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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聂九     终末之龙txt下载     终末之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章 新的任务

    斯顿布奇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空气在潮湿中显出几分沉闷,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大雨,南方花朵浓烈得直冲脑门的花香、街边店铺里辛烈的香料、各种食物的味道、下水道里的臭气、人们身上的汗味、被毫不在意地倾倒在街角的排泄物……通通混杂在一起,当然不像格里瓦尔那么清新怡人,却是罗莎熟悉和喜爱的。

    对她来说,这就是家的味道,或许并不完美,却无比亲切。

    但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赛斯亚纳的眉心必然又不悦地微微皱起。斯顿布奇的人们见惯了精灵,倒不至于像北方人那样指指点点,盯着他瞧个不停,但家园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回去……心情不好因此什么也看不顺眼,倒也十分正常。

    罗莎并没有急着回家,尽管她的确十分惦念家里的那一帮小鬼。已经长大的门罗越来越像父亲——那意味着他时而可靠得令人感动时而完全靠不住,还不如比他小好几岁的弟弟巴雷特让人放心,好在两个妹妹,嘉利和帕蒂都很懂事,不然她可不敢一连离家几个月,跑到遥远的北方去执行任务……

    仔细想想,这倒是她第一次没能完成任务。她从来没以为杀掉一条龙会是件容易的事,但“屠龙者”的称号实在太过诱人,而曼西尼又开出了难以拒绝的价码……如果早知道诺威和泰丝居然是那条龙的“朋友”,她大概会再考虑一下。可惜等她知道的时候,屠龙小队的成员都已经凑齐了……而罗莎?拉图斯可从来不会半途而废。

    如今,既然连领头的人都已经无影无踪。整个小队四分五裂,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失败。只不过,既然人没死,按照规矩,她还是得赔钱的。她可不是拜厄或者迪西玛那种无家可归的人,能躲得远远的……她还有一家子的老老小小住在斯顿布奇呢,曼西尼大概也不敢真拿他们怎么样。但耍点小手段让拉图斯家的武器店关门大吉,一家人过得各种不痛快,他还是做得出的。

    她仔细想过了。如果能跟曼西尼“据理力争”一下。或许不用赔上双倍,只要老头子没有趁她不在把她藏起来的钱又偷出去挥霍一空,她应该还赔得起……但她可赔不起赛斯亚纳那一份。

    原本和诺威与泰丝一起的冒险计划显然是泡汤了,罗莎暂时也失去了另找其他人一起冒险的兴趣。这年头找几个靠谱的同伴越来越难。她可不想被其他人连累得丢掉小命。最好是能找个两人就能完成的任务……

    ——但说起来,为什么她要管精灵那一份,还得小心地顾着他的自尊心,让他以为是她需要他的帮助?

    这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罗莎通常都不会去细想。她总是告诉自己那大概是出于保护弟妹们的本能……虽然赛斯亚纳的年纪比她全家人加起来还要大,剑术能抵她两个……一个半,但那出人意料的天真和任性,简直比泰丝还不如。

    无论如何。她都得先跟曼西尼打个招呼。

    她并不十分讨厌跟曼西尼打交道——虽然也说不上喜欢。那个狡猾的胖子当然不像他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样亲切,但倒是个不错的交易对象。出手大方,信誉良好,又不会太过计较一时的得失,也懂得知难而退,见好就收……

    只是,他的笑容里总有些罗莎捉摸不透的东西,而罗莎对所有她摸不透的人都谨慎地心存警惕。

    她带着赛斯亚纳找到了曼西尼位于上城区的宅邸。与很多贵族不同,曼西尼并不介意自己的家中出入着形形色色的人,甚至以此为傲——就像他收集在庭院里那些属于不同的种族和文明,大多数都巨大且怪异的雕像一样。

    那是亚伦?曼西尼广为人知的喜好,所以他想要“收集”一条龙……倒也不怎么出人意料。

    他们被带进了装饰得过分华丽的花厅,没过多久,曼西尼就带着一脸笑容出现,热情得像是一个真正的朋友。

    “罗莎!”他向着女战士伸出双手,“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否则我要怎么跟你的家人们交代呢?”

    罗莎淡淡地笑了笑。

    “大人,我想您已经知道,我们没办法杀掉那条龙了。”她开门见山地说。

    “当然,当然。”曼西尼有些惋惜地抱着自己的肚子,“那可是我们的新圣者的宠物,谁还敢伤害它呢?”

    倒真不是因为这个……但罗莎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这当然完全不是你们的错。”曼西尼大度地向她和赛斯亚纳点点头,“所以,只要你们能交还一半的订金,这事儿就算完啦。”

    有些古怪……但罗莎不打算拒绝这意料之外的慷慨,而当她客气地向曼西尼道谢,并准备离开,而曼西尼搓着手一脸为难地说出“不过……”的时候,她也并不觉得吃惊。

    曼西尼的确不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但也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瞧,这不算什么任务,如果你们有空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能帮我一个忙呢?当然,如果你们另有要事,我也绝不强求。”曼西尼诚恳地望着罗莎。

    罗莎微笑着,十分想要拒绝,但是……

    “……什么忙?”一直默不作声的赛斯亚纳问道。

    罗莎忍不住想要叹气。她很清楚曼西尼这小小的手段,即使她能毫不在意地推掉这个很可能颇为棘手的“帮忙”,精灵却会觉得自己欠了曼西尼的情而无法干脆地脱身。

    “不用杀掉任何人,或任何生物……甚至连只狗也不会伤害到。”曼西尼满脸堆笑,“只是需要找一个人,一个你们都认识的老朋友……我担心他可能遇上了一点小麻烦。”

    斯顿布奇郊外,一条汇入维因兹河的溪流边,有一座被废弃了几十年的瞭望塔,像是曾被雷电劈中一般带着焦黑的痕迹,看起来颇有几分恐怖。

    但当罗莎盯着它看的时候,却十分怀疑那可怕的痕迹其实是一种炫耀——或证明。考虑到住在其中的是她的“老朋友”,法师德阿莫,这是很有可能的。

    虽然脑子里好像天生就缺了点什么,德阿莫?卡普倒是个十分认真地当着法师的家伙,除了钻研他的法术之外似乎没什么其他的喜好——也没什么其他的技能。罗莎并不奇怪他对曼西尼的忠诚,如果没有曼西尼慷慨的资助,这位“强大的法师”别说购买各种昂贵的法术材料和卷轴,恐怕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而曼西尼对德阿莫的关心也很容易理解——他花了那么多的钱,好不容易养出一个既听话又“能使用连环闪电”的法师,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照曼西尼的说法,德阿莫差不多两个月前就回到了斯顿布奇。在迪西玛临阵脱逃不知所踪,罗莎和赛斯亚纳“倒戈投敌”,拜厄也一声不吭地扔下他之后,除了老老实实地跑回来向曼西尼禀告,他大概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这两个月里曼西尼也没什么用得上他的地方,德阿莫便像往常一样缩在自己的塔中,埋首于自己的书籍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实验,只是偶尔出来一次,双目无神地沿着小溪散步。

    德阿莫有一个学徒——一个从附近的村子里找来的的男孩,平常就住在瞭望塔底层,兼做厨房的地方。几天前,他突然跑来找曼西尼,声称他的“法师大人”已经好几天没下过楼,而且无论怎么呼喊都没有回应,他很担心他把自己变成了青蛙什么的,而他又不敢上楼,甚至不敢敲门——没人敢未经允许便进入一个法师的实验室,就算礼貌地敲门都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作为“法师的学徒”,虽然似乎没学到什么东西,男孩至少还是知道这个的。

    担心“朋友”有什么意外的曼西尼花钱请来了好几位法师和盗贼,小心翼翼地破门而入,解除了所有的陷阱,搜遍了整个塔——大概还顺手捞走了不少东西,才告诉曼西尼,德阿莫根本不在塔中。

    那是从未有过的事。德阿莫不是那种喜欢东奔西跑四处冒险的法师,如果没有曼西尼的要求,他哪儿都不会去。

    德阿莫就这么失踪了。

    曼西尼满怀疑惑地去看了看,塔中乱成一团,很难说清是被翻成了那样,还是原本就那样,总之,毫无线索。

    而他十分期待罗莎和赛斯亚纳能找到点什么。

    如果失踪的是迪西玛,罗莎根本懒得理会,但德阿莫……老实说她还挺喜欢那个貌似古怪又不通情理,其实一眼就能看透的家伙的。

    而对赛斯亚纳来说,他欠了曼西尼的情,德阿莫又曾与他们并肩对敌——哪怕并非自愿,就凭这两点,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曼西尼的“请求”,甚至都没有要求报酬。

    ——这一点,罗莎决定视任务的简单与否,再找机会与曼西尼大人友好地商议一番。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法师的去向

    赛斯亚纳对着那一片狼藉皱眉。

    曼西尼留下了守卫,以保护法师的家当,但其中恐怕也没剩下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德阿莫的实验室兼卧室大概还兼客厅就像被暴风肆虐过一般,乱得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就算曾经留下了什么线索,现在也已经完全被破坏。

    “他们甚至连法师大人的腰带都偷走啦!法师大人可喜欢那条腰带了,他每次出门都系着它的。”

    跟在他们身后的男孩愤愤地控诉着。他叫吉瑞,才十一二岁,是曼西尼两年前从附近的村子里找来的,看起来不怎么聪明,倒挺老实,与其说是学徒,还不如说是照顾德阿莫生活的仆人。

    罗莎记得那条腰带,褚红色的牛皮腰带,从左肩斜到右腰,再在腰间系上一圈,黄金的带扣还雕刻了花纹,结实,漂亮,而且上面大大小小得有十几个暗格或小的收纳袋及腰包,对一个得带上大堆材料和卷轴才能出门的法师来说,的确非常实用。

    但那和德阿莫略长的苦脸一样,几乎是法师的标志。在没有确定他已经死亡的时候偷走如此醒目的东西,可不怎么明智。

    她环顾整个房间,意识到不止是那条腰带,一位法师出门必备的东西似乎都不在这里。

    他的手杖,他用料讲究但皱巴巴满是各种可疑的污点的长袍,甚至他据称有魔法但无意间告诉过罗莎其实只是穿着最舒服的旧靴子……

    没人会偷东西偷得如此彻底吧?

    “他一定是变成了青蛙。”男孩说着,看起来真的十分伤心。“有只青蛙前两天一直在溪边蹦来蹦去,我就觉得它看起来有点眼熟……哦,我该把它抓回来的。它现在说不定都让蛇给吃掉啦!”

    罗莎笑了笑。她可不觉得德阿莫会装备齐全地把自己变成青蛙,想要无声无息离开这里,脑子再不好使他也想得出更简单一点的办法。

    问题是,他到底为什么要离开,又去了哪里……如果他连曼西尼都瞒着,那意味着目标必然与魔法相关,而且吸引力大到他能鼓起勇气抛弃衣食父母。或者预料他能在短期内回来……

    以及,曼西尼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这个她可不敢断言。

    泛黄的纸卷和陈旧的书籍丢得到处都是,罗莎小心地掀起其中的一张。希望能找出德阿莫最近到底在研究些什么。纸上一丝不苟的笔迹看起来属于那位法师,却似乎只是些随手写下的零碎的词句,墨汁因为太过潮湿的天气而晕成一团,很难看得清清楚。

    她正在努力辨认。赛斯亚纳走了过来。目光却没有落在纸上,而是投向地面。

    罗莎的脚边躺着一幅粗糙的镶嵌画,原本应该是挂在墙上,是几张风景画里的一幅。镶嵌画是一门古老的手艺,最高超的艺人会用石料原本的色彩和纹路拼出巧夺天工的图案,差一些的则会根据需要的画面来给石料染色,甚至有些干脆在石头上作画。德阿莫的风景画倒不是最差的那一种,石头的纹理还是画面的一部分。但显然是染了色的,而且还染得不怎么样。南方的天气。这个季节连空气里都能拧得出水来,并不高的水边石塔,即便是二楼,地面上也湿漉漉地泛着一层水光,被浸湿的镶嵌画,许多地方的颜料都开始晕开,甚至有点发霉的感觉……

    罗莎疑惑地歪着头。她总觉得那些颜色晕开的方式有些奇怪,。

    她看了看赛斯亚纳,精灵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以他的审美该完全不屑一顾的画,然后抬头望向还挂在石墙上的那三幅。

    “吉瑞……”罗莎微笑着叫过那嘟哝着在她身后充满好奇地晃来晃去,却什么也不敢碰的男孩,“可以给我们倒两杯水吗?”

    拿到水又支开男孩,罗莎把四幅画全部摆在地面,均匀地用水淋湿,片刻之后,一些粗细不一的黄褐色线条慢慢浮现。

    赛斯亚纳只看了一眼,便将四幅画完美地拼在了一起,却皱着眉完全看不出那些彼此纠结的线条到底代表了什么。

    但罗莎看得出。

    “……这是幅地图。”她惊讶地说。

    从下水道里涌出的味道……难以形容。

    连罗莎都一瞬间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却并没有错过赛斯亚纳脸上难得一见的,类似被惊吓到呆滞的神情和被石化般忽然僵硬的身体。

    罗莎突然觉得号称“最强大的精灵战士”的剑舞者,或许也不是那么难对付——战场上相遇时,只要对着他们泼粪,大概就足以让他们全线崩溃,不战而退。

    她伸手递给赛斯亚纳一条薄薄的围巾,把另一条蒙在了自己的脸上。那能稍稍隔开可怕的气味,以及,盖住精灵漂亮的尖耳——在下水道里,那可比蒙面要引人注目得多。

    精灵怔了一怔,但没有拒绝,随手蒙上脸,一声不响地跳进了下水道,罗莎微微一笑,紧随在后。

    斯顿布奇的下水道几乎是另一个世界。混浊的、没人想知道里面到底混杂了些什么东西的污水从他们脚边的水渠中流过,发出沉闷的声音,隔着老远才有一点奄奄一息的火光。栖身于此处,或以此为通道的人在阴影中隐隐绰绰,用警惕的目光窥视着罗莎和赛斯亚纳——那两个显然不属于这个地下世界的家伙。

    罗莎轻吐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想起泰丝。那身材娇小的盗贼曾在这个世界里如鱼得水,大受欢迎,直到诺威再也无法忍受地把她拖了出去。但泰丝还是留下了一些纪念品,包括那张被泰丝得意地宣称“不用看它我也能闭着眼睛走来走去”的“绝对精准?斯顿布奇下水道地图”。

    不知是原本就如此设计,还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那样,斯顿布奇纵横交错的下水道,看起来酷似一只壁虎,那让罗莎在看到它的瞬间就辨认了出来。

    但即便是泰丝,也未必掌握了下水道世界里的所有秘密,而在德阿莫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地图上,有好几处醒目的黑线或黑点,罗莎不知道德阿莫去了其中的哪一处——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去了其中的某一处,但这毕竟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他们选择了上城区的一处作为首次下水道之旅的目标,毕竟在地图上,那条犹如“壁虎”的舌头一般伸出的黑线是最引人注目的。罗莎有些隐隐的担心,从位置上判断,那地方似乎离洛克堡太近了一点……

    上城区即使在夜晚也总是灯火通明,守卫森严,他们只能选择从下城区进入。

    潮湿积水的地面让精灵的脚步也无法毫无声息,那种黏糊糊的啪嗒声在半封闭的空间里沉闷异常,赛斯亚纳的脸因此而一直不悦地紧绷着。

    即使没人能看清他被遮掩的尖耳,他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也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罗莎谨慎地选择了一条迂回的路线,尽量避开任何人的目光,当地势渐渐向上,黑暗中似乎渐渐只剩下了他们。

    通道尽头,地图上标记的地方只是一面沉默的石墙,那倒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厚厚的青苔一层又一层覆盖在墙壁上,掩饰了所有的痕迹。一位法师如果确信后面有通道,倒是可以用传送术进入……罗莎还在考虑德阿莫是否会如此冒险,赛斯亚纳已经开始伸手揭掉半腐的青苔。

    他显然不打算就此放弃。

    罗莎无奈地一笑,拔出了剑——她可不像精灵那样,爱惜自己的武器胜过双手。

    刮掉部分青苔之后,从剑柄敲击在石砖上的声音,便能轻易判断出后面的确是空的,但他们无法找到开门的机关。

    在附近又摸又按地折腾半晌,罗莎叹了口气:“也许只有某种法术……或者某种咒语才能打开它?”

    赛斯亚纳沉默片刻,抽出一柄剑,犹豫了好久,才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恍惚有一层珍珠般的光泽从剑锋上如水般流过,然后精灵睁开双眼,举起剑,既快且稳地将剑沿着石砖间的缝隙插了进去。

    罗莎不是没有见识过精灵双剑的锋利,但看着它像划开一块奶酪般轻易地切进墙壁,还是让她惊叹不已。

    只切开了堪堪能容一个人钻进去的小洞,精灵便再也不肯用他宝贝的剑继续这简单粗暴的工作。

    勉强挤进黑暗的通道中时,虽然明知自己应该提高警惕以面对可能的危险,罗莎却不由自主地因为一个无聊的原因而分了神——她居然比赛斯亚纳还要胖……或壮……

    她根本不该在意这个,却无法控制地因此而郁郁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该点亮火把。

    既然都已经在墙上挖了一个洞,似乎也用不着再那么小心翼翼。

    通道幽深而狭窄,却意外地规整,像是精心规划,而非随意挖掘出的。

    “没有脚印。”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精灵轻声说道。

    ——那意味着德阿莫很可能根本没来这里。

    罗莎与他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样选择了继续向前。都已经走到了这儿,就算好奇心不是那么强烈的罗莎也没有就此回头的打算。

    但当一道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阶梯在她眼前向上延伸时,她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几乎一直是在向上,无论怎么计算,他们现在的位置都已经高出了地面……

    这道阶梯到底会通向哪里?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意料之外的囚徒

    博雷纳安静地躺在黑暗中。

    他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什么声音。这潮湿得连四壁都会渗出水珠的监狱大概能让他多支持几天,但饿死跟渴死又有什么区别?

    隔壁的男人昨天便已经完全无声无息。博雷纳没能问出他被关在这里的原因,就像他始终猜不透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想到一具尸体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开始腐烂发臭,博雷纳倒宁可自己死得快一点。

    但他当然不会真的一头撞死——还不到最后一刻,总得继续挣扎。就算是为了克里琴斯,和他甚至还没能见上一面的,刚刚出生的小女儿。

    他竭力无视饥渴带来的痛苦,一次又一次试图理清思绪——他到底为什么会在三重塔里?这与鲁特格尔的国王陛下到底有没有关系?

    尽管在柯林斯神殿见到的安特国王看起来友好而虔诚,而他的王后更是相当天真可爱……但博雷纳很清楚,安特?博弗德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博弗德家族人丁兴旺,子嗣众多,王朝的内斗虽不像安克坦恩那样总是十分激烈,却也从未停息,作为前国王的堂弟的次子,安特在所有拥有继承权的年轻人里,离王位的距离就算不是最远,也没有多少优势可言,当加登?博弗德暴病而亡时,最初起兵争夺王位的人里也没有他的身影,最终加冕为王的却是他……以博雷纳并不想要的那点“经验”来判断,这绝对不只是幸运而已。

    但水神神殿的支持显然是他成功的原因之一。即使博雷纳听说过国王陛下暗中对神殿……尤其是对肖恩?佛雷切越来越大的影响力颇为不满,但他真会大胆到在柯林斯神殿,在确认新圣者的聚会之中。偷偷绑架被肖恩请来的贵客,圣者的朋友……邻国的国王?

    安特看起来可不是那种喜欢铤而走险的人。

    何况他绑架他干什么?为了让安克坦恩的局势再次动荡起来,以便鲁特格尔有机可趁?安克坦恩的确在上一次两国交战时夺走了北方的大片森林,但安特不是也已经趁安克坦恩内乱未平的时候悄悄地夺回去了嘛……北方人尚武,但多少也开始厌倦没完没了的战争,而博雷纳又是个没有多大野心的人,能治理好现有的国土他就心满意足了。可一点也没打算再启战端。大家和和气气地做点生意不好吗?……

    就算安特真的有意向安克坦恩开战……杀掉博雷纳扔进维因兹河不是更简单吗?如此费力地把他千里迢迢弄进三重塔,又似乎不打算让他活下去……到底有什么意义?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就这么死去,实在不太甘心。

    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浮现出伊莱?克罗夫勒苍白的。带着冷笑的面孔,一种更深的忧虑让博雷纳忽然清醒了几分。

    ——如果是有人试图让两国开战……

    一旦被人发现他的尸体躺在三重塔里,安特恐怕很难分辩这根本与他无关,毕竟。三重塔就在洛克堡中。他的眼皮底下……而一旦被煽动,人们总是很容易失去理智。一点小小的摩擦也会变成争斗,争斗会变成战争……

    博雷纳经历过战争。无论谁输谁赢,无论到时他是不是早已死去,他都不希望安克坦恩再一次陷入战火。尤其想到站在幕后的黑影很可能是死灵法师……一个遍地亡灵的国度可不是他想交给塞尔西奥的。

    他攀着湿滑的墙壁爬了起来。虽然依旧想不出要怎样才能逃出去,但总不能真的躺着等死。

    艰难地站直身体,他不知多少次地摸索那唯一的出口——头顶的铁栏依旧坚固得令人绝望。

    “有人吗……”他用残存的力量近乎茫然地叫着,却并不指望能得到回答。

    罗莎停下了脚步。

    她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那飘来的声音仿佛是谁梦中的低语。含糊而轻微,几不可闻。让人疑心是某种幻觉。

    在这鬼地方待得太久,有点幻觉实在是正常不过。

    但精灵也同样停下了脚步。

    “……有人。”他回头轻声告诉她。

    脑子里那根弦绷得更紧,罗莎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先等等。”她说。

    那或许会是德阿莫……但在这里,无论多么谨慎都不为过。

    三重塔……虽然从斯顿布奇的任何角落,抬头都能看见这座高塔,她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钻进来。先不提那些关于它的可怕传闻。三重塔位于洛克堡中,作为一个家在斯顿布奇的人,罗莎可一点也不想招惹高墙内的国王陛下。

    爬上那道长长的阶梯时她就已经有所怀疑,但直到他们钻出一道小小的门,火把的光芒摇晃着,照亮周围怪异地向内凸起的黑色墙壁,却无法穿透她头顶和脚下深深的黑暗,她才能确定,他们是真的身在三重塔中。

    这宏伟却诡异的建筑让赛斯亚纳也好一阵儿说不出话来。远远地从外面看是一回事,身在其中又是另一回事。空旷与黑暗让这原本就巨大得似乎超出了人类能力的高塔,在怪异与神秘中透出一种奇特的傲慢。他们孤悬在半空,火把的光芒像是无边的夜色中一点萤光,微小而脆弱。

    脚下有另一道阶梯,仿佛直接从墙壁上伸出,另一边便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看一眼便足以令许多人心惊胆战,但阶梯下的另一个入口,却又有着无比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墙上还有很多门……上下都有。”赛斯亚纳轻声告诉罗莎,“一条石梯连着两扇门。”

    他的语气对一个不擅长表露情绪的精灵来说,几乎可以用“兴奋”来形容。

    和他相处得越久,罗莎越清楚,或许是被压抑得太久,年轻剑舞者的好奇心和对冒险的向往,恐怕比诺威还要强烈。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想知道门后到底都有些什么。”她苦笑,“而且我也讨厌迷宫。”

    精灵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但罗莎能看出他眼中的渴望,而她见鬼地不忍拒绝,无论她的理智如何在她脑子里大叫着,现在退回去还不算太晚……只不过,赛斯亚纳很可能会找机会自己溜进来,虽然到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是她的责任……

    “我只带了两根火把。”她认命地说,“这根一旦熄灭,我们立刻往回走。以及……什么也别碰。”

    赛斯亚纳毫不迟疑地用力点头。

    罗莎起初还担心他们会迷路,但那似乎是不可能的。门后与门前一样,都只有一条路,无论是长是短,无论两旁是空荡荡的房间还是堆积如山的宝石……罗莎在那堆可以媲美一条巨龙的宝藏的宝石堆前站了好久,还是理智地没有伸手去碰一颗。

    它们如此一尘不染,熠熠生辉……在这已经不知多少年无人进入的高塔深处,很难让人相信那不是什么陷阱。

    罗莎?拉图斯固然爱钱,却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而前方隐约的声音是不是另一个陷阱?——难说。

    如果可以的话,罗莎很想偷偷弄灭那耐用得不合时宜的火把,转身往回走。她有非常、非常不祥的预感,每前进一点便强烈一分……

    那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执着地响着,凝神细听,连她也能听出,那是一个男人绝望的呼救,嘶哑破碎的声音无法分辨是不是属于德阿莫,但在这种时候回头,连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

    在她点头之后,赛斯亚纳才无声地继续向前。找到传出声音的地方对他来说毫不费力,罗莎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他越来越快的脚步。沿着弯弯曲曲,忽上忽下的通道转了几个弯,火光照亮了一段犹如蜂巢般的通道。

    上下左右,被铁栏封住的洞口整齐地排列着,远远地延伸至下一个拐角,地上零星散落着一些像是石块的东西……

    看清那到底是什么的时候,罗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是碎骨。

    她不是个胆小的人。但从小听着三重塔的故事长大,某种恐惧似乎根深蒂固地扎在心底。而她确实记得所有的传说中最可怕的那个——进入三重塔的人永远无法离开,是生是死,他们的生命与灵魂都将与高塔融为一体,所以它才能一直屹立在那里,不仅没有坍塌,也无法被损坏,甚至近两百年里连一片碎裂的石块都没有掉下来过……

    现在看来,那恐怕并不是人们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

    在她不知不觉放慢脚步的时候,赛斯亚纳在不远处地面上的一个洞口边蹲了下来,那声音却已经停止。

    罗莎迟疑地走了过去,放低火把。开始黯淡下来的火光里,她看见了铁栏下那一双骇人的眼睛。它们呆滞地大睁着,瞳孔却缩得极小,眼球上密布的血丝清晰可见——那几乎不像是活人的眼睛。

    但它们眨了一眨,随即,难以置信的惊喜替代了濒死的空茫,一只手猛地从铁栏的缝隙里伸了出来,苍白僵硬的手指似乎竭力想要抓住些什么。

    “救我!”铁栏下的男人嘶哑地叫着,“我是博雷纳?德朱里……安克坦恩的国王!”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命运或阴谋

    罗莎与赛斯亚纳讶然互望。

    进入三重塔已经是意外之中的意外,在三重塔里发现邻国的国王?——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

    “听着……”铁栏下,自称是博雷纳的男人喘.息.着,艰难地继续:“我知道这听起来有多奇怪……我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但我一定得离开这儿……我一定得离开……”

    ——当然啦,总不会有人喜欢待在这种鬼地方等死。

    “……你怎么会在这儿的?”罗莎问道。无论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博雷纳?德朱里,她都想知道他到底是中了某种陷阱还是被人抓来的。前者至少能提醒他们避开某些危险,而后者……后者证明这座塔无论是否拥有魔法,都有人在暗中控制着它,他们最好还是有多快跑多快,有多远跑多远——如果还能跑得出去的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男人一遍遍重复,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倒下去,再也无法醒来。

    赛斯亚纳看了罗莎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听过他的名字……泰丝提起过……”

    泰丝不止一次地提起过博雷纳,那个很难说到底是幸运还是倒霉的男人,一次次身陷险境,又一次次死里逃生……

    “……泰丝?你们认识泰丝?那个红头发的姑娘?”那半死不活的男人惊喜地抬头,眼中有了新的希望。连气力都像是瞬间恢复了几分,“有个金发的精灵和她在一起,诺威?逐日者……你们认识他们?!”

    罗莎没有出声。

    “……你记得。”精灵低声说。

    罗莎无奈地微笑:“没错。我当然记得……但我也告诉过你,我不是诺威,不是埃德或娜里亚……我并不是什么助人为乐的好人。说实话,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不想冒任何危险去救一个我只听过名字的人——无论他是不是什么国王。”

    “……聪明的女孩。”沉默片刻,那被无视的男人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也许你该听她的。”

    赛斯亚纳看着罗莎。一言不发。

    有时他的眼神会过分专注,专注到让人心生忐忑,难以直视。罗莎以为她会在其中看到愤怒。或失望——那让她心中有一丝隐隐的失落。但精灵静静地看了她好一阵儿,却只是低下头,轻声回了一句:“至少你没有骗我。”

    罗莎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又一阵长久而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依旧被无视的男人无奈地拍了拍铁栏:“嘿。我不想打扰你们……如果你们不打算救我出去……至少能帮我带个消息给埃德?辛格尔?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应该还在柯林斯神殿……”

    精灵拔出了剑,在铁栏与黑色的石砖间寻找着缝隙。

    “等等。”罗莎伸手阻止,“……至少先确认一下你想救的这个家伙是不是在骗人?”

    赛斯亚纳不解地望着她。大概在他看来,这个男人能说出泰丝和诺威的名字,就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身份。

    “陛下……”罗莎向着铁栏倾身,“能告诉我您是如何让泰丝和她的精灵悄悄混进巴拉赫城的吗?”

    男人仰头盯着她,咧嘴笑了起来:“一对来自埃莫的虔诚的姐妹。完美的伪装……我最得意的计划之一。”

    “那么……”罗莎眯起了眼睛,“诺威的面纱是什么颜色?”

    “灰色。”男人毫不迟疑地回答。“烟一般的浅灰,坠着银质的百合……”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而闪烁在他眼中的光芒让罗莎相信,他的确没有撒谎。

    看着赛斯亚纳举剑切入石缝间时,她却不禁陷入了另一种深深的疑虑——这一切,是否真的只是某种巧合?

    他们拖出了博雷纳。那虚弱不堪的男人才缓过一口气就爬到了另一个铁栏前,向下张望。

    “……他死了。”赛斯亚纳看了一眼,低声说,“我听不见他的心跳……你认识他?”

    博雷纳沉默半晌,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

    他狼吞虎咽地吞下了一点罗莎带在身上的硬面包,才终于有力气站起来,在赛斯亚纳的搀扶下往回走。

    走出第一道门,罗莎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

    “……我记得我们进来时的门是在阶梯下面。”她皱眉,“拜托告诉我是我记错了。”

    赛斯亚纳摇了摇头:“你没记错。”

    但此刻……他们却站在一条阶梯的顶端。

    精灵犹豫片刻,放开了博雷纳的手臂。

    “在这里等我。”他说,转身跑下阶梯。

    “不行!”罗莎立刻把他叫了回来,“不管怎样,我们得待在一起。无论下面那道门是不是我们之前进去的那个,等你想退出来的时,可不一定会退回到这儿!”

    “……我讨厌迷宫。”博雷纳靠在墙上,喃喃地说。

    罗莎只能苦笑。

    一路上她都谨慎地留下了标记……但如果永远无法回到同一条路上,标记又有什么用?

    精灵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迅速从罗莎脸上掠过的目光里带着愧疚。

    他大概觉得这是他的错。

    想到自己很可能会变成“支撑三重塔永不坍塌”的生命之一,罗莎的确有点笑不出来——但这没什么可怨赛斯亚纳的,说到底,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就算没救博雷纳,他们也未必能走出去。

    “我们继续往前。”她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平静一些,“如果不能后退,那就向前……看看我们到底会被带向何处。”

    精灵默默点头。

    几次尝试之后他们发现。如果继续前进,前方总有新的台阶,新的通道。新的发现……一旦他们想要后退,就只能在同一条阶梯上上下下不停绕圈。

    罗莎开始后悔没有带上一个牧师或者法师来帮忙——这其中显然有什么该死的魔法,已经无法靠精灵天生的抵抗力来解除。

    可惜“后悔”总是太晚。

    第一根火把很快便熄灭,他们无声地点起了第二根。虽然是被迫前行,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或者说,这能进不能出的黑塔就是最大的危险。

    它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虽然时上时下,但他们似乎渐渐接近塔的顶端。每走出一道门。脚下越来越深邃的黑暗都让人望而生畏。

    起初博雷纳还时不时开上几句玩笑,尽管他原本就走得上气不接下气。罗莎觉得她好像在这位倒霉的国王陛下身上同时看到了埃德和菲利?泽里的影子……倒也不怎么讨厌。

    但很快他便显然没什么力气继续说下去,沉默与黑暗伴随了他们大半的时间。

    在这神秘的高塔中发现一个庞大的武器库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那些不知何时藏于此处的长矛,刀剑,弓弩,盾牌与盔甲在火光中投下沉重阴影。其中有许多已经锈蚀发黑。甚至结在了一起……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无论它们曾承载着多少激情、梦想与野心。如今都已被人们遗忘。罗莎倒是更希望如此——她抛弃了许多东西才在战乱之中保住所有亲人。战争或许能成就君王、骑士与英雄们的传说……带给普通人的却通常只有痛苦。

    “如果我们无法离开这里……也许会有一场战争。”博雷纳叹息着。

    罗莎犹豫片刻才问道:“不是安特国王把你关在这里的吗?”

    “……那的确是一种可能,但我更担心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博雷纳一脸苦笑,“你觉得你们的国王陛下能控制这座塔吗?”

    罗莎不假思索地摇头。

    “我们会离开的。”她坚定地说。

    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们进入三重塔,救出博雷纳,以及在塔中发现的一切……无论是神所安排的命运还是人所策划的阴谋,都不会如此轻易地以他们的死亡告终。

    那也意味着,他们还有反抗的机会。

    接近塔顶时,他们走进了一个空荡荡的大厅。

    雕刻精美的石柱撑起巨大的穹顶。这空旷的石厅仿佛属于王者的殿堂,却只有一个黑色的王座孤独而沉默地立于其中。

    墙上的壁毯早已腐朽发黑。看不出其中到底编织着何人的伟业。三重塔建起还不到两百年,这里的时光却像是在千年前便已停滞。

    第二根火把就在罗莎试图辨认王座靠背的雕刻时熄灭,强烈的不安与黑暗一同降临。

    赛斯亚纳抓住了罗莎的手——他的手依然温暖、干燥而稳定,尽管他说出的话并不怎么令人安慰:“没有离开的通道……除了我们进来时的那一个。”

    他们已经无法再前进。

    罗莎沉默着,竭力回想光明还没有从这里消失时所看到的一切。

    “有两扇门!”她脱口道,“正对着王座……”

    “……那是两扇刻在墙上的门。”精灵困惑地说。

    他说得没错。刻在石墙上的线条很浅,在火光下隐约勾出两扇华丽的大门的轮廓,但显然并不能打开。

    至少,是不可能用正常的方式打开。

    “可这里是三重塔。”罗莎坚持着。她知道这像是孤注一掷……或垂死挣扎,但她就是不能相信会没有出路,“也许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咒语?”

    此刻,她不觉得精灵的魔法双剑还能像之前那样解决所有的问题。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魔法与现实

    “我想说,就算那两扇门真能打开……你们还记得我们是在塔顶吧?”黑暗中,博雷纳不怎么确定地开口。

    即使曾经死而复生,这位安克坦恩的国王似乎依旧对“魔法”这种东西缺乏信心。

    罗莎对魔法也一样所知不多。但在斯顿布奇人的心里,三重塔从来都是活生生的魔法之力的证明,在这里无论发生多么离奇的事,她都能够接受。

    “我想咒语很可能就在椅背上……”她无视了博雷纳的疑问,摸索着冰冷的石制椅背——坐在这种椅子上的国王陛下真的会觉得舒服吗?凸起的雕刻摸起来不但坚硬无比,有些边角几乎可以用锋利来形容,很难想象靠在上面会是什么感觉。

    南方人从来不喜欢用石头来做椅子,毕竟,人类又不是矮人,如果有更容易雕刻和塑形的木头,谁会愿意花大力气去雕凿石头?会喜欢这种石制王座的国王,大概只有因为对“不朽的岩石”的狂热而丧命的那一个,三重塔最初的建造者,博弗德王朝的第二位国王,卡萨格兰德一世。

    也只有那个固执又狂妄得失去了理智的王,才会在王座四脚刻上四条面向不同方向的龙。

    虽然只来得及看了一眼,罗莎依稀记得椅背上刻的似乎也是两扇门……她仔仔细细地摸索着每一个边角,却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要找到什么……一行开门的咒语?似乎也不可能如此明显……

    “上面没有刻字……如果那是你要找的。”赛斯亚纳轻声说。

    罗莎停下手,终于意识到。虽然不愿承认,她其实一直都处于紧张……或者恐惧之中。她甚至忘记了精灵是能在黑暗中视物的,那比她胡乱的摸索要有用得多。

    “我听说就算是精灵也无法在完全的黑暗中看见所有东西。”她若无其事地掩饰着她的沮丧。

    “是不能。”赛斯亚纳诚实地回答。“书写在纸上的字迹,染色的羊毛编织的图案……那些是看不见的。黑暗中我们只能看见黑与白,能看见物体凸起的轮廓与边缘。所以我也只能告诉你椅背上没有刻字……但如果刻痕太浅,或者是写上去的,我也没办法看见。”

    罗莎微微叹了一口气,手指仍旧无意识地摸索着王座扶手并不光滑的边缘:“这一定是卡萨格兰德一世的王座……如果我能记得更多他的传说就好了,那其中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诺威或许会知道……但诺威不在这里。而一般精灵对人类的历史根本没有任何兴趣。

    “那个……朋友们。”博雷纳依旧嘶哑的声音在更近的地方响起。“我知道我对三重塔的了解绝对比不上你们,但如果我记得没错,建造三重塔的是一位国王。而让它拥有魔法的是一位法师……如果想要寻找某个开门的咒语,或许也可以从关于那位法师的传中寻找?”

    “……可事实上,那位法师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罗莎苦笑,“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好吧……”博雷纳叹息着。“那位卡萨格兰德一世。他有什么名言吗?毕竟,咒语什么的多半是类似的东西……”

    “……‘唯有岩石不朽。’”罗莎说,“我就记得这一句。”

    这句话成就了斯顿布奇和三重塔,却毁灭了他自己。

    黑暗中他们不约而同地屏息以待——但并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那位精灵朋友,可以用你们的语言重复一次吗?”博雷纳问。

    进入三重塔没多久,赛斯亚纳就取下了蒙面的围巾。来自北方的国王并没有对他是一个精灵表现出多少惊讶,只是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了他和罗莎两眼,然后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低缓的精灵语响起,赛斯亚纳依言重复了一遍。

    但无论是精灵语还是博雷纳的矮人语都没有什么用处。

    “或许是古精灵语……或者龙语?”沉默片刻之后。罗莎猜测,“法师们喜欢那些神神秘秘没人听得懂的东西。”

    赛斯亚纳吐出一句类似精灵语,却更简洁利落的句子,听起来的确很像法师的咒语……但也还是没用。

    “这是古精灵语……中的一种,”赛斯亚纳微微有些沮丧地解释,“我不会其他,也不会龙语。”

    “如果真有那条龙在这里,我们大概什么语都不需要。”博雷纳长长地叹着气,不仅怀念起那条脾气暴躁又别扭的冰龙。

    “就算是一条龙也无法摧毁三重塔。”罗莎脱口道,有些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居然还因此而微微有点骄傲。

    片刻之后,博雷纳再次开口,声音里却像是有了一丝希望》

    “……也许这是个谜语?”他说,“‘唯有岩石不朽’,‘三重塔无法被摧毁’……这些对那位没名字的法师来说大概都是个笑话,不是吗?那么——什么能摧毁三重塔?”

    “……魔法?”罗莎不怎么确定地说,“毕竟是魔法创造了现在的三重塔,大概也只有魔法才能摧毁它?”

    “……‘唯有魔法不朽’?”博雷纳试探着用一种略带夸张的语调说。

    他们轮流用不同的语言重复他们能想到的每一种可能。唯有魔法不朽,唯有流水不朽,唯有诸神不朽,唯有时间不朽……

    没有一句是有用的。

    当他们再也想不出其他,黑暗中一片长久的寂静里,疲惫与绝望渐渐吞噬了希望与不甘。

    “……去他的,”博雷纳喃喃地咒骂着,“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是不朽的!”

    罗莎心中微微一动。

    她似乎听过类似的句子……相同,却又不同。

    “唯有……虚无……不朽?”她有些迟疑地说。

    几年前她曾经与几个冒险者一起受雇执行某个任务,那其中有一个不多话却也不难相处的法师,最爱说的就是这句话,如果你想让他解释一番,他就只会冲你故作神秘地笑笑。

    照其他冒险者的说法,法师们就是喜欢用这种没人听得懂的句子来让自己显得更加高深莫测,那其实没有任何意义……罗莎也从不曾将它放在心上,她甚至都已经不记得那位法师的名字。

    但现在想起来,那似乎也算是一种“可能”。

    博雷纳没有出声,大概是已经厌倦了这样毫无结果的尝试,赛斯亚纳却忠实地用精灵语和古精灵语重复着。

    与过分婉转,犹如歌唱般的精灵语相比,罗莎更喜欢古精灵语——那其中有一种独特的骄傲与凌厉,就像赛斯亚纳出鞘的双剑……

    “……诸神在上……”博雷纳带着惊叹与兴奋的声音,与黑暗中忽然闪现的微光一起,拉回了罗莎忽然间不知飞到哪里的思绪。

    正对王座的墙壁上,某种泛灰的银光流过浅浅的刻痕,两行面面模糊,沉默相对的骑士像一闪而过,巨大的石门无声地开启。

    门外却只是一片白光,看不见任何东西,甚至没有一点身在高塔上会感觉到的,扑面而来的强风。

    “……但愿门外不是什么‘虚无’。”离门最近的博雷纳不无忧虑地开口,却急不可耐地第一个走向门外。

    大概即便是虚无,也好过毫无希望地等死。

    眼前最初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黑暗,让博雷纳疑心自己是不是再次被魔法愚弄,又重新回到了三重塔中……他早该知道魔法不是什么好东西。

    博雷纳还没有来得及骂上一句,一阵剧痛穿胸而过。

    他惊讶地眨眨眼,低头看向那根插在他胸口的箭——是的,他能看见了,虽然光线昏暗,夜幕四垂,但柔和的月光足够让他看清眼前的一片空地,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同样满脸惊讶的士兵,盔甲外红得发黑的罩衣上,博弗德家族交叉双剑加石榴的徽章清晰可见。不远处,一座雄伟的城堡在月色中沉睡……那当然是洛克堡。

    博雷纳无语回头看看以及身后高耸的三重塔,他都忘了这座高塔正位于鲁特格尔的王宫之中。

    “你是谁?!”有人在大声质问着。

    ——这句话,不是该在朝人射出能致命的一箭之前问的吗?

    博雷纳苦笑着,不知该感谢诸神还是诅咒诸神。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身不由己地倒向地面。身后有人及时扶住了他,罗莎平常柔和悦耳的声音异常尖锐:“住手!这是博雷纳?德朱里,鲁特格尔的国王陛下!”

    在这种时候说出他的身份是否明智?——博雷纳竭力抓住逐渐飘散的意识。如果他死在这里,目睹这一切的罗莎和精灵恐怕也凶多吉少……不,以精灵的身手,没有他的拖累,或许能逃出去……

    可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巧合还是预谋?他被救出来又被一箭穿胸,只为了有人能证明安克坦恩的国王确实曾被关在三重塔,又死在鲁特格尔的士兵手中?

    有必要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吗?隐藏在幕后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十分纠结的家伙……

    再一次濒临死亡时,博雷纳的心中,依然只有无奈又不合时宜的抱怨。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无尽的疑问

    安特的睡眠很浅,所以特别讨厌在夜晚被人叫醒。那总是让他格外烦躁——其中的原因,大概也包括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在这种情况下随意发怒。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谁也不会特意在半夜叫醒一位国王。如果他总是因此而怒气冲冲,真有意外发生时,或许就没人敢来叫他了。

    但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宽容,以至于他的大臣和骑士们无论什么时间都敢把他从睡梦中叫醒,需要他解决的却完全是鸡毛蒜皮、即使等上几天也无所谓的小事。

    比如此刻,他过于年轻的侍卫官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显然自己都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急急忙忙地叫醒了他。

    “发生什么事?三重塔倒了吗?我倒是没听到什么声音呢。”安特冷冷地开着并不好笑的玩笑,开始考虑下一个侍卫官的人选。

    关于三重塔有一个他从来没相信过的传说——三重塔倒下的那一天,就是博弗特王朝的灭亡之日。

    拿一座违背自然之力、在一位国王疯狂的执念下才建起的高塔象征整个王朝的命运?也不知到底是谁想出来。

    侍卫官奥尔丁顿?布尔大概根本没有听懂他的玩笑,依旧带着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向他躬身:“陛下……我们在三重塔下抓到了一个女人,一个精灵,还有一个自称是安克坦恩的国王的男人……”

    “……什么?一个什么?”安特难以置信地反问,刹那间睡意全无。“安克坦恩的国王?!”

    “我想那应该不会是真的……可他快死了,而那个女人坚持让我们去请水神的牧师,我想要抓住他们。但那个精灵很难对付……精灵在这里有豁免权,我们又不能杀他……”

    “闭嘴!”安特粗鲁地打断那毫无重点的絮絮叨叨,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带我过去!”

    一路上脑子里涌出无数种猜测。安特当然不希望那个快死的男人真的是从柯林斯神殿失踪的博雷纳,那会给他带来各种难以想象的麻烦,但某种不祥的预感告诉他,那很可能是真的。

    看清月光下那张惨白的脸时。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尽管没有了华丽的装束,自得的神情,他也一眼就能认出。那的确是博雷纳?德朱里。一根箭穿透了他的胸口,虽然没有命中心脏,那一大片晕开的血迹也还是触目惊心。

    奥尔丁顿已经告诉他,那三个家伙是突然间凭空出现在三重塔下的。一队巡逻中的守卫正好目睹了一切。一个受惊的年轻守卫毫不迟疑地抬手就射了一箭,正好命中博雷纳的胸口。

    这似乎怪不了守卫——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但安克坦恩失踪的国王半夜出现在洛克堡,当然也不会是跑来当贼的。

    ——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陛下。”博雷纳身边那个一头短发,容貌清秀,一身利落的战士打扮的女人半跪在地,像男人一样向他行礼,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恭敬,“我想您的侍卫已经告诉您了。您得尽快找牧师来,他坚持不了多久。”

    安特沉默了片刻。在短暂的时间里急速地思考着。他可以任由博雷纳死掉,杀掉这个女人和精灵,解决掉尸体,对外宣称只是杀死了几个想要潜入三重塔的盗贼,没人会知道安克坦恩的国王被洛克堡的守卫一箭穿胸,死在他的眼皮底下……但看着那个黑发的精灵清冷而毫无惧意的双眼,和他背上形制古老的双剑,他很怀疑他的守卫们能不能拦得住他。只要有一个家伙逃出去,一切都不堪设想。没人会在意他根本不知博雷纳为什么会在这儿,他会被视为背叛对神祗的誓言,玷污圣地,试图挑起战争的人,莫名其妙地成为众矢之的……而且这两个家伙又是谁?为什么会跟博雷纳在一起?还有其他人知道吗?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

    “当然。”

    在那个女人似乎想要催促的时候,他干脆地开口,“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博雷纳?德朱里——虽然看起来倒是挺像。在弄清楚这一切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死的。”

    这句话丝毫没能让对方放松警惕。女战士的手依旧垂在腰边的剑柄旁,而那个精灵……当他的双剑押在安特的脖子上的时候,奥尔丁顿大概连剑都还没拔出来。

    “你们可以和他待在一起。”他宽容地表示,“但最好还是换个地方。牧师很快就会到。在查清真相之前,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放你们任何一个人离开。如果你们试图逃走,只能说明你们所说的都是谎言,而我会向你们证明,洛克堡不是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我想这很公平?”

    女人和精灵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低头:“如您所言,陛下。”

    在罗莎的计划里,最先穿过那道门的应该是赛斯亚纳。精灵的敏捷和对魔法的抵抗力能让他更好地应付任何等候在门外的危险——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出了门就可以愉快地各自回家。

    三重塔在洛克堡,洛克堡是王宫,除非那扇门体贴地把他们送到荒郊野外或者送回下水道,他们还有大堆的麻烦要面对。

    但事实是,她根本没有什么计划。这一切“应该”,不过是她聊以自慰的后悔药。

    像博雷纳一样,门开的一瞬间,除了尽快离开之外她脑子里根本没有其他的念头。如果不是博雷纳离门更近,被一箭正中胸口的说不定会是她,而她说不定还没那么好运地能捡回一条命。

    看见赛斯亚纳一把抱住不知死活的博雷纳时。她有一瞬间希望他是真的死了——哪怕他还有一口气,精灵都不会丢下他,他们全都会被困在这里。

    她吼出了博雷纳的身份。暂时阻止了攻击,却又不自觉地开始担心,如果这一切真是安特?博弗德的阴谋,无论博雷纳能否活下来,他们恐怕都难逃一死。

    在等待安特国王的到来时,她又考虑过劝说精灵独自逃出洛克堡,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水神神殿。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埃德当然不会怀疑赛斯亚纳是在撒谎,但如果剑舞者逃了出去,安特可以轻易而举地杀了她和博雷纳。抹去一切证据。如果一位国王坚称一个被流放的精灵是在用谎言意图挑起纷争,又有多少人会站在赛斯亚纳这一边?

    最后她也只能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而那似乎暂时保证了他们的安全。

    只是……能保证多久?

    一身白袍的牧师从博雷纳的床边走开,轻声告诉他们:“他没事了。但需要休息。”

    博雷纳事实上是被拖到洛克堡外接受的治疗。显然,“洛克堡中不能施法”并不只是一个传说。罗莎曾有一瞬间想过突出重围……但博雷纳并没有立刻醒来,她也只能乖乖地在士兵们的“护送”中又回到了城堡里。

    赛斯亚纳无声地向牧师躬身致谢,态度比对一位国王要恭敬得多。

    “……那不是水神的牧师。”

    在牧师离开房间之后,罗莎低声说。

    赛斯亚纳有些困惑地看着她,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罗莎摇了摇头:“也许没有……但离这里最近的神殿就是水神神殿,我们的国王陛下干嘛非要舍近求远?而且他可一向自称是水神尼娥最虔诚的信徒……虽然他也不敢说自己就不信奉其他神祗。”

    赛斯亚纳皱着眉,显然不太明白那些纠缠在信仰中的。既不忠诚也不神圣的东西。

    罗莎笑了笑,无奈地想要叹气。却只是沉默着望向窗外。

    他们现在身处另一座塔中——当然没有三重塔那么高,但想要从窗口跳出去,就算是精灵大概也免不了摔断腿,房间外通道狭窄,守卫严密,这里也不会有另一扇魔法门……

    简而言之,虽然离开了三重塔,他们却依然是囚徒,或许还更糟。

    天色似乎更黑了,那意味着黎明降至,但罗莎却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斯顿布奇城还在沉睡之中,但她乖巧的妹妹们大概已经起床……安特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查出她的姓氏,她的家人,他们住在哪里?……应该不会太费力,拉图斯家在斯顿布奇城也算是小有名气。

    他会挟持她的家人吗?哪怕其中大半只是孩子?

    罗莎对安特的“公平”没有多少信心。虽然那位国王惯于在人们表现出亲切而宽容的一面,但罗莎也时常听说,安特?博弗德事实上是个相当多疑的人。

    而这整件事,原本就有许多无法解释的疑团。

    罗莎觉得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多疑。她甚至怀疑曼西尼让他们帮忙寻找德阿莫,其实也是另有所图……但这其中又有太多情况,是根本不可能预料得到的。

    “……你在担心你的家人吗?”

    赛斯亚纳问道。有时他似乎除了战斗之外什么也不懂,有时却又异常地敏锐。

    罗莎冲他笑笑:“他们会没事的。”

    ——希望如此。

    “你也会没事的。”精灵认真地盯着她,专注的眼神仿佛拥有温度般灼人,“你会平平安安地再见到他们。我保证。”

    罗莎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并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承诺。对于那些想要“保护”罗莎?拉图斯的男人,她通常都是一笑置之,然后证明她比他们要强得多——她永远不需要谁的保护。

    但此刻,她却无言以对,甚至不忍心告诉赛斯亚纳,有很多事,并不是靠他所向无敌的双剑就能解决的……

    她只能对他微笑。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令人疲惫的黎明

    黎明到来之前,发生在三重塔下的一切,已经以令人意外的速度,传至某些人的耳中。

    传讯者消失在黑暗中之后,亚伦?曼西尼匆匆地套上外套,一头扎进了他神秘的收藏室,脸上有难得一见的慌乱。

    收藏室的尽头是两个木质的葡萄酒桶,这是被改作他用的酒窖留下的最后的纪念,没人知道酒桶下还有另一个入口,直通向一个小小的密室。

    对曼西尼来说,这个深藏地底的小房间或许是他整个华丽无比的宅邸里最重要的部分,即便是挂在墙上的一幅看似普通的壁毯,其价值也远胜他所有怪异的收藏。

    他熟练地点燃火盆里的木炭,架上雕刻着符文的铜盘,用一种极其珍贵的宝石研磨成的粉末,仔仔细细地在灼热的铜盘上洒出规整的字迹,将他刚刚得到的消息传给身在远方的尊者。

    这种方式并不适合用来传递太过复杂的消息,而且实在所费不菲。死灵法师们的方法要简单得多,但会亵渎尊者……曼西尼的额头上很快冒出了汗珠,不得不频频擦拭——唯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后悔年轻时没有学习法术。

    微光闪烁的粉末很快消失,像是被融化,又像是被铜盘上飞符文所吸收。尊者回复的速度总是难以预料,有时甚至会隔上好几天,他却完全无心回到卧室继续他被打扰的睡眠,而是盯着铜盘。忐忑地等待着。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如果早知道让罗莎?拉图斯和那个剑舞者去寻找失踪的德阿莫,竟会把他们带到三重塔,甚至救出了博雷纳……他大概会选择让德阿莫随便死在什么角落。

    此刻他心中满是不安。如果这一场他无心导致的意外扰乱了尊者的计划……他之前付出的种种努力。所做的一切,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他会被抛弃……或者更糟。

    他并没有等太久,火盆中火花忽然爆开,点点火星在铜盘上缓缓拼出燃烧的字迹时,他整个人都扑了过去,急切得像是饥饿已久的流浪汉看见一只刚刚出炉的烤火鸡。

    得到的回复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语气平和。看不出有任何怒意,很快便黯淡下去,只留下黑色的痕迹。却让曼西尼沉思良久。

    ——也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斯顿布奇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洛克堡的宏伟也远胜克利瑟斯,甚至安克坦恩的黑堡,但在博弗德王朝不到两百年的时间里。却有好几任国王计划过换个城市做都城。或者换个地方做王宫,只不过始终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达成。

    不由自主地盯着三重塔看了好一阵儿,埃德忽然理解了那些国王们的不满——任何一个进入洛克堡的人,目光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城堡西侧的三重塔,而不是宏伟的主堡所吸引。王权的力量输给了魔法……对于大部分国王们来说,这大概是一件令人不悦却又无可奈何的事。但除非他们愿意把王座搬到三重塔上,这样的情形很难改变。

    埃德再次提醒自己要对安特国王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事实上,如果不是看似粗心大意的菲利提醒了一句。他大概已经高高兴兴地带着朋友们返回柯林斯神殿,而不会出现在洛克堡。但作为圣者。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千里迢迢跑到南方拜访了精灵王,却没有在一河之隔的斯顿布奇露个面、跟鲁特格尔的国王陛下打个招呼就跑了,显然是不合适的。

    他实在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比如,埃德?辛格尔完全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位国王——但圣者该如何面对安特?博弗德?

    那位国王陛下看似亲切,却无法让埃德有深交的欲.望。在他认识的王者之中,寇根?铜焰暴躁冲动,达顿酋长沉稳睿智,佩恩?银叶高贵优雅,博雷纳率性随和,即使有各自的秘密和难题,埃德却能感觉到他们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的真诚,而安特……却让人觉得只是太过努力地在扮演一位温和的国王,体贴的丈夫,虔诚的信徒。

    真正的“安特?博弗德”……总是面目模糊。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不是要跟安特交朋友,干嘛要计较那么多呢?说不定国王陛下也正在腹诽他这个天真无知,只会睁大眼睛傻笑的圣者呢。

    ……这种想法可真是没有丝毫安慰。

    安特走进房间的时候,埃德正努力把下撇的嘴角往上翘——“愁眉苦脸”可不是他想给鲁特格尔的国王留下的另一个印象。

    “您看起来真是精神焕发。”安特微笑着向他低头。

    埃德有些僵硬地回礼,察觉到国王的脸色却显然不怎么好,尤其是青灰浮肿的眼袋,看起来似乎拿粉掩饰过,但依旧有些明显——但他总不能开口就问:“您是否身体不适?我可以为您治疗哟。”……

    “希望我没有打扰您的休息。”

    最后他只能这么说。因为一些琐事耽误了两天,又急着回柯林斯,他差不多是天刚亮就跑来了……国王陛下平常这个时候大概还没起床?

    “当然没有。”安特殷勤地请他坐下,万分诚恳地向他致歉:“我居然不知道您回到了斯顿布奇——应该是我去神殿向您寻求指引,而不是劳烦您前来……是有什么需要我效劳吗?”

    这过分的热情和谦恭让埃德头皮发麻,尴尬不已。他还宁可面对菲利那种毫不掩饰地写着“你他妈真是圣者吗?”的鄙视又怀疑的眼神呢……

    “不,并没有。”他有些慌乱地回答,“我只是来为五月节上发生的意外向您道歉——也感谢您为神殿所做的一切。”

    安特在回到斯顿布奇后,很快便向水神神殿捐赠了大批的财物。埃德来之前看了一眼神殿巨大的储藏室里堆积如山的东西,隐隐有些不安——一个神殿富成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我只担心我做得还不够好。”安特微笑着,关切地询问:“有什么关于那些死灵法师的线索吗?”

    “有一些。”埃德只能含糊地回答,“请放心,如果有什么确切的消息,我一定会让您知道。死灵法师的威胁或许前所未有,但绝非无法战胜……”

    他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安特,真正的敌人或许根本不是死灵法师,想了一想,还是放弃了——毕竟,那是连艾伦都还无法确定的事。

    “当然。”安特赞同地点头,“十几年前我就见识过水神的骑士们的力量、忠诚与勇敢……尤其是肖恩?佛雷切大人——如果可以的话,请代我问候他。没能在五月节上见到他,实在是有些遗憾。”

    埃德的心猛地一跳,心虚地想要移开目光,却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带着越来越僵硬的微笑,直视安特褐色的双眼:“我想他也一定有些遗憾。等他回到柯林斯神殿,我一定会向他转达您的问候。”

    他很清楚国王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而那大概并不只是因为礼貌。

    “还有您的舅舅,斯科特?克利瑟斯……我知道您的母亲依旧怀念着他,我也一样。”安特叹息着,神色黯然。

    有一瞬间,埃德觉得他在那张略显方正的脸上看到了某种真实的东西……但这个话题也一样让他心虚。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多不能说的秘密,每一句话,没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得小心翼翼,唯恐自己泄露了什么……

    不其然的,佩恩的声音又一次回响在他耳边——“日复一日,你终会发现有越来越多东西,无法与你的朋友们分享,那些你只能独自背负的重量会改变你……无论你是否愿意。”

    而他现在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大概只有这个:至少,如今他仍能与自己的朋友们分享一切……

    ——或许并不是一切。

    心情突然间烦乱起来。埃德只想尽快结束这他毫无兴趣,却不得不进行的拜访。感觉活像是十几年前被母亲拉去参加的那些无聊透顶的宴会……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安特很快便微笑着起身,表示他不敢再占用圣者更多宝贵的时间。埃德如释重负地向他告辞,走出主堡厚重的大门时,恍惚觉得自己又经历了一场异界之环中的考验,筋疲力尽,昏昏沉沉,还一点都没有通过考验时的成就感。

    他的马车就停在院子里,随他前来的圣骑士罗威尔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沉默得埃德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此刻才踏前几步,周到地为他拉开车厢的门。

    埃德很想透口气,哪怕只是在开始喧闹起来的城市中随意走走也好,水神神殿与洛克堡距离并不远……但拿着永恒之杖招摇过市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没什么精神地钻进车厢,马车刚刚开始掉头的一瞬间,一个小小的纸团从半开的窗口掉了进来。

    埃德疑惑地盯着纸团看了好一会儿,才弯腰把它捡了起来,小心地展开,目光掠过那一行行匆匆写就的小字,脸色也随之阴沉。

    这大概也会成为他不能与任何人分享的秘密之一……但他别无选择。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密会

    辛格尔家在斯顿布奇的宅邸位于上城区的南侧,既靠近城中最热闹的斯托克喷泉广场,又相对安静。里弗?辛格尔当年花了大价钱才把这栋有着全城最美的玫瑰园的宅子买下来,近两年却越来越少回来。身材矮壮的多利安?肯已经接替了他的父亲,一丝不苟地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一点都没有荒废的迹象,但每天走在空荡荡的走廊和庭院里,偶尔也会觉得有些寂寞与伤感。

    当一身白袍的埃德?辛格尔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突然出现在多利安面前时,年轻的管家还没能高兴多大一会儿,就被他许久没见的少爷一把抓住拖进房间,急切地恳求:“帮我拖住外面那个铁壳儿……不,圣骑士,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我会尽快回来的!”

    多利安茫然地点了点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匆匆换了一身衣服的埃德一溜烟地从后门跑掉了。

    ——他都还没来得及问辛格尔少爷午餐想吃什么呢……

    寂寞的管家望着埃德远去的背影,再一次陷入了这个季节总会特别容易产生的伤感之中。

    埃德很高兴能再次见到多利安,但此刻,他的确没什么余暇顾及年轻管家的心情。在回神殿的路上,他烦恼了好一阵儿,才想到可以用“想回家一趟”这种含糊不清又难以拒绝的理由,暂时避开神殿里的牧师和圣骑士们,挤出一点点可以自由行动的时间。

    再次作为一个“无所事事的有钱少爷”。不被注目地走在斯顿布奇的大街上,让他觉得分外轻松。他确信就算这里的人们已经知道了“埃德?辛格尔已成为圣者”,也没有几个人认得出他是埃德。尤其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谁会留意街边的阴影里那个脚步匆匆,普普通通的黑发年轻人呢?

    但不得不放下永恒之杖,却让他觉得手里像是少了点什么,左手总是情不自禁地紧握成拳。尽管拥有那根手杖的时间不长……而它或许也并非真正属于他,却感觉已经变成了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甚至开始担心那被他藏在房间里的细长手杖会在他回去时不翼而飞……也许他该把手杖交给多利安保管的……不,也许该把它用什么东西包起来带出来的……

    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埃德一瞬间有掉头跑回去的冲动,但纪里姆街却已近在眼前。

    犹豫片刻,埃德还是放弃了回去的打算。继续向前。

    靠近纪里姆街尾的位置,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直通斯顿布奇著名的旧街市场。

    如果是要去旧街市场,埃德一定会换上一身更低调一点的衣服。除非他想被偷得一个铜币也不剩。甚至被人拖进某个臭气熏天的角落,连身上也值不了太多钱的衣服都扒个精光。

    但这条名为月见草巷的小巷子,却是一个在某些势力的管理之下,十分欢迎像他这样的有钱少爷,并且能保证他——以及他的钱袋的安全的地方,只不过……他还真是第一次来。

    如果被瓦拉知道他一个人跑到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味,隐隐让人有些发晕。埃德尽量目不斜视地向前,尽管这个时间。巷子里几乎没什么人,沿街的门也大都懒洋洋地半开半合……就像就像那些偶尔可见的、斜靠在门边的女人们的衣襟。

    不小心看见一点什么的时候。埃德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泰丝一定会因为这个而取笑他一万次,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缺乏某些经验是一种耻辱。

    里弗曾有一次试图带他来这儿,并说服他,有些必要的交际不得不在这种地方进行……生平第一次,大概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埃德对着父亲黑了脸。

    瓦拉从不曾让丈夫看见她为他而流的眼泪,但埃德见过——那是他永远无法原谅父亲的地方。尽管当年岁渐长,他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容忍和原谅许多事,意识到无论有多少争执和伤害,他的父母也依旧爱着彼此,而且深爱着他……里弗曾经的背叛依旧是他无法向任何朋友开口倾诉的旧伤。

    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回到最初完美无缺的模样。他只能假装毫不在意。

    但在心底,他对自己发过誓,如果能够娶到所爱的女人,他永远不会做出任何让她伤心哭泣的事。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主动跑到这里来……但愿他真能有所收获。

    小巷里不知第几个拐弯的地方,一家店门前挑出的招牌上拐着一只木刻的、展翅欲飞的鸽子,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有些黑乎乎的。

    灰鸽——埃德抬头确认了店名,硬着头皮一头扎进了半开的木门。

    他可没有太多的时间能耗在这里,磨磨蹭蹭……但愿多利安在他回去之前能成功地拖住罗威尔,那位沉默的圣骑士。

    门后光线昏暗,向上的木梯边,仅容一人行走的通道不知通向何处。埃德正站在木梯下犹豫着该走哪边,头顶飘下一句睡意朦胧的询问:“你是走错了路还是记错了时间呢,小家伙?”

    埃德抬起头,一个苍白消瘦的黑发女人从木梯上探出头,对他眯着眼懒洋洋地笑着。她清秀的面容与脸上神情全然不合,却似乎又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埃德才稍稍降了一点温度的脸颊再次迅速发烫,磕磕巴巴地开口道:“我来找……摩姬,摩姬?拉姆斯登……”

    女人的眼睛睁大了一些,淡淡地扫了他几眼,向他勾了勾手指。

    “上来。”她说。

    埃德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跑上了木梯。

    女人拖着脚步把他领到三楼的一扇门前,轻轻用某种节奏叩了叩房门便转身离去,连话也没跟他多说一句。

    打开的房门里,另一个显然已经不再年轻,却风韵犹存的女人冲埃德挑眉一笑,在他还在发呆的时候利落地一伸手把他拉进了房里,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但这显然便是她全部的工作。女人懒洋洋地倒回了窗边的软榻上,别说一句话,连一个好奇的眼神都欠奉。

    埃德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经按照那张扔进他马车里的纸条上的指示到了这里……然后呢?这总不会是某种恶劣的玩笑吧?

    但又有谁会知道,看见落款上那个名字的圣者,会独自依照指示而来,而不是带上一队圣骑士包围了这里?

    犹豫间,房门再次被敲响,埃德转过身,看着女人跳起来打开了门,迎进新的客人,无论是动作还是脸上的神情,却都恭敬了许多。

    她悄悄地从门边溜了出去。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埃德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在这里该如何称呼他……拜厄?扬,不再是圣骑士的男人依旧目光阴沉,冷着一张脸退到了一边。

    在他身后,一个中等身材,发色像安特一样微微泛红,却有一双锐利的灰眼睛的男人向埃德微微点头。

    “初次见面……我是泰利纳?博弗德。”

    埃德听说过博弗德家族的泰利纳,柯克公爵。作为先王最小的弟弟,他曾是距离鲁特格尔的王座最近的人之一,却在最后的战乱中突然抽身而出,也因此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爵位和大半的领地。

    尽管权力和影响都显然不及以往,泰利纳张狂而固执的性格并没有丝毫改变。安特加冕为王还不到两年,泰利纳便公然宣称国王陛下赋予水神神殿的种种特权是对其他神祗的不敬,此后的这些年里,他几乎是不遗余力地抨击着水神神殿越来越大的势力,肖恩?佛雷切无视王权的僭越与傲慢,以及安特“软弱的纵容”……他倒还没有张狂到敢于指责圣者费利西蒂的地步。

    “不过,也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用不着在意。”

    布劳德对埃德提起泰利纳时,只是轻描淡写地这么说了一句。

    而此刻,埃德怀疑,事情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只不过,如果早知道拜厄带他见的人会是泰利纳,他或许会再多考虑一下……也许单凭有人能在洛克堡的院子里大胆地把纸条扔进圣者的车厢,他就该多考虑一下的。

    无论泰利纳是否只是“说说而已”,他对水神神殿和安特国王的不敬都是众所周知,作为水神的圣者,偷偷摸摸跑来跟他见面,一旦被人发现,可不怎么容易解释清楚。

    ——不过,哪怕他只是跑来见拜厄,也不是什么可以向任何人解释的事。

    埃德把苦笑压在心底,尽量以他最坦然的神情面对那不知是敌是友的陌生的王族,平静地开口:“我想您知道我的来意……大人。”

    “当然,先生。”泰利纳缺乏敬意地直视着埃德,而他对他简单的称呼也显然意味深长——他并不承认埃德是水神的圣者。

    嘴里泛起一股苦涩的味道,但埃德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时候。

    “如果有任何关于肖恩?佛雷切大人的消息,请您务必要告诉我。”他开门见山地说,恳切的目光在某种意义上绝对真实。

    “我欣赏您追寻真相的执着。”泰利纳却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理了理他原本就十分整齐的衣襟,“但不知道,您是否有接受真相的勇气。”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谁的选择

    埃德其实并没有指望能在拜厄——或泰利纳这里找到“真相”。

    倒不是说拜厄和泰利纳就一定会骗他。埃德自认并不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但有一点他很清楚,“真相”或许只有一个,但哪怕它像路边石缝里的一朵蒲公英一样实实在在,看在不同的人眼里,也有不同的风情。

    你永远无法单凭别人的描述便得到绝对的“真相”。

    但关于肖恩……他迫切地需要从一些不是那么尊敬他,或畏惧他的人那里,得到另一种描述,因为很显然,“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圣骑士团长”的光芒太过强烈,让他身边的人都多少变得有些盲目。

    而他的敌人,也许反而能看到某些更真实的东西。

    “那要看是怎样的真相。”

    他轻声开口,知道泰利纳只是需要他随便一句什么来把话题继续下去。

    “我必须承认,肖恩?佛雷切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并不是为了自己。”泰利纳笑得意味深长,“我也从不怀疑他对尼娥女神的忠诚,毕竟那是他的权力,他所有力量的根源……我所担心的是,他的眼中只看得见神的荣耀,却忘了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我更担心他会为了他的女神与神殿,毫不犹豫地牺牲某些人——在他眼中,那大概是不值一提的代价,但对被牺牲的人……尤其并非自愿被牺牲的人来说,未免也太不公平。”

    埃德沉默不语。

    泰利纳很聪明。如果他非要说肖恩是个阴险的小人,有无数居心叵测的阴谋,任谁也无法相信。但肖恩是否会为了某个更重要或“伟大”的目地面不改色地牺牲掉某些东西。甚至牺牲他自己?——那倒是很有可能的。

    拜厄大概已经告诉了他,埃德对肖恩最大的不满是他没有半点解释,理所因当般的隐瞒。没人喜欢被骗——泰利纳会利用这一点,埃德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只希望对方真能给他些有用的东西。

    “我听说佛雷切大人从柯林斯的五月节之后就再要没有出现过。”泰利纳饶有兴致地看着埃德,“他对您最近所做的这些……没有任何意见吗?”

    “……我并不需要他的同意。”埃德含糊地应付了过去。说真的,如果肖恩没有失踪。大概也不会允许他骑着冰龙直接闯入精灵的王国。一个不慎……或者诺威真的死了,连他也不确定会发生些什么。

    泰利纳微笑起来:“如果佛雷切大人知道您会如此不驯,恐怕不会选择将永恒之杖交到您的手中。”

    “……这不是他的选择。”埃德脱口而出。

    这大概正是泰利纳想要的反应。带着讥讽的笑意顺着他眼角的笑纹延伸开来:“女神的选择……他是这么告诉你的吗?那他是否曾经告诉过你。你并不是女神唯一的选择?”

    埃德没有回答。

    这种时候已经不用他再说什么,泰利纳显然已经兴奋起来。

    他向前倾身,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是斯科特?克利瑟斯的外甥……那座曾经属于他的城堡如今属于辛格尔家,不是吗?”

    埃德默默地点头。

    “克利瑟斯……我曾见过他一面。真是不幸。那位勇敢的圣骑士。国王陛下的挚友,佛雷切大人唯一的外甥,至今下落不明……我想也从来没人告诉过您,在失踪前一天的晚上,他曾与佛雷切大人经有过激烈的争执?”

    埃德看向拜厄,拜厄则坦然,甚至有些恼怒地回视。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他向泰利纳透露的这些。他似乎也还没有告诉任何人,斯科特还活得好好的。

    泰利纳转头看了拜厄一眼。笑道:“我可以向您保证,拜厄?扬大人对水神神殿的忠诚没有丝毫改变……无论以什么方式,真相总会为人所知。对克利瑟斯而言,或许已经太迟,而对您……或许还不算太晚。”

    “一次争执又能说明什么?”埃德轻描淡写地说,“我有一个朋友,经常与她的父亲吵个不停……但他们依旧十分亲密。”

    他不知道泰利纳想要证明什么——肖恩?佛雷切杀了斯科特?那绝无可能。

    泰利纳摇了摇头:“那是不一样的,肖恩可不仅是克利瑟斯的舅舅……一位圣骑士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才会在神殿之中对他的团长吼出‘你不能控制我的一切!’?”

    埃德微微一怔。但他确信自己不曾在斯科特那里听到任何一句对肖恩的怨恨与不敬……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我所知,斯科特?克利瑟斯是一个相当……自行其事的人,对圣骑士来说,这倒是颇为少见的性格。”泰利纳语气中的讥诮没有丝毫掩饰,“我当然无法断言他的失踪与佛雷切大人有关……但至少有一点显而易见,佛雷切大人想让他做某件事……而他不肯答应。”

    “……如果你想说,肖恩想要斯科特持有永恒之杖,成为圣者……我已经听说过了。”埃德也无意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但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听说’……大人,恕我直言,恐怕无法令人信服。”

    他实在是讨厌这样的鼓弄玄虚,但跟泰利纳这样的人打交道,大概也没办法指望对方能直截了当地说出点什么来。

    “当然。”泰利纳不以为意地轻笑着,“事实上,没人能确定他们到底为什么而争执……但这实在令人好奇,不是吗?尤其是在克利瑟斯失踪之后,佛雷切大人暗中仔仔细细地调查了克利瑟斯家族还活着的每一个人……我想那应该不是为了寻找他的外甥吧?”

    埃德忍住了叹气的冲动——总算是听到一点他没听过的消息。

    “……那也包括我吗?”他问道。

    无论在鲁特格尔还是安克坦恩,他都不止一次被当成克利瑟斯家族的人,哪怕他姓辛格尔……曾经的王室的血脉,尽管早已经没落,似乎也还是比一个无论多么有钱的商人的血脉更受重视。

    “是的……请恕我表达有误,”泰利纳似乎带着歉意微微向他低头,“佛雷切大人调查的是每一个拥有克利瑟斯家的血脉的人,无论是继承自父亲,还是母亲。”

    “……那人数应该不少。”埃德干巴巴地说。

    他对此没什么研究,瓦拉也很少提及,但克利瑟斯是一个古老的家族,虽然不像博弗德家族这么人丁兴旺,几百年下来,也不知有多少子孙——以及私生子和他们的后代们,散布在整个大陆上。

    “事实上,并不算太多。”泰利纳貌似随意地从腰间抽出一个纸卷,伸手递给了埃德,“克利瑟斯家的人似乎都不太长命……真是令人惋惜。”

    埃德沉默着接过了纸卷,一目十行地掠过那些陌生的名字。瓦拉已经跟家中断绝了关系,除了斯科特,他根本不认识什么克利瑟斯家的人……但他模糊地记起,在克利瑟斯家族还统治着这个国家的时候,似乎的确常有子女夭折,或年纪轻轻便意外死去。被夺去王权的奥斯本?克利瑟斯的儿子如果还活着,结局也许会有所不同……

    目光停留在母亲……以及自己的名字上。

    埃德?辛格尔——潦草的字迹下被重重地划了一道黑线。

    他一言不发地从头看了一遍那长长的纸卷。像他一样被做出标记的,只有三个人。

    他,布卢默?克利瑟斯,十七岁,赫莉娜?克利瑟斯,二十五岁……纸卷上清楚地写出了他们的父母兄弟,住在哪里,甚至头发和眼睛的颜色……

    “这并非原本那一份,但绝对没有错误——我们并不十分清楚佛雷切大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但你早已被选择,埃德?辛格尔……却不是由女神所选择。”

    泰利纳的声音怪异地在耳边嗡嗡作响时,埃德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发晕。

    他的脸色大概也有些难看——难看到足以让泰利纳满意。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甚至都不是真的很想当什么圣者……但这依然是不小的打击。

    可他所经历的那一切……费利西蒂的幻影和嘱咐,白发蓝眼的小女孩,镜中异界的一次又一次考验……也全都是假的吗?

    他不能相信这个……不能相信他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一个谎言。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心中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崩塌。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纸卷,挤出一句:“你如何能证明这是真的……这又不是肖恩的亲笔。”

    “就算是,您大概也一样不愿相信吧。”泰利纳笑着站了起来,“您可以留着它……如果我是您的话,大概会想去拜访一下那两个一样被选择,却又被抛弃的人呢——说不定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在他离去之后,埃德依旧长久地垂着头,呆呆地看着手中揉皱的纸卷,它从他手中直拖到地上,带着某种懒洋洋的嘲弄,让他突然很想一把撕碎了它。

    但他最终只是仔细地将它卷回原本的样子,小心地塞进怀里。

    他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真实,更怀疑泰利纳告诉他这些的目的……但悄悄地打听一下另外两个人的消息,应该也没什么吧?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圣者的责任(上)

    埃德以为拜厄会一声不响地随着泰利纳离开,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但拜厄却脸色阴沉地一直将他送到了楼下。

    在他准备踏出门口时,拜厄一把抓住他,将他拖回了门后的阴影里。

    “别相信任何人。”他一字一句地在埃德耳边低语,“肖恩,泰利纳,斯科特……甚至那条龙。”

    埃德惊讶地望着他:“我以为你把我叫到这里,是因为你相信泰利纳。”

    拜厄冷冷地哼了一声:“别告诉我你真的天真到这个地步。”

    埃德尴尬地一笑:“至少,他说的某些事……我无法反驳。”

    “他或许没有说谎,但也绝对没有告诉你全部。”拜厄松开了他的衣服,“而他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些?——你也许不是真正的圣者,但也别傻到成为一个愚蠢的傀儡。我了解这些人,他们做所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不,所有人所作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为了自己,哪怕是肖恩……”

    他忽地闭上嘴,像是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无法控制地滔滔不绝,脸色越发阴沉。

    “……我会小心的。”埃德脱口道,“你也……一样。”

    他很清楚拜厄把他叫来这里也一样有他自己的目的……但此刻,他却不由自主地对面前这个孤独,阴郁,没有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人可以相信,无处可去,无家可归,连灵魂都失去归宿的男人。心生怜悯。

    那一瞬间拜厄脸上复杂的神情是埃德从未见过的,但他终究只是一言不发,几乎有些粗鲁地将埃德推出门外。

    回家的路上埃德有些魂不守舍。泰利纳的话——即便知道那未必是真的。却始终在他耳边萦绕不去。那让他差点就直接从前门晃了进去。

    他绕到后门,却在溜回卧室的走廊拐角处撞上了多利安,依旧更像个矮人的管家看见他时显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感谢诸神!您终于回来了。”他绞着手压低声音,“我就快要无法安抚那位圣骑士大人啦!”

    埃德歉意地一笑,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拖住他的?”

    “还能怎么办?我告诉他辛格尔少爷……不,圣者大人……”意识到小主人现在的身份,似乎让多利安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就叫我埃德。拜托。”埃德苦笑。

    “大人。”多利安毫不理会地选择了一个恭敬而模糊的称呼,“我告诉他大人需要休息,并且吩咐我午餐时间再叫醒他……您会在家里吃午餐的吧?”

    他满怀期望地望着埃德。让埃德几乎不忍心拒绝,但他离开神殿已经好一会儿……

    “我已经派人给神殿送去了消息,告诉他们圣者大人今天中午想要在自己家中用餐。”多利安一本正经地交握起双手,补充道。

    这过于漫长的半天里。埃德第一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今天吃什么?”他语气轻快地问。毫不怀疑多利安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大餐。

    “有您最爱的樱桃馅饼和熏鸡肉……不过,大人,恐怕您得从窗口爬进自己的房间才行……那位圣骑士大人就守在您的房门口呢。”多利安无奈地说,“即使我坚持到要发怒的地步,告诉他这是对我的职责与能力的侮辱,他也还是寸步不离地站在那里,一刻也不肯离开。”

    埃德挠了挠头。他的窗台外面可是一大丛玫瑰……

    ——把传送术用在这种时候,是不是有点浪费?

    用过于奢侈的方法回到卧室。埃德换回那一身似乎越来越沉重的白袍,对着并没有消失不见的永恒之杖怔怔地发了半天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直到多利安敲响房门才开门走了出去。

    奉命保护他的罗威尔果然像一尊雕像般杵在他的房门口,让埃德不由得心生歉意,再一次忐忑地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如果他真的在偷溜出去时出了什么事,绝对会连累罗威尔。

    多利安殷勤地邀请着像是被施了沉默术一般的罗威尔一起用餐。圣骑士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对于与圣者同桌进餐倒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安。

    罗威尔已经年近四十,却并非高阶圣骑士,浅褐色的短发里夹着几根银丝,面容清隽,风度翩翩。埃德在神殿里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他更像是位学者而非骑士。但菲利显然十分信任罗威尔,毫不犹豫地把护送埃德去见安特国王的任务塞给了他。

    据说罗威尔不单出身贵族,在成为圣骑士之前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法师——这少见的经历让埃德十分好奇。他试探着问过几句,但罗威尔显然不愿多谈,他也只能作罢。

    ——但自己也还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溜掉了嘛。

    想到这个,埃德不自觉地有些得意。

    用这个季节新鲜上市的樱桃制作的馅饼异常美味,埃德一连塞下了好几个。多利安心满意足地让人又送上了一篮,埃德才刚刚伸出手,那送上馅饼的侍女却忽地跪在了他身边。

    埃德的手僵在了半空,惊讶地瞪着那个有一头栗色卷发的女孩。

    “大人……圣者大人,请帮帮我们!”女孩深深地低着头,长长的发辫垂在了地上。

    “……希尔薇!”多利安叫道,显然也同样惊讶,“你在干什么?”

    他大踏步地走过来,怒气冲冲的样子很有几分矮人战士的气势。

    女孩明显畏缩了一下,埃德赶紧伸手拉住了多利安:“别吓她嘛……呃,不管是什么事,你先站起来再说行不行?”

    每次有人跪在他面前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身上属于王室的血脉一定相当稀薄。

    希尔薇却只是更深地低下头去,一点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埃德无奈地搓着手:“好吧……我能帮你什么?……你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不是这样……大人,他们要把我们从家里赶出去,请您帮帮我们!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啊!”女孩开始抽泣起来。

    埃德茫然地眨眨眼:“呃……谁要赶你们?你家在哪儿?”

    “嗯……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倒是知道一点。”多利安皱着眉,“她家在旧街市场,听说国王陛下准备拆掉那地方,建一座新的图书馆。”

    ——是个好消息嘛。

    这是埃德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混乱而臭气熏天的旧街市场一直是万泉之城里的一道疮疤。它从未完工——建起这座城市的卡萨格兰德一世原本是打算把它建成一个繁华的商业区,但直到他死去也未能完成。王位交替间的混乱中,宽阔笔直的街道两旁,空有许多宏伟的石柱和拱门,四壁却大多残缺不全的房屋渐渐被无家可归的流民所占据,等到继任的国王有精力来收拾这里的残局时,栖身于此的人数却已经增加到了令人头痛的地步。人们用被弃置的石料与木板搭起简陋的住所,层层叠叠堆积在因为不断被占据而越来越狭窄的街道旁。过于贫穷的人在他们唯一拥有的东西被夺走时往往会不顾一切,如果不小心处理,很容易又引发一场暴乱。

    近两百年里,整顿旧街市场的计划不断被提起又搁置。最近这十几年来,新的城区在斯顿布奇的城墙之外建起,原本住在旧街市场的人迁出了一些,却也有更多不愿离去。但无论如何,能将那滋生出许多罪恶与黑暗的地方变成一座图书馆,大多数斯顿布奇人大概都会拍手赞成。

    埃德确信安特国王不会只是把原本居住在那里的人全部赶出去——他或许有些虚伪,却不傻。

    “我知道要离开自己的家搬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不太容易……”他竭力安抚着那依旧在不断抽泣的女孩,“但国王陛下一定会好好地安置你们,不是吗?”

    “据我所知……似乎是要迁到新城的西面。”多利安说。

    “可那里根本就是一片荒地!”希尔薇愤愤地叫着,终于抬起头来,“我们要住在哪儿?附近的树也都快被砍光了……难道我们要去精灵的森林里砍树吗?”

    “呃……可以买?”埃德说。他也知道因为城市扩张,这几年斯顿布奇的石料和木料有些紧张,但从沿河的中部小城里买也还不算太贵。

    希尔薇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年轻的圣者:“……我们没钱,大人。”

    “我相信安特国王会给你们补偿的。”埃德有些无奈。他从不知道圣者还得处理这些问题……这不是国王和他的大臣们的职责吗?

    “补偿?”希尔薇嗤之以鼻,显然对“圣者大人”越来越缺乏敬意,“不知道够不够买上一根木梁。”

    “希尔薇!”多利安不满地斥责,看来才十几岁的希尔薇却只是毫无惧色地瞪回去,虽然眼中还有泪光,但显然原本就不是什么性格柔顺的女孩儿。

    话又说回来,住在旧街市场那种地方,太过柔顺大概也很难活下去。

    “这样吧。”埃德苦笑着挠头,“我会去跟父亲商量……辛格尔家会帮你们在新城建起新家,在那之前,我保证你们不会被从自己家中赶走……可以吗?”

    希尔薇犹豫了一下,似乎仍旧有些不满。

    “我们就不能不搬吗?”她问,“西边没有城门,我们得绕上好大一圈才能进城呢。”

    埃德怔了一怔,忽然间有些无话可说——也许他根本就不该管这件事。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圣者的责任(下)

    寂静之中,一直沉默不语的罗威尔忽然轻声开口。

    “别要求太多,女孩儿。”他说,柔和的声音里有自然的威势,“没有什么不需要付出代价。看清你面对的是谁——他或许能满足你所有的愿望,但你的生命与灵魂,是否能承受这样的恩赐?”

    希尔薇一愣,显然有些茫然不解,眼中却也不自觉地有了畏惧。

    带着再次被唤起的敬畏,她不安地抓紧了自己的裙裾,向埃德深深地低下头去:“抱歉,圣者大人,我……我只是害怕……”

    埃德舒了一口气,心里却还是像堵了一团东西,只能有些勉强地笑着安慰她:“没什么……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有人因此无家可归,所以……你可以告诉你的家人和朋友,不用担心。”

    女孩儿恭敬地向他行礼,在多利安恼怒又无奈的目光中匆匆离开。埃德摸了摸有点难受的肚子,突然完全失去了胃口——不过他也已经吃得够多了。

    “多谢。”他由衷地向罗威尔道谢,“我不太会……处理这种事。”

    “这原本也并不是您的职责,大人。”罗威尔淡淡地垂下视线,“圣者侍奉诸神,而非众生。”

    “可是……”埃德犹豫着,“我们应该保护他们,不是吗?”

    他一直没能弄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对他来说,更重要的到底是神。还是人?圣者代神指引世人……可如果诸神打算放弃或毁灭世人,像他们曾经对巨人所做的那样,他又该怎么做?他的力量来自神祗。可他毕竟也只是“世人”中的一个……

    ——也许他想得太多,他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圣者呢。

    “我只能告诉您,我认为我们保护的是这个世界……保护,但并不干涉。”罗威尔的声音很轻,吐字却十分清晰,“但我并没有指导您的资格,圣者……请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埃德考虑片刻。决定不把他的最后一句话放在心上——他需要更多的意见,来帮助他理清眼前的一切。

    “可是,什么算是保护。什么算是干涉?”他厚着脸皮追问到底,“如果人类……或精灵,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可能毁掉自己,但这个世界依旧能平静地存在下去……我们也该袖手旁观。只为他们叹息而已吗?或者。如果我能因为帮助旧街市场那些人而避免一场动乱,甚至只是能让他们生活得好一些……也该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职责’,然后置之不理吗?”

    罗威尔沉默地看了他很久,摇了摇头:“请恕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大人,因为我也并没有答案。我只知道,无论您是谁,无论您做什么。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只是一味地满足他们……通常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而后他低下头去。那带着拒绝的姿势表示他显然不愿再多说什么。

    埃德也没有再逼问。他呆呆地撑着下巴,陷入沉思,直到午餐结束,钻进马车回到神殿,也依然神情呆滞。

    “圣者——”

    在他准备找到菲利,尽快赶回柯林斯神殿的时候,罗威尔却意外地叫住了他。

    埃德回头睁大眼睛望着他,既有些茫然,又有些期待。

    罗威尔踌躇片刻才再次开口:“您或许不会高兴……但为了您的安全,我必须告诉菲利?泽里大人您今天所有的行程……而泽里大人并不擅长掩饰和保密。”

    埃德疑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你知道我去了哪儿?!”

    他被自己过大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左右看了看是否有人。

    “是的。”罗威尔坦率地承认,“我知道您并没有在自己的卧室里‘休息’多久。”

    “……你跟踪我!”埃德恼怒地叫着,却也心虚地压低了声音。

    “我奉命保护您,圣者。”罗威尔平静地直视着他,“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不存在。我更无意窥探您的**,或评价您的所为,但我不会让您遇到任何危险。”

    埃德用怀疑的目光紧盯着他——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又会告诉菲利多少?

    但他却不敢问出口。

    “以及,大人……”罗威尔轻声继续,“我并不是唯一‘跟踪’您的人……我想这才是您应该担心的。”

    埃德的脸在一阵因怒意而生的红潮之后又迅速地发白——他居然还得意地以为自己完美地躲过了所有人!……还是应该使用隐身术才对……但他实在还没有习惯依靠各种法术生存……另一个跟踪他的会是谁?他到底又惹下了多少麻烦?……

    罗威尔躬身向他行了个礼,脚步沉稳地离开。埃德呆呆地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乱如麻。

    夜幕降临之前,好几封密信陆续送到了安特?博弗德的手中。

    每拆开一封,国王的脸色便愈发难看。他早料到埃德突然来访,不会是为了那几句可有可无的寒暄。但那位年轻的“圣者”,也未免太过肆无忌惮,即便是肖恩?佛雷切也不会如此大胆……

    但这一切是否出自肖恩的授意,却很难说。

    照他得到的消息,埃德?辛格尔从前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有钱少爷,除了好奇心强了一点,对精灵有些过分迷恋之外,没有任何野心,脾气很好,又十分慷慨……对肖恩来说,绝对是一个比费利西蒂……或斯科特更容易控制的对象。

    如今肖恩藏在了暗处,却让这位圣者出面去密会泰利纳?博弗德——那个一直明目张胆地表示对他和水神神殿的不满,暗中积蓄着自己的力量的家伙……

    他的密探无法告诉他泰利纳与埃德到底谈了些什么,但泰利纳离开的时候,显然是一副心满意足,得意洋洋的表情。

    ——肖恩发现了什么?又想借此向他暗示些什么?是想告诉他鲁特格尔的王座上随时可以换人,哪怕是曾当众对他与神殿不敬的泰利纳,也一样在他肖恩?佛雷切的控制之下吗?!

    又或者……这已经不仅仅是个威胁?毕竟埃德已经大胆到堂而皇之地告诉旧街市场的人,他们根本不用惧怕什么“国王的命令”……

    安特捏紧了手里的信,想起那位依旧沉睡在北塔上的国王。那位应召而来的火神的牧师很好地领会了他的暗示,让博雷纳?德朱里没有性命之忧,却陷入长久的睡眠……长到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查清一些事,做出各种准备。

    如今他已经知道那位女战士,罗莎?拉图斯,和她的精灵同伴赛斯亚纳,都是埃德?辛格尔的朋友,正如博雷纳一样……他们同时出现在三重塔下,绝不可能只是凑巧。要么他们试图闯进塔中寻找什么东西,却像之前的某些法师一样,被高塔的力量阻隔在外……但有什么重要到需要安克坦恩的国王假装失踪,偷偷潜入并不算十分友好的邻国的王宫?找个借口来洛克堡拜访安特再伺机钻进三重塔不是容易得多吗?就算被发现,安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啊……

    想来想去,更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将他们送到了三重塔下……但他们自己是否知情?埃德?辛格尔又是否知道?他的突然出现和今天所做的一切,是否与此有关?……

    无论哪一种可能,似乎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烦躁之中,他甚至开始后悔昨晚没有当机立断地杀掉那三个家伙……但或许,即使他能成功地灭口,这消息也同样会传出去。如果那位圣者声称他听到了死者的控诉,而凶手正是安特,他要如何辩驳?毕竟他是真的那么做了,而诸神是否真能看见一切,谁也无法确定……

    但如果他就这么放走他们,而博雷纳一口咬定他是被安特派人从柯林斯广场带走,关在三重塔,只是幸运地被人救了出来……他也一样很难解释。

    愤怒和忧虑交替袭来。安特坐在那里,直至夜幕降临,侍女们轻声轻脚地点亮了蜡烛,不敢惊扰那阴沉得可怕的国王。

    一直坐到两腿僵硬,安特才撑着桌面站了起来。无论如何,他都得去跟博雷纳谈谈,尽管他差不多已经认定博雷纳要么是被肖恩利用,要么是很乐意地被肖恩利用……他能得到什么?那些被鲁特格尔夺回的富饶的山林,还是让他在水神的祝福之下,同时成为两国之王的许诺?

    ——他们真以为安特?博弗德会轻易被击败吗?他也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才走到这里,想要让他放弃反抗,或者从此乖乖地受人摆布,可没有那么容易。

    他召来了奥尔丁顿。影卫之外,这位不怎么聪明的侍卫官已经是他身边最值得信赖的骑士……这么一想还真是让人有点心灰意冷。那些传说中忠诚而强大的勇士们都去了哪里?……还是因为他曾辜负了一个,便再也不配得到其他人的真心?

    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让安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奥尔丁顿奉命而来时,他已经改变了主意。

    “先带那个女人过来。”他说。

    罗莎?拉图斯——即便是个拿钱卖命的亡命之徒,女人总归更容易对付一些。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身不由己的逃亡(上)

    罗莎从纷乱的梦境中醒来时,金红色的夕阳正缓缓消失在地平线后。

    最后的阳光将赛斯亚纳的影子拉得很长。精灵如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姿势和罗莎蜷在软榻上睡过去的时候没有丝毫变化。

    “……你该叫醒我的。”罗莎走到他身边,轻声说。

    房间里除了博雷纳占据的那张床,还有一张软榻。他们说好轮流睡上一会儿,恢复体力,以应付各种情况。罗莎在午后时睡下时就知道,除非有什么意外,如果她没有自己醒过来,精灵是不会叫她的——她只是没料到自己居然能睡这么久。

    但这也意味着,安特并没有出现,或召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去询问什么。

    她转头看向博雷纳。那依旧沉睡不醒的男人,姿势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醒过吗?”罗莎问道。

    赛斯亚纳摇了摇头。

    罗莎走到床边,低头审视博雷纳略显苍白的脸。男人呼吸平稳,神情安详,显然已经脱离危险,但是……

    “你不觉得他也睡得太久了吗?”罗莎说。

    “他流了很多血……也许他只是需要再多休息一会儿?”精灵走到她身边,不怎么确定地说。

    “……也许。”罗莎取下胸前一枚小小的银叶胸针,在赛斯亚纳疑惑的目光抓起博雷纳的左手,毫不客气地用力将针尖扎进了国王陛下的食指。

    无论睡得多熟,这一下都绝对能让人痛得从床上跳起来——但博雷纳却依然安睡着。鼻息沉沉,毫无知觉。

    “……棒极了。”罗莎喃喃道。她就知道安特没有看上去那么光明磊落。

    一个像他想要表现出的那样勇敢和坦荡的国王,应该会尽快询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去调查他们所说的一切是否属实,而不是偷偷摸摸地用这种小手段拖延时间。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想用这时间来做什么?

    沉思之中,赛斯亚纳突然轻声告诉她:“有人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两个套着全身铠甲,连面孔也被头盔遮得严严实实的的士兵打开门走了进来。

    “罗莎?拉图斯。”其中一个人扬声叫道:“国王陛下召见。”

    罗莎眯了眯眼。

    单独召见每一个人,的确更容易问出真相——但把他们分开,也更容易杀人灭口。

    她衷心希望是前者。但作为一个时不时得跟各种贵族们打交道的雇佣兵,她对他们尊贵的国王陛下实在有点缺乏信心。即便是刚认识不久的博雷纳,看起来也比安特值得信任得多。

    她踌躇着。耳边响起博雷纳的叹息:“……我更担心他根本一无所知……”

    ——也许她还是配合一点比较好。

    赛斯亚纳望向她的目光中有一丝忧虑,而她淡淡地回以一笑。

    “别担心。”她说,“我想我很快就能回来。”

    毕竟,她知道的实在不多……不知道告诉安特下水道里有一条密道直通三重塔。能不能令国王陛下满意一点?

    沿着螺旋形的阶梯走下去时。她还在考虑着要不要老老实实地把曼西尼大人和他失踪的法师朋友供出来。但在没有弄清楚曼西尼与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之前,把那个狡猾的胖子拖下水似乎不太明智。他或许不是锱铢必究,但绝对有仇必报……

    身后一点轻微却熟悉的声音让女战士始终紧绷的神经瞬间做出了反应——那是武器出鞘的声音。

    利刃触及背心的那一瞬她敏捷地向前一缩,身体顺势一转,紧贴墙壁,还没有拔出的长剑借力重重地拍打在身后士兵缺乏防护的膝盖左后,让他踉跄着向前栽倒,沿着阶梯滚下去。又狼狈地卡在了过于狭窄的通道间。

    一连串盔甲撞击在石砖上的声音在高塔中沉闷地回响。罗莎挥剑架住了另一个士兵的攻击,心中惊疑不定。

    她不是没有想过安特会逐个解决他们……但选在这个地方。这种时机,用这样的方式?——是他太过愚蠢,还是太小看了他们?

    那一串沉重的撞击声惊动了其他的守卫,有人在大声地询问着,哐当作响的脚步声向着罗莎而来,但紧接着响起的,却是从塔顶传来的惊呼和惨叫。

    赛斯亚纳不可能听不见这里的动静,而有几个人能拦得住他的双剑?

    罗莎背靠着墙壁,固守在原处。她原本打算拿那个被卡在通道里的家伙阻挡一阵儿从下方涌来的士兵……但事实上,增加的敌人却只有从上面跑下来的,而光线昏暗的楼梯下方,除了那个刚挣扎着爬起来又被他一脚踹下去士兵之外,再没有其他。

    有什么不对劲——隐约的不安在不停地警告着她,但此刻她已经无暇细想,先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她的长剑在这种地方对付有盔甲防身的守卫略有些吃力,干脆拔出了短剑,专刺盔甲的接缝处。

    赛斯亚纳出现得比罗莎预料中要晚。她不得不对付好几个从上面滚下来,聪明地改变了攻击对象的士兵。

    但他们很快便意识到,眼前的女人也一样不好对付。

    罗莎尽量手下留情——何况也并不是每一个守卫都想要她的命,有些人显然只是想要制住她而已。是安特的命令并没有传达给每一个人……还是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命令?

    赛斯亚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中时,罗莎忍不住苦笑起来——精灵费力地拖着博雷纳,而那一路被拖下阶梯的男人居然依旧昏睡未醒。

    当然,她早该知道他不会把博雷纳独自扔下……但拖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北方人,他们能逃多远?

    罗莎用脚轻巧地一勾,让另一个正努力保持平衡的守卫头朝下摔了下去。沉重的盔甲和狭窄的空间够他挣扎一阵儿才能爬得起来。她得仔细想想到底该怎么办……现在投降告诉那位绝对暴跳如雷的国王这其中好像有什么阴谋还来得及吗?他大概不会相信吧……

    一声熟悉的咆哮从下方传来,罗莎微微一怔,疑惑又不安地向下看去。

    “罗莎!!”一声惨叫里,有人放声大叫着,“小围巾儿!是你在那儿吗?!”

    罗莎脑子里嗡地一响,眼前一黑,差点也栽了下去。

    抬头时她正看见赛斯亚纳疑惑的神情。精灵的眉毛有些微妙地挑起,多半是因为那个亲昵又怪异的称呼。

    “……我父亲。”罗莎尴尬地解释,向下大声吼了回去,“我在这儿!……你来干嘛?!”

    “说什么话!当然是来救你啦!”

    那个酒鬼老头儿兴高采烈地大吼着。摇曳的火光把他挥舞着战斧的壮硕身影印在了墙壁上,让罗莎既头痛又不自觉地有点安心。

    已经没时间去问老头子是怎么得到消息,又是怎么闯进洛克堡的。至少,家里那帮小家伙们应该没事……

    罗莎叹了口气,心中明白,事到如今,除了拼死逃出去……她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

    在朗格?拉图斯所有认识或不认识的词儿里,都绝对找不到“投降”。

    朗格?拉图斯怒吼一声,高举的战斧带着骇人的风声擦过敌人的头盔,结结实实地砍在墙壁上,飞溅的火星与碎石里,并没有被击中的士兵应声而倒,也不知是真的被吓晕,还是打算装晕躲过这一劫。

    朗格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以表鄙视。他有着南方少见的高大身材,虽然已经年过五十,裸露的双臂上依然满是结实的肌肉,一把漂亮的大胡子像矮人一样辫成了个粗粗的辫子,剃得光溜溜的头上有着褪色的刺青,在南方人看来,大概跟传说中可怕的野蛮人没什么两样。

    他发过誓不再杀人,但此刻,沸腾的血液带出了他曾经赖以为生的残暴,让他有点控制不住地想要真的砸碎几颗脑袋——如果是为了救罗莎,就算是诺威也不会责备他什么的吧?

    正犹豫间,罗莎的头从盘旋的楼梯上方冒了出来。

    “朗格!”他那不再甜蜜可人的大女儿厉声喝道,“不许杀人!”

    曾经杀人如麻的海盗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砸晕了另一个倒霉的家伙,又好奇地掉头看看跟在女儿身后又高又瘦,桅杆儿似的精灵,以及他们像拖着装满土豆的麻袋一样拖下来的那个高鼻梁凸颧骨,留了一圈好看的络腮胡的家伙。

    “哪个是你男人?”他直截了当地问,战斧指向明显更强壮的那一个,“这个看起来好点儿,不过他这是怎么啦?不会是给吓晕的吧?这么没用的家伙可不能要!”

    罗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点也不想嫁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不,算了,告诉我你有办法出去!”她吼道,一脚踢在一个正努力爬起来的士兵的头上,竭力无视赛斯亚纳惊讶又好奇的目光。

    面对老头子的时候她总是因为油然而生的暴躁而变得格外粗鲁……这一定是血缘的错!

    “怎么出去?当然是冲出去啦!”朗格理直气壮地瞪着她。

    罗莎呻.吟着按住了额头——她就知道!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身不由己的逃亡(下)

    不管怎样,这种时候也不可能再退回塔顶。

    朗格一把将博雷纳抓起来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昂首阔步地向下冲,比罗莎记忆中又肥了一圈的身体几乎塞满整个通道。赛斯亚纳走在最后,但后面似乎也已经没有谁不知死活地再追上来。

    越往下走罗莎越是心惊,几个守卫无声无息地靠墙躺着,鲜血顺着阶梯淌了下去,她俯身探了探其中一两个的呼吸,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窜了上来。

    他们死了……但伤口却显然不是朗格的战斧造成的,倒更像是死于类似她手中的短剑。

    “朗格!”她追上几步,问道:“你有带其他人来吗?”

    “没有啊。”朗格粗声粗气地回答,“门罗那个小崽子倒是想来,但我怕你会剥了我的头皮……不过看起来,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行嘛!”

    他的语气中充满自豪,大概以为死掉的这些人都是罗莎杀的。

    罗莎叹了口气,十几年前她就“没他也能行”了,但她可没传说中那么爱杀人。连朗格也这么以为的话,毫无疑问,这些人命都会被算在她头上……

    暗中做出这种事的人,恐怕根本就不是想要救他们。她该抓住最先试图杀她的守卫的,但混乱之中,那两个家伙根本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而且就算她抓住了他们,如果对方一口咬定是她先动的手,她又能怎样?根本没人可以为她证明!

    心情越发沉重起来。靠近塔底时,罗莎从父亲身边挤过去。拍着他的手臂让他停下了脚步。

    从这里就已经能听到塔外有人大声地命令着,士兵们跑来跑去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无论是有人跑出去报了信。还是外面的人听见了塔内的打斗声……现在贸然像朗格所说的那样“冲出去”的话,他们大概都会被乱箭射死,还死得一点也不冤——因为,显然,是他们先“意图逃走”,还杀了一堆的守卫。安特国王大概不会听她解释什么,他事先就已经说得很清楚。如果他们想要逃走……

    这难道全是他的安排?可是,有必要杀掉自己那么多人,费心费力地设计得如此逼真吗?

    罗莎头痛欲裂。作为雇佣兵。她一直以来都谨慎地选择那些即使危险,但看起来不会牵扯太多的任务,就是不想一不小心被卷进什么见鬼的阴谋,但这一次却莫名其妙地陷了进来……好心果然不会有好报。还是该别去理会失踪的德阿莫。或者把博雷纳丢在那该死的三重塔里的吗?

    但现在就算把博雷纳扔出去送死,她也已经无法脱身,保住他的命,说不定还能多一个筹码,那好歹也是个国王……

    身后天真的剑舞者如果知道她此刻在盘算着什么,大概不会再用那种专注得让人心慌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吧。

    ——这种时候能不能别再想这个?!!

    罗莎冲自己无声地咆哮。

    她还记得塔外的地势。离这里最近的门也够他们跑上好一阵儿,别提没人会给他们开门,就算借用地上被丢弃的盾牌。也防不住四面八方射来的箭,他们跑不到一半儿就会被射成刺猬……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她回头问父亲。像他这样无论怎么看都十分可疑的家伙不可能在卫兵们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晃进洛克堡。凭他一个人也绝不可能毫发无伤地硬闯到这里!

    朗格得意地咧嘴一笑:“艾琳把我塞在苹果桶里运进来的!那可真是个好姑娘,她还告诉我……”

    “闭嘴!”罗莎没好气地打断他,“她能拿苹果桶直接把你运到塔底下?!”

    而且这个季节哪儿来的苹果……守城的卫兵都是傻的吗?!

    “哦,当然不。我从那个小门儿钻进来的时候周围根本没人,只有城墙上几个傻瓜,你知道的,他们永远不会看自己脚底下……”

    “小门儿?”罗莎再次打断了他,“在哪儿?”

    “就在这塔斜对面啊,另一座塔的边儿上。”

    罗莎叹了口气——他们不可能再用同样的方法出去。

    眼下这情形几乎比在三重塔里时还要绝望,那时至少没有成群的敌人等在门外……

    “……我们要在这儿站到发出芽来吗?”朗格不耐烦地问道。

    罗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朗格已经把她挤到一边,大踏步地冲向门口。

    “朗格!”罗莎又气又急地大叫,却根本拉不住蛮牛般的父亲。一道影子从她身边掠过,赛斯亚纳扑向朗格,似乎想要阻止他,朗格却根本没有冲出门外,而是从腰间的带子里掏出一块像是石头的东西,哈哈大笑着抡圆了手臂,用力掷了出去。

    刹那间,强烈的光芒在一声巨响中轰然炸开。

    仿佛一千道闪电同时从天空劈了下来,撼动了整个王宫,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惨叫声响成一片,中间夹杂着朗格得意的大笑。

    “……那是什么鬼?!”罗莎吼道,“你就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吗?!”

    她没有直视强光,双眼只是在短暂的昏黑之后便迅速恢复,却猝不及防地被那一声巨响震得发晕,耳朵里像是堵着两团东西一般,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奇怪。

    “那还叫什么惊喜!”朗格大笑着高举起战斧,“告诉过你我们能冲出去的!跟着我!小围巾儿!”

    他吼出一声不知道南方哪个个小岛上土著人战吼——或纯粹就是一句不堪入耳的粗口,毫无防御地冲出了门口。

    现在外面那些士兵大概还真没办法攻击,但时间或许不会太长。

    罗莎认命地叹息着。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面盾牌紧跟了上去,随即发现精灵的反应意外地迟缓。

    “……你没事吧?!”她不由自主地大叫着,有些惊慌地意识到。对于精灵敏锐的感官来说,巨响和强光很可能会造成更加严重的伤害。

    但赛斯亚纳摇了摇头,一声不响地跟了上来,脚步依旧轻捷。

    朗格身体沉重,还扛了一个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北方人,跑起来却毫不费力。轮不到罗莎动手,他把侧门边晕头转向。毫无攻击力的士兵踹到了一边,挥起战斧三两下便砸开了门。

    一根箭从罗莎头顶飞过,擦着朗格的手臂射在了破裂的门板上。却根本没有射进去,只是弹跳着掉在地上,显然缺乏力度。

    但这一箭足够警告他们,离爆炸中心较远的士兵已经恢复了过来。他们短暂的机会稍纵即逝。而门那边还指不定有多少人在等着他们。

    “如果你还有别的‘惊喜’,最好现在就告诉我!!”罗莎一边大吼着一边把似乎想要回身反击的朗格用力推出门外。

    门这边显然是演武场,空旷的场地上几乎没人,但大概很快就会有几十上百的守卫朝他们涌过来……

    “哦哦,那个算不算‘惊喜’?”朗格得意地指向不远处。

    那是一片马厩。

    发红的火焰正从缓缓从其中升了起来。天气太过潮湿,火苗始终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滚滚的浓烟中,一大群被养得油光水滑的骏马嘶叫着冲了出来。

    “……你不是说你没带人来吗?!”

    罗莎猛捶了朗格一拳。她喜欢这样的惊喜。但更担心放火的会是她那群弟弟妹妹中的某一个。

    “我没有,可我有艾琳!”朗格冲她笑出一口白牙。“告诉过你,她是个好姑娘!”

    更多的浓烟从四处冒了起来,惊呼声四起,整个洛克堡似乎忽然间乱成了一团。罗莎觉得那不像是一个“好姑娘”就能做到的事……但现在也没时间去想那么多了。

    即便周围一片混乱,还是陆续有士兵向他们冲了过来。罗莎叹口气,拔出长剑,无奈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滩不知怎么踩进去的烂泥里越陷越深。

    如果能幸运地逃过这一劫……她绝对要让那个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家伙知道惹怒罗莎?拉图斯的代价!

    精灵双剑出鞘的声音清晰悦耳,与朗格粗鲁的咆哮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罗莎的唇边挑起一丝微笑。

    他们依旧深陷在洛克堡中,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他们一定能逃出这里。

    至于之后的麻烦……正如伟大的水神圣者埃德?辛格尔所说——“总会有办法的。”

    弥漫的黑烟也同样让他们呛得难受,但至少让弓箭手失去了作用。背靠背地击退一轮攻击,他们飞奔向最近的北门,隔着老远便能看见门前严重以待的守卫。

    想要硬闯出去,似乎有点难度。

    “……你还有另外一个那种玩意儿吗?”缩在草料堆后,罗莎怀着一丝希望问父亲。

    朗格用力摇头。

    身后一阵马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里,还夹着一种分外沉重的车轮转动的声音。

    罗莎回过头,烟雾之中,两匹黑色的骏马正拉着一辆华丽厚重的马车轰隆隆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其中一匹马的背上还坐着一个穿一身黑裙的女人。

    “艾琳!”朗格大笑着挥舞战斧,“好姑娘!”

    “朗格!”马车飞奔到他们身边时,那女人用清脆的声音兴奋地大叫着,“快上来!”

    她披散着头发,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但依旧看得出姣好的面容,以及——罗莎以为“艾琳”大不了是厨房里买菜的厨娘之类,但这个女人的穿着却显然是个贵妇……而且还是个寡妇!

    罗莎恨恨地瞪着父亲——他到底有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招惹了哪家的女人?!

    朗格却只是随手把博雷纳塞进车厢,跳上了另一匹马,对着罗莎大叫:“快上车!”

    罗莎站着没动。

    “上去又能怎样?”她对着父亲没好气地吼,“你觉得这辆马车就能撞得开那扇门吗?!”

    “哦,它当然不能!”艾琳欢快地咯咯笑着,“可我们有别的办法啊。”

    她得意洋洋地用纤细的手指在自己脖子上一横:“比如……在这里架一柄斧头。”

    愕然之中,罗莎忽然觉得,他们真正的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追捕

    那一晚洛克堡中的混乱持续得并不久。巨响和强光惊动了整个城堡里的人,但对目睹那没人能说清是什么的东西炸开的士兵们而言,造成的伤害都只是暂时的,还不如受惊的侍女手臂上被震碎的玻璃划出的伤口……或国王陛下的震怒持久。

    堡中有许多地方燃起了的火焰,像是有十几甚至更多人同时在各处纵火,却奇迹般的没有任何人受伤。大多数火焰没有燃烧多久,还不等人浇息就自己灭了下去,只有浓浓的黑烟随风弥漫在四处,呛得人涕泪横流。

    同样被那一声巨响惊醒的还有斯顿布奇城里的许多人。黎明到来时,各种传说已经飞一般散布在街头巷尾。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又有一位在**的驱使下,不知死活地想要进入三重塔的法师,在被守卫发现时试图用法术逃脱,却忘记了洛克堡——正如传说中那样——有专门针对法术的禁制。在强光中炸裂的正是他自己的身体,飞散到四处的碎片引起了火灾……

    人们似乎总是更喜欢这种匪夷所思,又带点恐怖与血腥的故事,甚至对每一个在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细节津津乐道,不知不觉间就把它当成了真的。

    但对某些了解真相——至少是一部分真相的人而言,事情可比收拾一个被炸成碎片的法师的尸体要更麻烦和可怕得多。

    “……不知道?”安特的眼神像是夏日风暴前的海面,深得发黑的平静之中藏着随时会掀起的巨浪。

    “是的……陛下。”

    在他面前。奥尔丁顿惶恐地低下头,“地上除了一片向外炸开的黑色痕迹之外没有什么东西剩下……也没人看清那是什么,它一眨眼就炸了。所有人都好一阵儿看不清任何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安特很想让所有人都永远再看不见任何东西……尽管他知道奥尔丁顿并没有说谎。这里距离北塔颇有一段距离,也没有向北的窗,但坐在房间里的他清楚地听见了那一声巨响,也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光芒。

    但他仍旧不能相信,城堡里加起来数以千计的守卫,重重的石墙。厚实的大门……居然如此轻易地让那几个家伙逃了出去,还几乎把整个洛克堡都搅得天翻地覆。

    “那一定是某种魔法。我们可以找几个法师来……”奥尔丁顿依旧对那让他的手下全都一瞬间失去了战斗能力的东西耿耿于怀,却似乎忘记了真正重要的。

    “我刚才问的好像是‘他们逃去了哪儿’而不是‘他们怎么逃出去的’。”安特冷冷地说。

    奥尔丁顿把头垂得更低:“马车被丢在半路。他们似乎跳进了北门外的排水渠……因为最近一直在下雨,那里的水又深又急,等我们的人脱掉盔甲下去找的时候……”

    ——所以他让人为那些蠢货精心打造的盔甲只是让他们变得更加无用而已吗?

    无法遏制的怒意中,安特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塔伯?温特尔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时。他才勉强能收住笑。

    “退下吧。我的骑士。”他语带讽刺地开口,“安置好死者,让活着的人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剩下的事就不用再劳烦你了。”

    塔伯一声不响地目送奥尔丁顿垂头丧气地离开,脸上微微有一丝同情。

    “……你觉得这不是他的错?”安特冷笑着问。

    “我相信他面对的是他原本就无法对付的敌人,陛下。”塔伯再次向他躬身行礼,“再锋利的剑也无法劈开火焰。”

    “没人能在洛克堡中施法,你跟我一样清楚这一点。”安特恼怒地说。

    他觊觎却也更畏惧魔法的力量。一个会传送术的法师或牧师能轻易在半夜直接出现在他的床前……他可不想要这样的惊喜!哪怕在宫中有人生病或受伤时只能拖出去接受牧师的治疗。他也不想改变这一点。

    “的确如此。”塔伯神色不变地走上前,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直到我发现这个。”

    安特皱眉盯着那形状扭曲,完全无法分辨的一坨,语气不善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种时候如果塔伯还要故弄玄虚,他怀疑自己没有多少容忍的耐心。

    “大概是厨房里挂肉的铁钩。”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暴躁,塔伯直截了当地回答,“至少,厨子是这么告诉我的。”

    安特怔了怔,又看了一眼那几乎就是个铁块的玩意儿,勉强分辨出了一点尖钩的形状,它看起来像是被丢进了熔炉,熔到一半又被拖了出来……他知道昨晚厨房也是着火的地点之一,但很快就熄了,怎么可能把一个铁钩烧成这样?

    能做到这一点的,大概只有魔法产生的火焰。

    安特心中一惊:“……洛克堡的防护已经失效了吗?”

    塔伯摇了摇头:“我也担心这个,所以已经未经您的允许邀请火神的牧师魁克?格瑞姆入宫,试着使用某些法术……防护依然有效。”

    安特微微松了一口气。

    洛克堡的法术防护是历任国王们从未承认,也从不否认的事实。它是百年前那位重新打开三重塔的国王道伦一世设下的,作为一位曾经的法师——或照他自己所说,一位戴上了王冠也依旧是法师的国王,他比任何一位国王都更了解,也更惧怕法术的力量。传说中他以三重塔里的某些秘密为代价,邀请到了当时最为著名的几位法师,按照他的要求为洛克堡设计出能够阻挡任何法术的方案,而后,那些进入三重塔的法师再也没有出现,没人能说得清他们是消失在了塔中。还是心满意足地离去,从此沉迷于自己所得到的东西。

    而他们设计出的一切到底如何运行,便只有道伦一个人知道。

    道伦一世改变了某些建筑的位置。在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加上符文,雕像,甚至可能还用了一些不太能说出口的东西,让洛克堡得以免受法术的侵扰,连三重塔本身也很有可能成为了防护中的一环。

    这花费了道伦整整二十年的时间,他所享受的平静与安全,却只有短短的五年。

    五年之后。他因衰老而死,关于他此生最大的成就,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和任何一点记录。

    之后近百年的时间。虽然没人能弄得清其中的原理,但防护始终十分有效,却也导致继任的国王们不敢随意重建任何地方,连修复破损的雕像都要小心翼翼地请来法师和牧师。唯恐出了什么意外……

    ——这么说起来。十几年前洛克堡在战争中损坏了不少,虽然似乎并没有影响防护,修复时,他还是特地请来了水神的牧师伊卡伯德,以及肖恩?佛雷切,以表示对他们的信任与重视……

    一丝寒意从心底升了起来——那或许也是一个错误。

    难道这十几年来,他的一举一动,事实上都在肖恩的监视之中吗?!

    他望向塔伯。塔伯也正一脸忧虑地望着他。他大概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但这却不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事。

    “我会尽快查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塔伯拿回了桌上那黑沉沉的铁块。“在那之前,也许最好加强洛克堡的防护……是否需要给法师公会的盖洛普大人写封信?陛下……也许我们会需要他的帮助。”

    安特皱了皱眉。法师公会那些家伙不会比肖恩?佛雷切好到哪里去,而且行事更加难以预料……

    但他还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关于昨晚的事,我已经让人给城里那些好奇的家伙散布些了更好的谈资。”塔伯终于忍不住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至于追捕逃犯,我已经交给芬格,他的手下会比洛克堡的骑士们更了解斯顿布奇城的每个角落。”

    “……神殿那边有什么消息?”

    “据我所知……很平静。”塔伯十分清楚安特所说的是哪一个神殿,“需要找个借口封锁神殿周围吗?”

    安特冷冷地哼了一声:“如果真有人用法术帮助他们,封锁又有什么用?”

    “但他们应该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

    安特沉思片刻,再次点头:“不允许进入——但不用阻止里面的人出来。”

    就算是给那些圣职者们一个警告……但也不好太过明显。

    “不过……”塔伯踌躇了一下,“朗格?拉图斯当过海盗,他的女儿也是个危险的家伙,而那个精灵是个流亡者,想要活着把他们抓回来可能不太容易……”

    安特抬眼看着他,目光冰冷:“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他们活着抓回来?”

    塔伯愣了一下,一直从容的神情里有了不安:“可是,那是……”

    “我给过他们解释的机会,也对他们以礼相待。”安特握紧了双拳,“而他们回报我什么?杀人放火,夺路而逃……无论他们如何自称,都只是盗贼,骗子,凶手……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他早该这么做——不再瞻前顾后,疑虑重重,如果有人非要用博雷纳为饵,他倒要看看到底有谁能钓得起他来。

    “那么,”塔伯的眉心为难地皱成一团,“阿格尼丝?加斯克尔夫人……王后殿下的妹妹又该怎么办?根据士兵们的描述和那位夫人的性格……她恐怕并不是被‘劫持’的。”

    安特重重地往后一靠,头痛不已。

    他从来都不喜欢那个任性骄纵,和茉伊拉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几年前她就在洛克堡里惹出过乱子。如果不是她死了丈夫,茉伊拉泪眼婆娑地跑来向他倾诉她有多么寂寞又悲伤,他才不会让她再次进入洛克堡……

    “……我会为她祈祷诸神的护佑。”

    最后他硬邦邦地扔出这一句。

    塔伯苦笑着,心领神会地离去。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错过的好戏

    湿滑的地面上满是青苔,溪水从岩石的缝隙间潺潺流过,水边微微突起的坡地上,一棵古老的多赛特树努力向头顶的光明伸展着枝叶,一簇簇粉红色的花朵开得沉沉甸甸,为这个维因兹河边隐秘的洞穴带来一丝春色。

    几滴水气凝结成的水珠滴落到博雷纳的脸上时,他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皮干涩得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似的,睁开时睫毛都好像被扯掉了好几根,那又痛又痒的感觉让博雷纳立刻意识到,他又一次幸运……或不幸地从死神的怀抱里挣脱。

    ——但这到底是在哪儿?

    他茫然地瞪着头顶粉嘟嘟还在滴水的肥硕花朵,浑身痛得像是被人暴打过一顿……但他明明记得他是被一箭穿胸,而不是从三重塔上摔下来了啊……

    视线中,一张秀气的小脸探出来,遮住了他头顶粉色的花朵,瞪大了眼睛与他面面相觑,编成辫子的浅褐色长发从肩头落下,辫梢的蓝色发带像蝴蝶一样在他眼角一晃一晃。

    “……嗨。”博雷纳不由自主地冲她微笑,又因为脸颊上出乎意料的一阵疼痛而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伸手摸到自己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时,他又一次疑惑地皱眉——难道记忆捉弄了他,他其实真是从三重塔上摔下来的?

    “你有好多眼屎。”蹲在他身边的女孩儿一脸嫌弃地说。

    尊贵的国王陛下尴尬地揉了揉眼睛。

    “罗莎!!”女孩儿回过头,用她这个年龄特有的尖细嗓音大叫:“你的男人醒啦!”

    “……再说一次试试?”不远处飘来罗莎的声音。愠怒又无奈。

    女孩儿咯咯地笑着跑开了。

    博雷纳努力撑起自己每个关节都在咔咔作响的身体,惊讶地环顾四周。这光线朦胧的地方有一种异样的、不怎么真实的美丽,或许因为身边的大树开花开得过于灿烂。整个洞穴中都像是弥漫着粉色的光辉,恍如某种浪漫得不合时宜的梦境。

    ——所以他其实是在做梦?

    “抱歉,陛下。”脚步轻巧地走过来的罗莎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恐怕不是梦。”

    博雷纳苦笑着看看自己破破烂烂,沾泥带血,像被一群野兽撕扯过一般的衣服:“我想也不是……”

    道具服装与场景太不相称——他的人生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他自己的故事总是比他编出来的那些还要不正常呢?

    “可以麻烦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叹着气抓掉胡子上结成块的泥巴,“我的记忆完全没办法将上一幕和下一幕连接起来。”

    罗莎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那大概是因为你睡过了中间的三幕——说真的。它们其实也没那么无聊。长话短说,我们被关在另一座塔上,然后不得不逃走。我们借用了国王陛下的马车和他的王后的妹妹。但可惜走错了门……显然,就算是国王最爱的骏马也没办法在拐来拐去的石头阶梯上拉马车,我们只好从马车上跳下来,滚进了排水渠。然后一路顺畅地被冲进了维因兹河……”

    博雷纳抬着头。目瞪口呆,他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大脑根本无法对这个故事给出准确的评价。老实说这情节颇为老套,简直毫无新意,但是……

    “……而我从头到尾都没醒?”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么烂的剧本到底是谁写出来的?!

    罗莎耸耸肩:“某种魔法,我猜。”

    “……谁施的法?”

    “一位火神的牧师,显然是奉国王之命。”

    “……安特?博弗德?”

    “总不会是你自己。”

    博雷纳沉默下来,眉心疑惑地打成个解不开的结。

    “现在你还觉得把你关进三重塔,想要杀你的人并不是安特国王了吗?”片刻的寂静之后。罗莎轻声问道。

    她的语气颇有些微妙。博雷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惊讶地察觉。她似乎并不是真的认为这一切都是安特所为。

    “你发现了什么吗?”他试探着问道。

    罗莎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很难说……我只觉得整件事各种不对劲。”

    “……比如?”博雷纳追问着,他迫切地需要知道更多。

    罗莎看着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您相信我?您不觉得我也出现得太过凑巧了吗?”

    博雷纳挠了挠头。

    这话说得并没错——她与赛斯亚纳出现简直像是某种刻意的安排。在三重塔里见到他们的时候,博雷纳就意识到他们应该是诺威在库兹河口想要避开却又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的人。在三重塔里一路上东扯西拉地闲聊时,他听出罗莎和赛斯亚纳最近似乎又一直跟诺威他们在一起……

    他无法确定他们是敌是友,却又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这或许也是阴谋的一部分?

    博雷纳知道自己有些容易轻信他人,但他所有的收获……甚至他并不想要的某些东西,也正是因为他在真相未明时选择了信任。即便事实证明他是错的,他宁可坦然接受最后的结果,也胜过把精力都耗费在疑神疑鬼上。伊森曾经嗤之以鼻地骂他只是懒而已,但他一直理直气壮地将其视为某种智慧。

    虽然有时很难说得清楚,但他的信任并不盲目。

    “嘉利!巴雷特!“在他身后,那个独自玩耍的小女孩儿开心地大叫着,扑向正从洞口钻进来的人。

    博雷纳回头看了看。那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看起来都还不到二十岁,普通得就像库兹河口那些总是精力过剩的小鬼。

    “门罗在哪儿?”女孩儿问着,“老头子呢?他们被抓了吗?我们得去救他们吗?”

    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颇为期待。

    “……帕蒂!”罗莎吼道:“那一点也不好玩好吗?!”

    “他们只是去把船藏起来。”巴雷特微笑着,“我带了吃的回来,有谁饿了吗?”

    帕蒂立刻像只敏捷的小猫一样扑到了他身上。

    这些显然是罗莎的家人……有谁会拖着一家老小献身于某个阴谋?

    “……是我连累了你们吗?”博雷纳有些愧疚地掐灭了心底最后一点怀疑。

    罗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也很想把这些都怪在你头上。不过就算没有找到你,我和赛斯亚纳在从三重塔里出来的那一刻也一样会成为逃犯。而现在……恐怕就算我把你绑上漂亮的花结送给安特国王,他也一样不会放过我们——不管是因为命运还是什么鬼,我们算是被绑在一起了。”

    博雷纳笑了,他喜欢这样的坦率。

    “总觉得需要来杯酒庆祝一下。”他说。

    他从前并不是特别爱喝酒,但自从被迫坐上王位之后,总是每天都忍不住要来一点。

    但这会儿他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罗莎却笑着走开,很快就提回了两瓶酒:“这是我父亲用来藏他走私的纳昔葡萄酒的地方……别的没有,酒多到可以让你醉死在这里。”

    纳昔葡萄酒产自一个西南小城,看起来就像清水一般,却异常清冽,纯度极高,传说加入了某种神秘的药草,只需要小半瓶就能让许多成年男人醉得一塌糊涂,神志不清,因此在许多城市都被列为禁品,却依旧阻止不了人们对它的喜好。

    即使长在遥远的北方,博雷纳也听说过这种酒的大名。他接过酒,拔开瓶塞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却只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醇厚的香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忍不住又喝下一口,才恋恋不舍地把瓶塞塞了回去。

    身处异国,有许多事他原本就有心无力,再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天知道是不是又会错过几幕好戏。

    “你有什么打算,陛下?”罗莎倒是悠然对着瓶子猛灌,“因为照我父亲的计划,他准备带上我们全家重新出海当海盗……我想那大概不怎么适合您。”

    虽然心情有点沉重,博雷纳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海盗?”他指指不远处那三个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大小孩子们。

    罗莎摇头轻笑:“我知道,这是个混账计划,就像那老头子所有的计划一样……但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这地方还算隐秘,不过斯顿布奇有许多人都知道我父亲是个走私贩,其中有些人大概不怎么靠得住……迟早有人会找到这儿。您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可以去吗?”

    博雷纳挠了挠头。伊森告诉过他,安克坦恩在斯顿布奇有不止一个秘密的联络点,但并没有细说,他也懒得去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有机会与安特?博弗德好好谈一谈。”他不死心地期望着。

    如果能解开一些显然会有的误会……他不相信安特就真的更愿意选择战争。

    “恕我直言,陛下,这是找死。”罗莎毫不客气地说,“我们的国王陛下可不像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更何况这件事里的确有些东西很难说清楚。”

    她干脆盘腿坐在博雷纳身边,低声告诉他每一个细节和她所有的疑惑,博雷纳静静地听着,心一点一点沉到最底。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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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末之龙介绍:
他是最后的巨龙,却生而为人。十五年属于人类的温暖记忆,在被迫直面真相的那一刻化为刻骨之痛。 这个世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然而…… “小混蛋,跟我回家!” ——曾被他称呼为姐姐的女孩从来不懂放弃。 “你会成为传说,最伟大的那种!” ——他唯一的朋友眼中看不见阴影。。 他们跋涉千里来到他面前,只为让他明白,无论要面对什么,他不会独自一人。 但他最终带给这世界的,或许依旧是毁灭。终末之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终末之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终末之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