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冲突的开始(4)
“这是,什么意思?”许进臣接到三王子的信惊讶地问信使,这位信使是王子身边的人,规格不同以往,大约知道些内情?
虽然没有正式宣战,但莫卧尔派驻雇佣军中的官员已经全部被软禁,雇佣军及其支持者的军队堂而皇之地集结在边线的数个城市,雇佣军控制下的土邦都驱逐了莫卧尔官员。做的最过分的海德拉巴大公甚至在自己的国家升起了明国的国旗——他期待雇佣军与莫卧尔的战争。
作为信使的迪帕卡心底苦笑,王子殿下命令他传达命令,他怎么知道,德干的局势一rì三变,出发时候他认同雇佣军是冤枉的,但实际情况,瞎子都能看出雇佣军的不臣之心。但王子的命令是不可违背的,他只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盼望着将一切糊弄过去。
“王子殿下钦佩阁下的军事才能,希望能够达成更广泛的合作(说这个词他犹豫了一秒钟),殿下说,阁下一人顶十万军队,指挥一支几千人的小部队屈才了。”
“那么,王子殿下许诺马拉特联邦作为佣金是什么意思?”
“阁下如果能够接受王子殿下的提议,则马拉特邦从即rì起归阁下所有,地位等同于四王子册封的古杰拉特汗(国王)。”
信使小心翼翼地说出王子的底线,得知这个底线,迪帕卡暗地里猜想王子其实也是不信任雇佣军的,这个底线已经在事实上承认雇佣军的dú lì平等地位了。
迪帕卡来想周旋一番,尽可能为王子争取更少些的让步,能用金钱摆平的事情,他是绝不希望给雇佣军留下休养生息之地的。但德干战争随时可能爆发的事实让他不敢拖延,万一前线失控爆发了第一场战斗,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他认为雇佣军首领也知道这个道理:谈判需要速战速决。
绝大的诱惑!如果接受了提议,他也将成为马拉特事实上的主人!许进臣心动了!有了马拉特作为根据地,他有很大的信心掌控整个德干,再加上以萨伊斯为基地控制孟加拉东部和北部,他的实力将直追整个莫卧尔王朝!至少在目前为止,大明帝国还没有哪个拓荒团建立如此庞大的殖民王国!以雇佣军目前的实力,得到马拉特是一口吃成大胖子——不能贪多,足够噎死两支雇佣军了。
“马拉特叛乱怎么处置?”
“马拉特不过癣疥之疾,等王子殿下登上皇位,一支偏师就足够平息。”语气中是明显的不屑。
许进臣不怀疑他的说法,以莫卧尔军的残暴,十万大军一年时间,足够将马拉特扫荡地寸草不生,更不用说马拉特叛军。但平叛的成本,他觉得以目前莫卧尔的状况已支付不了——德干行省的粮草,顶多只能支持五万人出征,从其它地方调粮,成本将高昂得惊人。
如果马拉特叛乱被莫卧尔平息,莫卧尔人能够兑现现在的承诺值得怀疑,尤其是莫卧尔为了平叛元气大伤之后——雇佣军对立dú lì平叛?散尽家财许进臣自信也能做到,但到时候,要是莫卧尔人突然不承认了,他一个穷光蛋找谁哭诉去?没有十年八年的统治,新征服的土地是没有多少收益的。
“接受,还是不接受?”许进臣眼望北方,他拿不定主意。
1648年的七月是三王子的灾难月。在这个月里,阿尔贾率领整编完成的一万马拉特新军和东面的甘德瓦尔同时出击,从东西两面发起进攻;两路军队仿佛逐渐闭合的大门,隔断三王子的退路。严峻的形势迫使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在大门闭合以前撤退,或者,不惜代价地渡河,与四王子决一死战。
“穆拉德疯了!!”三王子得到马拉特进攻普拉德斯的消息,几乎惊呆了。
(普拉德斯pradesh,德干与德里之间的地区,东北奥德,东南甘德瓦尔,属莫卧尔中小贵族封地,夺嫡之战中,大多加入就近的三王子-德干行省阵营)
“私封亲王,勾结叛军,嘿嘿,父皇(沙迦汗),你要偏袒他到什么时候?”三王子怒极而笑,“去信许进臣,让他的军队北上,德干以外的城市,他可以zì yóu搜集战利品。告诉他,我允许他zì yóu扩军!”他彻底豁出去了。
许进臣终于拿定主意北上,他决定再赌一次,鸟尽弓藏,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他顾不得了,德干太偏远,即使在这里发展再好终究寄人篱下,明军再度进入南亚也未必考虑德干的少量明国佣兵。马拉特海港众多,明帝国要对付欧洲人,那里有荷-西联军的主要海军基地,夺取马拉特法理上的zhan有权,对于帝国来说,比孟加拉更重要。再者,将雇佣军势力扩展到中印度(印地)正是他所渴望的,至于其中的凶险,短期内,四王子的大军就是他的保护神。
长期?有一年半载,足够雇佣军和萨伊斯建立稳固的联系,有了足够的火枪火炮,以及萨伊斯训练完成的五千民军(拓荒军),再加上大明帝国背后的威胁,谅莫卧尔的新皇帝不敢轻易再启战端!
三王子的最新信使到达许进臣的营地,迪帕卡已经与许进臣达成了初步协议,许进臣答应带领不超过两千人的卫队北上,南马拉特暂时划归雇佣军作为临时驻地,雇佣军则放弃对高尔康达的干涉。新的信使担心迪帕卡抢了风头,废弃了迪帕卡的协议,与雇佣军签订了另一份契约,不仅允许许进臣带领更多军队北上,也默许雇佣军对高尔康达部分土邦的保护权。
莫卧尔两个信使的扯皮和相互拆台,让许进臣有些发愣,虽然他得到了更多的好处,但他对莫卧尔的信用问题怀疑了:信使如此不负责任,难保以后王子杀掉信使,然后拒绝承认信使签订的协议。
张鼎新用酒灌醉后一个信使,得到三王子的前线军情,在这个基础上,他提议雇佣军趁机裹挟德干的莫卧尔军主力北上,造成莫卧尔在德干的兵力空虚,他和留守的军zhèng fǔ成员趁机笼络周边土邦,寻机起事。
“这是绝好的机会!到时候,我们暗地里联络四王子,两面夹击,消灭三王子,独霸德干。”
许进臣摇摇头,觉得这个人太邪恶了:“背弃信义虽然有一时好处,但没有信义,成不了大事。”他决定帮助三王子登上皇位,不过,作为保留,他也默许张鼎新留在德干整合依附他的土邦。
在比加普尔和南马拉特留下近万驻军(包括近千佣兵),许进臣率领大约五千人北上(佣兵近两千)。
在沿途莫卧尔人的接应下,许进臣的五千人每天行军超过五十里,用一个月的时间走完了莫卧尔军三个月的路程。路上,许进臣临时接管德干的部分地方驻军,调遣他们阻截住马拉特军的进军路线,一方面缓解莫卧尔后线的压力,另一方面也为了耗尽德干莫卧尔军的机动兵力。
地方驻军对于雇佣军干涉他们的指挥颇有不满,但许进臣有王子的任命状,有权“协商”调动莫卧尔军,德干官员被王子的通牒吓的不轻,只能顺从了事。许进臣的重新部署一定程度上遏制了马拉特和甘德瓦尔军的进攻,为三王子争取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许进臣让信使快马通报王子:打破僵局的关键在于西线……四王子和拉杰普特人的关系并不稳健……西线的古杰拉特-拉杰普特联军关系也不和睦……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就能肢解四王子在这面的防御,到时候,四王子的防线将全面崩溃……我需要西线军团的配合,最好,能得到西线的指挥权……”他郑重告诫王子,如果不能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取得决定xìng的胜利,那么就只能退守纳加普尔(Nagpur),利用山口和河流交汇的有利地形保住德干高原。
通报的最后一句话是:局势一旦失控,雇佣军将尽力荡灭纳加普尔以西的马拉特叛军,从维迪亚山脉(VindhyaM.ts)一线牵制阿格拉军队的反扑。
许进臣写下最后一句话出自实诚,但落在三王子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意思,维迪亚山脉和赛特普拉山脉之间(SatpuraM.ts)的纳马达(Narmada)河谷是德干的重要粮区之一,借助河道进退自如,易守难攻。纳马达河谷的马拉特人没有参与叛乱,许进臣的提议,或许出自真诚,但未尝不可认为是推卸责任,甚至可以认为是隐含的威胁。
许进臣私调莫卧尔驻军的做法虽然被证明很有眼光,但作为一支外军,这样的做法让王子终究难堪——委任状是一回事,真正用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三王子觉得许进臣应该明白那份委任状是出于客气而不是真正的委任——他的表现已经超越肆无忌惮,几乎算的上无法无天了!
尽管如此,王子还是派出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迎接雇佣军。
许进臣不想与三王子见面,甚至不想进入莫卧尔大军的控制范围,他认为这样做太危险。三王子派来迎接的是他的亲信将军,许进臣因此从这位莫卧尔将军口中得知更具体的情况,许进臣在会合地点停留一rì,利用这一天的时间,他为三王子分析了战场形势,并提出自己的作战方针,然后,他让这个将军将自己的构想带回去,自己则以军情紧急为由,领军转道西向。
“太过分了!”谋臣集体喊出声来,要求惩罚雇佣军的私自行动。三王子脸sèyīn晴不定,军情紧急!但许进臣的做法,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三王子的西线只有五六万人,四王子却部署了十几万。以几万人撼动十几万,并且牵动四王子的中线主力以给他创造渡河的机会,王子并不认为雇佣军能够做到,另一方面,“如果雇佣军做到了,他该怎么封赏雇佣军?”
“殿下,这是个机会!我们不能这样对峙下去了!”终于有谋臣出来支持雇佣军,但他接下来说,“雇佣军的行动失败,我们就任由他们毁灭,如果能因此挑起明军对四王子的敌视,殿下退居德干也有一线生机。”
这个谋臣的建议马上被更多反对的声音淹没,雇佣军的“礼貌”问题成为争议的焦点,因为这涉及到莫卧尔和三王子的尊严。
没有选择的余地,夺嫡失败的王子要么割据一方,要么任凭处置,三王子绝不认为四王子会饶恕他,他也没有打算放过四王子。他已经没有退路,夺嫡失败,退回德干也只能苟延残喘,覆灭是迟早的事情。雇佣军是打破目前僵局的最后机会,任凭雇佣军发挥或许更好,也只能如此了!
“传令给西线的巴扎菲,让他接受许进臣的指挥。”三王子狠狠地下令,他是个有担当的人,既然依赖雇佣军了,索xìng做的更干脆些。然后满脸杀气地看向还在争议雇佣军“礼貌”问题的一干谋臣。
“或许,将这些白痴送给四王子处置能缓解两者的关系,然后怂恿穆拉德(四王子)首先进攻孟加拉,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许进臣和四王子都没有考虑到的是:西线莫卧尔军总指挥是巴扎菲,此人的两个兄弟都死于明军之手,对于雇佣军的到来,他除了敌视就是敌视,不仅隐隐将雇佣军包围,而且还强制约束土著向雇佣军提供军粮。他是绝对不会将指挥权交给许进臣的。
第十三章 战争(1)
迪帕卡的表现让许进臣很欣赏,他是拉杰普特人,许进臣有心笼络他,将他留在身边。迪帕卡对莫卧尔人没有多少忠诚,不认为自己有效忠莫卧尔的义务,但他有自己的cāo守:忠于职责。这是许进臣很欣赏的一类人,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迪帕卡作为信使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在雇佣军里,他是个闲职,因为民族关系,他在许进臣的幕僚团中很有些格格不入。许进臣将他晾了半个月,然后开始有意识地瓦解他对明国的敌意。
令许进臣意外的是,迪帕卡很快对明军产生了认同感,起初,他很是不解,随后才明白过来,沙迦汗被明军击败后,在上层无意识地推行了汉化教育,文化上的认同感,是很容易转化为意识上的认同感的。意识上的认同感,一旦超越了民族认同感,一个数典忘祖的jiān贼(印jiān)就诞生了(为现在的中国默哀三分钟)。
作为试探,许进臣向要求迪帕卡提议巴扎菲的解决之道。迪帕卡很直接地说,巴扎菲这样的人,除非除掉,否则,雇佣军不可能掌握西部军政大权。问及干掉巴扎菲后怎么处理与王子的关系,迪帕卡就沉默不语了,许进臣认为这是他心底还有一丝民族观念,他认同莫卧尔的统治,却仍然将明国看成异族。
为了方便对土著的控制,许进臣的幕僚团有大量异族人,包括欧洲人,从事翻译或者联络。一般xìng讨论会上,许进臣也会允许他们列席,许进臣逐渐发现,欧洲人很多道理阐述地比明国更直接彻底,是抛掉虚伪的赤果果的展示。
“胜利者不受指责。”葡萄牙人引用希腊政治观念。(等同——成王败寇)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意大利人炫耀来自威尼斯的马基雅维利主义。(等同——不折手段)
与欧洲人接触增多,许进臣有时候不免觉得,都督府的政策太接近欧洲,是移植和嫁接,而不是汉族文明的演变或突变。明国人和欧洲人的思维方式相差太远,他印象最深的是:他的佣兵总是想着发财回家讨老婆,而这些不远万里的欧洲人,一旦给了他们发展机会,他们恨不得永远留在这里。
明国人努力获得成是为了得到他人的赞赏和认同,锦衣夜行,漂亮的衣服是穿给别人看的,在乎的是自己在他人眼里的地位,是一个爱显摆的民族;欧洲人希望获得成就是因为他们自身的渴望,他们的dú lìxìng和自觉xìng来自他们各自的心底,他们为自己生活的满足而活,是一个很自私的民族。
欧洲人比明国人实际,不会为了所谓的颜面放弃自己一丝一毫的利益,他们有很强的zhan有yù和支配yù,并且从不掩饰自己的破坏yù。许进臣认为,这样的民族一旦发展起来,其它民族就没有活路了。
“没有仁义的畜生!”明国人多少年后还这样评价欧洲人,欧洲人则一直评价明国人,“虚伪、虚荣、莫名其妙。”
巴扎菲必须除掉,具体执行上各有分歧:明国出身的幕僚觉得这样做太不道义,至少也要制造些意外,假装迫不得已,这样才能名正言顺,以后再起冲突,也有了道义;欧洲人说,怕个毛啊,干掉巴扎菲,挥师北上,再协助三王子干掉四王子,三王子要是以此刁难,开打就是(要什么假惺惺?);印度人支支吾吾,觉得既然巴扎菲诚心刁难,就退一步算了,三王子败亡,责任反正是巴扎菲,犯不着cāo心了。
“民族xìng啊!!”许进臣综合各方意见,觉得欧洲人的方式最喜欢,这才像军人干的事情!明国幕僚的意见毛毛躁躁,反正要打要杀,弄那么多花样做什么?!
站在明国的立场上,他对欧洲人有了很深的成见和敌视;作为一个军人,许进臣很欣赏欧洲人的直率态度。这是一个很矛盾的心理,一面使用对方的思维方式,一面却否定对方的生活态度,终究有些不自在。
巴扎菲接到许进臣的邀请函,要求共同谈判西线作战协调问题,谈判地点在巴扎菲的势力范围之内,他的部将纷纷认为这是铲除雇佣军的机会。巴扎菲坚信其中有他不知道的yīn谋,但他始终想不出来。
“难道明国人狂妄到认为,他们能用两百人击败我的两万人?”商定的谈判地点是斜塔城外某个小乡村,斜塔城,巴扎菲有两万驻军。
想不出所以然,巴扎菲接受了许进臣的要求,命令驻军加强战备,自己轻率一千轻骑兵前往谈判地点,即使谈判破裂,他也能够从容撤退。如果有机可乘,他不介意用这一千骑兵牵制住村子里的明军,用他的大军淹死他们。
村口,锁欢看见迎面只有一支骑兵,心底安心了不少。他不怎么能理解许进臣的冒险行为,《三国演义》关云长单刀赴会不过是个传说,不是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么?他更愿意雇佣军大举进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垮巴扎菲,以雇佣军的五千火枪兵,他有信心能击败斜塔的巴扎菲武装。
巴扎菲的骑兵直接闯入村子,然后,他看到了坐在屋顶上的许进臣,四面屋顶上都是黑洞洞的枪口,让他不能忍受的是,许进臣还在悠然地喝酒,两个美貌女子为他打着扇子。
“这个家伙果然够鲁莽的。”许进臣眼睛看向迪帕卡,迪帕卡有些不自在地默默站在一边。巴扎菲是三王子麾下的猛将,迪帕卡作为亲信,将巴扎菲的xìng情摸得很透:忠于三王子,xìng子火爆。
“这样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注定没有好结果啊。”许进臣挥挥手,六百支火枪将巴扎菲和他身边的人打成了漏勺。剩下的人想报仇,敌人全在屋顶上,想突围,去路已经被拒马挡住。
半个小时后,巴扎菲的一千骑兵被打死了两百人,剩下的人投降了。
巴扎菲的火爆xìng子让他不能接受许进臣,但忠于三王子的他也没有想过要主动挑起战争,甚至,出于对三王子的信任,他甚至可能没有想过许进臣翻脸的可能xìng,这种首鼠两端的态度,碰到狠一点的,不就是等死么?
“从村口到村子有五里地,村子在一个山谷里,这样的埋伏地形都没有看出来,他死的不怨。”许进雷讨好自己的兄长,“不过,就算他看出来了,他也绝对想不到,早在三天前,这里的土著居民就换成我们的人了,他还是死路一条。”
锁欢有些不愉快,许进臣调集一千人潜入却没有告诉他,让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你真够粗心的,军营里少了一千人都不知道。”许进雷向锁欢吹嘘,“前几天侦骑不断报告路上出现可疑流民,我就猜到他们的动向了。”
这下,锁欢更不愉快了,五千人少了一千人居然没看出来,真是丢脸!
“不要将眼光始终盯着明国佣兵,要学着认同我们新的同伴。”许进臣指着打扫战场的土兵,“也许,以后你们都将担任土军指挥官。”
萨伊斯的情况堪忧,银子泼水似的撒出去,愿意殖民南亚的人却没有多少,一年来,萨伊斯的明国人仍然不足两万人,并且大多数都来自湘中地区,乡里乡亲的,让萨伊斯的发展很不顺利。李剑兰不知道抱怨多少次,说移民们拉帮结派自行其是,她的命令传到半路上就会被篡改的面目全非,许家和肖家的人更仗着许进臣的关系,不将她的命令放在眼里。
许家的长辈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他不该信任那个姓李的女人,她与贺家敬家的人打的火热,低价转让战利品讨好蒋家,分明想夺许家的权。许进臣对李剑兰有莫名的信任,也大致能理解她的苦衷:湘中世家都认同许家的权利,也只有贺家敬家的人,才可能被她利用;战利品的处理问题,不交给蒋家,许家七宗那帮败类肯定会贪墨一空,李剑兰一个子都捞不到。
但许进臣不敢就事论事,惹恼了许家宗老,一个不孝之徒的帽子扣下来,他的名声就会败坏地一塌糊涂,重视宗族伦理的明国人会集体唾弃他,他也就别指望得到朝廷的赏识,得到部众的拥护了。
“现在,真正能依靠的,反而是土著兵。”许进臣心底很不是滋味,或许,等他回到萨伊斯,驱逐掉军中宗族势力的渗透,用军纪代替宗法制度之后,他才能真正掌控军队的话语权,李剑兰毕竟是外人,有些事情她是做不来的。
带着点对李剑兰的愧疚,许进臣连续写了数封长信,安慰,勉励,承诺,保证,万分恳切地希望她能坚持下去,他说:你的危难之处我知晓,人生不如意事常仈jiǔ,顺心则损亲,顺亲则损心,无干贤能,桎梏所在,心之所系,非人力可为……事有不可行则不行,我知你非不能为……萨伊斯我的亲人虽多,你是唯一没有私心的,你以真诚待我,我必至诚回报之……
带着巴扎菲的尸身,许进臣和他的雇佣军朝着斜塔开进,斜塔从少数逃脱的骑兵中已经得知巴扎菲阵亡的消息,城市门户紧紧关闭,如临大敌。
许进臣命令一个俘虏带着三王子的任命书和自己的信进入城市,静待城市的决定。雇佣军的大队随后赶来,一天以后就能兵临城下。如果不得不与斜塔开战,他的计划就完全失败了,接下来还不如绕过这座城市,侵占纳马达河谷,在那里等待莫卧尔两个王子的决定。
斜塔驻军相当一部分是巴扎菲的亲信,统帅被杀在他们看来是仇恨,更是耻辱,他们叫嚷着出城决战。斜塔领主不希望战争在他的眼皮低下爆发,更不希望战争削弱斜塔的守卫力量,被对面的敌军反攻回来。两派人彼此争吵,互有顾忌,终究没能统一意见。
一天后,雇佣军主力到达城下,斜塔领主按约定打开城门,一夜之间,许进臣处死了四个将军(千夫长),软禁了十几个,掌控了斜塔。连续三天,许进臣以西线指挥官的名义召集军队,将他们聚集在斜塔、布谢、乌代尔。
仓促间,许进臣也不知道自己的命令有多少会被认真遵守,他也是第一次直接指挥如此规模的大战,以前指挥几个营作战的经验毫无借鉴之处——长达数十里的战线,他不可能直面战场,随机应变。
“现在,是拼人品的时候了。”后世在描述这场战役的时候,习惯引用这句话,尽管许进臣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值得怀疑。
乌代尔的军队素质最差,最先渡过撒加(Saga)河,北趋阿加梅,他们没有明确的目标,许进臣给他们的命令是沿途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不需要考虑军纪。他们是弃子,目的是动摇拉杰普特的军心,许进臣不认为他们有可能攻克阿加梅城。
布谢军是西线的主力,统兵大将(万夫长)是巴扎菲的副官,与巴扎菲有些嫌隙,许进臣除掉巴扎菲正中下怀,当下接管前长官的妻子和女儿,送上热情洋溢的赞美之词。但愿这个擅长马匹的家伙有些才干,许进臣命令他渡河北上,配合三王子渡河,目标是混淆视听,掩饰西线作战的真正意图。他们还是弃子,不过,如果他们败得太惨,西线和中线就可能被四王子的军队切断,许进臣只有跑路的份。
作为主攻的雇佣军和斜塔驻军将绕过阿加梅,直趋斋浦,这里是拉杰普特军的后勤主基地,占领这座城市,西面威胁阿格拉城,东面威慑阿加梅和玛尓坦,北面直趋德里。
沙迦汗在1640年开始营建德里,作为阿格拉的陪都,四王子即位后曾宣布迁都德里,因三王子的“叛乱”而被迫停止。斋浦尔一旦失陷,将沉重打击四王子的军心,为了后方稳定,四王子将不得不抽调大军围城,以莫卧尔军糟糕的攻城水平,许进臣有信心调动四王子十万人。
雇佣军进可供退可守,三王子也能借此机会夺取渡口,大举渡河,到时候,是死是活由天注定——三王子知道整个作战计划,他有五成半的机会赢取胜利,他决定赌这一把。;
第十四章 战争(2)
斜塔驻军加上周边聚拢的少数武装共有三万人,许进臣将他们分成三个纵队并行前进,亲帅雇佣军快速穿插,打乱莫卧尔军的部署。
来势汹汹的大举进攻,让拉杰普特和古杰拉特联军(简称拉古联军)有些懵然。他们摸不清对方的进攻方向,部署在斋浦尔的预备队(jīng锐)滞留三天才做出决定。
三天的时间,雇佣军将被动防守装备落后的地方驻军打成一团浆糊。紧随而至的斜塔纵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挺进百里,数十座城市或降或被攻占,雇佣军拥有了广阔的后方(补给基地)与敌军周旋。
但接下来的作战让许进臣郁闷,拉古联军仿佛发疯一样地迎击斜塔方面军,让许进臣的原计划彻底破产——他认为拉古联军会响应三王子的号召,主力围剿布谢军,现在,斜塔方向变成西线主战场了。
第五天,斜塔军的一路纵队遭遇优势敌军包围,危在旦夕,雇佣军弃之不顾,突然向东挺进,直逼阿加梅,一面散播消息,宣布乌代尔的军队已经包围阿加梅城。拉杰普特人信以为真,无心围剿斜塔军,奋起追赶东进的雇佣军。
成功迷惑拉杰普特军,雇佣军晓宿夜行,躲过拉杰普特的侦查,重新返回斜塔主战场。东进的拉杰普特军随后知道中计,但乌代尔军的暴行让大多将士拒绝回军,坚持先消灭侵入家乡的豺狼——许进臣人马看着拉古联军滚滚人马东进,暗地里为乌代尔军祈祷,早死早超生……
拉古联军去掉一部分东进部队仍然拥有绝对优势,斜塔纵队承受拉古联军的主力进攻,伤亡惨重,但作为守城一方,他们的对手伤亡更大。雇佣军返回战场,利用相对优秀的机动能力,攻击拉姑联军接合部,将战场割离的支离破碎,拥有主场优势的斜塔军慢慢挽回劣势。
拉古联军一面应付斜塔军的城防,一面小心提防雇佣军的偷袭。广阔的战场上,占据先机的斜塔军夺取了大量军需,拉古联军虽然拥有军力的绝对优势,粮草不济的情况下,军力无法集中,不断被趁虚而入的雇佣军蚕食,士兵流失严重。
为了挽回颓势,拉古联军不断捕捉雇佣军的动向,制造陷阱诱使雇佣军进攻,拉古军统帅认为,只要能消灭雇佣军,斜塔军不过是几十座孤城,不足为虑。
尽管许进臣将雇佣军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运气始终保持在最高值,但兵力上的绝对劣势始终难以弥补,如果没有外来力量,斜塔军和雇佣军要想赢取胜利至少需要一年。雇佣军在二十万军队的围剿下,每天在刀锋上跳舞,许进臣殚jīng竭虑,雇佣军不断快速穿插作战,军队减员严重,许进臣和雇佣军都疲惫不堪,无力继续维持。即使没有东进拉杰普特军返回战场,许进臣一方的惨败仍然不可避免。
“情况不妙。”知道作战计划的迪帕卡担心地说,“布谢军调动的拉古联军太少,我军承担的压力太大,已经无力反攻。”
许进臣很郁闷,他的估计偏差太大,布谢军最新动向显示他们已经与四王子的中线军队接战,但拉古联军视而不见,他们不忙着帮助四王子,却诚心与斜塔方面军死磕。最大的估计失误是,拉古联军从开始就拼命进攻,没有一丝保留的意思,迫使雇佣军连隐藏实力的机会都没有,连番作战,让雇佣军筋疲力尽。
连续高机动作战八天,土著佣兵任劳任怨,明国佣兵一个个不愿再跑了,叫嚷着要休整三天。高机动作战,许进臣需要不断分析情报,做出各种应急策略,连续八天几乎没有休息,也坚持不下去了。
“虽然时机并未成熟,但必须改变策略了。”许进臣安排了一次攻城战,允许雇佣军在攻陷城市后就地轮流休整一天——没有军法官的一天。做好安排,许进臣让部下准备一辆马车(或其它什么车),躺在里面呼呼大睡。
雇佣军一阵欢呼,一个个立刻jīng神抖擞,让人怀疑他们之前喊出的苦楚是不是耍赖皮。
巴巴里城的命运就是这样被注定了,趾高气扬的雇佣军只用了半小时就攻占了三千人防守的城市。当天,明国佣兵放假,城市的三万人口死掉了五千,第二天,土军放假,城市人口一个都没了,据说幸存不到三十。许进臣睡了两天醒来,听到城市惨案,叹息不语。
拉古联军在第三天夺回被遗弃的城市,繁荣的城市已经变成废墟,他们发誓复仇,拼命追赶雇佣军的脚步。
雇佣军带着追兵兜了一圈,与斜塔军的一部分会合,打了一场伏击战,消灭拉古军近万人,己方损失不到一千。许进臣就此领着军队与其它斜塔分队会合,沿途不断歼灭拉古联军的小分队——八天的机动作战,雇佣军轻车熟路。
半个月的战斗,拉古联军损失了至少五万人,斜塔军也伤亡三成以上。联军仍然zhan有优势,但他们的三十万大军剩下不到十万(其它要么逃散,要么缺乏粮草,被迫解散),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斜塔方面军虽然损失巨大,但会合后的连番胜利鼓舞了士气,斗志昂扬。
许进臣没有信心将战争继续下去了,如果三王子方向还没有好消息,他决定领军撤退,这也是他聚拢部队的目的,他准备放弃了。
雇佣军和纵队的会合缩小了战场,拉古联军趁机聚拢军队,将人数已经不到两万的斜塔方面军禁锢在一个狭小区域内,但严阵以待的斜塔军让他们犹豫不决,一时之间不敢主动进攻,十万大军缓慢靠拢,担心被逐个击破。
前半个月双方交战上百次,但没有大的战斗;这次,两军对垒,随时可能爆发决战。前期斜塔方面军表现的骁勇让拉古联军有所顾忌,许进臣根本不想继续打下去。
许进臣恶作剧地派人送去免战牌,拉古联军统帅立刻回应,双方友好地交换了意见,决定停战七天。
随军的欧洲人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荒谬,你死我活的战斗了半个月,双方就这样,拉拉手就可以宣布和平了?
许进臣觉得很冤枉,他早就猜测拉杰普特、古杰拉特人和四王子不过是盟友关系,拉古联军开打就拼命的架势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以至于备用的外交策略被废弃了。
拉古联军也觉得很冤枉,斜塔军气势汹汹的架势,迫使他们不得不拼命,早知道这样的结果,他们又何必白白牺牲数万将士?拉杰普特没有兴趣干预两个王子的争权夺利,古杰拉特军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国王吃饱了撑得发疯。夺嫡战争,两个“国家”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
也许是不打不相识,停战三天的时间里,斜塔方面军和拉古联军的士兵还举行了几次体育赛事。印地人的卡巴迪(注),明国人的蹴鞠,拉杰普特人居然还邀请一起打马球,让雇佣军汗颜。
一个国家没有横行天下的骑兵,富加四海的经济,怎么可能培养出马球联赛?打马球需要的马,一般的战马都不能胜任,历史上也只有霸占了整个蒙古草原,享受波斯供奉的唐朝才有这个资格;至于球员,就马拉特骑兵的素质,一场球赛下来,说不定大部分球员都要为国捐躯——不考虑装备因素,明国的jīng锐骑兵未必比他们优秀。
虽然看上去握手言和,两军的戒备却丝毫不敢放松,谁都不敢肯定对方什么突然打过来,毕竟,即使没有仇怨,半个月血战下来,也足够积累下一场战争的冤仇了。
停战三天后,许进臣听到让他吃惊的消息,作为弃子的乌代尔军居然击败了东进的拉杰普特军!虽然没有重创对手,但乌代尔军占据了战场主动权,阿加梅请求援军!
“三王子做人真够失败的,这样一个优秀的将军都没有发现。”得知战役经过,许进臣不能不叹息指挥者的才华,虽然有些侥幸的成分,也足够证明是个出sè的将才了。
“迪帕卡,有胆量做一件事么?”许进臣鼓励他,“做了这件事,我保证你在雇佣军中的地位得到稳固。”
迪帕卡已经完全折服于许进臣的军事才能,稍稍犹豫就答应了,他不明白许进臣为什么跟一个莫卧尔将军过不去。
乌代尔军的指挥官是个万夫长,懦弱无能刚愎自用,他手下却有一个出sè的千夫长,零星消息显示,这个千夫长刚正不阿,在军中很有威望,并且对莫卧尔很忠心。许进臣安排了两百个土著佣兵,新的乌代尔军指挥官混在其中。迪帕卡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个千夫长,然后随便找个合适的借口干掉,嫁祸给万夫长,然后,吞掉那支军队。
“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就出身这么不好呢?”许进臣叹息,“如果不是莫卧尔人,起码也能在雇佣军里当个主力营官啊。”
乌代尔将帅换人,让拉杰普特人很满意,双方的友好程度又高了一层,许进臣暗示不介意拉杰普特军消灭乌代尔军。拉杰普特东进部队遭遇惨败,有所顾忌,对于许进臣的提议不置可否。
三王子没有辜负许进臣的期望,在布谢军的帮助下,渡过了昌巴尔河,四王子眼见天险失去,匆匆打了一场反攻,耗尽带不走的附属部队,领着自己的亲军撤回阿格拉,沿途焚烧粮草,填埋水井,将人马尸体扔进河里,总之,不让三王子的军队自在——至于因此造成上百万土著流离失所,瘟疫盛行,造成十几万人丧命,他老人家就管不着了。
得知布谢军的出sè表现,许进臣后悔了:早知道那个会拍马屁的副帅这么优秀,也该派人把他干掉才是。
“难道莫卧尔气数未尽,上天硬要塞给他们一群将才?”
打败四王子的大军,三王子很是兴奋,奖赏了雇佣军十万两银子,倒霉的巴扎菲早被他忘记了。
“这个家伙真够薄情的。”许进臣看完整篇赞美言辞的信,心中为屈死的若干人等不值——乌代尔军未来之星的千夫长被除掉了,战争中表现优异的将才被冷落了,许进臣挑选了一群溜须拍马心眼灵活之徒,大肆赞叹一番推荐给三王子。
随着四王子的败退,雇佣军的使命也到了尽头,即使许进臣不翻脸,三王子也会将如何处理雇佣军提上rì程,许进臣必须为接下来的冲突准备了。
雇佣军多次为斜塔军解围,斜塔军也多次协同作战,雇佣军没有时间搜集战利品和军需,斜塔军私底下代为“征收”了不少,yín贱的佣兵甚至和斜塔军共享女人,两军很多军士有了过命交情。明国佣兵虽然瞧不起土著或蛮族(莫卧尔人),但随着交往的频繁,歧视虽然存在,交情的基础却打下来了。许进臣估计,一旦雇佣军与莫卧尔起冲突,斜塔军有很大可能xìng袖手旁观。
取得昌巴尔大捷,三王子没有做任何停留,四王子破坏沿途军需供应,他就紧急凑齐军中余粮,选派一支上万人的分队追击。
四王子身边尚有五六万人,但大败之下心虚军疲,被一万人追击,路上跑散了大半,逃回阿格拉只剩下两万。他的东线军团得知四王子战败的消息,除了他的亲信部队,其它将军都率部投降。
大势已去,阿格拉的官员贵族对待四王子就没那么友善谦恭。恼羞成怒的四王子一口气处决了数百人,带着残兵败将西逃。路过德里的时候,四王子顺便留下全部步兵,号召全城百姓守城,抵抗邪恶勾结吃人不吐骨头的明国恶魔的三王子,自己则领着数千骑兵一溜烟跑的没了踪影。
沙迦汗剩下最后一口气看到自己的三儿子,刚要语气悲凉地说出大儿子和四儿子的无情,三王子一口唾沫打断了他,“老东西,你也有今天啊。”
于是,沙迦汗很遗憾地离开了人世。
三王子命令书记官写好遗命诏书,抓起沙迦汗的手按个手印,皇位传承算是结束了。
为了方便控制莫卧尔帝国,三王子将沙迦汗的尸身留在泰姬陵对面的阿格拉堡,秘不发丧,以沙迦汗的名义宣布大王子和四王子胁迫皇帝,非法掌控王城禁军和擭取皇位,cāo纵法庭缺席宣判两位王子死刑,不明真相的胁从不究。
连番大战,让阿格拉附近满目疮痍,三王子联系上德里守军,被遗弃的驻军长官明智地选择了投降。三王子在阿格拉匆匆登上皇位,随后宣布迁都计划,带着自己的领导班子迁往德里,来不及赶到的前阿格拉官员,就算自动放弃官位了。
注:
卡巴迪:大致是一个过线游戏,在一个大圈子内,一个人单挑一群人,闯过他们的防线,触摸他们身后的一条(画好的)线就算胜利。期间,允许把防守的人群打趴下——如果能一挑八的话。
第十五章 战争(3)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三王子忙着掌控全国大权,接管地方军队,派驻新的驻军。雇佣军的存在似乎被忘记了,就连沙迦汗的尸身也被忘记了,尽管还有很多命令是以沙迦汗的名义签发的。
三王子以国库空虚为由,为沙迦汗举行了简单的葬礼,阿格拉堡被直接作为墓穴封存,动员上万人将整个城堡用泥土石块封死。
十一月初,三王子以Al-Sultanal-AzamwalKhaqanal-MukarramAbulMuzaffarMuhiuddinMuhammadAurangzebBahadurAlamgirI,PadshahGhazi(三王子全名)的名义任命许进臣为莫卧尔帝国禁卫军统领,即刻随使节上任,不得有误。
许进臣被这突然任命震的摸不着头脑,他尝试询问更多情况,使节很是不满许进臣接受任命时的随意,冷冷说,到了自然知道。使节的傲慢激怒了一边的雇佣军营官们,许进雷担心堂哥真接受了这个乱七八糟的任命,立刻招来两个卫兵,命令他们将不识抬举的使节打出去。
许进雷的擅作主张让许进臣很不愉快,从许进雷枉顾军纪的态度,他可以推测李剑兰在萨伊斯的为难之处。许进臣假装非常生气,命令进来的卫兵将许进雷押解出去,顺便罚了三十军棍,他觉得有必要教育这个堂弟了,否则,他这个堂哥身份就会永久取代统帅地位。
许进雷不知道堂哥的意思,只当许进臣真要接受蛮族皇帝的任命,一路上痛哭流涕,宣称死谏,惹得其它营官纷纷请命,要求收回成命,让许进臣郁闷不已。
许进雷有军事天赋,但太单纯,放在身边扰乱军纪,放在外面不定被人利用。许进臣很头痛怎么安排这个堂弟,但他下定决心不再将他护在羽翼之下了。
接过任命书,许进臣安排使节留宿,召集幕僚商讨应对之策。迪帕卡熟悉奥朗则布(Aurangzeb意为王冠佩戴者,三王子正名)xìng情,认为这是动手的先兆。如果许进臣北上德里,一定会被抓起来,至多安排虚职软禁,许进臣默许这个推测。
接下来,幕僚讨论的问题就是怎样合理拒绝,尽可能拖延冲突。雇佣军现在只有三千多人,连斜塔军都未必能战胜,冲突起来只有逃亡的命,弹药告罄的雇佣军前途堪忧。
欧洲人还是那么直接,他们说,既然战争不可避免,不如后撤避让。
明国人犹豫很久,觉得应该派人游说奥朗则布或其部众,但遗憾的是,雇佣军中找不到苏秦张仪这样的辩士(这个职业比所谓吟游诗人酷多了)。
迪帕卡为首的土著出身在这样的会议上有些自卑,沉默不语。
许进臣个人认为还有考校的余地,奥朗则布刚刚即位,立足未稳,未必就会主动宣战,接受任命固然死路一条,不接受任命未必就一定会遭到攻击。奥朗则布说不定也是试探。
商议没有结果,张鼎新派来的信使到了,德干高原上,以海德拉巴大公为首的亲明势力公开宣布接受明国保护,留守的雇佣军兵士组建了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大部分土兵)北上,自号公明(公道大明)大举进攻莫卧尔军队,号召德干土邦主为了宗教zì yóu起来反抗。
德干行省的军队忙着应对东西两面的马拉特和甘德瓦尔,兵力空虚,公明军挟雇佣军之威势如破竹,高尔康达和比加普尔土邦响应如cháo,气势雄浑。
许进臣从信的门缝处读到了另外一层意思,土邦响应归响应,却一个个按兵不动,张鼎新希望雇佣军主力尽快南下接应。
信使不仅送来了德干的情报,也带来了弹药:昌巴尔河战役期间,张鼎新,通过收买和利用地方土邦,在输送弹药途中秘密准备了大量弹药囤积点(锁欢:怪不得每次接受弹药都不足数)。
许进臣对于张鼎新的自作主张恼怒到极点,心底却有种莫名的解脱,他不得不承认,张鼎新代替他做了他希望做而又一直犹豫的决定。
许进臣认为时机尚未成熟,雇佣军无力对抗奥朗则布的数十万大军,萨伊斯军距离太远,相对挑起大战,他更愿意相信奥朗则布的诚意。
他的思维摇摆于雇佣军和明军之间,希望树立明军的旗帜,又希望以雇佣军的名义功成身退。
雇佣军的肆无忌惮引起莫卧尔的敌视,许进臣一面努力约束佣兵的情绪,另一面需要劝慰被损害的莫卧尔人,夹在两者之间的为难,让他的情绪左右摇摆,既想放开一切大战一场,又不希望不自量力的挑衅导致一败涂地。莫卧尔的百万大军,哪怕被夺嫡之战严重削弱了,也不是雇佣军能够抗衡的,其中只有胜利的侥幸,而没有必胜的可能。
作为军人,免不了在战场上赌命,但许进臣认为,明智的将军应该避免胜率低于五成的战争(战斗),哪怕其中有再大的收获。以弱敌强的战斗都是被逼出来的,处于弱势却被迫赌命,在他看来本身就是无能(被逼)的表示。
“奥朗则布的任命不安好心,我们没有退路了。”内部会议,明国幕僚得知张鼎新的做法放弃了矜持,“他要战,便战!”
废话,张鼎新都已经开战了,雇佣军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许进臣宣布正式组建指挥部(不敢称统帅部),分管军事和民政外交。幕僚成员正式分工,军政参谋按部就班;营官将官分离,营官负责中层指挥(具体指挥),将官调入指挥部,负责区域指挥任务。
若干南亚出身的幕僚留在斜塔军和拉古联军当中,河蟹社会需要他们游说双方的克制。拉古联军自四王子败逃已经名存实亡,但考虑到奥朗则布的敌对立场,全军仍然保持战备状态;斜塔军在许进臣的有心挑拨下分裂为若干派系,三大纵队三个统帅,纵队之下又有若干分队,谁也服不了谁。
雇佣军离开西线,拉杰普特、古杰拉特、斜塔派系,多方势力也就失去掣肘,再加上留守幕僚的挑拨离间,短期内是不可能有余力对付雇佣军了,雇佣军在西线表现出的彪悍也让他们顾忌。
雇佣军叛乱的消息传到德里,奥朗则布立刻采取了坚决行动。
“白眼狼?养虎为患?驱虎吞狼?引狼入室?”奥朗则布只知道,为了他的权威,为了被背叛的心灵,为了莫卧尔帝国的绝对统治,雇佣军必须被彻底消灭!”
奥朗则布调集能调集的军队围剿雇佣军:为此,不惜承认古杰拉特的地位;为此,不惜准许拉杰普特政教zì yóu;为此,他默许甘德瓦尔对德干行省的侵占;为此,他示弱马拉特人;为此,他给予孟加拉完全自治。为了消灭雇佣军,奥朗则布的决心让人震惊。
德干行省遭遇四面打击,数万驻军捉襟见肘,但夺嫡战争并没有影响到德干,奥朗则布带走的大军相当一部分是附属土邦军。危机状态下,行省代总督征发青壮,聚集大军,号称六十万,实际二十万左右,迎击南下的许进臣,他们相信,只要消灭许进臣,雇佣军的危机就可迎刃而解。
雇佣军缺少地图测绘人员,莫卧尔的地图粗糙地让人发指,土著很少出远门,找不到长途的向导。完全陌生的地方,许进臣不得不沿用原北上路线,哪怕明知道这条道路莫卧尔部署了大军。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奥朗则布的决心让许进臣知道了什么叫“匹夫之怒血溅三步,帝王之怒,血流漂杵”。在帝王的威严之下,他的小动作是如此可笑,他为自己的布置沾沾自喜的时候,奥朗则布几个妥协就让雇佣军成为众矢之的,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敌人,甚至连雇佣军中的土兵也不再可靠。四面喊打声中,雇佣军上下胆战心惊,朝不保夕,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帝国的怒火,这个帝国,拥有近百万常备军,能够临时征发数百万士兵!
为了生存,许进臣再也顾不上道义,他接受了yīn险幕僚的提议:销毁沿途村寨,驱赶土著流亡,怂恿不法之徒四处劫掠。
中华历史上,更朝换代和异族征服能让汉族人口减少四分之三,以致人们喊出“乱世人命不如狗”的浩叹。南亚的土著虽然被轮番征服,他们却没有遭到多少血腥的杀戮——在征服者眼里,温顺的土著是会说话的财富。
但雇佣军不需要这些人口财富,雇佣军过处,暴乱仿佛瘟疫一样地蔓延,杀戮驱使杀戮,饥饿驱使杀戮,蛊惑驱使杀戮,野心驱使杀戮,大义驱使杀戮,中华历史上,从不缺少这样的例子,也从不缺乏这样的手段。
英国学者韦恩斯#8226;库伯《血腥大明:维迪亚往事》:
“……那一段血腥的过去,人们流离失所,倒毙街头,烽烟漫天,哀鸿遍野,尸填沟壑,狂风席卷,杀戮不断……纯良的印地人被另一种文明蛊惑,这个文明信奉乱世出英雄,信奉强权,信奉大义一统,信奉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一个人是杀人犯,杀一万个人是英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强者杀弱者,优胜劣汰强者生存……这是一个自认仁义,杀戮漫天,下层愚昧,上层虚伪,自大狂妄的文明……这个文明,在全世界犯下了无数暴行……莫卧尔夺嫡之战延续两年,死亡青壮不过五十万,(雇佣军挑起的)维迪亚暴乱,三个月时间,至少三百万人死去,沃野千里,十年后渺无人烟……”
许言颐:《我的父亲》:“即使多少年过去,那里(维迪亚)也是他忌讳的话题。”
许进臣解散了雇佣军中的土著兵,许诺他们美好希望,准许他们自立为王,教导他们集结流民,蛊惑他们攻城略地。这些土兵在雇佣军中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在佣兵的影响下,他们抛弃了佛教的逆来顺受,婆罗门教的忍耐顺从。
从陈胜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五代十国镇州节度使安重荣的“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枪杆子里出政权就不说了——幕僚轮番上前,颠覆他们的传统,激起他们的(雄心)野心。
近三千土兵,分成十份,也比十个小土邦强,饿得眼冒绿光的流民,不介意为了一顿饭杀个把人,裹挟饥民冲击富户和县城,直到全国大乱,乱世的英雄!为了乡亲父老不挨饿,揭竿而起,杀死为富不仁,杀死贪官污吏,乱世的英雄!为了消除战争,实现全国统一,乱世的英雄!
“你们,就是英雄!梵天千年一梦,现在,他醒来了,世界将改变,你们是神的使者,代替神管理这新的世界!”许进臣代表雇佣军,对即将解散的土著兵高声宣布,并允许他们带走配发的火枪。
暴乱的蔓延让临时征募的土著兵人心惶惶,根本无心作战,少数土兵甚至加入劫掠的行列,德干行省不得不放下身段,干涉土邦“内政”。莫卧尔军不纯粹的成分,让干涉行动不仅不能起到预期效果,反而激化了矛盾。南亚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激烈的贱民暴乱,以至于不论贵族还是平民,都在惶恐不安中承受着天崩地塌般的剧变。
去掉不可靠的土兵,一千佣兵,利用缴获的数百马匹(战马和驮马),带足军需快速向南行进。许进臣将机动xìng发挥到极致,jīng悍的雇佣军,让莫卧尔军不得不感叹:人多了追不上,人少了追上去送死。
德干的jīng锐被奥朗则布抽走了,德干军的追击行动不断落空,不得不采取守株待兔的方式奋力狙击。
雇佣军借助向导绕行,虽然避开了大多数危险,却也让路程大大增长。一个月后,马匹大量倒毙,佣兵杀马作食,露宿山林,夜行晓宿,喝冷水,吃半生不熟的烤肉,每天都有人病倒。没有莫卧尔人提供军需和营地,没有一刻的安宁歇息,佣兵们终于知道战争的艰苦,再没有过往的骄横,他们不再认为,莫卧尔人不堪一击,德干征服和昌巴尔大捷不过因人成事,靠沾佣兵的光。
雇佣军成军以来,虽然战事频繁,但莫卧尔的慷慨供应,充足营养下,良好体制抵制了水土病(注);从斜塔南撤,雇佣军的艰难行军,让佣兵体制大幅度下滑,生病人数迅速增加,军中不少人疑神疑鬼,认为这是天罚,对莫卧尔王朝也产生了畏惧之意;许进臣熬过了蒙奇围城,经历过艰难撤军,身体虽然遭受重创,但已经适应南亚环境,整支军队里,最后竟然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任何不适,让佣兵们惊奇不已,视为奇迹。
为了军心稳固,许进臣不得不以自己的身体装神弄鬼,几个幕僚居心不良,暗地里灌输类似真命天子之类的谣言,仿佛许进臣不生病就是土著之神眷佑,注定以后将成为南亚土著的主宰。
两个月过去,佣兵中能作战的剩下不到三百人,大约两百人在途中病逝,拖着近五百人的病患,距离张鼎新的军队还有五六百里的路程,雇佣军躲在无名山沟的一个村落里,悲观绝望的情绪蔓延。
幕僚建议许进臣放弃病患,带着能行动的佣兵逃亡,许进臣始终下不了这个命令,另一方面,他也不放心留守的张鼎新军队,也许,留守雇佣军的状况更加恶劣呢?少数幕僚责骂张鼎新冒然开战,建议许进臣上书莫卧尔皇帝,将张鼎新砍了请罪;雇佣军功勋卓著,只要放下点尊严,不愁得到莫卧尔人的重新宠信;甚至有人说,奥朗则布对许进臣很是另眼相看,如果他能够效忠莫卧尔,必定能救雇佣军于苦海。
许进臣心底未尝不责怪张鼎新的擅作主张,目前这样的困境,正是他以前所担忧的,而实际却比他的想象更恶劣,但他憎厌怨天尤人,反复无常,自欺欺人。张鼎新的做法,本来就是他的备用方案之一,既然决心已下,不管是他下的,还是部下代为做出的,都没有追究的意义,做出决断是用来坚持的,不是用来后悔的——如果选择可以修改,还需要选择么?
所有的焦虑和担忧,其实都来自外界情况不明,雇佣军虽然还有几十匹马,但这些马的价值仅止于提供马肉了,两个月耗尽了它们的jīng力,连行李的重量也再承受不起,更不用说组建侦察骑兵。
第十六章 战争(4)
“如果我们攻下黎萨温,最后结果是引来莫卧尔军的围攻,全军覆没呢,还是牵动前线局势,让张鼎新的军队取得突破,实现成功会合?”许进臣召集自己的幕僚,讨论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
雇佣军得到的有关张鼎新的最新情报是一个月前,都是不好的消息:莫卧尔人发现了他们的弹药囤积点,以后再也不能获得补给;公明军几乎攻下一半德干行省,却被突然放开手脚的莫卧尔军的逆袭打的措手不及,战线混乱;莫卧尔突然宣布一系列让步政策,原本支持雇佣军的高尔康达和比加普尔土邦退缩了;马拉特军向雇佣军控制的城市(土邦)发起了进攻。
黎萨温距离无名村四百里,在一个月前的情报中,黎萨温是莫卧尔军的前进基地。许进臣计划的基础是公明军的败退,莫卧尔军的追击,以及莫卧尔人还没有发现许进臣的军队已经到达这里,维迪亚的假象迷惑了追兵,也牵制了德干的军力。
“在黎萨温附近对峙,公明军应该还有相当实力,不到万不得已,张鼎新不会撤退,莫卧尔军的实力随着征兵和援兵的到来会逐步增强……这样,双方的对峙已经会维持较长时间……追击匆忙的话,黎萨温将留下大量军需,甚至可能是来不及推进的后勤总基地。”
分析推测莫卧尔军可能派出的指挥官以及他们的xìng格,推演假设公明军的应对方式,然后就是讨论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xìng,以及必要的补充和退路。最后,许进臣得到了他想要的结论:攻城的成功不到三成,攻下城市后得到公明军的及时反应可能xìng不到一成……完成预期计划的可能xìng不到百分之一,全军覆没的可能xìng超过六成。
“干吧,也许,莫卧尔人还没有想到我们已经到达他们的眼皮底下。”锁欢听不懂幕僚们的分析,但这不影响他给出建议:“不用这个计划,我们就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在村子里休整了三天,热水热饭,总算有两百多人回过气来,勉强能参加军事行动。
勉强集结四百三十名士兵,留下病势较轻的一百人守护两百多个病患,村民早被屠杀殆尽,莫卧尔人一时也发现不了他们。在劝慰留下的佣兵时,许进臣说了谎话,他心底知道,会合公明军后,除非有机会夺取德干行省,否则他会即刻东进与萨伊斯会合,不会再冒险回到这里,他们被遗弃了。
军服浆洗的干干净净,刺刀火枪擦的锃亮,雇佣军在距离黎萨温十里之外亮出严正军容,许进臣郑重告诫佣兵,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摆出点气势,一身乞丐装是不可能吓住莫卧尔人的,他们的军力不够,也只能依靠曾经打下的威名了——比加普尔之战,奥朗则布亲自评价了一句:以一敌百,狮虎之军。
第一个猜测被证实了,黎萨温的莫卧尔军的确全力追击公明军了,留守的士兵不超过三千人。
黎萨温人口不到四万,算不上大城,城外有三个废弃的大军营,许进臣估计这里曾经聚集的士兵超过五万人,一个很可怕的数目,他不敢想象公明军怎么逃过劫难。莫卧尔军追的很急,军需相当部分仍然堆积在军营中,三千守军不得不同时守护三个军营和城市,军力分散。
雇佣军四百多人不多,但整齐的队伍总是能让人感觉莫大的压力,留守的游骑兵和哨兵都是些没见识的新兵,远远看见衣甲鲜明的佣兵就连滚带爬地跑着报jǐng,四百人的规模经过几番周转,传到城内时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人。积威所在,留守的二线部队都慌了手脚,匆忙凑集几百人迎击——考虑雇佣军的攻城能力,他们认为野战更有优势,结果还没有见着雇佣军的面就在半路溃散,许进臣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打了打胜仗,随后占领了城市。
三个军营的守军加起来有两千人,他们接到黎萨温的求援信,才完成集结就得知出击的军队已经被击溃,错误估计了雇佣军的人数,守军营还是守城,驻兵长官争论了大约半个小时,等他们决定好,雇佣军攻占黎萨温的消息也传过来,这下,这些军营守军死心了,急忙烧掉不能带走的物资,赶紧逃亡。
许进臣站在城楼上,看见四五里外燃起的三道浓烟,一时也说不出其中滋味,他觉得,运气这个东西,有时候还真是能创造奇迹。
雇佣军人数不足,无法完成对整个城市的占领,城内有身份地位的人差不多都跑光了,不过也抓住了些老弱病残。经过一番审问弄清形势,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看样子,我们不会死掉了。”
张鼎新的军事指挥才能一般,但布局能力很强,侵略德干行省遇挫后,张鼎新立刻主动收缩战线,将主力集结在许进臣回归的道路上。明**事手册上关于挖掘战壕(注)布置防线修建碉堡的资料很多,所幸张鼎新也很有研究。
纵向战壕起初让莫卧尔军觉得可笑,他们嬉笑着,沿着公明军挖出的战壕躲避子弹接近对手,然后他们痛苦地知道,原来战壕是慢慢挖深,他们安全地接近了公明军,却陷在深坑里,前进无门后退无路,无数人被打死在壕沟里,连坟墓都不用挖。
这个意外的胜利不仅挽救了军心,让莫卧尔人加倍小心,反而帮助了公明军训练新兵。张鼎新趁机虚张声势,让谨慎的莫卧尔人迟迟不敢分兵包抄,反而担心公明军迂回突击,断其粮道。
公明军全军一万两千人,真正能战斗的只有六千人左右,其中火枪手不到一千,兵力薄弱,张鼎新聪明地选择了一个地形狭隘的战场,将莫卧尔军的兵力优势也削弱了,综合因素下,黎萨温战役,张鼎新坚持了近两个月,直到莫卧尔换了个鲁莽将军,付出上万损伤才攻破防线。
许进臣得到的战事状况(综合分析的结论)是这样的:分兵作战发挥了莫卧尔的兵力优势,迅速击溃公明军,迫使张鼎新采取“断尾”战术摆脱追击;尝到分兵甜头的莫卧尔军兵分六路(每路都有近万人),或追或堵迂回包抄无所不用其极,张鼎新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选择内线战术,领着莫卧尔军后撤了大约两百里,然后突然反向杀回;莫卧尔完全没有料到张鼎新会突然反击,结果有四路军队依旧懵然地抄近路前方堵截,只有两路军队及时掉头追赶。
现在,许进臣很乐观地估计,张鼎新的军队距离黎萨温不到一百里,追击他们的两路莫卧尔军加起来只有两万人,并且仍然没有合兵一处,另外四路莫卧尔军已经深入比加普尔,距离黎萨温超过三百里,以他们的行军速度,十天之内别想返回战场。
“天无绝人之路!”雇佣军在黎萨温泡药水澡,喝肉糜热汤,好生调养了一番身体,希望之光照耀,佣兵们很是恢复了些神采。
许进臣亲自带着身体较好的十几个佣兵和几个土著翻译,骑着俘获的战马外出打探军情,大致得出公明军的位置和行军路线,并在第三天与张鼎新的军队取得联系,约定见面的地点,并部署了一场伏击战。
两路追击的莫卧尔军追的很急,并且他们担心公明军攻占黎萨温,分别派出了信使jǐng告公明军的接近,却反而取得了反效果:黎萨温守军在南面安排了斥候眼线,却将北面忽略了,让许进臣趁虚而入。
伏击战打的很狼狈,许进臣高估了雇佣军的行军能力,张鼎新高估的雇佣军的战斗力。结果雇佣军迟到了近一个小时,张鼎新则包围了太多敌人,以致明军付出了多一倍的伤亡,多花费了三个小时,才最终消灭包围圈中的莫卧尔军。
所幸另外一路追兵企图绕路在黎萨温堵截公明军,将两支军队的距离拉的有些远,等(这路追兵)赶到战场,歼灭战已经进入尾声,勉强冲击一番未果,这支军队只好灰溜溜地撤退了。
雇佣军和公明军会合,没有重逢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前途的忧虑。张鼎新得知五千雇佣军北上,现在只剩下四百人,当场差点晕倒,得知在维迪亚留下了三千土兵干扰追兵,才勉强回过神来,干涩地询问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许进臣的意思是重新撤回萨伊斯,但张鼎新对这个计划表示了深深的怀疑,公明军中的土兵是不会远离自己的家乡的。如果坚持返回萨伊斯,穿行在敌国土地上的六千里的路程,其中有不可想象的艰难。
“留在德干?这里只有不到一千的明国人,土著和土著兵都是不可靠的,而且,弹药补给根本得不到保障。莫卧尔大军一到,首鼠两端的土邦主肯定会选择背弃明军,他们都是很睿智的人,识时务,懂得依附强者得到保护。
许进臣的计划是利用高达瓦瑞(Godavari)河,这条河发源于西高止(westernGauts)山的高达瓦瑞河横贯德干,流入孟加拉湾,目前正式涨水的季节,距离黎萨温也只有七八十里。这条河一直在许进臣的关注之中,并暗地里委派了测绘人员探查水文特征,探索航道,明国殖民法中,地图测绘是重要的一环,雇佣军中测绘人员太少,但河道探索却是最积极的。
张鼎新听完解说,才明白许进臣一直安排他搜集羊皮袋的意义,比加普尔战争时期羊皮渡河他还是很熟悉的。
羊皮袋不耐远游,许进臣发动军队砍伐树木制造木筏,南亚乔木水分多,木质酥松不利造船,承载能力也很差,关于这个情况,湘西放排汉子帮助给出了些建议,许进臣趁机向萨伊斯要求更多会放排的佣兵。
在莫卧尔其它四路军队到达之前,雇佣军必须完成全部木筏,每只筏子需要木料十根,载人五到八人,十天之内,雇佣军需要砍伐近两千树木,并运送至河流!
土兵对于砍伐树木并不热心,甚至有些消极怠工,莫卧尔人对于反抗他们的人极为残酷,这些土兵都清楚,如果雇佣军乘船逃亡,他们这些留下的人没有好下场。七八千人的筏子是不可能在十天内凑齐的,而且,土兵也不愿意离开家乡。
怎样安抚土著的情绪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些见过血的土兵是不能用野蛮的杀戮威慑住的,一旦激起兵变,雇佣军即使能消灭他们也将伤亡惨重。张鼎新通过重用极少数土兵培养了少量亲信,这些人对明军死心塌地,雇佣军指挥部讨论一番后,派出最有口才的人游说他们,帮助他们建立权威,将维迪亚“革命”告诉他们,让他们想法与北方会合,雇佣军与萨伊斯会合后,将支持他们建立自己的国家。
“莫卧尔疆土虽然辽阔,但分配的人太多,谁伐的木头多,谁就有优先分配权。”
勉强激起土著军官的热情,许进臣领着雇佣军攻伐了附近几个村镇,尽可能搜集粮草,制作干粮,还要防止黎萨温莫卧尔军的偷袭。双方的战斗规模都很克制,许进臣明白消灭再多莫卧尔军也没有意义,莫卧尔将军则担心伤亡太大影响地位——莫卧尔半部落xìng质的军事体制救助了雇佣军(注)。
砍伐木料的第七天,雇佣军北面的追兵赶到的越来越多,并且开始沿河东进,大约想在河流前方阻截雇佣军,许进臣手头的资料现实,高达瓦瑞河前方有狭窄的河道,如果被莫卧尔人抢占,只需要十几台临时制作的投石车就能砸死大批人。
无奈之下,许进臣急令最信任的锁欢带着一个营队乘羊皮筏顺流而下,抢占河道附近的山崖;另一方面加紧制作木筏,必要的情况下,他也只好遗弃部分军需,尽快顺流东进了。
无名村的佣兵虽然救之不及,许进臣还是派信使送过去一封信和一个忠告,他请求那些佣兵在被莫卧尔人发现后投降,将信转交给莫卧尔皇帝,信中许进臣要求奥朗则布记住雇佣军的贡献,也隐含着威胁:明军俘虏是大明帝国和莫卧尔帝国和解的基础,如果不希望不死不休的战争,最好好生安置他们。
第九天,雇佣军制作了九十六个木筏,许进臣觉得不能耽搁,将木筏用藤条连接起来推进水里,佣兵们背着大量干粮依次跳上筏子。佣兵们完全上船后,还有大约三十个筏子空着,某个土著军官率先喊了一句,土兵们如梦初醒,争着朝木筏游过来,数百人被水冲走,另外也有数百人爬上了船。
许进臣看着岸边绝望的土兵们,心底很不是滋味,张鼎新建议枪杀爬上来的土兵,为锁欢的营队腾出空间,他拒绝了。
沿途风景怡然,放排的汉子不由唱起了家乡民谣,逃生的喜悦让佣兵们纷纷合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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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遭遇过莫卧尔的火炮,炮弹激起的水柱让不少人掉下河里,但没有木筏被打中,损失很少,德干的莫卧尔军队火炮少的可怜,而且都是些古老的型号。
经过锁欢坚守的山崖时,锁欢的营队即将上演悲壮的一幕,木筏的到来让山崖上响起热烈的欢呼,但却无助于他们将悲壮进行到底:他们纷纷从数十米高的悬崖上跳下来,三百多人只有不到一百人获救。
经过这片危险的峡谷,木筏顺流东进,速度飞快,期间虽然也有少量驻军企图以小船阻挡,但近百木筏顺流冲击而下,火枪排shè和放排汉子的技巧,让雇佣军每次都化险为夷。
雇佣军在甘德瓦尔的纳格登陆,途中只损失了六只木筏,登陆的人员尚有一千两百人。甘德瓦尔大军还在前线与莫卧尔人对峙,雇佣军的到来让他们惊惧不已。许进臣攻占了几个土邦城市,捆绑当地土邦主随队前进,沿途利用他们震慑土邦,或多或少地获得些补给。甘德瓦尔人发现明军没有预想中的残暴,又没有消灭雇佣军的信心,很有阿Qjīng神地施舍了些粮食牲口,没有危难雇佣军。
离开甘德瓦尔时,许进臣写了封信让俘虏的土邦主转交给甘德瓦尔地位最显赫的几个家族,声明他的宗教态度和亲善立场,顺便贬低了一番奥朗则布和莫卧尔人,宣称他们狼子野心,明军和甘德瓦尔人应该携手共进,共建南亚河蟹社会,诸如此类。
比哈尔和西孟加拉土邦主接受了莫卧尔皇帝的命令,在边线布置重兵等待雇佣军自投罗网。但萨伊斯明军的突然东进让比哈尔人不得不大量抽调西线军力,雇佣军打了几个小胜仗,屠灭几个城邦,震慑住兵力薄弱的西孟加拉,随后北上,与萨伊斯明军两面夹击比哈尔。
比哈尔陷入两线作战的境地,加上少数亲明将领偷偷放水,李剑兰和许进臣成功实现会师。
会师的明军军威大涨,许进臣借机与比哈尔人签订和平条约,宣布放弃侵占的领地,在索要部分财物和粮草后东撤。
许家为了蛊惑更多人移民南亚,将许进臣宣扬的仿佛岳武穆再世,关羽重生,许进臣在莫卧尔腹地数十万军队围攻下安全撤回也平添了些神话sè彩。心理作用加上许进臣本来的军事才能,这支军队势如破竹地攻破二王子的防线,收复拉杰沙溪北端,并迫使二王子割让整个地区。
拉杰沙溪以北是喜马拉雅通道出口,南面是加木纳河和恒河相交形成的三角洲,土地肥沃,交通便利,许进臣自此获得了真正的前进基地。
临时军zhèng fǔ简单丈量土地,不到一个月将土地瓜分一空,移民分到肥沃的土地,对许进臣的信赖达到顶点,军队的整编因此顺利进行。
萨伊斯军队以宗族地区特征汇聚成军,许进臣将他们全部打散,除保留许氏和石珠四姓为主的一个近卫旅,其它全部打散重整;许氏旅是许进臣妥协的产物,为了消除许家影响,近卫旅组建五姓营,许进臣另外从雇佣军中挑选佣兵组建个人的近卫营,这样,伴随许进臣后半生军事生涯的进臣旅就被分割为六个营,“六营编制,确立了许进臣的绝对权威”。
奥朗则布得知二王子割让拉杰沙溪,当即宣布不承认《东吉条约》,命令尤塞尔率领三万莫卧尔军东进,给予他沿途征集土兵的权利,并喊出驱逐明国人的口号,战争正式升级——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南亚土邦要么加入莫卧尔阵营,要么投靠明军,没有其它选择。
注:
莫卧尔将军麾下士兵等于他的私产(部落),必胜的战斗他们很勇敢,因为皇帝会奖赏他们更多士兵,但前途难料的战斗,他们就不那么热心,士兵是他身份的象征,不能白白牺牲为人作嫁。否则,黎萨温的莫卧尔军凶猛进攻,雇佣军根本没有时间采伐树木,搜集补给。
第一章 比哈尔(1)
分配土地和整军同时,许进臣上书朝廷,请求重新建立南亚总督府和统领处。拉杰沙溪则暂时以代总督和代统领管理南亚事务,雇佣军幕僚正式被任命为统领处各级参谋和总督府官员。
许进臣身具军政大权,许家夺取了不少副职,张鼎新等人只能充任普通参谋,李剑兰被许进臣强制任命为近卫(佣兵)营营官,兼任近卫旅副官,即军中二号统领。许家虽有不满,但军事上他们所知有限,最终选择了妥协。
李剑兰被许进臣强制任命后,军中传出不少暧mei传言,这些传言影响了李剑兰对军队的控制,许进臣假装不知,他认为这样有利于架空李剑兰的地位,信任归信任,他并不希望真正将军队大权交给她。
莫卧尔进军的消息传至拉杰沙溪,许进臣迅速做出兵进比哈尔的决定,拉杰沙溪的土地刚刚分配完毕,移民中相当一部分未经历过战争,一旦战争波及,对新南亚殖民将是沉重的打击。
比哈尔有亲明分子,比哈尔公爵的立场摇摆不定,幕僚团猜测他的实际立场是中立,一个顽固地坚持所谓传统的老人,强者的自相残杀是他最愿意看到的,阻击雇佣军的行为是他的另一种心态作祟:明军势力弱小,攻击明军能讨好莫卧尔人,获取更多dú lì地位。
“如果战场在比哈尔,他有什么立场?宣布中立吗?”这句话让统领处参谋们觉得好笑,大家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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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慈禧大帝在rì俄战争期间骄傲地宣布中立,当时战场在中国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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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卧尔军到达比哈尔时已经扩充到十万人,许进臣指挥雇佣军作战,有了成熟的破袭战经验,只率领三千人进入比哈尔。留守的李剑兰则集结了另外五千人部署在边境,威慑比哈尔人。许进臣让自己的家族一面继续招募移民,一面号召移民组建各自的民军,保护他们自己的产业——必要时候,他也能征召民军作战。
追随许进臣来到拉杰沙溪的土著佣兵有三百人,许进臣从中任命了六个营官和六十个队官,给予他们zì yóu征兵权利,并承担他们的募兵费用。萨伊斯军队中原有土兵被遣散,新的土军营队很快扩充起来,人数大约有五千人(不少营队超编)。许进臣出发前命令他们侵掠西孟加拉,并允许他们zì yóu搜集战利品,战利品收购权下放给蒋家。
许进臣的三千军队之外,另有大约两千人的随军商贩,他们不是正式的辅助部队,大多数是明国移民私募的武装,跟着明军发财,主要收购战利品,向士兵兜售各类消耗品,也有做皮肉买卖和奴隶交易的。
许进臣对于这些随军商贩很厌恶,因为商贩的存在,士兵们的军纪很难控制,少数士兵甚至拿军粮换取商贩们的jīng美食物,或者将武器弹药交给商贩们帮助携带,让军队遭遇突然进攻时异常脆弱,也让军队失去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
不过,雇佣军时期也让他明白了随军商贩的好处:他们能够掏空士兵的钱袋,让士兵老实呆在军队里。至于其它的好处,随军商贩能够帮助处理战利品,为将军赚取名声,必要时候也能向随军商团(商贩)贷款,弥补军费的不足。远征军时代明军能取得巨大的成就,随军商团的帮助功不可没,没有随军商团,远征军的军饷和军需根本无法及时保证。
随军商贩是个利润超过十倍的行业,他们的神通广大能让人目瞪口呆,他们不仅做驻军和驻军周边的生意,甚至能把生意做到敌人的营地里去。很难保证他们中是否有人做情报贩子,当然,底层的商贩是不可能知道行军动向的,他们只能通过贿赂低级军官,或者跟着军队亦步亦趋的方式,跟在军队的后面。只有一些大商团才有资格介入军事行动中,偶尔,商团护卫队还会帮着军队打仗,他们是半公开的辅助部队。
明军行进到阿索尔,阿索尔领主集结了大约一万人拦住去路。许进臣强硬地表示:如果他支持明军就提供军需,明军保证不侵犯他的领地;如果他支持莫卧尔人,就兵戎相见。
阿索尔领主认为自己的军力够强,一面向比哈尔公爵请求援军,一面做好战争准备。他向明军表示,他不干涉两国之间的战争,但不允许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经过他的领地。
许进臣即刻发起全面进攻,三个小时击溃阿索尔的军队,兵围阿索尔城,集合三十门火炮(主要是猪仔炮)不断轰击城墙。阿索尔城有六门三斤(注)小炮,但在明军四门十斤炮发shè的开花弹打击下即刻粉碎。
阿索尔领主见势不妙宣布投降,许进臣没有过分难为他,只是索要了十万两银子的赔偿,见他一时无法还清,许进臣还宽宏地允许他在三年内分期付款,至于粮草补给,他非提供不可。
比哈尔派出了一支两千人的援军,在得知阿索尔投降的消息后,领军将领派人质问许进臣,明军的做法是不是要破坏和平协议。许进臣没有理会他,出兵之前他已经知会过比哈尔公爵,表示这是明军与莫卧尔的战争,明军无意与比哈尔为敌。
许进臣领军离开阿索尔的第四天,比哈尔的信使追上明军,转达了比哈尔公爵的意思:允许明军在比哈尔zì yóu通行,但明军不得绑架勒索沿途(小)土邦,公爵对阿索尔发生的事情表示遗憾,并郑重表示,他将派出沟通大使,调解明军与地方土邦的矛盾,避免悲剧再次发生云云。
莫卧尔方向也发生了类似事件,不过,莫卧尔人的处理方式没有明军干脆,却更加激烈:一个拒绝提供军需的土邦被莫卧尔军前锋用两天时间攻占,莫卧尔人血洗城池,杀鸡儆猴。
这次跟在许进臣身边的是他儿时最贴心的同伴,憨子许长石,机灵鬼许长弓,幸运儿许长乐,疯子许远平等。他的军队里,许家各宗塞入的人太多,他不得不重点培养这些同伴,到时候,也能以许家子弟的名义重用他们。他心底没有任人唯亲的意思,但他知道,如果他不这样做,他就不能阻止他的家人这样做,自己控制总比任人控制要好。
许进臣的辈分很低,身边这些人的辈分都比许进臣高,许远山按辈分甚至是他的爷爷,年纪其实只比他大五六岁。许家同宗内是很看重辈分的,特别是在长辈面前,这让许进臣很不愉快,许进臣坚持要求军中以军职称呼,无形中被许家长辈认为是罔顾尊长。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不愿意见自己的族人,身边几个人就是他的极限。
许营营官是曾经照顾过许进臣的许远世,在许家年轻人中有些威望,但毕竟是在乡村里长大的,并没有什么见识,甚至有些老好人。许营在萨伊斯只经过肤浅的军事训练,是进臣旅中素质最差的,因为负责训练的教官不敢过于难为他们,整个营队野xìng十足,在军队中横行霸道,以军队主人自居。许远世经常过来见许进臣,无非就是状告某些营队不给许营面子,让许进臣几乎不能忍受。
在多根杰,明军遭遇莫卧尔军前锋,小战一场,明军略有挫败,许进臣感觉前面的敌人不好对付,下令军队后撤。许营的胆大妄为酿造了苦果,许家大宗弟子组成的一个小队听说有仗打了,没有等待许进臣的命令就冒然出击,许远世一点也不知道问题的严重xìng,急忙带着其它小队跟上去,直到半路上才想起派人通知许进臣。
许进臣接到通知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当时,莫卧尔前锋距离明军大营不过十几里,以许进臣的估计,就算许营没有覆灭,也不值得大军冒危险前往营救。明军是在行军路上遭遇敌人的,情报显示莫卧尔前锋在当地已经停留三天之久,更不利的是,明军根本不知道莫卧尔军主力的动向。
但许营的安危对于许进臣来说非常特殊,如果初战就丢掉自己家族的军队,不管他有什么理由,都将损害他在军队中的形象。
“该死的,我倒宁愿将他们留在后方,没有作为总比给大军带自己来灾难好!”许进臣咒骂一番,不得不紧急调集军队,分三路占领他指示的山头要道,自己亲领肖营和殖民营前往营救(佣兵营留给了李剑兰)。
肖营只能勉强完成队列行军,许进臣不敢保证他们能够完成队列shè击,但这还是他最能信任的营队,不仅是因为外戚关系,也因为肖营在训练中的确很刻苦。新组建的明军还没有经历过小规模对战,而营队规模的战斗最能考验士兵的素质。
肖营营官肖楚风是肖凤芷的哥哥,对于秀才都不是的许进臣很有些不以为然,私下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如果有许进臣一样的机会一定能做的更好;另一个营大多数来自拓荒团,身经百战,但拓荒团的zì yóu散漫明显不适合对抗正规军。
看出手下营官乃至队官对自己的不服态度,许进臣觉得以这样的军队,这么快就投入血战当中,几乎是自取灭亡,他本希望通过机动作战训练士卒,等时机成熟再发起小规模决战,现在,所有的预期计划和目的都被打乱了。
“听着,你们这次将要面对的敌人不是一帮乱糟糟的农民,也不是只会傻头傻脑正面冲锋的孟加拉军。他们有骑兵,有弓箭手,有火枪兵,他们可能从你们的正面,侧面,后面,对你们发起进攻。战争不仅仅是顶住进攻,敌人后撤后就发起追击,也许,他们会冲击一次两次,也许是十次八次。我希望,当我命令你们坚守的时候,你们不要后退一步,命令你们进攻的时候,你们不要迟疑。记住,在你做出任何决定之前,看看这面旗帜,永远不要离开军旗的视线,只有在军旗下,你们才能得到其它部队的支援,不论面临怎样的困难,看看后面的旗帜,旗帜在,就不用担心,战场上只有你一个人!”
看着前方影影绰绰的莫卧尔军,许进臣做了最后一番动员,高举着指挥刀走在队伍前面。两个营的士兵表面神情不一,或紧张,或兴奋,或吊儿郎当,或神经专注,但没有真正士兵所应有的冷静,这让许进臣不得不走在第一线鼓舞士气。
“真是可悲啊。”许进臣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步伐坚定有力,但他心底,却空虚的可怕。旗官是许进臣jīng心挑选的,旗官的心态往往决定这支部队的心态,他绝不允许旗帜的颤抖,那样整支部队都会发抖。
莫卧尔军发现明军到来,无数士兵从后面赶过来,在山坡上迅速列队,不时有骑马的军官在军前跑动,腾起滚滚烟尘。刀枪入林,旌旗满山遍野,悠长的牛角声此起彼伏,不知道后面列队的还有多少人。
许进臣听到后面一片咽唾沫的声音。
许进臣转身挥舞佩刀做出迎战指示,两个营队有些脚步踉跄地分散开来,以小队为单位列成双层布局。十门野战炮被驮马拉到队伍前面,牵走马,炮车一字排开。
“缓步前进!”许进臣佩刀向前挥动两次,指向前方。
炮兵推着火炮缓慢前进,步兵队列跟在火炮后面。
距离一千米的时候,许进臣举起佩刀命令部队停下来,做好战斗准备。如果是一支老兵部队,他会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进,但目前的这支军队明显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他希望自己的炮兵能迫使对方首先进攻,这样,他就能发挥火枪队的优势。
莫卧尔军的大炮也在往前推,大约有十几门,许进臣感觉有些不妙,他站在炮兵后面,提醒炮兵不要管对方的大炮,尽可能杀伤对方步兵,他只能祈祷对方的炮兵没有准头,不至于毁掉自己的大炮。
明军的火炮最先开火,十发炮弹落莫卧尔队列中,爆裂弹轰出浓黑的烟尘,望远镜中能看到有大片步兵散开形成的波浪。
“加油!”许进臣给自己的炮兵打气,如果这样的战果继续下去,对方的步兵一定会忍不住冲过来。
莫卧尔的炮弹随后飞过来,有两发砸进步兵队列,将三个士兵打成两节,另有一个士兵被打断腿,其它几发弹药都落在炮兵前面,大概瞄准的目标是明军炮兵。
实心弹,并且准头很臭,许进臣松了口气。但后面的队列却有些闹哄哄了,几个被打成两节的士兵一时不死,惨号声让附近的士兵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许进臣跑过去,抢过一把火枪,连续用刺刀扎死哀嚎的两个人,命令附近的两个士兵将打断腿的士兵抬到后面去。
“必要时候,要懂得帮助战友解脱痛苦。”许进臣淡然说道,“炮弹并不可怕,死于炮弹中的士兵不过几十个,如果胆怯了,所有人都可能死去。不用担心,我军的大炮比他们厉害,你们只需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他们的人就会冲过来,你们都知道,维持队列才能阻挡敌人。”
炮战持续了近半个小时,莫卧尔人迟迟没有发动进攻,望远镜透过硝烟,只能隐约看见莫卧尔军似乎在后退。莫卧尔的大炮也越来越稀疏,似乎银河在后退。
“为什么我们不主动进攻呢?”肖楚风上前询问,语气有些像质问。
许进臣横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有些畏缩和躲闪,“你知道对面有多少人?又知道我们这支军队冒着对方的炮击能行进多远?又知道我们的队伍会不会在途中走乱队形?”
肖楚风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队伍在炮击中被打死打上了三十几人,受炮击影响,原本一字展开排列整齐的队列,此刻已经歪歪扭扭,少数地方甚至出现了第一层和第二层的混合。
“如果我们主动进攻,也许,走不出一百步,就会是这个样子,并且重新整队的时间会越来越长。”许进臣说完,走在队列前发出重新整队的命令,重新整队花费了十几分钟,尽管他们之前列队只用了七八分钟。
肖楚风尴尬地站在一边。
许进臣对他说,“回到你的队伍中吧,但愿离散的许营已经逃回去了。”许进臣是直接朝着莫卧尔前锋最可能驻扎的地方前进的,沿途并没有发现许营的踪迹,大约可以认为许营并没有遭遇莫卧尔前锋主力,许营虽然素质有限,但在遭遇小规模战斗时应该不至于败得太惨。
注:
火炮:
早期火炮多发shè实心弹,因此常以炮弹的重量衡量大炮威力,一磅大约九两。
英国野战火炮主要有:三磅,六磅,九磅等;
法国野战火炮主要有:四磅,八磅,十二磅等;
英国重炮(攻城炮)资料欠缺;
法国重炮(攻城炮):24~44磅。
另一种以大炮口径为衡量:按比例算,十英寸炮(半径平方)对应三十二磅炮(体积),其它可类推:比如一英寸炮大约对应0.32磅,三英寸炮对应9*0.32=三磅炮?
第二章 比哈尔(2)
“报告,右前方有激战,可能是许营。”许进臣准备撤退时,一个侦骑快马传递消息。
“该死!”许进臣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正面对峙的莫卧尔军后撤了,“他们一定认为我军侧翼包抄,准备发起全面进攻了。”
“传我命令,让许营退回去,走——这条路线,算了,只要他们撤回去就行了。”许进臣在地图上略画了撤退路线,瞬即明白这样的寻路术不是许营能够做到的,还不如少做安排,只要他们没走错方向就行了,损失,已经不可避免了。
得令的侦骑换了匹马立刻赶回右前方,许进臣不放心地又派了一个侦骑前往传令。
“进攻!”许进臣对身后的两个营队发出命令,他没有选择。
跳上一匹马,许进臣在队列前来回奔跑,让某些小队加快速度,某些小队步伐放慢点,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行进三百米后,许进臣觉得队伍的心态已经稳定了,队列前进没有出大乱子,也就不再坚持了,但仍然骑在马上,跑在队伍最前面。
莫卧尔军有些慌乱,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骑兵企图从左方绕行,干扰明军的行进,另外有一支近千人的步兵朝着明军冲过来。许进臣命令队伍停下迎战,自己退回左翼队列的缝隙,命令这边的小队做好应对骑兵冲击的准备。
肖楚风站在队列前面,高举佩剑,他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冲击,但这次他感觉特别紧张,不仅因为这次冲过来的莫卧尔军看上去更有气势,也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在的阵营并不是无敌的,他们也可能被打垮。
莫卧尔步兵在三百米外开始冲锋,他们的铁盾护在胸前,肖楚风狠狠挥动佩剑,肖营前列的士兵开火了。另一边,叶尚前的营队也随后开火。莫卧尔步兵倒下了数十人,他们距离明军前线也更近了。
肖楚风发现身边几个士兵在对方冲锋的气势下竟然双手颤抖,迟迟装不上弹药,想起许进臣的话,不由越发羞愧。除了第一排shè击比较整齐,后面根本是乱打一气,第二层的士兵本来轮不到他们开火,却有不少人钻进缝隙打枪,让队伍越发混乱。
“杀上去!”肖楚风还在迟疑的时候,旁边的锁欢猛地拔出大砍刀冲上去了,肖楚风联盟打出左手短枪的子弹,跟着高举佩刀冲上去。
锁欢跳起来力劈华山,将一个莫卧尔士兵几乎劈成两片,然后凶狠地左劈右砍,将一米多长的砍刀舞的像风车一般,生生在莫卧尔冲锋队形中挖出了一个洞。肖楚风砍死了一个莫卧尔人,却被左右欺近的两把弯刀逼得狼狈不堪,眼看殒命的时候,锁欢已经退回到他身边,将其中一个敌人砍死了。
“退回去!”锁欢对他喊,“接下来是刺刀的事情了。”
两个营并没有拼刺刀的经验,但明军刺刀训练非常苛刻,都是简练到极点的刺杀动作,虽然在配合上做的很差,但队列还算完整之下,成排刺刀之下,还是挑翻了不少人。
锁欢拉着肖楚风的手指给他看,“刺刀成排刺出去最有威力,但是接战时只能用一次,接下来,就要依靠队友之间的配合了,单对单的较量,刺刀还不如莫卧尔的弯刀,你看——”
肖楚风嘴唇咬出了血,“别废话了,这些人都是我的族人!”
锁欢看着急冲冲杀过去的肖楚风,暗自叹息一声,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这样都把持不住,怎么做军官啊。
许进臣一直约束左面的几个小队,让他们盯紧正面的莫卧尔骑兵,对旁边的厮杀视而不见。如果列队之下还不能击败同等数目的莫卧尔军,这支部队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莫卧尔军中再次响起呜呜的牛角声,许进臣已经熟悉了其中的含义,是进攻的号令。许进臣看见又有一队近千的莫卧尔步兵冲过来了。
许进臣焦急地看向第二层的预备队,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加入了第一层的战斗,尤其是肖营的人,看他们杀红眼睛,咬牙切齿的样子,大致也知道激发他们作战的是什么。“这样的营队,大概只适合做预备队和冲锋队。”
嘱托身边的队官坚守自己的位置,许进臣跳下马,召集二层没有离散的四个小队,领着他们大刺刺成排推进,目标是莫卧尔千夫长所在的位置,一面喊着“让开!”
躲闪不及的一些己方士兵被刺伤,但许进臣顾不上,刺刀墙的推进毁灭了莫卧尔第一波的冲锋力量,剩下的三百多人逃离了战场。
“列队!!”许进臣让自己带上前的四个小队做好迎战准备,自己跑到后面,夺过肖楚风的军哨,吹出列队节奏,督促肖营做好战斗准备。
冲上来的莫卧尔士兵很快吞没靠前的四个小队,许进臣等莫卧尔的冲锋队形被割裂为三,命令肖营刺刀突进,完全放弃开枪,这次,莫卧尔的冲锋队只坚持了十几分钟便败退,双方损失都不大。
许进臣阻止部分士兵的追击,命令士兵列队前进,同时向左翼的两个营队传令,让他们迎着莫卧尔骑兵前进。
莫卧尔骑兵在原地犹豫了半分钟,徐徐后退。
莫卧尔军中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是防守的命令了。许进臣侥幸地擦擦冷汗,让两个营队交错后退。莫卧尔军没有追击。
退回临时营地,正碰到许营在营地里大肆庆祝,一些许家子弟甚至跑到许进臣面前吹嘘自己杀死了多少敌人。许远世大致统计了战果递上来,许进臣首先看伤亡人数,只战死了六十几个人,其中许家弟子一个也没有死,战绩却轰轰烈烈,他们杀死了一万多莫卧尔人。
许进臣尽可能平静下来,询问许远世应该怎样对待这些战功显赫的族人,许远世张大嘴巴说,虽然战绩有些夸张,却也没有多大水分,他们遭遇了至少一万莫卧尔人,并且将他们击退了,至于奖励,他拿出一份名单,“就升这些人的官吧。”
许进臣召集部队,当晚后撤数里,强行在多根特城驻扎下来,布置防御,安排侦骑巡哨。安置完毕,他尽可能装出笑脸,将许营聚集在一起。
许进臣赞扬了一番许营的战绩,然后告诉他们,他不会升他们的官,但既然他们的表现如此出sè,不如留在身边作为全军预备队。他向许营保证,如果以后他的军功被帝国承认,许营上下各有封赏,如果帝国忘记了他的存在,南亚的基地,他将与许氏族人共享。
说完一番勉励的话,许进臣揪出带头进攻的小队队官,却是当年和他有过矛盾,争夺过童子军领袖位置的许长然。许进臣本想严厉惩罚一番,整肃军纪,却没想到是他。
许长然的父亲是他二爷,也是四宗族长,加上两人少年时的恩怨,“如果惩罚他,即使不说是公报私仇,也会被有心人传言他给四宗宗主下马威吧,而且,还是他的二叔。。。”许进臣犹豫了。
“我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自从少年时被许进臣击败,他就对这个侄子很嫉恨,现在在侄子的帐下服役,他更是感觉憋屈,言语间自然也没有客气可言。
“你还是退伍吧。”许进臣斟酌许久,觉得还是放过这次机会,以后将许营带在身边,有的是机会整肃军纪。这次作战虽然许营自作主张,但的确作战英勇,否则也不会让莫卧尔军认为是明军全面进攻了。
“凭什么?!”许长然愤怒了,“我立下战功,你不待见我就算了,还要赶我走吗?”
“的确,你在这里打下了偌大家业。但没有许家,你能有这么风光吗?萨伊斯的几万移民,有几个不是许家帮着你迁移过来的?”
“做人要有良心,要有胸襟,难道,小时候的恩怨,你还会记恨到现在?”
许进臣闭上眼睛,静静听着许长然数落他的不是,直到他说完了,他才睁开眼睛,“要我告诉你,为什么要赶你走吗?我告诉你!”
“我不说你贪恋军功,擅自行动,将许家子弟带入危险的境地;不说你在军中嚣张跋扈,得罪友军;不说你在拉杰沙溪私自圈占土地,侵占其它移民利益;不说你与七宗的商团合作,哄抬物价强买强卖;不说你绑架勒索沿途土著居民,造成土著敌意!”
许进臣继续说下去:“因为如果我这样说,你会说许营天下无敌,哪怕遭遇几万人的进攻也能全身而退;你会说南亚军本就是许家的军队,这里本该你说了算;你会说拉杰沙溪是许家的地方,移民要多少地也该由你分配;你会说所有战利品本就是许家的,给钱是给面子;你会说土著不堪一击,得罪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我只想告诉你,为了牵制莫卧尔军对许营的进攻,肖营昨天战死了三百多人,他们的死毫无意义,因为这场战斗根本没有必要发生;”
“我只想提醒你,这里的一切不是许家的血换来的,以许家的力量,也不能独自守住这里;”
“我只想你理解,因为你愚蠢地得罪沿途的土著城邦,现在我们能得到的供应越来越少,土邦不欢迎我们,如果我们不幸打了败仗,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只想你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你是许家子弟,是我的长辈,我根本不会跟你说着这么多废话,按照军法,你会被处死!”
“现在,你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街心广场上悄无声息,所有人静静站着。
“许家以前是什么样子,以后就该是什么样子。我们以豪杰自居,如果现在只会仗势欺人,只会用别人的血为自己赚取军功,只会侵占别人应得的收入,那么,许家的名声还剩下什么?”
“你们是勇敢的人,jīng于打斗,但这不是战争的全部。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所谓的队列训练,认为那些训练不如练好武技。我给你们一次机会,让你们明白,队列的价值。下午,我安排你们和肖营拼一次刺刀。”
“现在,解散。”许进臣说完就离开了。;
第三章 比哈尔(3)
下午的拼刺刀演戏,肖营的一百人被挑选出来的一百许营格斗好手击败,但许营最后只剩下十三个人。
观看演戏的不仅有明军士兵,随军商贩,也有多根特的土兵和平民。演习双方的打斗非常凶狠,让许进臣几乎产生错觉,以为是回到了十年前的石珠镇。演习中,有数十人被打伤,十几个人被打断骨头,有些违背了许进臣的初衷,却让一边的多根特贵族胆战心惊:连自己人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对付敌人该有怎样的残忍哪!
晚上,肖楚风很认真地找到许进臣,他说,“多谢你给了我们战胜许家的机会。”的确,他们距离战胜许营不远了,如果不是许营在石珠镇的积威让肖营略有胆怯,许营必败无疑。而在以前,要打败一百个许家子弟,肖家起码需要动用五百人以上。
肖营战死的三百多人里,肖家子弟有一百多,不过,参加肖营的多是些旁系子弟,肖楚风虽然很难过,却还能将心态很快调整过来。许进臣许诺每个战死的肖家子弟获得一千两银子的抚恤,是其它士兵抚恤的十倍,不过,却是以肖家女婿的名义,无关军队本身。
侦骑探出了莫卧尔前锋的具体人数,五千莫卧尔士兵,一万左右的土军。经过一次血战,莫卧尔军谨慎了许多,两军游哨相遇也很少爆发冲突,估计是不希望激怒明军。
莫卧尔军主力大约在后方三十里左右,似乎遇到了些麻烦,在当地驻扎了三天之久。
多根特土邦主得知莫卧尔军人数高达十万,受到了莫大惊吓,他特地找上许进臣,陈恳地表示:如果明军能够不让莫卧尔军进入多根特,他愿意支付明军一万两白银。
许进臣同情地看了多根特土邦主一眼,整个多根特才十几万人,要是让十万莫卧尔士兵在这里吃喝几天,整个土邦大概就要吃没了。不过,同情归同情,一万两白银还不值得他正面狙击莫卧尔军队。
在多根特休整两天,明军绕道北上皮卡罗,那里有一片山区,许进臣打算在那里与莫卧尔军周旋一番。山区最大的好处是交通不便,明军队伍jīng干,自带干粮能连续作战五六天,莫卧尔军规模庞大,几乎一天也离不开后勤补给。
许进臣打算在山区耗尽莫卧尔军补给,到时候,他将发起全面突袭。即使比哈尔提供的军需足够,领着莫卧尔军吃光比哈尔,也是许进臣乐意看到的。
尤塞尔得知前锋咬住明军,连忙抽调五百骑兵和五千步兵上前支援,自己却坐拥大军,在sè拉姆继续等待比哈尔人的回应。
三次南亚战争都参加过的尤塞尔对进军明军南亚大本营有莫名的恐惧感,第二次南亚战争也让他明白,jīng干的明军营队很难对付。他威胁比哈尔公爵向明军宣战,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击败明军。
比哈尔公爵很犹豫,他相信联合莫卧尔能击败明军,但是,一方是狼一方是虎,作为一只可怜的山羊,帮助任何一方,最后都没有好下场。明军主力距离比哈尔城很远,目前对他没有危险,但莫卧尔军距离他只有三百里,这就足够他担忧了。
“父亲,为什么不坚持中立立场呢?如果莫卧尔敢进攻我们,我们就联合明军!莫卧尔的威胁近在咫尺,明军的危险却远在天边,我们怎么能帮助莫卧尔人击败明军呢?”长子皮维兹劝诫自己的父亲。
比哈尔公爵忧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很有才干,可是,为什么总是为明国人说好话呢?哪怕有些道理。。。
等皮维兹走远了,比哈尔公爵才回头召集自己的亲信,讨论怎样解除莫卧尔人的威胁。
“明军人数不多,但将领是曾经转战德干,三个月灭亡高尔康达和比加普尔的许进臣,莫卧尔人曾调集数十万大军围剿仍然被他从德干行省撤回孟加拉。以两军的实力,莫卧尔人很难消灭明军,明军也几乎不可能击败莫卧尔军。如果他们在我们的土地上继续战斗下去,我们,承担不起啊。”
“如果我们能劝说莫卧尔进军拉杰沙溪,这样,明军就不得不与莫卧尔军正面对抗,莫卧尔军就算能战胜明军,也必将元气大伤,无力侵犯我国。”
“不如,我们努力促成明军和莫卧尔军尽快决战,这样,战争就不会拖的很久了——”
……
对于比哈尔的答复,尤塞尔选择了第二项,如果能在比哈尔的土地上与明军决战,他自信自己的十万大军还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明军进入皮卡罗山区,在这里,许进臣将军队停下来,一个村镇一个村镇地吃光土著的余粮,一面训练自己的士兵,特别是许营。有少量土著请求加入明军,许进臣接收了他们,编入辅助部队。
随军商贩在皮卡罗山区得到的收益更少,他们建议许进臣继续北上,进入比哈尔的腹地。许进臣拒绝了,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亏待了随军商贩们。
进入比哈尔一个月来,明军除了威慑阿索尔索取了十万战争赔款,没有攻占任何地方,也没有劫掠任何地方,少数战利品也是部分士兵偷偷打家劫舍所得。随军商贩除了赚取士兵的军饷,跟当地土著做点生意外,几乎没有其它收入,不要说利润百分之千,连百分之十都不到。
“大约,在我的军中,唯一赚钱的是拉皮条的人了。”许进臣很遗憾地看着军营外的商贩营地,那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地方。
莫卧尔前锋兵力得到加强,指挥官艾姆特雄心勃勃,率领近万莫卧尔军和五千土军奋起追赶,留下一万土军负责军需征集和运输。他向尤塞尔表示,初战显示,明军的战斗力只是比莫卧尔军略强,两倍军力足够碾碎他们。
尤塞尔接到艾姆特的信件,压根不信,他认为其中不是艾姆特夸张之词就是明军故意示弱。但尤塞尔没有提醒艾姆特,他觉得让艾姆特继续掂量明军的实力对他有好处,前锋军的兵力不到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他牺牲得起。
艾姆特接到尤塞尔含糊的指令,认为尤塞尔同意他主动进攻,大军跟着明军进入山区。比哈尔向导很尽责,对于大多数比哈尔人来说,莫卧尔的号召力比明军高。
“明军,到底在做什么?”艾姆特不断接到的侦察报告让他迷惑,直到四天后,他的军需官禀报后勤不济,他才反应过来。
“尤塞尔统领有最新指示吗?”艾姆特询问自己的扈从。
“没有!”
最后一次接到尤塞尔的命令是要求艾姆特跟紧明军,既没有要求他进攻,也没有要求他不要进攻。明军一直小心戒备,他多次鼓足勇气突进,却发现明军总是匆忙离开他看准的战场,他不得不一次次放弃进攻计划。如果有尤塞尔的命令,他的进攻会果断些,但含糊的命令让他吃不准自己的任务,他担心自己战败会给战局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他甚至不知道尤塞尔将军到哪里去了。
“将军,我们不能跟下去了,要么,我们凶猛地冲过去,要么,退出这片地区。”
“可是统领的命令是紧跟明军——”艾姆特没有撤离的勇气,继续跟下去至少没有过错。
艾姆特为尤塞尔的命令烦恼,许进臣也为军情烦恼,莫卧尔主力消失了,这让他心中非常不安。比哈尔人含糊其辞,他的侦骑侦查范围只有二三十里,并且受人数限制,很容易被莫卧尔人避开。他最担心的是比哈尔人的态度,哪怕仅仅是在情报上倒向莫卧尔,对明军来说都是灾难级的后果。
“撤出山区?”许进臣询问自己的统领处参谋,让他们给出分析报告,他担心被围困在山里,这里利于防守,但山区并不富裕,粮草不能持续供应。
统领处给出的报告是被围困可能xìng超过三成,有比哈尔协助,则超过六成。被围困的明军将只剩下东撤,需要经过很多凶险的地形:缺粮,缺水,易守难攻等等。参考建议是快速北进,或者尽快击溃跟进的莫卧尔前锋,下策是分出部分兵力西进,试探莫卧尔主力的动向。
许进臣考虑一番,让统领处筹备作战计划,他决定消灭莫卧尔前锋。如果莫卧尔主力仍然吊在前锋军后面,这样做的后果将是被迫与莫卧尔主力决战。他的考量是:莫卧尔人想不出这样天才的计划(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莫卧尔军前锋的目的是围困,而不是诱敌。
“但愿莫卧尔主力已经北上了。”许进臣做出决定就释然了,他必须懂得放松自己。
古达是皮卡罗山区的一个小村镇,但两支大军的遭遇战让这个山区成名了,后果是村镇居民基本上都死光了,数百年后,来此凭吊战场的游客其实都是被后来迁入的土著欺骗了。
古达镇大致坐落在山谷中,北面和南面都有山势相连,中间相隔狭长的田园地形(阶梯型平整),并从东西两面向外扩展,形成不那么明显的扩展xìng葫芦地形。在明军地图标注上,北面山势两座较高的山峰被命名为121号和122号,南面的山峰在当地有些名气,山势高出很多,土著称之为纳甘,据说是神女的意思。
许进臣觉得这个地形对自己有利:北面两座小山略向前突出,利于建立炮兵阵地;纳甘山山势陡峭,不利进攻,但地形是凹进的,两翼像张开的双臂,等待着明军沿路进攻。
艾姆特发现明军在古达镇停止前进,赶紧研究地图,得出的结论也是对自己有利:纳甘山正面地势险要,是理想的指挥部所在地,不用担心明军正面突袭;两翼展开的山势有助于他调整兵力,发起进攻。
两军对于这场决战都充满信心:
艾姆特认为,即使自己战败了,凹形山势利于撤退不利于追击,他不用承担巨大损失;许进臣认为,即使自己不能击败莫卧尔军,互为犄角的地形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艾姆特做好战斗准备,派出信使联络尤塞尔统领,告知自己的作战计划,并提醒统领,如果主力仍然在后方,就马上赶过来。
明军最先发起进攻,进攻莫卧尔军的右翼,负责进攻的锁欢带着两个营逼近纳甘山中段,并在下段一个小山丘上建立小炮兵阵地(猪仔炮)。锁欢率部退回山下时,炮火覆盖小半个中段山岭,让莫卧尔在这一面的防御遭受重创。莫卧尔人为了攻占明军炮兵阵地付出了上千死伤,但明军岿然不动。
艾姆特在上段紧急部署防御,并将全军的三百多名火枪手和六门火炮部署在这一面。在这期间,锁欢向许进臣请求将这一面作为主攻方向,许进臣拒绝了,虽然有六成胜利的希望,但代价太大并不是他能接受的,他希望这面的胜利能压缩莫卧尔军的防御空间,迫使莫卧尔军的部署向左翼倾斜,这样,他就能在山下重创敌军。
明军在右翼的胜利让莫卧尔军士气下跌,为了鼓舞士气,艾姆特如许进臣所料地在左翼部署进攻兵力。从这面进攻,莫卧尔军必须经过中间的小镇,处于明军两个炮兵阵地的火力打击之下。
四门野战炮大约打死打伤上百人,莫卧尔军占领了无人防守的小镇,并在这里部署前沿进攻阵地,这样,锁欢所在的下段山势就处于两面夹击当中,并随时可能被小镇的军队切断退路。
许进臣传令锁欢坚守,命令炮兵不间断地轰击小镇(小镇还有大量居民)。
许营经过近十天的训练,感觉状态良好,急切要求出战,许进臣另外指派给许远世一个营,要求他稳妥前进,除非接到他的命令,避免伤亡就是胜利,让许长石监督他。
到了山下,许进宇见莫卧尔军在小镇中承受火炮的打击,乱作一团,要求许远世发起进攻,“这些天的训练,我们都清楚了,没有队列的军队不堪一击,看那些莫卧尔人!我们只需要列队进军就能将他们击溃!”
许远世想起许进臣的嘱托,表示拒绝,但他心底的冤枉让许进宇发现了,“放心,我们只是试探xìng地进攻,如果不行我们就撤退。就让我带领两个小队试试?”
“可是万一?”
“没事!你放心,我不莽撞,不会妨碍你们四宗的!”许进宇高声说,这句话挑动了其它宗的反应,各宗弟子的队官都围过来,坚持领军出击。
“不行!”许长石是个二愣子,有些崇拜许进臣,对于命令无条件遵从,“进臣统领说了,要避免伤亡。”
“避免伤亡不是避战。”许进宇知道许长石是个榆木疙瘩,“你也听了,并没有禁止我们进攻。”
许长石仔细回忆许进臣的命令,脑筋转不过弯,揣测不出隐含的意思,“那好吧,要听统领说的,避免损失!”
旁边三宗的弟子开玩笑,“要怎样避免损失啊?”许长石摸着脑袋想了半天,“是啊,我要监督什么呢?”
许远世见说通了许长石,放下顾忌,索xìng命令两个营全力出击,并排出单层排shè队形:两营士兵展开成两排,绵延五六百米。听课不听全的他根本不知道,这样高难度的队列即使是国防营也不敢轻易使用。
小镇的莫卧尔军长官正愁炮击让他无法整队,明军的进攻终于让他逮住机会。
“兄弟们,冲啊!”顿时,小镇的莫卧尔人像出闸的洪水涌过去,被动挨炮早让他们窝出一肚子火。
排shè队形发挥了最大火力,还算沉着的两个营在莫卧尔冲锋期间打出了两到三轮,发shè出三千颗左右的子弹,击倒了大约五百人,然后,单薄的队列酿成了灾难。
五六百米宽的明军队列被莫卧尔军撕的粉碎,到处是莫卧尔士兵追杀明军士兵,刺刀在这样混乱的格斗中远远不如刀剑便利,惨叫声响成一片。
许远世手舞佩剑,听着远近族人的惨叫,心底愤恨羞愧不已,熟悉的亲友一个个倒下让他发狂,“杀啊!!”他大吼着,像一头疯牛扎入莫卧尔中,亡命地冲向莫卧尔军指挥官的方向。
在许远世的激励下,许家子弟也杀出了凶xìng,不惜将刺杀动作当成以命搏命,也有些人嫌刺刀累赘,拔下刺刀抓着枪管,使出大头棒和五郎八卦棍。
许进宇感觉刺刀太累赘,既不能砍也不能敲,刺杀也不利索,茫然站在战场上,听不见声音,只看到无数人在他眼前厮杀,被砍的人的鲜血不断洒在他身上,不时有人从嘴里喷出血块和内脏,偶尔有些碎肉溅落在他脸上。他看见有人被砍掉脑袋,脑袋一颗颗在他附近的地面上滚动,有鼻子有眼睛,还有头发!
许长石的刺刀动作非常扎实,敦厚的xìng子,让他训练非常刻苦,别人每天刺杀一千次,他会训练一千五百次。心底纯良,让他的动作非常纯粹,每个动作都干脆利落,而这正是刺刀的jīng髓——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不如直接刺击更有效。
平均每分钟刺死一个对手,许长石很快在自己身边制造一个死亡区,莫卧尔士兵纷纷避让。许长石不断走动,将一个个陷入困境的人救出来,只要身边有莫卧尔人,他就机械而快速地刺过去,刀剑长度不如刺刀,他总是能先一步刺死对方。刺刀卷口了,他扔掉,在地上捡起另外一把。
莫卧尔指挥官是个武艺出众的人,许远世冲过来时,他喝令卫兵让出空间,只用了两分钟就杀死了对手。抬头观看战场,明军很多士兵已经逃跑了,然后,他看到了凶神许长石,在这个满身是血的明军士兵旁边,聚集了数十个人,莫卧尔士兵在他们面前纷纷回避。
看见许长石刺刀不停地在自己的士兵肚皮里进出,指挥官愤怒了,从一边的弓箭手当中抢过一把弓shè过去,正中许长石胸部,强劲的穿透力几乎没羽。
许长石被冲击力带动了两三步,一个莫卧尔士兵冲过去砍他脑袋,许长石须发皆张,猛然扔掉火枪,扣住对方的咽喉,这个强横的动作直接咔嘣一声捏断喉管。旁边的莫卧尔人齐齐吸一口气,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大哥!”
“三叔!”
……
许长石救下的几十个人喊出各自的称呼,亡命地朝着莫卧尔人冲过去,刺杀动作更简练,因为他们不要命了,哪怕对方的刀先砍在他们脖子上,他们的刺刀也然要将对方刺透了。
莫卧尔军伤亡也很大,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明军援兵快到了,他吹响后退的号令,很快脱离接触,退入小镇当中。
派出许营,许进臣一直低声与身边的人谈笑,目前的战况还算稳定,不需要cāo心。
“他们打起来了!!”许长弓慌慌张张地向许进臣报告。
许进臣一时还不知道什么意思,懒洋洋地朝外走,他以为是锁欢遭到攻击了,他相信锁欢的防线不是那么容易被突破的。
“是他们!!”许长弓见许进臣不为所动,惊慌提醒,“他们快要死光了!!快呀!!怎么办??”
许进臣感觉不妙了,急忙从部下脖子上抢过望远镜,以至于牵着这个可怜的下属的脖子,拖了老长一段距离也没有察觉。
“这些……这些……”许进臣“混蛋”迟迟骂不出口。
“告诉炮兵,不惜一切炮击掩护!”许进臣急速下令,“所有士兵集结!”
炮兵接到命令,换用来自本土的爆裂弹,尽可能轰击莫卧尔的后续部队;军队也很快集结了,但到达山下的时候还是有些迟。
和许营一道的移民营,以及许营中部分非许姓子弟在肉搏战三分钟后就溃败,丢下三百多个许家族人对抗上千莫卧尔军。
“死要面子!”血浓于水的感情让许进臣痛苦地对剩下的近百个人大骂,“他们逃了,你们他妈的就不会逃啊!!”
许营的凄惨让旁边的部将不忍心看下去,另一方面却有些古怪的想法,有劝自己的士兵战场逃亡的么?
“打掌掌,卖糖糖,糖糖香,卖生姜,生姜麻,卖劈啪,劈啪嘟,卖猪肚……”许进宇忽然坐在地上,一面鼓掌,一面唱着童谣。
许进臣走过去,发现他的眼睛黯淡无光,面上表情诡异而白痴,蹲在他身边问,“我是谁?”
“你是?你是我爸爸!”许进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大喊,“爸爸,抱!”
“疯了?!”许进臣站起来,感觉天sè已经变成血红。
“长石哥!!”许长乐走到不远处兀自站立的许长石身边,却发现他早已断气,一支箭穿出胸膛,正在心脏位置。
许进臣呆望过去,看见许长石死不瞑目的眼睛,感觉眼睛里有股灼热在流淌。
“打扫战场,退回山上。”擦了擦眼睛,许进臣低声对身边的人说,然后踉跄着往回走。
他应该想到许营不会听他命令的,为什么还要派他们下来?他应该想到憨厚的许长石根本不能理会他的意思,他为什么要派他监督?
许进臣派许营下来,就是准备等莫卧尔人进攻锁欢受挫,趁机捡功劳的,山上有十一门十斤炮,莫卧尔人在炮火打击下很难完成集结,到时候,他还能名正言顺地将炮战功劳也送给许营——炮兵是技术兵,有另外的评定依据。
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说:看到了吧,你想让自己的族人混功劳,这就是报应。
第四章 比哈尔(4)
许营阵亡了四百多人,其中许家子弟近三百,从军的许氏族人几乎损失殆尽,这样的打击,不仅是许进臣,就是其它营也感觉过于悲惨。
肖楚风最先命令肖营在额头扎白布,其它营队都这样做了,一面白sè的招魂幡随后升起。许进臣没有阻止士兵这样做,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会打击士气,增长对方的气势。
这场短暂冲突起初并没有引起艾姆特注意,但明军的异常让他察觉到了,俘虏的几个明军士兵告诉他,此战主力是许进臣的族人,这次伤亡惨重。
艾姆特第一时间是庆祝,第二时间是担心,第三时间是恐惧,他不敢想象,如果许进臣执意报复,他会有怎样的下场。他甚至不能指望莫卧尔人庇护他,除非明军在南亚战场上一败涂地。双方一旦议和,他肯定就是许进臣第一个要求的牺牲品。
除非消灭这支军队!艾姆特觉得自己的后路被断绝了,心思陷入偏执当中。莫卧尔人在对待明军的态度上一直不怎么统一,议和派和战争派一直互相争夺,这次奥朗则布似乎下定决心作战,可是,他只派来三万莫卧尔士兵,其中的意味,似乎很有些试探的成分,尤塞尔统领的态度更是暧mei,这一切让艾姆特害怕。
“嘉奖斯卡拉维尔,命令拉杰卡玛、斯卡尔特领军下山,接受斯卡拉维尔的指挥,我将在右翼全力配合,不屑代价消灭那个小炮台!”
已经下午四点,很快就要天黑,艾姆特决心在夜战中与明军决一死战!
莫卧尔军源源进入小镇,许进臣憋着火命令炮兵继续全力轰击,爆裂弹打完了,命令炮兵发shè烧夷弹,一个参谋质疑说,小镇建筑是泥瓦的,烧夷弹杀伤有限,被许进臣大骂一通,所有人噤若寒蝉,不再违抗他的任何命令。
弹片四shè,火焰飞舞,小镇中的莫卧尔军被打的四处乱窜,全靠督战队强力压制才没有溃败。
黄昏时分,莫卧尔人开始进攻锁欢的防线。
许进臣冷静下来时,锁欢已经陷入困局,他知道自己犯错了,锁欢的队伍应该及时撤回来的。莫卧尔全力进攻,锁欢驻守的位置已经没有多少价值。
“补救不晚,我不要赢得漂亮,我要杀光他们。”许进臣改变了自己的作战初衷。
“全军出击!!杀光他们再吃晚饭!!”许进臣的战前动员只有这两句。
两军憋足力气在田野间决战。
莫卧尔人拥有三倍的兵力优势,但队伍被炮击打乱,并且继续承受火炮的打击;明军在许进臣的激励下已经放开一切顾忌,奋勇向前。
许进臣亲自带着肖营击穿莫卧尔军防线,配合锁欢消灭被围的莫卧尔军。随后倾军之力朝山上进攻,逼近纳甘山的莫卧尔军指挥部。
斯卡拉维尔命令拉杰卡玛带领五百多人反攻明军炮兵阵地,自己带着剩下的人进攻锁欢的军队,企图救援山上的指挥部。
许进臣命令炮兵将猪仔炮装上铁砂,让人抬着走在队伍前面,每有莫卧尔士兵阻拦则将铁砂打出去,跟在后面的步兵则端着火枪冲上去,连打枪都放弃了。
炮口喷shè的滚烫铁砂让莫卧尔士兵惨不忍睹,明军凶猛的进攻也让留守山上的五千土军畏惧。艾姆特眼见山下的莫卧尔军迟迟不能攻破明军后防部队,知道大势已去,领着数十亲信逃离战场。
拉杰卡玛的军队攻占了只有数十步兵防守的炮兵阵地,但指挥部的旗帜被砍倒让他知道军队已经败亡。明军在丢弃火炮前已经用钉子钉死引信口,火yao能带走的都已经带走,剩下的全部洒在地上,烧伤了数十莫卧尔士兵。
许进臣攻下纳甘山,没有找到莫卧尔将军,让部队从另一面下山,从后面兜住莫卧尔军去路,这次,他命令士兵不断发shè照明弹(比较亮的烟花),尽量使用火枪杀伤对手。
被围的两千多莫卧尔人选择投降,明军驱赶他们退到数个山丘围成的凹地,随后遵照许进臣的命令将他们全部shè死。尸体没有掩埋,一面白sè的布幡插在左近的小山丘上,上面写着:犯明者死。
尤塞尔在比哈尔的支持下,兵分三路,从西、南、北两面包围皮卡罗山区。艾姆特逃离战场,正逢尤塞尔视察难免分队,得知前锋军全军覆没,心底大惊,觉得自己对明军的估计过低,却无视尤塞尔说明这次明军伤亡很大。
在尤塞尔看来,明军很少赶尽杀绝,作战风格不温不火,像这样激烈地战斗,并且全歼莫卧尔军的手段,除了说明明军有绝对信心,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艾姆特禀报说他重创了许进臣的族人,这让尤塞尔觉得不可思议,认为是艾姆特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编出来的借口。
对明军成见很深,加上先入为主地对自己缺乏信心,尤塞尔立刻放弃围攻明军,命令各路大军后撤,重新在sè拉姆集结。
拉古大战让明军伤亡超过四成,战死七百多人(不包括许营),这样的伤亡对于明军极为罕见,哪怕将历史追溯到永乐年代,同时代的欧洲人对jīng锐军队的标准是:伤亡三成尚能作战,可谓jīng兵。
战后,许进臣给予士兵一天假期,并向随军商队保证很快北上进军。这一天假期内,士兵在商队中吃喝玩乐,全部消费由许进臣买单。
许进臣敢于做出北上的决定,一部分来自他的愤怒,另一部分来自他的推断,被俘的斯卡尔特和斯卡拉维尔,拉维尔被杀掉祭奠许营,斯卡尔特则被留下来审问,得出不少线索。
“我绝不相信比哈尔人会心甘情愿地与莫卧尔合作。”许进臣说,“这样,我们就有可乘之机。”
明军走出皮卡罗山区,比哈尔遥遥在望了,这里是恒河平原,是圣河和母亲河,现在,她必须再次开放自己的胸怀,接纳另一位南亚之父了。
比哈尔人对于莫卧尔的突然收缩防线迷惑不解,但很快,拉古血战传到比哈尔城,“万人坑”(实际是两千三百人左右)以及没有收敛的数千具尸骸无声地述说着战斗的惨烈,而莫卧尔人的退缩也证实了明军的嚣张气焰。
布幡上用血写的斗大四字更让比哈尔贵族胆战心惊。
“明军正在接近我们的城市,怎么办?”贵族们纷纷向比哈尔公爵请示。
比哈尔城北郊的别墅中,皮维兹集合自己的亲信。
“朋友们,明军很快就要打到这里来了,我们没有时间等待。莫卧尔十万大军尚不能抗衡,我们怎么能战胜他们?”
“可是,领主(公爵)大人是不会同意投降的。”贵族们虽然很愿意与明军妥协,但比哈尔公爵的固执就像一座大山。这些贵族普遍不能理解比哈尔公爵的坚持,他们都认为依附强者,以有限的牺牲换取和平是明智,并且天经地义的事情。
皮维兹理解自己父亲对于dú lì自主的期望,但他认为,依靠比哈尔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他认为应该争取有限的dú lì,而明军的宽容政策正符合他心中dú lì的标准。他不知道的是,他理解的dú lì自主偏离了比哈尔公爵的民族尊严,比哈尔公爵要求的dú lì自主是整个民族,而不是仅仅是国家的自主权。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分不清民族与国家的概念,比哈尔公爵虽然不能描述那种差别,却清醒地认识到,莫卧尔人征服的是他们的土地(国家),明军征服的是他们的灵魂(民族)。
哪怕明军不向比哈尔征税,在明国势力的渗透下,若干年后,比哈尔也会蜕变为明国文化下的奴隶。比哈尔人将从此不再有自己的信仰和文化,明国的道德和法律作将成为比哈尔的生活规范和行为的准则,并永远追赶的目标。
明国的法律将永远比比哈尔全面,明国的道德将永远比比哈尔高尚,因为,比哈尔将活在明国文明的yīn影下,所有的努力只是追赶明国光辉的影子而已。
“我们不能让整个国家的命运断送在一个人的执念之下!”皮维兹最贴心的同伴站出来说,“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坚持,强行对抗不可战胜的敌人!”
“莫卧尔强行改变我们的信仰,强行征税和征兵,明军从来不会干涉我们的zì yóu,他们是生意人,从来不会强求我们购买他们的商品,不会强求我们学习他们的文字。他们尊重我们的意愿!”
“明国人都是zì yóu高尚的人,他们公平公正,勤劳勇毅,我们应该向他们学习,学习他们的军事,技术,他们的文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南亚得到真正的dú lì和自主!”
激进贵族纷纷发言,他们都是皮维兹的亲信。
其它贵族官员仍然犹豫不决,其中的部分爱国者被感染了,他们想反驳,另一方面却觉得事实发人深省,也许,坚持不过是顽固,明国的文明才代表世界的进步——
“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让我们劝说公爵吧。”皮维兹亲信蛊惑说。
“劝说吧!”
“劝说吧!!”
……
当劝说人群聚集起来,隐隐间还有短枪藏在衣襟的时候,比哈尔公爵知道图穷匕首见的时候快到了。
“儿子,你认为你是正确的吗?”公爵看着自己最聪明,也最得自己宠爱的儿子说,尽管他一度差点偷偷毒死他。
“那么爸爸,你认为你一定是对的吗?”皮维兹直直地看着公爵,闪亮的眼神直入他的心底,仿佛已看透公爵的心虚。
“我的做法对吗?”公爵第一次
听到自己的儿子如此质问自己所坚持的信念,他发现自己竟然无力反驳。
“如果我们坚持自己的信仰(文明),却不能战胜敌人;如果我们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却注定肮脏丑陋;如果我们坚持了自己的文化,却总是愚昧落后……我们为什么还要坚持?!”
皮维兹对自己的父亲说,“保全我们的国家,牺牲我们的传统;牺牲我们的国家,坚持我们的信念。可是父亲,如果国家都不存在了,坚持信念还有什么用?传统,道德和信仰,只要我们的人民还在,就还有苏醒的希望,要是国家都不在了,拿什么保留它,拯救它?”
“可是儿子,我们到了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吗?”
“比哈尔再这样下去,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好,好!”公爵连连叹息三声,对身边的人说,“以后,皮维兹就是比哈尔的继承者,他的意念就是我的意念。”
皮维兹狂喜,他喊道,“父亲,你终于承认我的想法了吗?”
“我始终相信,放弃自己文化和传统,就算国家存在也名存实亡,你会留下一个明国化的比哈尔,却不是比哈尔的比哈尔,人民会学汉语,说汉话,以明国国籍为荣,以明国眼光看待自己的母邦,将不符合明国的道德,传统和信念,认为是落后的,野蛮的,庸俗的,没有zì yóu和人权的。”
“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说,但是,儿子,我终究老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坚持会怎么样,不知道我们的传统和文化能不能实现自我拯救。”
“我把希望给你,儿子!”
皮维兹感觉有些不妙,他急忙跑过去扶住父亲,发现父亲的身体变得沉重,他死了。
“在你到来以前,主人已经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他吃下了这个。”公爵的贴身仆人将一瓶毒药递给他,“这是鹤顶红,来自你说的明国。”
“但我,我宁愿死在比哈尔铸造的刀下。”仆人猛地拔出腰间匕首扎入自己胸腹,身体随后倒下。
距离比哈尔城还有一百多里,明军一直没有遭遇比哈尔军,沿途的土邦仍然提供军需。也许,在他们看来,提供三千明军的补给总比提供近十万莫卧尔军的补给便宜。
在当地驻扎下来,许进臣对于未来的走向有些踌躇,比哈尔的介入是迟早的事情,他原本希望能在比哈尔介入之前消灭一半莫卧尔军,但如今,他反而要依赖比哈尔的帮助了。
“到底是威慑还是提出合作?”真是个为难的选择啊,威慑缺乏实力,合作又损害明国尊严。就算朝廷不再承认天朝朝贡藩属制度,许进臣心底还是存在天朝的傲慢的,他也不打算暂时放下身段,假情假意地敷衍。
“将军以私人名义交好比哈尔公爵,不会有损明国尊严的,欧洲人在南洋就是这样经常与土著结盟。”参谋提醒许进臣。
“可是,煌煌天朝将军,岂可对比白奴西夷?”
“我去试试,视情况决定可好?”张鼎新站出来自荐。
许进臣答应了。
比哈尔公爵自杀,皮维兹很是悲哀,觉得是自己逼死了父亲,他的兄弟姐妹对他也愤愤然,他有些惶恐地想着父亲临终的话,忽然觉得自己承担了太重的责任。这个责任是如此重大,以至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一直犹豫。站在一样的位置,他忽然发现自己也下不了决心。
“也许,父亲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他终于累了,却将这个选择交给了我。”皮维兹叹息着看向父亲的棺木(没查丧葬仪式,暂以棺木称之),“你是个好领主,却不是个好父亲。”
张鼎新进入比哈尔城后先观察了一天,然后才请求进见。
皮维兹收拾jīng神接见了他,并不由自主地摆出上位者的礼节。
张鼎新注意到他的礼节,假装不在意地坐在一边说话,却在皮维兹站起来的时候侵占了他的位置。
皮维兹楞了一会儿,看张鼎新很自然的样子,也不知道张鼎新是故意如此还是率xìng使然。不过,他的气势却泻下去,终于选择平等地对话。这已经等于承认比哈尔的下邦身份,因为张鼎新只是个编外使者。
张鼎新诱使皮维兹说出自己的想法,得知皮维兹有意学习明国的时候,心中欢喜,代表许进臣签订了一滩子买卖,包括修路(军用通道),采矿,贸易等等内容。
皮维兹被糊弄的一愣一愣的,浑不知自己让出了无数利益,比如协议中规定,明国在比哈尔发现的矿藏,三十年内明国有权zì yóu开采,所得收益完全由明国商人所有,明国有义务帮助比哈尔人训练工人并支付工钱,至于如何训练以及工钱几何则只字不提。类似条款很多,反正明国擭取了大量权利,应尽义务却全部含糊其辞。
“你应该相信明国的信用。”张鼎新用这句话回答了皮维兹终于想到的疑惑。
于是,生意谈成了,张鼎新不仅为明国争取了大量权利,也为许进臣争取了最好的东西:比哈尔将向莫卧尔宣战。
《比哈尔条约》在历史上的地位很尴尬:
明国认为该条约完全放弃在比哈尔驻军,建立保税区等一系列条件,在事实上承认比哈尔的自主地位是对明国权威的挑战;商人则对其中的贸易条款欢迎之至,从此,他们可以zì yóu地出入比哈尔任何地方,卖他们想卖的任何东西,并且随便开矿设厂,没有任何限制;
比哈尔一部分人认为条约丧权辱国,将采矿权,修路权,贸易自主权……拱手相让;另一部人则认为该条约尊重了比哈尔的国家地位,从此让比哈尔人与明国接轨,至于出卖权利,条约不是规定比哈尔人也可以在明国zì yóu采矿办厂和修路么?
许进臣得知《比哈尔》条约的签订,几乎喜出望外,忍不住说了一句很不雅的话:“舍不得媳妇抓不着流氓,这次可是空手套白狼啊。”
人们忘记了后面一句名言,却将前面一句记得死死的,认为许进臣有这样的想法真是对不起他英雄之名,而不知道这本来不过是一句地方俗语。
比哈尔常备军只有两三千人,但在皮维兹的号召下,四方土邦来朝,短短一个月集结了五六万大军,并且还不断有军队加入。
许进臣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如此阔气的一天,率领六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迎战莫卧尔军。到达sè拉姆城下的时候,他的大军已经有十五万之多——其中有多少水分不得而知。
尤塞尔起初听到比哈尔人宣战还有些气恼,但并不放在心上,等许进臣聚集数万大军宣布西征,大军抵达sè拉姆的时候,他几乎惊骇yù绝。
“本来还有兵力优势,如今连这个都没有了!!”尤塞尔连忙向奥朗则布救援,一面派人请求和谈——尽量拖延时间也好!
奥朗则布接到sè拉姆的求援已经是一个月后,认识到事态严重xìng,他尽快做出决定!
目前的莫卧尔帝国:西北的四王子和信德(印度河下游,今巴基斯坦境内)的大王子隐约连为一体,逼得奥朗则布不得不在旁遮普西北和拉杰普特西南布置重兵;马拉特人虽然被安抚了,但奥朗则布怎么忍心割让那么多土地?他在德干行省也布置了重兵;东面的甘德瓦尔在奥朗则布登基后承认他的皇位,但奥朗则布一点也不放心,奥德虽然重新回到莫卧尔的怀抱,但曾经的血腥屠杀让这里的人怀恨在心,这里也需要一支大军;奥朗则布已经迁都德里,但这里不少贵族仍然对他不服气,作为首都,肯定也需要驻扎一支大军;维迪亚的暴乱,他已经调集了能调集的力量,大约三十万,但暴乱还在蔓延!
国库空虚,奥朗则布不得不将税收从什一提高到三一,增加税收造成更大的震荡,于是,帝国需要更多的军队,需要继续增加税收……
“不能再与许进臣打下去了。”奥朗则布非常懊恼,他需要集合军队镇压暴乱,维护权威,而东线根本就是个烂泥塘,填多少人都不够用。
“跟他谈判,保住奥德和西孟加拉。”莫卧尔派出自己的使者,他相信自己的底线能被接受,因为明军需要时间对付孟加拉的二王子。
第五章 孟加拉(1)
自从明军侵入拉杰沙溪,二王子就躲在东吉城装鸵鸟,对近在咫尺的明军视而不见。很有些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他不招惹明军,明军也不会欺负他。
击败孟加拉军不难,但没有足够力量控制地方,击败二王子不过是在孟加拉早就一群莫卧尔军阀。明军兵力有限,也没有足够移民开发殖民地,不论许进臣还是他的部属,都没有做出侵略计划。以目前移民的增长速度,明军上下认为至少需要五到八年才可能有实力侵夺孟加拉。
不过,事态的发展xìng很快超过许进臣预料。
在进军比哈尔的之前,许进臣扩编了跟随自己一年的土著军,并任命许进雷作为这支新军的指挥官,他命令这支军队侵入西孟加拉: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奖赏跟随自己的土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锻炼许进雷。
对于土军的伤亡,许进臣并不放在心上,许进臣认为,只要许进雷能够指挥土军打几场战役,不管胜负如何,都算有了dú lì作战经验,他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提升许进雷军职,并交给他一支真正的明**队。
西孟加拉的莫卧尔驻军是奥朗则布离开前挑剩的老弱病残,甘德瓦尔和比哈尔阻断了奥朗则布对这个行省的支援,二王子的懦弱让这个莫卧尔行省孤悬在莫卧尔势力范围之外。
进攻西孟加拉没有任何风险,许进臣对许进雷的安排可算是用心良苦。
但许进雷认为这样的安排是瞧不起他,指挥土军在他看来是非常贬低身份的事情,他渴望跟随许进臣征战四方。被统帅排斥在外的寓意让他很不安心,许进雷认为自己被冷落了。
接过军队指挥权后,心情沮丧的许进雷根本无心打理军务,成天在指挥部酗酒为乐。卫队见统领尚且如此,自己也乐得轻松,指挥部上下人等划拳猜枚,喝酒狎jì,玩的不亦乐乎。
明军军官不管事,土军营官们只好自作主张,他们得到过许可,可以zì yóu搜集战利品,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很大的诱惑。
土军中有个叫阿尔法士的营官,从阿尔塔拉起就一直跟随明军作战,在土军中很有威望。他多次代表众营官请示作战安排未果,就主动提出帮助许进雷领军作战,并上贡了一些金银财物。
指挥部成员接受了他的贿赂,都帮着阿尔法士说了些好话,许进雷成天醉得神志不清,并且知道自己目前的位置无足轻重,无所谓地答应了阿尔法士的请求,允许他监管土军。
阿尔法士忍住心里的喜悦,以许进雷的名义统帅全军,轮流率领营队出战,从开始的两个营到后来的全军出动。指挥部上下知道明军部署他们的意义,土军却不能理解明军的战略和政策,他们只是很单纯地掠夺。
西孟加拉土邦受土军荼毒,纷纷向莫卧尔军求救,当地莫卧尔驻军没有出战的勇气,转而向就近的(东)孟加拉求援。孟加拉本为一体,莫卧尔分两次征服,时间跨度数十年,才造chéng rén为的分裂,唇亡齿寒,加上东孟加拉的莫卧尔军对二王子的懦弱本来就不满,不论孟加拉土军还是莫卧尔军,都自发动员起来,迎击明军的入侵。
阿尔法士属于天生的军事指挥官,雇佣军在德干的战术被他学到了三四成,尽管孟加拉军总兵力超过了三万,他率领的不到三千的土军却百战百胜。丰厚的战利品,不断的胜利,让阿尔法士在土军中的威望迅速上升,成为土军事实上的指挥官。
许进雷隐约听到西孟加拉已经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特地找人询问,但军中上下全部被阿尔法士收买,每个人都说阿尔法士的好话。阿尔法士的不断进贡让许进雷满意,他就懒得深究,轻飘飘地派人通知阿尔法士,叫他不要玩的太过火了。
阿尔法士听了许进雷的劝导,将其误解为默许,他的胆子就更大了,西孟加拉劫掠的差不多了,他就领军侵入东孟加拉。忍无可忍的莫卧尔驻军终于联合起来,集结了大约八千人(包括五千土军)与阿尔法士决战。
这场战争的规模不大,却引起了很大震动,虽然阿尔法士已经多次击败莫卧尔军,但那些小规模的战斗中,莫卧尔人都没有正式亮出旗号,属于各地驻军的自发行为,而这次,莫卧尔军是正式参战的!也就是说,这场战争将不再是阿尔法士和西孟加拉的事情,而是明军与莫卧尔军的事情!
阿尔法士付出五百多人的死伤击溃莫卧尔军,得意之下,他旋即领军南下,直逼大城杜加布尔,并放言要洗劫该城。
杜加布尔城坐落于西孟加拉,却从属于(东)孟加拉,阿尔法士的进军和威慑,让(东)孟加拉驻军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们不再顾忌二王子的命令,正式向明军宣战。宣战当rì,(东)孟加拉的莫卧尔军大举进入西孟加拉,人数超过一万人!
阿尔法士被胜利冲昏头脑,根本不把莫卧尔军放在眼里,得知莫卧尔进军的消息,他立刻率领大军前往迎战。这次,他的军事天赋在训练有素的莫卧尔军面前撞的粉碎,三千土军逃回指挥部所在地不到一千。
莫卧尔军继续逼近指挥部所在的伯德纳普,阿尔法士害怕被责罚,经过一番考量后,做出一个愚蠢的决定,他指挥残军包围指挥部,企图俘虏许进雷献给孟加拉,作为自己投降的资本。
许进雷这天恰好外出,躲过了一劫,但伯德纳普陷入兵灾,并迅速波及其它地区,数十移民遇难。被仇恨冲疯头脑的孟加拉人将所有的不幸归咎于明国头上,俘虏的卫队成员全部被虐杀。
消息传到拉杰沙溪已经是三天之后,许进雷下落不明。
军zhèng fǔ要求尽快出兵,为屈死的人讨回公道。李剑兰毫不犹豫地强硬拒绝,比哈尔战争还没有结束,她不能冒险抽调这一面的兵力,何况伯德纳普在西孟加拉境内,暂时威胁不到拉杰沙溪。
“我会派人向二王子讨回公道。”李剑兰对群情激昂的各宗族大佬说。
驻守加木纳河沿线的几个殖民营得到消息,为了讨好许家,或者仅仅是他们义愤填膺,没有经过李剑兰的命令就擅自渡河侵入孟加拉,拐带了大量孟加拉人回到拉杰沙溪这一面。
成功的军事冒险后,这些营队将拐带的孟加拉人送入军zhèng fǔ驻地拉杰沙溪(城),让移民肆意欺辱这些不幸的人作为报复!
李剑兰得知状况,急忙令人救出那些不幸的人,并逮捕为首的几个军官,在遭遇无理非难时,李剑兰略有犹豫后掏出全权委任状,连续枪毙了六人,镇住了场面。
事情紧急,李剑兰做出了一系列安排:集合解散的土兵(他们在当地分配了少量土地),将他们派往加木纳河防线;征召移民和移民武装,随时做好迎战准备;派人通知许进臣,让他尽快赶回来。
事态发展让她真正担心了,如果因此而让拉杰沙溪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明军就只有再次退回萨伊斯,也许,再没有机会回来。
李剑兰的做法激怒了许家为首的宗族,他们认为她的做法侵害了众多湘中父老的脸面(尊严),来自湘中的移民联合抵制李剑兰的暴政,哪怕她手上有许进臣的全权委任也不行!许家宗老代表众多乡亲,以许氏宗族身份,要求李剑兰立刻放弃自己的职位,否则立即把她休掉。
对于“休掉”这个词李剑兰很有些不解,随后就知道这是她与许进臣的风言风语造的怪,这让她很是气愤和伤心。她知道情况十分危急,这些“乡下人”根本不知道孟加拉军加入战局对明军的侵害,他们还停留在几个月前胜利的迷梦中。
最后关头许进臣留给她的佣兵营发挥了最大作用,不管是许氏族人还是湘中乡亲,他们倚仗的都是许进臣的关系,佣兵营被认为是许进臣的“御营”,这个营队的支持,终于让愤愤不平的移民沉静了。
“等许进臣回来,要你好看!”人们对这个女子厌恶到了极点。
勉强弹压住移民的激昂情绪,李剑兰派出使者质问东吉城的二王子,希望能够通过外交(威慑)解决问题。
二王子得到消息并不比李剑兰早,捷报传来,差点把他吓死!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库尔纳的驻军击败的是不是明军主力,在肯定不过是击败了明军的一支辅助部队后,他就忍不住神经质起来。他曾经被明军从孟加拉赶走过一次,绝不希望第二次被赶走!
“将西——西尔尼巴拉卡(简称西巴,杜加布尔驻军长官)抓起来,马上派人向明军说明原因。”二王子命令自己的卫队长。
“可是,殿下,孟加拉的军队都已经动员起来了!!”卫队长大声回答。
“谁叫他们动员的?拉杰沙溪的损失不够多吗?”二王子抓住自己的卫队长,“上次是谁告诉我,明军只有两三千人,只需要一个冲锋就可以消灭他们?”
“可是,那次,你逃跑了,否则,我军也不会败的那么惨。”卫队长心里说,嘴里却很是照顾二王子的情绪,平淡地说出了将军们集体做出的决议:“明军步步进逼,即使是为了和平,我们也必须展现维持和平的能力!”
“你是说,我的将军们,他们,不管我的命令,已经将我的军队派往前线?”
“是的,现在,全国上下都知道我们要与明军决战,来不及阻止了!”
“该死!”二王子瘫坐在席塌上,“我该怎么办?”他忽然发现,父皇交给他的军队,他根本没有拿在手上,从来没有!现在,他手上连一个兵都没有了!
李剑兰派往东吉的使者在路上被莫卧尔将军截下,为了坚定战争信念,莫卧尔的将军们将使者的头颅砍下来送回明军营地,另一方面向二王子禀报此事。这些将军对于二王子的懦弱不堪忍受,他们都是战场出生,战斗为业的蒙古后裔,成吉思汗和瘸腿帖木儿(注)指引着他们,哪怕没有胜利的希望,他们也不愿意屈服。
注:
瘸腿帖木儿:曾经的中亚汗国创立者,领土包括今天中亚的几乎所遇国家,北面包括俄罗斯(部分),南连阿富汗,东面包括xīn jiāng,西面到达伊朗。在侵略明朝(永乐年间)途中病逝。历史学家的评论是:成吉思汗是毁灭者,帖木儿是建设者,在位期间企图在中亚复苏突厥文明(国语突厥语)。
第六章 孟加拉(2)
许进臣接到李剑兰的告急信,sè拉姆的莫卧尔军还没有解决,尤塞尔虽然打心底愿意签订和平条约,但他必须等待王子的答复。从sè拉姆到德里,即使快马也要跑一个多月。
“我们的力量不足保证短期攻下sè拉姆。”参谋们否定了许进臣速战速决的念头,“我们不能打没把握的仗,这会影响我们在比哈尔的威信。”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给莫卧尔军最后通牒?”许进臣头痛地问。
“因为我们缺乏完成通牒的实力,虚言恫吓有很大的风险。”
研究一番地图,许进臣做出围攻的决定:消灭sè拉姆城市外围的莫卧尔军。
比哈尔军并不热心战斗,他们的敷衍让外围的清除进展缓慢,以统领处估计,以目前的速度至少需要三个月。有参谋建议将明军投入战斗中,许进臣即刻斥责了他:这样做只会让比哈尔军产生依赖,明军不是此战的主力。
“如果不击退莫卧尔军,比哈尔的稳定就得不到保证,他们,随时可能背弃不久前的条约。”对于土著,明军上下没有任何好感,也不信任他们。
“你留在这里,代替我处理军务。”许进臣仔细思量一番,做出了大胆的决定。
张鼎新听到这个任命,很有些吃惊,但迅即平静地说,“这支军队只能接受你的指挥,我的威信和职权不足以调动他们,而且——比哈尔军聚集在这里,也是因为你在这里。”
“我会秘密离开,你继续以我的名义发号施令。”许进臣立刻说,“顶多一个月我会回来。”
第二天许进臣巡营时,张鼎新故意当着众多人的面献上一对美丽的双胞胎,这是他们仓促间能想到的借口,不能装病,就只有用这个方式掩盖许进臣不理军务的情由。
明军上下对于许进臣突然好sè很有些不解,但许进臣在接下来的几天不断放士兵的假,不断向张鼎新分派军务让他们释然了——隋炀帝在荒yín以前不也是勤恳敬业,夫唱妇随的么?
有文化有地位的人不会离开繁华的明国本土,来南亚发展的,没有几个有长远打算的,许进臣的“荒yín”反而正对他们胃口,除了几个无权无势的参谋劝进了一番,其它营官和将官纷纷四处搜罗美女献上,指望也能像张鼎新一样得宠。
许进臣离开前,他的营帐周围已经住满美貌女子,对于部下如此素质,许进臣彻底无语。
李剑兰在报告军情不久就接到许进臣的回复,比哈尔防线不再危险,她即刻抽调六营守军,只留下两个殖民营和数个民军营,连同临时征召的土军带往东面。
加木纳河水流舒缓,河心岛随处可见,几乎每个地方都是渡河点,对于防御方极端不利,李剑兰不得不将军队分成三部分,在几个相对较大的登陆口驻扎下来。
孟加拉的莫卧尔军大约有五万人,另外还有大约五到八万临时征召的土兵,南方的西巴和北方的加伊森是他们的领袖。
西巴的军队在占领伯德纳普后停止进军,他向二王子谢罪并请示命令,哪怕加伊森的使者劝他北上也不为所动,坚持要等待二王子的命令。而二王子?他在发现失去军队控制权后,寻欢作乐彻底变成了自甘堕落,不管外面传来什么消息,他一概不闻不问,近臣禀告他最新军情时他竟然说:“除非他们分出了胜负,否则不要烦我。”
加伊森在加木纳河沿岸布置了五六万人,但仓促间凑齐的船只有限,渡口虽多,但他却没有勇气分批渡河,只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将大军一起带过河去。
沙迦汗曾在坦盖尔附近搭建浮桥渡河,他命令部下带着两万人企图在这里突破,却未料加木纳河涨水,就连河心小岛都淹没了大半。
折腾了半个月,加伊森勉强将三千左右的军队送过河岸,却被驻守的明军迎头痛击,伤亡惨重之下龟缩在河岸附近,进退两难。不过,这次不成功的渡河让加伊森开窍了,既然明军连渡河的两千莫卧尔军队都不能及时消灭,那么分批渡河就不会有太大的风险,战火随后波及整个加木纳河沿线。
李剑兰得知新的状况,不得不重新集结军队,在关键地方分区把守,这样的结果就是大量移民庄园再次被废弃,移民拖家带口四处寻求庇护。大多数移民都已经将全部家业投入庄园建设中,放弃庄园让他们一无所有,怨气积累到了顶点,不少殖民营和民兵营不再听从李剑兰的命令,以至于她策划的几次反击全部以失败告终。
加伊森同时去信二王子和西巴:我们已经收回了拉杰沙溪的六成,将明军赶出孟加拉的rì子不远了。
二王子接到信后松了口气,找了个看的顺眼的近臣派往前线,叮嘱这个这个近臣说:你要想法约束加伊森,现在的战局很好,应该见好就收,明军是不可能被击败的,过分激怒他们,孟加拉不能承受明军的怒火。
西巴接到信,再也顾不上自己的立场了,他对二王子的忠心,相当部分是建立在怯懦上的,既然明军看上去rì薄西山,他不介意分担点功劳。在西孟加拉人的热切盼望和支持下,他的军队快速北上,直逼拉杰沙溪城!
拉杰沙溪城在恒河边上,恒河在这里形成一个大拐角,河道狭窄,有现成的渡桥,驻守城市的明军被抽调的只剩下一个殖民营和八百左右的民兵,西巴的军队到达距离不远的巴哈兰的时候,拉杰沙溪城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往何处逃亡。
许进臣带着六个骑兵入城,看到的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景象,甚至在街道上看到原本恭顺的土著向路过的移民吐口水!他尽快找到军队驻地,发现军营中不到三百名士兵,营官认出他的身份,窘迫地告诉他:大多数士兵都回家收拾东西,陪自己的家人去了,留在这里的都是无家可归的士兵!
许进臣接管了三百人的军队,尽量表现出沉稳的气势,“在各街头建立征兵站,从军移民可得白银一百两,以我的名义。”
许进臣骑着马带着一个小队的士兵在街头游行,尽可能安抚惊慌的人们,期间处死了大约五六个冒犯移民的当地居民,将他们用刺刀钉死在墙上,向土著,也向移民宣布,这里还是明军控制的地方。
傍晚十分,归来的士兵和新征集的士兵有八百人,其中只有数十人没有火枪。许进臣向他们说了一番勉力的话遣散他们,让他们第二天中午之前到军营报到就行了。
到第二天,许进臣回归的消息便传遍城市,勇敢的移民不断加入民军的行列,这天,许进臣手上的士兵超过了两千人。许进臣骑马带着所有士兵再次绕城游行了两圈,城市的惊慌得到了缓解。
“大军回来了,有什么好怕的呢?”
“要是早些时候回叻,刚买来的种子也不会留给那些莫卧尔畜生了,还有俄家的黄牛!”
“黄牛不会有事的,他们会祭拜它的。”
“莫卧尔人吃牛肉!”
“许将军说了,这次损失许家会全部赔偿的!”
“是不是真的?到底是许家赔偿还是官府赔偿?”
……
得知渡桥没有破坏,许进臣无奈地看向驻军长官,但这位可敬的蒋家子弟很是骄傲地说:“留着它就等您回来,领军过河杀他犬娘养的。”
“好吧,留着好,不过以后还是执行军事条例,必要时候可以损毁桥梁道路,烧毁物资补给。”
“在街头贴告示,我需要尽快找到许进雷,也许,他会告诉我,西孟加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许进臣相信许进雷没有遭遇不幸,也许,他没脸见人,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莫卧尔人对明军将领很重视,每杀死或者俘虏一个,都会大肆宣扬一番。
贴出告示的第二天,许进雷果然出现了,得知阿尔法士背叛,莫卧尔军北上的消息,他立刻北逃,想着将这边的情况尽快报告明军,他知道许进臣的部署。路途上,担心被土著认出来,许进雷吃了不少苦头,三四百里的路程,他走了整整一个月!回到城市,他得知李剑兰已经领军东进,迎击孟加拉军的进攻,顿时心如死灰,窝在贫民窟里整rìjīng神恍惚。
“败了就败了。”许进臣虽然很是恼怒,但还是原谅了他,看他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样子,他心底也很有些不忍。
“以后,你还是留在城里,不要从军了吧。”许进臣叹息一声。
“我宁愿死在战场上,我要杀了那个阿尔法士!”许进雷咬牙切齿。
“我倒宁愿俘虏他,然后重用他。”许进臣说,不理许进雷的惊讶,“他有些军事才干,召集一支土军给他费不了多少事,说不定会创造奇迹呢?”
“可是他反叛了我们!”
“除了明军和移民,土军,土邦,他们哪个可靠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并不适合这里,在这里,只要我们有最强的军队,我们就拥有这里的一切。”许进臣指导他,“我们不能养虎为患,但也不能缺少机灵好用的猎犬。”
“如果是这样,让我去见他!”许进雷想了想,猛然建议。
“等我们击败他以后吧,他已经回复不少野xìng,美好承诺只能换来一时忠心,只有打的他心服口服了,我们才能真正驯服他。”
阿尔法士投降莫卧尔后并没有得到重用,甚至谈不上欢迎,也许西巴之所以保留他只是为了必要时候讨好明军,他的军权被褫夺,不少忠于明军的土兵被关押或者处死。
直到一个多月后——
“营官阁下,现在是你表现自己的时候了。”西巴觉得营官阁下这个称呼让他很舒心,让他很有成就感。
“一切为了殿下。”阿尔法士惊喜又惊奇地急忙表忠心。
“我将给你三千兵马,让你作为军队的前锋,明天,我们进军拉杰沙溪。”
“可是,为什么?”阿尔法士吃惊地问,“为什么这么急?”
西巴有些脸红,他得到的消息显示拉杰沙溪防备空虚,但作为明军总部所在地,让他有莫名的畏惧感。
“因为,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西巴态度转瞬转硬,“如何打仗不是你需要知道的,做好你份内的事情,我会为你表功的。”
阿尔法士见将军生气,连忙解释一番,表示自己提出疑问是为了更好地服务王子,心底却很有些不以为然起来,“怪不得打不过明军,作战计划这样不明确,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手上有军队总是件兴奋的事情,阿尔法士仿佛看到自己率领大军横扫天下的景象,“上次败得不甘心,这次一定好好表现一番,也让他知道我的能耐。”
第七章 孟加拉(3)
第七章孟加拉(3)
虽然情况还不明朗,许进臣还是决定主动出击,将战火烧到西孟加拉去。考虑到西巴的军队攻占伯德纳普后迟迟没有向北进军,许进臣做出大胆的决定:亮出自己的旗号,大摇大摆地朝着巴哈兰前进。
“如果能吓退他更好。”许进臣心想,“两千乌合之众,要战胜一万多莫卧尔军,哪怕是些老弱病残也不容易。”
被许进臣评为乌合之众的民军士兵则兴奋莫名,他们听多了许进臣的战场业绩,对于胜利充满信心:“许将军万夫莫当之勇,举手投足灭掉两个国家,百万莫卧尔军中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这番威风,阵前一站,莫卧尔军肯定屁滚尿流。”
许进臣从来没有指挥过如此混乱的队伍,除了经过一定训练的殖民营,其它民兵混乱凑在一起,打招呼,聊天,完全没有半点军队样子。
即使是状况稍好的殖民营,也不是许进臣能够直接调动的,他必须经过营官的配合才行!
这个营的队官全是蒋家的人,算的上是蒋家的私兵。处理战利品让蒋家赚取了惊人的财富,投桃报李,蒋家在明国本土帮助招募了不少流民和退伍士兵,并且自负军饷。南亚目前十一个殖民营,蒋家至少在三个营中拥有话语权。
相对按于其它地方宗族协助组建的营队,蒋家营队龙蛇混杂,容易控制却更难指挥。许进臣将所有营队打散重整,削弱了宗族势力在军中的影响力,却对蒋家的金钱影响无能为力,很多士兵认蒋家为东家,让许进臣始终无法直接调动他们。
许进臣多次要求承担蒋家三个营的军饷,都被蒋家拒绝,自称这是报答他的恩情,这种委婉的说法让许进臣很有些无语:从情分上说,他无法拒绝;从明**律上说,明国允许殖民地蓄养个人私兵。他有权利拒绝,有权利征集他们打仗,却没有权利干涉其内部任命。
行军一天,大约走了三十里,下午四点钟,民兵停下脚步,不肯再走了,一个个叫苦连天,认为应该就地宿营。许进臣从带来的六个骑兵那里了解到,再前行十里左右有个理想的村庄作为临时营地,坚持队伍继续前进。
“离过年还早,不用这么着急。”民兵们叫嚷着,“让莫卧尔人多活几天吧。”
许进臣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将所有士兵集中起来,问他们凭什么打败莫卧尔军,这些人很是坦然地说跟着他打仗就一定会赢。这个异口同声的回答让许进臣很有些成就感,但更多的是无奈。
许进臣让他们踮起脚尖看看两千人聚集起来有多少,告诉他们,他们将要面临的敌人是这里五倍。他故意说了一些血腥的经历,激起他们的恐惧感,然后理xìng地帮助他们分析生还的几率。
“我们能打赢,但一定会有两百到三百人死去,不会多也不会少,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活着的人有资格夸耀自己两千人打败了一万人,死了的人,就这样死了。如果你对自己的运气缺乏信心,如果你对死亡充满恐惧,那么,你们现在还可以离开。”
这些话很有些残酷的意味,但士兵们犹豫一番后都留下来了,没有人有勇气当着这么多人做逃兵。
“现在,听我的命令,继续前进,如果你们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们就会打输,打输的后果是,不仅拉杰沙溪很危险,整个南亚都很危险。从这里到明国有多远,你们就要经历多远的危险,不会再有任何人帮你们,因为每个人都要逃跑,包括我在内。”
经过一番训诫后,军队冷静了些,气氛甚至有些沉闷,许进臣看到有少数几个士兵企图逃跑,他纵马过去拦住,问他们想做什么,并很亲切地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要离开没关系,向他请示就行了。
几个逃兵连忙请示,并说了一大段话作为理由或者借口。
许进臣再次召集士兵,当着众多人的面让他再次提出请求,并说出他们的理由,他始终微笑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一个个羞愧地无言以对。许进臣命人记录了他们的名字,然后接受他们的请求,并向所有人再次表示,任何人都可以请示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在没有人逃跑,宿营的时候,许进臣命令殖民营守住村子出口不许任何人离开,并让他们从夜幕降临开始就不间断向天打枪。不断迸shè的枪火和枪声让士兵们忐忑不安地渡过了一夜。
第二天,所有人都有些无jīng打采,许进臣轮流命令各个营队列队前进,除非这个营队排好队形,否则不允许他们往前走。折腾到下午三点钟,队伍只前行了四五里。
在这里,许进臣下令宿营,在布置好必要防御后就让他们休息了,这次,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很有些敬畏,而不是以前的崇拜和嬉笑。
第三天,侦骑报告发现莫卧尔军的前锋,这支前锋没有安排游骑侦查,并且很奇怪地吹着口哨行军。
听到这样的报告,许进臣很是好奇,吹口哨是明军的特sè,没道理莫卧尔人也学了去,至少他知道,奥朗则布还没有训练出队列作战的军队。
“也许,是那支投降的土军。”许进雷不自然地说,“阿尔法士曾向我请示采购了一批军哨。”
“普通行军也用军哨?到底是卖弄,还是他时刻不忘训练新兵?”
“会会他吧。”许进臣向部队下发作战命令,他的军队有火器优势,他不认为土军的冷兵器部队能够做到明军长枪营的地步,打一场容易获胜的战役,有助于军队的成熟。
阿尔法士接管派发的军队,发现大多是临时强征的地方农奴,这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执行的是送死任务。因此,当他远远看见明军身影的时候,他就对自己的命运有了比较深刻的了解:战死,或者因战败被处死。他很遗憾地看着刚得到的三千农奴,这些农奴没有血xìng,不适合训练成士兵,但很听话,是优质的奴隶,能卖不少钱。
他想象了一番自己得到一大片土地,这三千农奴为他干活的情景,再回味了几分钟,这时候,明军距离他们也很近了。阿尔法士这次不打算逃跑或者投降,得罪了明军和莫卧尔两股最大的势力,南亚没有他容身之地,而他不知道除了这里,这个世界还有哪些地方可以逃亡。
“冲啊!”阿尔法士带着身边剩下的几个亲信朝着明军冲过去,农奴们跟在他们后面,他们没有想过要冲过去杀人,但他们听老爷的话,老爷要他们冲,这肯定是没错的,所以,他们一个个啊啊地叫着,跟在阿尔法士的后面。
民军这边看见一大群人冲过来,手开始发抖,jīng神集中,神经绷紧,然后,隔着大约八百米的距离,他们开枪了。
许进臣心想,这下完了,这些人比他当初率领的边缘驻军,拓荒者还要不济,这些人连起码的战场意识都没有,他不得不要鼓舞士气,带头冲锋,这是他最不希望的。
阿尔法士楞了,他后面的农奴愣了,然后,许进臣也发愣了,烟雾在空气中飘散,战场上慢慢安静了下来。
怪异的场景或许绝无仅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边是目瞪口呆的胡乱放枪者,一边是跪拜在地请求原谅的进攻者。在两者之间,是阿尔法士全力奔跑突然停下形成的雕塑:高举的战刀,雄健的跨步,高昂的头颅,很有种不屈的力和美,他的身边是几个前冲或者惶然后退的部众,脸上表情或惊或奇或惶然或恐惧,有利地衬托了阿尔法士或者说主题,这个主题叫:不屈的决死。
这是个世界记录,民军用滑膛枪打出了八百米的shè程,让这个距离外的三千敌人跪伏求降。
从殖民营到每一个民兵,所有人都用看神的目光仰望许进臣。
“这不关我的事!”许进臣为自己辩护,但所有人的眼神仿佛都在说,你太谦虚了。
第八章 孟加拉(4)
阿尔法士被俘虏,许进臣没有理他,将他直接交给许进雷——放一通乱枪俘虏敌军前锋,这样的意外他需要时间适应。
许进臣穿过士兵的营帐,不断听到士兵的夸张之词,现在,没有人再怀疑他的法力无边了,即使他想消除这个影响也不能。士兵对统帅的崇拜有利于提高士气,但过分的崇拜,比如目前这种状态,足够让许进臣担心一直惊恐了。
“唉,我都不知道下次怎么动员他们了。”许进臣心思纷乱,他绝不认为今天的胜利值得庆贺,他是个军人,不是神棍,如果士兵将指挥官看成是神,这支军队还怎么打仗?
当晚,许进臣向西巴派出使者,态度强硬地表示如果他再一意孤行,明军将绝不姑息。同时,许进臣命令士兵挖掘壕沟,修建胸墙,布置阵地,他没有胆量继续进军了。晚上,许进臣还做了个噩梦:莫卧尔军队铺天盖地冲过来,他刚要命令士兵列队迎击,士兵们纷纷后退,他们说,神啊,用你的威能俘虏他们吧……
西巴从尾随的游骑兵嘴里知道战斗的经过,茫然和惶惑让他心底极端不安,许进臣派来的嚣张使者更让他忧心不已。
“交出伯德纳普惨案的参与者,退出西孟加拉,赔偿十万两白银,可以用农奴抵押,这是最后条件,你有一天的时间考虑。”使者交代完这番话就离开了莫卧尔军营,这是许进臣特别交代他的,否则,这个使者一定会想法为自己敲诈一笔贿赂,这是明军使者的潜规则。
“我们不如死守城市,加伊森将军在北面占据优势,明军在这里呆不长的。”部下建议。
“可正因为如此,明军对我们的进攻将更加迫切!明军既然能几分钟消灭我军三千人,城市的一万人又能守多久?”
“既然,明军不能在这里久呆,我们为什么不撤退?他们没有时间追击我们的。”
最后的意见让大多数人满意,西巴做出最后决议,当晚席卷了伯德纳普能带走的财物补给,连夜南撤,返回自己的老巢。
许进臣在第二天得知莫卧尔军撤退,心底长嘘了一口气。
留下一千民军和三千土军(被俘的农奴),再次任命许进雷为指挥官,许进臣带着剩下的人返回拉杰沙溪。离开前,许进臣详细叮嘱了许进雷,并将自己在阿尔塔拉训练土军敢死队的经验告诉他,让他借鉴,但不能照抄。
“侵掠地方有助于培养土兵的骄横,让他们见血,这样,他们就会慢慢转变为合格的士兵。”
李剑兰的重兵防守因各营队自作主张的出击而失败,为了较少损失,她不得不尽力将全部军队整合在一起。加伊森认识到明军的意图,也将自己的军队重新集结起来。两军逐渐形成以纳托城为中心的对峙,决战随时可能发生。
许进臣再次回到拉杰沙溪城,城市恢复了平静,一度消失的各族宗老纷纷出现,向他哭诉李剑兰的暴戾乖僻和无能。
许进臣耐心地听他们说完,断断续续地明白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心底怨愤李剑兰的冷酷,又觉得她的处理方式并没有过错,心思混乱了许久。
不过,状况不允许他犹豫,他即刻率领驻防的营队与李剑兰会合,祈祷决战还没有进行,他仍然希望能避免决战,因为这样太危险。
“李剑兰到底在做什么?她为什么要如此孤注一掷?”以目前的兵力对比,明军决战获胜的几率不高于三成,从移民反应的情况看,李剑兰完全没有必要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进入纳托城,许进臣肯定决战已经不可避免了,李剑兰已经将士气煽动起来,如果他接管军队并下令放弃城市,对士气将是沉重打击。即使他接管军队,能做的事情也是主动进攻,或者据城死守。
“你为什么这么做?!”许进臣质问李剑兰。
李剑兰看到许进臣本来还有些欣喜,但这个质问让她愣住了,然后,她觉得自己这些天受过的委屈纷至沓来,而且一点都不值得。
“军队交给你了。”李剑兰尽可能平静地说,然后,不顾身边的人群,跑回自己的住所。
许进臣很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离去,他看到了她努力忍住的哀恸,不明所以。
“就这样把责任抛给我?”许进臣追上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应该知道决战的后果。”
“那你要我怎么做?趁孟加拉军立足未稳逐个击破?以机动兵力策动多个战场,稳住阵线?”李剑兰盯着许进臣,“或者,你有更好的方法?”
“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做?”许进臣喊道,威严爆发如飓风,“你明明有更好的方法,为什么选择了如此应对的策略?”
李剑兰无言以对,她能怎么解释?在军队和移民的眼里,她不过是一个被许进臣看上的女人,根本没人信服她,她根本不能及时调动兵力,她能怎么应对?如果再不聚集兵力,军队就要被打散了,她有什么办法?
“你有难处?”许进臣看她yù言又止的样子,低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不怎么听我指挥。”李剑兰很多话到了嘴边,最后只是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怎么听指挥?这个回答足够了,一支不能完全cāo控的军队,怎么可能执行复杂的作战计划?
“给我两个营作为预备队,这次决战仍然由你指挥,我听你的。”许进臣理解地看着她,“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怀疑你的指挥了。”
李剑兰听了这句温柔恳切的话,觉得自己没有白受这么多天的委屈,她没有意识到的是,许进臣说的是另外一个意思:他以为李剑兰之所以不能顺利调动军队是因为营官们不信任她。
李剑兰留在军中,相当一部分是感激许进臣曾经救助过她,她觉得自己两年的尽心尽力足够偿还许进臣的恩情。她不想继续留在军中,但她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家乡的生活已经不再适合她,所以,在许进臣的挽留下,她还是接受了任命,并感激许进臣的信任。这份信任,对于她来说,就像家一样的温暖。
“孟加拉军来势汹汹,但他们的作战目的并不明确,开始的时候,他们疯狂破坏,仿佛只是想报复;接着,他们取得了连番胜利,我不得不将防线不多收缩,他们似乎有了新的目标,他们想要守住已经占领的土地;现在,他们又改变了初衷,他们想彻底击败我们,但他们明显还很犹豫。”李剑兰在地图上不断标示孟加拉军队的动向,许进臣从中看到了她的细心。
蛛网一样的箭头即使不用解释,许进臣也能看出孟加拉军的盲目,他们简直就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偏偏明军却不能奈何他们,这让他们得意忘形了。
“所以,我们有很大的希望在这里获得决战的胜利。”李剑兰说完自己整理的资料,补充了一句,“有了你在这里,我军稳cāo胜券。”
“你太高估我了。”许进臣苦笑一声,想起几天前的战场奇迹,“士兵对统帅的过分崇拜,会制造战争奇迹,却也将损害其他将军的指挥,你做的不比我差。”
“所有将军都希望自己有一支崇拜自己的军队呢?”李剑兰诧异地看着许进臣,“这里的士兵只听你的不是更好吗?”
“我倒宁愿他们也听你的,这样,我就不用两头跑来跑去了。”许进臣开玩笑道。
这个玩笑让李剑兰忽然有些脸红,她想起了军中的谣言,特别是许氏宗老的话:“即使许进臣舍不得你,你要再这样,我们也会让他休掉你。”
鬼使神差的,李剑兰问了一句:“如果你家的人让你将我赶走,你会怎么做?”
赶走这个词让许进臣感觉异样,他偷偷审视李剑兰的神情,发现并没有特别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军旅的事情,我不会让家族干扰,只要你愿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李剑兰低头不语,但这个回答让她很满意。
加伊森不知道许进臣已经回到军中,他在城外等了三天,聚集了大约三万人,感觉时机已经成熟,就兵分两路向城市进军,两路相隔仅五六里,保证可以相互照应。
李剑兰最好的两个营交给许进臣,让许进臣出战其中一路,自己则继续构筑城市防线,坚守城池。这些命令都是李剑兰发布,并由许进臣转发,所有人都认真执行了,营官们很有些怪异这样的指挥。
作战计划是李剑兰dú lì做出的,许进臣只是做出了部分补充,并承担了他最能胜任的安排:袭扰,突袭。
加伊森得知其中一路受明军进攻,很是担心地停止进军,并做好两军会合的准备,但随即觉得没有必要,明军兵分两路对他并没有损害,反而有助于他攻占城市。他继续进军,并下令给这路遭到攻击的军队,如果遭到明军主力进攻则尽量坚守,他会迅速增援。
许进臣连续进攻了两天,从李剑兰处得到消息,两军始终保持同步进军,这让他很有些苦恼。明军骑兵太少,不足以压制两路孟加拉军的联系,也就无法隔断两军的同步。
“这是个很谨慎的人。”许进臣回信李剑兰,“接下来看你的了。”
加伊森在第三天得知明军放弃了袭扰战,但这支袭扰的明军也消失了,没有确切消息表明这支分队返回了城市,这让他很有些不安,当天到达城下后,他没有准备攻城,却命令两路军队加紧构筑防线,先围后攻。
接下来连续几天攻城,加伊森都小心翼翼,双方士兵缓慢地消耗着,明军这方面的损失低很多。
“再这样下去,我们根本不能攻下这个城市!”孟加拉的将军们纷纷进言,他们的地位是均等的,加伊森依靠“德高望重”才成为指挥官。
“可是,那支消失的明军分队——”加伊森很犹豫,他当然希望全面围攻,但许进臣的袭扰很成功,让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支分离出来的明军有多少人,李剑兰的守城也很成功,让他不知道城市里到底有多少守军。
“如果我们全力进攻,而明军主力却在城外某个地方潜伏,我们就危险了。”
“今天我们出动了五千人进攻,还不能证明城里的明军是主力吗?”将军们叫嚷道,“我们不能继续试探了!”
再试探下去,军队都要损失没了!加伊森听出他言下之意,几天的试探进攻,孟加拉军损失了三千多人,这对于三万人来说不算小数目,更重要的是,士气遭到了打击。明军守军非常狡猾,他们的防线并不稳固却非常严密,孟加拉军的试探进攻有两次攻入城内,然后,只有极少数人跑回来——他们不知道这个防守方式叫巷战。
“那么,全部攻进城去?”加伊森最后确认了众人的意见,做出了最后决议,他们明天将发起最后决战。
决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有些残酷,明军和孟加拉军逐座房屋,逐个街道地反复争夺。明军的优势是地利,他们连同了城市的不少屋顶,强行打通了所有街道;孟加拉军拥有兵力优势,他们蜂拥而入,不断驱赶守军。
战斗持续了一整天,黄昏时候,孟加拉军占领了大半个城市,但他们不知不觉间将兵力分散在整个城市,而明军却逐步后退,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聚集了起来。表面上看是明军被压缩在一个狭小区域,但实际上却是明军在做最后集结。
夕阳落在城墙上,天空绽放了无数烟花,黄昏中,漂亮的烟花照耀的分外绚丽。
许进臣看到预定信号,从潜伏的村子里钻出来,加伊森的营地冲过去,袭扰结束后,他就将军队运动到了这里,而加伊森却认为明军分队仍然在盯紧他的另一路军队。
两个营的明军并不多,但一千多人展开双层排shè队形看起来却很壮观,两三百米宽的连绵火枪迸shè让加伊森知道自己完蛋了,他能做出的选择是逃入城市,承受两面夹击,或者逃离战场,尽可能避免更大的损失。
“希望他不会做出负隅顽抗。”许进臣尽量维持着进攻的节奏,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他需要给点时间,让加伊森做出有利于他的选择——如果孟加拉军也选择据城死守,明军哪怕能赢得胜利也将付出惨重代价。
李剑兰在打出信号后也组织反击,不过她的反击更迟缓,甚至更像是一种态势,实际上,城市的三千守军根本没有多少反击能力,逼近他们的孟加拉军超过了两万人,城市巷战适合防守却不适合进攻。
城中的孟加拉军不知道城外的情况,他们加紧进攻李剑兰,认为自己已经接近最后胜利了。李剑兰的反击很快被更凶猛的进攻挫伤,孟加拉军再次突破了一道防线。
加伊森在胜利鼓舞下决定等待西城(李剑兰)的战斗结果,勉强集结了大约一千人阻挡许进臣的突袭。
许进臣从加伊森的防守看出孟加拉人的不甘心,他决定用雷霆手段帮助他们做出选择,命令两个营不惜代价地突进。这次轮到孟加拉弓箭手站在屋顶上shè击明军,轮到孟加拉军队不时从旁边的房屋里冲出来,突击街道上的明军。
孟加拉军的英勇让许进臣吃惊,攻入城市的两个营队几乎被赶出来。许进臣不得不亲自督军,尽量鼓舞士气,他必须尽快击垮加伊森的信心,这样才能迫使他撤出城市,明军也就赢得了胜利。
在许进臣的激励下,两个营的心态稳定了下来,火枪和弓箭手的对shè,哪怕弓箭手有地利之便也落在下风。明军占据了几个屋顶之后,孟加拉军的气势一落千丈,败退的速度加快了。
加伊森确认西城的战斗虽然占据上风,但离成功遥遥无期,终于丧失了继续战斗的信心,开始兵力收缩,并准备撤离城市。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孟加拉军做起来很吃力,也就是说,很多散落的小队被遗弃了。
许进臣没有放过摘取胜利果实,哪怕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他带着其中一个营顺着孟加拉军撤退的方向追过去。黑暗中,撤退的孟加拉军被枪声追逐,又跑散了不少。
天亮之后,零星的战斗结束,孟加拉军损失了大约一万人,明军损失一千人左右。加伊森集合剩下的军队,发现不到一万人,大约还有数千人散落在周围地区,但他不敢耽搁,继续后撤了大约一百里,在一个小城停驻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李剑兰派出小队清除城市附近的散兵游勇,不及时除掉这些散落的孟加拉士兵,很容易酿成匪兵,引发匪患。
许进臣则带着三个小队的殖民营继续追击,并在第三天逼近孟加拉军停驻的城市。
加伊森和孟加拉的将军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哪怕军力是许进臣的七八倍,他们也没有决战的勇气和信心。许进臣派人通知他们,强行命令他们撤出拉杰沙溪,“至于这次明军的损失,将全部由孟加拉承担。”
孟加拉军中极少数人决意反击,但许进臣的名气让大多数人胆怯。最后,加伊森很无奈地答应了许进臣的条件,在交出一部分“严重损害明国利益的”战犯后,他们仓惶逃回孟加拉。
许进臣以每天行军三十里的速度跟在后面,每有掉队的孟家拉士兵,则毫不留情地消灭。他jǐng告加伊森,不要耍花招在拉杰沙溪逗留,明军愿意放过他是不希望因此造成拉杰沙溪更大的损害,也不希望孟加拉因为这次惨败而陷入内乱,这不符合明军的利益。
加伊森逃回孟加拉,担心受二王子惩罚,许进臣派出使者保证为他说情,安抚的话语是这样的:既然我们在拉杰沙溪选择保全你的xìng命,自然有保全你xìng命的价值,二王子不会再信任你,但明军可以保证你的地位。
加伊森自此明白,不论他是死是活,他的身上都将贴上明军的标签,明国会逼迫二王子将孟加拉军全部交给他,二王子因此会猜忌他,部下会认为他投降了明军。他活着被认为是叛贼,死了不仅要连累自己的家人,并且仍然是个叛贼。
他未来的道路已经注定,那就是做明国的傀儡。
“即使他有勇气挑战明军也没有用,部下不会再听他的,二王子会安排人分割他的权利,他这一辈子算是完啦。”这是许进臣对加伊森的最后评价,他很为自己的安排得意。
许进臣向二王子提出了苛刻的战争赔偿,不仅包括一系列屈辱的主权转让,也有上万农奴和高达一千万两白银的战争赔款——这个数目对于还没有从战争中恢复元气的孟加拉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许进臣不得不允许孟加拉分十年还清。
孟加拉的入侵让拉杰沙溪军民损失了大约五千人,经济损失大约两百万两,许进臣一次xìng偿付了所有款项,安抚了移民的不安情绪。
但帝国传来的消息让许进臣知道,孟加拉问题远远没有解决,许进臣在组建雇佣军不久就将前孟加拉国王送往帝国首都。这个倒霉的国王在běi jīng安分了很长时间,不知是受人指点还是灵机一动,居然想到了向明国献土,给远在万里之外的许进臣带去了意想不到的烦恼。
第九章 奥德(1)
永乐皇帝(朱棣)在莫卧尔侵占孟加拉前曾封塞兀丁为邦葛拉(孟加拉)王,南亚殖民失败后,保皇党不遗余力攻击大都督府的殖民政策,认为正是由于殖民政策的失败才导致藩属失去,以及南亚局势的崩坏。他们大肆夸大南亚的损失,十几万人的损伤被说成数百万人妻离子散,东林党的诗人们因此创作大量忧国忧民的诗歌,内容无外乎大都督府的殖民政策劳师远征劳民伤财,暴行堪比隋朝炀帝。
保皇党的攻击让知道南亚实际情况的人觉得可笑,但对普通民众,却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多数国民开始相信保皇党的言论:殖民政策就是压迫剥削属国,造成属国离心离德;殖民政策就是穷兵黩武,蛊惑民众;殖民政策就是将整个国家变成匪徒大本营……
保皇分子中的东林党站在道德的最高点上,对都督府的所有内政外交政策展开凶猛攻击!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学士在东林党的倡导下积极行动,向广大民众揭穿都督府无道德,无君父,无伦理,无人xìng的一切政策,号召民众坚决抵制。
都督府即刻做出回应,宣扬世界地理,思想zì yóu,百家争鸣,道德解放,受都督府影响的学子,殖民政策的既得利益者,纷纷支持都督府,大量印刷启蒙书刊,宣讲都督府的观点。
舆论战慢慢演变为新旧思想的冲突:旧派拥有根深蒂固的传统优势,人力无限;新派得到殖民势力的呼应,金钱无限。
南京和běi jīng成为双方争夺舆论支持的焦点,两派中坚分子不时聚集民众寻求支持:新派用语通俗,大量散发金钱和礼物,因此每次聚会人头攒动;旧派没钱没礼物,普通民众听不懂之乎者也,每次聚会都是老面孔。
新派得意洋洋,认为自己得到了民众支持,旧派垂头丧气,无可奈何。
某个报社(这个毋庸质疑)做调查,普通民众对两派主张的看法是这样的:夫子(旧派)们肯定没有错,不过新派也很好,每次聚会,过去站站就能拿钱。这个调查报告发布后,新派即刻成为帝国上层的笑柄。
新派在都督府的支持下改变了宣传策略,在全国各地建立会员制度(基干党团),大量扶持贫寒学子作为自己的宣传机器,向他们提供经费和教材,在下层分子特别是青年中发挥自己的影响力;旧派不甘示弱,全盘抛弃孔夫子“君子群而不党”的论调,在中上层,尤其是地方世家中拉帮结派,建立自己的党徒势力。
许进臣征战德干的时候,从帝国本土新旧两派中已经脱颖而出两个巨型党派:东林党和新党(注)。两党互相攻击,竞争激烈,帝国内部的学子,宗族,各行各业纷纷卷入其中,武装械斗屡有发生,而殖民军势力,国防军(驻防军)势力,因为军事学院本身的缘故彼此牵扯,不仅不能干预地方,反而被地方干预。
在新的一年里,两党争执的焦点聚合到一个问题:忠君还是爱国?它们有什么区别?忠君是不是爱国?爱国是否不一定需要忠君?这个敏感问题的出现,让很多明智的人退缩,但大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是风暴前夕。
孟加拉皇帝向大明朝廷献土的事情立刻得到东林党徒的欢迎,并借此再次掀起对殖民政策的攻击浪cháo,认为这样忠心的藩属,大都督府不应该兵戎相加,应该尽快恢复他的王位。热烈赞颂孔夫子仁道王道思想:尧帝干戚之舞服有苗,是为王道;武王伐纣以有道,是为仁义(注)。
大都督府受到诘难才想到查找南亚档案,然后“发现”了许进臣多次发来的信件。都督府很惊奇许进臣取得的瞩目成就,立刻在全国范围内宣扬许进臣的英雄事迹,借此反击东林党质疑大都督府的殖民计划:孟加拉能有今天,全靠忠勇的大明将士用鲜血换来,和东林党所谓的仁义王道没有任何关系。
新党不遗余力地为许进臣做宣传,以许进臣的事迹证明,在殖民政策下,谁都有机会成为卫青,成为霍去病,勒石燕然,成就不世功业,为了加强宣传感染力,新党对许进臣曾经的明军军官身份视而不见,将许进臣包装成民间英雄,号召国民向他学习。
对许进臣的宣传满足了民众对英雄的期待,一时间,对新党的支持大占上风,年轻人踌躇满志,梦想有一天横刀立马,驰骋天下,地方世家憧憬自己家族有一天能像许家那样,在异国他乡建功立业,称霸一方。
东林党发现民风倾向新党,大泼许进臣脏水,遭到失败后,东林党转而开始收买,他们怂恿皇帝发出圣旨,将许进臣笼络在自己帐下。
许家的本土宗老得知皇帝圣旨驾临,忙不迭隆重迎接,视为无上恩宠,对于像许家这样的地方家族来说,没有什么荣耀能比接到皇帝的圣旨更有成就感。
许进臣对本土事件所知寥寥,比哈尔和孟加拉战争后,明军在次大陆东部建立了绝对权威,许进臣和他的幕僚团忙于移民管理和军队建设,没有时间和jīng力关心万里之外的本土——另一方面,许进臣对政治不感兴趣,他的幕僚要么才能有限,要么曾受帝国排挤,对本土缺乏好感。
直到几个月后,涌向南亚的移民突然增多,甚至增长速度快的惊人,许进臣和他的班底才感觉事态异常,开始搜集本土信息。
许进臣经营萨伊斯时期曾送回许氏家族三百万两白银,请求家族帮助招募移民。受帝国的殖民宣传影响,许家接受了许进臣的提议,认为许进臣的事业是许家走出偏远山区(石珠镇),发展成地方乃至帝国大世家的最好依靠。
许家决定全力支持。在许家的宣传下,石珠镇迅速形成一股风向,紧接着整个湘中地区都被许家的美好承诺鼓动:
“去南亚,在那里,你立刻就能拥有一片大的能跑死马的土地!”
“不用做工,不要劳作,有的是大把的奴隶帮你做事,每天只要骑着马收钱!”
“想做军官吗?去南亚,那里有几万军队缺少指挥官!”
“不要一分钱,沿途开支许家全部承担,并补偿每个家庭十两银子!”
“都是乡亲,绝不骗人!”
蒋家人现身说法,他们依靠分销战利品发了财;
贺家和敬家在石珠镇快混不下去,许家许诺归还侵占的土地,他们立刻派出各自家族的青年;
肖家有些犹豫,觉得肖楚联混的很好,但肖家老太爷发话了:肖楚联没上过学堂(学院),在朝廷没有靠山,再大也就是个将校,怎么比得上一方诸侯?许进臣是肖家的女婿,不是外人!
许家依靠美好承诺和成功宣传(蛊惑),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为许进臣招募了近五万移民!
湘中地区的移民招募很快到达极限,其它地方的人没那么好鼓动,许家继续宣传,愿意来南亚的人却越来越少,比哈尔战争时期,每月涌入的移民不到一百人。许进臣的心慢慢淡下来,觉得经营拉杰沙溪和萨伊斯足够了,再大的地方他管不过来。
但九月份!在喜马拉雅山口接纳移民的许长念送来紧急信件:南亚路上至少有一万移民,他需要帮助,他忙不过来!!转送来自本土的许家急件表示:最近送过去的百万经费顶多只能坚持一个月,许家沿途建立的补给站和征募处涌入的移民太多,以致难以为继!
急件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许进臣从中读出了一丝恐慌,他也害怕了,帝国允许私人招募移民,但如此庞大的数量会有什么后果?!十月份涌入南亚的移民高达六万人!
新党的宣传让许进臣的名声太大了,许家的承诺太美好了,没有人认为像许进臣这样得到如此高度评价的人会撒谎。
能跑死马的土地!大把奴隶帮着做事!谁都可以做军官!沿途还不用花钱!!这样的好事情,多少人不动心!!!
许进臣决定狠下心来,他写信给本土许家,让他们停止招募移民,哪怕这会影响到他的萨伊斯开发计划:拉杰沙溪土著人口高达六百万,腾不出多少土地;萨伊斯人烟稀少,当地土著刀耕火种,大量土地有待开发;他打算以武装移民为先导,驱使拉杰沙溪人前往萨伊斯,腾出土地和开发土地同时进行——而这需要足够武装移民。
张鼎新劝说许进臣:没有足够移民,不能弹压拉杰沙溪人的反抗,无法驱逐萨伊斯的野蛮人;没有“萨伊斯大开发”计划,拉杰沙溪承担不起目前已经涌入的十万移民,财政(经济)很快就要崩溃。
“将新移民安置在萨伊斯,我会派驻四个殖民营,其它的,我无能为力。”许进臣只能这样答复这个最重要的幕僚,哪怕他知道这样做法会让移民离心离德,甚至损害自己在本土的形象,失去持续发展的根基。
“很抱歉,我宁愿选择稳妥。”许进臣打断张鼎新的劝说,“我知道继续接纳移民也许能创造辉煌奇迹,但也可能,可能引发灭顶之灾。”
许进臣决心放弃进行中的事业,皇帝的圣旨成为转折点,许家的恐惧和疑虑被圣旨打消,特别是得知许进臣被分封为域南候,激动地无以复加。尽管接到了许进臣要求停止接纳移民的信件,本土许家仍然毫不犹豫地将移民招募进行下去,并回信热情洋溢地表达对圣上恩宠的感激,并叮嘱许进臣一定不要忘记报答君恩。
移民们听说圣旨的事情,大多数向北叩拜,口称皇上圣明,在他们眼里,圣旨代表了皇帝对许进臣的承认,也就等于承认他们在南亚得到的一切,他们任何时候在这里不习惯了,都能带着可观的家产返回故土。
对于圣旨和封侯,许进臣激动几天就淡了,军事学院教会了他思考,南亚的经历更让他视野开阔,哪怕他的骨子里仍然受传统文化的影响。
他没有想过反对君王,但不再迷信君王的权威。
“封侯就封侯吧,不过,真要坚持移民计划?”许进臣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他渴望建功立业,但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方式,这样的结果,他有些茫然了。
“如果没有这么突然,或许我会坚持下去,但这样的变局,我没勇气继续进行了。”许进臣对四丫说,“你说,我该怎么办?当初,我选择带走孟加拉上千万两的财富回家是不是更好?”
四丫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温柔地捧着许进臣的脸,崇拜地说:“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决定,任何事情你都能做好,从小时候起,你就是这样。”
许进臣安静地靠在她身上,忽然感觉自己这几年来真是太辛劳,太疲倦。
接下来的半个月,许进臣尽量放松自己,陪伴自己的妻妾,逗弄自己的一双小儿女,偶尔还会邀请李剑兰一道出去打猎,见了小七的枪法,还很是赞叹李剑兰是个好师傅,并允许小七恢复原来的名字:米拉莱尔。
期间,许氏家族,肖家,石珠镇,湘中各家族,都询问许进臣的主意,许进臣没有回答,他只是回答了肖凤芷和李剑兰:我也不知道。
李剑兰知道答案并不在意,她甚至开玩笑说,如果许进臣不想在这里干了,可以去西部做马匪,她对那里熟。
肖凤芷知道许进臣的答案,没有说什么话,却努力安抚部众的不安,她知道许进臣在如此时期不问世事,可能造成的后果。
张鼎新听说了圣旨的事,心里很不以为然,私下里讥笑“域南侯”听起来像“鱼腩侯”,也许正合皇帝分封许进臣时候的心情。
“皇帝根本没有兴致关心这里的事情,也许,在他的脑海里,根本不知道拉杰沙溪在东面还是在西面。”张鼎新对幕僚团的人说,“不过,这道圣旨对于将军的事业是莫大助力,以后,我们的行动名正言顺!”
皇帝的圣旨到达南亚不久,新党的使者也来了,使者代表都督府表示:遵照殖民法,许进臣从即rì起提升为南亚总督,并依拓荒团惯例,允许他在当地自立(自治),或者直接建立王国,自立为王!
新党的提议,许进臣的部众欢迎之至,张鼎新代表老派幕僚团,向大都督府表示诚挚的谢意,并在许进臣不知道的情况下,代表许进臣向都督府表态支持新党主张!包括张鼎新在内,他们都认为许进臣是新党成员,这个不需要特别请示。
这样,许进臣的军队陷入身份的尴尬当中,皇帝承认这是一支明军,都督府认为这是一支拓荒军,是许进臣的私兵。大多数移民认为自己仍然是帝国国民,少数移民则坚信,他们现在是明国藩民,不再需要向明国纳税——许进臣还没有想过税收问题。
注:
新党:新党在当时只是个统称,实际上并不存在这个党组织,各地新党都有自己的名字,比如zì yóu党,奋进党,自新党,山西党等等。人们为了称呼方便才将他们统一称呼为新党,这个称呼沿用至今。
王道(简析):国家发展好了,自然能得到番邦敬仰,不需要诉诸武力;
仁义(简析):仁爱对待世人,自然能得到世人拥戴,所谓仁者无敌。
形象地解释:年少多金,风度翩翩,让女孩子主动追求,是为王道;我辈忍辱负重不耻下流,是为人道。
第十章 奥德(2)
南亚偏处一隅,对帝国本土的影响微乎其微,两党虽然一度热衷于拉拢许进臣,但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为了表现一种态势,他们没有指望万里之外的南亚殖民地能够对他们各自的事业产生什么积极作用。
圣旨和都督特使来过一次后,帝国就再也没有关心南亚的事情,许进臣和他的南亚成就,在帝国上下看来,不过是政治斗争的道具而已。
真正影响到南亚局势的是两党宣传的余波,两党不负责任的以南亚问题和许进臣功绩作为相互攻击,相互炫耀的资本,他们可以随时换一个话题,将南亚忘得一干二净,但民众并不是那么快就从宣传中回过神来——他们热衷于去南亚发财。
1648年初,负责财政的张鼎新不得不向许进臣禀报,因为移民的疯狂涌入,不论是接纳移民费用还是扩军费用都快速增长,许进臣积累的庞大财产正在迅速消耗——顶多再支持三个月。
许进臣无奈之下批准了萨伊斯大开发计划,并任命张鼎新为总执行官,“我只会打仗,这样繁杂的事务处理不是我擅长的。”
大开发计划非常繁琐:征集移民武装,驱赶土著,安置移民,分配土地,修建道路,建立新村,安排官员等等等等。虽然计划是许进臣最先提出的,但随着计划的不断完善,许进臣的头也开始疼痛了,帝国本土的信息也打消了他的积极xìng,他没有兴趣这样劳心劳力了。
许进臣不负责任的行为让张鼎新兴奋,他觉得这是自己的机遇,也是许进臣对他的信任,他兴致昂扬地召集幕僚,招聘人员,分派官员,然后,他沮丧地知道——他的权利被架空了。
作为外姓,张鼎新虽然拥有许进臣的任命,却根本得不到移民的信任,移民拒绝他的命令,许肖两家利用血缘和外戚关系迅速掌握实权。张鼎新制定的章程无人理会,许肖两家虽然没有完全为己谋私,他们的思想终究狭隘地停留在宗族关系上,处理移民问题的眼光和手段远远不足。
没有规划的移民安置,不断空耗南亚rì趋艰难的财政,没有分到土地和房屋的移民暴力驱赶土著,加剧了两者关系的紧张。
“现在,总督府的积蓄还能维持,但十几万移民坐吃山空,这种局面不能维持下去了!”张鼎新找到许进臣,“你不能眼看着状况继续恶劣下去。”
“我不是让你主持萨伊斯开发计划了吗?”许进臣正陪同家人在恒河钓鱼,“你只管放手而为好了。”
张鼎新苦笑,他终于意识到,没有血缘关系,他们这些外姓成员只能依赖许进臣的支持,光是任命没有任何用处。
许进臣听说了张鼎新的苦恼,忍不住跟着唉声叹气,不仅因为他无心打理事务,也因为他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肖两家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烦恼?我宁愿带一支军队侵入莫卧尔。”许进臣将钓竿扔进河里,“好rì子到头了。”
许进臣检阅新军,当着数千新兵和观礼的近万移民,重申萨伊斯大开发,郑重宣布人事任命,并号召士兵和移民遵从以张鼎新为首的萨伊斯临时都护府。
幕后,许进臣安抚许肖两家,将拉杰沙溪的权利拱手相让:“萨伊斯是个荒凉的地方,怎么能让家乡父老族中长辈cāo劳?”
许家对于许进臣的任命没有什么意见,拉杰沙溪腾出了足够多职务,肖家略有不满,他们不愿接受许家挑剩下的副职或闲职,肖家一些有见识的族人认识到萨伊斯的机遇,宁愿选择前往萨伊斯。
肖楚风暗中得到过妹妹的提醒,坚决要求领军前往萨伊斯。肖凤芷告诉他:如果你愿意去萨伊斯,一定可以做到萨伊斯的最高军事长官,孟加拉很可能是下一个征服目标,以后领军南下,在孟加拉能占据重要位置。
许进臣对于肖楚风的要求很吃惊,萨伊斯虽然有待开发,却是目前占据的两块地方中较大的一个,他心底打算以萨伊斯的野蛮人练兵,积蓄军事力量。萨伊斯的最高指挥官他打算留给许进雷,这也是他加紧锻炼许进雷的重要原因。
“那里蛇虫鼠蚁鸟不拉稀,你还是换一个地方吧,要么,让你在东线担任指挥官?”许进臣努力开导他,但肖楚风肯定妹妹的话是没有错的,他甚至认为这是许进臣故意考验他。
许进臣身边能用的军事人才太少,李剑兰在移民中关系恶劣,不适合移民事务;锁欢土匪xìng子,做事毛躁,缺乏耐心;另外一些有才干的人,许进臣有很不放心。他的打算是让张鼎新暂代军务,等许进雷成熟后再将萨伊斯军队交给他,但这个理由不能拿来说服肖楚风。
“好吧,你带着你的营队过去,记得配合张鼎新。”许进臣无奈答应他的请求。虽然没有正式任命肖楚风为萨伊斯军事长官,但以肖楚风的身份,只要他有中人水平,笼络其它营官听命于他并不困难。
拉杰沙溪驱赶土著的行动正式开始,数百万人在明军刺刀的逼迫下背井离乡,前往千里之外的地方开垦荒山野岭。许进臣尽量做到自己的仁慈,安排大批军法官约束军纪,保证土著移民安全抵达萨伊斯,这也是他能做的极限。
大迁徙持续了三年,(包括开发过程)大约有一百到两百万土著丧生,大迁徙让拉杰沙溪人口减少了四百万,萨伊斯因此得到快速发展,若干年后,萨伊斯成为dú lì王国,几度侵入缅甸,成为东南亚重要内陆国家,一度威胁帝国西南边陲。
大迁徙期间,许进臣继续组建新军:一部分编为殖民营调往萨伊斯,移民习惯称呼他们为明军;另一部分必须签订一份苛刻的契约,以雇佣军的形式接受许进臣的指挥,签约的士兵都将获得大片军属份地和更高的军饷,他们就是后来著名的契约军。
蒙奇的遭遇,雇佣军的经历,让许进臣渴望建立一支完全听命于他,并且完全受他约束的军队。
许进臣允许士兵zì yóu选择加入契约军或者殖民军,进臣旅以及早期的跟随他的士兵都选择了前者,结果就是:成立之初,契约军有一万三千人,殖民军人数只有五千人。许进臣一生的军事生涯中,一直坚持入伍新兵选择从军类型,哪怕明国正式否定他明军军官的身份——他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是明国将军,而不是私兵领袖。
新军完成基本训练,许进臣立刻带领他们侵掠周边地区。
在拉杰沙溪的东面和西面:东面莫卧尔的二王子在许进臣的支持下正式宣布脱离莫卧尔,建立接受明军(许进臣)保护的孟加拉王国,随后吞并西孟加拉;西面比哈尔在明军保护下成立王国,接纳明国派驻的宣抚司,并在许进臣的怂恿下,不断侵入奥德,战利品则由比哈尔和许进臣共同瓜分。
其中两个插曲:
前孟加拉国王跟随比哈尔宣抚司回到南亚,他请求许进臣帮助他夺回王国,并承诺将将半个王国送给他。许进臣觉得他有些价值,就强行要求二王子割让西孟加拉,将这位国王扶持为西孟加拉国王,这样,南亚就出现了两个孟加拉王。
明国派驻在比哈尔的宣抚使是周顿平,两人有过从属情谊,周顿平对于许进臣的动作不闻不问,不断向帝国报告“南亚一切正常”。许进臣感念他的配合,每月送给他的财物价值超过一万两白银,并按月送给他十万两,作为周顿平的活动资金,游说朝廷继续支持南亚殖民。
许进臣肆无忌惮的挑衅让莫卧尔愤怒。
奥朗则布派人jǐng告许进臣,许进臣cāo纵极少数投靠明军的甘德瓦尔小土邦宣布接受明军保护,并以此为借口挑衅莫卧尔的耐心。许进臣宣布:甘德瓦尔只是接受莫卧尔保护的附属国,并不完全属于莫卧尔,双方应该尊重甘德瓦尔人的选择。
比哈尔侵入奥德的问题上,许进臣宣布这是比哈尔王国的单独行为,与明军无关,他jǐng告莫卧尔的使者:比哈尔是明国藩属,莫卧尔帝国任何攻击比哈尔本土的行为都将视为向明军宣战。
奥朗则布忍无可忍,从全国各地抽调近十万莫卧尔士兵进入奥德,围歼比哈尔侵略军。比哈尔不敌莫卧尔援军,退回本土,并向许进臣紧急求救。
许进臣按照事先承诺,率领一万契约军进入比哈尔,并派人再次jǐng告莫卧尔,要求他立即退出比哈尔——实际上莫卧尔军根本没有进入比哈尔的土地。
1649年五月,许进臣宣布莫卧尔军入侵比哈尔,造成大明属国损失惨重,代表明国正式向莫卧尔宣战。契约军和比哈尔军合兵一处,全军十六万人,号称三十万。
比哈尔军没有长途作战能力,许进臣将分成三部分部署在比哈尔边境,他与皮维兹分别率领一支三万人的部队兵分两路侵入奥德,为了加强皮维兹部队的战斗力,许进臣指派锁欢带领一个营参与协同作战。
许进臣将两万比哈尔仆从军交给许进雷指挥,自己和李剑兰分别带领九个营和十个营从两个方向渡过恒河支流宋河(son),约定在雷瓦尔城附近会合。许进雷率领仆从军跟在李剑兰的后面,负责接管李剑兰攻下的城市,并尽量伪装成明军主力。
许进臣选择的方向是他当年的逃亡路线,这里有一条军事通道,他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加坎德,尝试鼓动这里的土邦起来反抗莫卧尔人。不论成功与否,他会立即领军北上,沿宋河直趋雷瓦尔,那里大约驻扎有三万莫卧尔军。
这是个很危险的作战计划,李剑兰有可能遭遇大股莫卧尔军而不得不后撤,深入敌境的许进臣将因此陷入重围。
“莫卧尔军行军速度不快,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拖住莫卧尔军,我将一举攻下防备空虚的城市,从背后给他们致命一击。”许进臣对李剑兰说,“莫卧尔人绝对想不到我会做出如此大的迂回,他们一定措手不及。”
奥德莫卧尔军对于明军入侵有所准备,但他们没有想到明军明明在北方完成集结,却将南方作为主要突破口。莫卧尔军统帅马哈拉加#8226;贾斯旺得到明军向雷瓦尔进军的消息,认为是明军的诡计,要么在引诱他分兵救援,要么是引诱他主动攻击正面的比哈尔国王(皮维兹)。
六月份,李剑兰几乎没有遇到多大抵抗就抵达雷瓦尔城下,简单地超出想象,“莫卧尔人连出战的勇气也没有了吗?”
李剑兰在据城三里外的小镇停驻下来,构筑防线,等待许进雷和许进臣的到来。
许进臣的进军也非常顺利,沿途莫卧尔驻军闻知明军到来,纷纷放弃城市后撤,当地土邦慷慨提供军需供应,热情地让许进臣感动。噶瓦城的一千莫卧尔守军不战而逃,剩下的三千土军也在原加坎德侯爵的劝说下放下武器。
“我觉得太顺利了。”许进臣担心地看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