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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落山风     南亚征服史txt下载     南亚征服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家族史(3)

    青年团大败而归,大多伤痕累累,更不用说十几个被打残的,累计算下来,被肖家高人致残的许家人已经有三十多人,这是无法忍受的血债。

    出击敬家的青年以六宗为主,致残的人也是六宗的人,经此一战,六宗这次可谓伤亡惨重,一代人几乎被废掉一半,六宗宗主哭倒在铁鹿祠堂门前,声嘶力竭地高喊着复仇。

    许家群情激昂,但是肖家高人那对一百多斤的石槌面前,没有一个人敢做主发出动员令,许家宗族的长老们都不愿意背上万一战败的后果,就算最后打赢了,伤亡上百人的话,也不能向列祖列宗交代,何况那对石槌,被它碰上,基本上一辈子也就完了。

    四宗曾经和六宗共同镇守白鹿山,两宗的关系非常亲密,被肖家打上的青年大概有一半人也是四宗的外甥,其它宗不敢出头,四宗就绝对不能坐视,否则不仅无颜面对六宗,在其它宗面前也抬不起头。四宗当时的宗主是许进臣的爷爷许远山,相对于许家大多数人,许远山谦和有礼,风度儒雅,在当地有不错的口碑,甚至许家族长也常对许家人说,可惜远山要继承宗主之位,可惜了许家的一个文学(分开念)人才。

    六宗宗主哭的伤心,其它各宗愤愤不平,许远山却非常冷静,事实上,他早就在谋划杀死肖家高人的事情,只是他计划的方法与许家传统相去太远,他只能一直憋在心里。现在,出了六宗这档子事情,许远山已经下定决心要执行自己的计划了。

    许远山当天回到家里,让自己的四个儿子出去通知四宗所有预备队和青年团成员开会。在会上,许远山喊出了自己的口号:不要管什么江湖规矩,为了六宗的仇恨,为了家族的发展,不要再问什么手段,干掉肖家的高人。

    四宗的人听了许远山的话顿时哗然,许远山料到很多人会不同意,早就说服自己的三个兄弟,四个堂兄,让他们守在会场的门口,不同意的人被堵在会场不让出去,同意的人则被集合在一起。

    趁着夜sè,十几个预备队成员,三十几个青年团成员在许远山的带队下,摸进了肖家所在的蝙蝠岩下。肖家也分了好几支,不过,和许家不一样,肖家并不是各支分开住,而是都住在蝙蝠岩,没到蝙蝠岩容纳不了足够的住户的时候,肖家就会在下代中分出去若干户;被分出去的肖家人大多是贫穷的旁系子弟,离开蝙蝠岩以后散落在石珠镇内外,逢年过节祭拜祖先,与本家联系很少,用许家的眼光来看,分出去的肖家子弟算的上被肖家遗弃了。蝙蝠岩的肖家大院住着肖家各支的主要成员,规模很大,足有三四千人,一面靠山三面围上围墙,就像一1外卖你座城池。许家四宗的人就是通过翻过蝙蝠岩进入肖家大院。

    许远山首先安排一个老成的预备队成员带着青年团的几个人占领一段围墙,并挂上逃跑的绳索,像肖家这样的大户都是有专门巡夜的护卫和更夫,要不动声sè地夺取大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许远山也不敢肯定到时候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杀死高人。

    将所有人分成几波部署在高人住所的周围,许远山亲自带着几个力气大够机灵的青年刮开门闩,溜进高人的房间。高人大约白天打人太多有些累,睡的很死,轻手轻脚的许家青年顺利地在房子里找到了高人的武器,并由两个人把它们偷偷扛了出去。然后,许远山一声呼哨,围在房子周围的人一起发力,打破门窗冲了进去。高人惊醒过来,急忙起身找自己的武器,却被十几根铁棍逼住,一番劈头盖脑地打将下去。

    高人且战且走,虽然挨了很多棒子,仍然神志清醒,眼看就要冲出房子。肖家大院也在喧哗当中惊醒,茫然起身出来看动静。

    如果让高人冲出房子,外面就是宽阔的广场(禾堂),以高人的游斗功夫,要放倒他就要花更多的时间了,只要再过那么一点时间,肖家护院围上来,四宗的人也跑不掉。许家的人都没有想到高人没有武器,赤手空拳之下居然也能勉强与十几个四宗武艺最好的子弟打成平手,一个个都急红了眼,这样的高人,如果让他这次逃脱,不知道他会怎么报复四宗的人。急中生智的许远山高喊,“拆房!屋顶上的人拆房!”

    明白过来的许家弟子只要还不能挤进战圈的纷纷爬上屋顶,数人合力将屋顶的梁柱起开往下扔,没多久大堆梁柱瓦砾就将门口堵死了。也有很多瓦砾软皮(隔开瓦楞的小窄木板)掉进屋内,这下子高人身手就不那么灵活了,磕磕绊绊地,铁棍雨点般砸在他身上。

    肖家人睡眼朦胧地走出房间,早先预备好的七八个人许家子弟马上沿着走廊胡同打过去,一面高喊:许家威武!灭了肖家!肖家有几个人见过这个阵仗?联系白天他们打了个打胜仗,还有许家睚眦必报的xìng子,肖家人一个个以为许家大举打上门来了,顿时乱成一团,本来要增援高人的一些护院要么被混乱的人群阻住,要么就被肖家的一些很有地位的人拉住,先保住自己家再说。

    肖家请来的高人被打倒在地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自己的命运,还担心高人不死的许家人更是将高人的脑袋打成了烂西瓜,然后才按照实现规划好的路线撤退。

    因为计划周密(许远山谋划了大半年,苦于找不到机会),许家人又一向配合默契,“虎穴杀虎”行动居然顺利得出乎意料,十几个人轻伤,两个人被高人的拳头打断肋骨,就是整个行动的全部伤亡。参加行动的四宗弟子原本都抱定必死决心为家族除去“大害”,这样微小的伤亡让参加行动的人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一些没有亲自在高人脑袋上砸上一棒的人还颇为担忧地反复询问时不时真的将高人干掉了,直到他们回到四宗的大院才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许家偷袭,围攻,还事先盗走了高人的武器,赢的并不光彩,不过,参加行动的人都不在乎,他们差不多已经被许远山洗脑了,觉得自己的行动虽然让自己的荣誉蒙羞,但这是为家族未来做出的牺牲。至于石珠镇和周边十里八乡的人,他们则完全被四宗的行动吓住了,在他们看来,许家的人可是杀进肖家将肖家的高人干掉的,许家四宗的威名一下子传遍了湘中,领导这次行动的许远山被湘中的人认为是湘中第一条好汉,因为肖家请来的那个高人就是打遍湘中无敌手的。

    许家刚开始对于四宗单独完成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任务有些怀疑,但是肖家族长第二天一大早就亲自赶过来,为昨天肖家打伤许家的人赔礼道歉,那就不用再怀疑了。

    接下来,许家各宗长老济济一堂,让许远山解释昨天的行动,他们不介意许远山擅自开启战端,反正他们也没有和谈过,族规里也有“与肖家誓不两立”的律条,他们只是非常好奇四宗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四宗真有强人能打败那个高人,那肯定早就出手了,至于许远山,他文采大概是石珠镇最好的,但打人的功夫,在整个许家大概也要倒着数的。

    许远山将自己全部的计划,部署和行动陈述了一遍,许家长老们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迅即,他们意识到许远山的整个行动和豪杰的行为完全是两码事,说得难听点,简直就是宵小所为。许家一向以豪杰自居,许远山的行为等于是挑战了整个许氏家族的荣誉。

    一个月以后,许家对许远山做出了判决:剥夺许远山一脉四宗宗主继承权,许远山必须在半年之后,一年之内离开石珠镇,并且从此不许再回来;许远山击杀许家心腹大患,许家宗族承诺,许远山以下三代以内享有家族特殊照顾权。

    许远山十二岁结婚,十三岁有了第一个儿子,也就是许进臣的父亲,许远山被家族“永久流放”那年,许进臣出生才一个月。

    肖家之前借着高人撑腰,稳压许家一头,做事情难免有些凶蛮跋扈,高人被打死,而且还是被许家七宗之一杀进家门打死的,肖家的所有气焰一下子变成了对于许家的畏惧。许家借机扩张,将肖家挤压的非常惨,肖家大院再也养不起三四千人,差不多有三千人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被迫离开祖居的蝙蝠岩,翻阅大磨岭开发新的土地,也就是后来的螃蟹场。蒋家也曾趁火打劫,自然也免不了许家的报复,半个蒋家铺被许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或明或暗地盘购下来,蒋家上千人再也不能靠着曾经一般的生意养活全族的人,他们只能分出来一支务农,也就是后来的榉园蒋家。贺家因为数百年来一直受许家欺压,在肖家威武之际,自然额外扬眉吐气,贺家奈何不了许家的大人,把许家“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差不多打了个遍,并且振振有辞地说,“你们许家厉害,去找肖家啊,欺负我们把孤儿寡母的算么子英雄?”很是让许家英雄气短。不过贺家非常识相,在肖家高人被打死的第二天,就急忙将大多数地产折价卖给了许家,干脆搬进龙尾的群山,甚至远走界岭去了。敬家已经打得很惨,许家就没有再过分为难他了。

    许进臣五岁的时候,明帝国的大军已经荡平了满洲的建奴,满洲也被分成好几个总督府管辖,官府还四处发告示,号召大明帝国的“国民”(本土居民叫国民,藩属附庸国的居民叫“藩民”,据说还有一种人会被授予“公民”称号,公民的待遇和“国民”一样,不过要多交税)殖民满洲,只要凑齐十户家庭,就会一起无偿分配一千亩土地,并且五十年不用交税,如果每户家庭愿意出一个兵员,则还享有殖民军军属待遇。石珠镇的人,甚至大多数大明帝国的人都看不懂告示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只要肯搬家去一个叫满洲的地方,每户就能分一百亩土地他们还是明白的,饱受许家摧残的肖敬贺三家马上凑出上百户人家去满洲碰运气了。

    许家家大业大了,懒得理会官府的告示,如果说与肖家争斗前的许家还一直希望向外面发展,现在的许家已经习惯了在石珠镇称王称霸。

    不过,外面的急剧动荡不可能不影响到许家的,最先在动荡中站起来反抗许家的就是蒋家。

    蒋家一直是做生意的,对于市面上的消息很是灵通。许进臣八岁时候,许家突然从外界买回来十几支火枪,尽管占了蒋家铺半条街,做生意依旧失败的许家七宗像往常一样向蒋家要租金和保护费的时候,许家十几杆火枪顶在了许家人的胸膛上。

    许家在蒙古入侵期间也见过几支原始火枪的(史书上好像叫快枪,将竹竿捅穿塞进火yao和铁砂,敌人冲上来就点燃“快枪”,将“快枪”放完,将矛头装在竹竿上,“快枪”就成了长矛,野史中说,当年金朝在卢沟桥用两百多支快枪击溃了蒙古的一个万人队,暴怒的蒙古人后来将整个běi jīng夷为平地,元朝的大都实际上是重建的,离金朝的北都(?)有几十里的距离,另外好像也出现了火铳或者说抬枪,要三个人cāo作),不过,许家落户石珠镇几百年,早将那么些事情忘记光了。

    眼见蒋家将几根铁管子顶在他们胸膛,许家先是发愣,然后就是爆笑,唬人呢,当是道士和尚抓鬼,说书先生说的仙人法宝?蒋家见唬不住许家,也就顾不上不要把事情闹大,十几杆枪劈里啪啦地开了火,超大口径的火枪顿时在十几个许家子弟的胸膛上炸开了十几个碗大的窟窿,十几个人当场就死通透了。

    被枪声和可怕的杀人场景吓坏的许家当场发傻,然后就是发疯一样地沿着街道逃跑了,就是开枪的十几个蒋家的人,也被火枪制造的伤害吓住了,躺在地上的十几个人身上碗大的窟窿,碎肉碎骨飞溅的血花,让几个从来没见过血xìng的蒋家人也跟着发疯了。

    自从大明帝国平定满洲,火枪已经不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平定满洲的将军在一个叫长洲的岛上建造了火枪研制实验室,随后在满洲大兴土木,建造火器制造工厂,大量火枪源源不断地装备大明帝国驻满洲的军队,以及通过海上航线输入帝国内地。

    蒋家人在宝庆府见到兜售火枪的商人,见识了火枪威力的蒋家毫不犹豫地掏出五千多两银子购买了十几杆火枪,就等着向许家耀武扬威。

    只是,这次扬威,一下子干掉了许家十几个人,蒋家害怕了。;

第四章 家族史(4)

    逃回七宗大院的几个幸存者觉得还是不保险,语无伦次地将自己的可怕遭遇告诉七宗的几个长老以后,干脆逃到铁鹿的许家祠堂避难。

    七宗宗主听说十几个人被蒋家用奇怪的喷火武器一下子干倒,只觉得两眼发黑,十几条人命,怎么向祖宗和家族交代?

    七宗一个店铺掌柜正好在旁边,当时就站出来说,刚才那些年轻人说的喷火武器他在宝庆府见过,一杆要五百两银子,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大家都嫌太贵,有走南闯北消息灵通的人说,在沿海一带,一杆火枪的价格也就一百两银子。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七宗宗主当即双手掐住可怜的店铺掌柜的脖子,责怪他隐瞒消息,导致现在七宗的人伤亡惨重。店铺掌柜姓文,只是许家聘请的一个外人,当时就被七宗将责任推在他头上吓了个半死,现在外面都说“宁愿得罪阎王,不要得罪许家的铁棒”,那都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威风。

    留守铁鹿的大宗和各宗代表听说蒋家刚才一下子杀了许家十几个人,当时就眼睛红了,许家除了不能对抗官府,什么时候吃过这儿大的亏?

    不过,许家都不是鲁莽的人,许家祠堂空出来的私塾虽然没有培养出秀才举人,但是明白事理的人还是养出了不少,许家的人大多都很冲动,xìng子有些火爆,但他们在大的举动面前向来也是三思而后行的,不仅全族有长老大会,各宗也有各宗的长老会,族长和宗主主要职权也就是调节内部纠纷,对外行动都是要一起讨论,举手表决的,很难说得清这是许家一贯的传统,还是南下逃难时候商定的,犹太人从埃及逃亡巴勒斯坦,为了增加民族凝聚力,不是抬着约柜(大概就是盛放“族规”的柜子,保障族民的共同权益,在犹太教乃至基督教,“约柜”都是圣物的象征)前行么?

    对于从没见过,并且可以瞬间杀死十几个人的兵器,许家不能不慎之又慎,一面派人打听消息,一面放出话要许家的人都保持戒备,避免无谓的伤亡。

    蒋家这边得知十几支火枪创造了神话般的伤亡,感叹五千两银子没有白花的同时,也头疼许家万一全力报复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买枪回来,蒋家高层的人也都试过枪,对于火枪的弱点:装填慢,准头差还是很jǐng醒的,他们也不清楚窝藏火枪算不算犯法,只是考虑到在宝庆府街头,商人当街售卖,才近乎侥幸地将火枪买了回来。“民不与官斗”的古训,在整个中华大地估计都是很流行的,那些少数民族与汉族的帝国斗争了几千年,即使是一度建立了王朝的鲜卑契丹女真和蒙古,到最后还不是窝囊地退回荒漠去吃泥土?至于翻身农奴当皇帝,听惯了评书中太祖太宗皇帝不是龙人杂交就是天星下凡,人间英雄豪杰见面就是纳头便拜,他们可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天心和本领。

    七宗跟蒋家抢了一百多年的生意,也只能通过耍流氓强买强卖才勉强维持了收支平衡,不仅引起周边地区人们的强烈不满,许家内部也对七宗早有微词。曾经有七宗请十几个泥瓦匠修葺一个街区,这些泥瓦匠忙死忙活做了一年,年底算账,目不识丁的匠人们硬是被七宗几个账房算出来,不仅没有赚到工钱,反而欠下七宗一大笔伙食费!匠人们讲理讲不过实实在在的账本,他们也的确看不懂那么复杂的记账方式,他们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说:东家,看在这一年辛辛苦苦的份上,你就多少给点吧。七宗最后打发了一点过年的物资,匠人们千恩万谢打躬作揖感激涕零地回去了,他们的脑子里想的是,既然账目没有问题,那么自然就是七宗没有欺负他们了。等他们回到家里面,家人听说了,因为没有掉进“逻辑全套”,直接提醒:不管怎么算做一年工不可能反而要赔钱吧?(注)匠人们才恍然大悟,后悔莫及。七宗做生意基本上也就只会玩这样的小聪明,要是还想在jīng明的蒋家面前将生意做大,那还真的见鬼了。

    七宗被蒋家狠狠教训了一通,被不明真相,道听途说的人知道了,火枪的巨响,闪光和烟雾,都被说成是七宗坏事做绝,蒋家诚心祷告,七宗挨了天罚。胆大的小摊小贩,仗着“天罚”的威慑,臭鸡蛋烂菜叶的,一个劲往七宗许家的店铺家门扔,发泄自己曾经遭受的恶气,七宗在蒋家铺混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给自称豪杰的许家门风狠狠抹了一把黑。

    蒋家随后派人亲自到许家祠堂告罪,随送了一支火枪给许家做赔罪礼。毕竟许家也与宝庆府有生意上的来往,火枪的事情瞒不过许家多久,还不如现在就送一支火枪过去,既是讨好也是威慑。jīng明的蒋家很快还是意识到了火枪的最大功用:只要是个人,发一把火枪就顶得上一个高手,许家不是靠一帮子弟受过训练,武艺高强吗?有了火枪在手,到底谁怕谁啊?

    实际上,许家也的确被蒋家送来的火枪吓唬住了,这杆东西在手上,几年前那个打得许家快没了脾气的肖家高人再来挑衅,再牛逼,一枪下来也照样放趴下。许家虽然人口发展很快,但相对于本地家族,人口上还是有些差距的:倒霉的贺敬两家失去的土地太多,人口跟着下降了不少,但也都还有两三千人;蒋家是生意人,在外地安家的人很多,但光本地也有四千多人;至于人口众多的肖家,人口更在许家的五倍以上。许家总共也不到两千人,如果四家都要与许家拼枪的话,许家这么些人,不用几年就全部拼没了,火枪虽然现在贵了点,但砸锅卖铁的,哪怕最穷的敬家要凑出二三十支火枪来也不是难事。本地四姓都是在当地发展了无数代了的,本家垮了,在外地也总有些分支,这些分支支持武装人员不太现实,但支持点钱,都能凑出来不少,特别是蒋家,如果蒋家一口气装备了两百支火枪,许家也不会觉得很惊讶。

    火枪的出现,让许家人从武力的巅峰一下子掉入谷底,许家人不怕死,但真要顶着能将七尺汉子打得尸骨不全的危险与对方死拼,许家也找不出多少这样的人。许家再也不能像曾经某位族长那样,将其它家族的人“请”到许家祠堂,用傲慢的语气说:我现在宣布,石珠镇,和平。

    但和平对于许家已经非常有必要了,许家放出口信,在蒋家铺一个属于许家的酒楼商讨和平事宜:大家打打杀杀地这么多年,恩怨何时了啊,不如现在和平吧。

    鉴于几年前许家打垮肖家以后对其它几家的血腥报复,明明占据巨大有时和和平的主动,肖敬贺三家也不敢露出意思的得意,他们可不敢肯定什么时候许家又出了个徐远山,将蒋家依仗的火枪变成废铁,然后被许家更加凶狠地修理一顿。见多识广的蒋家没有被许家虚张声势吓倒,不过他们也不希望与许家开战,火枪这个东西到底不是铁棒,一旦对shè起来,那都是两败俱伤,生意人不是都讲究和气生财么?

    今时不同往rì,在商讨各族边界的时候,许家几乎寸步不让,并严格通过一些自然地形特征作为分界线,许家的认真让其它家族的人也认真起来,以往商讨边界线的时候,许家根本就不在乎,其它几家最初因此认为许家是傻子,可许家很快就证明,他们不在乎讨论边界是因为许家都认为:纸上的边界不是边界,许家的铁棒和拳头能打得着的地方才是边界。其它几家几番边界商讨下来,也跟着不把边界商讨当成一回事情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边界纠纷。更卑鄙的是,许家往往会把一些觉得有辱门风,或者夭亡不吉利的小孩尸体葬在不属于许家的地盘上,然后过不了几代就认为那是他们长辈安息的地方,一个坟墓也要刨走大片土地,石珠镇的人管这个叫“尸占”。这次边界商讨,许家同意以往采用的很多伎俩都是不合理的,以后决不再用,敬家一个代表说,那么以往通过照样的手段夺走的土地可以归还吧?许家当场翻脸把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赶了出去。

    边界商讨完毕,许家做了很多让步,也得了不少好处,至少以后许家的婚姻问题解决了,其它几家都同意通婚,条件是,因为婚姻问题闹纠纷,家族势力不得插手,至于两个家庭打架斗殴,只算是亲家间的内部事务。担心其它几家的长辈从中作梗,许家大概在华夏地区第一个提出了zì yóu婚姻的概念:年轻人之间同意了,长辈不得强行阻拦。其它几家也只能通过给自己的儿女们从小灌输防备对面白眼狼的勾引(诱惑),来防备结下许家这样可憎的亲家。

    边界最终敲定,详细的协议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误会,笼罩在石珠镇的战云终于消散,所有人的松了一口气。根据协议,各家火枪最多不可超过二十支,许家不得超过三十支,有限的火枪自然也发挥最大的用途,虽然“战争”结束了,但是必要的备战工作还是要做的,许家要维持自己的地位,其它几家被压制的太久,但终究会想起自己的祖产大部分仍然被许家占据。各家的广场上,每天都有嘭嘭练枪的声音,原本准头奇差的火枪,硬是被各家摸索出了每支枪的属xìng,虽然准头仍然很差,但五十米之内瞄着人打,十枪打中八枪已经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

    相对于其它几家忙着练枪,许家不仅练出了一队神枪手,还开始训练弹弓手和标枪手,火枪事件给许家的震动太大,许家专门派人在外面搜集官府消息。外面得来的消息非常惊人,明帝国正在逐步释放士民的战斗热情,对武器的控制也越来越松,中湘各地地方宗族之间火枪对拼时有发生,官府也不再充当和稀泥的角sè,而是积极参与其中,官军武装也从原来的大刀长矛变成了清一sè的火枪,xìng能不用说要比市面上卖出的要好些,官府处理宗族械斗一向是这样的:参加械斗的人一律收入军队,这支军队叫殖民军,从军待遇很好,不仅一次xìng补贴二十两银子,而且从军家庭还有军属待遇,不过,殖民军据说都是要到万里之外去打仗的,人们还是非常害怕。许家得到官府内幕消息说,地方官府甚至巴不得治内犯罪,这样就可以向上级交出更多殖民军预备军士了。官府似乎也不敢强行拉丁入伍,内幕消息说,那些背着火枪的新军士兵都不是本地人,并且直接由什么军校生领军,官府只能请求他们的帮助而不能随便调动他们,倒是那些秀才,据说在宝庆府搞了一个秀才联合会,可以揭发官员的罪行,并要求当地驻军出面镇压贪官。一些名宿大儒纷纷叹息说世道变了,不过,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世道,军队插手地方事务,但他们又被那些愣头青一样的秀才呼来喝去。

    从外面的消息看来,许家隐隐约约觉得,地方豪强现在要在地方称王称霸已经越来越不现实了:武器jīng良的新军兵士,读书读傻了正义感过于强烈的秀才,两种原本“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这个时候组合起来,竟然一下子将官府和地方豪强都压制住了。哪个豪强家里没有几个秀才,哪个豪强没有在外面欠下一屁股血债?秀才们在那个秀才联合会里面吵的沸反盈天,偶尔赤膊上阵,但豪强们再也不敢随便派人去打对方一顿了,那简直就是给自己的对手寻找拉兵镇压的借口,殖民军待遇再好,不过是个丘八,而且还是发配万里之外啊!!

    蒋肖贺敬这个时候不由敬佩许家的先见之明,他们虽然被许家压制,但欠下的血债也并不比许家少多少,那些小门小户佃农仆役的家庭,被他们弄的妻离子散的还少么?现在石珠镇天下太平,当地县太爷在这里抓不着功劳,还隔三岔五派人过来打探来着。

    石珠镇的大人们是太平了,但是,“调皮捣蛋”,“凶顽悍勇”的许家童子军们,他们可看不出大人们的什么先见之明,他们秉承历代童子军的传统:打垮他们,摧残它们,让那些小孩子看见我们就害怕,让那些它族大人们看见我们就头痛。

    更可怕的是,许家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天才,通过“研究”他老爸的那支火枪,利用弹弓竹管火yao(鞭炮),做出了一支简易的火枪(手枪)!shè程只有三五米,也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童版“火枪”迅速成为童子军的重要装备,由于这个天才少年的二妈(姨娘)是蒋家的人,制枪技术很快流传到蒋家,蒋家更没有保密观念,很快有传到其它家族。

    五大家族的少年们,平均五人一支火枪,并且火枪数量还在迅速增加,在大人们还没有普及火枪的时候,石珠镇的童子军们,已经开始了他们的火枪对shè,他们管这个叫“拼枪”。

    许进臣已经八岁,虽然没有到加入童子军的年纪,但靠着他爷爷的壮举,家族的特俗照顾,他不仅加入了童子军,并且还拥有了一把枪,成为一名光荣的“拼枪”站(?)队成员,用欧洲的军士术语来说,就是一个“列”兵了。

    (注):有个类似的数学逻辑:乌龟先比兔子跑出100米,如果兔子要追上乌龟的话,就得先跑完这100米,但就在兔子跑这100米的时候,乌龟也向前爬了比如说10米,所以兔子还得跑10米才能追上,但是在兔子跑这10米的时候,乌龟还会向前爬1米......兔子要追上乌龟的话,就得先跑完它们之间原先的距离,但是乌龟会在兔子缩小它们原先的距离的时候,还会往前爬,虽然很慢,但是兔子只能使距离无限缩小,却永远也追不上乌龟——逻辑上看起来无懈可击,但跳出逻辑,只要假定乌龟的速度是一小时一千米,一个小时下来,乌龟离开兔子起点一千一百米,兔子早用十倍于乌龟的速度,跑出一万米了。

第五章 杀人(1)

    第五章杀人(1)

    许家四宗的位置大约在雷公岭和蝙蝠岩之间的一个山坡上,背靠大磨岭,总人口四百人左右,青年团成员大约四十人,童子军五十多人,“停战协定”以后,除了必要的劳动之外,青年团大多都忙着在山上打猎,或者联系山民收购山货,总之青年团很少再参与纠纷。

    四宗最主要的敌人,蝙蝠岩下的肖家,少年大约有数百多人,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

    不论是许家还是肖家,少年们使用的武器都是细竹竿或者短棍,双方的少年经常被打的鼻青脸肿,但是很少出现严重的伤亡。这样是双方打斗的一个潜规则,早期都是许家的童子军压着肖家的少年打,但是现在很多时候也出现了许家双拳难敌四手,反正肖家的人多,打起架来一哄而上,有时候很能分得清到底是强势的一方压着对方打,还是人多的一方夹着对方打。

    肖家自认书香门第,除了家境实在贫寒外,女孩子都是养在深闺,用许家的话说,肖家女儿都是实实在在的“赔钱货”,许家落户石珠镇以来,一直感觉人手缺乏,女孩子不仅要参加劳动(女红,饲养,照顾伤员,山货采集等等),有时候还会参加打斗,主要负责止血以及呐喊助威。童子军里面,女孩子在有时候甚至会接过哥哥弟弟的弹弓,趁着双方混战的时候来上几轮急速shè。

    曾经有那么几回,肖家的人仗着人多想要用一部分人缠住童子军,另一部分人去占女孩子便宜,四宗的少女们眼见一群人冲过来,不仅不害怕,还高兴地大喊大叫,然后整齐划一地拔出腿上的匕首,清喝着迎上去,锋利的刀刃在肖家好些倒霉的少年脸上划出一道道口子,把那些肖家少年吓的屁滚尿流(注)。许家女孩子都有携带“贞洁匕”的传统,她们没有学会多少招数,但都有快速出刀的训练,许家的男孩子在外面很威风,回到家里都是经常被女孩子们欺负。如果不是这些女孩子过了十二岁就要接受《烈女传》,《孝女经》之类的教育,嫁出去之后会不会欺负自己丈夫还真不好说。

    四宗的男孩子有女孩在旁边呐喊助威,不愿意失去“男人”风采的他们打斗起来额外卖力,不要说轻伤不下火线,有时候骨折了还能坚持到战斗结束。痛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接受女孩子救护的时候也只能咬着嘴唇往肚里吞。也幸亏许家很注意女孩子必要的医护培训,否则,这些倔强的少年因为延误治疗而出现残疾现象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少年们大家大多也是自发自愿的,谈不上大人的唆使,往往就是为了争夺山上野果子的zhan有权,有时候也仅仅是逞英雄,如果队伍里有女孩子有恰好碰到了对方的人,一场架百分之九十会打起来,当然,他们都不认为这是红颜祸水,他们只是觉得,能够在女孩子面前将敌人打跑时间很长脸的事情,这大约也印证了弗洛伊德的某句名言。

    大磨岭的观音庙一代野果子特别多,草莓,板栗(毛栗),算珠果(音译),猕猴桃(当地叫藤瘤子),茶果(茶树上结的一种果子,味道酸甜),还有更多味道奇奇怪怪的野果子,有些名字很好听有些特粗俗,但很难说得清它们的学名,不仅是野果,很多野菜洗干净了生吃味道也很好,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麻的都有,还有些野果野菜是好几种味道的组合,并且还能根据不同地方,酸甜苦辣的百分比还不一样。野果野菜最多的就是金华山,虽然当地人都说大磨岭是“龙兴”之地,却是一座荒山,只有灌木草丛,树木很少,不过也非常奇怪,金华山树木繁茂,但野生动物很少,大磨岭上的动物却非常多,到了晚上,野狼野狗(狐狸?)野猫的叫声此起彼伏,大人小孩晚上都不敢呆在山里面。偶尔,还可以在大磨岭打到野猪叽咕子(大约就是獐子),甚至有人还抓到过泥耙子(穿山甲)。

    野生鸟类最多的是雷公岭,当地名字都很难听,什么牛屎鸟败波(音译)之类,当地人都不吃野生鸟类,野鸡是唯一的例外。大磨岭上最多的还是兔子,在秋季的时候,十几个人围着一片茅草地放一把火,最多能够窜出来几十只兔子,野生动物当地人也只吃兔子和野猪,他们认为其它动物都有灵xìng,吃了是要下地狱的,只有许家的人没有什么顾忌,管他什么动物鸟类,抓了就敢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年南下逃难时候养成的坏习惯。

    许进臣第一次参加战斗就是火枪对shè,当时正是板栗(野生,当地叫毛栗)成熟的时节,太阳高照,火枪打的额外响亮,听起来非常吓人。许家这边有二十三个人,对方有四十多人,火枪的数量差不多都是十支左右。许进臣当时只有八岁,但是他装弹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其他人慢。双方隔着一些大石头对shè,烟雾弥漫,不是有人被打中,发出惨叫声,不过,真正被打中的人绝对不是被火枪,而是被双方的弹弓,双方的弹弓上的可都是实打实的小指大的石子,一只麻雀挨上了那么一下,它大概唯一能飞的地方就是在某个人的肚子里了。

    火枪打的欢实却没有制造任何伤害,人数处于劣势的许家童子军们被超过二十把弹弓打的凄惨无比。要在往常,许家的人早冒着对方弹弓的火力冲过去肉搏了,但是火枪出现以后,对于火枪的畏惧让许家童子军们大多不敢顶着火枪往前冲,不怕火枪的人许家有好几个,大多时候碰到这个情况都是那几个“悍不畏死”的家伙打头阵,然后大家一哄而上——不过这次,几个不怕火枪的童子军一个也没来。平常肖家的火枪也很少,童版火枪虽然简易,但是通栓和铁钎却是最难找到的,也是限制火枪普及的主要障碍,许家火枪多还是仗着许家有好几个铁匠作坊,童子们经常拿着大帽子压着那些铁匠做各种各样的配件。

    意识到如果不勇敢地冲过去肉搏,所有的人都只能缩在石头缝里挨打,许家的童子军们都相互怂恿,每个人都积极许诺给第一个冲的人好处,但每个人都更希望自己在后面“火力掩护”,而不是身上不小心挨上几枪。

    年纪最小的许进臣只是强行要求跟着来的,大家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情,甚至他装弹速度很快的事情他们也没有注意到。许进臣对于自己被忽视很不满,现在又看见许家的人都一个个推卸责任,宁愿被对方的弹弓打的头上长出老大的包也不敢往前冲,头脑发热,一把抢过身边一个把刚装好的火枪,连同自己的一支,大喊一声“我先上”就冲了出去,等其它人回过神来,许进臣已经冲到半路上了,害怕许进臣受伤了不好向长辈交代,许家弟子们也只好跟着往前冲。

    肖家原本见着许家的人被压制在石头后面,一个个火枪弹弓打得兴奋,突然从许家防线后面冲出来一个小不点,并且还每只手一支火枪,脑筋都有些短路,只有几个心狠的家伙朝着许进臣开枪或发弹,许进臣年纪小,腿短跑的也不快,很快就有人超过他了,双方的人很快就撞在一起,来不及收起的弹弓和火枪扔了一地,竹竿和短棍在空中撞击,发出劈里啪啦地声响。

    许进臣像泥鳅一样地滑过捉对拼杀的人群,顶着一个看上去像头头的家伙就是一枪,把这个家伙当场就打懵了,接着许进臣的第二把火枪就已经顶在他的胸膛上(打人不往死里打,双方都很有默契地尽量不往对方头上招呼)。

    有几个看见许进臣俘虏了对方的首领,齐声欢呼,肖家的头目被一个小不点举着一把火枪顶在胸口,简直羞愤yù死。接下来就勇敢地用手去拨开火枪。许进臣毫不犹豫地开枪了,肖家头目在枪响以后像块石板一样地仰天而倒。

    周围很快安静了下来,然后肖家的人一声大喊:“杀人了!!”瞬间走了个干净,许家的人看着倒地的肖家头目,兀自提着两把枪发愣的许进臣,也是老半天才想起来该做什么。

    “我们得赶紧走,如果肖家的人过来,我们就说人是我们一起杀的,来,我们每人补一枪。”童子军首领许远世对围成一团的许家少年们说。

    “这样不好吧?说不定还有救,每人一枪说不定就真打死了。”许长敦年纪也不大,听说要补枪有些害怕。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怕。”许进臣尽可能满不在乎地说,实际上他的语气都在颤抖,他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就那么坚决,对方刚举手拨枪,他就毫不犹豫地开火了,现在想着自己可能杀了人,也非常害怕。

    童子军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最后统一口径,就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么回事情,他们今天都在白石排打野兔,根本没有来过蝙蝠岭。也不管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童子军们彼此发了毒誓,各自散了。

    许进臣等大家都回家了,推开几个要安慰他的人,沮丧地朝着雷公岭方向走,许远世因为得了长辈的命令要照看好许进臣,就跟着过去,询问他要去哪里。

    许进臣没有回头,“我去打鸟去。”

    许远世觉得让他去打鸟散散心也不错,就让他去了,反正现在才下午两三点中光景,离天黑时间还很长。

    (注):传说当年罗马凯撒和庞培决战,庞培的士兵大多数是年轻人,凯撒对自己的士兵说,打他们的脸,庞培的士兵害怕被毁容,战场上逃跑的人非常多,庞培大败。网络上常说的“拜托别打脸”,不知道是不是与这个典故有关。

    许进臣在雷公岭的农场里面打了半天才打下一只野鸽子,并且是还没有长大的样子,心里很是郁闷,童子军们打猎都是用的弹弓,大人们用的往往是弩箭。

    躲在农场看守人的小木屋里面,许进臣找了些干柴草,架起来就要烤鸟吃。这个时候,农场的桔子梨子之类都没有成熟,农场里面也没有什么人。在慢慢腾起的火焰中,许进臣扭断半死不活的小鸟的脖子,扔进火中,就等着什么时候火焰吞食了野鸽子的羽毛,鸽子大概也基本上熟了——至少也是半生不熟,反正童子军们也不懂什么厨艺,如果没有女孩子在其中,他们都是这样糊弄野味的,吃一半扔一半,内脏乃至胸腔都一把火烧了,就当是祭奠山神。

    也许是内心的焦躁和害怕,许进臣一点也没有吃出野味的味道,吃掉鸟腿和鸟背上的肉以后,看着兀自血淋淋的半个鸟身,许进臣只觉得一阵干呕。连续装弹打了十几枪,感觉才好了点,也才发现自己抢的另外一支火枪也带在身上。

    等许进臣回过神来要回家的时候,他发现外面已经太阳下山了。将两把枪都上好弹药,又从弹药袋检出最好的十几颗石子放进衣袋,他离开了木屋。

    看守农场的是一个姓孙的老头,以前是七宗请来的镖师,不过在一次护送货物过响鼓岭的时候,被当地人抽头,随后发生火拼,孙老头被打瘸了腿,没有儿女老婆的他最后就被安排到这里看守农场了。也许是觉得山坡上的木屋不舒服,他大多时候都住在山下的一个仓库里。

    许进臣害怕被山下的孙老头发现,就准备绕道回家看看风向,他也不知道回家会有什么惩罚,但是,作为小孩子他就是害怕责罚。

    在农场的一角有个很陡的坡道,许家的童子军们有什么内部矛盾,都习惯于在这个坡道单挑。坡道大约有七十度,单挑方式是从下往上冲,谁冲的最高谁就赢。整个坡道大约有二三十米长,很少有人能冲到坡顶的,并不是他们做不到,而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敢全力往上冲,光秃秃的山坡上根本无法立足,一旦冲到尽头,人就会以更快地速度往下冲,或者滚下来。在坡的正下方是一条水沟,这并不是麻烦,水沟上面笼罩的一丛巨大绵密的荆棘才是最可怕的。只要想想到时候从几近直角的坡地上冲下来,闯进一大蓬荆棘,即使再有勇气的人也会在往上冲的时候留点力气。童子军们管这个单挑叫“冲坡”。童子军中人任何人,如果感觉自己受到不公平待遇都可以与对手单挑冲坡,输的一方要接受双方事先商量好的条件。

    许进臣决定从冲坡方向溜回家,他小心在坡顶探出自己的腿,然后就打算慢慢滑下土坡。他是趴着往下滑的,手脚张开很宽,几乎成大字型,然后慢慢往下挪。在下到一半的时候,他的一只脚打滑,然后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身子倾斜,然后就滚了下去。

    水沟上的荆棘将许进臣勾拉的伤痕累累,衣服也被刮破了,更不幸的是,他滚下来的速度不够,结果被荆棘丛兜住,他没有掉进水沟,而是被缠荆棘丛之间。稍微的一下动弹都会让荆棘丛抖动,这样就会有更多的蒺藜刺入他的皮肤,痛的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小心翼翼地摸索了半天,许进臣对于和平释放自己已经不抱希望,他咬牙将肌肤尽可能缩进衣服里,猛的就像前爬行。爬行并没有让他脱离荆棘,反而被缠的更紧了,他积累的勇气也在这一次努力中消耗殆尽。

    许进臣无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挂在荆棘上,被刺破的皮肤渗出的鲜血让他感觉全身湿漉漉的,他甚至能感觉血珠正沿着他下垂的双脚一滴滴地往下滴。他摸摸腰间,挂在布带上的两把火枪仍然靠在身上,他掏出枪,对着天空打了第一枪,清脆的枪声在淡淡的夜sè中传出去老远。几只夜鸟从周围的丛林中扑楞楞地窜出去,然后他听到了山林间传出狼的嚎叫。

    枪声给了许进臣一点点安慰,但是更大的恐惧感随着夜sè袭来,不仅是远处的狼嚎,或者悉悉索索仿佛蛇搅动灌木的声音,被遗弃的感觉让他有些歇斯底里,神志不清。

    第二声枪声响过,然后是装弹,第三枪,第四枪……

    恐惧和疲惫让许进臣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火yao已经打光了,他闭上眼睛,不再想其它事情,他努力忍住了哭泣,也许,在最绝望的时刻,他已经忘记悲伤了。;

第六章 杀人(2)

    当星光弥漫,夜sè渐浓的时候,又累又饿的许进臣陷入昏睡中。

    朦胧中,许进臣感觉荆棘丛在晃动,尖刺扎入皮肤,他感觉到了全身火辣辣地疼痛,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黑影在水沟中,随着黑影的晃动,灌木丛传来劈里啪啦的声响。

    山jīng还是鬼魅?许进臣的心再次被恐惧抓住,他吃力地用空空的火枪对着黑影,害怕让他忘记了疼痛。

    石珠镇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传说,当地的小孩子被童子军欺负,往往都会赌咒让那些山jīng鬼魅为他们报仇。比如,水里面有落水鬼,他们会化chéng rén形,有男的也有女的,他们会跟小孩子玩各种游戏:抛子,踢田,打水漂,斗角(注)等等,玩熟了以后,他们就会怂恿着去水边,一旦小孩子上了当,哪怕再小的水沟也会淹死人;山里面有山jīng,山jīng还有有很多种,有些喜欢吓人,有些吃人脑髓,还有些也会跟小孩子做游戏,如果玩得太晚不回去,山jīng就会随着夜sè降临变成恶鬼,把小孩子整个吃掉;即使在家里也不安全,吊死鬼,饿死鬼,新死不久的人也会变成鬼(直到被牛头马面带走),被鬼缠身时间很可怕的事情,石珠镇就有一个专门捉鬼的家族。

    许家的大人们似乎都不怎么怕鬼,他们经常哄笑捉鬼的马家,有个笑话说:马家族长在外地捉鬼回来,路上碰到一个黑影在半空中飘,马家族长马上祭出法器,敲锣打鼓地闹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把黑影吓跑,只好自己逃跑了,他对人们说,在某个地方有鬼拦路,法力高强,劝诫大家以后晚上不要经过那个地方。听说了鬼拦路的事情,许家几个年轻人某个晚上带齐武器去杀鬼,发现所谓的鬼不过是几块挂在树枝上的布条,白天大家都不怎么注意,晚上夜sè下疑神疑鬼而已。许家很快公布了自己的发现,把捉鬼马家戏弄了个够。

    许进臣努力憋住呼吸,直到再也忍不住狠狠将一口气吐出来,哈气的声音在黑暗中传出老远,远远地甚至传来了回声。

    许进臣被自己呼气的声音差点吓死,可是他跟着发现,下面的山jīng比他还害怕,黑影被吓的连续倒退了好几步,然后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水里,随着唏哩哗啦的水声,一声不由自主的哎呦叫了出来,声音非常清脆。

    “你是谁?”许进臣见黑影半躺在水里不敢动的样子,也不那么害怕了。

    “啊,你醒了?”黑影连忙站起来,然后在岸边摸索着打亮火折子,许进臣看见黑暗中浮现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的脸。

    “你——”许进臣又害怕起来,隔着荆棘丛望过去,女孩只有一张脸浮在空中似的。

    “我是来看守农场的。”女孩子镇静下来,对许进臣说。

    “可是,看场子的不是老孙头吗?”许进臣明显不信。

    “他娶了我妈。”女孩子犹豫了很久,低声说。

    “老孙头也娶老婆了?真是大新闻啊。”许进臣心想,迅即又被满身伤口刺激地流出眼泪,“妈妈呀,痛死我了!!你还楞着干嘛?救我下来。”他对女孩子喊道。

    女孩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没事情就好,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呢,我妈妈给你找大夫去了。”

    “赶紧,否则我将你一家都赶出去。”许进臣威胁说,他知道家族将农场交给老孙头看管是因为他没有子嗣,如果老孙头有了老婆,家族肯定不会再让他看农场了,否则,农场说不定就要姓孙了。童子军们都不喜欢老孙头,因为这个老头忒爱管闲事,不允许童子军摘果子,不允许童子军在农场打架斗殴,只要是农场里的事情,他都管。

    女孩子不笑了,她再次钻进荆棘堆里,帮着砍断缠住许进臣的枝丫,许进臣一边痛的哇哇大叫,一边大骂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孩子笨手笨脚。直到他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才低声对女孩子说,你轻点,我好痛啊。

    有了许进臣在一边说话,女孩干起活来就快多了,她原本以为灌木丛上的男孩受了重伤,生怕加重他的伤势,一直小心翼翼的,既然许进臣在一边催促,她也就放开了手脚卖力地砍起来。另一方面,女孩也吃惊于许进臣的镇静,如果她晚上处于这样的境地,有人来救她她一定会放声大哭。

    许进臣满腹委屈在大骂笨手笨脚的女孩的过程中宣泄的差不多了,另一方面,他的xìng格里就有无法无天的因子,在肯定自己即将得救以后,他的想法又回到怎么回避杀人事件上去了。大约十分钟之后,许进臣就一条腿接触到了水面,冰凉的水渗进伤口,让他又发出哇哇大叫。

    女孩消息背起许进臣往外走,她原本以为落在灌木里的男孩只是一个外姓子弟,农场里的果子虽然离成熟还早,但还是有些奴仆家庭的小孩子过来偷吃,农场里的一些瓜果也经常失窃,大多也是那些小孩子偷的,有些甚至得到过大人的怂恿,老孙头对于这些孩子都很宽厚。

    知道眼前的男孩是许家的人,而且还是曾经中湘第一好汉的孙子,女孩子就不敢再让男孩走路了,万一伤势重了点,她就不好交代了。

    许进臣本来想逞能自己走,后来想想,反正他出的臭也没人知道,就不那么在乎了,随即想起自己可能杀了人,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任由这个估计还没有他重的女孩子背着他往外走。

    磕磕绊绊地终于走到老孙头的家,许进臣看了看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忍不住说,看起来还很有气派了嘛。

    “这个是送喜灯笼,我和我妈是昨天过来的。”女孩子连忙解释。

    “这个,我可以不追究了。”许进臣装作大人的语气说,一面心里想着怎么样威胁女孩子不要将他的事情说出去,最好还能偷偷在这里避避风头。

    女孩艰难地将许进臣放在屋zhōng yāng的躺椅上,然后坐在地上直喘气。

    许进臣长长吸了口气,正要说什么,猛然被躺椅上铺的褥子上的霉味呛着了,激烈地咳嗽起来。

    女孩以为许进臣伤势发作了,顿时慌了神,连忙过来使劲按住在椅子上剧烈晃动的许进臣。这个举动终于让许进臣彻底愤怒了,狠狠一个推搡,将猝不及防的女孩推了个大跟斗。

    看着女孩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许进臣又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

    “我——”许进臣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扯着嗓子叹了口气。

    女孩有些畏惧地躲在一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个,我,暂时不想回去。你给我收拾一个房间,我今晚住这里。”许进臣站起身,离开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换洗过的躺椅,蹒跚着走到门口,向外面看了看。

    “你妈妈,还有,老孙头一会儿会回来吗?”

    “妈妈去找大夫,老——叔叔去找你们族里管事的人去了。”

    “那——”许进臣有些慌乱,“那他们什么时候能过来?”

    “天太黑,我们都没有认出您,所以,叔叔仅仅是去通知你们家族这里出了点事情。叔叔说,这样的事情每年都有发生,族里很少管的,即使族里派人来也要明天早上。”

    “明天早上?”那就好,许进臣有些喜形于sè,“你赶紧给我收拾一个房间,我累了,要睡觉。”

    “可是你的伤口?要不,我给你用药酒擦擦?”

    说到伤口,许进臣觉得全身又恢复了火辣辣的疼痛,荆棘刺的并不深,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全身麻痒却是很要命。虽然用药酒擦伤口造成的疼痛可以让貌似坚强的青年团成员哭爹喊娘,但是,许进臣现在宁愿药酒造成的伤痛也不愿承受全身发疯一样地麻辣烫。

    女孩找来药酒,在躺椅上重新放了一张干净的毛毯。许进臣接受了你女孩的安排,脱下自己的小马褂,然后他恶作剧地将马褂套在女孩的头上。

    看着女孩受窘的样子,许进臣大笑起来,哪怕扯动伤口了,还一边哎哟喊疼一边不停地笑。

    女孩将他身上的伤口都擦了药酒,许进臣已经将嘴唇都咬出血了。

    “可惜我家里穷了,否则我一定让你做我的女仆。”许进臣认真地对女孩说。

    “你个小不点,歪歪心思还挺多嘛。”正进门的孙老头听到许进臣的话,一面打发女孩进房间,一面取笑他。孙老头看守农场的好差事还是许进臣的爷爷安排的,对于这个徐远山唯一的孙子还是很照顾的。许进臣有十几个堂妹,但没有一个弟弟,算得上是许家的一个奇迹。

    “我——不要告诉我爸爸我在这里好吗?”许进臣吞吞吐吐地说。

    “还不告诉你爸爸你,整个许家都出来找你了,就怕你被狼叼走了。”

    “狼叼走我?”许进臣大叫起来,“碰到狼我一定打死它,然后敲下它的牙齿。”

    “好了,小好汉,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孙老头刚问完发现旁边地上用了半瓶的药酒,还有椅子上搭着的沾满血的马褂,不由大惊,“你受伤了?”

    如果只是看马褂,都已经快要成为血衣了。

    “是不是肖家的人打伤你的?你这孩子,小小年纪逞什么能啊?我看看?”孙老头一边说,一边已经过去查看许进臣的伤口了。

    “幸亏都是皮外伤,他们是不是用鞭子抽你了?你在这里躺会儿,我去告诉你们宗主,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的,一定给你讨回公道,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这样的手。”孙老头越说越气愤,忍不住就骂肖家,甚至把现在的四宗宗主都骂上了,他说,如果是老宗主在的话,不要说是他的嫡亲孙子,就是许家的下人肖家见了好不都要绕道走?

    “不是,不是肖家的人!!”许进臣连忙解释,不过他说着说着,想起不久前被挂在荆棘丛里的凄惨和绝望,忍不住眼泪就冒出来了。他大声说,“真丢脸,我才不会被肖家的人欺负呢。”

    老孙头看许进臣满是委屈和激动的样子,叹了口气,又把女孩叫了出来,“这个孩子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她爸死了以后和她娘无依无靠的,你可不要欺负了她。我现在去把你爸叫来,先把你领回去。也该让宗主也菓来看看你的伤势才好。”

    “我欺负她什么?”许进臣有些奇怪地问,迅即回过神来,对老孙头叫道,“不要告诉我爸我在这里,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明天自己回去。”

    “你这孩子,就不能让人省心吗?现在四宗大院都闹翻天了。”孙老头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不理会许进臣在后面大声赌咒。

    “诶,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许进臣问女孩,然后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问,女孩对这里还不如自己熟悉呢。

    “你是哪的人,我是说,你以前住哪的?”

    “我家在观音庙,离这里不是很远,我家门口有个好大的石头,很好找的——只是,我家的房子也被大伯收走了。”女孩说到这里有些黯然。

    “你大伯?他收你家房子干嘛?他抢走的?你干嘛让他抢?如果是我,我一定用弹弓打瞎他的眼睛。”许进臣自信满满地说。

    “才不呢,我爸死了,房子自然归我大伯了,我只是个女儿,我长大以后——反正说了你也不懂。”

    “什么我不懂,不就是你嫁人以后,房子就不能归你了嘛,不过你不是还没有嫁人吗?你现在还这么小。”

    “谁说我小了!!”女孩赌气了,“我爸给我说过一门亲事的,可是我爸死了之后,那家说,只能让我过去,我不想离开我妈才没嫁的,他家很有钱的。”

    “有钱?有多少?比我家多吗?要不,你嫁过去,将他们家的钱分了,我们一人一半,我以后照顾你妈妈?”

    女孩被许进臣无赖的说法说笑了,“才没有你家有钱了,你家是大财主,怎么能跟你家比?而且,即使我嫁过去,也是分不到钱的。”

    “怎么会呢?我有好几个姑姑嫁人了,姑父家里都是大把大把的东西往家里送的。”

    “你——”女孩想要说许进臣几句,最后终于什么也没说,有些发呆地看着门外。

    “如果我这次没事的话,我帮你把你家的房子抢回来。”许进臣认真地说,“四宗这一辈我最大,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听我的,我可以带几十个人为你撑腰。”

    “真的?”

    “骗你是小狗。”

    “只要你不赶走我叔叔就好了,你不会赶他走吧?”

    “这个?”许进臣有些傻眼,才赌咒发誓呢,可是农场由谁看守的事情,他可做不了主。

    “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不要赶我叔叔走好吗?”女孩哀求道。敢情她还记着许进臣痛疯了的威胁话呢。

    “你,你怎么这样啊,我是男子汉,才不会跟你们女孩子一般见识。你叔叔的事情,那是族里的事情,这个农场是家族的,就算是我爷爷在的时候也做不得主的。不过,你放心,如果族里不让你们家住这里,我就求我爸爸,让你们住我家——地方小点,但肯定比这里好看。”

    听说许进臣不追究她冒犯他事情,女孩松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许进臣问女孩。

    “我叫四丫。”

    “四丫?那么说你还有姐姐了?”

    “大姐二姐都嫁人了,然后都死了,三姐去年被大伯卖了。”

    “卖了!!”仿佛听到不可思议的事情,许进臣高声喊道。

    “我爸死了,家里没有钱下葬,大伯就把三姐卖了凑齐钱办丧事。”四丫说起姐姐被卖掉,语气很平静。

    “卖了!!”许进臣重复喊道,“简直太过分了,怎么能把人给卖了呢?”

    四丫眼神奇异地看着有些激动莫名的许进臣,“少爷,穷人家的事情,和你们大户人家是不一样的。”

    “卖了!!”许进臣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对四丫说,“如果有人胆敢卖你,你告诉我,我杀了他。”

    “你呀,还没我大呢,还杀啊杀的。”四丫想打许进臣的头,半途将手停下来,尴尬地笑了笑,“我有个弟弟,如果没有得病死了的话,和你差不多一样大。”

    “杀人算什么呀,我今天一枪就崩掉了一个。”许进臣得意地说,然后马上捂住嘴巴,东张西望。

    “哈~哈~”四丫终于放声笑了,一点也没有拘谨的样子,她觉得这个少爷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许进臣正把两把火枪顶在她胸前。

    “我就是这样崩掉他的。”许进臣受不了一个女孩的奚落,半是威胁着说。

    四丫忽然心里打了个突,面前的小孩仿佛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看他眼神,好像随时会跟人拼命似的。

    将两把火枪扔在一边,许进臣抱着头坐在躺椅上,手指有些颤抖起来。

    四丫趁许进臣不注意偷偷后退了几步,随时一副逃出门去的架势。

    注:

    抛子,一种石子玩具的称呼,一般是四颗或五颗,最多有八颗,尽可能磨圆,大概有十几个“流程”,什么蚂蚁上树,划龙舟,天女散花等等,谁先玩完一轮谁就赢。

    踢田,一般为三道或者七道,每道对应一个分数,每得一百分就前进一道,最先踢到终点谁就赢,男孩子玩这个游戏特别耍赖,因为每道都有个协议规矩,就是单腿跳多少个来回再“踢分”,男孩子往往会协议五十个来回或者一百个来回,女孩子往往气力不足跳不完这个数,而且即使跳完了,也未必就能踢出一百分,下次还得再跳。

    打水漂应该大家都知道,一般比距离和中间能漂多少次,这里把漂的次数叫挖了多少块锅巴,最多大概可以打出二三十个。

    斗角是一种十岁以下玩的游戏,童子军主要玩占城,实际上都差不多,只是占城更暴力一些,并且允许很多兵种“协同作战”。具体玩法是:两只手抱着一条腿,一只脚落地,然后用膝盖互相撞击,谁先把对方击倒谁就赢;还有种更暴力些的叫骑马打仗,两个人用手搭成一个“板凳”,第三个人坐(站在)上面,除了相互撞击,骑马打仗还允许相互厮打,把“板凳”上的人揍下来就算赢,有时候允许搭板凳的人扶住“骑马”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一般要把三个人都撞倒了,上面的人才会掉下去。

第七章 杀人(3)

    “不过是杀了个人而已。”许进臣对自己说,“反正又不是没有见过。”可是他还是很紧张害怕。石珠镇的人都认为,不能看死人的脸,否则这张脸就会化成梦魇进入一个人的梦,更不能看死人的眼睛,否则,死人去了阎罗殿就会首先控告最后一个他看见的人,或者yīn魂不散地徘徊在旁边——许进臣是眼睛紧盯着少年开枪的,那张慌张,愤怒的脸,以及后来惊骇的眼神直印进他的脑海深处。

    “杀人的感觉原来一点都不好啊。”许进臣喃喃自语,然后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四丫有些担忧有些害怕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孩,不知怎么脱口而出,“我爸爸经常说,英雄好汉都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许进臣复述一遍,感觉这句话非常豪迈,“对,怒而拔剑,当街杀人,大丈夫本sè。”

    四丫眼见还没有她高的许进臣说出大丈夫本sè的话,又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她不敢再放肆了,努力忍住不露出嬉笑的表情。

    “不就是杀了个人嘛。”许进臣对四丫说,“过来,大爷给你说说我今天杀人的经历。”

    “你真的——”四丫正要问,猛然想到刚才被许进臣用火枪顶着胸口,连忙打住,下意识地将两只手挡在胸前。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人,我只说给你听。”放下心中包袱,许进臣为杀人的事情反而得意起来,急着要与人分享杀人的快感。

    “我,不——”四丫躲的远远地,她有些相信许进臣真的杀人了,许进臣用枪顶着她的时候,那眼神太可怕了。

    “我又不会杀你,你怕什么呀。”徐进臣慷慨地说,“你过来,我明天给你吃桔饼(注)。”

    也许桔饼的诱惑很大,四丫犹豫着还是慢慢靠了过去。

    许进臣一把抓住四丫就往身上拉,然后将她按倒在躺椅上。

    狠狠地打了几下四丫的屁股,许进臣恶狠狠地说,“居然不听我的话,让你过来就要过来,知道吗?”

    四丫在最初的惊慌以后没有挣扎,只是两肩耸动,低声啜泣。

    “不过,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到,明天我就给你带来一袋桔饼,我一年也顶多吃三袋的。”

    四丫眨巴着眼睛看着反复无常的许进臣,有些好奇和茫然。

    许进臣看见四丫闪亮的眼神,恶作剧的念头又冒了上来,他再次挽住四丫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眼睛直视着四丫的眼睛,“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

    四丫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害羞让她说不出话来。

    许进臣继续抓着四丫的手,眼睛却在房子四处打转,他的心思转的飞快,心里想着怎么让家族为他背黑锅,最好还能避过家法的惩罚。杀人,好像事情有点太严重了,许进臣想了很多借口感觉都不怎么有用,心里有些烦闷。

    四丫的手被许进臣拉着,甩也不是,任由拉着似乎也不好,最后只好自我安慰,把许进臣看成是一个小孩子罢了,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欣喜,如果许进臣能够对她好点,她的rì子就要好过很多了。

    正在两个人手拉着手各自想着心事的时候,四丫的妈妈带着蒋家铺的大夫来了,许进臣并没有意识到,把大夫从蒋家铺请到这里来要花多大的代价,反正他家是不在乎那么点钱的,所以他当然也不会因为四丫妈妈因此而表现出的善良而感动——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很在乎。

    四丫的妈妈明显没有想到回家会看到这样的景象。许进臣虽然只有八岁,不过吃得好睡的好,长的又高又壮,看起来也有十岁以上的身体了。在石珠镇这地方,女孩子嫁人的年龄还真不好说,没出生就嫁了的(指腹为婚),两三岁就嫁了的(童养媳),七八岁就嫁的(配对亲),还有什么棉花换纱(注)之类的,像大多地方一样,二十岁还没有嫁出去,多半就是个老姑娘,只能在鳏夫老男人中找对象。因此,四丫妈妈看到许进臣和四丫手拉着手都是心神不属的样子,很是吃惊,然后就有些愤怒。

    “你个死丫头片子。”四丫妈妈毫不犹豫地cāo起傍边的扁担向四丫砸过去,打的四丫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你个疯婆子!”许进臣发怒了,他冲过去对着四丫妈妈就是一个耳光。

    “她是我妈!!”四丫被许进臣的举动惊呆了,大声喊道,然后跑过去挡在前面。

    “他是谁?”四丫妈妈捂着脸,手上还抓着扁担。

    “他是四宗的人,他爷爷是许远山。”四丫急忙回答。

    “哟,原来是小少爷啊。”四丫妈妈将扁担扔在一边,然后猛然扭着四丫的耳朵就往里间拉,口里又大骂起来,说她小小年纪就勾搭男人。

    许进臣听到四丫妈妈训斥四丫的话,面红耳赤,小伙伴们经常拿女孩子开玩笑的,如果四丫妈妈的话传进他的伙伴耳朵里,他的伙伴都会笑话死他。包括许进臣在内,小伙伴们都认为,如果和女孩子挨的太近,会让女孩子生小孩的,那可就不得了啦。如果和女孩子一起玩游戏,小伙伴们都要事先向送子观音祷告一番,大意是我们只是玩游戏,不要送孩子给我们。大多时候,男孩子们也不屑玩女孩子的游戏,什么跳绳啦,抛子啦,还有丢手巾系手巾(注)什么的。偶尔男孩子也会加入女孩子的游戏,比如玩老鹰抓小鸡,但男孩子们很快就会把它变成“老鹰”和“母鸡”间的拳击散打。

    “受伤的人在哪里呢?”大夫仿佛对于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对这场闹剧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不过许进臣知道,很多蝇营狗苟的事情都是这些大夫传出去的,他见过好多次许家的人将大夫打出门去,都是因为那些大夫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算了吧,就你那水平就不要在这里显摆了,你儿子还被我打瘸腿,现在还没好呢?”许进臣奚落道。

    大夫这才认真地大量许进臣,然后将许进臣认了出来,许进臣的母亲姓李,家也在蒋家铺,并且也是中医家族,本着为自己外公家服务的立场,许进臣每次去蒋家铺都要伙同七宗的人将王大夫家十一岁的小儿子扁一顿,让他多长点记xìng。

    “原来是你这兔崽子!”王大夫扬起手就要打许进臣。

    许进臣跳上躺椅,然后从另一头跨了过去,将火枪捡起来。

    “信不信我崩了你?”许进臣双枪指着王大夫,威胁道。

    “哟嗬,还要威胁我?你开枪试试?”玩具枪而已,大人才不怕。

    “可惜没弹药了。”许进臣假装叹了口气,再次将枪仍在地上。

    这下王大夫反而有些担忧地后退了几步,他也只是想吓吓许进臣,至少他绝对不敢真动许进臣一根汗毛。

    不过许进臣才没有什么顾忌,就在王大夫后退的当口,他抽出插在腰带上的弹弓,另一只手已经掏出一颗石子,装弹然后毫不犹疑地打了过去。

    王大夫捂着自己的脸向许进臣冲过来,他决定了,一定不放过这个顽劣的小孩子。

    许进臣边打边退,到后来就只能绕着躺椅转圈子。不过他的腿短,气力也比不上王大夫,很快被抓住了。

    “看我怎么收拾你。”王大夫一边说,一遍去拿插在墙上的艾叶(注),许进臣眼见要挨揍,发出惊天的喊叫,不过含含糊糊,谁也不知道他在喊什么。

    才挨了一下,许进臣喊出的声音仿佛都变了,仿佛痛的死去活来。

    王大夫疑惑地看着手上的艾叶,怎么也不相信这东西可以大痛一个人,于是他接着打。

    四丫妈妈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王大夫一只手按住许进臣,另一只手拿着枝条狠狠抽的场景。

    “快来救我。”许进臣眼见四丫妈妈出来,连忙喊救命,声音那个凄惨,石头听了都会动心的。

    四丫妈妈已经从女儿口中知道事情的经过,她也不确定许进臣到底受了多重的伤,现在眼见几条艾叶也能大的许进臣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她自然认为问题严重了。

    “你,还不赶紧停手,他有伤。”四丫妈妈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将许进臣解救下来。

    “他有伤?他有个屁伤!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王大夫双手捧着快要肿成馒头的脸,忍不住咒骂许家教子无方。

    “阿姨,你现在都看到了,他欺负我。”许进臣眨巴着眼睛挤出几滴泪,可怜兮兮地。

    “你这个兔崽子!”王大夫差点被气疯了,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你还跟一个小孩子扑腾个什么劲?”四丫妈妈盯了王大夫一眼,小心安慰许进臣,查看他的伤势。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丈母娘看女婿了?”王大夫嘲讽道。

    “对,说的更刻薄些。”许进臣在心里给王大夫打气,这个老王来的太是时候了,等过一会儿许家的人来了,他首先哭出自己的委屈,许家一定首先会考虑给自己出气,然后才祭出家法伺候。只要有了时间的缓冲,许进臣相信自己一定不会被杀鸡儆猴,为了家族的体面,许家也一定不会从严处罚他,至于打板子,他反正被打惯了。

    四丫妈妈也不是省油的灯,听了王大夫的嘲讽,马上反唇相讥,大致意思都是大人欺负小孩不要脸之类,不过她能变着法儿说了无数遍不重样,直把王大夫气的七窍生烟,他好好地过来给人疗伤,被一个小孩子打的满头大包不说,还要被一个“文雅的”泼妇骂的狗血淋头,简直倒了八辈子霉也没这么倒霉的。

    就在王大夫捋起袖子准备发挥自己的长项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个许家的人走进来。王大夫的脸瞬间白了,想起许家一贯的作为,他几乎肯定这是一个圈套,目的是要收走他祖传了好几代的铺面。不用说,小孩子身上的伤痕也准备好了,王大夫眼睛瞟向许进臣,果然在裸露的皮肤上看见了条条道道的伤痕,密集得触目惊心。

    “我的祖宗诶,子孙不孝啊。”王大夫仰天长叹,最后打定主意,就是把自己这条老命赔进去也不赔给他们店铺。

    许家的人才没有理会一边的王大夫,一个许家大夫马上过去检查许进臣的伤口,不过许进臣却努力躲避,大叫着向王大夫扑过去,又抓又踢,许家两个大人才把他按住,不过他的嘴巴还是在大喊着,非常清晰,“我要杀了这个老狗,他打我。”

    “到底怎么回事?”徐进臣的爸爸问一边的四丫妈妈,四丫妈妈正恼怒王大夫刚才捋袖子要抽她嘴巴的架势,直接指着王大夫说,“就在刚才,他抓着小少爷用枝条抽呢。”

    “像是鞭子抽的。”许家的大夫检查完伤口说。

    在许家众人的注视下,王大夫认命地说,“对,是我干的,但不干我家里的事情,你们要怎么样都冲着我来吧。”

    许进臣低着头偷笑,这个姓王的还真配合啊。

    “刚才你说,进臣被肖家的人打了?”许爸爸对站在一边的老孙头说。

    “这个?四丫头在农场坡下发现有个孩子昏倒在刺窝(荆棘丛)里,我就找了三爷汇报了这件事,丫头妈去镇上请了大夫,就是这个王大夫。我回来的时候,小少爷不知怎么就在我家了,我就连忙过来通知东家。当时,少爷的衣服上满是血迹,我跟他说是不是肖家的人打的,少爷也不说话,就是哭。”

    “我才没哭呢,而且我不停地告诉你,不是肖家欺负我。”许进臣在心里大喊,老孙头这话要传出去,他在伙伴们中间还怎么混啊。

    “既然你是过来看伤的,应该带着伤药吧,怎么不看看我儿子,反而要打他?”许爸爸听完就转过头质问王大夫。

    “你不知道,你家这个兔——你家这个小子太调皮了,我好心给他看伤口,他居然用弹弓打我的脸!”王大夫语气尽可能哀婉,心里在呼喊,“我的脸真是丢尽了。”

    “好吧,既然这样,就没你的事情了,你走吧,诊金会随后附上。”许爸爸对王大夫说完就下逐客令。

    王大夫巴不得马上就走,连客气话都不说,也忘了推辞诊金的事情,逃也似的往外面走。

    许爸爸又打发了其他人在一边去,然后就直直地看着许进臣。

    许进臣在老爸的目光下有些畏缩,不过他决定勇敢地瞪回去。

    父子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一会儿,许爸爸最先开口了,“说吧,你闯下什么大祸了?”

    许进臣仿佛被大锤击中脑袋,耳朵里嗡嗡地响,“肖家的人肯定已经找过爸爸了!!”他被这个突然的认识吓住了,他越发肯定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早就传遍石珠镇了,也许明天他就要被绑上许门桥,在那里示众,然后被鞭子抽。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许进臣嚎啕着断断续续,弯弯折折地将杀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杀人了!!”许爸爸完全被许进臣的话吓住了,这么小的年纪就杀人了,那长大了可怎么得了(liao)。

    随后,许爸爸完全被搞糊涂了,他捡起地上的火枪,问许进臣,“你就是用这个杀了他的?”

    “嗯。”

    许爸爸左看右看地研究了火枪半天,也不敢相信这东西能杀人。不过,看许进臣言辞戳戳的,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情,特别是平时做尽坏事也不怕责罚勇于回家的儿子,这回居然躲在山里面不敢回家,似乎也证明真有可能。

    “杀人了?”许爸爸琢磨着应该怎么保下自己的儿子,这些拉帮结派打群架的家伙,大多都是各家族的直系成员,搞不好就要闹大。事情过去都有半天了,肖家也没有派人过来,许爸爸还是认为没有出什么人命,不过受伤是一定的了,说不定当时真的伤势过重当场晕了过去。

    许进臣偷偷估量老爸的神情,最后放下心来。许爸爸脾气有些暴躁,如果当场没有发作,基本上以后也不会爆发一次。他有些欣喜地想,“老爸这次愿意给我撑腰了。”

    注:

    桔饼,大约是橙子晒制而成,甜而酸,小孩子们都很喜欢吃,不过当地是不产橙子的,所以价格很贵。当地小孩子的零食主要是南瓜糖,南瓜晒制而成,具体工艺不清楚,不过外面都有一层糖霜,一个黑褐sè(像巧克力),一个黄橙橙的,外面笼着一层白霜,看上去很诱人,不过南瓜糖太阳味很厚,有些呛人,吃多了伤舌头(刀割一样的痛),有钱人家是不吃的。其实还有红薯做的好几种零食,不过考虑是写明朝故事,就不写出来了(这个时候红薯刚进入中国,还没有推广)。

    棉花换纱,有些穷人家出不起聘礼,或者男人的长相太对不起祖国人民,为了延续香火,只好让自己的姐姐妹妹作出牺牲,简言之,就是拿自己的姐姐妹妹换对方的姐姐妹妹。在古代,婴儿的死亡率是很高的,有时候,大哥三十多岁了,小妹才十二三岁,棉花换纱如果有合适的人选,这个小妹也就多半要嫁了。

    丢手巾估计很多人小时候都玩过,很多人围成一个圈坐(蹲)在地上,拿手巾的人绕着圈子跑,将手巾偷偷放在某个人后面(距离必须是能被反手接触到),然后再绕圈子抓他,如果手巾被发现了,就轮到放手巾的人逃跑,直到他占据了追他的这个人的空位,或者被抓住才算完,然后就是拿手巾的人继续绕圈丢手巾。被抓住一方都要表演节目,正常的是唱歌跳舞,有时候是学狗叫或狗爬,偶尔大家会投票决定,输的人必须在地上打滚或磕头,关键看人品。

    系手巾,一般是两组或三组,一半人双手叉腰站着不动,另一半人将手巾缠在这些不动的人手臂上,然后对跑,解开对方系的手巾再缠上,然后去抓对方,手巾没缠上或者被对方抓住的一方算输,输掉的人就要叉腰做树桩。

    艾叶,端午节驱邪的一种植物,不知道和书上的艾叶是不是一样的,根茎很长,茎芯海绵状,水灵的时候打人很痛,晒干以后就基本上空心了,除了端午节插在门楣上驱邪,也用来熬洗澡水(一般用去年晒干的艾叶)。按照当地习俗,大人小孩都必须在端午节这天洗艾叶澡,去掉身上的晦气。其它时候艾叶也没什么用途。;

第八章 杀人(4)

    全身涂上了药膏,纱布更将许进臣包的像个木乃伊(当然,他不知道木乃伊),然后,被一顶滑竿抬着,二三十号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肖家大院而去。

    肖家远远看见许家来了一大帮子人,顿时锣声响成一片,墙头上隐隐约约站满了人。几杆火枪也在墙头上遥遥指着不断接近的许家人。

    在大约两百米外止步,许爸爸走过去,对墙上的人说明原因。肖家的人商量了一番,同意让许家的人进去,不过最多不得超过五个人。

    许爸爸回到人群,对身边的人说,“肖家怕我们,这事情九成是没事了。”

    许进臣的三叔一边用颇为轻蔑的语气说,“我说大哥,我们根本就不用过来,量肖家的人也不敢找咱们的麻烦。进臣昨天中午打的人,到今天也没见肖家的人过来找回面子。”

    “你住嘴!”许爸爸低声呵斥,“这外面的天我估摸着要变了,火枪到处都是,我们许家总共才多少人,经得起几次折腾?”

    “怕什么,他肖家就算有几杆火枪,真要打起来也不敢开火。他要敢开火,我一把火烧了他肖家大院!”

    “就你能。”许爸爸懒得跟自己的弟弟说了。点了几个老实稳重的人跟着,一起进了肖家大院。

    进了大门才发现肖家的阵仗,大约有一百多人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看着进来的五个许家人。

    许进臣在滑竿上好奇地东张西望,对于爷爷当年的壮举,他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但是他仍然很爱听,他一边看一边回忆着爷爷当年杀进杀出的路线,偷偷比划着“突袭”中可能遭遇的战斗。最后,许进臣沮丧地闭上眼睛,他怎么算也觉得,就三四十个人不要说杀死那个第一好汉,就是冲进来都不容易,至于冲出去,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除非这些肖家护院都是傻逼。

    肖家的族长亲自在大门(注)内迎接,先引领着去内堂拜了祖先,然后就领着许家一行进了内堂左边的偏房。在这里,同样涂着药膏,绑着纱布的一个少年正等在里面。

    许进臣对于大人之间的讨论协商之类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有些好奇地看着被他一枪放倒的不幸者,而这个不幸者也满是愤懑地看着这个差点杀了自己的凶手。

    许家来之前已经查清楚肖家小子的身份和伤势:肖楚联,一个旁系子弟,能够有资格混进直系弟子当中,靠的是他爷爷曾经在宝庆府做过文书(?),也是肖家最后一个和官府沾边的人,不过在外面据说被人打死了,死得有些不明不白;肖楚联的伤势不重,但是治疗非常麻烦,距离太近,穿的衣服又单薄,火枪中装的铁砂有十几颗打进了胸口,肖家的大夫用酒淋,再用酒洗,然后就是用刀子将中枪部位的肌肤割开,用缝衣针将铁砂一粒粒地挑出来,挑完之后再用酒洗。许进臣听着自己的父亲详详细细地将治疗过程说出来,听完以后,全身都打哆嗦。

    “喂,你昨天挑铁砂的时候哭喊了没?”许进臣低声问。

    “小子,有许家的人替你撑腰,别以为小爷我不敢打你,总有一天你会落到我手里的。”肖楚联咬牙切齿地说,很明显,他将许进臣的话当成了嘲讽。实际上,许进臣只是非常好奇被烈酒洗,被刀割,被针挑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要想想他都觉得痛的牙酸,对于亲身经历者,他很想听听对方的感想。

    对于肖楚联的威胁,许进臣示威地曲起手指成火枪造型,嘴里嘟囔着火枪发shè的“皮啊皮啊”声。

    大人们商量了很长时间,许进臣和肖楚联两个人也用眼神,手势,低声的嘶吼探讨以后的对战计划,最后,双方达成共识,在某年月rì再来厮杀一场,不打得对方苦爹叫娘决不罢休。

    回家的路上,许进臣很是奇怪自己老爸能够跟对头的许家商谈那么长时间,在那段时间里面,他和肖楚联已经将所有能够表达蔑视威慑恐吓的语言和动作都表达完了。平常双方比拼的时候也有阵前骂架一番的,最短的一次也要一个小时,这也是阵前对垒的传统,骂赢的一方往往气势大涨,骂输的一方往往恼羞成怒主动出击。

    “以后不要再跟那些人混知道吗?你要有自己的前程。”许爸爸有些意味深长地对许进臣说。

    许进臣眨巴着眼睛,表示自己听到了,不过不明白。

    “等你满十五岁,我就送你去宝庆府去上学,刚才肖家的人说,那个宝庆学院是培养将军的地方,以后你就去当兵吧。”

    “当兵?”许进臣怀疑自己听错了,“好男不当兵啊爸爸,要不,我去当土匪也行。”

    “听爸爸的话知道吗?你爷爷为家族做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反而被流放到外地,宗主的位置没有了,家里境况已经大不如前,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了,知道不知道?这也是为你自己谋个好差事,难道你不想到外面去看看?”

    “去外面有什么好的,在蒋家铺我就要听七宗那些人指派了,如果到了外地,岂不是每个人都要指派我,那多没劲?”

    许爸爸明显没有想到许进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啊。”许爸爸轻叹了一声,“好孩子,有志气。不过,你就打算以后在这里指挥这么几个小孩子打架么?只要你进了那个宝庆学院,你就可以学习指挥一群人,然后,等你离开学校,就会有一队兵给你指挥,知道么?”

    “那是不是上面也有人指挥我?”许进臣琢磨着父亲的话,然后冒出来这么一句。

    “你这孩子!!”许爸爸差点被许进臣的这句话呛住,忍不住就敲许进臣的脑袋。

    “如果我带着那队兵去抢蒋家的马,那些兵都会听我的吧?”许进臣让过父亲的爆栗,说出了自己的梦想,“我最喜欢骑马了,可是这里就蒋家有马。”

    “好,只要你同意以后去上学,我给你买一匹马。”

    许进臣疑惑地看着老爸,怎么也不明白怎么老爸就这么好说话了,上学真的那么重要吗?

    “还有,我给你说了门亲事,就是蒋家族长的孙女儿,比你小一岁,媳妇过门以后,你就去上学,知道吗?”

    “亲~事?”许进臣被说糊涂了,“还跟肖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许爸爸当然不能将大人商量的事情说给孩子听,这个决定实际上不是他做出来的,而是许进臣的爷爷许远山,所谓从肖家听说不过是个借口。虽然许爸爸不能理解自己父亲的决定,但不影响他对于父亲的崇拜和追随。

    徐远山离开家乡就去了宝庆府,随后去了长沙,在那里搭上了前往福建的商船,偶尔有信过来,说起外面的世界满是感叹,怂恿许家子弟抛开地方上的恩怨,多到外面看看。就在不久前,徐远山特地委托一个信使送信过来,信中说他将随船队远去东边的新大陆,随信附送的还有一封推举函,徐远山希望自己的孙儿能够拿着这封信函去宝庆学院报道,并在那里学习军事技能。“这是一个英雄的年代,家族的兴旺只有在铁与血中获得。”徐远山在信的末尾说。

    在肖家大院,肖氏族长特别说到了宝庆学院,他说起学院是希望许爸爸能够代表许家支持他的小儿子,宝庆府给中湘地区安排了三个就学名额,按照往常的规矩,石珠镇可以分到一个。对外面的世界有所了解的肖家和蒋家都在争夺这个名额,肖家明显是没有什么机会了,路子和钱财,肖家都比不过蒋家,现在也只好拿出来与许家共享。肖氏族长给许爸爸说起学院的事情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不过就是希望许家和蒋家再为名额的事情掐架,他也看看热闹,平衡一下心里的失落而已。

    许爸爸听到宝庆学院的事情,马上想到了徐远山的信函,就详细问起学院的事情来。肖家虽然没有人在外面做官了,但肖家弟子每年都有在外面游学,对于外面的认识要比石珠镇的人都要深刻。宝庆学院开设这样的大事自然在第一时间被游学的肖家弟子报回家里。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蒋家得知宝庆府在中湘地区招募学员的时候,比肖家还要积极,肖家眼光看的很长远,觉得应该改变往常完全依靠科考光耀门楣,而蒋家仅仅是看到了蒋家弟子进了学院有利可图。但等肖家长期商议,最后拿定主意的时候,蒋家已经差不多将负责筛选的官员上上下下都买通了。

    从肖家得知,学院培养的是军队小队长级别的军官(基层士官),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好处,驻扎在宝庆府的新军都是由外地的学院生带队的,换句话说,只要能够进入学院,以后就有机会成为地方驻军的大小头目。而驻军头目的好处,中湘地方的人都再清楚不过了,就是普通的火枪兵,当地大小家族也是讨好不迭。只要想想自己家族有子弟在外面领着一队火枪兵,蒋家就首先疯狂了。

    许爸爸很清楚家族的情况,如果要争夺唯一的学生名额,许家的可能xìng比肖家还要低,许家能够在石珠镇嚣张一时,在中湘地区也颇有名声,但出了这片地方,就没人会卖许家的账了。如果是上头派人下来主持筛选,许家一些蛮横的办法自然没法使,大概也只能帮着肖家,给蒋家托拖后腿了。

    肖家颇为感动许爸爸的慷慨赞助,当许爸爸突然提出联姻的请求以后,肖家族长考虑一番以后也答应了,这个时代的婚姻,要考虑的问题并不多,因为最复杂的情感问题是不用考虑的。

    许爸爸安慰了一番被意外消息说糊涂了的许进臣,就不再理会儿子最暴烈的抗议了,他必须考虑与肖家联姻在许氏当中可能遭遇的阻力。许肖两家的恩怨纠缠了一百多年,许家族规上就有那么一条:永远不要与肖家和解。两家冲突最激烈的时候,每个月都有人在打斗中死去,这么些年积累下来,死掉的人起码有数百人之多,许家直系旁系,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人曾经死在肖家的手里。肖家自称书香门第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至少,肖家的宗法制度贯彻的非常彻底,族长拥有的权利就像是dú cái的皇帝;而许家更像是西方封建王朝的国王,族长和宗主只是享有名义上的领导权,要指挥家族成员还必须共同协商,就像是西方的贵族会议。许家曾经有几个族长企图搞“君主”**,结果都被轰下族长的宝座:许家的家族构成太复杂,当年逃难的时候,原有的宗法体系完全被打散,到达石珠镇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是七八个许家拼凑在一起了,在外力的压迫下,血缘关系很淡的几个许家连为一体,选举出第一任族长;到第四代族长的时候,因为某个分支发展很快,在许家中拥有压倒xìng的优势,就将族长的位置稳定了下来,这个分支就是现在大宗和二宗的共同祖先。

    许爸爸有自信能够说服三宗和四宗,他们付出的代价最大,同时得到的也最多,保持现状正是他们巴不得的事情,六宗欠着四宗的恩情,看在徐远山的面子上,许爸爸认为要说服他们也不难。但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其它几宗估计是不会赞同联姻了。七宗的事情和平解决是因为死去的都是七宗的人,既然七宗愿意谈和了,其它各宗也不愿掺和了,根据当年分宗的协议,各宗各管各的地方,碰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再请示家族联合解决,各宗也犯不着为七宗流血。但肖家的事情特殊,鉴于肖家的强势,这边的防线是三宗四宗共同防御的,上院的四宗为主,下院的三宗为辅,实际上不过是个家族内团体而已。

    许家大多数人都不怎么把七宗放在心上,五宗连续很多年都没有出强人,势力也衰微,大宗二宗是一体的。现在的许家内部,实际上也是大宗和四宗的较量,许进臣的爷爷最后被流放,实际上也是大宗打压的结果。如果四宗联合了肖家,等于就有了问鼎许家祠堂的能力,这自然不会是大宗愿意看到的。

    在争取投票的当口,许爸爸也只能将目光转向五宗和七宗了。

    许爸爸只管想着自己的事情,很自然地将许进臣忽略了,许进臣作为许远山下目前唯一的男孩,自然得到百般宠爱,但是这只是宠爱而已,没有人会想到与许进臣商量什么事情的,哪怕这件事完全和许进臣相关。

    许进臣的年纪还远远不够理解联姻的好处和害处,他担心的是如果这个消息被他的同伴们知道,他们会不会说他是许家的叛徒,从此以后再也不跟他玩了。

    事后也证明了这一点,经过一系列的说服工作,许家的聘礼最后顺利送了过去,成为当年轰动一时的消息,两个恩怨纠缠了上百年的家族从此走向了和解。而许进臣也从这一年开始,被童子军们疏远,为了挽回童子军对他的认同,许进臣在战斗中表现的更凶狠,在肖家的同龄当中,他的形象极为恶劣。

    许进臣很好地贯彻了“不为凤尾”的观点,十二岁的时候从童子军中脱离出去,领着笼络过来的七八个原童子军成员,以及十几个八岁以上的孩子组建了自己的新童子军,命名为小虎队。而肖家小姐,顶着许家未来媳妇的名号,在家族内部遭到排斥,也不大受管束,倔强的肖家小姐索xìng和旁系的孩子混在一起,后来也建立了一支童子军,她的主要对手就是许进臣领导的小虎队。

    注:

    牌坊外迎客,许家虽然是外来户,但是建筑格局基本上也和当地差不多,大院前面是一个牌坊,然后是禾堂,再是厅堂,最后是内堂,这些都是公共建筑,大致处于大院的中间轴线上,家族成员则住在轴线两边,左边是直系子弟,右边是旁系子弟。厅堂主要用来开家族会议,有时候也用来招待客人;内堂供奉祖宗的牌位;在厅堂和内堂两边都有些偏房,用于存放一些公共物品,比如锣鼓,龙灯,车马灯,狮子灯等等,内堂偏房要严肃一些,一般存放家族的重要物品比如账簿,有时候也用来招待尊贵的客人。一般情况下,牌坊迎接是最高的礼节,大门内外次之,厅堂再次之,最次就是在自家门口,至于十里外迎接之类的,往往是迎接衣锦还乡的家族子弟,实际上是向周边家族示威。整个石珠镇大约就肖家有专门的牌坊,其它几家(包括许家)都是在大院门上挂家族的标志,迎接尊贵的客人也是在大门后的前厅进行的。另外,许家铁鹿大院是数次扩充而成的,当时也没有多大讲究,纵深很浅,两翼狭长,许家最高的迎礼是在许家祠堂进行的,占地广阔,里面的广场就能够开万人大会。

第一章 本塞拉斯之战

    第一章本塞拉斯之战

    1643年七月,南亚远征军主力因为国内局势紧张,皇帝和大都督府相互指责,内战一触即发,被大都督调回国内。远征军的撤离,让莫卧尔人抓住了机会,莫卧尔皇帝沙迦汗倾全国之兵攻入明军扶持的奥德王国。

    1644年四月,一份急报从奥德王国传来,莫卧尔皇帝沙迦布率领的二十万大军,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歼灭奥德军主力,兵临奥德首都阿拉哈伯德城下。明军在奥德的殖民据点被莫卧尔人重重包围,危在旦夕。

    统帅部随即召开军事会议,许进臣建议大军快速推进至奥德边境,建立稳固的阵线稳住战争形势,通过外交的方式平息战端,尽力挽救明军驻奥德的官兵和奥德的婆罗门贵族。统帅部拒绝了许进臣的建议,认为留守的明军足够击退莫卧尔人的进攻。

    许进臣觉得以两营国防军,四十营殖民军,两万八千人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对抗莫卧尔帝国的二十万兵力,此战必败无疑。他的悲观论调遭到统帅部的集体排斥,许进臣本来在统帅部就以特立独行的xìng格很难与其他人和平共处,打报告要求下放营队。

    许进臣早就想离开统帅部了,他离开家乡,在宝庆军事学院就学三年,以优等成绩推荐入南京军事学院,两年后,放弃学业,参加帝国新组建的南亚远征军,因为成绩优异,直接优选进入远征军就任参谋。远征军统帅参谋的职位对于一个未毕业的军校生来说很高了,但七年过去了,远征军统帅部的最高统帅都已经换了两届了,他还是个参谋,这不能不说是件很郁闷的事情。

    留守的两个国防营,其中一个营官是许进臣在南京军事学院的同学,他非常赞同许进臣的推测,认为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在许进臣打报告要求下放的同时,这个同学也打报告要求调回国内。统帅部两个报告一起办,将许进臣的同学调回国内,让许进臣担任这个国防营的营长。

    明军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行军到达奥德边境。

    莫卧尔皇帝沙迦汗得知明军到来,放弃对奥德城市的进攻,将全部军队集结在距离阿拉哈伯德不到八十里的本塞拉斯附近,等待明军的到来。

    许进臣觉得莫卧尔大军在皇帝亲征下士气高涨,明军长途行军,仓促间不利于决战。

    统帅部总结1638年和1640年两次与莫卧尔的战争经验,认为明军拥有野战的优势;奥德王国作为帝国扶持的藩属国,击溃莫卧尔大军不仅可以重创莫卧尔帝国,也能够加强奥德人对明军的信任,即使明军战败,也能够得到奥德城市的庇护,不至于一败涂地。风险低收获高,统帅部决定抓住战机,与莫卧尔大军决战。

    1644年八月十三rì,明军缓步朝莫卧尔大军的防线推进。许进臣的国防营和另一个国防营被统帅部留下来担任全军预备队。

    明军中部布置十二个火枪营,火枪营组成三人纵深的两百列密集排shè队形,以营队为单位形成十二个矩形方阵;在明军的两翼分别部署了两个火枪营,他们部署在长枪方阵外侧,掩护长枪兵的推进;所有长枪营采用五人纵深的一百二十列队形;明军统帅部对于自己的步兵很有信心,第二线由一万二千名孟加拉士兵组成,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追击明军击溃的敌军,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明军第三线(预备队)包括四千蒙古骑兵和两个国防营。整个明军的横面宽度在五里以上。

    莫卧尔军队采用蒙古人惯常的战术阵型:中线布置大量胆小怯懦的仆从军,将jīng锐布置在两翼。莫卧尔人的军队是如此之多,以至于远方的地平线仿佛都是由他们的士兵构成的。

    许进臣用望远镜看着明军阵线的推进,明军整齐的队列,锃亮闪着寒光的刺刀和矛尖,飘扬的rì月十字星旗(国旗)和龙旗(军旗),一时豪情万丈,认为无敌的明军面前,任何的阻碍都将被粉碎。

    莫卧尔两翼的骑兵进行试探xìng的攻击,被两翼的火枪营驱赶回去。在一千米的距离上,莫卧尔的大炮打响了,大多数炮弹远远落在明军的阵线之前,许进臣认为莫卧尔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炮兵,大炮对于他们而言只能用来给士兵壮胆,杀杀土著部队的士气。

    明军的大炮随着步兵阵线向前推进,在八百米的距离上,炮兵将牵引大炮的马匹停下来并卸下挽具,马匹被牵到一边的同时,炮兵们已经完成了开炮前的预备动作,随着较shè的炮声响过,一阵阵火yao爆炸,炮弹呼啸的声音响起。许进臣努力用望远镜看过去,想看看大炮爆炸的效果,但大炮腾起的烟雾挡住了视线,甚至明军的步兵也在一片硝烟中模糊不清了。

    再过一会儿,前方传来密集的火枪shè击的声音,整个世界仿佛被震动,天地间只剩下火yao爆炸后刺鼻的硝烟味。

    许进臣努力想要看清前面的形势,不过职责所在,他不能离开自己的位置,他还必须举着短枪,不时看看自己队列中的士兵,只要有人伸长脖子看前方的情景,就毫不犹豫地用枪托砸他的头,让他们记住现在不是看热闹,他们在打仗。

    莫卧尔人粗野的嚎叫,明军密集的火枪shè击的嘭嘭声,许进臣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前面的情形仍然模糊不清,他回头看看统帅部的人,发现他们很多人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将官们都已经到前线指挥督战,参谋们一个个忙着分析各阵线送上来的战况。

    等待的时间让人心焦,特别是前方数十万大军在交战。

    许进臣不停地看向蒙古骑兵,只要他们出动了,就证明这场战场胜利了。

    另一个国防营营官龙又臣忍不住走到许进臣的身边,询问战况如何,许进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前面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了,除非有传令兵或者侦察兵告诉他战况,否则他又怎么能知道前面的情形?

    许进臣看看怀表,战斗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看来这场战役可以载入史册了。”许进臣对龙又臣说。

    “毫无出彩的地方,这样的战役谁都可以充当统帅。”龙又臣回头看看帅帐,有些嫉妒地说。

    “统帅部也很忙的:战前他们需要从散碎的信息中找出敌军行动的蛛丝马迹,通过这些蛛丝马迹推测敌军可能的行动和部署,并作出对应的安排;战斗进行中,他们必须从各营官和将官要求追击或求援的信息中分析他们的举措是否适当,并尽快安排部队作出相应的预防措施。”许进臣联想到自己做参谋的rì子,心有所动,“很奇怪,平常战斗进行这么久,总有些营队要求增援或者追击的,不可能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说什么?”龙又臣听到许进臣前面的话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他是个老兵,不是学院派,所以,对于一些战略战术总结什么的他不jīng通,他对战争有他经验上的理解。

    “在平常,前线交战多是半个小时以内分出胜负,要么击溃正面的敌人,要么被对面的敌人击溃。要求增援或者追击的确很频繁的,两个小时前面还没有动静,的确有些反常。”龙又臣也若有所思起来。

    “如果说,莫卧尔人一直在缓步后撤呢?统帅部拿不定主意是全线追击还是缓步前进?”许进臣问龙又臣。

    “不可能,莫卧尔人既然有二十万军队,就不可能做到全线缓步后退,即使以明军的纪律xìng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更何况是莫卧尔人,还有二十万人!”

    “前线的明军是不是推进得太靠前了?”龙又臣忽然指着前面的明军说。

    许进臣抬眼看了半天,比划距离,“他们至少距离我们有四五里了。”

    两个人互相看看,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惊骇。

    “十四营,十八营!”统帅部终于派来传令兵,“迅速增援右翼!”

    “两个营全部派出去?”龙又臣忍不住问了一句,不过传令兵没有回答他,他可不敢多说一个字。

    许进臣站在队伍前,一个有力的右臂斜伸下切,十四营的士兵快速转向,形成六列纵队的快速行军队形,跟随着许进臣的口哨声跑步前进。龙游臣做出同样的动作,两个营队一前一后地快速向右翼开进。

    距离战线三百米的时候,许进臣终于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无数的莫卧尔人用血肉之躯扑上明军的长矛方阵,在一次次的穿刺中扑倒在地,地上躺满了尸体,许进臣不得不让全营放慢脚步,避免有人被地上的尸体绊倒。

    明军的情况也非常糟糕,明军的防线多处被突破,到处都是乱哄哄的景象,到处都是莫卧尔人。右翼的火枪兵已经完全没有阵型了,他们端着刺刀形成散兵线掩护着长矛阵脆弱的侧翼和后背。一些可怜的长矛方阵只剩下几十个人。

    方阵不远处,许进臣看见将官刘烨正站在尸体上用佩剑与敌人拼杀,莫卧尔人大概认出了他的将军身份,不断地冲过去,希望能够砍下他的头颅领功。

    “全营上前,将他们赶出去!”龙又臣大吼一声,左手短枪右手指挥刀地杀向最近的莫卧尔人,短枪放倒一个莫卧尔百人队长以后,他的佩剑就砍瓜切菜般地杀进莫卧尔人中。

    许进臣看着十八营士兵很快分散开来,和散乱的莫卧尔人捉对拼杀,心中叹了口气。

    “全营!准备——突击!”许进臣放弃与乱兵纠缠,指挥十四营向着莫卧尔人的方向冲过去,他觉得作为一个整体的营就应该发挥整体的作用。

    莫卧尔人源源不断地向明军阵线渗入更多的士兵,许进臣的逆袭让很多莫卧尔人反应不过来。进臣营士兵很快打出了枪膛中的弹药,许进臣没有让士兵停下装弹,而是继续领着他们奔向不到两里外的莫卧尔帅旗。

    沿途不断有莫卧尔人企图阻止他们,但明军的刺刀突击不断将他们刺死在地。许进臣手上拿着短枪,只有有人向他冲过来他就一枪打过去,然后将短枪丢给后面的勤务兵(卫兵),换过另一把上好膛的短枪。

    莫卧尔人不再混乱地冲向许进臣的营队了,他们开始在前方整队。

    许进臣巴不得如此,他吹响口哨,进臣营几乎条件反shè地将突击队形改成排shè横队,然后快速装弹,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而他们对面的莫卧尔人还没有整好队。

    许进臣吹响缓步前进的口令,进臣营剩下的四百多名士兵仿佛一堵墙一样地压过去。

    莫卧尔人感受到了进臣营的压力,他们有些散乱,但很坚决地冲过来。进臣营的士兵开始一列列地排shè。

    在十四营的排shè面前,莫卧尔人像木桩一样地成排栽倒,但他们对自己同伴的死视而不见。

    莫卧尔人付出了两三百人的代价扑上了进臣营的刺刀,然后被全部刺死。

    许进臣心中为莫卧尔士兵的英勇震撼,但时间不允许他考虑,他命令士兵继续前进。仍然还有很多莫卧尔人冲过来,但是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除了迟滞进臣营的挺进没有给士兵制造任何的伤害。

    帅旗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华丽的衣服,举着弯刀高傲地坐在马上,几个仆役模样视死如归地站在他的身边。

    进臣营的士兵已经将枪口对准了帅旗下的年轻人,也许意识到前方是个大人物,他们等待着许进臣的命令,只需要许进臣一声令下,前面这个年轻人就会被打成筛子。

    许进臣拔出佩剑走过去,几下劈倒了帅旗,然后对骑在马上的年轻人说,“你很勇敢,但有时候,勇敢并不代表无谓的牺牲。”说完,许进臣命令士兵列队,以行军队形朝着明军控制的最近城市撤退而去。

    在砍倒帅旗之前,许进臣看见明军右翼已经溃散,到处都是追逐的莫卧尔人,明军战败已成定局,不论砍倒帅旗还是杀死帅旗下的年轻人,对于战局都已经没有多大用处。

    本塞拉斯之战以明军战败告终,明军伤亡一万五千人;莫卧尔伤亡大约三万人,失踪(战场逃亡)五万余人。

    此战,莫卧尔大军利用平原优势将大军展开成近十里的纵深,利用骑兵的机动督战全军。

    明军中线火枪营在正面至少击溃莫卧尔八万人,追击中,与明军两翼脱离衔接;莫卧尔在最后出动了全部jīng锐攻击明军两翼,在六万莫卧尔军队的轮番拼死攻击下,明军右翼首先告急,明军的增援部队解救了右翼,左翼却迅速崩溃;一支人数在一万人以上的骑兵对明军帅帐发起进攻,明军作为最后预备队的蒙古骑兵几乎全部战死,统帅部被迫逃离战场,明军溃败。

    “孟加拉军队在追击中冒进,是导致火枪营与两翼脱节的主要原因。”(统领徐四海语,此战之后徐被撤职回国接受审查)

    许进臣的突击挽救了部分的明军,莫卧尔人担心帅帐下的大王子(注),没能抓住机会围歼行将崩溃的明军。

    明军溃兵分散逃进周围的数个城镇,当夜大雨,明军趁机后撤,在后方的蒙奇城回合。

    注:

    莫卧尔大王子,达拉#8226;西克(DaraShikoh),生于1615年三月,很受沙迦布的宠爱,莫卧尔帝国太子。;

第二章 美酒的代价(1)

    1644年十月,许进臣提议大军突围,全军撤回邦加拉,遭统领王忠义拒绝,理由是不放弃行军速度缓慢的邦加拉军队;紧接着,许进臣提议大军出击,尽可能拓展防御空间,利用莫卧尔大军规模巨大,行动迟缓的缺点,和明军装备上的优势,通过小规模破袭战消耗莫卧尔人的兵力和士气,再次遭到拒绝。

    到1645年chūn季,防御线步步紧缩的明军已经完全被莫卧尔大军包围在狭小的蒙奇城内,外围据点完全失去。

    为了彻底打垮明军的抵抗决心,莫卧尔军在横河上游挖掘运河,降低流经蒙奇的横河水位,断绝蒙奇有限的水路补给;陆路上,莫卧尔邀请荷兰人帮助修建坚固的防御工事,明军数次突围都在坚固的工事前撞的头破血流。

    粮食弹药短缺,药品缺乏,士兵开始挨饿,更严重的是,城中爆发瘟疫。为了减少物资消耗,发誓不放弃每一个士兵的王忠义强迫协同作战的邦加拉士兵出城投降。

    蒙奇城的酒馆中,明军军官们一面喝着横河水兑井水的“美酒”,大声赞美王忠义的胆小怕事和军事低能,一面喝令自己的勤务兵快些回营地搜罗弹药。

    许进臣领着几个部下,漫不经心地坐在一张桌子旁,桌子上堆满了刚抢劫来的大米和少量的酒,伊斯兰人是不饮酒的,莫卧尔统治下,酒弥足珍贵。他的部下则虎视眈眈地看着酒馆中的人们,手放在手枪柄上,随时准备击毙抢劫者的样子。

    一些和许进臣熟悉的军官过来套近乎,希望能够分到些真正的酒,不过许进臣摆出一副天王老子也不认账的架势,他的心里,还回忆着为了这四瓶酒付出的代价:三十条人命。

    早在两个月前,城里开始配给制,许进臣带着四丫和肖凤芷,三个人每天才能分到一斤大米,普通士兵只有半斤到八两。在军校中呆了五年,在参谋部庸庸碌碌地混了差不多七年,许进臣见多了蝇营狗苟,也习惯了平凡庸俗,偶尔会忍不住背地里发泄自己的不满,更多时候只能生闷气。但此时的许进臣再也不能忍受了,他的两个女人都怀孕了,即使克扣士兵的口粮,霉变的大米提供的营养仍然有限,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即将出世的孩子挨饿。

    第一次擅自出击,许进臣用三条人命换回来一头牛和三百斤米,以及大约三十斤的小烤饼,他有些内疚地拿走了二十斤牛肉和三十斤米,却得到士兵的集体拥护,全营士兵“大吃大喝”了三天才将这些好东西吃完,一个个眼睛放光地看着许进臣,等待着他领军第二次出击。

    有了第一回,就不那么在乎第二回了,进臣营官兵从此过上了三天两头吃牛肉的好rì子,而蒙奇城方圆数十里的“神牛”就遭了殃。

    明军其它营队吃完城中的老鼠,饿得发慌的士兵开始啃自己的皮鞋,饥饿的时候用刺刀割下一小块皮鞋塞进嘴里,他们对军需官说皮鞋咀嚼起来额外有劲道,并强烈要求军需官发放所有剩下的鞋子,因为他们的鞋子不够吃了。

    明军士兵眼睛直冒绿光地看着进臣营的士兵隔三岔五地打牙祭,打听其中的机密。进臣营士兵一副满脸不屑的高傲表情,指着一边哄抢牛皮的其它营士兵说,你们也就是平常吃牛皮,经常吹牛皮的水准,想跟着我们吃牛肉,还嫩着呢。

    机灵的士兵一天到晚在进臣营旁边转悠,拣点骨头什么的熬汤喝,有些人甚至偷偷跟在进臣军后面出击,偶尔也能抢到一些吃的东西。

    进臣营的成功出击让明军沸腾了许久,擅自出击的明军小分队很多,大多数都是丢下几条人命无功而返,但只要有一个分队带回来点吃的就被传的沸沸扬扬,仿佛出击就一定有肉吃一样,一些怕事的军官拒绝出击,他们的部下就各自行动,一些士兵甚至单枪匹马地闯进莫卧尔的营地,居然也有极少数士兵活着满载而归。

    统帅部无法压制士兵的擅自出击,只好出台新的法令,让各营士兵轮流出击。这样就体现出各自营官的指挥能力了,有些营数次出击却一无所获,有些营每次出击满载而归。其中的许进臣和肖楚联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个及时逃进蒙奇城的婆罗门贵族带着大量的金银珠宝,这些珠宝在刚开始的几个月还很有价值,粮食配给制以后,一斤黄金换不到一斤米的情况下,他就只能坐在财宝堆上挨饿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个婆罗门贵族得知许进臣需要熟悉附近地形的向导,他马上跑去出租自己仆人,这个名叫阿尔帕西诺的迦提(注)很快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有了这个帕西诺的帮助,许进臣仿佛得到了一张详细的地区地图,在附近的活动如鱼得水,收获良多。这个仆人原来是虔诚的婆罗门教徒,但吃掉了几斤“神牛”肉以后,他就改信伊斯兰教了。

    许进臣希望能够将帕西诺买下来,但婆罗门贵族不愿放弃对帕西诺的所有权,哪怕许进臣答应每天提供足够食物也不行,帕西诺的价值已经在明军中传开,他正在考虑分时出租,榨取更多的利润。

    对于贪婪无耻的前主人,帕西诺没有什么好感,得知许进臣有意收留他,就偷偷告诉许进臣,只要有酒,这个婆罗门贵族“一切都好商量”。他还告诉许进臣怎样获得酒。

    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仆人,在数十万大军包围圈中一夜奔袭上百里,有些得不偿失;在军官俱乐部(酒馆),许进臣尝试开出一瓶酒一千发弹药的价码,那些酒鬼级的军官当即竞价,竟将价值飙升到了每瓶五千发弹药,这才让许进臣拿定了主意。

    那是一个难得的夜晚,月朗星稀,云停雨歇。

    许进臣和四十名士兵背着两只小艇,沿横河河岸潜行数千米,避开莫卧尔的水上jǐng戒线,然后放艇入水,划桨逆横河而上。

    凌晨时分,他们在一个小镇附近下了船,他们的目标是距离这个小镇三十里外的一个村子。

    留下五个士兵守着小艇,许进臣带着其余的人继续前进,乡间道路狭窄而有泥泞,所有人都脱下鞋子背在背上,稀泥滑出脚趾,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这个声音让一些乐观的士兵轻笑起来。

    在村口停下,许进臣命令两个士兵各自携带两把短枪潜入观察形势,命令另外一名士兵带着他的望远镜爬上旁边的树,观察周围是否有任何异常。只要有时间,谨慎些总没有害处,这是许进臣的座右铭。

    两个士兵很快潜回来,带来不好的消息:有一支莫卧尔小队在村里过夜,人数未知,至少十几匹马。

    往常许进臣会尽量避免离开河岸太远,也尽量避免与莫卧尔军队交战,但这次,他不愿意白跑一套,决定冒一次险。他提示士兵们最好不要开枪,并且尽可能速战速决。

    但他的士兵注定无法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任务了,在村里过夜的是一位莫卧尔将军,领着十数人的亲卫队,他的军队驻扎在距离这个村庄不到十里的地方。

    士兵们刚进入村子就被发现,然后双方就砰砰地打成一团。

    许进臣看着远处枪口喷出的火光,夹杂着士兵绝望的呼喊,开始考虑要不要抛下他们逃跑的问题了。

    “你仔细看看周围有什么动静。”许进臣吩咐侦察兵,听村里的枪声,明军在交火中是占据优势的,他害怕的是周边还有更多的莫卧尔人——他们的火枪不多,但拥有火枪的部队都有严密的保护。

    “我们要去支援吗?”

    “不,我们应该看看动静再说。”许进臣立刻回绝,“随时准备接应他们返回,我想,我们要做好撤退的准备了。”

    “来不及了,长官!”侦察兵在树上紧张地几乎喊出来,“右边的大道出现大量火把,有大部队,可能是骑兵!”

    “天!”许进臣吸了口气,“全力进攻前面的村子,争取在敌人大部队到来以前歼灭村里的敌人。”

    “但愿我的猜测是对的。”许进臣心里说,同时掏出了两把短枪,带头冲向了村落。

    明军士兵已经消灭了大部分敌人,只剩下村里最大的院落没有被攻下来,这个院子也是他们本来的目的地,酒就放在下面的地窖里。

    士兵们发起几次冲锋都被几只jīng准的火枪打回来,已经战死了两三人,负伤的人也差不多是这个数。院子里的人关上大门,大概五六个人,有两个在一边突出的角楼上,正好能守住大门,另外几个在二楼,躲在窗户后面。

    “疤脸,带着你的人去撞门;麻子张,你的小队跟他们对shè,掩护他们。不惜代价!”许进臣发狠地喊道。

    麻子张招手,十几士兵从yīn暗处走出来,列成排shè队形,麻子张站在一边,吹口哨协调士兵的排shè。排枪一轮轮打过去,塔楼上的两个人再也不能有恃无恐地shè击。排成一列的明军不时有人被窗户后的敌人击倒,明军士兵不管不顾地只管补上排shè的空缺,始终保持排shè的火力。

    疤脸带着四名士兵拼命地撞击院门,他不明白为什么要付出巨大代价攻击这个院落,不过他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执行任务。

    角楼的两个守护着大概被打死了,后来再没有反击,明军这边倒下了六七人,半张脸终于撞开院门,突入院子中,莫卧尔人似乎知道自己逃不掉,在屋子里绝望地呼喊着什么。

    许进臣随着士兵进入院子,一个衣冠不整,留着神气的翘胡子的中年人被几个士兵用枪指着。

    “这个家伙好像有来头。”

    “当然,外面有超过一千人正赶过来。”许进臣说的很慢,语气淡然,仿佛漫不经心。“将他们的马搜集起来,要什么拿什么,一炷香的时间(五分钟),我们马上撤退。”

    “该死的,攻击一个村子伤亡了二十多人。”

    这个院子属于某个婆罗门贵族,整个村庄的人都是他的农奴,院子既是住宅也是堡垒,这样低级的堡垒对于大军毫无用处,但对于许进臣的小分队,几乎造成了一场灾难。

    酒窖里的酒大部分被莫卧尔人毁掉了,最后只拼凑出四瓶,而且是明军不怎么感兴趣的欧洲酒,也许是威士忌(英国版五粮液?),也许是朗姆酒(甘蔗酒),也许是麦酒或者龙舌兰酒,反正不会是明军喜欢的酒类。

    另外的收获是大量的食物,不过,士兵们不敢要太多,每个人随便搬了点需要的东西就在院子里集合。

    许进臣留下八匹马和七名士兵,其他人让疤脸带队,将伤员扶上马,快速撤退。

    “现在,为我们的生命祈祷吧。”许进臣用枪顶着被俘的莫卧尔人,领着七名士兵迎向已经到达村口的莫卧尔军队。

    P.S无法要求自己。。。写的很枯燥。。。还是当网络小说写吧。。。不管质量如何,争取每天五千字,一个月时间。

第三章 美酒的代价(2)

    莫卧尔帝国的祖先据说是帖木儿(父本)和忽必烈(母本)的共同后人,一度攻占德里,但掠夺一番又返回波斯,后来被阿富#8226;廓尔王朝排挤,又杀回南亚,击败德里苏丹势力,建立莫卧尔王朝。

    早期的莫卧尔王朝被波斯人和阿富人打的很惨,不过莫卧尔人失之西隅得之东隅,德里被包围的时候,他们的大军却在攻打邦加拉,最后依靠征服的土著势力反戈一击,侵入阿富#8226;廓尔王朝的土地,直到边境与乌兹别克人接壤。

    早期莫卧尔王朝是个文盲大帝国,但出了一个文盲伟人,也就是目前沙迦汗大帝的祖父阿克巴大帝。阿克巴一生南征北战,将莫卧尔的版图扩张到了大半个南亚,以至于数百年后,当地的土著还认为自己的国土应该再增加几十万平方英里。这位据说一分钟能够杀死五个敌人的猛将兄虽然不识字,但是却非常重视教育,尊重学者和文艺工作者。他相信“即使神光照耀下也存在yīn影”,拥有“朴素的辨证唯物主义”观点。为了加强统治,他一度创立“神光(道)教”,皇帝兼任教主先知天主在人间的代言人,遗憾的是他早死了几年,神光教胎死腹中。

    在阿克巴大帝的影响下,他的儿子和孙子都推行宗教宽容政策,伊斯兰教婆罗门教锡克教耆那教都能在帝国范围内得到平等的对待。一千多年前征服横河流域的雅利安人,因为肤sè比当地人白,高傲地宣称自己是瓦尔纳,并推行瓦尔纳种姓制度,将被征服的土著人划为首陀罗和“不可接触者”(第四等和第五等人),瓦尔纳内部通婚,保持着高贵的纯洁xìng。莫卧尔入侵南亚期间,雅利安后裔的三十六部族激烈反抗,他们自称“拉贾普特”(王族后裔),阿克巴首先在战场上数次击败他们,然后娶了几个拉贾普特公主,满足拉贾普特保持自身dú lìxìng的要求,最后得到了他们的效忠,莫卧尔军队中从此多出一支jīng锐的(拉贾普特)骑兵。

    瓦尔纳种姓制度不允许种姓间通婚,但却允许高阶的种姓(男人)因为“贪yù”玩弄(娶?)低阶种姓,如果低阶种姓(男人)接触高阶种姓(女人)则十恶不赦,男人好sè需要律法和宗教的支持,由此可见瓦尔纳制度的高明之处。

    被许进臣俘虏的莫卧尔将军就是一个拉贾普特人,他看上了村子里的一个女人,经常在村子里过夜。

    为了更好地掩护伤员撤退,许进臣命令留下的士兵一边朝村口走一边开枪,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有两支短枪一支长枪。

    俘虏手上举着四支火把,不用明军士兵提醒,他很自觉地将火把举的很高,生怕自己的部下没有看到自己。

    赶过来增援的骑兵速度并不快,他们在战场上多次被明军击败,加上最近以来明军“突围”行动频繁,他们不希望自己在混乱中碰上明军的大队人马。

    “我想到了一个很糟糕的事情。”许进臣忽然对身边的士兵说。

    “我一直在担忧,长官,因为我们都不会说他们的语言。”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莫卧尔帝国内拥有文字的语言有近十种,地方xìng语言不计其数……许进臣好不容易学会了邦加拉语,但这种语言只要出了邦加拉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俘虏发现明军士兵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异,感觉有些不妙,急忙用他的语言喊起来,明军不知道他在喊什么,但姗姗来迟的莫卧尔骑兵却听到了,他们骤然加速,在小道上拉成一条星星点点的火龙。俘虏接着对明军士兵连说带划,许进臣还是不能理解,不过他听到了几个熟悉的音节:……明(国)……喜欢……丝绸……

    “他们难道就记得我们的丝绸么?”海上丝绸之路经过南亚地区,这些拉贾普特人大约赚了不少钱吧。

    对面的骑兵企图进一步靠近,七个明军士兵毫不犹豫地一轮齐shè,将至少三个人打落马下,更多的骑兵被惊慌的战马摔下来。

    许进臣发现有些骑兵在包抄他们的后路,这没有什么,可是,伤兵们走的肯定还不远。他马上用枪柄敲敲俘虏的脑袋,指着那些两翼包抄的骑兵,然后一枪打断俘虏的小腿。

    俘虏如许进臣所料地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叽里咕噜地喊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也许是在提醒骑兵绕道追赶俘虏,也许是急忙提醒骑兵放弃包抄。

    “我们要求谈判。”对面骑兵队伍中,一个人举着白旗步行过来,喊着明国的语言。

    “算你命大,也是我们命大!”许进臣将俘虏交给士兵,并命令士兵阻止他说任何一句话。

    “如果你们希望他没事情,留下两百匹马,全军五里。”许进臣拦住步行过来的人。

    “我首先必须确认我的主人安然无恙。”

    “你刚才也听到他的声音了,不过刚才火枪走火了,打断了他一条腿。我已经命令士兵们不要再用枪指着他了,再走火一次他说不定就死了。我的私人建议是你们最好赶紧照我的话做,否则他的腿就完了,至于他会不会因此死去,就要看你们大夫的水平了。”

    “我们有八百多人,如果我的主人出了事情,你们也走不了。”

    “那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明国有一百万军队,你们莫卧尔人不是也灭掉了我们的藩属国吗?人们都习惯于看到眼前的优势而不是将来,至少现在,我还掌握着主动权不是吗?你不会希望他死去吧?也许,你应该帮助确认一下他的身份,我的翻译只来得及翻译几句话就死去了,你们莫卧尔人真应该在以后的战斗中注意避免伤及无辜。”

    “我们无法提供两百匹马,大人,您的俘虏没有这么高的价值。”

    “可他不仅是你的主人,这些骑兵也是他的部下不是吗?”

    “我想您误会了,我的主人地位尊贵,但却不是军事长官,这些骑兵是皇帝陛下的部队,他们可以为皇帝的尊贵客人作战,但却不会为了客人交出他们的装备。你们明国应该也有这样的条例吧?”

    “那好吧,一拍两散,我们没法谈。”许进臣摇摇头,叹息一声,他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这个使者的话,但他绝对不能语气放软,否则人家就要得寸进尺了。明军大多将领作战期间都带着自己的家属,他自己也不例外,虽然他想反对这么做,但在异国的土地上,也只有大军的主力才能提供足够的安全感,他同样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身处险境。至于莫卧尔人,他们和明军一样是外来者,很多土地是征服不久的,他们需要在当地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强大以威慑他们,莫卧尔军中的“战场观摩”者和明军的家属一样多。

    “我能说服他们交出五十匹马,不能再多了。”眼见许进臣要退回队伍当中,使者高声喊道。

    “我不能抛弃我的部下!两百匹马,半个小时之内送进村里,否则就准备作战吧。”许进臣只能赌了,如果那个俘虏刚才喊出了他的士兵的人数,他也认了。他让两个士兵将俘虏押进大院,自己领着五个士兵继续站在村口。

    使者返回队伍中,与队伍中的几个人低声商讨。

    许进臣耐心地看着前方的敌人,心里数着时间,他的xìng格的另一面又冒了出来,觉得自己身为营官亲自断后简直就是傻逼。

    “不过,除了我,谁还能完成断后任务呢,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最傻逼的是,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

    士兵们都有些烦躁不安,但许进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让他们心安不少,他们都有慷慨赴死的从容,反正,倒霉的人有人陪着就感觉没那么倒霉了,这就是一个人的痛苦由两个人分,痛苦就会减轻……

    “我们答应了,不过,我们只能把马放在村口,你们得自己派人过来取。”

    “如果你们不希望到时候发生误会,因此而大战一场,最好派人将马牵进村子,而且,我的士兵还有不少在其它地方,我不希望战斗引来更多的人,你们也不希望全部死在这里吧。”

    使者怀疑地看向村庄,两百名士兵要悄无声息地越过莫卧尔的防线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不过,他也不敢坚信自己的猜测,几万莫卧尔人在南亚纵横了上百年,他们什么时候遇到过明军这样凶悍的敌人?

第四章 美酒的代价(3)

    许进臣实际处于两难状态,他需要尽快撤离,他不肯定周围到底有多少莫卧尔人的军队,莫卧尔人在这次战争中据说动用了二十万人,这支庞大的军队围绕蒙奇城驻扎,方圆数百里都是他们的军队;但如果走的太早,带着伤员步行离开的人就要遭殃,而且,谁知道现在守在村外的人是不是已经偷偷包围了村子?

    “如果大人需要在这里等待部下回合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派人过去照看我的主人?”

    “当然可以,许进臣故作慷慨地说,让你们的大夫进来吧。”

    使者似乎也没有想到许进臣怎么好说话,对方的有恃无恐,反而让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深深的村落。如果里面真的有上百明军的话,靠八百骑兵未必就能战胜他们,与明军仗打多了,他们对于骑兵的价值开始怀疑了,西欧的板甲重骑兵大多时候都是下马作战,骑马冲向步兵阵线的傻逼行为几乎绝迹,莫卧尔人虽然明白的晚了点,但他们很善于汲取教训的。

    许进臣让使者回去准备战马,自己领着村口的五个士兵和一个莫卧尔大夫直接退入村子。

    明军士兵虽然觉得有长官陪着一块儿死心理能平衡许多,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就这样死去了,看见许进臣带着莫卧尔大夫进了院子,并且完全放弃了村口的防守,都有些吃惊。

    “不要思量什么了,但愿那些莫卧尔人还在考虑怎样匀出两百匹马,或者怎么抓住机会包围歼灭我们,我们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虚张声势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在给自己挖坟,现在,我们赶紧撤。”许进臣见自己的部下都在身边,赶紧交代。

    “那他们怎么办?”一个士兵指着俘虏和刚带进来的大夫问。

    “就这么办。”许进臣很干脆地用短枪打死了大夫。

    士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长官,一边的俘虏绝望地看着许进臣,他张开嘴巴,大概想喊出几句诸如“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之类的话,许进臣直接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将他打晕在地。

    “走吧。”许进臣一边往外走,一边给短枪装弹。

    士兵们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许进臣,看到他利落地跳上马背,然后梦游一样地跟着爬上各自的马匹,怎么也不明白长官的作为。

    许进臣和七个士兵离开老远,才听到村子方向里传来密集的枪声。

    “这个,长官,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消灭村里的人只是因为我们没有退路,而且,莫卧尔人这次救援这么迅速,可以推测村里有他们的大人物。那些救援的莫卧尔军队都是骑兵,行动却并不迅速,我推测他们很谨慎,而谨慎有时候就代表着害怕和恐惧。我用我们的有恃无恐加深他们的戒备,谈判关于人质交换的事情,让他们确信时间在他们那边,并给他们制造我们人数众多的假象。他们不敢进攻,因为那样可能伤及人质,他们不敢分兵,害怕被各个击破。然后,我们撤退,这些假象会为我们拖延时间,因为八个人的撤退即使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也不会认为是我们的全部人手。”

    “但如果他们不上当,或者,他们已经在周围埋伏了人马呢?”

    “如果我的猜测是错误的,我们也是要强行突围的,也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应该为生命祈祷,不是吗?”

    士兵们听了许进臣的解释几乎晕倒,他们觉得这简直就是亡命徒的思维。

    不过,许进臣还有些话是不会对士兵们说的。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明军进入南亚以来都是强势的一方,明军无法击败全盛时期的莫卧尔人,莫卧尔也不能把明军怎么样。几场战争打下来,明军震撼于莫卧尔帝国的强大,莫卧尔人却震惊于明军的jīng锐。沙迦汗很清楚双方各自的优势,所以即使大占上风,他在谈判中仍允许明军和平撤离,也许他的底线是允许明军保留部分的据点和殖民地,争取时间训练更jīng锐的军队。

    双方都需要时间,明军现在的统帅部和殖民zhèng fǔ却不知道利用这一点,居然还想推行远征军时期的征服计划,吃了败仗以后也不懂得保存实力,以维持战略上的平衡,却希望用愚蠢的龟缩防守消耗莫卧尔人的耐心。

    许进臣带着几个士兵敢于同数百敌人对峙,依靠的就是明军的威风,以及莫卧尔目前的作战思维:莫卧尔人希望尽可能削弱明军,但他们不希望拼掉自己的军队,明军为自己挖了座坟墓,他们跟着加几铲土,莫卧尔的将领们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保存实力是他们的第一目标。

    现在,明军被包围在城市里,外围是莫卧尔的大军和无数荷兰人帮助修建的堡垒,明军的小规模部队没有能力完成千里撤退,大规模部队又出不来,莫卧尔人还担心什么呢?

    许进臣的小队离开村子就奔向他们停放小艇的小镇,天已经快亮了,他们要想安全撤回城市,必须在天亮以前通过莫卧尔海军(水军)的封锁线,至于尾追他们的莫卧尔骑兵,只要他们能上船,顺流而下,不要说莫卧尔骑兵四条腿,就是六条腿他们也追不上。

    遗憾的是,莫卧尔人也有他们的优势,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疤脸带着七八个伤员和步行的士兵走的很快,从村子到小镇只有三十几里地,以他们的速度,大概两三个小时就够了。不过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差,沿途碰到莫卧尔的巡哨,更糟糕的是,有一支征粮队就在附近。利用他们的行军速度,要甩掉缓慢的征粮队也不是难事,不过他们的长官还在后面,如果征粮队穷追不舍,他们还是避免不了战斗,他们必须在小艇附近等待许进臣等人的到来。

    相对于在河边与追兵交战,他们更愿意接受就地战斗。

    疤脸带着部队在一个小山丘布置圆圈防线,将马匹放在中间,伤员只要能动的都必须在后面帮助装弹。

    征粮队在莫卧尔军队中相当于明军的辅助部队,疤脸认为自己的部队还是可以战胜他们的。不过,被巡哨发现,被征粮队进攻还不是他最倒霉的时候,因为这支征粮队的指挥官是马特达蒙,未来德尔干高原上的雄鹰,多次率军击败莫卧尔大军,毕加普尔王朝的护国大元帅。

    征粮队的第一次进攻就以疤脸不习惯的方式进行,他们小心翼翼地形成散兵线接近对手,然后快速冲上来,而不是像大多莫卧尔军队那样,指挥官站在军队前高呼一声,然后士兵就会密密麻麻地扑上来,然后被火枪的排shè一排排打倒,造成明军损伤的大多是隐藏在人群中的莫卧尔火枪手,仿佛所有步兵的冲锋只是为了掩护他们的shè击似的。

    尽管很郁闷莫卧尔人的散兵线,明军士兵们的火枪还是按照步兵cāo典一样机械地一排排打下去,莫卧尔人的每次进攻都被击退,不过,明军也没能给莫卧尔人造成多大的损失。

    疤脸很郁闷,他们至少打出了四百发弹药,但打死的莫卧尔人还不到十个,他几乎郁闷地对下面的敌军喊起来,你们这样冲锋还冲个什么劲啊,还不如老实回家抱老婆去吧。

    一个明军士兵认为莫卧尔人的胆气已泄,建议发起反击,不过他的建议被疤脸拒绝,一千人发起反击进攻一万人他大概不会觉得意外,但让十几个人反击两三百人,他没这个勇气,他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双方就这样僵持起来,直到许进臣的到来。

第五章 美酒的代价(4)

    这是马特达蒙的第一次参加战争,他手下两百八十人,而他的对手只有二十几个,其中有近半的伤员。

    马拉特属于达萨瓦尔纳的刹帝利种姓,相对于雅利安瓦尔纳,达萨瓦尔纳的“贪yù”大概更严重些,他的父亲是刹帝利,他的母亲却是首陀罗,作为二等人和四等人结合的产物,他的童年少年时代都不怎么舒服,不过他的父亲用他的关爱告诉了他,真正的爱情是可以超越种姓的,而他也用改信伊斯兰宗教说明,世界上是不应该存在种姓上的歧视的,真主之下人们皆兄弟。不过他的父亲不承认和他存在宗教上的兄弟关系,所以他被赶出家门了。

    马特达蒙离家不久加入莫卧尔军队,有赖于他不纯的刹帝利出身,以及改信伊斯兰的虔诚,加上莫卧尔军队在与明军的作战中急剧扩充,没多久他就当上了千夫长,成为莫卧尔宗教政策的又一典型。但去年发生的婆罗门教徒兵变,让婆罗门教徒,特别是出身南方的婆罗门贵族(后裔)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本来有望调入一线部队的马特达蒙郁闷地被调入第三线,并且手下的士兵也缩水了不少,不到原来人数的一半。

    眼前的这支明军小分队在马特达蒙看来就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转机,他让自己的部下勇敢地冲锋,不断激励他们的士气,但是,这些杂牌军根本没有勇气对决明军,他们三三两两地接近明军的防御线,然后被明军的排shè吓的急忙溃逃回来。马特达蒙的表现算的上优秀了,他的士兵被多次击溃逃回来,但他最后都成功地将他们集合在一起,并且很快发起新的毫无价值的冲锋

    杨士年跟着排shè的节奏打了几十轮,感觉自己一个敌人也没有打下来,就自作主张地掉过枪口对准了他觉得更有把握的敌人,成功地一枪把他撂倒。接着,一个猫着腰,用单薄的盾牌挡着身体的土著士兵进入了他的视野,将空枪扔给后面的伤兵,抓起另一支火枪,瞄着盾牌他再次开枪,再次将这个可怜的土著在一阵木屑纷飞中击倒。

    两枪击倒两个敌人的成就感,让杨士年欢欣鼓舞,他不再听从疤脸的排shè口哨,抢过后面的火枪,快速地打击自己想打中的敌人。

    不协调的枪声响起,排shè凌乱起来,明军士兵自认聪明的人很多,他们觉得排shè浪费的火力太多,在大军对峙之中他们感觉不到散shè的好处,但这一刻,他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个英雄:确实地打中一个敌人,而不是和一群人可能打中几个敌人。

    疤脸发现士兵的散shè制造的杀伤力更大,也就没有阻止士兵们的行为,他自己用短枪也打中了很多敌人,愉快地喊着“我又打中了一个”,就像打猎一样地很有快感。

    征粮队经过很多次冲锋以后,慢慢适应了火枪的声音,他们心中的恐惧感慢慢消散,明军零星的枪声虽然可能造成更大的伤害,但给他们心理上的震撼要低得多。他们勇敢起来,冲击的终点明军的肉搏线越来越近。一个弓箭手成功shè倒一个明军士兵,特别让他们兴奋,他们开始轻视对手的人数。

    明军逐渐感觉有些不妙,疤脸命令士兵们上刺刀。

    第一次突入明军阵地的只有四个人,他们一个个衣衫破烂,臭不可闻,发出粗野的嚎叫,野兽一样地高举着手上的短刀,明军士兵只是一个简单的突刺就将他们全部扎死,其中最倒霉的一个还被疤脸打中脑袋,脑浆迸shè,死无全尸。

    不过死在刺刀下的几个莫卧尔士兵激励了其它人,他们害怕的是火枪攒shè,对于刺刀这样的冷兵器,他们还是相信手上的盾牌弯刀更有威力。他们粗野地发起一次大规模进攻,行动迅速身形矫健。明军的散shè各自打了两三枪,放倒了大约十个敌人,其中有四五十个在路上被吓跑了。

    “刺啊!!”明军排成一线,对着正面的敌人一个突刺,瞬间放倒了十个人,然后两三个人一组地相互掩护,将冲上来的莫卧尔人逐个挑翻,伤兵们支起身体,捡起地上的短枪,将几个想占便宜的莫卧尔士兵打死在他们面前。

    莫卧尔人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凶猛地扑向明军士兵。他们包围明军,小心地环绕他们转圈,用盾牌阻挡明军的突刺,用弯刀砍向明军的后背。

    一个莫卧尔士兵看见前面士兵刚刚完成收枪动作,急忙扑向前去,想用弯刀劈开正面明军的脑袋。杨士年看见敌人高举着弯刀扑过来,嘲笑地一挺刺刀,在对方的弯刀挨上他的脑袋之前,刺入他的脸部。又有几个莫卧尔人过来占便宜,他带着尚串在刺刀上的尸体后退一大步,就让扑来的莫卧尔人的冲击落空,他两边的队友毫不犹豫地将两个冒失鬼扎死。

    莫卧尔人在明军的刺刀阵面前有些无可奈何,只要他们冲进去,就发现四处都是明军雪亮的刺刀,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在与周边数个人作战,而不仅是正面的敌人。他们无法理解明军的作战方式,他们习惯了在战场上捉对厮杀,但明军似乎更习惯于杀死自己最方便的敌人,然后再考虑防御正面的敌人。他们的刺杀动作简单而快捷,步伐稳健而有章法,每一次刺刀入肉的扑哧声往往代表的就是一个莫卧尔人的死去,而莫卧尔人的弯刀很多时候根本没有机会发挥作用,他们大多都是被侧面的明军士兵刺死,他们总以为正面的敌人缺乏防备,但明军士兵只是一个简单的移动,就将他们引入了其他明军的攻击范围。

    明军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将突入阵线的四五十个敌人刺死一半,赶跑了另一半。

    马特达蒙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士兵在肉搏中也会一败涂地,他组织的第二波冲锋还在半路上,上一波的人已经被赶下来,一个个受到很大的惊吓,竟然向着随后跟进的战友举起弯刀,杀出一条血路逃跑了。第二波冲锋的士兵被自己的战友砍死数人,又发现明军再次组织好了火枪阵地,争先恐后地跟着逃走了。

    经过一次刺刀对决,征粮队的士气终于崩溃,很多士兵逃跑了,马特达蒙集合剩下的士兵,已经不足一百个人,他沮丧地看着山丘上的明军,再也不敢发起冲锋了。

    明军在拼刺刀中战死一人,受伤七人,他们看不清下面的敌军人数,联系莫卧尔人战死的人数,大致估计包围他们的还有两百人,仍然不敢发起反击。

    许进臣领着七个士兵跑的很快,追兵紧紧追赶着他们,那些莫卧尔人已经察觉到了明军人数极少,一个明军的头颅可以换五十两银子,他们追的非常卖力。

    疤脸他们一直关注着村子的方向,他们对于自己的长官有些迷信,认为长官是一定可以撤回来的,他们也急切地等待着长官赶着过来增援他们。

    许进臣没有发现道路边的疤脸和莫卧尔人,他急着与小艇回合,哪怕正面有敌人拦截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对于道路两边的事情已经无心理会。疤脸朦胧夜sè下发现了许进臣等人,但疾驰而过的许进臣却没有发现他们。

    疤脸急切间朝天连开了两枪,山丘上的明军士兵也渴望引起长官的注意,他们都觉得,有长官的领导才是安全的。

    许进臣回头发现山丘上冒起的阵阵枪火,以及山丘下影影绰绰的人影,大致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许进臣素有急智,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判断出形势:围攻的莫卧尔人不能攻下二三十人防守的土丘,实力不强;抛弃困守士兵必将损害自己的形象;距离小艇不远了,如果一个冲锋可以救下他们,逃跑的时间还来得及;如果一次冲锋不能救下困守的士兵,也算仁至义尽了。

    “冲上去!!”许进臣掉转马头,夹紧马腹,每只手抓着一支短枪。

    马特达蒙没有撤退只是希望能够等到援兵,莫卧尔军队在这里的密度很高,也许有巡逻队经过也不一定,他的打算是天亮以前再撤走,夜sè中,就算明军反攻击溃他的部队,他们也有很大的机会逃离。

    许进臣等人冲的很快,断后的他们每个人至少拥有三支长短火枪,挨近对手就劈里啪啦打起来,密集的枪声让马特达蒙错判了形势,以为明军的后续部队到达了,甚至顾不上招呼自己的部下就先走一步了,他的士兵也不笨,一个个没有做任何抵抗地逃跑了。

    疤脸看见山下的敌人逃走,一个个热烈地欢呼起来。

    麻子张眼睛看向追兵的方向,提议带领部分士兵断后,许进臣拒绝了,理由是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士兵,将在场的士兵感动地几乎热泪盈眶,真实的原因是许进臣很清楚,现在留下断后部队根本就没有意义。“演戏”是每个军事学院军官的必修课,士兵大多时候都需要将官的jīng彩表演来激发士气,获得他们的忠诚。战国初期的吴起将军甚至有这么一个故事:将军给一个士兵吮吸创口脓血,士兵的母亲听说了大哭一场,说士兵的父亲就是因为被吴起吸过一次脓血以后英勇战死的。

    不过许进臣下面的一句话却很疯狂:“我们要首先击溃他们。”

    追兵追的很快,不过也跑的很散,八百人的队伍拉出了至少一千米的长度。许进臣领着部队埋伏在路边,放过前面大约两百人,然后命令士兵齐shè。

    在莫卧尔骑兵反应过来之前,近距离shè击的明军已经打倒了至少二十人,受惊的战马人立而起,将很多骑兵抛下马背,接着被踩成肉泥,打死的人和马挡在道路上,阻碍了后面的人。

    莫卧尔骑兵完全被打蒙了,他们刚才听到了前方交火的声音,以为明军少数的几个士兵被另一支队伍拦截住了,却没有想到自己会遭到伏击。

    明军士兵连续打了三轮,然后扔掉了长枪。

    许进臣手上两支短枪,他冲出去的时候是希望士兵拦住他,然后说:“长官,你是我们的希望,你留在后面吧。”可是,居然没有一个士兵这样做……

    许进臣的短枪顶着两个很近的敌人shè击,将他们击落马下,然后抓住旁边的一匹马跃上去。

    其他士兵首先帮助伤员上马,然后一个个跟在许进臣的后面,有些士兵抢到马骑上去,没有抢到马的士兵则继续用短枪扫荡马上的敌人。短枪的shè程只有二三十米,但是装填要简单些,最快的士兵可以一分钟打出三发,并且可以在马上装弹,明军的短枪骑兵在莫卧尔人中很有名气。

    许进臣和他的士兵截击直入莫卧尔的军队,然后从后方攻击前方的军队。月光虽然明朗,却远远谈不上明亮,夜sè中,莫卧尔人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他们有些人盲目地shè击,造成队伍很大的混乱,后方的士兵看见敌人攻入前面的部队,就冲过去拼杀,却大多数与自己人拼杀在一起。之前许进臣告诉自己的士兵,可以少打死几个敌人,但一定要打死敌人的军官,那些试图将士兵组织起来的军官很多就这样被打死了。前面的士兵以为自己遇到了大规模伏击,特别是后面喊杀声震天的时候,很多人选择了快速离开大道,甚至四散溃逃而去。

    包括伤兵在内的三十几个明军从截断追兵队伍到杀散前面的两百多名敌军,只花了几分钟时间。

    许进臣在队伍前方拼命打马飞奔,甚至不再理会后边的士兵,伤兵很自然地掉在后面,不过,追兵的队伍也很混乱,他们一股脑儿地往前追,甚至超过了一些伤兵,却将溃逃的己方士兵砍倒在地。

    许进臣到达河边的时候,身边只剩下十一个人。

    “我们应该回去救助落后的战友们。”许进臣看到河边的小艇,心中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再发挥一下爱护士兵的jīng神。如果士兵能够拦住他再次冒险更好,如果不拦住他,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生命也有保障了。

    “宋文光,扶长官上船!”疤脸不由分说按住许进臣,和几个士兵一道将他推进一只小艇,几个受伤的士兵跟着上了船,一起搬上船的还有几袋粮食和四瓶酒,这是他们这次行动的所有收获。粮食是留守的五名士兵从附近小镇中买来的。

    许进臣大叫大嚷几声,赢得士兵的进一步尊敬,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划着小艇逃跑了。

    疤脸带着剩下的八个士兵(包括留守的五个人),骑马冲向追来的莫卧尔人,莫卧尔人没有料到还有一次反冲击,慌乱中跑在最前面的士兵居然逃跑了,疤脸一直超前冲出了上百米,带出了五六个士兵,才转身后撤。

    也许觉得这次收获太少,疤脸将两匹马赶上船,耽误了不少时间,结果被追兵追上,一番厮杀,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人又战死在河边。好不容易斩断绳索,将小艇划入河心,小艇上虽然有十个士兵,却只有六个活着的,划艇的那段距离,他们被岸上的莫卧尔骑兵当靶子一样地打了至少五轮枪。

    两只小艇一前一后地回到蒙奇城,许进臣统计回来的人数,心中也有些悲伤,出击的四十一个人,只回来十九个人,其中五个死掉了,还有三个身受重伤,以蒙奇城的药品短缺现状,也活不了几天。

    更让许进臣郁闷地抓狂的是,帕西诺被婆罗门贵族租给一个冒失的明军军官,这个军官领着两百名士兵攻入一座村镇,抢了太多的东西,结果被大队莫卧尔军包围,突出重围不到三十人,帕西诺据说被莫卧尔人俘虏了。

    两匹战马的价值顶多也就是八百斤肉,三十条人命换来四瓶酒,这就是许进臣从军以来的第一次壮举的全部成果。

第六章 城中风云(1)

    第六章城中风云(1)

    许进臣在酒馆里面等了很久,军官们派出的勤务兵才赶回来,不过带来的都不是好消息,各营的弹药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即使他们不为出击或以后的突围考虑,凑出五千份弹药也要掏空库存了,士兵们是不可能将各自的弹药分出来给军官们换酒喝的。

    “好吧,老规矩!”殖民一一八营营长莫辰贵大喝一声,将勤务兵送上来的一大袋弹药放在一张桌子上。

    其它的军官们纷纷鼓噪着堆上各自搜罗的弹药。

    “不要浪费弹药赌枪法了,这次就比投壶。”一二五营长田志文阻止勤务兵立靶,将一个筷筒放在立起来的凳子上。“十米之外,谁将筷子扔进去了,谁就喝酒,投中为止,每次一瓶酒。”

    军官们大声叫好,许进臣也有些跃跃yù试,如果能够投中一次的话,岂不是能省下一瓶酒了?他也是好酒之人。

    “狗rì的姓田的,现在都有多少弹药了?”一个军官大叫起来,参加第一轮投壶的军官就有十一个人,也就是一万一千份弹药。

    “多出来的弹药就给进臣兄吧,他有本事抢来好东西,我们优先在他这里付定金了,到时候大家再来赌一次。”

    “好极了,这样的话,岂不是还可以玩好几次了?”军官们叫嚷起来,扔在一起做赌金的弹药更多了。

    许进臣看着一边的田志文,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毫无疑问,这样的赌法最大的好处是许进臣。他等于一个人控制了全军库存的大多数弹药。

    军官们一个个将筷子朝筷筒中扔,但连续扔了十轮也没有一个仍中的。

    和许进臣平级的另外一个国防军营官龙又臣有些发怒起来,一把扔过去十几只筷子,居然有一只插入了筷筒中。龙又臣兴奋起来,一定要其他军官承认他扔出的这把筷子是合理的,因为之前并没有说明一次只能扔一只筷子。其他军官自然不答应,吵嚷起来。

    龙又臣向来瞧不起杂牌殖民军,他的口号就是,一营国防军顶十营殖民军。他的想法是如此的强烈,即使是讨论当地土著女人也会牵扯到国防军和殖民军之争的高度,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许进臣一向是个四面讨好,谁也不得罪的人,他不习惯与人平等相处,而这些军官们显然不会认为他有领导他们的权利。简单地说,许进臣和所有的军官关系都不错,但都谈不上深交,在派系林立的军队中,他的特立独行显得有些突兀,同时也被所有人排斥,几个和他交好的同学开玩笑说,你可以不去piáo女人,但如果你连讨论女人的兴趣都没有,男人是不好跟你打交道的。

    许进臣不参与任何派系的纷争,是因为他的确头疼这样的问题,他一向理智,所有很难绝对认同一种观点而排斥另外一种,而派系们却总是非此即彼地互相攻击。另一方面,殖民军系,远征军系,皇帝系,大都督系,国防军系,殖民军系,这些派系相互交叉在一起,许进臣在这些混乱的关系中完全摸不着头脑,他赞同殖民军,但自己是国防军成员,他觉得大都督的很多观点更符合实际,但他是个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反对皇帝。

    “进臣,你跟他们说说,如果让你指挥殖民军,你觉得他们能够做的和国防军一样好吗?”龙又臣忽然问许进臣。

    酒馆的人都安静下来,他们望着许进臣,仿佛等待他仲裁这个永远也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关于刚才投壶的事情,我有一个折中的方案。我手上总共只有四瓶酒,大家分肯定是不够的,现在大家凑齐了……大约三万份弹药,这些弹药足够我的营全营出击三次。我很感激大家刚才对我和我的营队的信任。我的折中方案是,留下一瓶酒给我的营,三瓶酒,还有桌子上这些大米杂粮之类的,就当是这次我请大家吃一顿。以后我的营如果能有所收获,也绝对忘记不了你们。你们看怎么样?”

    军官们都有些沉默,田志文站出来说,“不如,把我们的家人都请过来吧。”军官们才集体欢呼起来,就算没有家人,有这机会,城里哪个女孩子请不来?

    许进臣吩咐自己的勤务兵再带过来一角马肉,也让他将自己的女人带过来。其中一瓶酒也让他带回去,至于酒的真正用途,当然不是让数百个人分着喝了。

    酒馆数月没有升起的炊烟飘啊飘的,引起全城轰动,他们开始猜测是不是明军大部队快要来了。那些为了一根黄瓜要卖身好几次的女孩更是饱含泪水地跪倒在地,祈祷漫天神佛的恩赐。

    酒馆里很快就挤满了人,全军共有四十二个营官,平均每个人至少带来两个人。眼见不够吃了,许进臣溜进厨房,对掌勺的师傅说,“给我多加水,狠狠地加。”

    四丫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门了,成天和肖凤芷躺在床上,她们甚至懒得说一句话——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节省体能。她们都知道许进臣已经尽力了,但是她们能吃饱的时候还是不多,四丫很有经验地告诉肖凤芷,如果觉得饿了,睡一觉就没事了,于是她们就经常睡觉。

    许进臣坐在两个女人中间,心中很有些感慨,离开家乡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也就这两个人了,四丫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有。也许和他认识的一些女孩子比起来,这两个女孩子并不算最出sè的,但其她女人那里他却找不到这种温馨的感觉,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个很恋旧的人。

    肖凤芷从来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许进臣虽然内心原谅了她,但他却从来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照顾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仍然耿耿于怀的是肖楚联,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居然隔三岔五地过来问候自己的老婆,哪怕肖凤芷也没有给过他好脸sè。

    许进臣虽然觉得自己混的不如意,但肖楚联混的比许进臣惨多了:没老婆没孩子的,在殖民军中做了四年小兵,直到攻打步丹的时候才升为队长,跟随他的几个肖家子弟却死的只剩下一个人了;做了队长没有几个月奥德战争爆发,明军遭遇了进入南亚以来的第一次惨败,他所在的营只活下二十几个人;终于升为营官,他的部下几乎全都是孟加拉人,没过几个月,为了节省消耗,他的孟加拉部下被统帅部勒令出城投降,他的营还不如一个整编小队多……

    许进臣这些年虽然混的也不怎么样,起码一直没有吃过苦头,现在也是正儿八经的国防军营官,要说现在他的地位在南亚明军中排前十,也不算太自夸,这样想想,许进臣觉得心里总算也平衡了很多。

    “进臣,这次我们真的可以随便吃吗?”四丫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酒馆里面军官云集,她不太理解许进臣在军中的地位。许进臣按理地位的确很高了,但是,四丫看的出来,除了进臣营的士兵,其他军官并不将许进臣当一回事,否则,她就不用和肖凤芷每天节衣缩食地过rì子了。许进臣也不希望女人知道自己遭到军中排斥,派系斗争连他都觉得头疼,他觉得就更没有必要让心爱的人跟着头疼了。

    “当然可以,这些东西都是‘为夫’虎口夺食抢回来,这次可是我请客。”许进臣难得放松地刮四丫的鼻子,另一只手抓着肖凤芷的手捏捏,表示自己也没有忘记她的。

    四丫高兴起来,再看周围的军官们,额头就仰的高些,心里以慷慨的女主人自居了。

    “我听说你经常亲自带队进攻莫卧尔的营地。”很少说话的肖凤芷忽然对许进臣说。

    许进臣有些愣神,“你是听别人说的?”

    “很多人都这么说,他们说你会法术,将士兵变出这个困守的城市,然后将莫卧尔人的东西搬回来。”肖凤芷说这些话的时候很严肃,她也从不与许进臣开玩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不希望你冒险的。”

    许进臣有些感动,想要抱她进怀里,但是她拒绝了,许进臣从她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的感情,就像刚才那些话不是她说的。

    除了营官,一些高层军官也出现了,许进臣清晰地听见旁边有些营官在偷偷骂娘,说这些高级军官每天吃着大鱼大肉的,居然也来分营官们的东西。做参谋期间,许进臣也跟着统帅部的高级军官们过着奢华的生活,完全能理解营官们看待高级军官的心情,如果他还留在统帅部,现在也会看不上酒馆里这点可怜的吃食的。

    “今天很难道有这么一个相聚的rì子,我代表殖民zhèng fǔ——”总督也到达了酒馆当中,被几个营官鼓噪着做一回演讲。

    枯燥乏味的词句让大多营官们昏昏yù睡,恨不得早点将吃食端上来,大家狼吞虎咽比划一下速度,然后早早散场回家慢慢消化,听这些大人物的演讲会让人没有胃口的,这将严重损害他们的利益,很多营官都准备这顿饭起码要省下三天口粮的。

    几个鼓噪的营官兀自挤眉弄眼的,营官们终于兴致高涨起来,大声欢呼,把总督大人捧到天上去。

    “总督大人,今天难得这么高兴,不如将城里的存货也拿出来一些吧,大家喝个痛快。”营官们积极配合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喊出了一直想喊出来的话。

    被吹捧的云里雾里的总督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有些尴尬地看着起哄的营官们,“这个,帝国的捍卫者和开拓者们,我非常理解你们的难处,但是,城中的确没有多少余粮了,我们统帅部现在也是与各位一起同甘共苦啊。”

    营官们一个个安静下来,看着总督的眼光就不那么友善了,那种态度,只要总督和其它几个凑热闹的高级军官智商高于三岁的孩子,都能理解其中的含义:这里不欢迎你。

    “这个,既然大家这么高兴,那么好吧,我就将本来的庆功酒早点拿出来。十瓶竹叶青!!”总督大声喊出来。

    营官们终于爆发了,一个个喊得震天响,“帝国万岁!!”这是每场战斗胜利以后,劫后余生的军人们都会喊出来的声音。

    “我费尽心机,付出几十条人命才得到四瓶杂酒,我们的总督阁下一次就能拿出十瓶本土酒啊。”许进臣低声对自己的两个女人说。

    “如果你只是在乎酒的味道,就不应该离开统帅部。”肖楚联忽然插话进来。

    许进臣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肖楚联,“我们好像不是朋友,而且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欢迎你。如果我是你,也不会来凑这次的热闹,你知道这次的主人是谁不是吗?”

    “我带着我的请柬。”肖楚联从身边的肖和林手上拿过一个大布袋扔在许进臣的桌子上,“这里是一千份弹药,你可以确认一下。”

    “对不起,如果有请柬出售的话,我也会考虑将请柬卖给我想卖的人。”许进臣有些觉得可笑。

    “他是我的族人。”肖凤芷在一边轻轻地说。

    许进臣看了看肖楚联,脸sè蜡黄,明显营养不良的样子,一身衣服皱巴巴的,还是七年前大军出征时本土佩服的料子,孟加拉的纺织技术比帝国本土要发达,很多帝国商人都迫不及待地将孟加拉纺织工人“请”回本土了,南亚军的军装自然也改由孟加拉生产。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即使是殖民军的营官,每天的口粮也有六两吧,虽然少点,但是靠着积蓄和一点外快,怎么说也不至于把你饿成这样,还有你的衣服,我不认为军需官会有兴趣扣掉一个营官的军装。”许进臣虽然是嘲讽的语气,还是动了点恻隐之心,说什么也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总是有些感情的。

    “姓许的,我们知道你混的不错,几个跟着你的许家弟子也一个个混的人模狗样,但是,不要以为你就有了嘲讽我们的资本,你还不是靠着上面有人进了学院,否则你还未必做的比楚哥好。就算你有那么好的条件又怎么样?现在也就一个小小的营官,还要靠我们楚哥接济你的妻子——”肖和林在一边激愤地说,完全没有在意肖楚联在一边拉他。

    “他饿的发神经了,没这回事情。”肖楚联捂住肖和林的嘴巴,拉着他就要离开。

    “肖楚联,你说清楚!”许进臣转而向肖凤芷,“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肖凤芷说的很淡,但神sè凄然。

    “不关她的事情,是我。”四丫惊慌地站起来,她从来没见许进臣发这么大火,除了在家乡的时候。

    “说吧。”许进臣看见很多人望过来,语气放的轻缓,其中的怨气却一点没少。

    “他送粮食过来,说是给小凤(儿)——肖小姐的生rì礼物,我想,他们怎么也是族兄妹,就——收下了。”

    “杨士年!你去营地——他送了多少东西?”

    “大概有两三百斤,大部分军粮,还有少量当地的杂粮。”

    “两三百斤,还真是大手笔啊。”许进臣嘲笑地看着一边的肖楚联,然后对杨士年吩咐,“一会儿给他们营送过去三百斤肉,如果你不知道是哪个营,就去统帅部打听吧,营官是肖楚联,也就是你眼前这位。”

    肖楚联低着头走了,脚步蹒跚。

    “那些粮食,我都拿去送人了。”肖凤芷一边小心说,一边看许进臣的脸sè。

    “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太可悲了。”许进臣叹口气,“你希望我帮助他吗?”

    “他向我说起过,希望我能劝你帮帮他。”肖凤芷有些落寞地看着肖楚联消失的身影。

    “但你没有向我说起过?”

    “我怕你不答应。”

    “其实也是怕我根本帮不了他吧。”许进臣笑笑,“要帮他的确有点难度的。”

    “以前的事情,我总是希望都能过去的。”肖凤芷抬眼看着许进臣,“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并不是个很重要的人,你只是可怜我才将我留在你身边的。”

    许进臣看看周围,“这些事情,回去再说吧。其实你早该跟我说了。”

    总督的酒拿来了,许进臣的两百斤粮兑八百斤水也做好了。虽然满满地煮了好几大锅,许进臣很怀疑是否足够。对于数月不见荤腥的人来说,一顿狂吃个三五斤的并不是很夸张的事情,他的一个部下就曾一顿吃下至少八斤稀粥,撑得死去活来还大叫痛快。

    “干杯!”军官们小心翼翼地端着小半碗酒,放在鼻子前闻了半天才一饮而尽。军官“家属”当然没有这待遇。

    许进臣有心让四丫也尝尝,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天生的酒徒,不过,在众多人面前,他也不好意思和自己的丫头分享美酒。

    “我给你留了一瓶,回去再喝。”许进臣看着一脸期待转为失望的四丫说。

    “还有你,我给你也准备了点好吃的。”许进臣对一边呆坐着的肖凤芷说。

    “是什么?”四丫毫无顾忌地趴在许进臣的肩膀上问,她没文化,所以除了觉得有些害羞,并不觉得有其它什么不好,她觉得许进臣喜欢这样,所以她经常这样做。

    “一种当地土著的美食。”许进臣装作很回味的样子,“看起来像糯米球,外表滑腻有弹xìng,吃起来,嗯,每一口咬下去满嘴糖水,甜的腻人。”

    “我可以吃吗?还有,你在哪里找到的?土著都很脏的,他们用手上厕——”四丫捂住嘴巴,不敢往下说了,然后她转过头,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酒馆的服务人员大概猜到外面都是饿死鬼投胎,他们不是将稀饭一块儿端上来,而是用大盘子挨个桌子地送过去。四丫无比震撼地看见几个军官“家属”端起比脸还大的盘子,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无法相信这些平常一个个很光鲜的人们其实混的这么惨,即使是她在家乡三天两头没饭吃,也不至于能喝出这种境界。

    酒馆的服务人员一点也不轻松,在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营官面前,不仅他们要冒着生命危险送饭,还要努力忍住自己的冲动,他们自己的口粮每天只有三两,一个个也饿得眼冒绿光。曾经有个服务生(店小二,酒保,茶博士……)偷吃了客人十分之一个馒头,被客人发现了,这个军官(客人)毫不犹豫地开枪装弹再开枪,将服务生打成一堆烂泥才罢休。

    许进臣努力将四丫的头扭过来,然后按到桌子以下,“你就最不让我省心了,你看小凤儿多乖。”

    总督和高级军官们本来以为这里大摆筵席,能够混一顿好吃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更让这里的吃相吓得不轻,几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酒馆。回过头,总督还忍不住幽默了一把,指着酒馆上方书写的军官俱乐部说,“这里不如叫饿死鬼俱乐部好了。”;

第七章 城中风云(2)

    酒馆直到很晚才歇业,普通士兵和少量还没有饿死的城市居民看见不时有人摇摇晃晃地走出酒馆,都以为他们喝醉了,酒馆的繁荣景象让他们的期盼也多了起来。军官们的生活离他们是有距离的,但是,军官们能够过上喝酒吃肉的rì子,起码他们混个温饱吧?他们绝对想不到真正的原因是那些人吃得太饱,以至于走不动路,只好很晚才回家,一路上摇头晃脑也只是撑得难受而已。

    许进臣离开酒馆不久就去找王忠义,在统帅部做了多年参谋,他虽然没有为自己积累多少人气,但每任统帅都是很看重他的才能,只是他的志向是领军,而不是在背后做一辈子的参谋官。

    王忠义才能一般,一个老好人,守成有余,成事不足,行军作战循规蹈矩。许进臣一直认为,以王忠义的xìng格,是绝对不会将军队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明军困守蒙奇,多半是受了统帅部一些人的挑唆。

    王忠义得知许进臣过来,直接迎到门外,“你来的正好,我们现在正在商议破袭行动,争取战场上的主动。”

    许进臣有些哭笑不得,还破袭行动呢,早干嘛去了,现在大军被压缩在城市里,出了城就是莫卧尔人的堡垒,与堡垒硬拼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进臣啊,听说你最近在外面捞了不少好东西啊。怎么,现在打算又回统帅部了?”参谋戴光仪一直是许进臣的死对头,

    “我刚听说正在讨论破袭行动?”许进臣没有理会隐含的讽刺,和一个水平平庸却高谈阔论的人争辩并非智者所为。

    “是啊,现在很多营都积极争取出击行动,统帅部觉得士气可用,我提议大军小规模突击,也就是破袭战,扰乱敌军视线,重创敌军补给,提前结束这场消耗战。”戴光仪有些得意地说。

    “具体计划是什么呢?如果我可以知道的话。”

    “我们正要找你商议。”王忠义在一边说,“出击的营队里,你们营的收获最多,伤亡最少,我们觉得有必要多听取你的经验。”

    “当然了,国防营的战斗力不是殖民营的部队能够相提并论的,我们在商讨具体计划的时候,会注意到这一点。”

    “统领大人,可以让这位先生出去么?”许进臣指着戴光仪说,虽然他承认国防营在很多方面都做的比殖民营出sè,但他知道自己每次出击是怎么回事,戴光仪想当然地给他做结论,和朝廷的东林党有什么区别?身为军中参谋这样的行为更不可原谅。

    “你!!!”戴光仪站起来怒视许进臣。

    “虽然听说你们不和,但你们以前毕竟是同僚,个人的喜好不要影响到军队的和谐。进臣,虽然我不理解你放着好好的参谋不做,却宁愿下放做一个营官,但是,你的表现在统帅部还是有目共睹的,请你来也是为了大军的未来着想。”王忠义打圆场。

    “我要说,破袭只是自寻死路。莫卧尔人的大军用坚固的堡垒隔断明军主力,大部队驻扎在堡垒后面。明军小分队绕过堡垒不难,但任何一支军队要想在十几万军队活动的区域内完成破袭任务是不可能的。”许进臣说完指着戴光仪,“这个家伙根本是个军事白痴,在这样的场合也就丢人现眼。”

    “那么你说,大军该怎么做?”王忠义让几个军官挡住戴光仪,诚恳地问许进臣。

    “突围,不惜代价地突围!只要突破莫卧尔的堡垒,以莫卧尔军队行动的迟缓,一定来不及集结大军,我们可以从容撤退。”

    “如果突破堡垒线,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连续作战,击溃分散的莫卧尔军队呢?”一个参谋说,“根据情报,莫卧尔军队因为补给问题,十几万大军部署的很分散。”

    “快速突破堡垒,我们至少需要损失两千名士兵,我们的兵力不足以再发动进攻,而且,以蒙奇城为中心的莫卧尔第二道防御线的半径在五十里以内,这个距离不足以保证我们可以逐个击破,一不小心就会陷入重重包围,也许就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大军将全军覆没。即使理想状态下,我们也很可能被包围在另一个城市,弹尽粮绝。”许进臣侃侃而谈,“所以,我认为大军应该抛弃——”

    “抛弃伤员辎重(大炮)和军属?”参谋接下去问。

    许进臣的额头流出了冷汗,刚才光顾着从军事上考虑了,如果他的建议被采用了,全军脱困不仅不会感激他,还会仇恨他,而四丫肖凤芷也九成要被扔在这个城里了。统帅部的人并不都是戴光仪之流,他们何尝不知道龟缩防守已经失败了,莫卧尔人根本没有攻城。

    “这只是从军事上考虑,大军当然不能这么做。我也反对这么做。”许进臣恨不得打自己耳光,只能将自己的话咽回去。

    “进臣,你还是说说,你的营队的出击情况吧,将你的经验说出来,对大军也是有好处的,我们可以借此解决部分的军需问题。即使是限额补给,我们的粮食也只能维持两个月了。莫卧尔的海军有西班牙和荷兰人帮忙,加上恒河水位下降,我们的水上补给几乎完全断绝了。”

    “我们可以考虑通过英国人获得补给,城里的金银还有不少,全部搜集起来换取粮食弹药,至少可以多支撑一个月。援军在三个月内能赶到吗?”

    “不会有援军了。孟加拉留守的军队抽不出来,帝国本土军队正在相互对峙,也许,帝国内战一触即发,我们是一支孤军。”

    许进臣没有想到形势会险恶到这个地步,他原本以为帝国迟早会派援军的,但如果帝国内战爆发的话,谁还会在乎万里之外的几千兵卒呢?

    “我来这里是希望统帅部能够发布通告,允许打残的营队在辅助部队中招募士兵,保持四十二个营队的满编状态。”许进臣不想再说和他现在的身份无关的话语,直接说明来意。

    “不可能的,辅助部队加起来也不到三千人了,空缺的主战营队兵员至少在一万人以上。军需严重不足,如果再给辅助部队配发正规营队的口粮,我们能够维持的时间更短。我们正在考虑解散部分殖民营,而不是增加他们。”

    “我宁愿缩短苟延残喘的时间,也不愿意空自浪费兵员和战力。南亚军的辅助部队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他们完全可以补充其它营队的消耗。”

    “可是,我们没有战斗!”戴光仪在一边喊道,“你这样做根本就是在提前摧毁大军。”

    “提前摧毁?如果大军注定要被摧毁,我宁愿他们死在莫卧尔人的堡垒前。”许进臣说完就要往外走,“我能说的仅止于此,我现在只是个营官,统帅部尽管下命令吧。”

    “这个许进臣!他下营队没几个月,怎么换了个人似的?”一个参谋兀自不信刚才的人是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许进臣。

    “和那些士兵混在一起,他也退化成士兵了。”戴光仪轻蔑地说。

    “关于许进臣的提议,我们一会儿在讨论,现在继续讨论破袭战和关于怎么利用英国商船的问题。”

    如果许进臣听了下面的话,他恐怕会愤怒地发起兵变,统帅部讨论破袭战没多久,就开始讨论怎么利用英国商船撤走部分人员的问题,他们争夺撤离(逃离)优先权,争夺的非常激烈。他认为的老好人王忠义是其中最积极的倡导者。

    许进臣走出统帅部头脑清醒了些,他发觉今天过于激动了,仰望着天空,看着稀落的几颗星星,他忽然想,假若就这样战死在这里,天上的那颗星会变得暗淡呢?或者,他根本没有资格在天上拥有一颗“将星”?

    “大人,可以打搅你一下吗?”一个轻轻的声音在后面叫住许进臣。

    许进臣回头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长发飘飘,他很快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对不起,我的妻子在家里等着我。”

    “我,我想问大人,援军什么时候能到呢?很多人说,援军快到了,今天军官们都在庆祝。”

    “援军?”许进臣有些惆怅地看着黑暗中的身影,不忍心说出真相了,“很快就会来了吧。”

    “真的?”黑暗中的身影跳出来,许进臣发现她顶多十五岁。

    “当然是真的。”许进臣看着黑暗中闪光的眸子,忽然想起自己困在荆棘里,四丫救他的晚上。

    “能够在十天以内吗?”

    “大概半个月以后吧。”许进臣说,他在想,半个月的时间,应该会发生点什么的。

    “那样,我哥哥就等不到那一天了。”她的语气很哀伤。

    “他怎么了?”

    “病了,大夫说,他活不过十天了,除非有足够的药物。”

    “能带我去看看吗?”

    “好的,大人。”少女略有些犹豫,不过最后答应了,甚至过来牵着他的手,“如果我哥哥问起你,你就说,这段时间都是你收留我的,可以吗?”

    “你哥哥是什么人?”

    “国防十八营的一名队官。”

    “如果是那样,他不会相信的,他知道即使国防军的营官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给别人的。”

    “你刚才不是从统帅部出来的吗?”

    “出入jì院的难道都是jì女——”许进臣马上住嘴,觉得自己的话够伤害眼前的女孩子了。

    “统帅部的人,连jì女都不如。”少女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反而接着许进臣的话说下去,迅即补充了一句,“这句话是我哥哥说的。”

    许进臣跟着少女到了一栋破旧的房屋前,黑暗狭窄的楼道散发着阵阵恶臭,本来长的不高的许进臣居然还多次撞上了楼顶。

    “你和你哥住在这里?”许进臣靠在窗户前,一边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一边询问。

    “本来住在东区的,我哥得病了,他们怕传染,就让我们搬了出来?”

    “龙又臣这个混蛋,他是这样对待自己的部属么?”许进臣在心里诅咒了一句,口上却说,“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城里爆发的瘟疫已经夺走数千条人命了。”

    少女没有说话,在一边静静地站着。

    许进臣透气够了,就示意少女带路,两个人沿着楼道又上了两层,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下来,少女小心地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转身对许进臣说,“我哥睡了。”

    许进臣矮着身子探出头,他不知道什么叫鸽子楼,不过他估计这座楼就是了,同样的高度,在东区只有两层,在这里却有四层,几乎每走三步就有一扇门,也就是住着一户人家,他不敢想象住在这里的人是怎么过rì子的。

    “那我明天来看他吧。”许进臣有些索然,他并不是一个好心人,也不是喜欢探看下级军官或者士卒怎么过rì子,他烦闷了顺便走走而已,有个地方可去,总比在城里瞎转悠要好,这个城里到处都是倒卧的尸体,即使清道夫工作很卖力,也无法及时清除不断增加的尸体。

    “你不在统帅部,那么,你也是营队中的人吗?”

    “我是国防十四营的营官。”许进臣随口回答。

    少女想要说什么,但最后没有说。

    “现在,像你哥这样的人多吗?”

    “这一带全是。”少女指着周围的房屋说。

    “你说什么?”许进臣手抖了一下,“你说这周围全部是生病的明军士兵?”

    “有些是辅助军,还有些是随军亲属或者商人。土著都被赶出城了,这个城里面没有其他人。”

    许进臣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发胀,因为总觉得境遇不如意,他除了呆在军队里就是与自己的女人呆在一起,对外界的事情经常不闻不问,他只是认为明军现在状况很糟,但糟到这个程度让他始料不及。

    “士兵的口粮只有每天五两到八两,营官只有一斤,即使一个人吃都不够,何况很多军官和士兵都带着家人呢?”许进臣几乎在喃喃地说。

    “大人?”少女在一边轻声提醒。

    “谢谢!”许进臣对少女说。

    少女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军官要感谢她,在她眼里,营官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单独领军并且对全营士兵生杀予夺。

    “虽然我不是个高尚的人,但这么多人深陷绝境,如果我还不知道做点什么,也太对不住自己的良心了,再等下去,全军就只能任人宰割,我也逃不掉不幸的命运。”许进臣告诉少女自己的住址,让她有需要可以找他或者他的妻子,自己再次地返回统帅部。

    “那么就这样了,第一批走的人包括殖民zhèng fǔ的要员,以及统帅部的重要人员,这批先走的人必须承担起沿格西河和恒河一线布置新的防线的任务,保住帝国在孟加拉的利益。”

    许进臣走到门口正好听到会议厅传来这样的声音。

    “走?能不能具体说一下?”许进臣拦住出来的人,将他们赶回会议室。

    “许进臣!这里是高级军官会议,没有邀请,你进来是违反军法的!重则以叛国罪论处。”戴光仪吼道。

    “叛国罪?如果大军被遗弃在这里,到底是谁在背叛国家?”许进臣走上主席台,将做好的决议拿在手上,飞快浏览了一遍,然后念出最jīng彩的一段:“和谈已经进行了半年之久,我们的底线是保留帝国在孟加拉的所有权利,而莫卧尔皇帝一心想收回孟加拉,我们没有妥协的余地。这场战争(信德战争)我们已经战败了,但是,莫卧尔的损失并不比我们小,他们损失了至少八万人,加上围城八个月,他们部署了十几万大军,造成他们国库空虚,粮食耗尽,各地民不聊生,到处是要求推翻莫卧尔统治的呼声。……只要帝国大军再派过来两万大军,被这次大战消耗一空的莫卧尔帝国就会像腐朽的树木一样一推就倒……战争避免不了牺牲,此战,南亚军以八千人的代价打垮了莫卧尔统治的基础,他们的英魂永垂不朽,蒙奇城也将成为帝**魂的丰碑。”

    “看来,我们这次立下的功劳真不少,不仅消灭了莫卧尔军八万人,而且重创了莫卧尔的财政,还有,产生了足足八千个英雄。”许进臣整整衣冠,做慷慨激昂状,“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战场上最多的是铁与血,制造最多的是尸体与伤痛,但对于有理想有文化的人来说,战场上产生最多的是另两种东西:将军和英雄。前者就像是种子和肥料,后者是收获,历史就是那片庄稼地,人们惯于在战争中诅咒战争,却总在战争之后崇拜鲜血浇灌出的将军和英雄……诸位,你们都是英雄,历史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卫兵!!”戴光仪大喊起来。

    几个将官拔出配剑朝着许进臣围过去。

    许进臣拔出短枪与将官们对峙。

    “进臣,你疯了吗?到底要做什么?”王忠义在一边喊。

    “既然你们能够找到船,我希望自己也有资格坐在船上。我们现在也已经在同一条船上了。只要你们同意送走我的女人,我可以留守在这个城市里。你们推荐我成为蒙奇最高指挥官,我可以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也给莫卧尔人更大的杀伤。如果有一天,你们回到国内,我希望你们能够提到我的这份功劳。”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王忠义站在前面,“军指挥官只能在将官中任命,何况四十二个营是四个军的编制。”

    “可是,我知道有个前线特别法令,你可以启用特别法立刻任命任何人为最高指挥官。”

    “你在强人所难。”王忠义一步步走近,“如果我使用了特别法,国防部迟早会派人审核其中是否存在问题,你让我如何向国防部解释?”

    “如果我能够带着部分军队杀出重围呢?国防部的审核就会得出结论:善于挖掘人才。”

    “太无耻了,太自大了?你当自己是岳武穆吗?”戴光仪讥笑道。

    “起码,这是个安慰,现在情势如此,该赌一把的时候了,何况,驻守蒙奇的赌注开的已经够大了。既然有胆子赌上第一次,为什么没有胆子赌上第二次?”

    “也许,帝国需要这样的年轻人!!”总督马诗源带头鼓掌,殖民zhèng fǔ的官员们都跟着拍手。

    “如果总督阁下也没有意见的话,我也没有意见了。”王忠义抽出一张纸,刷刷写下几行字,“给,总督阁下,你也签个字吧。”

    许进臣看马诗源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心中一阵快意。

    “好吧,从今天起,你代领蒙奇防务,蒙奇军团将在十天后成立,到时候,你就是蒙奇军团长阁下了。”王忠义跟在马诗源后面签名,然后将任命书交给许进臣。

    “希望你别死在城里面,那会是个很大的遗憾的,毕竟像你这样的栋梁之才,帝国一亿人口里也找不出几个。”戴光仪一边挖苦。

    “统领阁下,记得这位戴参谋提出过破袭战计划,个人觉得计划很值得参考,故而想将他留下,作为军团参谋,不知道统领阁下是否允许?”

    “你这是公报私仇!”戴光仪尖叫,“我要与你誓不两立。”

    “看来,这个人不适合做我的参谋。打搅各位了,再见!”许进臣鞠躬,然后退出会议室。

    “这个家伙疯了!”几个高级军官低声交流各自的发现。

第八章 城中风云(3)

    许进臣离开统帅部,马上回到自己的营队,让各队统计能战的士兵,他只知道一个概数,但现在他需要一个jīng确的数字。

    统计结果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他的营在本塞拉斯战役中战死了七十四人,撤进蒙奇的时候四百五十人,现在,哪怕经过了近八个月的围城,他还有三百二十个健康的士兵。龙又臣的十八营阵亡了两百多人,退入蒙奇的时候不到三百人,现在据说十八营只有不到一百五十名士兵了。

    其它营队许进臣不清楚,但估计比龙又臣的营队情况好不了多少,至少他知道,肖楚联的营队只有三十几个人,在围城战中还“表现优异”。

    “乐观的估计,蒙奇城能够拼凑出的士兵人数大约在八千人左右。”许进臣和队官们讨论一番得出这个结论,这个数字包括辅兵(工兵辎重)营。

    第二天,许进臣顾不上营官们昨rì在酒馆的“暴饮暴食”,出动两队人将他们集合起来。

    营官们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他们听说许进臣即将成为全城军队最高指挥官的时候,一个个还是快速地从床上爬起来,赶到酒馆会合,他们意识到大军肯定有什么重要的安排。

    “不用统计也大致能知道,城里能战的明军不会超过八千人,如果莫卧尔人再勇敢一点,他们对蒙奇城发起进攻的话,只要付出两三万人的代价就能耗尽明军的生机,明军除了投降别无出路。”许进臣等营官们到齐,站在一张桌子上说,“我们生存的希望只有三个:和谈,援军,和突围。”

    “前两条道路已经断绝了,我们都是帝国的军人,为了帝国的荣耀,个人的前途,我们远征万里,我们只能带着荣誉和财富荣归故里,而不是战败后屈辱地空手而归。”

    “不会有援军了,即使有,也不会在短期内到达,也许半年后,也许一年以后,而我们,即使没有莫卧尔人的进攻,两个月后也将全部饿死在这里。”

    “我们别无选择,只有突围。突围会让我们损失很多东西,钱财是身外之物,但我们将要失去的还会有我们的妻子,儿子,兄弟,姐妹,在突围的道路上,他们都将只是拖累。”许进臣在说到这一段的时候语速很慢,最后停下来。

    “抛弃我们的亲人?!”营官们议论纷纷,除了少数光棍大声叫好以外,大多人都将鄙视的眼神看向许进臣。

    许进臣决定加点猛药,“我们是帝国的军人,我们,每一个入伍的新兵都曾经宣誓:帝国枪炮,永远指向外面,为了民族的生存,拓展空间;帝**人,不畏艰险,捍卫帝国的荣誉和尊严;帝国国土,需要我们守护;帝国人民,需要我们保护;为了帝国,我们不惜牺牲……现在,当此为难之时,帝**官更要做出表率,我们突围出去,保存实力,才能维护帝国在南亚的利益,保护帝国人民在南亚的生命财产安全……”

    “牺牲——财产——人民——滚你妈的蛋!!”一个营官cāo起桌子上的筷筒就朝许进臣扔,“老子打仗就是为了老婆孩子,牺牲?牺牲你妈个球!”

    军官们纷纷鼓噪,筷筒和凳子乱飞。

    酒馆的服务生们在心里哀叹了几声,又要好一阵子收拾了。

    许进臣见机飞快地跳下桌子,将桌子顶在身前,挡住了前面数十件暗器,幸亏他早有预料地选择了一个角落,否则四面八方打下来,缩在桌子地下也不保险。

    等外面的暗器扔的差不多了,许进臣将桌子重新放在地上,再次跳上去,他用力地鼓掌,一边大声喊,“理当如此,理当如此,要抛弃了老婆孩子,我们还打仗做什么?我们还是那些愣头青年么?三言两语就热血沸腾?”

    军官们看见许进臣不知死活地又跳上桌子,正准备围殴过去,听了鼓掌和许进臣的话语,一个个愣住了。

    “如果不想抛弃自己的妻子,孩子,或者最后与自己的妻子孩子一起死在这里,我们必须有所作为!要么我们勇于去死,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要么,我们就这样窝囊地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许进臣大声吼道。

    “好,我们信得过你,你说,你要我们怎么做?”田志文站起来,大声发问。

    “刚才,我在统帅部,他们提出破袭战计划,一个早该提出,现在却只能算是个愚蠢的计划!但是,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必须打出去,而不是在这里继续等待援军,或者毫无希望的和谈。莫卧尔大军既然能够在这里与我们拼消耗(粮草和士气),我们就将消耗战进行到底!我们还有八千人,足够消耗掉莫卧尔八万人!莫卧尔人承受不了这样的损失,只要我们能够让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就可以从容退走。”

    “屁谁都会放,顶多没有你响。”一个营官喊,其余人哄笑。

    许进臣差点掏枪将这个营官打死,不过他忍住了,“如果有哪位认为放屁可以解决问题的话,不如站出来放几个。我现在还没有正式任职,不过我希望,我们能够在往后的rì子里相处愉快。我需要你们的配合,提供目前各营的具体情况,以及你们各自能够承担的责任。我们都需要详细地计划,不想坐以待毙——”许进臣吼起来,“你们就要听我的!!”

    营官们安静下来,开始认真考虑许进臣的话了,对于目前的局势,他们基本上已经丧失了希望,消极地等待着援军或者和谈。统帅部的龟缩防守,虽然保住了大军的实力,但是,军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斗志了,八个月没有发生战斗,足以消磨掉明军战败后本来不多的士气。

    “说下你的计划吧,如果你有计划的话,我们都是明白人,不需要你说那些分析鼓舞之类的空谈。”营官们都看着许进臣。

    “简单地说,我们要开始拔除外围的据点,打通通往外界的道路。”许进臣说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纸,“这是我画上去的部分莫卧尔人的驻防图,特别是那些堡垒的分布图。我们的营队都有过出击经历,我们共享这些经历,就可以得到更完整的地图。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选择理想的出击点,尽可能损伤莫卧尔人,以及为大军以后的突围寻找合适的方向。”

    营官们围过来看地图,他们都为地图的jīng细吃惊,如果说以前还酸溜溜地认为进臣营每次出击都能带回来东西靠的是运气,这张图就回答了一切。靠着这张图,许进臣要将自己的营队带出包围圈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莫卧尔人派来的,这么详细的地图,恐怕莫卧尔皇dì dū没有吧?”

    “你这句话就足够说明了,如果他是莫卧尔人,他又怎么可能拥有莫卧尔皇dì dū没有的地图?”

    营官们一个个目痴神迷神迷地看着地图,顿时信心大增。他们没有询问许进臣怎么画出这么详细的地图,但是,能画出这样详细地图的人,值得他们信任了。

    许进臣交出地图也是好一阵的犹豫,这张地图是他的命根子,如果全军都知道了这张地图的内容,他就再也不能通过以往的方式得到城外的补给。这些营官过河拆桥,他无法实施自己的计划,那么,他的这个慷慨就等于将自己活命的机会拱手相让了。但是,他必须交出这张图,如果他想要取得营官们的信任,并且得到他们的支持的话。

    许进臣有些奇怪营官们居然没有问起他为什么能够拥有这张地图,他本来还努力想好了托辞的,现在却毫无用武之地。

    “这张地图,我——”许进臣忍不住要解释,营官们手一挥,“明白着呢,画出这张地图不容易,你老辛苦了。”

    他们又怎么能够理解这张地图的来历?

    不过,既然他们没有兴趣知道,许进臣也懒得解释了,不过,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追究这件事情?

    营官们还在研究许进臣抛出来的地图,许进臣却一把将图纸收起来,“现在,我相信你们能够相信我的诚意了,而且,我也并不是毫无准备。我不会要求你们牺牲自己为了帝国的利益,我们的一切都将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的家人。”

    “明天,我们在城市广场集合,我希望看到所有营队最好的一面,你们的表现,将决定你在往后的战斗中承担的责任,以及你们的家人能够享受的优先权。”许进臣顿了顿,“还有,统帅部同意各主战营队从辅助兵中招募士兵,但军需处不会给新招募的士兵增加口粮,你们可以自己做主,作出最有利的选择。”

    离开酒馆前,许进臣故意眼睛瞟向肖楚联,仿佛提示他:嘿,小子,我在帮助你哪。

    顺着昨晚走过的路,许进臣再次进入了那个“鸽子笼”。

    轻轻敲门,屋里没人应声,但门却被敲开了。许进臣摇摇门,发现这条门还真够散的,如果刚才他敲门再用点力,门八成要散架了。

    “你是?”床上的青年努力支起身体,然后认出许进臣的军职,“大人!”

    许进臣打量了一下这个只能摆下三张床的房间,觉得还真没有什么好看的,即使站在里面也觉得拘束难受。浓浓的药味弥散在污浊的空气中,虽然已经是正午了,房间仍然有些yīn暗,四面污秽的墙壁反shè的那点阳光,透过只够伸出去一个头的窗户,聊胜于无。

    “昨晚,我听你妹妹说,你对统帅部的静坐消耗战很不满?”

    “静坐消耗战?”年轻人嘴角露出一丝嘲笑,“一个不错的构想。”

    许进臣看着他,“也许,你有些自己的想法?如果你只是对现状不满,排斥目前既定的战略,这不是一个军人该做的事情。”

    “我以前在学院上学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年给我们讲课。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战术,也没有一定的战略,所有书上说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后人对前人战争经验的总结。我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创造出新的战术,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使用前所未有的作战方略,而这一切,如果被证明是有效的,这就是一种可以写进教科书的新战略战术。”青年咳嗽着说,“当时,我记得全教室的人都在起哄,一起嘲笑那个年纪比我们还小的少年。”

    许进臣的脸sè变得很难看,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想要看出前面这个人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因为刚才那些话是他说的,在很久以前。那时候,自命不凡的他经常发表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而且能够自圆其说。很多教官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后来,那些教官安排他给一个高年级班上课,为此他准备了半个月之久,但是只上到半路上就被班上的学生高喊着无知和幼稚轰了出来。从此以后他学会了沉默,那堂没有上完的课是他抹不去的伤痕,也是他心中一直无法回避的yīn影。

    年轻人没有注意到许进臣的脸sè,他有些jīng力不济,全部jīng神都用在言语上了,“那个少年其实没有错,他的理论我们无力反驳。我们仅仅因为他的年龄太小而挤兑他,将他轰走了。现在,在这个所谓的‘静坐消耗战’面前,至少我知道了,无知从来不是错误,错误的是说了自己承担不了的真理。”

    许进臣一时无语,“无知从来不是错误,错误的是说了自己承担不了的真理?”是啊,他当年年纪小,又没有什么名气和后台,就算他再有道理,人家也可以瞧不起他的,人们不是习惯于以貌取人么?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说说你的看法吧,我想要知道,你无法承担的真理到底是什么。”

    “如果我说出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照顾你的妹妹?”

    “对。我是个快要死的人了,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很快就要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这辈子只有两个遗憾:一个遗憾是不能对当年那个少年说声抱歉,据说他不久就退学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很有军事天赋的,可惜,被我们恶意的嘲笑抹杀了;另一个遗憾是我的妹妹,我没能好好照顾她,我明明知道她现在是靠什么获得可怜的补给和一点维持我生命的药物,我却无力改变,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年轻人捂住自己的脸,语气悲伤,“我与妹妹是从小相依为命的,一直以为自己能够照顾她,并且也一直没有让她受委屈,参加远征军,原本以为可以为她争取一笔丰厚的嫁妆,我已经在孟加拉为她准备一千亩土地了,可是,没想到——”

    “如果你觉得累了的话——”许进臣趁着他停下来的档口提醒他。他来的目的不是分担他的痛苦的,他只是跟着自己的直觉,觉得再来这里一趟总有些好处的,他很奇怪自己的直觉,但只要时间充裕而又不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他都愿意遵循自己的直觉,本质上,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有理xìng的人——

    “对不起。”年轻人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点泪水。许进臣忽然想起了两组成语:“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心有戚戚焉”,这让他感觉很不好,仿佛自己要被天诛地灭似的。

    “统帅部将大军缩在城市里防守,本身并没有错的,当时大军新败,需要时间休整,而蒙奇城背依恒河,城防坚固,易守难攻,正是理想的休整之地。后期定下在蒙奇城与莫卧尔人打消耗战也没什么错:莫卧尔攻城技术落后,蒙奇城的地形也不利于发挥莫卧尔的人数优势,我军却可以借助有利地形充分发挥火力优势;即使蒙奇城被围困,只要恒河补给不断绝,我们仍然有恃无恐,莫卧尔人却需要承担十几万士兵的粮饷,对耗下去,最后莫卧尔也要元气大伤。”

    “莫卧尔人没有主动进攻蒙奇城应该引起统帅部jǐng醒了,可是统帅部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什么事情也没做,莫卧尔人挖掘恒河运河,在蒙奇城正面修建堡垒开始,大军的消耗战术就已经失败了,统帅部仍然没有做出任何相应举措。整个蒙奇城上万军队,只是消极地呆在城市里,甚至于,统帅部直到粮食告急的时候,才想到将土著居民驱赶出去,从一开始就将配给口粮降到最低线上,更彻底挫伤了士兵的积极xìng,城中弥漫着绝望的情绪。在为难的时刻,统帅部又沉默了下来,什么事情都不做,静静地看着事态的不断恶化。“

    “蒙奇城一旦失守,依靠孟加拉的两万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的殖民军,南亚的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帝国如果不愿放弃南亚,就必须派出一支规模更大的远征军,付出更惨重的伤亡——我们用这次惨败教会了莫卧尔人怎样对抗我们的大军,更为他们训练出了一支更jīng锐的部队,这里的人们也不会再信任我们……”

    “嗯,你能不能说,你有什么好的对策呢?”许进臣觉得自己有些犯傻,年轻人说的东西,他也知道,并且早在去年十月份就向统帅部提醒过了。

    “最稳妥的处理方案当然是放弃全部拖累,可战之兵集中起来,全力突围,尽快与孟加拉的驻军回合;还有个方案是——”

    “是什么?”许进臣有些急切。他已经有个方案了,只是不太稳妥才想征询更多的意见,他相熟的朋友基本上都看出情况不妙,先一步离开南亚军了,他不知道找谁商议。他现在明白了,和一些太聪明的朋友打交道也并不总是好事。

    “牺牲帝国在南亚的海军,击溃或者迟滞莫卧尔海军的行动,打掉恒河对面的炮台,争取足够时间,大军渡过恒河,跳出莫卧尔人的包围圈。”

    “你说什么!!”许进臣几乎要以为眼前的年轻人疯了,“渡过恒河?在莫卧尔人的眼皮底下,并且还是在围城的状态下,可能吗?”

    蒙奇城满眼望去都是沙石建造的房屋,第一时间就让许进臣放弃去想怎么渡河的事情,没有架桥的木料,想要渡过恒河,明军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做梦。

    许进臣认真地审视年轻人的神情,想要确定他是在做梦还是真的想到了什么办法。

    P.S:以后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更新。下个星期三江推荐,朋友们多支持啊。。。任何问题可以在评论去说明,我会解答。

第九章 城中风云(4)

    四丫有些哀怨地看着不远处的许进臣,因为许进臣答应给她的酒全部送给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女。

    那个少女虽然脸sè有些蜡黄,并且jīng神萎靡,但言行举止间仍然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美丽柔弱楚楚可怜,正是许进臣最喜欢的类型。她的那双手白皙纤长细腻,灵活的仿佛翩翩起舞的两只蝴蝶;她的牙齿洁白如同象牙,偶尔露齿一笑,唇红齿白,让人沉迷;束腰秀美,两腿修长,曼妙的身体……四丫肯定许进臣一定为这个女孩疯狂了,因为他每天都带着女孩在城里到处乱转,并且经常夜不归宿。

    四丫看向一边的肖凤芷,多么希望这个正牌的妻子能够管管这个花心的丈夫,可是,这个正牌妻子却像个木头似的。

    许进臣这些天太忙了,白天他在城里寻找合适的材料,计算渡河方案的可行xìng,晚上还必须与各营官讨论具体的作战方案,并派遣各营队逐步实施。他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周顿平(年轻人的名字)的构想上,但采用他原来的构想,损失的兵力会非常严重,严重削弱的军队是无法摆脱莫卧尔人的追击的。

    周顿平说出自己的渡河方案以后,经常制造目瞪口呆效果的许进臣这回也目瞪口呆了:在蒙奇城内再挖一条运河,引恒河水淹蒙奇城,进一步降低恒河水位;利用洪水迟滞莫卧尔人攻城;拆除城市建筑,填出一条能徒步涉水的通道。

    许进臣被周顿平的渡河计划吓住之外,也开始认真思量其中的可cāo作xìng,恒河水位已经因为莫卧尔人挖掘的运河降低了不少,蒙奇城的地势是向河外倾斜的,理论上,的确可以挖掘一条运河,让恒河水进入城市,并从另一边宣泄而出,还可能淹没莫卧尔人辛苦挖掘出来的壕沟,甚至淹没部分莫卧尔的驻军营地。但是,如果这个计划失败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往常的战史中,都是敌方引水灌城的,被水淹过的城市,将完全失去防御能力——

    渡河计划干系太大,许进臣只好向统帅部提出申请。统帅部根据实地测量,综合实际条件,只反馈一个报告:有一定可行xìng。没有人敢承担这个责任,所以他们不敢多说一个字。

    三天以后,许进臣决定实施周顿平的疯狂计划,他的想法是不论九死一生还是十死一生都没有区别,既然突破莫卧尔堡垒防御再千里大撤退是九死一生,那么这个一锤子买卖的十死一生更值得冒险(只要能够渡河,他们就安全了,而突破莫卧尔防线,他们还要应付莫卧尔大军的追击)。促使许进臣接受这个疯狂计划的另一个原因是,营官综合上来的明军实际情况吓住了他:加上垂死的士兵,明军总人数已经不到八千人,健康的士兵不到三千人!

    城里的人都动员了起来,所有参加挖掘运河的人,每天都可以分到五两口粮,许进臣不停地蛊惑他们说,只要挖掘好运河,就可以成功渡河,到河对岸抢肉吃。

    挖掘运河的同时,许进臣集合所有大炮,有计划地调遣各营队,轮番攻击莫卧尔的堡垒防线,同时不断派出小分队到附近的村镇搜刮粮食。

    周边的土著居民对明军很有好感,他们认为明军是在帮助他们的国家打仗,他们不能理解明军的侵略本质,明帝国的殖民者也还没有赶着过来糟蹋他们的热情。他们看到莫卧尔人大肆屠杀婆罗门贵族,想当然地认为,莫卧尔人是印度教中的湿婆神(破坏神),明军是印度教中的毗湿奴(维持-保护神),而由梵天用嘴造出来的婆罗门贵族,则是代表创造神(梵天)了。

    许进臣很好地利用土著人的宗教热情,很好地扮演着毗湿奴代言人的角sè,他带着军队不时地赶跑莫卧尔的小部队,将莫卧尔人吊死的土著反抗分子救下来,或者慷慨地赠送一些缴获的武器装备。土著人对湿婆神的感情让许进臣惊异,湿婆神的另一个名号是“大自在天”,这个嚣张的外号让许进臣都有些嫉妒,土著既害怕湿婆神的毁灭,也崇拜他的仁慈。许进臣认为,土著人之所以会对毁灭神感情这么复杂,与土著总是被外来者征服和统治有关,不甘于被征服,又希望征服者能重建秩序,给他们稳定的生活(残暴和仁慈)。

    土著们唱着“湿婆起舞rì,世界毁灭时”的歌尤其让许进臣郁闷。后来他将这句歌词理解为:每当外来者贪图享乐(湿婆跳舞rì)时,他们就又要换一个统治者了,原来的秩序将要被毁灭(世界毁灭rì)。这样,他就很高兴地听着土著们围着他唱这首歌,因为这说明土著人在期盼明军作为新的征服者,给他们带来稳定的生活呢。

    许进臣用一些廉价的物品和土著交换他们本来就不多的粮食,或者利用土著的通风报信(提供情报),抢劫莫卧尔脆弱的小分队。当地土著的印地语明军士兵都会一点,但帕西诺的加入,让许进臣如虎添翼,他的那张地图就是在帕西诺联系的土著帮助下完成的。

    许进臣对土著要很客气,但是明军其它营队可没有什么顾忌,尽可能搜刮更多的粮食是他们的第一任务,土著那点可怜的粮食哪经得起莫卧尔和明军的双重搜刮?明军穿过莫卧尔防线的路线基本上就那几条,结果,这几条路线上的土著人遭到了明军残酷的压榨和屠杀。

    “为了一斤粮食杀死一百个人也是值得的,因为一斤粮食能够拯救一个明国士兵的生命。”被称为屠夫的明军一三一营营官萧全村,在军法官调查他的战争罪行的时候,当着数千民众高呼了这么一句话,暴民们纷纷起哄,强行要求无罪释放。正直的人都不愿与他为伍,私下称他为“烧全村“或者“烧村存一郎”——他最大的一项指控是将整个村子的人堵死在一所房子里,因为他们不能交出足够的粮食,全村只有一个三岁男孩活下来。

    城市里,运河的挖掘进度缓慢,许进臣忧心如焚,尽管营官们尽最大努力掠夺城外的粮食,但城市口粮的库存还是在急剧地减少,本来能够勉强维持两个月的粮食,眼看连一个半月也维持不了,而运河至少还需要五十天才能完工。

    第十天,英国的商船如约而至。

    许进臣回到家里,将四丫和肖凤芷叫起来,告诉她们,她们今天将乘英国人的船离开城市,回到孟加拉的庄园。

    “你们在庄园里等待这边的消息,并且联系好回国的船只,最好是中立的英国船或者法国船,如果三个月之后我们没有返回,或者你们听到了不好的消息,不要慌张,也不要悲伤,收拾东西,赶紧离开这里,回到家乡,在那里等我回来。”

    “你——我不希望离开你。”四丫明白许进臣的意思,如果她们就这样走了,估计以后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为了没有出世的孩子。”许进臣努力忍住内心的伤感,低声对两个女人说。

    “我不走。”肖凤芷走到许进臣身边,“即使回到家乡,许家的人也不会愿意接受我这个媳妇儿,即使他们看在孩子的份上收留了我,孩子也只能跟着我受苦受气。”

    “我也不走,我连名分都没有,即使回到家乡,我又怎么养活我们的孩子?”四丫泪光闪烁,但是,许进臣知道她更伤心的是即将永别——

    许进臣有些怅然,觉得自己做人真够失败的。如果当初他能够特别写信回去,告诉自己的父母肖凤芷和四丫的事情,大约也不会有这样两难的局面了吧,现在再写一封信让她们带回去,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就算许家接受了她们,孩子出世以后也要受到歧视,如果这样,他即使死了也不能安息,算得上死不瞑目了。

    “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许进臣看着两个女人的肚子,现在才三四个月,还不会影响太多,如果能够顺利渡河的话,她们也不会受太大的苦,可是,如果渡河失败,他就保不住两个人了。

    “要死就死一块儿吧。”四丫紧紧拉着许进臣的手,将脸挤进他的胸膛。

    一边的肖凤芷在一边怔怔地看着,悲哀中带着一声怜惜和解脱的快慰。

    许进臣将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好吧,要死就死在一起,这里有差不多一万人,即使死在异国他乡也不算孤魂野鬼。”他在心里说,“给自己点勇气和信心吧,如果注定要死在这里,就勇敢地去死吧。”

    三个人卿卿我我了许久,外面闹出的动静也懒得理会,放开心怀的许进臣很有些轻松快慰,似乎都生命的有限和美好,肖凤芷也放开了一贯的矜持,缩在许进臣的怀抱里。

    曾经一点一滴的往事被三个人全部挖掘出来,许进臣为童年时候的迟钝和鲁莽脸红,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许进臣当年的愚笨,许进臣也从中感受到了两个女人对于自己的情意、他原本以为肖凤芷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的,特别是童年时候,他一直以为自己曾经被她出卖,现在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他为自己当年的武断歉疚,联想到她这些年来的担惊受怕,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惜。

    “大人!不好了!!”杨士年冲进门,看见屋内的光景才急忙退出去。

    “忘了关门了,唉!”许进臣叹息一声,放开她们,让她们进里间。

    “大人,城里的人都挤在北门,要求乘船离开呢。”

    “各营队呢?没有维持秩序?”

    “人们都传说统帅部和殖民征服要抛下他们不管,所以,士兵们纷纷涌向北门,要求先一步离开,维持秩序的士兵也争着要上船,英国人的船根本不敢靠近。还有,挖掘运河的人也全部停下来了,他们听说有船猓来,都希望能够抢到船上去。”

    “该死!肯定有人将消息泄露了,那帮蠢货!”许进臣心里在骂,那些高层说不定在找女人的时候一时高兴,将逃跑的消息说出去了。

    “集合十四营,我们过去,先把船上的东西卸下来再说,没有那点补给,我们等不到运河完成了。”

    “营队已经集合完毕了,大人!”杨士年昂首挺胸,“他们在前面街口待命。”

    “好样的。”许进臣相信自己的营队是全城最完整,也是最优秀的。

    北门已经被人群堵死了,许进臣的部队无法通过,一阵阵炮击从河上传过来,夹杂着明军的惨叫。

    “混蛋!他们拖累的时间太长了,就不会先将船上的补给卸下来?”许进臣听了一阵炮击,猜测莫卧尔人至少派来了十艘炮艇。

    “疤脸,带着你的中队,督促炮兵向莫卧尔的船舰开炮,争取将他们打跑;其余的人,跟我来!”

    “上刺刀!!”

    许进臣领着士兵走向城楼上的高级官员们,十四营的士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列成四列纵队跟在后面。

    几个统帅部(殖民zhèng fǔ)直属卫兵企图阻止他们,许进臣直接拔出指挥刀砍过去,把这些主要充当仪仗队的士兵吓得屁滚尿流。

    “你要干什么?”王忠义和几个将官拦在zhèng fǔ官员前面。

    “现在,你们马上做出声明,你们将与城中明军共存亡,城中任何人都不允许乘船离开。”

    “你答应过,只要让你担任蒙奇军团长,你就会掩护我们乘船离开这个城市。”马诗源在人群后面说。

    “我是答应过,但是,现在,你们走得掉吗?所有人都在这里看着,船只靠岸,所有人都会蜂拥而上,难道,你希望我的士兵为你们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你再看看那些莫卧尔战舰——”许进臣指着恒河,莫卧尔的战舰不时向岸上的明军开炮,还有些战舰挡在英国船前面,阻止他们靠近蒙奇城这边的水道,“如果你们上了船,你认为莫卧尔还能忍受英国人的‘中立’,不攻击他们的船只,并且将你们全部俘虏吗?”

    “先生们,我们都走不掉了,唯一的希望是突围。我不知道你们中哪个混蛋泄露了消息,现在,明军全部挤在这里!如果莫卧尔在此时发起进攻,这是一座没有守护的城市!”

    “还有,你们一直在这里浪费时间,多长时间了?居然没能将船上的东西卸下来,难道你们就这样看着下面乱哄哄的人群?”

    “这帮混蛋,他们的打算恐怕是只要有机会就爬上船,如果时间不够,船上的补给就直接扔河里吧。”有些话没说出口,但许进臣真想命令士兵开火,将这些只想着逃跑的人全部打死。

    “我去试试吧。”马诗源走在城楼前,对着下面的人群高呼,表示南亚高层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帝国人民,并当即发下毒誓,临阵脱逃,天诛地灭。

    殖民zhèng fǔ官员一个个跟在后面发誓,接着,统帅部众人也跟着发誓,王忠义在末尾提醒人们不要阻塞城门,赶紧将补给品卸下来。

    许进臣“建议”军政高级官员离开城楼,回到下面的街道中,在官员们的以身作则下,人群终于慢慢疏散了。

    蒙奇城的野战炮和其它城门的城防重炮也终于被拉过来,炮击恒河上的莫卧尔海军。

    莫卧尔海军(水师)敌不过蒙奇的大炮,只好离开炮击范围。

    许进臣期待地看着英国人的商船,希望他们能够借此机会靠过来,已经有上千人组织起来,等着抢运船上的物资。

    但英国人接下来的做法让许进臣愤怒地几乎双眼喷火:他们将明军急需的粮食,弹药,药品,一包包,一袋袋,一堆堆地推入河中。透过望远镜,许进臣看见几个莫卧尔官员正站在英国商人旁边,对着蒙奇城指指点点,英国商人不停地点头,仿佛莫卧尔的跟班一样。

    “该死的,那些英国人被莫卧尔人收买了!!”许进臣咬牙切齿骂道,“那些混蛋!如果不是我们的帮助,他们又怎么能够建立加尔各答据点?我们允许他们在孟加拉享受明国公民待遇,他们居然背叛了我们!”

    “也许,他们认为我们败局已定,决定投靠莫卧尔人了。”疤脸说。

    “他们会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的。”许进臣看见英国船的吃水线已经很浅,船上的东西估计都扔光了,觉得没有必要再停留下去了,愤怒而又无奈地离开了城楼。

    “如果不是某个官员泄露了逃亡计划,也许,统帅部和殖民zhèng fǔ就将因为英国人的出卖,被一网打尽了吧。”许进臣有些恶毒地想,“那样,我就是南亚军政最高领导人了。”

    “霍华德爵士,感谢贵国的支持,沙迦汗大帝不会忘记你们的。”印度官员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对英国人说,“关于贵公司(东印度公司)要求租借孟买七岛的事情,大帝表示可以提供帮助,不过,我们不希望直接与葡萄牙人作战,因此,陛下希望由贵公司自己夺回,莫卧尔将承认你们的占领。”

    “那么,关于马德拉斯帕塔姆(马德拉斯)的事情?”霍华德也不指望莫卧尔人帮他们夺取孟买,只要获得法理权,在英国海军面前,葡萄牙也只有老实地交出孟买了。

    “马德拉斯帕塔姆?”莫卧尔官员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用你们的话说,是泰米尔纳德的一个小乡村而已,我们希望能够在这里拥有一块土地,供我们建一个港口和几个货仓。”

    “泰米尔?”莫卧尔官员厌恶地甩甩手,“一个不听话的藩属国,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霍华德欢喜不已,就这么几船不值钱的货物,他一下子就为公司得到了两个优良港口,特别是马德拉斯,借助圣乔治堡据点,有了莫卧尔的承诺,建立一个殖民城市也是早晚的事情,英国的海盗们也可以在南亚获得一个最好的补给点了。跟这些莫卧尔人打交道就是好啊,明国人太小气了。

    P.S:书评区有位先生认为虚拟背景下的架空等于玄幻,认为本书没有历史背景,他还有个很好的建议,认为本人应该去写玄幻,因为根本不懂历史。

    本书的确不会出现真实历史中那般jīng确的历史线,举例说,最先挑起夺嫡内战的是沙迦汗的二儿子(ShahShuja),他是孟加拉的总督,书中开头明军就占领了孟加拉,又怎么出现他原来的历史线?

    另外,如果不是虚拟背景下,明军征服南亚,前面还要安排多少故事?以中国人的特征,没有特殊的事件发生,“天朝上国”是不会打出去的,历史代表的是已经发生的,它的发展进程有它的合理xìng。

    有部穿越电影(《回到中世纪》?),三个穿越者回到英法百年战争时期,他们被法国人排斥,被英国人俘虏,九死一生。如果按照架空逻辑,他们真制造除了诡异的“科技”装备,估计首先就会被教会宣布为“魔鬼代言人”,然后被整个欧洲通缉。当时的骑士jīng神(人文文化)也不可能接受他们的思想,不仅贵族会排斥他们的观点,平民也会觉得他们的想法大逆不道。最后的下场也不会比布鲁诺好多少。

    这位读者大概习惯于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感觉,拿着历史说事情,以预言家的态度对待历史,并且要求历史名人傻呆呆地等待着历史事件的发生,让主角英明果断的形象光辉夺目,他也能得到更多YY的快感。

    另外有位书友说:“(架空)曾经的历史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到后来仍然还是出现一模一样的历史事件,更可笑的是连名字还都一样.其实架空的历史就是在YY中编故事,至少也得负责任地编的圆满点,这样才有看头.”个人非常赞同这个观点。

    在历史问题上,个人只遵循主体上的真实xìng,比如莫卧尔内战,印度的宗教矛盾,印度(土邦)反抗莫卧尔的统治,欧洲殖民者在印度的活动,波斯(阿富汗)与莫卧尔的战争,欧洲的雇佣军制度等等。

    如果本书不符合你的思维观念,请自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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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亚征服史介绍:
十七世纪正是欧洲群雄崛起的年代:英国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荷兰取代汉萨同盟成为海上马车夫,商船上万艘,遍及世界各地;三十年战争,瑞典的古斯塔夫二世;法国太阳王路易十四,法国首相黎塞留;英国内战,克伦威尔的模范军,君主立宪;英荷战争,英国海上霸权的确立;还有大明帝国异军突起,教皇紧急敕令,新的十字军东征…… 这是一个血与火的时代,战争和征服,奴役与被奴役,是这个时代的主题。南亚征服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亚征服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亚征服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