发展,除非时局再次混乱起来。

    而南京就不同了,rì军占领南京后,chóng qìng在南京的势力被连根拔起,现在的南京是在废墟上重建起来的,对于谍报工作来说,那里就是一张白纸,有利于林笑棠快速、隐蔽的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也是林笑棠选择去南京一趟的重要原因,当然,还有一点原因,他想去找回大哥大嫂的遗骨,妥善安葬。

    至于帮戴笠做允公身边的眼线,也就是随口一说,在这样乱局中,既然双方都想拉拢自己,那不如顺水推舟,做个双面间谍,现实如此,各取所需罢了。

    沈胖子和马启祥的英雄夜总会也在居尔典路,离柯华酒店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林笑棠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门前停满了各式的汽车,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但宾客们却是西装革履、衣裙华贵,丝毫不受温度的影响,道路两边的的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渲染的这里好像是白天一样。

    林笑棠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刚一下车,便被几个小乞丐给围住了,林笑棠只得掏出零钱来打赏,没想到却引来了更多的人。还好夜总会门前沈胖子的手下发现了他,几个彪形大汉赶忙过来解围,将乞丐们赶到一边,七哥长七哥短的将他迎进夜总会。

    林笑棠也没想到被几个乞丐弄得灰头土脸,只得掏出手绢擦擦额头的汗水。沈胖子手下一个叫阿猫的凑上来,告诉林笑棠,马启祥他们早已经到了,都在包厢等着他呢。

    英雄夜总会颇有些规模,但在上海滩这个繁盛之地,却是算不得上档次、高规格的娱乐场所,仅从来光顾的顾客就可以从中发现一二,来这里的大都是伪zhèng fǔ和租界一些普通官员、企业的白领、一些商人等等,洋人面孔就很少,就更不消说那些上海滩的达官贵人了,但胜在装修华美、面积宽敞、包厢也不少。

    林笑棠刚一进门,就被众人团团围住,起哄着让他先罚酒一瓶,无奈,林笑棠只好连干三杯,众人这才放过他。坐下来后,林笑棠这才发现,大头已经喝得红头涨脑,搂着一个高叉旗袍美女不停的在包厢中的舞池旋转,马启祥一捅林笑棠,“看见没,大头已经找着中意的了,要不给你也安排一个?”

    林笑棠笑着摆摆手。

    马启祥一脸鄙夷,“少装蒜啊,出来玩就要尽兴,一会儿我给你找个极品。”

    林笑棠一缩脖子,“又是你的战利品?”

    马启祥呵呵一笑,“你放心,我还没来得及下手,先便宜你小子了。”

    两人说笑间干了一杯,马启祥搂着林笑棠的肩膀,指指包厢里的摆设,“怎么样,我这儿还行吧?”

    “不错。”林笑棠点点头,“看得出,装修是下了大本钱的。”

    马启祥一脸得sè。

    “不过,有些单调”,林笑棠接着说道。

    “单调?”这下,连坐在一胖的沈胖子都不乐意了。立马跑过来,坐在林笑棠的身边,“你说清楚,这里可是我和少爷下血本搞出来的,这样还不行?”

    林笑棠摸摸下巴,“我是说玩的东西太少了,你们看,客人来了之后,只有两项节目可以玩,一个是跳舞、一个是喝酒,就没别的了,这还不单调?”

    “还,还能有什么?”马启祥和沈胖子睁大了眼睛。

    林笑棠几杯酒下肚,有些酒意上头,干脆将脑子中幽灵留下的娱乐节目全都亮了出来,“夜总会外边的大厅就没完全利用。舞池的后边完全可以再设置一个舞台,把那些歌舞啊、相声啊、上海的滑稽戏啊,都弄过来,办一个晚间的演出,刚开始的时候可以免费请些名流来捧捧场,人气上来之后,以后进来要有门票和最低消费。当然,我们可以鼓励客人在我们这里办消费卡,消费卡根据客人存入的金额不同享受的服务和折扣也不同。”

    “那我们不成银行了?”马启祥和沈胖子懵了。

第四十三章 上海之虎算个屁

    看出沈胖子和马启祥的兴趣浓厚,林笑棠就详细的讲解给两人听,这种先付钱后消费的方式在国外已经很普遍了,这种模式很是能吸引一些实力很强的大金主,一方面他们是这些娱乐场所的常客,一些生意往来和应酬都需要到这些地方来销金;另一方面推出这种分级别的服务方式,才能更为显出贵宾的身份和地位。

    林笑棠还提出,不妨单独设置一种包厢,进行隔音装修,配置国外高水准的演唱设备,专门聘请单独的乐队在这个包厢一侧进行演奏,客人有兴趣的话,还可以在乐队的伴奏下高歌一曲。沪上这几年涌出不少红歌星,她们的歌曲也是家喻户晓,很多人都喜欢唱。

    所以在这个包厢之内不妨以客人为主,让他们也体验一下做红歌星的感觉,反正现在上海有的是各种艺人,会玩乐器的不在少数,这样一来,客人想唱歌或是想唱戏,全凭自己做主,生意一定会好得不得了。

    沈胖子和马启祥被林笑棠的构想彻底打动了,张大了嘴巴,眼睛里晃动的全是钞票的影子,这种生意绝对是有市场的,一定有搞头。

    沈胖子一拍桌子,“小七,干成了,生意算你一份!”

    林笑棠摆摆手,一指正在陶醉起舞的大头,表示正在考虑将柯华酒店的rì常业务交给大头,所以这方面的事情他们不如和大头具体商议一下。

    林笑棠嘿嘿一笑,“胖子哥,祥少爷,你们别看大头整天埋在厨房里学做菜,但这些想法可都是他琢磨出来的,再说,人家可是我们南京大学正经八百的经济系高材生,这样的人才如今可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哇!有他在,咱们这点想法转眼间就能成为现实!”

    沈胖子和马启祥互相看看,眼中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两人同时起身,沈胖子高喊:“大头哥,山度士的经理是你的了,薪水随你开!”马启祥毫不示弱:“大头,英雄夜总会股份分你两成,附赠两个美女!”

    大头被两个人毫无征兆的热情下了一跳,左右胳膊被他们拽的生疼,大叫:“老七,救命啊,这两个家伙发的这是哪门子sāo啊!”

    林笑棠笑呵呵的将三个人拉了回来,给他们递上一杯酒,“行了,行了,无论是山度士、英雄还是柯华,现在都是一体的,咱们兄弟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有发财的路子就要一起来,哥儿几个不妨认真听听大头的想法。”

    沈胖子和马启祥一听这个,顿时来了jīng神,恭恭敬敬的将大头让到中间,一副认真聆听、虚心请教的模样。

    大头听完林笑棠的复述,顿时一乐,“真打算这么干?”

    沈胖子一听就急了,“这是正经的赚钱路子,谁不做谁是傻子!”

    大头也很意外,他的这些想法平时也就是和林笑棠闲扯淡的时候说着玩的,没想到林笑棠却完整的记了下来,此时也毫不保留的将自己推到前台来主持这件事。

    大头感激的看看林笑棠,清清嗓子开始口若悬河的讲解起来。此时的大头神采飞扬,完全没有了平时大大咧咧的的粗鲁模样。林笑棠不禁心中感叹,人就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才能发挥出价值来啊!

    大头的思路很清晰,他认为既然现在山度士、英雄和柯华既然是一体,那就不如将三处产业合为一处,组合成一个公司,用公司的名义拓展生意,这样既能整合资源,又能规范运作的程序,防止出现兄弟们因为生意的不透明而起争执的情况。

    至于以后的cāo作,就先从英雄夜总会开始,演艺节目的多元化和客人唱歌房已经确定要进行,除此之外还要加大对外宣传的力度,报纸、电车、电台都是合适的途径。除此之外,山度士不妨增设晚间的服务,增加中西式的茶点和夜宵,方便英雄这边的客人的就餐,毕竟一晚上又唱又跳是很费神的。还有柯华方面,客人们总归有带舞女出来的,不妨就把柯华作为下榻的酒店,两家每晚派出人员和车辆就等在英雄的门口,客人需要吃夜宵和开房间的,就分别送到山度士和柯华,这样一来,结果不言而喻,三家共赢!

    大头话说完,房间里鸦雀无声。刚刚的舞女,全被马启祥撵了出去,昏暗的灯光下,几双眼睛透出难以抑制的兴奋眼神。

    马启祥跳起来,抱住大头的大脑袋就亲了一口,“我的财神爷,我真是瞎了狗眼,怎么才把你给盼来啊!”

    沈胖子直拍脑袋,“我就是一猪脑袋,让活财神去厨房当大厨,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林笑棠笑着和大头一碰拳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大头一拍大腿,“没说的,兄弟们相信我,明年这时候如果不让诸位赚的盆满钵满,我自己卷铺盖滚出上海滩!”

    四人又是一通猛喝。

    马启祥站起身,俊脸上已经布满了红晕,冲着三人喊道:“今天我高兴,兄弟几个一定要尽兴,我这就去找几个美女过来,一会接着喝!不喝趴下不准走啊!”说完,摇摇晃晃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出去不到十分钟,就听见外边一阵大乱,乒乒乓乓的似乎打起来了,不停的有砸东西的声音传来。

    林笑棠脸sè一变,刚要起身。阿猫推开门钻了进来,一脸苦相,冲着沈胖子说:“大哥,又来了,还是那帮人!”

    沈胖子若无其事的摆摆手,示意阿猫出去。

    林笑棠作势就要出去看看,沈胖子一把将他拉回到沙发上,“小七,不管你的事,继续喝咱们的。”

    大头不干了,“他妈找死啊,敢来咱们这儿闹事,活得不耐烦了?”

    沈胖子苦笑,“兄弟,你可拉倒吧,这儿的大股东是祥少爷,他连个屁都不敢放,咱们何苦来哉!”

    林笑棠奇道:“不是吧,就祥少爷那脾气,被人家砸上门,他能忍得住?”

    沈胖子一声长叹,“小七啊,你总看得出来吧,咱们这儿是刚装修的,是吧?”

    林笑棠点点头。

    “可你知不知道这是咱们这儿今年第三次装修了,而且是这三个月之内第三次装修。”

    林笑棠一口酒喷了出来,“什么?每月砸一次?”

    沈胖子点点头,“我今天忘了算rì子,早知道他们今天要来,我就另外订地方了!”

    “不是吧,胖子哥,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们就装缩头乌龟,堂堂的上海滩十三太保就这做派!”大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胖子一口喝完杯中酒,“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祥少爷欠下的孽债!自己兄弟,我要是敢出手,他非跟我割袍断义不可!”

    “来的是祥少爷的相好的?得罪了哪家千金大小姐?”林笑棠很好奇,他没想到平rì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马启祥居然还有这样的软肋。

    “屁!什么相好的,马启祥的小姨子!段白虎你总知道吧,那在上海也算一号人物,可在她面前那就算个屁!不对,连个屁都算不上!”沈胖子一语惊人。

    “什么?小姨子!”林笑棠和大头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这时,阿猫风风火火的又跑进来,说话都带着哭腔,“大哥,您快出去看看吧,今天不对劲,对方领头的一个小子追着祥少爷打,祥少爷也不还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林笑棠腾地站起来,“小姨子都这么霸道,那rì后祥少爷真和她姐结了婚,还不被欺负死,不行,我去看看!”

    “我也去!”大头紧紧跟上。

    沈胖子一把没拦住,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林笑棠和大头跑了出去,他一拍脑袋,“完喽,今天晚上热闹喽!”

    林笑棠和大头快步跑到前厅,此时,原先热闹非常的舞厅已经一片狼藉,客人全跑光了,家具、音响、舞台被砸了个稀巴烂,一群黑sè西装的汉子正砸的起劲,沈胖子和马启祥的手下面面相觑的站在一旁,谁也不敢管。

    林笑棠一扭头,空荡荡的舞池里,一个穿着紧身练功服的小个子正在追着马启祥打,马启祥似乎不敢还手,只是转圈的躲闪。一边跑一边骂,“猜霸你个死小子,仗着那母老虎给你撑腰,居然敢打我,老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别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照样揍你,哎呦!”

    说话间,马启祥被那小个子猜霸一脚揣在后腰上,一个踉跄就往前栽去。

    林笑棠见势头不对,赶忙飞身上前,飞起一脚,替马启祥挡了一下。

    马启祥回身看见是林笑棠,眼泪差点流下来,“小七,你可来了!”

    林笑棠气不打一处来,“你那手和脚是摆设啊,被人追着打都不知道还手。”

    马启祥脸一红,只是叹气。

    此时,猜霸又冲了上来,林笑棠冲着台下喊了一嗓子,“都给我打,出了事我担着!”说着转身迎了上去。

    沈胖子和马启祥的手下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抄起家伙冲向那群黑衣人。

    马启祥赶忙阻拦,“别,别!”但已经晚了,两帮人马混战在一起。

    沈胖子蹑手蹑脚的走上舞台扶起马启祥,“你没事吧?”

    马启祥捂着后腰,“沈胖子你个王八蛋,看着我被人打,也不出手!”

    沈胖子满脸赔笑,“消消气,谁敢得罪那只母老虎啊,我要是敢帮你,她不得每个月砸一遍我的山度士哪!”

    林笑棠和擦把已经战在一处,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子的功夫竟然极为特别,用的竟是泰拳,手肘、肩膀、膝盖都是攻击点,攻势快捷、凌厉,猝然交手,林笑棠倒被弄得手忙脚乱。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舞厅大门处传来,“马启祥,你长本事了不是,居然连我的人都敢打!”

    马启祥脸一白,“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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