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精彩的还在后边
第二天的正式军训,学生兵与其他的新兵之间的差距就显露出来。虽然学生兵的体质和耐力与其他来自农村的新兵相去甚远,但他们的理解能力确实高出农村兵一大截。第二天主要进行的是队列以及军事基础技巧的训练,而农村兵中认识字的就没几个,更不消说区分左右了。
学生兵的队列很快就有模有样,而新兵的队伍始终混乱不堪,看到这些,才让黄班长等三名军官露出了一丝笑容。
也因为如此,学生兵的训练简单了许多,王班副负责理论知识的传授,其实也不过是带着学生们熟读《步兵cāo典》,周班长和刘班副负责军事技巧的训练,充其量也不过是尽快提高学生兵的身体素质。按照他们的话将,学生兵的训练就是尽快熟悉军事技能,目前**中基层军官的阵亡比例太高,迫切需要有一定知识水平的青年补充,学生兵就是最好的兵源。
慢慢的,学生兵的训练也有了规律,上午学习理论知识,集中灌输陆军cāo典、各兵种配合、火力配备等军事知识,下午则是狠狠cāo练,以求在最短时间内练出合格的肌肉和耐力。这些对于林笑棠来说,简直是小儿科,他也明白目前**的困境,几次大的会战下来,**士兵的伤亡达到二十余万,各个战场都急需兵力补充,像这样的新兵训练都少之又少,基本上就是招兵、拉壮丁,换上军装,发支枪就送上战场了。
所以,林笑棠面对这样强度的训练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但即便是他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实力,黄班长还是捕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野外负重拉练,虽然林笑棠的排名总是位居中游,但跑完之后,脸不红气不喘,和其他的学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上午的理论知识学习,虽然他总是时不时的打瞌睡,或者偷跑出去抽支烟,但只要班长提问,没有他回答不上来的;shè击训练,第一次摸枪,就连续三枪正中靶心。等等诸如此类,都让黄班长对林笑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晚上熄灯以后,他特意叫来两名班副,三个人就着一包花生米,开了一瓶酒,边喝边说。让黄班长没想到的是,两名班副居然和他有着一样的疑惑。尤其是王班副,之前竟然跑到营部翻看过林笑棠的档案,但还是一无所获。
三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还是将这件事情向长官禀告一下,毕竟手下士兵中出了这么一个妖孽,也得让长官知道不是。但现在连级的长官都在各个营地训练新兵,目前只有营长柴意新(注一)在这里,所以三人决定,明天一早就向柴营长报告。
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黄班长还没动身,柴营长就自己上门了。
柴营长是陪着一名上校军官来的,那名军官年龄不大,个子也不高,整个人显得很敦实,听柴营长介绍,说是长沙卫戍司令部的何参谋找人来了。而且,找的恰恰是那个林笑棠。
黄班长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将柴营长请到一边。将林笑棠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告诉了长官,柴营长听完也着实吃了一惊,“你确定他是新兵?”
黄班长点头称是,“他的档案里也是这么写的,我们已经都查过了,另外,班里还有两名他南京大学的同学,我从侧面了解了一下,他确实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一直就没离开过,直到不久前南京沦陷才来到长沙。”
柴营长沉思了半晌,看看不远处的何参谋,“这样,那位何参谋就是来看那个林笑棠的,一会儿,我从侧面问一下。”
黄班长刚要走,柴营长又叫住他,“正好我们都在,干脆你搞一个官兵对抗,我看一看,记住,想个办法务必逼他把真本事掏出来才行!”
黄班长走到训练场,低声和两名班副商议了一下,就径直来到了学生兵的队伍前,“弟兄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长沙方面几位社会名流和士绅待会要来咱们营地劳军,也是借此机会看看咱们这些子弟兵的训练情况。所以一会训练的内容要临时更改一下,长官带来了几名军官,要跟咱们来一个官兵对抗,也顺道看一下你们这些学生兵半个月以来的成绩究竟如何。所以,今天诸位务必要替我黄某人争口气,如果表现的好,今天晚上加餐,红烧肉,我和两位班副再提供些香烟和好酒,让大家好好乐一乐,怎么样?”
学生兵一听这些,顿时轰然叫好,就连林笑棠一听到“红烧肉、香烟”这些字眼,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来这里半个月了,天天是青菜豆腐,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尤其是现在他的烟瘾极大,自己的那些库存被一帮如狼似虎的兄弟瓜分的差不多了,眼看就要断粮,这下,可算有点盼头了。
王班长请示过柴营长,确定比试五公里负重越野和定点shè击两项。柴营长站在山坡上,而何冲则特意躲在了山坡的树后面,悄悄的观察着比赛的进程。
柴营长挑了目前全营的尖子参加比赛,一共是五个人,全是营里的排长,百战jīng兵,拉到任何**部队那都是个顶个的jīng锐。柴营长还当场宣布,如果学生兵中有任何一个人能进入两项的前五名,那就算学生兵胜利,晚上柴营长亲自给获胜者敬酒。
今天新兵大部分都上岳麓山开展野外训练,训练场内的人并不多,但饶是如此,包括炊事班,通讯班,卫生队、宪兵等等还是闻风而动,训练场边一下聚集了两百多号人马,都等着看热闹。
何冲悄悄的从树后走出来,走到柴意新身边,“泽高兄(柴意新字泽高),打个赌如何?”
柴意新很意外,“士民老弟,这不像你的个xìng啊?”
何冲狡黠的一笑,“人是会变的。一句话,你敢不敢吧?”
柴意新问:“怎么赌?”
“我赌我那个兄弟林笑棠能进前三。”何冲斩钉截铁的说。
柴意新睁大了眼睛,“我没听错吧?”
何冲一笑,点点头。
柴意新看看何冲,“那成,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那个朋友再怎么牛也是个新兵。我那几个手下,可都是我们57师的高手,那在全军也是数得上的,可别说我欺负你!”
何冲满脸笑容,“说说赌注吧!”
柴意新想了想,也一笑,“我这还差一个连的装备,你看?”
何冲一拍巴掌,“没问题!”
何冲继续说道:“如果我赢了,你的那把rì本骑兵军刀就归我了。”
柴意新不假思索的和何冲一击掌,“说定了!”
场上,黄班长已经挑选好了人选,他还偷偷的瞄了林笑棠一眼,看见林笑棠信心满满、蓄势待发的样子,嘴角顿时露出了笑容。
学生兵这边全员出动,不到十分钟,双方就扎好了背包,一起站在了起跑线上。
随着场边黄班长的一声令下,二十多条汉子犹如蛟龙出海一般冲了出来。
场边立刻响起加油声,炊事班的大兵们挥舞着炒勺,跺着脚为学生兵们鼓劲,卫生队还来了几名年轻护士,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大头一眼看见几个穿着军装的女护士,顿时来劲了,两条大长腿迈开,几步就跑到了队伍的前边,冲着护士们不停的挥手,硕大的脑袋一摇三晃,别提多得意了。
林笑棠则还是跑在队伍的中间,但较之平时也谨慎了许多,刚来的那五个军官,身材都是jīng壮类型的,跑起步来,呼吸均匀,步伐稳健,一看就是行家。为了晚上的香烟和红烧肉,林笑棠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紧紧跟在几名军官的身后,和他们保持着一样的节奏。
五圈过去了,队伍逐渐变成几个小集团,领头的是大头和两名学生兵,但优势并不明显,大头的脸上已经出汗,路过护士身旁的时候,也不再挥手;第二集团就是五名军官和林笑棠,五名军官排成一条直线,看来无意,实际上却严密的封锁着林笑棠超越的路线,而林笑棠似乎也没有超越的意思,只是紧紧的跟在他们后边;第三集团明显就差得远了,以小屁压阵,队形稀稀拉拉。
第七圈的时候,五名军官和林笑棠已经开始赶超大头的第一集团,林笑棠最后超越大头的时候,还狠狠的在大头的肥硕屁股上拍了一记,大头尖叫一声,很快赶上了林笑棠,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盯着他。
场外顿时一阵大笑。
柴意新看着林笑棠,脸上好奇的意味愈发浓厚了,“这小子不赖,是个行家。”
何冲扑哧一笑,“泽高兄,你就接着看吧,jīng彩的还在后边。”
柴意新回头看看何冲,“我有一种感觉,绝对上了你小子的当了。”
这时,场上已经跑到第九圈了,离终点还有两圈的距离,五名军官还是游刃有余,看得出,他们对这些学生兵并不上心,但长官在场边看着,他们也不敢大意,开始有意识的加快速度。
处在第五名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排长,皮肤黝黑,个头不高,但双腿摆动的频率极快,之前几名军官商议的结果就是由他紧紧卡住身后学生兵超越的路线。看着前边四名军官逐渐甩开距离,他也开始加速,身后的脚步声虽然稳健,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说实话,他感觉自己还没有使出全力呢。
忽然,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这让他的心头猛的一惊,还没等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身边一阵劲风吹过,一个身影从他的右边快速的超越过去,等他反应过来,那身影已经将他撇下十步之远了。
第十五章 大头必杀技
林笑棠几步闪过拖后的军官,大步向前边的四人追过去,被超越的军官气急败坏,大声喊道:“小心,追上来了!”
四名军官回头一看,立刻加快了步伐,这时已经跑到了最后一圈。黄班长手握着令旗,和两名班副站在终点线上大声为林笑棠鼓劲,“林笑棠,红烧肉!”,“林笑棠,赢了赏你两盒香烟!”引得场边观战的人群笑得前仰后合。
四名军官见势不妙,招呼一声,马上有两名军官分到后方,剩下的两人则加速冲刺。
殿后的两名军官看来配合极为默契,一左一右卡死了林笑棠前进的道路。
林笑棠不慌不忙,快跑两步,伸出两手,不由分说按住两名军官的肩头,竟然腾身跃起,双腿水平线分开,像一只大鸟一样,轻盈的从两人的头顶飞了过去。
场内一阵惊呼,几名助威的护士更是一阵尖叫。柴意新忍不住向前跨了几步,和何冲一起瞪大了眼睛看着赛道上,差点将手中的军帽扔出去。
前面的两名军官有意识的与林笑棠拉开距离,继续保持着领先的位置,并迫使林笑棠不得不放慢速度,这时,后边的三个人也加快速度赶了上来,五个人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林笑棠紧紧围在中间,逐渐缩小林笑棠的活动空间,
后面的三个人还有意的加大双手双腿摆动的频率,不时和林笑棠发生肢体碰撞,林笑棠被踩踏了的步伐有些混乱,一时竟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后面一个身影狂喊着呼啸而至,居然是中游的大头飞快的赶了上来。大头硕大的身躯瞬间便冲乱了五名军官的包围圈,还有其中一人被他直接撞飞了出去,林笑棠也因此趁乱冲出重围。接下来,便是一骑绝尘,几名军官拼了老命在后边追赶,无奈大势已去。
林笑棠顺利的冲过终点,立刻就被黄班长等三人给抱住了,几个人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肩膀和胸膛,将林笑棠拍得呲牙咧嘴。
黄班长的眉眼都乐开了花,手下的兵竟然干掉了几名全师的jīng锐军官,就连自己的脸上也觉得风光无限。
林笑棠腿上的绑腿带子全被几名军官踢开了,布鞋上也全是鞋印子,被黄班长看见,当时就不乐意了,梗着脖子就要找那几名军官聊聊,好歹被两名班副和林笑棠拦住了。
这时,大头也冲过了终点,林笑棠赶忙跑过去扶住他,大头已经快累瘫了,刚才最后的发力纯粹是激发了自身的潜能,现在刚一冲过终点,就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地上。林笑棠扶住他,拍拍他的脑袋,伸出一个大拇指到他眼前,大头一个劲喘气,说不出话来。
观战的几名护士跑过来,围着林笑棠和大头叽叽喳喳,大头顿时来了jīng神,一下挺直了腰板,瞬间恢复到jīng神满满的状态。
何冲笑着看看柴意新,没说话。柴意新干咳了几声,“别得意,还有下一场呢!”
第二场是shè击比赛,训练场的西北角就是一个靶场,这次比赛的是三百米的shè击距离,分别有长枪和手枪两种。
林笑棠刚才的比赛大出风头,也感觉到有些不妥,shè击比赛就有意留了一手。最后的比赛结果是林笑棠获得第三名,小屁则出乎意料的得了第五名,几名军官虽然占了前两名,但被两个新兵蛋子占据了前五名的两个席位,他们还是感觉颜面无光。
柴意新和何冲走到训练场内。
何冲看到林笑棠,哈哈大笑着走过去,径直来了个亲热的熊抱,林笑棠则不敢怠慢,赶忙立正敬礼,何冲点点头,“我就知道,你小子绝对是块当兵的好材料,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林笑棠笑而不答。
柴意新背着手,笑嘻嘻的走过来,脸上倒是没有一点不虞的神sè,“士民老弟,我的这些部下还是很不服气呀,怎么办哪?”
林笑棠赶忙向营长敬礼,黄班长和两名班副凑在一旁,得意洋洋。
何冲心下了然,朝柴意新的胸口轻捶了一拳,“早知道你会不服气,说吧,还想比什么?”
林笑棠顿时有点忐忑,“何长官……”。
何冲倒是显得成熟了许多,他将林笑棠拉到一边,向他解释一番,军队就是这样,靠实力说话,没zhèng fǔ中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让林笑棠不必拘谨,尽管放手去比。
柴意新扭头问问几名参赛的军官,“何参谋都同意了,说说吧,你们还想比什么?”
几名军官眼神不善的看看几个新兵,异口同声的要求比试刺杀格斗。
柴意新摇摇头,“这样吧,赤手空拳,徒手搏斗!晚上还要好好热闹一下呢,点到为止,别伤了和气!”
周围顿时一片叫好声。
休息了大概一个钟头,时间也已经到了上午的十一点钟,今天的天气晴好,冬rì的暖阳照在还有一抹青sè的训练场上,加上没有风,一切都显得格外闲适。
本来军官们要求是五人对十人,但被学生兵们拒绝了,他们认为军官们这样做实在是太看不起人了,最后由两名长官商定,就由五人对五人公平比赛。其实是柴意新也想给自己的部下找回点面子,毕竟今天如果不拿下一局的话,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关于格斗这一方面的训练,其实学生兵们接触的并不多,这半个多月以来也就是进行一些普通的刺杀训练,关于格斗还是一知半解。
何冲却是一脸坏笑,被柴意新看在眼里,忍不住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怎么,你还是很有把握?”
何冲面带怜悯之sè的看看场中的五名军官,“先前比赛的负重越野和shè击,说实话,我心里并没底,但这场,嘿嘿……”。
柴意新有些发毛了,“说清楚!”
何冲趴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柴意新的眼睛瞪圆了,“什么!和你大闹鹰森联队的就是他?还和委员长卫队那些家伙断后,杀了几十个鬼子!”
何冲冲他郑重的点点头。
这时,场中的比赛已经开始了。周围二百多号人围出一个宽敞的大圈子,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双方。
军官们的战术意图很明显,一上手,就有两个人上来缠住了林笑棠,而其他的三人则扑向以大头为首的四名学生兵,切断了林笑棠和队友之间的联系。
缠住林笑棠两名军官便是曾经被林笑棠从头上飞越,吃了胯下之辱的那两个。这次面对林笑棠,刚刚失了面子的两人出手毫不留情。
一个挥拳直扑林笑棠的面门,另一个直接一个扫堂腿攻击林笑棠的下盘,林笑棠双臂一格,挡开了面部的攻击,双腿轻轻一跳,脚尖下落正点在下盘那人的右腿上,接着反弹的力量向后飘开。
另一边,四名学生兵显然与三名经验丰富的军官相去甚远,不多时,大头以外的三人全被击倒在地,大头苦苦支撑着两名军官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剩下的一名军官则干脆加入到对付林笑棠的行列中。
大头的左眼被打的青了一块,仗着自己身材高大肥肉多,硬是抗住了两人的拳脚,大头一发狠,抱住其中一人的腰,将那人推的向后踉踉跄跄的倒退,而另一人则在后边不停的击打大头的背部。
大头使出全身的力量,将抱着的那人推到在地上,然后一个翻身竟然腾空转身了一百八十度,狠狠的砸在倒地那人的身上,将近两百斤的重量顿时将身下那个瘦小枯干的军官砸得翻起白眼晕了过去。
大头翻身而起,转过身恶狠狠的盯着一直在后边追打自己的军官,军官看到大头的悍勇,心中骇然,赶忙挥拳要打,却被大头一把抓住手腕,伸手一拉,将他拉到自己的怀中,然后举起另一条胳膊,将自己的腋窝凑到那名军官的面前。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立刻钻进军官的鼻子里,他下意识的想要捂鼻子,但双手却被挤在大头的胸前难以动弹。
这时,大头嘿嘿一乐,挺起自己硕大的脑袋猛得撞上军官的脑袋,军官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大头放开军官,举高两条胳膊就冲着围攻林笑棠的三名军官跑了过去。
林笑棠本意没想轻松赢了这场比赛,他还在犹豫到底该怎样和和气气的结束比赛。因此一直处于守势,并没有进攻,三名军官的拳脚对他来说,实在是没什么伤害可言。
而就在这时,大头冲了过来,三名军官包括林笑棠在内顿时被恶臭的气味包围,林笑棠咳嗽不支,吐着舌头,“cāo,大头你个王八蛋,这点毛病还没治好!”
三名军官被臭味熏得睁不开眼睛,被大头一拳一个全部捶倒在地,大头不解气,又一个人补了几脚才算完事。
至此,学生兵参赛队完胜军官队。
柴意新和何冲捂着鼻子面面相觑,“这他妈也能行?”
一圈观众被熏得作鸟兽散。大头无辜的看看周围,又举起胳膊仔细闻了闻,可怜兮兮的说:“没那么夸张吧,哪有什么味道啊?”
第十六章 上贼船了
柴意新送走有些微醺的何冲,冷风一吹,让他也感到酒意上头。看看尚且灯火通明的营房帐篷,柴意新不禁挂上了一丝笑容,没想到这次的新兵训练居然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
不远处,停着一辆黑sè的轿车,车旁站着几个人,借着并不算亮的灯光看清了车牌号码,柴意新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快步跑了过去,对着其中一个黑影立正敬礼。
“余副师长,您怎么来了?”
黑影转过身来,赫然是57师的副师长余程万。他冲着柴意新摆摆手。
“好了,泽高,不必多礼,我是路过来看看,别打扰到兄弟们。”余程万的眉头紧锁。
柴意新偷偷打量着余程万,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事这么晚还惊动了您?“
余程万并没有回答柴意新,而是凑到了营房的窗户旁,指指里边满脸通红,不停地和新兵连士兵们碰杯的林笑棠,“这就是那个不像新兵的新兵?“
柴意新很诧异,“您也听说了?“
余程万点点头,“何冲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下午我就在对面的山上看着呢!“
柴意新呵呵一笑,自得的说:“师座,这批新兵没的说,别看着学生兵只有这几十号人,但确实有几个素质不错的。“
余程万的鼻子哼了一声,“别高兴的太早,素质再好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柴意新一愣,“什么,还有人敢来咱们57师挖墙脚不成?“
余程万转过身,拉着柴意新来到黑暗处,“我来就是和你打个招呼,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这批兵里最好的那几个都被人截胡了!“
柴意新顿时就恼了,“谁?活的不耐烦了!“
余程万摘下军帽,冷冷的说道:“还能有谁,军统呗!“
柴意新神sè一黯,但马上挺直了腰板,“师座,那您也不能不管啊,咱们和军统又不是一路的,凭什么让他们来捡现成的?“
余程万叹口气,“我有什么办法,上面直接下了命令,要咱们全力配合,听说是戴老板和允公的意思,已经和大本营那边谈好了。“说着他指了指帐篷,”尤其是那个林笑棠,军统方面点了名要他!“
两天后的一大早,刚刚开始训练,柴意新就铁青着脸,带着两名军官来到了训练场,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就包括林笑棠、大头和小屁还有另外两名学生兵。
柴意新看看面前站的笔直的林笑棠等五个人,没好气的说道:“恭喜了,长官相中了你们五个人。立刻收拾行李到新部门报到!”
林笑棠五个人愣住了,互相看看,都没挪动脚步。
柴意新一声大喝,“还不快去。”
看着林笑棠几个人疑惑的身影,同来的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军官笑着来到柴意新的身旁,“泽高兄,别这么大火气嘛!“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骆驼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柴意新。
柴意新没好气的接过来,“你们下手还挺快,这几个新兵我们还没捂热,倒让你们先下手为强给撬走了!”
一旁的黄班长和两个班副气急败坏的跑过来,还没说话,就被柴意新一顿臭骂撵跑了。
八字胡军官站在阳光里,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手里夹着香烟,胡子一翘一翘的,不像是个军官,倒像是个花花公子。他拍拍柴意新的肩膀,“泽高兄,别指桑骂槐了。兄弟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样,过几天我还要来长沙,我做东一起喝两杯,到时候,有什么火气冲着我撒!”
柴意新抽着闷烟,翻着白眼看看他,“老白,咱们是老相识。我说些不中听的话,你别不爱听,你们军统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至于跟我们抢几个新兵吗?”
八字胡军官吐出一口烟雾,“得了,泽高兄。这些个学生兵就算再优秀,上了战场也不过是炮灰而已,一场仗下来能活下来几个,我也说句实话,他们就这么上战场,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八字胡军官用手随意的拍拍身上上校制服的尘土,抿了抿胡须,“再说,这次我们在全国范围招人是经过委员长首肯的,你的这几个新兵其中个别人是在允公那里挂上号的,怎么跑得了?”
柴意新抽着烟沉思着,没再说话。
不一会,林笑棠几个人收拾好了行李,小跑着过来。
柴意新一个个的看着面前的五个人,对着他们郑重的敬了个军礼,林笑棠等人赶忙还礼。
柴意新扫视着五个人,“你们几个给我记好了,你们是我们57师招进来的,不管走到哪儿都是57师的人。到了新部队,记住千万别给咱们57师丢脸。还有,遇到什么难处,就回来找我,惹了祸,咱们57师一定会罩着你们。“
八字胡军官俊秀的脸上都是苦笑,“老柴,你这是成心拆台啊!“
林笑棠等人则一脸严肃的冲着柴意新敬礼。
卡车沿着平坦的公路向西北方向驶去,林笑棠五个人从一上车就开始窃窃私语,八字胡军官就坐在他们的对面假寐,对于他们几个之间的议论恍若未闻。
议论归议论,身为小兵,林笑棠他们几个的觉悟还是有的,眼见几个人咋咋呼呼的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林笑棠干脆蒙上了头,躲到车厢的最里边呼呼大睡。
八字胡军官轻轻掀起扣在脸上的军帽,悄悄打量着酣睡的林笑棠,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卡车一直行进了两天,期间又汇合了三辆从不同方向开来的车辆,总算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湖南临澧县。
车队直接开进了临澧县县立中学的校园,这里已经改造完毕,门前拉上了铁丝网,设置了岗哨,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执勤。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两百多人,看样子都是从各地招来的新人。林笑棠等人满腹狐疑的下了车,在八字胡军官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报名处。
报名处前挂了一块不显眼的牌子——“军事委员会临澧特别训练班”(注一)。
林笑棠看着这块牌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头忽然多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和熟悉的感觉。
每个人被发了一张表格,无外乎是填写一些个人的信息。林笑棠五个人还穿着新兵训练的灰sè军装,因此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军统还真是兼收并蓄,居然招来几个傻大兵,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竟然还想进训练班!”一个不yīn不阳的声音穿了过来。
大头眉毛一挑,作势就要挽袖子。林笑棠一把按住他,循声看去,却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大个子年轻人,头发油光水滑,穿着米sè西装,脚下蹬着一双白sè的皮鞋,一看就知道是货真价实的舶来品,只是脸sè有些发青,明显是有些酒sè过度。身边还聚集着几个人。身后是两个小厮,满头大汗的提着几个行李箱。
林笑棠笑了笑,没搭腔,拉着气鼓鼓的大头等人到一旁填表。
八字胡军官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失望。
大头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老七,咱用得着这么窝囊吗?那小子一看就是个纨绔货,正好让老子练练手!”
林笑棠微微一笑,“急什么,你现在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贸然动手对大家有什么好处?”他用手指轻轻一弹表格,“看看这个吧,咱们是上了贼船了!”
大头等人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表格上,顿时惊呼起来,“军统!”
大头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要咱们当特务吗?”他扭头看看林笑棠,“这,这能干吗?”
林笑棠摸着下巴,特务这两个字眼,让他的内心充满了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或许这是那个叫做林佑中的特工幽灵带给他的感觉。
林笑棠耸耸肩,“我对这行倒是挺感兴趣的,留下来看看也无所谓。”
小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牙签,轻轻的剔着牙,眼神却瞟向报名处身后的告示,“待遇还不错,比大头兵强多了,我也留下!”
大头左看看又看看,最后嘟囔了一句,“名声算个屁,我豁出去了,陪着你们两个!”
但同来的那个学生兵却无论如何不想留下来,和他们两个一样想法的也大有人在,看来此次征召,不少人都是被骗来的,毕竟军统的恶名在外。听说,在来的路程中就跑了不少的人。
训练班的筹备部门看来也早有准备,马上就有长官模样的人站出来将所有人的喧嚣压了下去,长官的讲话也很到位,顺利的将大家的情绪和思路引导到掌控的范畴内:我们从事的工作是在一个看不到的战场上,我们所做的每一件工作都足以影响战局的发展乃至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士兵可以在战场上杀死的敌人是有限的,但我们的每一次行动、每一份情报都足以使侵略者受到致命的打击。
现场几乎都是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就算心里仍有抵触,但还是逐步接受了现状,加上军官适时的抛出训练班学员的待遇,“每月薪水补助十二元,服装统一制作下发,毕业后按照少尉待遇支薪,每月四十元,而且全部安排进军统工作,优先提拔等等”。也促使一部分犹豫的人最终下定了决心。
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坚持离开了,其中就包括跟随林笑棠一起来的那两个学生兵。
注一:军事委员会临澧特别训练班。抗rì期间,军统成立的位于湖南省临澧县的规模庞大的特务训练班。1937年,该训练班筹备期间,军统尚未正式成立,戴笠就使用国民zhèng fǔ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命名它为“军事委员会临澧特别训练班”,但军委会办公厅一直未予承认,他便只好利用自己zhōng yāngjǐng校教务委员会主任的职权把它改名为“zhōng yāngjǐng官学校特种jǐng察人员训练班”。
第十七章 陷害
报名完毕之后,训练班筹备处的官员开始对学员的身份进行审查和考核,这期间又刷掉了一批人,到最后,加上后期加入的人员,整个训练班只剩下一千人左右。
训练班的主任名义上是军统的掌舵人戴笠,但他只是兼职而已,除了开班的时候来讲过一次话之外便没有再出现,训练班rì常的管理事务都由副主任余乐醒主持,总教官是军统有名的训练专家谢力公。
开班之后,是为期一个月的军事基础训练,目的是为了提升体质水平参差不齐的学员们的整体素质,这对林笑棠等人来说是小菜一碟,因此他和大头、小屁也就成了逃课最频繁的学员,毕竟有千人之多,少几个教官根本不会察觉。
这一个月的时光对于林笑棠来说惬意的很,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抽着香烟,竟让他有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
期间,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那就是,林笑棠见到了方柔,这个小丫头竟然也到了训练班,这次她就是新成立的女子班的成员,全班一共有六十人。方柔和二狗一同来到长沙,因为手中拮据又没有亲戚可以投靠,于是两人就一起报名参军,二狗加入了58军,之后就与方柔失去了联系。而方柔则被直接招到了训练班
方柔见到林笑棠,自然是惊喜莫名,大头和小屁在南京时就认得她,知道她是林笑棠身后的小跟屁虫,拿她也就像亲妹妹一样对待。看到方柔的样子,林笑棠感到很欣慰,这么长时间没见,方柔眼中的那股yīn霾总算消失不见,神情中也多了一些刚毅之气,看来这段时间的经历,让这个女孩长大了不少。
女子班的加入,让整个训练班的气象都为之一新,男学员们的jīng神面貌焕然一新,训练也更卖力了。林笑棠、大头和小屁三人则幸灾乐祸的看着cāo场上挥汗如雨的一帮大老爷们,频频感叹教官的用心真是太恶毒了。
转眼间,一个月的军事训练结束,训练班将学员们分为两个大队和一个直属女子中队。每个大队下辖三个中队,三个中队按照学习的科目划分为情报队、行动队和谍参队,又叫军事队。以此来进行专业训练。
专业训练表面上是征求学生意见,zì yóu选择,实际上是先内定好了。实际的分队标准是:凡高中以上程度而又较为聪明机jǐng的学生均选入情报队受训;身体强健、学识稍差却胆大勇敢的选入行动队;对军事学术有点基础但学识较差的选入谍参队学习军事理论和游击战。而女子中队则设置了电讯、会计两个专业,根据个人实际情况选择科目进行训练。
林笑棠等三人不出意料的被分到了情报队,属于第一大队的第一中队,队长段建功,政治指导员何季祥,还有一名教官名叫沈最,是训练班总务处事务股的股长,因为教官数量不够,所以临时被抽调到一中队担任教官。
第一眼见到沈最,林笑棠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让他情不自禁的想到一个人——那个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却血洒疆场的沈排长沈昌。
沈最的眉眼与沈昌有几分相像,但两人的气质却相差太大,沈最中等个子,身形瘦削,白净的脸庞上还挂着一副金丝眼镜,年纪在二十多岁左右,乍一看就像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但林笑棠看着他笑呵呵的面容,却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寒意,他身上隐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好像是自己身体内那个幽灵的同类。林笑棠看着他不经意间露出的几乎快要磨平的手指关节,愈发确定这个沈最绝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唯一令林笑棠感到不快的是,自己居然和报到时见到的那个大个子纨绔子弟分到了一个中队,那家伙叫裴刚,据说家里长辈是国防部要害部门的主管,因为实在受不了军队的清苦,所以被送到了这里,打算在这里镀镀金,出去以后便能某个好差事。军事训练他根本就没参加,听说是和狐朋狗友在临澧县城里花天酒地,直到这时才来报到。
两人一见面,便剑拔弩张,彼此看谁都不顺眼,而恰好这两人便是训练班中两类人的代表。裴刚的身边聚集了一批官宦子弟,他们参加训练班,无非是来混rì子;而林笑棠则是流亡学生的领军人物,林笑棠xìng格豪爽,加上身手不错,爱打抱不平,常常为学生们出头,无形中便成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热血青年心目中的领导者,一批学生中的jīng英慢慢汇聚到他的身边,例如严燮、邓毅夫、李葆出、刘本钦等人。
两帮人走在一起,时常发生争斗,虽然裴刚等人背景深厚,但训练班中的长官也不便过于偏袒,常常都是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矛盾渐渐的积累下来,总有一天要爆发。
训练班的课程很简单很枯燥,上午基本上就是思想教育,政治指导员和教官鼓其如簧之舌,唾沫四溅,对学员们进行狂轰滥炸。这让林笑棠头痛不已,于是通常这段时间就成了他和大头、小屁的补觉时间。
下午才是专业训练,无非是些情报的收集、处理以及刺杀、跟踪、窃听之类的训练,这对林笑棠来说,基本上都是信手拈来,所以,下午,依然是他的睡觉时间。
这段时间以来,沈最也在偷偷的观察着林笑棠。这样的训练班他曾经参与过,但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学员,明明一整天不是逃课就是打瞌睡,几名教官都很不喜欢他,偏偏什么考试和测验却难不倒他,每次都是名列前茅,真搞不懂他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他的那双眼睛,似乎总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自己,惫懒的眼神中不时透出一丝jīng光,让人不敢丝毫小视这个年轻人。
这天下午是擒拿课,教官是个朝鲜人,名叫金民杰,据说是国防部推荐过来的,曾多次担任zhèng fǔ高官的贴身侍卫,为人不苟言笑,学生只要犯错,便会惹来一阵拳脚。但此人却对裴刚言听计从,裴刚也就常常借助他来教训曾经得罪过他的人,流亡学生中好几个人便因此受过金民杰名为“教课”实为“报复”的毒手。
林笑棠无jīng打采的走进教室。这其实就是原先的两间中学教室,只不过中间被打通了,教室中间的地上凌乱的摆着几个宽大的垫子。平时林笑棠很少参加这种实践课程,原因只有一个,在他的眼中,这些东西毫无价值可言。
林笑棠虽然睡觉、逃课,但平时的锻炼却一点没丢下。熄灯之后以及每天清晨都是他锻炼的时间,幽灵带来的各种技巧他还在慢慢消化,这种进步可以用一rì千里来形容。
许久未曾露面的裴刚带着几个人也出现在教室中,看到林笑棠也在队伍中,他不由一阵窃喜,最近几次的冲突自己这边始终没占到便宜,手下的人被这小子的死党大头、严燮揍的不轻,长此以往,那如何得了,何况林笑棠这小子神出鬼没,连教官也拿他无可奈何,这次可算是逮着他了。
裴刚装作无意闲逛,走到金民杰身边耳语了几句,金民杰一皱眉,继而微微点了点头。
擒拿课是边讲边实习,教官带领学员演练完基本动作,接下来就是学员们最憷的实习,这就意味着要有倒霉蛋成为教官的人肉沙包了。
果不其然,金民杰一口气点了三名流亡学生参加对抗实习,不一会,三名学生就被打得爬不起来,林笑棠等人看得分明,这三人明明就是前些天和裴刚他们起冲突的三个人,裴刚这是公报私仇啊。
林笑棠用眼角的余光看看裴刚,果然,这小子端着一杯热茶正看的津津有味,不住的叫好。
沈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教室的窗户外,镜片下的眼睛炯炯有神。
金民杰还在不住的用脚踢三名学生,喝令他们起身继续训练。林笑棠实在看不下去了,刚要上前阻止,旁边一个人却抢先跳了出来,正是来自河北的流亡学生严燮。
严燮是河北沧州人,沧州民间武风兴盛,几乎人人习武,严燮就出身武术世家,平rì里和大头最为谈得来,他们两人也是一中队中除林笑棠外成绩最好的两个人。平时收拾裴刚那些狗腿子,他和大头就包圆了,根本用不着林笑棠出马。
严燮xìng格直爽,一上来当面就指责金民杰公报私仇,充当高官子弟的打手,丝毫不给教官留任何面子。
金民杰yīn测测的看着严燮,只是生硬的说了几个字,“那好,你来!”
对于金民杰打伤自己同学的事,严燮早就憋着一口气,此刻热血上涌,全然顾不了别的,脱掉上衣就下了场,林笑棠拦都拦不住。
等两人一交上手,林笑棠就微微摇了摇头。严燮的武功是北派风格,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看似刚猛,但还是花架子太多,看着漂亮,但不实用。而金民杰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招数狠辣,每下都攻向对方的要害之处。
不到二十招,严燮就接连挨了两下重击,嘴角也沁出血丝,但生xìng执拗的他,反手一抹嘴巴,大喊着又冲了上去。
第十八章 低调很难
金民杰不屑的摇摇头。他明白,严燮的实力和他相去甚远,对付他实在是不费什么力气,但裴刚之前发过话,要自己务必杀鸡儆猴,废掉一个人。训练班因为面对的是危险xìng极大的特种训练,所以是允许出现学生受伤的情况的。虽然金民杰不想下重手,但裴刚身后的那位是自己的直接上司,这个要求他不得不接收。
金民杰一拳击在严燮的胸口,严燮一口血喷出,向后栽倒,金民杰继续逼近,抬起脚直踢严燮肋下的要穴。
林笑棠瞳孔一缩,他看出金民杰是要下重手,搞不好,是要闹出人命的。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出手了。
金民杰势在必得的一脚,被斜刺里挥出的一拳正顶在脚底,顿时被击退了好几步。
金民杰只觉得右脚一阵酸麻,心里一惊。这才看到站在严燮身边的林笑棠。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子到底什么来路,居然敢一拳对上自己的势若千钧的一脚,训练班里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裴刚叫好的声音戛然而止,待到看清是眼中钉林笑棠出手,心中顿时狂喜,老子就怕你不出手,这下可有得你受了!
林笑棠看着面前的金民杰,没有回头,直接吩咐懂医术的刘本钦帮严燮查看伤口。不一会,刘本钦面sè沉重的回答道:“肋骨断了两根,还有内伤,必须急救。”说完,赶紧招呼同学抬上严燮直奔训练班医务室。
“金教官,你这样就有点过分了!”林笑棠盯着金民杰。
金民杰冷哼一声,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想出头,你来!”
林笑棠摸摸下巴,凑到金民杰身边悄声说:“行,不需要太多,严燮伤在哪儿,你们两个一样!”
裴刚和几个跟班则一脸得sè。
沈最紧皱眉头。金民杰的实力他是知道的,此人虽然是朝鲜族,但自幼习武,曾被保送至国外长期受训。在目前的军统中还无人能出其右,自己练得是硬桥硬马的外家功夫,只不过没几个人知道,要说一定能胜过金民杰,沈最自忖没有十足的把握。
金民杰冷笑一声,向着林笑棠扑过来。刚刚严燮两人比拼的时候,林笑棠观察过金民杰的路数,他的招数还是中国的武功,只不过进行过一些梳理,去粗取jīng,保留了简单、实用、杀伤力的招数,还有一部分像是国外流传的一些擒拿术,简洁、快速、致命。
金民杰的进攻如疾风暴雨,但总是连林笑棠的衣角都摸不到,他也越来越急躁。而林笑棠漫不经心的几招,却让他倍感压力,一方面金民杰感觉对方的力量、速度远在自己之上,另一方面,金民杰越打越心惊,面前这个年轻人好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打算将自己戏弄的筋疲力尽再出手。
林笑棠抽个空子,一拳打在金民杰的胸口,然后闪身后退,冷冷的深出两根手指。旁人不明所以,金民杰却一清二楚,刚才的那一拳,自己恰好断了两根肋骨。
但此时金民杰心中已经没有了恨意,有的只是恐惧。
很快的,金民杰又连续生受了几记重拳,胸口气血翻涌,强撑着没有吐出鲜血。而他的进攻,林笑棠有些好像是故意不去闪躲,任凭他打在身上,金民杰的拳头震得直发麻,而林笑棠除了发出做作的惨叫,毫发无伤。
他看着林笑棠带着一丝寒意的眼睛,内心深处终于激发起残存的勇气,狂吼着向林笑棠扑过来。
窗外的沈最摇摇头,悄然的离开了。
这次,林笑棠出人意料的没有躲避,他就站在原地,两手下垂,看来是打算硬接这刚猛绝伦的一拳。
金民杰心下恍惚,一愣神的功夫就到了林笑棠的身前。
金民杰的拳头击打在林笑棠的身上,就像是打在一条滑溜的鱼身上,拳头擦过林笑棠,去势未绝,结结实实的击中了刚刚被林笑棠遮挡住的一个人身上。
只听一声凄惨无比的惨叫,一个身影被击出三米多远,“嘭”的一声贴在了教室的墙壁上,震得房梁上的泥土簌簌而下,那人随即吐出一口鲜血,掉落在地上昏了过去。
金民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拳头和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裴刚。
“杀人了!”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学员中爆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
林笑棠惨叫着躺在地上。所有的人都以为是金民杰一拳打伤了裴刚和他两个人。
不多时,主任余乐醒带着大队长和中队长就火速赶到了,看到屋里的情形都是一愣,还是余乐醒反应最快,赶忙下令将昏迷的裴刚和林笑棠送到了训练班的医疗队。
至于失魂落魄的金民杰,则直接被余乐醒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以后的几天中,林笑棠名正言顺的住进了医疗队的修养室,而可怜的裴刚则是整整昏迷了一天才醒了过来,他胸前的肋骨被打断了四根,还有些内伤,醒来之后看到隔壁床的林笑棠和严燮,吓得差点尖叫着跑掉。
金民杰离开了训练班,理由是在课堂上不注意教学分寸,造成学员两重伤一轻伤,险些闹出人命,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是chóng qìng高官的子弟。
四天后,林笑棠结束了治疗,准备离开医疗队。苍天在上,其实他哪里有什么伤,不过是贪图医疗队的病号饭罢了。
裴刚和严燮昨天就转到条件更好的县城医院去了,所以这间修养室就成了林笑棠的专用房间。
林笑棠正在收拾东西,忽然传来敲门声,他扭头一看,立刻立正敬礼,“教官好!”
沈最提着一篮水果,笑呵呵的走进房间。
对于沈最的到来,林笑棠有些诧异。
关于这个人,林笑棠也多多少少的了解到一点。沈最是军统年轻一辈中的后起之秀,此人文武双全,尤其是行事果断狠辣,因此深得戴笠信任。同时,此人的交际能力也非同一般,与军统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处的相当融洽,军统内部的各方势力也对他的评价也都不错。
要说他和沈昌是两兄弟,除了容貌有些相似,这xìng格就相差太远了。
沈最笑着和林笑棠聊天,看得出,他的学识相当丰富,但并不做作,时不时就能引经据典,但偶尔也能开些荤笑话,给人的感觉是相当容易接近。
沈最忽然一笑,话锋一转,指着林笑棠说:“你小子,可是把金教官整的不轻!”
林笑棠还是一脸茫然。
沈最接着说:“行了,别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上面已经安排我接替金教官做你们中队的教官,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省的哪天一不小心就着了你的道!”
林笑棠呵呵傻笑。
沈最看着林笑棠的表情,无可奈何的说:“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天生就是该吃这碗饭的,你的履历简单之极,但你的这身本事却是从哪里来得?白起那个家伙真是挖来了一个宝贝!”
“白起?”林笑棠一愣。
“就是把你们从57师挖过来的那个小胡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么找到你的?”沈最饶有兴致的说:“听说,57师都不想放你们过来?”
林笑棠装作不好意思,“那是长官抬爱。”
“少来!”沈最没好气的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小子纯粹是个妖孽!”
林笑棠没有接腔,脸sè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沈最。
沈最一愣,“这是什么?”
林笑棠的手又往前伸了一些,“看看,认识吗?”
沈最接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打火机。德制防风打火机,背面刻着它主人的名字——沈昌。
沈最有些动容,“这是我大哥的宝贝,怎么会在你那儿!”
林笑棠又掏出一盒皱巴巴的孔雀香烟,香烟盒上还有淡淡的褐sè血迹,“我有幸能陪着沈排长走过最后一程,这也是他留下的,我没舍得吸,特意留下了,我想应该交给你,是吗?”
沈最像看到珍宝一样摩梭着打火机和烟盒,眼眶早就湿润了。虽然早已得到大哥为国捐躯的消息,但骤然间看到大哥的遗物,心头累积的思念和遗憾还是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来。
“沈排长是个真正的军人,他死的很有尊严,也是我的榜样”林笑棠拍拍沈最的肩膀,“沈教官,你应当以他为荣!”
沈最一愣,自己本意是来点一点面前这个家伙,当然也不乏拉拢的意思,这个家伙就像一个宝库,不知道还背负着多少没开发的财富,如果能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那对于自身以后的发展绝对是一大助力,可怎么忽然间,就被他连消带打的化解了呢?
林笑棠狡黠的眼神一闪而逝,他不动声sè的接过沈最手里的香烟,“来一根吧,我现在只吸这个牌子的香烟,因为这能让我想起很多事情,也能让我清楚的知道将来应该要做什么!”
沈最抬头看看他,默不作声的接过香烟。
两个男人就这样面对面沉默的坐着,任由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
第十九章 现实是残酷的
不知不觉,林笑棠加入训练班已经半年了。
在这期间,发生了不少大事,但基本上没有什么好消息,中rì战场上**节节败退,武汉和徐州相继失守,rì军南下的兵锋已经直指湖南。而在南京,一个被rì军支持的伪zhèng fǔ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马上就要粉墨登场。
训练是枯燥的,现实是残酷的。
训练班的学员也悄然发生着变化。学员们渐渐分化,当初的豪言壮志慢慢消散,以裴刚为代表的一部分家境不错的同学长袖善舞,没多长时间就和教官以及训练班的长官打得火热,长官们喜欢喝酒,他们就买酒买肉;长官们喜欢打牌,他们就支好了牌局。反正他们家底殷实,毕业后是一定会到后方获得一份不错的职务的。
而以林笑棠和大头等人为代表的流亡学生,却只能安心学习、努力训练,他们是干体力活儿的主力,但奖励和晋升基本上与他们无缘,因为他们没钱孝敬长官。即使是毕业,等待他们的也会是最危险的任务和职位。
林笑棠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来训练班的决定是否正确。
转眼间,已经进入初夏,临澧这边已经下了好几场chūn雨,一连几天,空气都是湿润、闷热的,听当地人说,最近恐怕还会有更猛烈的降雨。
下午是主任余乐醒亲自作报告,所以全部学员都集中到了学校礼堂,奇怪的是,女生中队并没有参加。
因为是几百人聚集在礼堂,本身礼堂的面积就不大,很多没有位置的人只得席地而坐,林笑棠和大头、小屁按照惯例,听到一半瞅了个机会就溜了出来。
学校礼堂的背后是一条湘江的小支流,余乐醒为了讨好戴笠,就在这条河边修筑了一道以戴笠别号命名的“雨农堤”,平时就作为学员们室外训练间歇时的休息场所。
河堤上栽种了茂密的树木,在夏rì里最是凉爽不过,加之位置隐蔽,所以一直是三个人逃课的最佳去处。
可今天,林笑棠等三人刚刚在树荫下坐定,还没等点上一支烟。林笑棠就看见顺着河堤小路走来了十几个人,三个人赶紧闪身躲到河堤下的树丛中。
不一会,十几人便信步来到了河堤的中段,就在林笑棠三人的正上方停下了脚步,仿佛在欣赏河堤的风景。
林笑棠不由得暗暗叫苦,他探出脑袋,偷偷的向上边窥视,透过树丛,他发现这些人竟然都是训练班的长官。
站在最中间的是训练班的总教官谢立公,旁边还有政训处处长汪祖华、总务处处长王湘等人,沈最也在其中,他们都陪着一个穿着灰sè中山装的中年人。养伤归来的裴刚居然一脸与有荣焉的站在那中年人身旁。
等到看清那中年人的面目,林笑棠的心里不由一动。他没想到这个中年人还是旧相识,竟然是他和何冲在南京救出的那个裴长官裴中伟。
现在的他,意气风发,背着双手站在谢立公的身边,完全没有了当时的落魄模样。
只听到谢立公说道:“至全兄,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余主任有个报告要做,这是戴老板亲自安排的,只能由我陪你来检视训练班的工作了。余主任再三交代,一定要让我向你表示歉意,等稍后晚饭时,他再向你敬酒赔罪。”
裴中伟轻笑一声,摆摆手,“余主任太客气了,这次我是陪同傅胜兰处长来的,检视万万谈不上,敬中兄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去上海了,来临澧纯粹是按照上峰的安排来挑选一位工作助手的。”
谢立公呵呵一笑,“请至全兄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特训班女生中队有六十个学员,全部是流亡学生。明天一定让至全兄挑到满意的。”
身后的几人顿时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yín笑。沈最站在队伍的最末端,脸上的神sè极不自然。
裴中伟拍拍裴刚的肩膀,对谢立公说:“敬中兄,我这个不成器的侄子在班里还好吧?没有给诸位谈麻烦吧?”
谢立公笑意融融,“哪里,令侄可是品学兼优,毕业之后绝对是党国的栋梁之才,郑介民处长也跟余主任和我打过招呼,等此间的学业结束,就会将他安排到chóng qìng任职。”
裴中伟点点头,“实不相瞒,我大哥也是这个意思,小刚这个孩子,被家里人惯坏了,还是在长辈身边比较好。”
一行人又扯了会闲话,裴中伟显然意不在此,催促着众人回转,众人大笑着向着校园的方向走去。
等到一行人走远,大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他们的背影,恨恨的说:“看见没,这就是我们的长官,就他妈是这副嘴脸,只知道找什么工作助手,还不就是什么工作太太(注一)!”
小屁点点头,“当官的也就是这副德行了,只是没想到,裴刚那家伙的后台还挺硬,居然能让郑介民亲自打招呼!”
林笑棠皱紧了眉头,“小屁,一会你先下去,到女生中队找下方柔,让她小心点!”
小屁点点头。
三个人又呆了一会儿,眼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四下里也逐渐变得昏暗起来。小屁向林笑棠两人打个招呼,就准备回去找方柔。
林笑棠叫住他,让他干脆将方柔叫到这里来,再去搞些酒和小菜来,今天的夜空万里无云,晚上的月光一定很不错,几个人趁机在这里聚一聚。反正下午长官已经宣布,晚上要接待来巡视的长官,学员可以zì yóu活动。
林笑棠忽然感到有些尿急,就和大头打了个招呼,跑到河堤临河的一边准备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一泡尿撒完,林笑棠长出了一口气,扣上皮带正准备上河堤,就听见河面上好像传来了轻微的声响,他并未在意,以为是河里的鱼虾作祟。
可没走两步,林笑棠就敏锐的听见了两股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他立刻jǐng觉的蹲下身,潜伏在岸边高高的草丛中。
河面被刚刚升起的月光照的一片昏黄,随着微风的吹拂,不时发出“哗啦啦”的流水声。
林笑棠仔细的观察着四周,周围还是寂静一片,但自己应该不会听错。
林笑棠观察了一圈,慢慢将目光移向河面。
不对!水面上突兀的竖立着两根细细的大概五六寸长的管子,如果不是学员们为了应付今天的巡视,刚刚清理过河道上的芦苇和水草,这两根管子绝对不容易被发现。
两根管子仿佛具备了生命一般,笔直的、静静的滑向岸边,随着它们的靠近,那呼吸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林笑棠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两根管子,毫无疑问,这管子下边是两个人,但会是什么人呢?潜伏到这里做什么?再说,对岸的河边也有当地驻军的岗哨,严密的封锁着这里,他们煞费苦心的潜进来有什么目的呢?
不多时,管子靠近岸边,水中相继冒出两个如幽灵一般的身影,他们小心翼翼的扫视着四周,直到确认安全,才慢慢的爬上岸。
两个黑影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河水,然后快速的爬上河堤,林笑棠紧随其后,藏身在距离他们不远处。
两个黑影从怀里掏出小巧的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远处训练班教学区的动静,还不时交流着什么。
林笑棠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几个字眼,这更是让他吃惊,因为,两个黑衣人说的是rì语。
林笑棠听到是“兵力部署”、“核心区域”、“重点攻击”三个词语。
林笑棠慢慢的悄无声息的向着黑衣人的身后摸去,为了解开心中的谜题,只能动手将这两人抓住,哪怕是留一个活口也好。
可刚爬了没多远,一个浑厚的声音骤然响起,“老七,你个家伙死到哪儿去了,不是掉到河里边去了吧?我可不会游泳啊!咦,这是?”
大头正站在两名黑衣人的面前,被地上趴着的两个黑影吓得愣住了。两个黑衣人也被突然冒出来的胖大身躯唬住了,三双眼睛都在互相打量,一时间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一名黑衣人抢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大头的脚踝,往怀里一拉,大头“哎呀”一声,摔倒在河堤上。
另一名黑衣人从怀中拔出匕首就恶狠狠的向大头刺来。
林笑棠一看不好,一抖手,将早已抓在手里的一块石头扔了出去,正中那黑衣人的手腕,同时,大喊一声,“快跑!”
大头毕竟也是训练班出身,反应还不算慢,马上就地一打滚,就滚出了三四米远。
黑衣人的手腕吃痛,匕首应声而落,他作势就要向腰中摸枪,另一人赶忙按住他,用rì语轻声说道:“不要用枪!”
黑衣人一点头,捡起匕首就向林笑棠的藏身处狂奔过来。
而喊话的黑衣人则直扑大头,大头此时也爬起来,随手掰了一根粗大的树枝,舞的风雨不透,黑衣人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
林笑棠快步迎上奔向自己的黑衣人,躲过他倾尽全力的一刺,扭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臂一用力,黑衣人握着匕首的手丝毫使不上力气,乖乖的转换了方向,“噗”的一声,匕首直接刺进了他自己的小腹。
黑衣人一声闷哼,林笑棠夺过匕首,靠住黑衣人,又连续刺了几刀,黑衣人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林笑棠,慢慢软倒。
林笑棠抓紧匕首,向着大头的方向跑去,同时大喊:“大头,抓活的!”
注一:工作太太:军统临澧训练班除了拥有专任和兼任的教官外,戴笠还不定期派遣内部中层干部前往授课,包括湖南省站站长李人士、第一处处长杨继荣等。戴笠除命令他们讲课之外,还允许他们挑选相中的女学员充当“工作太太”,其实也就是充当这些干部的情人或者玩物。例如,前往武汉任职的特务李果湛和后来被派往上海军统站,却叛变投敌甘当汉jiān的傅胜兰都是在这个训练班中挑选的“工作太太”然后就职的。
第二十章 乱夜的序幕
沈最今天晚上的心情相当不好。作为军统的后起之秀,虽然有军统戴老板的的悉心栽培,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如履薄冰的小心做人、谨慎做事。军统内部的三大派系,唐纵的湖南派、郑介民的广东派和毛人风的浙江派都是他面前不可逾越的高山,三派人马互相角力,戴笠居中把握分寸、掌握平衡,而作为后辈的他只能选择依附戴老板,暂时韬光养晦、遮掩锋芒。
但内心对权力的渴望,同样让沈最不甘于扮演这样一个角sè,他热切期望能拥有自己的班底,继而成为军统外围某个地盘的主管,以此作为基点,来充分发挥自己一身的才能,扩充自身的实力。他和大哥沈昌不同,沈昌想的是“马革裹尸、报效国家”,而他则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时值乱世,沈最不想寂寂无闻的了此一生。眼前,临澧训练班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早在去年成立青浦训练班的时候,沈最就有这样的打算,为此他积极向戴笠申请,加入到青浦训练班的筹备班底中。但世事难料,rì本人突然发动对上海的攻势,青浦训练班半途夭折,仓促撤退,学员们散落各地,大部分不知去向,沈最的计划也落了空。
这次的临澧训练班,沈最提前下手,为自己争取到总务处事务股股长的职位,虽然是个不起眼的位置,但沈最志不在此,他的打算是依托自己军统第一后起之秀的称号来吸引学生的注意,从而逐步的培植起属于自己的一系人马。
为此,金民杰离开后,他意外得到了一大队第一中队教官的职务,而一中队正有他相中的几个好苗子,其中就包括他一直看好的林笑棠,这不禁让沈最喜出望外。因为他知道,戴笠将临澧训练班看作是军统的“黄埔军校”,这个训练班的学员毕业之后,将会成为各部门、各地区办事处、各省站的中坚力量,掌握了他们中的佼佼者,就掌握了军统的未来。
但今天傅胜兰的到来却令他感到极度的不爽,原本这个傅处长是在郑介民的推荐下并获得戴笠的首肯去上海军统站上任的,此次来训练班不过是找个工作太太,却没想到他刚一到便反客为主,对训练班的各项事务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弄得余乐醒、谢立公措手不及。还有他的那个副手裴中伟,一副小人嘴脸,不过是个中校军官,仗着自家大哥是郑介民的拜把兄弟,又是国防部的处长,竟然目空一切,对着自己大摆长官的架子。而且此人酒风极差,灌了了两杯马尿,竟然缠上了一名在宴会上服务的女学员。
当然,这一切都是次要的,而是通过这些让沈最感觉到,广东帮要对训练班下手了,那毛人凤和唐纵呢,他们是不是也要开始了呢?沈最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之中。
所以,酒过三巡,他便托辞离开了晚宴。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沈最揉了揉有些发涨的额头,站起身,打开了门,“古卫国,怎么是你,这么晚有什么事?”
小屁满头是汗,说话之前先看了看四周,“沈教官,有急事,您请下楼一趟吧。”
沈最一愣,他知道小屁、大头和林笑棠这三个人是训练班中流亡学生的头儿,虽然顽劣了一点,但他们的成绩和为人是大部分教官和学员都认可的,所以他没有拒绝,回屋披了件外套就跟着小屁匆匆下了楼。
教员的宿舍是单独一个院落,就在教员食堂的前边。门前专门安排了士兵把守,学员们不登记是进不来的。走到门口,沈最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林笑棠和大头两个人一身是土,正在门口抽烟,门前站岗的卫兵举着枪,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两个,地上还捆着一个人,正在不住的扭动,嘴里还被勒了根布条,支支吾吾的。
执勤的班长一敬礼,“沈教官,这两个学员手里有枪,我们不得已下了他们的枪,这是他们绑来的人,他们说一定要见到你。”
沈最伸手接过班长递过来的两只南部式特型袖珍手枪,蓦然一愣,抬头看向一旁满不在乎注视着自己的林笑棠,“这些rì本人的家伙从哪儿弄来的?”
林笑棠拍拍大头的肩膀,“我说的怎么样,沈教官一眼就能看出这枪的来历,你欠我一顿饭啊!”
大头翻翻白眼。
随即,林笑棠的脸sè变得严肃起来,指指地上被捆着的人,“我们在雨农堤遇到两个人,这是其中之一,另一个被我们干掉了,枪就是他们两个的,遇到他们时,他们正在堤上观察校园的情况,说的是rì语。”
沈最有些动容,扶了扶眼镜框,“通知长官了吗?”
林笑棠摇摇头,指指宿舍后边的食堂,“所有长官都在参加宴会,我们刚到这儿就被拦住了,卫兵说是长官吩咐了不许打扰,正好看见您的房间亮着灯,就派古卫国上去找您了。”
沈最一跺脚,指着卫兵班长,“你,立刻通知你们营长,加强jǐng戒和巡视力度,如果人手足够,就派人搜索附近一公里区域,有情况随时鸣枪示jǐng。”说完他扭头看向林笑棠,“你们三个,带上这个人,马上跟我去见余主任!”
湖南五月的天气,cháo湿中已经夹杂了些许闷热的感觉,今晚本来是一片晴空,但此时却被乌云占据了整个天空,天际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声,看来一场酣畅的chūn雨是在所难免了。
一道闪电忽然狰狞着贯穿整个夜空,楚玉颜长发束起,一身黑sè劲装将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她的脸庞在电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苍白,她紧紧抿着嘴唇,站在一个高坡上,手持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脚下那座校园的动静。她的身后,是几十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每辆马车前都有两名短打扮的汉子,马车上印着四个清晰的字体“大发货栈”。在这个雷声滚滚的雨夜里,整支车队竟是鸦雀无声。
一个身影快步从黑暗中钻出,跑到她的身边,“少佐阁下,青田报告,勘察目标后方情况的两个人没有回来,失去了联络。”
楚玉颜脸sè一变,放下望远镜,斩钉截铁的下了命令,“事不宜迟,立刻攻击!”
那人抬起头,闪电照亮了他的面孔,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鼻子上一颗硕大的黑痣煞是显眼。“是!”
马队悄无声息的移动起来,楚玉颜戴上一顶斗笠,夹杂在队伍中间。
马队到达训练班大门前的时候,巡逻队刚刚消失在不远处的夜sè里,门前驻守的士兵看到马车的标记,都松了一口气,手中的长枪也不自觉的垂了下来。
管事打扮的特务青田看来和门前值守的班长相熟,笑盈盈的上前回话、递烟,不着痕迹的塞过去几张钞票,气氛顿时热络起来。士兵们忙着分发香烟,浑然没注意到身后左右两侧jǐng戒楼上的岗哨已经被几个爬上去的黑影全部清除。
青田又说了一大通好话,班长这才一摇三晃的回到岗亭给总务处打了个电话,得到准确回复后,大手一挥放行,几十辆马车喧闹着慢慢进入训练班的大院,马车溅起地上的烟尘,铃铛声、吆喝声,响成一片,十来个黑影就趁这个机会从马车中窜出,一个班的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全部被人抹了脖子,岗哨上顷刻间换上了身穿一样军装的不同面孔。
总务处值守的只有几个办事员,长官们今天都去内院参加chóng qìng来的傅胜兰特派员的接风宴会了。下午学员们放假,虽然不能外出,但纪律却松懈了不少。
训练班是大发货栈的大主顾,本来训练班的一应用度是要走军队供需的,但武汉失陷后,战火蔓延到南方,各地方部队被大批征调至湖南一线,军队方面的供应压力rì渐沉重。临澧训练班是戴笠极为看重的项目,所以无奈之下,军统只好自己想办法筹集物资,确保训练班的正常运作。
而这一肥差就落到了总务处的头上,下面的办事员都知道,这个大发货栈最近两个月走通了上层的门路,包揽了对训练班的物资供应,赚的应该是不亦乐乎。
就拿今晚来说,早前货栈就派人来说,长沙那边暴雨成灾,耽误了运货的行程。这不刚刚门岗来报,长沙总店的老板为表达歉意亲自压货前来。办事员们一听,都是一喜,原本管事来的时候就没少散发好处,这次大掌柜前来,那还不得翻翻啊!
因此,几个人欢天喜地的迎了出来。
然而等待他们除了笑脸之外,还有带着温热鲜血的匕首。
青田带领手下干掉几名办事员,随即命令手下从马车上抽出清一sè的百式冲锋枪,他则快步来到车队中的楚玉颜和黑痣中年人身边,“报告,所有jǐng戒力量已被全部清除!”
黑痣中年人面带谄媚的看向楚玉颜,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看向紧身衣下楚玉颜那高耸的胸部,“看来支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效率低下啊!少佐阁下,我们是否即刻发动攻击呢?”
就在此刻,一声尖叫声响起,“不好了,有人跳楼了!”训练班的大院顿时被惊动了,无数的人从营房中跑出来看个究竟,其中还有负责jǐng戒的jǐng卫团的士兵。
楚玉颜一咬银牙,“诸君,不能再等了,马上攻击!”
第二十一章 你们都是她的陪葬
教官宿舍和后边的教员食堂是一个单独的大院落,原本不属于临澧县县立中学,特训班搬来以后,就征用了紧邻着校园的这个院落,用来供教官和训练班的头头们使用,教官宿舍是栋三层的小楼,而后边的教员食堂则是一栋四层的红砖结构小楼,其中一层是食堂,二层和三层是余乐醒、谢力公等训练班高层的办公室和宿舍,四层则是专门用来接待的客房。
出事的时候,林笑棠和沈最以及大头两人已经见到了有些微醺的训练班主任余乐醒。听完沈最和林笑棠的汇报,余乐醒的酒意顿时消退的干干净净,浑身上下出了一身透汗,他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看看地上捆着的rì本特务,心头不由涌上一股寒意。
余乐醒立刻命令沈最,将rì本人交给谢力公,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总之今天晚间一定要撬开这人的嘴巴!同时又命令电讯班,以他本人的名义给长沙的薛岳司令官发报,请他立刻调动临澧周围的部分驻军移动到训练班附近,等待下一步命令。
沈最答应一声转身刚要走,余乐醒又叫住他,犹豫了一下,“另外,马上将应对措施上报chóng qìng戴老板,并请他指示下一步行动!”
沈最走后,余乐醒打量着林笑棠三个人,刚要说几句赞许的话。却只听身后“噗通”一声,一个身躯径直摔在离余乐醒不远的地方
余乐醒大惊失sè,随即大喊道:“来人!”
宴会厅中的宾客和门口的卫兵都被惊动了,所有人都慌忙赶了过来,看清楚场内的情形,一个个都呆若木鸡。
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静静的趴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脸侧向一边,正对着余乐醒和林笑棠的方向,身上灰sè的女式军装被扯的凌乱无比,雪白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身下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而血迹的轮廓正在逐渐扩大,一双失去了生命光彩的大眼睛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们。
“不好了,有人跳楼了!”一声尖叫响起。人们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到那女人身上凌乱的衣衫,回想起刚刚宴会上裴中伟的丑态,所有人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因,纷纷交头接耳,一起看向场zhōng yāng的余乐醒。
余乐醒脸sè铁青,大喝一声,方才让四周恢复了平静。
地上女人熟悉的身影让林笑棠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情不自禁的走近两步,待到看清了女人的相貌,林笑棠的心头仿佛被重锤狠狠撞击了一下,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大头此时也看清了女人的样子,接着看到林笑棠向前栽倒,他和小屁赶忙上前,扶住林笑棠,同时环顾四周,悲愤的长啸一声,“是谁,是谁干的!”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向着楼上看去,院子中明亮的灯光下,四楼的阳台上现出一张苍白的面孔,众人看的清楚,那失魂落魄的男子正是前来巡视的裴中伟,此时的他衣衫不整,身上只披了一件白衬衣,还敞着怀,露出凸起的肚腩。看到众人的目光直shè向自己,裴中伟慌忙缩了回去。
自从南京的劫难之后,林笑棠和二狗、方柔三个人九死一生的逃了出来。从那时起,林笑棠就将方柔和二狗这两个一起长大的玩伴当作自己仅剩的亲人,在他的心目中,他们就是自己的弟弟和妹妹。这也是当初在挹江门他恳求萧山令将两人送上船的原因。刚刚小屁回来说没找到方柔的时候,林笑棠的心里就有种不祥的感觉,可万万没想到,仅仅是耽搁了这些许时间,方柔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己的面前,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林笑棠低下头,颤抖的伸出手,将方柔脸前的长发拢到一边,直视着方柔那依然没有合上的双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流下,林笑棠用手轻轻的掩上方柔的眼睛,嘴里喃喃的说道:“小柔,你放心,七哥一定为你报仇!”
大头和小屁嘶吼着向楼梯的方向冲去,却被卫兵们拦住了去路,两人与持枪的卫兵纠缠着。余乐醒、谢力公和其他训练班的长官大声劝阻,却没有一点效果。
林笑棠慢慢的站起身,胸中的怒火虽然已经点燃了他的每一寸躯体,但报仇的念头却使得他渐渐冷静下来。他大吼一声,“大头,你们给我回来!”
接下来,林笑棠静静的走到余乐醒的面前,敬了个礼,“余主任,学生的妹妹被楼上那个王八蛋害死了,请您主持公道!”
余乐醒的脸上也极不自然,“你放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军统对这种人不会姑息。”说着他看向傅胜兰,“傅处长,裴中伟是您的人,您也说句话吧!”
傅胜兰尴尬的说:“这个,裴中伟是跟我来的没错,但我也不是他的长官,这件事最好还是请示戴老板,请他老人家定夺吧!”
余乐醒点点头。
林笑棠冷眼看着两人的表演,心中雪亮,原本他也没指望这些个盘根错节的官僚们能帮自己主持公道,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想先表明一个态度,让长官们放心自己不会私自行动。至于裴中伟,他,一定活不过今晚!
忽然,学校大门方向传来炒豆似的枪声,众人一愣。但随即,从学员宿舍方向传来两声巨大的爆炸声,火焰腾空而起。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一个士兵从院子外飞快的跑进来,向余乐醒报告,“长官,不好了,大门口保安团的卫兵不知为什么和巡逻队火并起来,还有,宿舍那边遭到不明人员攻击,火力很猛,我们死伤不少!”
余乐醒的脸sè有些发白了,他不是傻子,很明显,rì本人已经对训练班动手了,他不由对傅胜兰和裴中伟恼怒起来,这两个丧门星,来得真不是时候,来就来吧,还惹出这么大的事,害的自己连从容应对袭击的时间都没有。
余乐醒还没答话,院门口就是一阵大乱,二十多个突然出现的劲装黑影手里端着自动武器对着jǐng戒的士兵就是一通扫shè,瞬间就有七八名士兵倒在了血泊中。
余乐醒等人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特工,猝然之下,倒没有乱了阵脚,余乐醒拔出随身携带的手枪,指挥着大大小小的特务开始还击,双方就在院子中开始了对shè,一时间僵持起来。
林笑棠悄无声息的拉着大头和小屁退到楼梯口的yīn暗处,冷静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态势,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三个人,一转身就上了楼。
小屁忐忑不安的问林笑棠想干什么,林笑棠发现他惊恐的表情,回头看看大头,大头倒是脑筋转的飞快,一脸决然的冲着他点点头。林笑棠心中轻叹一声,将小屁留在了三楼的楼梯口,让他帮着两人把风,有事情的话就先走。
小屁一脸愧sè,没有再说什么。
林笑棠两人来到四楼的客房,踢开房门走进房间。
屋里却空无一人,大头有点奇怪,林笑棠检查屋里的摆设,走到大床边,俯下身看看,轻声说道:“裴长官,出来吧,余主任让我们护送你出去!”
裴中伟这才瑟瑟索索的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柯尔特手枪。
裴中伟接着灯光看清了林笑棠的样子,不由一愣,“怎么是你?”
林笑棠狞笑一声,劈手夺下他的手枪,紧接着便是一拳击在他的小腹上,裴中伟闷哼一声,就像是一只被煮熟的的大虾,一下子弓起了腰。
大头拉过一张椅子,林笑棠抓起裴中伟按在上面,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面向自己,“裴长官,你还认得我?”
裴中伟痛苦的点点头。
“在南京的时候,我和何冲就拜你所赐,差点死在rì本人的手上,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救了一只他妈的白眼狼!”林笑棠瞪着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裴中伟,裴中伟想要挣扎,但被林笑棠死死的按住。
“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救了你,等于是间接的害死了我的妹妹!”林笑棠一提他的头发,流着眼泪一字一句的说:“就是刚才被你逼得跳楼的女孩,你知道吗,她才十八岁!”
大头实在听不下去了,跳过来就想给裴中伟几个耳光。却被林笑棠拦住,“别动他!”
林笑棠又是一拳击在裴中伟的胸口,裴中伟就像一滩烂泥软倒在椅子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眼中满是哀求和恐惧。
“裴长官是畏罪自杀,咱们不能留下什么痕迹!”林笑棠yīn沉的说道。
说完,他拿过裴中伟扔在桌子上的一双军官特有的白手套,戴上。擦干净枪身上自己的指纹,把枪塞进裴中伟的手里,用力扳着他的手将枪口塞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裴中伟睁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却被大头按住。
林笑棠看着裴中伟无助而绝望的眼睛,“记住,你和楼下的rì本人都是我妹妹的陪葬!”说完,他面无表情的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声混在楼下杂乱的shè击声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二十二章 青田的遗憾
下楼后,林笑棠弯着腰抓住方柔遗体的脚脖子,用力一拉,总算将方柔的遗体拉到了楼道口的yīn影中。外边依然是子弹横飞,双方交火正酣,军统方面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在黑暗世界中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牌特工,各个枪法和身手都不错,但猝然受袭,手中又都是些手枪之类的武器,面对着rì本人清一sè自动武器的攻击,所以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林笑棠掏出手绢,默默的将方柔脸上的血污擦去,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熟悉的脸庞,他不禁悲从中来,眼前的方柔似乎只是睡着了,就好像依然是那个整天跟在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丫头,也好像是那个在学校受了欺负,第一个会来告诉自己的学生妹,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永远的离开自己,这是林笑棠无法接受的。
似乎每到这个时候,林笑棠身上的暴戾气息就会不由自主的显现出来,血债必须用鲜血来偿还。
训练班的校园里已经乱了套,学生们四散奔逃,爆炸燃起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夜空,rì本人在人群中肆无忌惮的开枪,而手无寸铁的学生们只能狼狈的躲藏,零星的还击来自于驻守在这里的jǐng卫团的士兵,但规模太小,对穷凶极恶的rì本特务根本不起作用。而此时,训练班的教官和军官们还都被二十几名全副武装的rì本特务压制在院子里,丝毫无法救援外边的人群。
林笑棠扭头看看小屁和大头,示意他们看护好方柔的遗体,就在两人一错神间,林笑棠已经一猫腰冲进了子弹交织的火力网中。
林笑棠从地上一名阵亡的**士兵手中抄起他的中正式步枪,顺手捡起子弹带,然后转身弯腰跑至院子西边的茶水房里,将枪架在窗户上,顶上子弹,就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和shè击火焰,瞄准了目标。
一连五个准确的点shè,林笑棠瞬间击毙了五名rì本特务。rì本人的火力为之一弱。余乐醒和沈最等人也感到身上的压力一轻,纷纷扭头看向茶水房的方向,看到却是一个托着枪托稳稳shè击的身影。
青田觉察到对方忽然冒出一个枪法如神的狙击手,立刻高声招呼同伴隐藏身形,并判断出林笑棠的方位,摸出身上的一颗手雷,用力在地面上一磕,甩手扔向茶水房的位置。
林笑棠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进了茶水房,马上迅捷的做出反应,扔掉手里的步枪,一弯腰抄起了那颗手雷,返身扔了出去,一声爆炸过去,两名躲藏在花园里的rì本特务被炸得腾空而起。
青田咒骂一声,又叫上两名同伴,三个人每人都向茶水房扔出了一颗手雷。
林笑棠见势不好,顾不上再拿上步枪,赶忙向着窗户疾奔过去,就在他钻出窗户的那一刹那,手雷“轰隆”一声爆炸,气浪将林笑棠的身体推了出去。
林笑棠的背上顿时一股灼热感出来,他就势一个打滚,落在双方交战中间的空地上。
青田喊了一声“八嘎!”,马上对着林笑棠连开几枪,林笑棠站不起身,只好翻滚向一边躲闪,子弹打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激起一溜火花。
沈最马上开枪掩护,总算压制住rì本人对林笑棠的围攻,余乐醒顺手抄起一只驳壳枪,扔向林笑棠,“接住!”
林笑棠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接住驳壳枪,马上将枪口九十度翻转,冲着rì本人的方向呈扇面扫出一梭子子弹,立刻干掉了几名探出身来的rì本人。
余乐醒又是手一扬,扔给林笑棠一个弹夹。
林笑棠落地之后,一把接住,飞快的退出打光了子弹的弹夹,换上新的。
管事没想到大好的局面被突然冒出来的林笑棠搞得形势逆转,心中恼羞成怒。这次的突袭行动是派遣军司令部特高课和梅机关联合筹划的,目的是消灭中国最大的特工机构——军统方面的jīng英力量,破坏军统的特工培训计划,造成中国秘密战线上的补血不足,从而获得间谍战的主导权。
为此,特高课和梅机关从一年前就开始布局,包括摧毁军统在上海的青浦特训班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部分。而此次临澧特训班,军统明显加强了戒备和安保工作,但国民zhèng fǔ高层中的保密工作就差了许多,也可以说是千疮百孔,所以,有关于训练班的情报很快便被rì本人挖到了手里。rì本人在得悉军统派遣骨干力量和大批中层干部赴临澧的情报后,立刻拟定了攻击训练班的计划。
这次攻击rì本人是倾巢而出,调动了湖南潜伏人员中的绝大部分参与行动,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尤其是,特高课方面还派遣特使负责协助湖南方面完成这次的任务,说是协助,但青田也明白,这位特使其实就是前线的监督者,她的到来,同时也显示了上层方面对这次行动的志在必得。
青田咬着牙,冲着不断移动的林笑棠连续开枪,他恨透了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如果不是他,自己将很快消灭这些所谓的中国特工jīng英分子,而自己也将一战成名,在帝国情报战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青史留名。但现在呢?
林笑棠利用院子中的草木等敏捷的躲避着青田的shè击,而余乐醒和沈最等人则被rì本人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军统方面的伤亡也在加大,好几名中层干部都倒在了血泊中。
林笑棠一边奔跑,一边打量着院内的态势,那个紧盯着自己不放的rì本人看来是个头领,所有的rì本人都在为他掩护,使得他有时间从容的追杀自己,看来,只有干掉他才能一举击溃rì本人。
林笑棠打定了主意,随即改变策略,开始有意识的向着青田靠近,离青田大概又十几米的距离时,林笑棠大踏步从草木从中冲出。
青田狞笑一声,接过身旁一名手下递过来的压满子弹的百式冲锋枪,毫不停歇的冲着林笑棠扫shè。
林笑棠的左臂一颤,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枪,他哼了一声,忽的身子一矮,沈最和余乐醒看得清楚,“啊”的一声脱口而出。
但林笑棠并没有倒下,而是借着这几步的狂奔,直接扑到在青石地板上,院子里倒下了不少人,鲜血已经糊满了整个院子的青石板面,踩在上面湿滑无比,林笑棠就是看准了这一点,飞身向着青田滑去。
青田大惊失sè,但由于林笑棠是紧紧贴着地面滑行,他隐身在一块势头的后面根本看不清,于是他赶忙站了起来,双手端着冲锋枪就想瞄准越来越近的林笑棠。
林笑棠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青田刚一站起来,林笑棠立刻举起手中的驳壳枪,“啪啪啪”,就是三个准确的点shè。
青田刚刚站稳,但胸前就连续中了两枪,刚一愣神,小腹上又中了一枪,他手一松,冲锋枪掉在脚下,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此时林笑棠已经滑到他的脚边,一个挺身,半蹲在地上,有些发烫的枪口直接顶在了青田的下巴上。
余乐醒和沈最看的清楚,不由得大喜过望,沈最的心里除了惊喜,还夹杂一些复杂的味道,他也没想到这个林笑棠竟然悍勇如斯,以一己之力,生生的将整个战局扭转了过来,沈最的心里不禁想到,“做到这一切的那个人,为什么就不是我呢?”
余乐醒招呼手下一声,所有人都加强了火力,开始向rì本人积压过去,全力掩护林笑棠。
青田口中满是鲜血,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应该是肺部被打穿了,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他仔细端详着面前举枪对准自己的男子,那冷冷的目光让他的心落到谷底,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就差那么一步啊,我就可以成为帝国的功臣了!”
但随即青田就陷入到永恒的黑暗之中,原因是,林笑棠手中的枪,响了!
青田的尸体并没有倒下,林笑棠抓着他的衣襟,将尸体直立起来,变为自己身前的屏障。
余下的七八名rì本人,眼睁睁的看着青田被林笑棠一枪爆头,纷纷怪叫着调转枪口向着林笑棠开枪。他们中的几个人被军统等人的子弹击中,剩下的人反倒没了顾及,干脆站起来向着林笑棠逼过来。
林笑棠蜷缩在青田的身后,面前的青田不时被子弹击中,不停的发出子弹入肉的“扑扑”声。
林笑棠不动声sè的将枪口伸到青田的腋下,看着一个个向着自己跑过来的狰狞的身影,扣动了扳机。
不到一分钟,rì本人全部倒下。
林笑棠丢开青田的尸体,慢慢站直了身体,走到每一名rì本人身前,面无表情的补枪。
余乐醒和沈最等人也从隐蔽的地方走出来,看着林笑棠的动作,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多没说什么。
院子外的轻声忽然密集了许多,但没有多长时间就沉寂下来,黑暗中,大批**士兵奔跑进训练班的校园,开始搜捕残余的rì本特务。
余乐醒在沈最、谢力公等人的保护下走出院子,看着满目疮痍的校园,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第二十三章 内斗
各处追剿残敌的行动逐渐停止。前来增援的**是临澧驻军的一部,他们会同jǐng卫部队陆续前来报告,所有突入训练班营地的rì本特务已经被全部消灭。总人数共计六十七人。
而训练班的伤亡要远远超出这个数字,学员伤亡八十多人,还有训练班中的教官和军官也阵亡了五个人,受伤的还有十来个。
余乐醒脸sè铁青的听着各部的报告,他深知顶头上司戴老板对这个训练班的期许,但还没派上用场,人员救损失了这么多,还有那些如同宝贝疙瘩一般的教官,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却意外的死在rì本人的偷袭之下。
余乐醒几乎可以确定戴老板的雷霆之怒将会毫不保留的撒在自己和其他训练班高层的身上,特别是他余乐醒。
手下还来报告,发现裴中伟死在客房中,看情形应该是畏罪自杀。余乐醒听完,只是哼了一声,扭头看看不远处的傅胜兰,傅胜兰显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但他的表情似乎没什么波动,眼神中倒是多了些复杂的意味。
余乐醒的心中很快有了定计。傅胜兰和裴中伟都是郑介民一系的人马,这次裴中伟不分场合、时间的找女人,还因此弄出了人命,造成应对rì本人偷袭的布置延误,毫无疑问他就是最合适的替罪羊,他的死也来得正是时候。
如果裴中伟还活着,看在他那在国防部任职的亲生大哥的面子上,或许余乐醒还会有些顾及。但现在等于死无对证,也无所谓什么责任不责任,到了戴老板那里,就算他有罪,也自然会为他开脱,从而为国防部的那位大佬保留足够的颜面。至于训练班中的诸位,有了替罪羔羊,料想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这次的事情等于是一箭双雕,既保全了郑介民的心腹傅胜兰,又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击广东派,想来这也是戴老板乐于见到的。
至于国防部那位大佬的怒火,完全可以将其迁移到那个林笑棠身上。关于裴中伟的死因,打死余乐醒都不会相信他是自杀,至于是谁下的手,余乐醒忍不住看了看远处的林笑棠。
这个年轻人倒真是这行的好材料,身手好不说,脑筋也转的飞快,表面上看他在寻求自己的帮助,借助军统上层的力量来为他的那个妹妹报仇,其实呢,不显山不露水、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干掉了裴中伟,竟然还布出一个畏罪自杀的局。
想到这儿,余乐醒不禁嘴角微微上扬,“这小子,有点意思!”
余乐醒想得很明白,国防部姓裴一定会报仇,反正裴中伟的侄子裴刚还活着,就由他的嘴对姓裴的说去,姓裴的混到今天也不是傻子,这样一来,矛头就直接对上了林笑棠,跟自己和训练班没一毛钱的关系。
再说,这个林笑棠的背景也不简单,他是允公钦点的人,允公现在虽然离开了军统,但这些年倒是和领袖夫人一系的人马走的挺近,听说他和小蒋先生的关系也不错。到时候,就让这个老家伙和姓裴的掐架去,自己乐的从旁看热闹,相信戴老板对这样的局面也会颇感兴趣。
余乐醒脸上诡异的笑容更浓烈了。
而和林笑棠在一起的沈最则有些担忧,自从听到裴中伟的死讯,他就断定这是林笑棠下的手。虽然明知道林笑棠不会承认,但他还是忍不住从旁敲打了一下,将裴中伟身后的背景都讲了一遍。连大头和小屁都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完全不明白这个时候沈最将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包扎好伤口的林笑棠却毫不避讳的向他道谢,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的确,有些事情明白就好,没必要讲得那么明了。
rì本人的尸体都被单独清理出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营地的cāo场上,包括他们使用的武器也被整理了出来,统一摆放。可惜的是,除了知道他们是rì本人外,军统对这些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些人身上连一件表明自己身份的个人物品都没有,根本也无从知道他们究竟隶属于哪个部门。
忽然,林笑棠在一具rì本人的尸体旁边停下了脚步。这具尸体的裹尸布并没有盖严,露出了尸体的头部。沈最也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没什么出奇之处,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脸sè有些发白,据说是rì本人控制的那家大发货栈的掌柜一类的人物,估计属于rì本特务中的头目。
想到这儿,沈最也有些后怕,戴老板虽然驭下甚严,但国民zhèng fǔ内部的不良习气和作风还是不可避免的渗透进来,就拿这家大发货栈来说,是两个月前刚刚更换的,沈最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总务处的某个长官收了好处才更换的供应商。还好自己谨慎,要求每批运进的食材和原料都要详细检查,确定无毒之后才送进食堂使用。要不然,rì本人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的突袭,直接下点毒,训练班就全都乱套了。
这具尸体的长相也很普通,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是鼻子尖上有一颗硕大的黑痣。
林笑棠站起身,转身对沈最说:“这个人我见过!”
沈最一愣。林笑棠这才将在南京救出楚玉颜这个女人、以及将她送到长沙大发货栈的经过告诉他。
很明显,那个楚玉颜八成也是rì本人的特务,只是这次她并没有现身,想来她有可能是rì本人在湖南的高级特工。
沈最听完,认真想了好一会,才小声叮嘱林笑棠,这件事不要外传,尤其是余乐醒那里不要提及。沈最隐晦的提到了军统内斗的事情,这件事如果传出去,说不定会有人以此来大做文章。这次见到林笑棠的身手以及头脑,更坚定了沈最要拉拢林笑棠的决心,处于对他的保护,沈最决定亲自向戴笠报告,因为临来之前,戴笠已经安排他监视训练班的一举一动,并且给予他直接报告的权力。这件事关系到能否挖出rì本人在湖南的情报网,还是越少知道人越好。
第二天,傅胜兰就匆匆离开了训练班,赴上海上任,当然,走之前,所有的事情他都和余乐醒商量妥当,务必要将裴中伟惹出来的祸消弭于无形,对此,余乐醒好像并无异议。
裴刚也带着裴中伟的尸体踏上了返回chóng qìng的旅程,出发前,他找到林笑棠,扬言让林笑棠等着,杀叔之仇他一定要报。林笑棠懒得搭理他,一句话都没说,反倒是大头和小屁与裴刚大吵一架,险些动起手来。
之后的一个星期,训练班上下都有些茫然,余乐醒在全体大会上专门做了检讨,说明自己身为主管要对此次的事情负责,接着就当了甩手掌柜,将自己禁闭在宿舍里,从此再不出门,对外说要等待上面对自己的处理意见。但所有人都清楚,余乐醒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给戴老板看。
借这段时间,林笑棠将方柔安葬在了临澧县城外的一座山脚下。看着那座简单的坟茔,林笑棠内心的孤寂感觉愈发浓烈了,二狗还不知身在何处,方柔却已经魂归天国,此时的世界对于他来说显得越发寂寥了。
整整一个星期,林笑棠没说过几句话,训练班的课程都已经停了,就连周围的驻军都多了两倍,林笑棠就躲在宿舍里,每天就是和大头、小屁以及一些谈得来的同学喝酒,一个星期下来,人瘦了一圈不说,就连胡子也没刮,活脱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大头和小屁想劝他,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个星期后,chóng qìng来人了,来的是戴笠的代理主任秘书,有“毛座”之称的毛人凤。
毛人凤是军统内部浙江派的领军人物,此人一直在戴笠的身边,属于戴笠的头号心腹和助手,虽然是代表了浙江派的利益,但此人深谙为官之道,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低调,“不事张扬、只顾埋头干活”。加之处事公平、不偏不倚,因此深得戴笠信任。据说不论大小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细致周到,每天不到深夜十二点,他是不会下班的,因此得名“毛座”。军统上下每个人对他的印象都是谦和、勤勉,也因此官运亨通,很快升至代理主任秘书,大有取代郑介民的趋势。
这次派他来,也是一个信号,至少说明戴笠要借这次事件打击郑介民的广东派,不然也不会派一直与广东派对立派系的领军人物毛人凤过来。
毛人凤果然不负“毛座”的称号,一到训练班,便坐进了办公室,开始调查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期间,也找了训练班上上下下几十人逐一谈话,其中也包括林笑棠。
出乎林笑棠的意料,毛人凤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长官架子,反倒是很和气的和林笑棠聊起了天。
毛人凤详细的问了林笑棠知道的一切,包括他和方柔的关系,与裴中伟的恩怨,这一点,林笑棠也没有保留,他还特意提到了何冲的名字,表示何冲很了解自己和裴中伟之间的事情,如果有需要,长官可以找何冲这个当事人了解情况。
不出所料,毛人凤很惊讶,但并没有说什么,显然,他也是知道何冲这个名字的。
毛人凤也暗示林笑棠,当初他在南京救出的允公对他很是欣赏,要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将林笑棠从57师那里要过来,同时毛人凤也对林笑棠的能力和功绩大加赞赏,这让林笑棠顿时有种恍若萧山令当时在挹江门时的心境,总之,感觉是不太好。
原因林笑棠也说不清,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搅和进上层之间的斗争,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十四章 换个地方混吧
毛人凤的调查持续了三天。三天以后,他并没有透露对整个突袭事件的任何看法,而是将所有资料归纳汇总,径直发给了远在chóng qìng的戴笠。然后,他便和所有人一起等待chóng qìng方面的最后决断。这期间,除了林笑棠几个人,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种深深的忧虑之中,训练班的教官和长官们是为自己的前程担忧,而学员们则是为训练班的前景忧心。
等待很短暂,没过两天chóng qìng方面便有了消息,随同戴笠的命令来的还有一个人,正是之前将林笑棠等人从57师挖过来的八字胡军官白起,白起是军统军事处下属国际科的科长,这点,林笑棠早前听沈最介绍过。
白起宣读了戴笠的有关处理决定:鉴于临澧训练班已经暴露,为避免敌方特务的再次袭扰和渗透,决定将训练班迁至chóng qìng罗家湾军统本部附近,同时缩减训练班规模,部分成绩优异的学员将即刻毕业上岗,其余学员随训练班迁至chóng qìng继续学习。
训练班副主任由陶一珊接任,余乐醒改任教务处主任,但仍负责训练班rì常事务,总务处处长王湘被撤职,由沈最暂时代理,谢力公仍任总教官。另外还借机调出一批训练班的教官和干部,新任教官和干部的名单待定。
至于裴中伟的事情,连提都没有提。
到此,一场惨烈的突袭便被轻轻巧巧的翻了过去。
决定宣读完毕,礼堂中顿时议论纷纷,余乐醒如释重负,神sè不变。沈最则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郑介民的广东派经此一役,等于是完全失去了对训练班的影响和控制。
散会后,沈最找到林笑棠,请他到余乐醒办公室去一趟。这让林笑棠很是诧异,似乎闻到了一股yīn谋的味道,尽管心中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余乐醒的办公室并没有换,之前听某些消息灵通的学员说,新任副主任陶一珊和戴笠一样只是在训练班挂个名字,所以训练班的实际当家人还是余乐醒,余乐醒除了职务上的分别,等于是在这场风波中毫发未伤。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林笑棠一愣,毛人凤、余乐醒和白起竟然都坐在里面。沈最将林笑棠领进办公室,反身就要离开,毛人凤叫住了他,让他坐下来。林笑棠一扭头,无意中看到沈最眼中一抹掩饰不住的喜sè。
训练班的几位大佬找林笑棠来的目的很简单。林笑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其实,林笑棠心中很早就有这样的预感,早在毛人凤找他谈话之后,他就隐隐觉得自己或许要离开训练班了。原因很简单,他林笑棠在军统中无依无靠,小卒一个,还因为突袭事件得罪了国防部的高官,连带着刚刚白起带来的处理决议,自己还在无形中得罪了军统的二号人物郑介民,想要继续安安稳稳的混下去,谈何容易!
毛人凤和余乐醒看到林笑棠的神sè不变,心里也很诧异,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年轻人的心理素质很过硬。
林笑棠略一沉思,抬头直视几位大佬,“敢问各位长官,之后对我有什么安排?”
毛人凤坐直了身体,收回饶有兴致的目光,笑呵呵的说道:“上面打算派你去上海。”
林笑棠眉毛一挑,“哦?”
“目前党国正在用人之际,加之你在训练班的成绩有目共睹,这就是上面要派你去上海的原因。”
毛人凤说完,和余乐醒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sè,然后静静的等待林笑棠的答复。
出乎意料的是,林笑棠并没有思考,而是马上站起身来,冲着几位大佬立正敬礼,“卑职领命!”
毛人凤、余乐醒包括沈最都愣住了,只有白起,依然在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慵懒的看着林笑棠,只是眼睛中偶尔闪现出jīng光。
余乐醒愣了半晌,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不需要再考虑考虑?上海现在是敌占区,派你过去就是要执行潜伏的任务,危险xìng可想而知,你真的愿意?”
沈最好容易逮到机会插话,一边冲林笑棠使眼sè一边说:“你不必在意长官的想法,这种任务首先要征求你个人的意愿,如果不是心甘情愿要去,那也不是不能商量。你不要有什么压力,实话实说!”
毛人凤咳嗽了几声,扭头狠狠瞪了沈最一眼。沈最虽然与毛人凤交厚,但立即觉察到自己有些失言,尴尬的低下了头。他的本意是想留林笑棠在身边,依靠自己在军统的人脉,加上林笑棠的头脑和能力,只要cāo作得当,用不了几年就能和唐纵、郑介民等人一较长短,他实在不想让林笑棠这样的人才从眼前白白溜走。
林笑棠感激的看看沈最,马上挺直了腰板,朗声回答道:“多谢各位长官的厚爱,但卑职的想法就是如此。卑职从南京辗转来到湖南,本意就是参加**,杀敌报国,这也是卑职后来毅然加入军统的目的。”林笑棠忽然呵呵一笑,装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如果真是让卑职呆在后方的办公室,恐怕还真的不习惯呢!”
毛人凤哈哈大笑的站起身,从桌子后边绕出来,拍拍林笑棠的肩膀,对余乐醒说:“炳炎兄,你看看,这才是我们军统jīng英的本sè啊!”
余乐醒笑着点头称是,沈最的脸sè却有些不自然。
毛人凤看着林笑棠点点头,“年轻人,你放心,咱们的外勤任务都是由戴老板统一策划实施的,安全方面绝对不成问题,你也是刚刚毕业,上面也不会安排你做难度太大的事情,你就在上海安安心心的潜伏下去,等候下一步的指示,顺便领略一下国际化大都市的风采。上海站王天木站长那里我也会打招呼,让他好好关照你,他是军统的前辈,跟着他好好学点东西,将来平步青云绝无问题!”
林笑棠走后。余乐醒借口有事和沈最一起出来,回到沈最的办公室,余乐醒机jǐng的将门反锁,脸上带着些愠怒,“你疯了,怎么当着毛人凤的面搞小动作?”
沈最一脸委屈,“堂姐夫,我那还不是为咱们着想,好不容易将这次的事情脱个干净,郑介民的人也被赶出训练班,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大展拳脚的好机会啊,那个林笑棠你也看到了,他就是那些流亡学生的头儿,在他们中间一呼百应,如果能把他招揽过来,那将来肯定是咱们的有力臂助。更难得的是,他和我大哥是生死之交,这样的人才可不能白白放走啊!”
“你懂个屁!”余乐醒的唾沫喷了沈最一脸,“人小心大,我早就看出你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拜托你好好想想,老板这次为什么全盘清洗郑介民的人,唐纵为什么不借机安排人手,还有毛人凤,这么多天他插手过训练班一件事吗?调查有了结果,还派人专程将材料送回chóng qìng。这是为什么?”
沈最没有再说话,他本就是个聪明人,经过余乐醒的点拨顿时悟出里面不寻常的意思。是啊,郑介民的人被清洗,唐纵和毛人凤为什么不趁机安插人手?还不是因为戴笠正在收权,想要将临训班这些骨干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这个时候无论是谁想要打临训班的主意,下场只能更惨。
想到这里沈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面前的余乐醒是自己的堂姐夫,原本是从***那里叛逃过来的,所以平rì里做事始终小心谨慎,沈最还是得益于他的推荐才能加入军统,并成为戴笠的心腹。平常,沈最颇有些看不起他这个整rì里战战兢兢的亲戚,但此时,沈最不得不佩服余乐醒的心思细腻和深谋远虑。
余乐醒又不着痕迹的提醒沈最,那个林笑棠是允公介绍进入临训班的,这让沈最大吃一惊,随即不由有些怨恨林笑棠,这样深厚的背景怎么一句也没提过。
余乐醒看出他的心思,“行了,你也别埋怨那个小子,我看他至今还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进入军统的。白起也来了,估计就是允公的授意,我猜是有事情要安排给他,你没看到刚刚从始至终白起都没说一句话吗?所以,以后收敛点锋芒,尽量低调,明白吗?那个林笑棠是个聪明人,你以为想留下他就能留得下吗?这一点,他倒是比你看得清楚!”
晚上,林笑棠带了两瓶酒和一包花生,将大头和小屁叫到雨农堤上,把今天面见长官的事情和他们简要说了一遍。
大头听完,眼睛一亮,“老七,你要去上海,那可得带上我,阿拉就是上海人伐!”
林笑棠对着酒瓶喝了一口,将酒瓶递给大头,“怎么,你也想跟我一样,换个地方混?”
大头猛灌了一口酒,又将瓶子递给小屁,“那是,呆在这个训练班了快把我憋死了,要不是你们两个坚持要来,打死我我也不来这儿啊!”
小屁接过酒瓶,眼神有些躲闪,喝了口酒,咳嗽不止。
林笑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我和大头都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你不同,你的家人还在chóng qìng吧,这次正好回去和他们团聚。都是兄弟,废话就别说了,听我的,你就在军统好好混,沈教官也挺欣赏你的,以后当了官也好罩着我们两个。”
小屁的眼睛顿时湿润了,看着林笑棠和大头,猛的扑上去搂住他们,带着哭腔喊道:“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一定要好好活着,实在混不下去别硬撑,就来chóng qìng找我,我养你们!”
林笑棠和大头笑着一把推开小屁,“滚蛋,你个死相公!”三人嬉笑着扭打在一起。
第二十五章 故人白起
那天晚上,三个人都喝多了,后来说了很多话,林笑棠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大头曾经打着酒嗝,迷离着眼睛问他,到底是不是林小七?为什么xìng格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他的这副身手是从哪里来的?
林笑棠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如假包换的林笑棠,你们只要记得我是你们的好兄弟这就够了。别的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大头和小屁眯着眼睛傻笑不止,说那到底该问谁?
林笑棠一本正经的指指天空,“问老天爷去!”
离别总是在人们的想象中不期而遇,林笑棠和大头出发的这一天下着小雨,初夏的天气似乎因为分别而加入了一点寒意。
一大清早,林笑棠和大头就每人带着一个藤制的行李箱走出了训练班。大头的事情很简单,上面很快就同意了,两人的一切档案被迅速销毁,知道他们底细的仅仅是军统几名高层,几天前他们就搬出了宿舍,跟随沈最进行最后的上岗前培训。
见到沈最的时候,林笑棠向他表示了谢意。沈最则苦笑着摆摆手,“行了,既然选择了这条最难走的路,我也只能祝你好运了。”两个人都是心思玲珑的聪明人,很多事情心照不宣。
就在这最后的几天里,沈最将外勤的注意事项一一讲解给林笑棠和大头,包括他们到上海后的联系人和联系方式以及上海军统站的部门设置等等。
出发这天早上,沈最没有送他们出来,只是在窗户边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嘴里喃喃道:“小子,真的要祝你好运了,希望你没有选错!”
小屁领着拄着拐杖的严燮还有邓毅夫、李葆出、刘本钦等人将两人送到训练班的门口,大头把他们拦下了,对小屁说:“以后,我和老七不能陪着你了,谁欺负你就和他死磕,千万别给兄弟们丢脸知道吗?”
林笑棠往他胸口捶了一拳,笑着说:“要是我们两个运气不好,死在了上海。别忘了替我们俩收尸,我们两个都是没家的人,就不用埋了,把骨灰撒在南京挹江门的长江里就成。”
小屁一把鼻涕一把泪,“呸呸呸!大早上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去上海是让你们享福的,喝喝酒、泡泡妞就成,别傻头傻脑的给人家卖命!”
林笑棠和大头互相看看,笑着点头。
严燮一直没有说话,看着两人要转身离开,大喊了一声:“立正!”
邓毅夫、李葆出、刘本钦等人站直了身体,整齐的举起了右手。
林笑棠扭头一看,不远处教室的门口、窗户上都是人影,几百名流亡学生目视着两人,齐刷刷的行着军礼。
林笑棠一笑,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本打算还礼,但想了想又把手放下了,只是冲着大家一鞠躬。
小屁看着两个渐渐消失在雨雾中的熟悉背影,不由悲从中来,一股深深的孤寂感觉涌上心头,他冲着远处大喊:“林小七、大头,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在chóng qìng等你们!”
严燮等人一起高喊:“七哥,保重!”
朦胧的背影似乎伸出手,头也不回的冲着身后挥动着。
林笑棠和大头径直来到临澧县城外的山坡下。雨已经小了很多,化作一层层的水雾在空气中飘散着,山脚下那座坟茔依然矗立在一片绿sè中,看起来似乎并不孤寂。
坟头上已经冒出了大片的青草,林笑棠和大头放下行李箱,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钱和香烛,在墓前摆好。大头还四处采摘了一捧五颜六sè的野花,郑重的放在墓前,“小柔,我和老七要离开这里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来看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们俩托个梦……”。
林笑棠似乎没有听到大头喋喋不休的祷告,他默默的点上一支烟,双眼凝望着坟茔,似乎又看到那个娇俏的身影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七哥,隔壁的大毛又欺负我,你管不管?”
“七哥,我考上大学了,嘻嘻,也是南京大学,以后我就是你的学妹了!”
“七哥,家没了,家里人都被炸死了,以后可怎么办哪?”
“七哥,真的是你吗?可找到你了!”
然后便是那双没有闭上的大眼睛,久久萦绕在林笑棠的脑海里,“七哥,我被人欺负,你怎么不来救我啊?”
林笑棠狠吸一口香烟,嘴唇变得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小柔乖,不怕,七哥就在这儿,谁敢欺负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他的拳头一下子攥紧,浑身的肌肉忍不住有些颤抖。
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拍在林笑棠的肩膀上,他抬头一看,是大头关切的眼神,“小柔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这么自责、难过,放松点!”
林笑棠这才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默默的在心里说:“小柔,七哥要走了,七哥答应你,等我在上海站住脚,我就把你接回南京,七哥知道你做梦都想回到那里,你放心,七哥一定不会食言!”
林笑棠的心里一动,抬头看看四周,最后将眼神定格在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出来吧,既然是来送我的,总得露个面吧!”
大头吓了一跳,茫然看着四周,顿时戒备起来,林笑棠向他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树林中慢慢踱出一个身影,身穿一件长衫,头戴着月白sè的凉帽,鼻子上架着一副圆框的墨镜,嘴唇上是两撇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八字胡。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林笑棠冲他吐出一个烟圈。
白起呵呵一笑,走到林笑棠的身边,摘下凉帽,冲着小柔的坟墓鞠了一躬。这才说道:“我没约你啊,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林笑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长官,别耍我了,你把我招来的,现在我就要被赶到上海去了,你连个屁都不肯放,说不过去吧!”
白起抿了抿胡须,“纠正一下你的错误,把你招来是允公的意思,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允公?”林笑棠的脑海中立刻浮现起那个气质卓然的身影,“什么意思,允公把我招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起双手一摊,“还能为什么,为了你这个人呗!你在南京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拍拍屁股就想消失。要不是允公亲眼所见,谁会相信挹江门撤退竟然出自一个大学生的手笔,允公不下手,你转眼就要被别人收入囊中。这不,你到长沙没两天,57师就想捷足先登。他老人家眼里可不揉沙子。”
林笑棠苦笑着摸摸鼻子,“原来我还是这么值钱的一个人!”
大头听得晕头涨脑,不明所以然的看着两人。
白起拍拍手,“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就算没有我、没有允公,你还是会走这条路。重要的是,现在你和我、和允公,同坐一条船!”
“那我下船!”林笑棠斩钉截铁的说。
“晚了”,白起从怀里掏出三支雪茄,扔给林笑棠和大头,自己则张嘴咬掉雪茄帽,将雪茄呈四十五度角斜夹在手指中,取出军用打火机,慢慢点燃雪茄的尾部,稍后才放在嘴中,但打火机依旧烘烤着雪茄尾部,又过了一会儿,才将打火机收起。
白起炫耀似的抬起雪茄,陶醉的吐出口中的烟雾。眼神刚刚转向林笑棠,却不由得愣住了。
林笑棠早已熟练的点燃了雪茄,看到他的目光,微笑着向他示意。自嘲似的说了一句,“可惜没有雪绒纸捻,味道差了许多。不得不说,这玩意儿,天生就适合我!”
而大头则一口将雪茄身咬掉了三分之一,看着两人吞云吐雾,不禁脸一黑,扔掉了雪茄,点上了自己的香烟。
林笑棠和白起同时叹口气,鄙视的看着大头,发出感叹:“败家玩意!”
白起冲着林笑棠赞许的点点头,“这是你们的第一课,学会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上海是全亚洲的经济中心,到了之后,你们会和各sè人物打交道,熟悉他们的生活方式是你们的必修课!”
林笑棠漫不经心的说:“我们没答应为允公做事。”
白起又是一声冷笑:“你们有的选择吗?这次如果不是允公出面,你们以为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谈条件吗?别忘了,郑介民和裴中伟的大哥裴中岩要想对付你们,比捏死两只蚂蚁还简单!”
大头一听,顿时气鼓鼓的想反驳。
林笑棠拦住他,“我们不想被人利用!也不想当别人的棋子!”
白起叹口气,“允公只是欣赏你而已,并没有别的想法,至少暂时在他眼中你还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呢?再说,到了上海,人生地不熟,有个靠山不是挺好吗?还有,上海站的王天木是郑介民一系的人马,他会怎么对付你,相信沈最一定会提醒你们,对吗?”
林笑棠默然的点点头,“我承认,你说的没错。”
“还有”,白起顿了一下,“至少我不会害你!林笑君是你大哥吧?”
这句话一出,林笑棠倒真是愣了,“你,你认识我大哥?”
白起笑了,刚才的倨傲和盛气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傻小子,我就不信你大哥没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林笑棠疑惑的摇摇头。
白起又补了一句,“我以前叫白定国,是你大哥在二十九军的兄弟,北平抗战后,你大哥离开军队回到zhèng fǔ任职,在南京结的婚。当时我有公务在身没去成,为此,你大哥三天两头写信来骂我,其中有一封还是你小子代的笔!”
林笑棠这才恍然大悟,白定国这个名字他还是熟悉的,而且不止一次听说过,大哥当初没少念叨这个名字。
听说他是大哥的生死之交,两人是二十九军军训团的战友。当初白定国没来参加大哥大嫂的婚礼,被大哥骂了半年,有一次喝醉酒又想写信骂他不够意思,无奈醉的太厉害,只好拉了林笑棠这个枪手代笔,第二天一早酒醒之后,大哥还郑重其事的邮寄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上海滩
上海的一处洋房别墅内,一位年纪在五十余岁上下的老者坐在落地窗旁边,身边的欧式茶几上摆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他抽着烟斗,不停的翻看着报纸,似乎在找寻什么。
楼梯声响,上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身穿素sè长衫,颌下无须,身形消瘦,他轻轻的走到正在读报纸的老者身边,“老爷,来信了,是白家二少爷。”声音柔和但却有些异样的尖利。
“哦?”老者抬起头,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他赶忙接过电报。长衫老者随即垂手侍立在一旁。
信的内容只有简短的两句话:“人已找到,正在赴上海途中。”落款是“白定国”。信封里还夹着一张照片。
老者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的端详着,手指竟略略发抖,眼睛虽泛起了泪花,但脸上却显出掩饰不住的笑容。
“阿耀,你来看看,太像了,和笑君长得太象了!”
一旁的长衫老者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不住的点头。
“阿耀,常欢回来了吗?”
长衫老者点点头,“昨天晚上回来的,事情都办妥了。”
老者思索了片刻,指指照片,“吩咐常欢在码头和车站安排人手,留意这个人,但不要惊动他。”
长衫老者一愣。
老者放下烟斗,吐出一口烟雾,“我想观察一下这个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如果是块材料,不妨好好培养一下,反正我也老了,总要找个接班人;如果是烂泥糊不上墙,那就安排好他下半生的生活,让他衣食无忧,将来有一天我到了下面,也能给月华和笑君一个交待!”
老者慢慢向目光转向窗外,一阵微风吹过,伴随着窗外玉兰花的摇曳,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转眼间,林笑棠和大头已经在海上颠簸了两天,按照上面的安排,他们回到长沙,从长沙乘火车至福建省会福州,又从福州转车到厦门,仅仅是陆路就走了六天,没办法,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是空袭,直到在厦门才搭上了前往上海的一艘意大利商船。
冒充上海人的大头一上船便露了原形,吐得不亦乐乎,直到今天才缓过来一点,但还是脸sè苍白,就连胖大的脑袋好像都小了一个尺码。
林笑棠站在船头的甲板,任凭有些发烫的阳光洒满全身,海鸥欢唱着追随在身边,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纸片。
手中的纸片上记录着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过客咖啡馆,寓公。
白起没有说别的,只是告诉他走投无路时可以去找这个叫做寓公的人。林笑棠反问他,到底允公需要他做什么?白起回答,关于这个允公也没交待,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欣赏林笑棠的身手和胆识。
林笑棠将手中的纸片慢慢撕碎,抛向蔚蓝sè的海面,也许自己并不需要这个。
汽笛声响,甲板上稀疏的人群顿时一阵sāo动,“上海!上海到了!”
林笑棠跟随着人群来到船舷的另一边,远处城市的轮廓慢慢显现。那就是外滩吗?
商船慢慢的进入码头,林笑棠打量着这个城市的一切。上海,这个全亚洲的商业、经济、金融中心,就这样走进林笑棠的世界。
鳞次栉比的万国建筑像一串灿烂的明珠整齐的镶嵌在外滩上,黄浦江上客轮、商船云集,一股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头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船舷上,他张开双臂,大声喊道:“冒险家的乐园,我来征服你了!”
林笑棠没有笑,嘴里喃喃道:“没错,从今天开始,上海的历史就要由我们来书写了!“
大头诧异的看着林笑棠,“你小子,比我的野心还大!“
林笑棠没有说话,他只是出神的看着岸上的一切。此时,他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那些叱咤上海滩的风云人物,例如王亚樵、杜月笙、黄金荣、顾嘉棠、金九龄等人初到上海时,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充满了要征服这个城市的渴望呢?
此时的上海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rì本人占领上海后,由于尚未同英美法诸国开战,所以英美法控制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宣布中立,所以苏州河南岸这片区域便成了rì本军队环绕下的一片孤岛、国中之国。
上海本就是个繁荣的城市,租界更是如此。由于战争的爆发,租界内涌入大量难民,其中除了大量真正的穷苦人,还有相当数量的有钱人。有人也有钱,所以上海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停下发展的脚步,反而如雨后chūn笋般冒出了大批实业工厂、烟馆、jì院、赌场,而上海本就不缺乏富翁和中产阶级,他们习惯了不同于别的城市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也因此,上海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奢华、闲适。
在这样的背景下,代表各种势力的各种国籍的情报人员大量涌进上海,使这里成为特工的争霸之地,一个掩藏在繁华背后的黑暗战场。
林笑棠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毅然决然的接受命令选择上海作为自己的落脚地,时值乱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己有一身的本事,为何不趁此机会为自己、为民族搏一个光明的未来呢。
林笑棠两人下了船,直奔闸北而来,军统为他安排的接头和报到地点就在那里。
可刚没走多远,大头忽的一拍脑袋,“我的帽子呢?“
林笑棠一愣,随即一摸自己的脑袋,帽子也不见了。
“这可见了鬼了,刚下船的时候我还怕风大刮跑了,可这才走几步路啊,怎么就没了?“
林笑棠苦笑道:“算了,别找了,咱们俩还舔着脸征服上海呢,刚下船就遭了上海人的毒手了。这他妈是跑顶宫啊!“
大头一脸茫然,林笑棠又费了一番唇舌给他解释。
跑顶宫是指专门趁着人多时偷人家的帽子,过去的帽子有的非常讲究,比如林笑棠两人戴的这种凉帽,就值个十几块钱,抢了这种帽子,卖到收旧衣服的人那儿,可以小赚一笔。
据说杜月笙刚进江湖的时候也是从这个开始的,只是杜月笙技术更高明,他只要在人群中经过,用身子轻轻一撞旁边的人,那个人的帽子就象飞碟一样飞走了,远处的同伙马上抢到帽子塞到腋下,转身就跑,而丢帽子的人甚至还没察觉。
刚刚还志气冲云天的两个人顿时没了jīng神头,大头嘟囔着:“上海真他妈藏龙卧虎,连个小偷都这么有讲究。”
摸了摸钱包,还好,安然无恙。两个人生怕再着了别人的道儿,连黄包车都不敢坐,提着行李箱步行直奔闸北。
两人刚消失在人群中,码头中的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便收回了一直盯在林笑棠他们身上的目光,扔掉手里的烟头,走到码头边的一条小弄堂里。
弄堂里早有几个人在等候,见到年轻人进来一起低头致意,“欢哥!”
地上趴着两个青皮打扮的人,看到被称作欢哥的人过来,赶忙连连作揖,“大哥,您是哪路人马,咱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留个名号,也好让咱们向上面有个交代!”
欢哥蹲下身,一巴掌搧在那人的脸上,“小赤佬,凭你也配打听阿拉的名号,回去告诉侬老板,阿拉叫阿欢!”
欢哥站起身,一旁递过来两顶帽子,“欢哥,这是那两个人的东西!”
欢哥接过来,“你们轮流盯着他们,记住,不能让他们发现,每天向我报告。”
林笑棠和大头吐着舌头,jīng疲力尽的看着这条泥泞小巷里的这家名为“长久百货”的小店。没错,就是这里。
林笑棠拖着两条像灌了铅似的双腿,扶着大头走进店里。
店里只有一个伙计,看着林笑棠两人狼狈的模样不禁一愣,但马上迎了上来,“两位先生,需要买点什么?”
大头喘着粗气,示意林笑棠回答。林笑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扭头对伙计说:“钱、钱掌柜的在吗?”
伙计又是一愣,随即恢复常态,请两个人在柜台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马上去后边请掌柜的。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后边出来,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鄙人是这里的掌柜,小姓钱,两位找我?”
“我们是乐山来的,先前我们货栈的刘掌柜从贵店进过一批棉布,可货到之后才发现数目搞错了,还差了一百匹,所以就派我们过来再订购一些。”
“哦。”钱掌柜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上下打量着两人,“原来是这样,只是最近棉布的价格上涨,这一百匹就不能按照上一批的价格来做了。这样,两位请到后边用杯茶,看看报价单,咱们再商量。”
林笑棠两人跟随钱掌柜来到后院,钱掌柜帮两人倒了杯茶水,又看看他们,“先前上面就通知我两位近段时间要过来,你们稍等一下,我这就和上面联系一下,看看怎样安置你们。”
钱掌柜转身走进后面的房间,林笑棠两人则赶紧端起茶杯,滋润一下快要冒烟的喉咙。
很快,钱掌柜就从后屋走出来,只是脸sè有些尴尬,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两位,这是你们的任务,上面要求一个月之内,务必干掉此人!”
林笑棠和大头一愣,但还是接过那个信封。
第二十七章 弃子
林笑棠和大头面面相觑,被钱掌柜的举动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钱掌柜也觉得有些尴尬,赶忙为他们两个续上茶水,这才面有难sè的开口。
原来钱掌柜这个联络点是上海军统站的基层联络点,平时始终未曾启用过,倒不是说这里有多高级、多隐秘,实在是历任军统站站长都未曾将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放在心上,钱掌柜平时也就负责与总部的一些基础联系,就连与上海站方面也没有打过多少交道。
这次军统上海站破天荒的针对钱掌柜下了命令。说是有两个新人要来上海报到,而钱掌柜负责接待,却只给了一个行动命令,其他的只字未提。
林笑棠咽了口唾沫,“钱掌柜,那我们怎么安置,我们刚到上海,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再说,要我们执行任务总要给些装备和具体指示吧,我们这赤手空拳的,对上海两眼一抹黑,这、这能干成什么?”
钱掌柜心知肚明,这两个年轻人一定是得罪了站里的高层,要不然,上面也不会这么搞他们两个,摆明了是要他们当炮灰。完不成任务要以军法从事;想完成任务但没一点援助,甚至连把家伙都没有,这是要生生把这两个外乡人送上不归路啊。
想到这儿,钱掌柜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在上海呆了十几年,内部倾轧的事情看得多了,但像这样对待自己人丝毫不留情面,**裸的陷害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现在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两个倒霉鬼,省得沾染上晦气。
钱掌柜笑嘻嘻的捧出一个小包裹,放在两人的面前打开,里面是几百块法币和两柄匕首,还有些跌打药和云南白药。“两位,我这里只是个联络点,实在是帮不上忙。上峰的指示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两位一看就是身怀绝技的少年英雄,想来是一定有法子完成任务,给上面一个交代的。这里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权当是见面礼,预祝两位马到成功、扬名上海滩。”
大头猛的站起身,看样子就要发火。林笑棠一把拉住他。看来沈最和白起说的没错,郑介民还是不打算放过自己,面前的这个钱掌柜人老成jīng,摆明了是不肯趟这趟浑水,事到如今,也只能靠自己了。
林笑棠一拱手,“钱掌柜,我们两兄弟初到上海,承蒙您仗义相助实在是感激不尽,山不转水转,钱掌柜的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也请您给上面带个话,如果我们兄弟侥幸能在上海站住脚,今天所赐一切必将十倍奉还!”
说完,他深施一礼,抓起包裹,提上行李,带着大头扬长而去。
钱掌柜跟着走到店门外,眯着眼睛目送林笑棠二人远去,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让他的心头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个戴着礼帽穿长衫的男子走近钱掌柜,“就是他们两个?”
钱掌柜没回答,只是点点头。
长衫男子对着旁边一努嘴,马上有一个黄包车夫和一个挽着篮子的小贩跟了上去。
林笑棠一边走一边安抚气鼓鼓的大头,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身后的跟踪者。
闸北是上海的贫苦百姓聚集区,弄堂、小巷阡陌纵横,外地人置身于其中,要不了多久就会迷失方向。弄堂两边房子的窗户中伸出长短不一的竹竿,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随风摆动,就像万国国旗展览会。
林笑棠不动声sè的买了一笼包子,大头眼睛发亮,一把抢过纸袋,塞进嘴里一个,林笑棠漫不经心的一边吃包子一边和包子铺的老板打听所在的位置,眼角却迅速的闪过身后,不远处,黄包车夫和小贩神情自若的停在路边。
林笑棠和大头向前走了一段,林笑棠一眼看见两个行商模样的人走进一家路边的小旅馆,他用胳膊肘捣了捣大头,“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船,又走了老半天,今天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吧,晚上商量商量下一步的去处。”林笑棠说话的声音很大,又偷偷用眼神向大头示意身后。
大头心领神会,立刻欢呼一声,“行,就住这儿了,这两天可累死我了,晚上得弄壶酒解解乏!”
看着林笑棠两个人走进旅馆,黄包车夫对着小贩使个眼sè,就径直将车停在了旅馆对面的小巷口,小贩则拐着篮子走进了旅馆。
林笑棠看着两个行商登了记,直接上了二楼,就和大头来到柜台前,特意要了行商隔壁的房间。临来的时候,军统给了一些资金,白起也给了一些,虽然不多,也足够两个人在上海一个月的花销了,所以目前暂时不用为钱发愁。
小贩一边倚在旅馆的门口叫卖,一边看着林笑棠两人进了二楼的房间,这才在旅馆老板的驱赶声中离开。
一进房间,大头就一头扎在床铺上舒服的呻吟起来,林笑棠则走到窗户边,扳开一条缝,看着楼下弄堂里的动静。
小贩走到黄包车夫的身边蹲下,两个人好像互不相识的样子,但嘴里都在说着什么,少顷,黄包车夫拉上车,转身离开,小贩则在旅馆对面扎下根来,心不在焉的叫卖,眼睛却死死盯着旅馆的大门。
旅馆的一楼便是一个酒馆,除了招待住客还有附近的居民,到了晚间,竟然是座无虚席,热闹的很。
林笑棠和大头就坐在酒馆门口的一张桌子上,酒馆虽然很简陋,但菜肴倒是地道的本帮菜,大头左右开弓,满嘴是油,林笑棠则轻呡着温热的黄酒,慢条斯理的吃着菜,眼角的余光却在不停的搜索着周围的人群。
门口的小贩已经消失,说明盯梢的人已经交班。林笑棠一边和大头说笑,一边不留痕迹的打量周围,终于被他发现了端倪。
酒馆楼梯旁的桌子,坐着一个林笑棠熟悉的身影,虽然换了衣服,但还是被林笑棠一眼认出,正是那个黄包车夫,此时的他,多了一副眼镜,先前的短衣襟也变成了长衫,俨然一名教书先生。
还有两个食客也引起了林笑棠的注意,他们虽然也在吃饭,但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向林笑棠他们这边,但看他们的情形仿佛和黄包车夫并不是一路,这让林笑棠不由暗暗加了小心。
清晨时分,隔壁房间有了动静,林笑棠从床上一跃而起,趴在门边偷偷向外看。隔壁房间的门开着,两名行商已经起床,一个正在收拾行李,另一个则下楼结账。
林笑棠赶忙叫醒大头,大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刚要抱怨,却被林笑棠捂住了嘴,“别吵,就按我们昨晚说的办!”
不一会,那名结账的行商上了楼,走进隔壁房间,林笑棠推开门,看看四下无人,冲身后的大头一点头,蹑手蹑脚的出来,径直走进两名行商的房间。
两名行商一愣,林笑棠却竖起食指,掩上房门,笑呵呵的对两人说:“两位大哥,咱们商量笔生意行不?”
旅馆门前,昨天的小贩摇身一变成了小吃摊的老板,带着一个伙计在卖豆浆油条。他刚刚接了黄包车夫的班,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监视着目标。
从旅馆里出来两个行商,时值初夏,这两人还穿着破旧的棉袍,一脸胡须,刚一到小吃摊,一股酸臭的汗味就扑面袭来,小贩不由得一皱眉,捏着鼻子帮他们两个盛了豆浆,鄙夷的看着他们两个狼吞虎咽的吃完,就连他们递过来的脏兮兮的零钱,小贩都没敢接,让他们直接丢进了钱箱。
看着两人的背影,小贩嘟囔了一句,“乡毋宁!”
走过两条弄堂,察觉身后再也没人跟踪,林笑棠才长嘘一口气,摘掉头上的皮帽子,大头则干脆扯掉身上的棉袍,“cāo,这味道差点没把我熏死!就这也值十块钱?”
林笑棠点点头,笑了,“甩掉身后的尾巴,绝对值!”
大头反身问:“接下来呢?”
林笑棠眉毛一挑,“还用说,直接杀奔租界,开启我们争霸上海滩的传奇!”
还是那座洋楼,被称作欢哥的年轻人满脸尴尬的站在两名老者的面前。
坐在藤椅上的老者则一脸诧异,“什么,跟丢了?”
欢哥苦着脸点点头。“军统那边的人也是如此,被那个两个小子耍了出瞒天过海给溜走了!”接着,便将早上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穿着长衫、声音尖利的老者俯下身,“老爷,您看……?”
坐在藤椅上的老者仿佛在思索,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这个小子,有点意思。以前倒是听月华的来信中提起过,说他文质彬彬,个xìng有些懦弱,当初月华还问我是不是可以安排他进**中历练一下。但今天的表现来看,这小子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老者又沉思了片刻,“上海太大了,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出两个人不容易,这样,阿欢,你通知租界内的眼线留意他们,这里的环境相对好一些,我猜测他们会来这里。”
欢哥点头称是。
老者一摆手,“还有,安排人注意上海站那边的动静,过些rì子恐怕会有重要人物来上海,chóng qìng方面让我们加倍留意,随时准备出手!”
第二十八章 沈胖子和祥少爷
“开始吗?”大头问林笑棠。
林笑棠点点头。
“太多了,就凭我们两个搞得定吗?”
林笑棠又点点头。
“妈的,拼了,反正老子这双手也快废了!大不了再赔上两只脚!”
林笑棠一脸凝重的再次点点头。
两人满头是汗。
咖啡馆后街的弄堂里,林笑棠和大头每人穿了一件油光可鉴的印有“山度士咖啡馆”字样的白sè制服,呆呆地看着面前堆的像小山一般的两大盆桌布。
稍后,两人卷起裤腿,脱掉鞋子,捡起几张桌布扔进旁边的木盆里,加点皂角粉,跳进木盆嬉笑着开始踩踏桌布,水花四溅。
林笑棠和大头是四天前来到这家山度士咖啡馆工作的。到了公共租界两人才知道,如今在这里讨生活是多么的不易。
rì本人占领南京和上海后,由于尚未同英美法诸国宣战,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就成了沦陷区难得的乐土。林笑棠和大头本想租间小房子暂时栖身,没想到如今的房子就算是只租一间,半年也需要一条小黄鱼,可两人身上所有的现钱加起来也还差得远,只得作罢。
后来两人漫无目的的逛到这里,发现这家咖啡馆正在招杂役,只是搞不懂为什么还有空缺,要知道租界这里只要是份工作那就有无数的人来争抢。
咖啡馆的老板姓沈,三十多岁,西装革履,又白又胖,头发向后梳着,打着发蜡,亮的简直可以当镜子。只是眼神不太好,右眼上老是卡着一个镜片。
谈过条件才知道为什么他这里老是招不到人,条件真是他娘的太苛刻了:用外地人不用本地人,必须要男的,没爹妈没老婆没孩子,每月工资十五块,每月一天假期,但要老板点头同意才能休息。
开玩笑,咖啡馆里一杯最便宜的咖啡都要十五块,这点薪水在物价飞涨的租界只够两天的饭钱。
老板沈胖子大概看出林笑棠两个人是刚到上海的外乡人,索xìng开出了另一个条件,就是店里包吃住,林笑棠两个人可以顺便在晚上帮忙看店,毕竟现在兵荒马乱的,有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住在店里可以让他安心不少,但工资要再减掉两块。
这一点也是目前最能吸引两人的。
呆了没两天,沈胖子来找两个人,说租界内巡捕房查得紧,要两人办个身份证明,林笑棠也想改换一下身份,一次躲过军统和别的不相干人的sāo扰,就满口答应,谁知道又被尖酸刻薄的沈胖子骗去了二十块,后来才知道租界内难民几十万,巡捕房哪有时间来一个个的查问,但好歹身份证明总算办了下来,也算了了一头心事。
从此之后,林笑棠和大头就算正儿八经的上海人了,林笑棠叫做林七,大头叫蔡大。
咖啡馆里除了几个侍应生,以及三个厨师,杂役就林笑棠和大头两个。所以两人就成了沈胖子重点剥削的对象,两人也被贴上了万能的标签,每天打扫卫生、清理厕所、清洗餐具和桌布,不到几天两人就瘦了一大圈。
但也没办法,谁让租界内现在讨生活这么艰难呢,为了那一rì三餐,林笑棠和大头除了每天不停地咒骂沈胖子,也只能捏着鼻子先干下去再说。
林笑棠边踩桌布边递给大头一支烟,“省着点吸,存货不多了。”
大头嘟囔着接过来,“先前还他妈雄心壮志的打算混个人样,没想到混成现在这个惨样。”
林笑棠夹着香烟,瞄了他一眼,“得了,生活艰难,刚到上海海事低调点吧,终究会有机会的。”
大头刚要接腔,两人身后却传来一个yīn测测的声音,“我说这几天桌布怎么老有股臭脚丫子味儿呢,搞了半天是你们俩小子偷工减料啊!”
林笑棠和大头一个激灵,赶紧从木盆里跳出来,换上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老板,我们这不是加快速度,店里还等着用呢,早点洗完才能晾上不是。”
“哼!”随着一声不善的鼻音,沈胖子从狭窄的后门费力的挤了出来,“放屁!”
沈胖子用小萝卜一般粗大的手指点指两个人,“读过书的人就你们这个德行,除了偷懒耍嘴皮子,还会点别的不?你们两个给我放聪明点,这里不是你们家,这里是上海滩,在这里是虎你得给我趴着,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既然干活,就得有个干活的样子,你们这是成心给我搅局,让客人看见你们这样,谁还来店里光顾!”
“是、是,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林笑棠和大头赶忙一连声的称是。
沈胖子没好气的摆摆手,又指指林笑棠,“小七,你跟我过来一趟。”
又指指大头,“你,接着给我好好干,记住,用手洗,再让我抓到,直接滚蛋!”
林笑棠答应一声,跟着沈胖子走进店里,还不忘一转身给气的头上冒青烟的大头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说实话,沈胖子jiān诈归jiān诈、吝啬归吝啬,但是对手下人还是可以的,至少一rì三餐从不克扣,隔个两三天还有顿肉吃,就冲大头那样恐怖的饭量,他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照他的话说,他也是苦出身,晓得挨饿的滋味,所以在吃这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下面的人。另外沈胖子还极度护短,外人欺负到他手下的人,沈胖子是一定会出头的。所以林笑棠对沈胖子倒一直没什么恶感。
沈胖子带着林笑棠来到他的办公室,回手将门带上,从柜子里掏出一身衣服递给林笑棠,“换上!”
林笑棠一愣。
“傻愣着干什么?快换上,一会帮我做件事!”沈胖子有点不耐烦了。
林笑棠这才接过来,竟然是套西装,还是上海最新款的。
麻利的换好衣服。沈胖子上下打量着,“不错,不错,身材还行,一换上这身行头还是有点派头的。”
沈胖子拍拍林笑棠的肩膀,“店里今天有个老主顾遇上点麻烦,需要个生面孔帮个忙,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你放心,这忙不白帮,那个老主顾出手很大方,好处一定少不了你的。”
沈胖子将林笑棠带到过道的帘子旁,指着店里的一桌客人对他说道:“看见没,就是那张桌子,对,对,靠墙的那张,那个年轻人叫马启祥,是租界商会马主席的侄子,叫马启祥,有钱人!你现在就过去,记住,什么也不要说,直接走过去,他说什么你点个头,笑笑就成,知道吗?”
林笑棠答应着掀开帘子,走了过去,一路上遇到店里的侍应生都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这让林笑棠万分疑惑,心里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个叫马启祥的年轻人听见脚步声响,一扭头。
品心而论,这个马启祥应该是林笑棠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漂亮的男人,肤白如玉,两道剑眉,鼻梁挺直,脸庞线条感十足。
马启祥回头看到林笑棠,一笑,的确是颠倒众生的美男子啊,“上个卫生间怎么这么长时间,快,坐这儿。”
说着,马启祥拍拍下沙发旁边的位置,示意林笑棠就坐在他的身边。
林笑棠心中忐忑的坐下,脸上还是保持了风轻云淡的笑容,这让马启祥不禁透出一丝好奇。
刚一坐下,马启祥就很自然的抓住林笑棠的左手,林笑棠一惊,刚想挣脱,但立马看见不远处沈胖子的眼神,沈胖子冲他冷冷的微微摇摇头。
被一个大男人如此暧昧的抓住手,还放在他的膝盖上,这俨然是一对情侣才能做出的动作,如今却发生在两个男人身上,而且当事人居然还是自己,林笑棠浑身的汗毛一下竖立起来,胸口竟然有种几yù呕吐的感觉。
或许是察觉到林笑棠的手掌冰凉,马启祥扭头笑着看看他,轻轻拍拍他的手,示意林笑棠不必这么紧张。
直到这时,林笑棠才发现对面坐着一个女人,大概二十七八岁,中上之姿,是位风姿绰约的少妇,一双丹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林笑棠和马启祥,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马启祥用左手握住林笑棠的左手,右手却趁势楼住了林笑棠的肩膀,将他搂向自己的怀里,这更让林笑棠浑身一颤,但沈胖子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他,他也不敢挣脱。
马启祥身子略微向前探了一下,“莎莉,你不是想见他吗?这位就是。”
少妇幽怨的看着马启祥,“阿祥,你别骗我,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的,你说过只爱我一个,我为了你,情愿抛开一切,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马启祥叹口气,“莎莉,我是怎样的人你也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一个人束缚住,我渴望zì yóu,渴望无拘无束的生活,我的感情是随波逐流,遇上谁,爱上谁,我自己不能做主的!”
莎莉站起来,“就为了这个小白脸,你就要抛弃我?”
马启祥扭头深情看了林笑棠一眼,“没办法,谁让我在你之后又遇见了他呢?”
林笑棠的后背全是冷汗,偏偏又无法挣脱。
马启祥扳过他的肩膀,将林笑棠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感情的事谁又说得明白呢?”说着,他冲着林笑棠的头发轻轻一吻。
林笑棠的心就快要爆炸了,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脸sè发白。
莎莉猛的站起来,“马启祥,你个混蛋,居然喜欢男人,你去死吧!”说完,抓起桌上的一杯水,泼在马启祥的脸上,转身甩门而去。
马启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松开林笑棠,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声喊道:“老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给对面摆的水一定要用温水,今天的有点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