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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道三痴     上品寒士txt下载     上品寒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二 深情 十一、二王

    泰祖籍琅琊,与王导、王羲之家族同郡,琅琊孙氏虽琅琊王氏相比,但也算是南渡衣冠士族,杜子恭是钱唐次等士族,孙泰娶杜子恭之女可谓门当户对,虽然杜子恭女是再/=之身,但魏晋时寡妇再嫁是很平常的事,少有人歧视。

    五月初三,陈操之与丁异、丁春秋父子前往钱唐城北杜氏庄园参加孙泰的婚礼,孙泰虽是士族,但家境贫寒,娶杜子恭女就等于是入赘杜家了。

    丁氏送的贺仪是绢十匹、束帛十匹、黍酒十坛、鱼百斤,陈操之贺仪是绢二匹、束帛二匹、酒二坛,这是昨日陈操之命来福置办的,送礼没什么好攀比的,量力而行。

    杜子恭年不过五十,却已是满头白,据传杜子恭十岁时头转白,二十岁时就已是全白了,虽然比不得老子一出生就是白、白眉、白胡子,但也算得与众不同,自幼喜好霞举飞升之道,三十岁后遍访名师,道法精深,与葛洪的大道金丹注重理论不同,杜子恭常以方术示人以神奇,符水治病,多有灵验,其男女合气之术更是受某些信众欢迎。

    丁异是本县名流,杜子恭与孙泰亲自出迎,孙泰见到陈操之,便即对杜子恭耳语了两句,鹤童颜的杜子恭微微点头,先与丁异见礼寒暄,然后目视陈操之,待陈操之上前见礼,便笑呵呵还礼道:“你便是陈操之,前两年跟随汝母来此还是个童子,未想今日一见就已是风姿翩翩美郎君了,江左卫之名实不虚传啊。”

    一边地孙泰虽然也上前与陈操之见礼,但神色不善,正月十五天官诞辰时他曾对陈操之说过,让陈操之四月初来见杜道,说明投师葛洪的经过,听候道裁处,没想到陈操之睬也不睬,直至今日方来,这不是藐视杜道和他孙泰吗?

    陈操之向杜子恭告罪道:“上次孙道兄要我四月初来向道解释一些事由,但我三月底尚在吴郡参加定品,四月初回不来,今日特来向道请罪。”

    杜子恭摆手道:“你地事我已尽知,稚川先生乃我天师道前辈,你拜在他门下又何罪之有?”说罢又朗声笑道:“操之如今名声之盛,再可谓是如雷贯耳,我年前赴建康、三月底从建康主持天官帝君诞辰大典回来,不知听到多少人向我说起钱唐陈操之,上至刺史、参军、常侍,下至寻常天师道信众,无不交口称赞,操之在吴郡真庆道院十日内抄写三十卷《老子五千文》为母祈福之事,我亦已听说,诚乃大善至孝之举,我钱唐天师道亦与有荣焉。”

    陈操之谢过杜道夸奖,与丁异父子去天师道场参拜三清和三官,刚走到大厅廊下,听到杜府管事急急来报,琅琊王氏的两位公子联袂来访。

    “琅琊王氏!”丁春秋父子脚步都是一停。想看看来地是哪两位王氏公子。但见陈操之脚步不停。径往道场而去。便也跟上来。

    丁异微笑道:“杜道好大地面子。义兴周氏、会稽孔氏都派人来贺喜。竟连琅琊王氏都有人远道来贺他嫁女。这岂是钱唐杜氏应有地风光。还是因为杜道天师道地名声啊!”

    丁春秋道:“琅琊王氏子弟众多。不知来地是哪两位王氏公子?”

    陈操之道:“等下自然知晓。”

    陈操之与丁异、丁春秋父子入天师道场参拜三清、三官。就见杜子恭亲自陪着两位青年公子进来。这二人容貌酷似。若非年龄略有差距。真如生兄弟一般。那年长一些地大约二十三、四岁。头戴细纱小冠。身穿素白单襦。身高七尺。容貌端秀。一入道场便蹑足噤声。径向水官大帝座下拜倒。显然是个虔诚地天师道信徒;那年幼地约莫二十岁左右。也是乌纱小冠。缓带轻袍。身高七尺有奇。容貌秀丽。眉目举止更有一种轻~飞动地神采。非常引人注目。

    陈操之心道:“琅琊王氏子弟果然气质不俗。难怪渡江四十余年以来始终维持得住顶级门阀地地位。”

    虽然丁异很想让丁春秋结识这两位琅琊子弟,但道场内不便攀谈,要等参拜了三清、三官,出了道场再说。

    王氏兄弟参拜诸神的举止也彰显个性差异,为兄的毕恭毕敬,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掌心向内,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叩于地上,手在膝前,头在手后——

    为弟地却是一拜即起,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那些雄伟神像,现雕刻粗陋之处还微微摇头,在元始天王座像前,打量了陈操之两眼,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陈操之没听清。

    王氏兄弟参拜毕即由杜子恭引去,待丁异、丁春秋父子出了道场想请杜子恭引见、结识那两位琅琊王氏

    ,却被告知二人已经离开别墅、游山玩水去了,二人庆贺杜氏嫁女的,适逢其会而已,世家子弟旷达不羁,不屑于斤斤计较于人情世故,所以连贺礼都没送,慕杜子恭之名前来拜访,参拜了天师道场之后便即告辞而去。

    杜子恭知道这些士族子弟不拘俗礼的习性,倒也不以为忤,那孙泰却是恼恨不已,琅琊孙氏与琅琊王氏同为北地士族,永嘉南渡之前,孙泰父祖也是郡上名流,广有田产、婢仆成群,但渡江南来之后,未谋到官职,变得一贫如洗,而王氏却跃升顶级门阀,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说,曾经阔过、现在落魄的士族子弟孙泰本就有忿忿不平之心,见两位王氏子弟明知今日是他大婚庆典,却还若无其事从容离去,这分明是藐视人嘛,孙泰之气愤可想而知,从此种下了仇视上等士族之因。

    傍晚时分,参加了孙泰与杜子恭女地婚宴之后,陈操之与丁异父子一起辞归丁氏别墅,将到别墅时,丁春秋下车邀陈操之步行闲谈,因说起王氏兄弟之事,陈操之这才知道那两位琅琊王氏子弟分别是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和第五子王徽之。

    王羲之有七子一女,长子与第六子已病故,现在以次子王凝之为长,三子王涣之、四子王肃之、五子王徽之和幼子王献之,在后世,王羲之七子以王献之名气最大,与王羲之并称“二王”,是晋代书法的两座高峰,其次便是王徽之,那雪夜访戴地王徽之、居不可一日无竹的王徽之、纵情声色不拘礼节地王徽之,比其父王羲之、其幼弟王献之更具魏晋风度,时人钦佩其才而鄙薄其行,但究其品行除了无礼放荡之外,并无其他污点——

    王徽之是一个具有妙赏和深情的人,史载王徽之与王献之兄弟情笃,他与王献之一同患病,那时其他几个兄弟都已病故,王徽之深爱幼弟,向掌管人间生死地紫微大帝许愿以自己的寿禄转让给其弟王献之,但王献之还是先他离世,王徽之奔丧,殊无悲痛之色,径登灵床而坐,取王献之七弦琴弹奏,却久久不能成调,乃叹道:“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其后不久,王徽之亦去世。

    —王徽之,字子猷;王献之,字子敬。

    至于王凝之,声望远不如五弟和七弟,但因为娶了一代才女谢道,也传千古,王凝之迷信天师道至于狂热的地步,谢道应该是对这位夫君不甚满意的,曾对叔父谢安抱怨说:“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陈操之从《世说新语》中对王凝之、王徽之兄弟的了解仅限于此,今日天师道场一见,王氏两兄弟的性情便初显端倪。

    丁春秋笑道:“这王氏兄弟也是目中无人的,颇似上虞祝氏兄弟。”

    陈操之想起那个易钗而的祝英台,说道:“祝氏兄弟是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啊。”话语中难掩内心惆怅之意。

    丁异坐在牛车上听丁春秋与陈操之说话,这时说道:“王氏兄弟应该是去会稽求亲的,路过钱唐,孙泰以为是来给他贺喜的,喜动眉梢,其后王氏兄弟离去,又愤恨形诸颜色,杜道招纳此婿,未见得是美事。”

    丁春秋等父亲话说话,方问:“爹爹,那王氏兄弟去会稽向谁家求婚?虞、魏、孔、贺,哪一家?”

    丁异“哼”了一声,说道:“糊涂,琅琊王氏何时曾与江左士族联姻?都是与高平~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琅琊诸葛氏这些北地大族联姻——会稽有陈郡谢氏的庄园,王凝之、王徽之兄弟自然是去拜见东山谢安石的。”

    丁春秋问:“爹爹,王氏兄弟既是去求亲,如何长辈不出面,由他二人自去?”

    丁异道:“我闻王逸少任会稽内史之时,王氏与谢氏往来频繁,王逸少之~氏极爱谢奕之女谢道,三年前谢道十四岁,~氏便想让其子王凝之与谢道订婚,不料谢奕病故,订婚之事便耽搁下来,现在谢道斩衰三年之期已过,王氏自然要去提亲,王凝之今年二十有四,奉母命等这谢道也等得老大蹉跎了——至于长辈不出面,想必是王逸少夫妇身体欠佳了。”

    陈操之听了这些话,心道:“看来谢道还得嫁给王凝之,历史并未改变。”

    想着那个才高傲气的谢道说出“不意天壤中乃有王郎”这样含怨的话,陈操之也不禁为之怅然,世间事不如意十之,高门大族的婚姻也是难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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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十二、忧心如捣

    了让宗之和润儿与其母丁幼微多亲近半日,五月初四之并没有如以前那样一早就启程回陈家坞,他要在丁氏别墅用过午餐再出。

    可以和两个孩儿在一起多亲近几个时辰,丁幼微既高兴又难过,又担心阿姑倚门盼望

    陈操之安慰道:“嫂子放心,我来时就和母亲说过了,过了午时未到家,那就要傍晚到了。”

    丁幼微道:“小郎做事总是这么细心,考虑得很周到。”

    但半日时光也很快就过去了,临别之际,润儿抱着母亲丁幼微白皙的脖颈悄声道:“娘亲,不要难过,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不分开了,对不对?”

    丁幼微使劲点头,在润儿脸蛋上亲着,把一双可爱孩儿抱上牛车,微笑着挥手道别,幽黑的眸子睁得很大,长长的睫毛亦不敢眨一下,因为眼里蓄满了泪,一眨眼就会流下来。

    牛车动,宗之和润儿自然而然吟唱起去年五月初离别母亲时丑叔他二人的那诗:

    庭中有奇树,绿叶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经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

    一轮红日渐渐地落在了明圣湖西面群山之外。暮色四起。还看不到陈家坞庞大坚固地坞堡。但袅袅地炊烟远远地就先看到了。

    迎面过来三辆牛车和七、八个随车步行地健仆。道路逼仄。来福先将牛车驶到路边。好让对面地牛车过去。来德也驱车避让一侧。

    那三辆牛车交错而过时。最后面一辆突然停下。车窗帷幕拉开。车厢里有人说道:“来可是陈操之?”

    冉盛忙道:“小郎君。有人找你。”

    陈操之一下牛车,那车厢里的人便“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便是陈操之。”

    车厢里幽暗,陈操之看不清说话人的面目,听声音也很陌生,便拱手道:“足下是谁,找我何事?”

    那人道:“愿闻足下竖笛一曲。”

    冉盛就笑道:“又一个慕名来听小郎君吹箫的。”

    陈操之便不再多言,让小婵从车厢里递出他的柯亭笛,坐在车辕上吹了一曲根据康琴曲《长清》、《短清》改编成的洞箫曲。

    暮色沉沉,麦穗清香,五辆牛车静静不动,只有一偻箫声氤氲缭绕,仿佛远处的炊烟,良久,三辆牛车向东,另两辆向西,越离越远,各自消失在霭霭暮色里。

    ……

    过了端午佳节,钱唐陈氏族长陈咸便带着长子陈尚、还有两个壮年佃户离开钱唐启程赴京,族人中除了陈操之,无人知道老族长远道去建康有何大事,但见陈咸郑重的样子,就知道此事不小,而且还是好事。

    陈操之与陈咸地幼子陈谭,还有东楼的陈谟一起送至枫林渡口,临上船前,陈尚执着陈操之的手问:“十六弟,我父让我陪他进京究竟何事啊,十六弟一定知道,先告诉我吧,这心里不明不白的难受啊。”

    陈操之还未回答,已先上船的陈咸就喝道:“尚儿,快上船。”

    陈操之道:“三兄,这是族中大事,四伯父很快就会告诉你的,三兄保重,照顾好四伯父,一路平安。”

    陈谟是陈咸的次子,过继给东楼为嗣的,年龄比陈操之大三岁,而陈谭比陈操之小一岁,这族中兄弟三人立在枫林渡口看着渡船过江,牛车登岸,陈咸与陈尚带着二仆远去。

    陈谟、陈谭也追问陈操之:“我父兄去建康到底何事?”

    陈操之道:“四伯父严命我不许说,否则宗法侍候反正是好事,八兄、十七弟没看到四伯父喜气洋洋的样子吗?”

    陈谟、陈谭一头:“那倒是。”

    三人回陈家坞,边走边谈,陈谭因为明年要去吴郡狮子山下徐氏学堂求学,话题特别多,向陈操之问这问那。

    陈操之道:“那徐博士之子徐邈徐仙民是我挚友,九月间会来陈家坞,仙民家学渊博,到时十七弟可向他多请教。”

    陈谭笑道:“十六兄大才,我何必舍近求远。”

    陈操之一笑,便问陈谭读了何书、义理如何?

    陈尚、陈谟、陈谭三兄弟都是陈咸亲自教导的,儒学很有根基,但对时下地显学玄学一无所知;书法习汉隶和章草,对风靡江左的王谢行草也没有临摹过,学识都停留在东汉时期,以后若参加定品考核是很吃亏的。

    回到陈家坞,陈操之便将自己抄录的王弼、何晏诸人的玄学著作,还有在徐氏草堂听徐藻博士授课时记录的大量笔记借给陈谟、陈谭兄弟,让他二人笔录一份。

    陈谟、陈谭看着那厚厚一叠装订好的书册,又惊又佩,陈谭道:“十六兄,这都是你一年来手抄地啊,这怕不有百万字,我抄到什么”

    陈谟翻看那字迹秀逸的书册,叹道:“父亲常夸十六弟天资聪颖,十六弟固然天资聪颖,但这份勤学苦读也非常人可及啊谭弟,从今日起,我二人每日抄书五千字,汉隶书写太慢,章草又不适于抄书,便临摹十六弟的行楷书法,遇有经义不明之处便向十六弟请教。”

    陈谟比陈操之年长,都能不耻下问,陈谭自然更无话说。

    自此以后,东、西、南三面楼书声琅琅,只有北楼陈满一系不读书,陈满只想做个富足的田家翁,次子陈流落到这般地步让陈满很难受,他也知道陈流是自作自受,但心里对陈咸、陈操之未尝没有怨气。

    陈操之每日读书、习书法、一边作画一边揣摩《卫氏六法》中的人物技法,他想为6葳蕤画一幅仕女图,但迟迟不敢动笔,生怕手中画笔拙劣,亵渎了心中那美丽形象,于是便先画冉盛和荆奴,人物画,画丑容易画美难,这就是当初卫师为什么让陈操之学画人物要先学画鬼神,当时顾恺之还在一边笑着说了一句“画鬼容易画人难”

    夜里掌灯后,陈操之总要在母亲床前坐一会,陪母亲说说话,吹曲子给母亲听。

    陈母李氏最爱听两曲子,一是《忆故人》,另一是陈操之根据康琴曲《长清》、《短清》改编的箫曲,五月初十夜里陈操之吹奏了这一曲后,陈母李氏问:“丑儿,这曲子可有曲名?”

    陈操之想了想,说道:“娘,这曲子叫《青莲曲》。”

    陈母李氏微笑道:“好,好,《青莲曲》,为娘喜欢。”

    陈操之又坐了一会,见母亲睡着了,才悄悄退出,回书房学习,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小婵在一边侍候陈操之夜读,见陈操之宛若墨画的双眉蹙起,便问:“小郎君有何忧心事?”

    陈操之道:“没别的事,就是觉得亲精力越来越不济了,白日里也坐在那打瞌睡。”

    小道:“是啊,老主母从底楼上到三楼就气喘不止,英姑说老主母夜里总是辗转反侧,睡不好。”

    陈操之忧虑更深,次日早上便去为母亲搭脉,觉得脉象虚弱,又贴在母亲胸前听心跳,心律不齐,时快时慢,母亲应该是心脏有病,但《肘后备急方》里并没有治疗这种心疾的方子,心脏疾病就是在千年后世也是非常棘手地病

    忽然想起去年九月葛师去罗浮山之前的临别之言,让他今年五月之后留在陈家坞莫再外出

    一念及此,陈操之矍然一惊,葛师话里的意思莫非是因为母亲的病,葛师是当世名医,若真是那个意思那岂不是表明母亲之疾是无法医治了,不然地话葛师何吝一方?

    陈母李氏见儿子脸色大变,忙问:“丑儿,你怎么了?”

    陈操之定下心神,微笑道:“娘,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六品免状还没下来,挂心呢。”

    陈母李氏吁了一口气,笑道:“傻孩儿,你才回来几日呀,不是说免状要去建康邻取的吗,来回都要一个多月。”

    陈操之见母亲身体也无别的不适,略略宽心,心里安慰自己道:“我定是猜错了葛师留言之意,葛师不会是这个意思上了年纪地人心律有些不齐也很常见,照样活个十几二十年,前世我见得多了。”

    陈操之回书房给6纳6太守写了一封信,说了母亲之病,问扬州名医杨泉还在吴郡否?不管是在吴郡还是已回扬州,都恳请6使君出面,请杨泉来钱唐一趟

    信写好后,派来德送去,来德找冉盛做伴,二人当日午后便步行出了。

    五月十四这日午后,祝英台的一个健仆风尘仆仆来到陈家坞,带来祝英台的一封信,清雅脱俗的谢安体书法让人赏心悦目,短短几行字:

    “英台白:钱唐一别,只闻木声,不闻送别曲,至今思之耿耿,近日谢公东山别墅有丝绣、书法雅集,吾弟英亭亦将与会,亟盼子重命驾前来,或有再见之缘。英台顿。”

    陈操之怦然心动,却又摇摇头,对祝氏仆人道:“代我向两位祝郎君致歉,我家中有事,不能前去赴会。”

    祝氏健仆很是着急,恳求道:“陈郎君务必去一趟吧,会稽离此又不远,不需两日就能到。”

    陈操之遗憾摇头,写了一封回书,让那仆人带回去交给祝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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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十三、峰回路转

    操之深知祝英台的好意,参加谢安的东山雅集是他博绝好机会,钱唐陈氏想要跻身士族之列,家族中就一定要有出色的子弟,还要有广阔的交际,岂能局限于乡闾本县!

    ~不赞同陈操之亲自去建康见谱牒司贾令史,就是要陈操之蓄养声望,先做名士再入仕途,以谢安为楷模。

    谢安少负盛名,远至鲜卑慕容垂、上至王导以下,无不对谢安赞誉有加,桓温之父桓彝称谢安“风神秀彻”,谢安早年曾做过著作郎的闲职,只一个月,就托病辞归,其后隐居东山一隐就是十几年,谢氏一门四杰——谢尚、谢奕、谢安和谢万(~水之战主将谢石此时声名尚不显),谢安甘居幕后,以教育子侄辈为务,谢氏年轻一辈人才济济,与谢安的言传身教是分不开的,咏絮谢道蕴是江左第一名媛,“封胡末”四才子——谢韶、谢朗、谢琰、谢玄,是北来士族年轻一辈的俊杰,王、谢名门之所以是盛名不衰的两大顶级门阀,就是因为族中英才辈出啊,谢安教育子侄之功岂小哉,谢安现已届不惑之年,名声却越来越响,安石不出,如天下苍生何!

    隐居养望不是在深山老林里无声无息,而是要交友、要经常参加各种雅集,虽然隐居不仕,但要时时有逸闻流传,不能让世人忘记,这才是养望,祝英台邀陈操之去参加谢安的东山丝竹、书法雅集就是绝佳的养望之道,谢安书法与王羲之齐名,又极好音律,居东山十载,笙歌不绝,以谢安的爱才和雅量,以陈操之的音律和书法,必获谢安赏识,还能结识谢氏兄弟和王氏兄弟——

    陈操之料想谢安举行这次雅集是为了王凝之、王徽之兄弟,应该还有不少会稽名流、世家子弟参加,但他实在不能离开陈家坞,母亲也的确日渐衰老,葛师临别之言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他哪里能去会稽吹笛挥毫呢,他只想陪在母亲身边,别的什么都不愿去想,这世上没有比血脉亲人更重要的,不能照顾好自己地亲人,一切身外浮名都无意义,现在,他只想陪着母亲。

    陈母李氏得知前些日到过这里的那个祝郎君来邀陈操之去会稽参加雅集,便问:“丑儿,祝郎君是你好友,特地派人请你去,为何拒人家好意?”

    陈操之自然不能说是因为牵挂母亲的身体,说道:“娘,儿子自去年九月以来,大半年都在外面奔波,上月底才归家,有些疲惫,暂时不想就出远门,而且现在天气也炎热。”

    陈母李氏听儿子说疲惫,便道:“我儿出外游学是辛苦,那就歇着吧,只是冷落了人家祝郎君的热心。”

    陈操之道:“儿已修书向祝郎君解释,祝郎君是我知己,不会怪罪与我的。”

    陈母李氏点点头,看着西斜地阳光过窗棂照进来,说道:“丑儿,陪娘到坞堡外走走,呆在这楼上有些气闷呢。”

    陈操之见母亲有这兴致。很是欣喜。便搀了母亲慢慢下楼。走到坞堡大门前。陈母李氏站定了。微微喘气。向着去钱唐地那条路上遥望。说道:“丑儿在吴郡时。娘想你了。就会站在这里。想着你会不会突然从道路那头走过来——”

    陈操之挽着母亲地左臂。笑道:“儿子现在不是陪在娘身边吗。”

    陈母李氏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娘想起了一件事。你爹爹有几年在本县任职。休沐日前一天地傍晚就会赶回陈家坞。丑儿那时还年幼。比润儿还小。刚会说话。娘牵着你来这里等你爹爹回来。有时要等好久。看着你爹爹地牛车从道路那头出现了。娘就赶紧抱着你迎上去——”

    这是一件很平常地事。可是母亲却说得饶有兴趣。陈操之无端地觉得不安。

    陈母李氏道:“今日是五月十四吧。对了。冉盛这两天去哪了。怎么没有看到?”

    陈操之道:“儿遣来德和冉盛去吴郡问免状地事了。”

    陈母李氏笑道:“我儿还是性急啊。”

    小婵这时走过来向老主母和操之小郎君施礼,说道:“主母,来福叔先前对我说有个姓何的佃户患腿肿病,冶病花了好些钱,何佃户今年夏麦收上来后交了田租的话,只怕一家老小无以为炊了,因为何佃户已把夏麦收成抵押出去借钱治病了,来福让我问主母一声,是不是给何佃户减免一半田租?”

    陈母李氏精力不济,无心管事,现在都是小婵帮她打理,来福有事都是先向小婵汇报,小婵觉得有必要让老主母拿主意的事才会向陈母李氏禀报

    陈母李氏问:“何佃户租了咱们多少田地,合交多少租金呀?”

    小婵道:“何佃户父子三人共租了一百二十亩山田,每亩租金夏价小麦一百八十升,要交小麦二万一千六百升。”

    东晋度量衡一升相当于后世地二百五十毫升,一斤为三百五十克,一晋升小麦约为一百八十克,何佃户租的一百二十亩每年要交八千斤麦子作租金。

    陈母李氏又问:“何佃户病好了没有?”

    小婵道:“听来福说好些了,尚未痊愈。”

    陈母李氏道:“那就减半吧,明日让来福去探望一下,送十斤茶油去,若日子还是艰难的话再酌减一些麦租。”

    小婵道:“主母真是太良善了,租种咱们陈家坞田地的佃户都托了主母的福气呢。”

    陈母李氏道:“天师道讲究修桥铺路行善,佛祖也要信众有慈悲心,眼看到的困苦,咱们能帮助一把是应该的。”

    陈操之看着母亲慈蔼面容,夕阳下映照下地满头白带着淡金色,心想:“母亲还会陪我走很长一段路的,会看到我钱唐陈氏列籍士族,会看到葳蕤和我拜在她老人家膝下——”

    ……

    五月十六,有个自称会稽栖光寺的行寻到陈家坞,求见陈操之陈檀越。

    陈操之到楼下厅堂见那行,行合什施礼道:“会稽栖光寺主持支度大师座下侍灵佑拜见陈檀越,奉吾师之命,来请陈檀越赴栖光寺交流佛法。”说着呈上支度书贴一封。

    会稽栖光寺与吴郡通玄寺、建康瓦官寺、龙宫寺,并称江东四大名刹,陈操之上次听~提起过,栖光寺主持支度大师是他方外之交,用“心无意”来解释“般若性空”,融合释典与玄学,在江东是除了支道林以外名气最大的佛学大师——

    ~在陈操之这里获知大乘佛教所谓的永恒不变地最高真理和万物之本体“真如”之奇论,当时便说去会稽请谢安出山时顺便要访栖光寺,与支度老和尚辩难,必让老和尚瞠目结舌、佩服不已,现在支度派侍来请陈操之去相见,自然是因为~在支度面前提到了陈操之的缘故,不然地话,支度又哪里知道钱唐有个陈操之!

    陈操之看了支度的书贴,就是邀他去栖光寺一晤,便问:“~参军是否已离开会稽?”

    侍灵佑一愣,答道:“灵佑不知~参军有没有离开会稽,~参军来栖光寺与吾师论佛法是上月二十一日。”

    陈操之道:“烦侍转禀支度大师,家母身体欠安,操之暂不能前去拜见大师,日后一定当面向大师告罪。”便去书房写了封回贴让侍带回去。

    陈母李氏听说来了栖光寺地名僧,赶紧来见,东晋时的栖光寺可比明圣湖畔地灵隐寺名气大得多,陈母李氏得知是栖光寺的方丈支度大师来请陈操之去相见,当即命陈操之前去。

    母命难违,可陈操之又实在不放心离开母亲身边,怎么也得等扬州名医杨泉来为母亲诊治过后、确定母亲身体无大恙,他才可以去会稽,但母亲认为支度大师相召,不去的话那就是罪过,这让陈操之很是为难,眼望侍灵佑求助。

    侍灵佑也瞧出陈母李氏身体欠佳,面色萎黄、唇鼻微现紫色,这是心疾的症状,便请陈操之借一步说话,说道:“陈檀越,吾师精通佛法,亦擅岐黄之道,陈檀越未曾耳闻吗?”

    陈操之心下一喜,古代高僧多有精于医道的,这也是为众生拔除苦难的最便捷之径,便道:“惭愧,我竟不知,那我便随侍去拜见大师,恳请大师来为我母亲诊治。”

    侍灵佑道:“吾师今年六十有七,身手矫健不逊于少年人,常常入东山从谢安石游,竟日清谈,了无倦色,但上门为人治病之事尚未有过,求医都要亲到寺中。”

    陈操之道:“家母气虚心促,坐不得车,行不得远路,这真是为难。”

    侍灵佑道:“灵佑此来,吾师叮嘱务必要请到陈檀越去栖光寺,看来吾师甚是看重陈檀越,若陈檀越好言相求,吾师想必也是会破例来此为令堂治病的。”

    陈操之当即决定,即刻动身去会稽栖光寺,叮嘱小婵好生照看他母亲,他五日内必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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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中注定似的,这会稽还得去,呵呵。

卷二 深情 十四、翩若惊鸿

    传汉明帝刘庄夜梦丈二金身、头悬白光的神人自西县驻锡集结,支度也是南渡高僧,佛寺都是那个时期修建的,其中著名的佛寺有隐岳寺、元化寺和栖光寺,栖光寺就在>县东南沃州山下。

    陈操之带着来震和荆奴乘牛车出,栖光寺行灵佑却是步行,陈操之并不知道栖光寺在>县,只以为是在会稽山阴县一带,此去不过一百四十里,当他得知栖光寺是在>东时,不禁蹙眉道:“钱唐去>县和去吴郡路程相差不远啊,五日内如何能够来回?”

    行灵佑道:“陈檀越不必担心路途遥远,吾师吩咐过了,若请到陈檀越,就到会稽东山谢安石别墅,本月二十日之前,吾师都在谢氏别墅。”

    陈操之问:“不知谢氏别墅距此有多少路程?”

    行灵佑侍奉名僧支度多年,言谈不俗,说道:“谢氏别墅在上虞县境西南,与山阴县接壤处,东山中、>溪畔,距此近两百里。”

    陈操之点点头,心道:“两百里来回,五天时间虽然紧迫,但早起晚歇也能赶回来。”便安心赶路,听车轮辘辘,又想:“原来谢氏别墅是在上虞县境内,无怪乎祝英亭会应邀参加东山雅集,不知祝英台还会不会巾与会?祝氏兄弟——不对,是祝氏姊弟,祝氏姊弟才华出众,应不在谢氏子弟之下——”

    赶车的来震这时说了一句:“小郎君应该还能赶上东山谢氏别墅的雅集吧。”

    行灵佑道:“吾师正是去参加东山雅集的,前后三日,要到十九日方散。”

    来震道:“今日是十六。还来得及。”

    陈操之道:“我是请支度大师为我母亲治病地。无暇参加丝竹雅集。”话虽如此说。心里还是觉得很遗憾。还有一种难以言明地疑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想明白。但究竟是件什么事。却又想不清楚。有时好象想到点苗头了。再深想时。却又茫无头绪。好比雾里寻芳探幽。一阵风来。雾气变幻。眼前景致就变了。陈操之一向思路清晰、长于思辩。这样混沌难明地感觉还真是少有——

    夏至已过。昼长夜短。正好赶路。天完全黑下来时。陈操之四人赶到了余县。歇息一夜。次日一早重新上路。过山阴县。古鉴湖水泊处处。与吴郡同为江南水乡。峰峦之秀更胜吴郡——

    王羲之游会稽。留诗云:“山上行。如在镜中游。”;王献之游会稽。说道:“从山上行。山川自相映。使人应接不暇。”;顾恺之从山阴还吴郡。人问山川之美。答曰:“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其上。若云蒸霞蔚。”

    陈操之虽然挂念着母亲地身体。心情抑郁。但从山上过。见山川如画。也不觉心怀一畅。

    行灵佑遥指兰渚山。说道:“陈檀越。那便是六年前兰亭雅集之处。”

    陈操之远望崇山峻岭、茂林修绣,追想永和九年地那次兰亭盛会,当时谢安、孙绰等名流都曾与会,行修之礼、饮酒赋诗,后来王羲之汇集各人的诗文编成集子,并写了一篇序,这就是著名地《兰亭集序》,王羲之乘着酒兴方酣之际,用蚕茧纸、鼠须笔疾书此序,通篇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有复重,皆变化不一,精美绝伦。

    陈操之默诵《兰亭集序》,心想:“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王羲之虽然旷达,对待死生与寿夭也是无法释怀的。”

    这日赶路直至夜里戌时,到达上虞县城东郊小镇东关,行灵佑言道:“东关距东山谢氏别墅只有二十里,明日上午可到。”

    五月十八一早,陈操之沐浴更衣,头戴黑漆轻纱小冠,冠带轻勒颌下,身穿细葛单襦,宽袍大袖,丰神

    走过东关小镇的街巷,引人注目。

    辰时三刻,陈操之一行来到>溪左岸,前面便是林木葱笼的东山,山峦起伏,方圆数十里,连带绕山而过的>溪,这一带都是谢氏别墅地领地。

    山脚下有别墅大门,好似寺院的山门,两边有几排木屋,有庄客看护,行灵佑道明来意,便有一名庄客带路,领着行灵佑和陈操之进入别墅。

    走过百余级宽大的石阶,数株高大的龙爪松夭矫迎客,这里地势又相对平坦,前行数十丈,便有一溜红泥短墙,围着一个小庄园,庄客进去不一会,就出来一个谢氏庄园的典计,朝陈操之一望,便满脸堆笑道:“这位便是钱唐陈郎君,度公昨日启程去了钱唐,陈郎君路上没遇到吗?”

    陈操之一愣,度公便是支度,只是如何去了钱唐?

    行灵佑忙问究竟,典计道:“度公得知陈郎君的令堂有疾,昨日便由我家遏郎君相陪,前往钱唐为陈郎君令堂诊治去了。”

    陈操之大喜,就想立即赶回去,好半路赶上支度大师,一道回陈家坞,却又想,既然到了谢氏别墅却不去拜见谢安,那实在太失礼,便道:“敢烦通报安石公,钱唐陈操之候见。”

    典计便领着陈操之从小庄园左侧地山道上去,走过一段平缓的斜坡,便听得丝竹管弦声穿林越树传到耳边,格外的缥缈动听。

    临崖山坡上,一座宽大的八面轩窗的木楼,木楼后面是大片大片地绣林,木楼左侧有一大丛蔷薇,蔷薇是春夏之交时开花的,但东山谢氏庄园里的蔷薇却向来开放得晚,现在已过了夏至,六月将近,这些黄色地、红色的蔷薇犹自竞相开放。

    典计进去通报,陈操之立在阶下,嗅着蔷薇地芬芳,听着楼内的乐曲,心里说了一句:“安石不出,如天下苍生何?”

    史载谢安曾问诸子侄,《毛诗》何句最佳?谢玄答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谢道蕴称“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谢安认为侄女谢道蕴有雅人深致,谢安自己选地是“谟定命,远犹辰告”,从这一句可见谢安的政治抱负,决不是甘心终老山林的,但上月~来请谢安出山,谢安到现在还是丝竹宴游,看来一时还没有出山从政的念头啊。

    陈操之忽然记起,当时与祝英台谈论《毛诗》时,祝英台也极赞“吉甫作颂,穆如清风”这两句——

    未容陈操之多想,楼中音乐突然静悄悄无声,随即便有两个美少年迎了出来,左那个面色微显苍白、容貌秀美的少年郎立在廊庑上,先朝陈操之上下一打量,才拱手道:“子重兄,家父有请。”

    陈操之还礼,步履从容,上了七级台阶,脱履进入木楼,只见锦幄虚张、几案罗列,座上十几位年轻子弟一齐朝陈操之望来。

    陈操之目不斜视,只看着北面而坐的那个身材秀挺的男子,这男子四十来岁,面如冠玉,三绺长髯,眼睛细长,眉梢上挑,开眼一视,目光莹澈,手执一把蒲葵扇,这男子两侧各坐数名女妓,衣香鬓影,花枝招展,一齐注目陈操之。

    陈操之朝那男子一揖到地,声音清朗道:“钱唐陈操之,拜见安石公。”

    这男子便是号称江左第一名士的谢安,这时徐徐起身,身高约有七尺四寸,比陈操之还高了半个头,高而不壮,秀挺不凡,目视陈操之,笑道:“自上月~嘉宾说起钱唐陈操之,这一个多月来,时时听到陈操之之名,今日得见,喜何如之——请坐。”

    陈操之也不就座,说道:“望安石公恕操之失礼,操之要立刻赶回钱唐,家慈身体欠安,我此来是为请度公为家慈诊治,方才得知度公昨日已然去了钱唐,便想即刻赶回去,特来禀知安石公,这便告辞。”说罢,又是深深一揖,再团团向座中人施礼,便即退出,大步而去。

    谢安走到长窗前,望着陈操之的背影,说到:“此子心念母病、目蕴忧色,然言谈举止依然一派从容,风仪之佳,难得一见。”转头向座中人道:“凝之、徽之,你二人说陈操之吹奏竖笛有桓野王风味,可惜今日不得一闻。”

    王徽之笑道:“陈操之翩若惊鸿、来去匆匆,安石叔父有憾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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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十五、黄绢幼妇

    东山别墅大门时,陈操之问那殷勤相送的谢氏典计~加安石公丝竹、书法雅集的,可有上虞祝氏子弟?”

    典计摇头道:“并无姓祝的。”

    陈操之点点头,心里朗朗如镜,往事种种分明,混沌模糊的感觉瞬间清晰,就好比那日在九曜山顶,看着一只无形巨手将西湖上的雾纱揭去,绝美西子显露处的娇躯——

    陈操之未再多问,与栖光寺的行灵佑步行离开谢氏别墅,沿>溪西行,来震驾牛车跟在后面,独臂荆奴坐在车辕上。

    溪古称舜江,后因孝女曹娥救父遂改名曹娥江,曹娥江流经>县、上虞的这一段就叫>溪,>溪以风景秀丽著称,两岸千涧争流、万壑竞秀、众流并注、山峦汇聚,树木以竹、松、杉为多,连绵青翠,常年不凋。

    行灵佑一路行来一路慨叹:“吾师真神僧也,竟预知陈檀越要来求医,昨日便先赴钱唐了,佛法神通,吾师常有示现。”

    陈操之微笑不语,虽知这并非支度大师能未卜先知,但心里也非常感激支度大师,年近七十高龄不惮辛劳前往钱唐,可知佛法不在于神通,而在于慈悲。

    东山口,>溪在此折而向北,陈操之四人则继续向西,忽听身后有人大叫:“陈郎君留步——陈郎君留步——”

    陈操之止步回头,就见一青衫芒鞋的汉子疾奔而至,却是四日前送信到陈家坞的那位祝氏健仆,因赶得急,气喘吁吁道:“陈郎君,请稍等一会。”也不说为什么,只是频频回头张望。

    东山口有一亭,名曹婢亭,亭如孤鹰展翅,下临>溪,可供歇息览胜,陈操之便走上曹婢亭,看亭下奔流的>溪水,在正午的阳光下细波跃金,风从对岸吹过来,清爽如茶。

    陈操之伫立亭上。他知道自己在等谁?

    大约过了一刻时。一辆油壁轻车从谢氏别墅方向驶来。到了路口曹娥亭下。先下来一个小婢。但过了好一会。也没见另外有人下车。

    陈操之走下亭去。那小婢冲陈操之施了一礼。轻笑着招呼了一声:“陈郎君——”这小婢陈操之认得。随祝英台到过吴郡。也去过陈家坞。名叫柳絮。想必是得名于“未若柳絮因风舞”之句。

    柳絮说道:“陈郎君。请再稍等一下。”

    就听油壁车里有人说道:“好了。”帘幕一掀。下来一人。青丝履、白绢单襦、束~巾。脸形稍微有些长。广额光洁。嘴唇轮廓鲜明。柳叶双眉精致。细长上挑地眼眸秀媚。凝视陈操之。说道:“还是习惯~巾男装与你相见。”眸光一转。又道:“子重。谢安石乃我祝氏远亲。是以我与英亭都来参加此次雅集。”

    眼前的祝英台未施脂粉、容颜恬静,就如小镇广那夜,虽然是男子装扮,但却是未加掩饰的女子的面容,这巾单襦还是方才在油壁车里换上的吧,只是为了匆匆赶来见他一面——

    陈操之现在已经知道祝英台是谁了,会稽东山谢道蕴、上虞祝氏祝英台,这都是不世出地才女,怎么小小上虞县在同一时期就出现了两位?祝英台、谢道,只能是同一个人。

    陈操之以前一直被梁祝传说所蒙蔽,对陈操之而言,祝英台的名气比谢道还大,在吴郡求学时,陈操之虽然对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祝英台有些疑惑,他从未把祝英台和谢道联系起来想,很难把这个身材高挑、性情高傲、辩难起来咄咄逼人、为听一曲不惜数百里奔波的祝英台与谢道联系起来,咏絮谢道只是故纸堆里单薄的形象,何如祝英台鲜明?

    那时陈操之还一直等着看梁山伯会不会出现,但梁山伯没有出现,那华亭道上,他倒象是梁山伯!

    若非被祝英台的盛名迷惑了陈操之的分析判断力,陈操之应该早就对祝英台的真实身份有心的,上次在桃林小筑,祝英亭与丁春秋争执谢道与6葳蕤这江东两大门阀娇女谁的才貌更胜一筹时,祝英亭就带着明显偏颇地语气说6葳蕤远远不及谢道,但丁春秋问祝英亭可曾见过谢道,祝英亭又支吾说未曾见过,当时被丁春秋痛快地反驳,而那个往常颇为护短的祝英台却一言不,看着弟弟被得哑口无言——

    还有,祝英亭匆匆离开吴郡回乡,除了因为知道~要去请谢安出山、祝英亭要抢先把这个消息告诉谢安之外,还会有其他原因吗?

    四日前祝英台派人送信邀陈操之去参加东山雅集,陈操之就隐隐猜到祝英台就是谢道了,不过不敢确定,方才又听那别墅典计说支度大师已经由遏郎君相陪去钱唐为他母亲治病去了,陈操之还能想不到祝氏兄弟就是谢氏姊弟吗?“封胡遏末”、谢家四骏,

    就是谢玄的小字,谢道与谢玄是同胞姊弟,所以~玄、而祝英台则是谢道无。

    陈操之心想,谢道地~装求学的惊世骇俗之举未尝没有乃父的影响,谢道、谢玄之父谢奕是谢安的同胞兄长,谢奕恃酒放旷,不拘小节,与桓温交情深厚,任桓温军府司马时,与桓温一同饮酒,桓温喝不过谢奕,就想逃避,但谢奕酒劲上来了,桓温走到哪里他就提着酒壶追到哪里,桓温没有办法,只好躲到妻子南康公主内院去,谢奕这才作罢,其时南康公主失宠,桓温难得来南康公主这里,所以南康公主大乐,说:“君无狂司马,我何由得相见!”——

    可是现在谢道还是不肯在陈操之面前吐露真实身份,说谢安是她祝氏远亲,想必是因为不日就要嫁与王凝之,此后再无相见之期了,所以干脆不点破,祝英台从此消失矣!

    谢道见陈操之定定地望着她不说话,幽黑深沉的眸子有着浓郁的惆怅之意,谢道不敷粉反而更光洁白皙的脸颊慢慢现出晕红,谢道才高傲世,辩难、围棋、音乐、书画,很少有哪个世家子弟在其中一项上能与她匹敌的,所以只有男子在她面前脸红,而她从没有为哪个男子羞红过脸,一霎时,心底久埋的柔情和脸上地红晕一起浮现出来——

    “子重——子重——”谢道含羞低唤。

    陈操之移开目光,一揖到地,说道:“方才在别墅,本想让人请出英台兄,当面向英台兄道谢,却又怕冒昧,只好怏怏而返。”

    谢道知道陈操之要谢她什么,敛去羞容,说道:“英台在陈家坞,深感陈伯母的慈爱,前日接子重回书,得知陈伯母身体欠安,英台亦是挂念,正好支度大师来东山,度公精于岐黄之道,我便恳请度公、让英亭相陪前往钱唐为陈伯母诊治——沗为知己,这岂不是应该做的,谢我何为!”

    陈操之道:“那我无话可说了。”

    陈操之的确是无话可说,谢道之情谊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谢道微微一笑,说道:“那就陪我到亭上小坐,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说罢,拾级登上曹娥亭。

    陈操之也随后来到亭上,谢道安慰道:“子重不须忧虑,度公医术高,不在稚川先生之下,陈伯母得度公诊治,定能药到病除。”

    陈操之是觉得宽心了许多,微笑道:“我别无话说,又想着谢谢英台兄了,见到英台兄,总想到一个‘谢’字。”

    谢道玉颊绯红,不看陈操之,望着>溪对岸,说道:“总会被你猜到地,倒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在你面前一直叫祝英台叫惯了。”

    陈操之道:“那我还是称呼你为英台兄。”

    谢道道:“如此甚好。”一偻忧思掠过心头,不去想这事,指着对岸道:“子重,那边有个曹娥祠,祠中有淳所书曹娥碑,乃汉隶精品,相传蔡中郎曾来访此碑,来到曹娥祠时已是暮色沉沉,乃手扪碑文而读,书‘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四字于碑阴,子重可知这八字何意?”

    陈操之笑道:“英台兄欺我读书少吗,这绝妙好辞之典都不知道了!”

    谢道莞尔一笑:“岂敢,子重读的书我很多都未曾读过,奇思妙想闻所未闻。”又道:“去年王右军曾来东山,也书写了曹娥碑,由县名匠吴茂先刻,这块碑记子重一定未曾见过。”

    陈操之道:“可惜今日无暇前去观摩,只有日后再来了。”

    谢道应声道:“待陈伯母身体康健后,你来,我陪你过>溪去看,亲手制两册拓本。”

    陈操之微感诧异,心道:“你不嫁到建康乌衣巷王家去吗,还能陪我去拓碑贴?”应道:“那好,若家慈身体转好,我八、九月间与徐邈同来。”

    谢道回头看了一眼陈操之的牛车,说道:“琅琊王氏兄弟也到过陈家坞听你吹竖笛吗?”

    陈操之道:“如你所知,敷衍了一曲。”

    谢道一笑,眸子斜睐,说道:“子重,你很会记仇啊,我上次说你吹笛送客近乎敷衍,你就记恨上了!”

    陈操之笑道:“岂敢。”又道:“原来那天牛车里坐着地是王氏兄弟啊,听我曲子时并未下车,这二人我在杜子恭的天师道场见过一面,王逸少之子,果然俊逸不凡。”

    谢道道:“王凝之草、隶俱佳,但为人迂腐;王徽之才华更胜其兄,只是我看不得他地放荡轻狂,若依我品评,王氏兄弟俱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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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良友佳人

    十六、良友佳人

    月十八,盛夏的正午,晴空一碧,万里无云,阳光无射下来,远山近树都在炎阳威力的烤炙下变得清晰和静穆,绕山而过的溪水波光粼粼,奔流不息,却还是带不走一丝暑气。『快』

    曹娥亭倚山临江,独占一片荫凉,此处地处东山山麓,地势比对岸高峻,可以望得很远,阳光朗照,对岸曹娥祠的斗角飞檐历历在目。

    陈操之听谢道说王凝之、王徽之兄弟俱不如他,那语气就好比当日祝英亭说“咏絮谢道”远胜“花痴6葳蕤”一样,都是明显带着一些偏袒的,陈操之自谦道:“王氏兄弟声名籍籍,我如何能比。”

    谢道这样当面夸赞陈操之,话说出口之后自己也意识到情感过于表露,微觉赧然,但见陈操之自谦,却又为陈操之辩道:“有何不如,无非是门第不如而已。”

    陈操之微笑道:“若世人都如英台兄这般惜才就好了。”

    谢道听陈操之口气略显沧桑,便侧头看着这个十六岁的美少年,记得二月间狮子山下初见,陈操之身高与她相仿,现在已经略高于她了,虽然她样样争胜好强,只是这个子是比不过陈操之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怎么努力都没有用的,谁让她是女儿身呢?

    谢道精致的嘴唇勾起一抹笑意,又想,这个陈操之真不象是十六岁的少年人,高挺的鼻梁给人清峻深沉之感,薄薄的嘴唇抿着,虽然颌下无须,却也极具成熟男子的魅力,眼睛看过来,那眼神深邃、清澈、洞明,又似亲近、又似疏远,还有似有若无的感伤,真是非常奇怪的感觉啊

    待看到陈操之扭过头去,而且俊美的脸庞血色凝聚,白里透红,谢道才醒悟自己有些失态,哪有这样忘我注视一个男子的!

    谢道为掩饰窘态,转头四望,想起一事,便朝立在亭下树荫歇凉地那个健仆一招手,那健仆快步走上来,谢道轻声嘱咐两句,那健仆应喏一声,转身朝谢氏别墅大步而去。

    曹娥亭方砖铺就的地面上摆放着三只蒲团,谢道跪坐在一只蒲团上,问:“子重刚才见过我叔父了是吗?”

    谢道跪坐着而他站着。陈操之不习惯。就去谢道对面蒲团端端正正地跪坐下。应道:“是。因为急着赶回钱唐。不免有些失礼了。”

    谢道道:“吴人说北人不论贤愚、只重门第。我叔父则异于是。叔父见你地行草书贴。赞叹久之。看了你写地《一卷冰雪文》。时时捻须微笑。说道‘这个陈操之。真妙人也’。又听我和阿遏。就是英亭了说起你地竖笛曲。叔父更是企盼聆听。你这回入门一揖而去。可把我叔父曲瘾勾上来了。叔父最喜音律。居东山十余载。笙歌不绝。前日已派人去县请戴安道来”

    陈操之问了一句:“戴安道?”

    谢道道:“江东有两个安道。一个张墨张安道、一个戴逵戴安道。都是书画大家。戴安道是后起之秀。他日名声必在卫协、张墨之上。又且精通音律。善鼓琴。我地七弦琴就曾蒙戴安道先生指教”

    陈操之试探着问:“戴安道。是否就是王子猷雪夜访戴地那个戴安道?”

    谢道展颜倩笑,双颊梨涡乍现,说道:“原来子重也知王徽之雪夜访戴之事!”

    陈操之心道:“原来这事已经生了。”说道:“略有耳闻,不知其详。”

    谢道说道:“这是前年冬月的事,王徽之在山阴王氏庄园,每日习字弹琴,喝得酩酊大醉,有一次醒来时现夜里下了大雪,推窗一望,银妆皎然,就一面喝酒一面诵左思《招隐》诗二,油然想起隐居溪的戴安道,等不得天明,即命舟前往,第二天来到戴氏草庐前,却不去见戴安道,自顾返回了,人问其故?答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上次六百里闻笛,雅人深致更胜王子猷,只可惜多了我那一曲,若至吴郡不见陈操之而返,那就善哉了。”

    谢道忍不住笑得梨涡频现,说道:“我非王徽之,六百里赶来了,总要听到你的竖笛曲才甘心,子重那日正欲起程回乡是吧,就是追到钱唐我也要听了曲子才罢休。”

    以前在吴郡同学,谢道很少笑,想必是为了掩饰这两个妩媚的梨涡吧,现在无拘无束地笑着,梨涡忽隐忽现,好似水面荡起地涟漪,笑容真是很美,陈操之垂下目光,看着谢道的膝盖,说道:“王子猷诚旷达之人,所思之戴未必就是所见之戴,相见不欢,转增烦恼,是以造门而不入。”

    谢道道:“这固是一种说法,但从中亦可看出王徽之乃有始无终之人,不可托以大事。”

    其实这有始无终的话是谢安说的,这次王凝之、王徽之兄弟造访东山谢氏别墅,就是来向谢道求婚的,王羲之儿子多,王凝之、王徽之正当年,又都仰慕谢道才貌,王羲之就让他二人一齐来东山让谢安、谢道任选其一,落选地那位就娶谢安或者谢万的女儿,但谢道迟迟未表态,谢安一向宽容,也不逼她,但却以雪夜访戴之事说王徽之有始无终,看来谢安是想让侄女嫁给王凝之的

    陈操之抬眼望着谢道,说道:“若英台兄奔波数百里,却是见了一个俗人、听了一支俗曲,那岂不是失望。”

    谢道凝视陈操之的眼睛,说道:“可是我没有失望,是惊喜啊。”

    溪两岸,炎阳普照,独有这六角飞檐的曹娥亭清静又清凉,就好比一口幽深的井,井中人对坐,不是坐井观天,而是心有灵犀

    陈操之立时警觉,这井太深,他要陷下去了,扶膝而起,说道:“英台兄,我要赶路了,再晚不能在钱唐之前赶上度公和英亭兄了。”

    谢道端坐不动,说道:“我不会耽误你的事,请再坐一会。”

    陈操之就又在蒲团上跪坐着,这回只看谢道双膝,还有搁在膝盖上地纤长莹白的手指。

    谢道道:“子重,上次在小镜湖畔,就是那个月夜,我曾问你之志向,你说‘我之志,不可说,小,只在眼前,大,则在天下’”

    陈操之心道:“你还真记得牢啊,一字不差。”点头道:“是。”

    谢道道:“子重不

    做一个皓穷经的寒门儒师,你的大志向我且不问,前,有何打算?或许我可以帮你参谋一下。”

    谢道目光真诚,这是个坚定地而且有主见的女子,应是知心人。

    陈操之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钱唐陈氏源出颖川,不应屈居寒门,我现在就是要让钱唐陈氏回归士籍。”

    这件事陈操之只对嫂子丁幼微、和四伯父陈咸说过,谢道是第四人,就是6葳蕤那里也未曾说起过,倒不是与6葳蕤隔阂,而是在6s里他根本没想起这些,6葳蕤只是一心相信他能娶她,而他呢,只有两个字努力。

    谢道点头道:“不错,只有回归士籍,方能一展才识嘉宾如此赏识你,想必也对你有期望?”

    希望他以后入桓温军府之事,这涉及桓温和,不便多说,陈操之应道:“是,参军也认为我必须先列籍士族。”

    谢道喜道:“有嘉宾助你,此事可成,只是你若得桓大司马之力而入士族,必引起北地和三吴士族对你地猜忌,要知道,桓大司马虽然权重,但各大士族也并不都服从他,掣肘之事多有,这个你要小心,莫要升上了士族,却依然处处碰壁。”

    陈操之心中惕然,谢道才识高,这个他还真是没有考虑过,若以为入了桓温军府就能平步青云,想法难免有些天真,北地门阀和江左士族,以及西府与朝廷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实在不大了解,点头道:“英台兄提醒得是,我一定会小心谨慎地。”

    这时,谢道突然问了一句:“子重入了士族,就可以娶6葳了对吧?”

    陈操之一愕,这是谢道辩难时的风格,奇兵突出,让人防不胜防

    谢道扭头朝来路看了一下,缓缓起身,说道:“就是入了士族也很难啊,子重。”

    陈操之觉得自己有必要表态,模糊暧昧是害人,应道:“是很难。”

    谢道瞥了陈操之一眼,勉强笑了笑,说道:“食盒已经送到,子重用罢午餐就可以上路了。”

    陈操之起身一看,一个健仆步行、一个庄客挑着一担食盒,向曹娥亭行来,原来谢道方才吩咐那健仆回别墅是为了给陈操之四人准备午餐,其中一份还是斋饭。

    谢道道:“子重,那我回去了,代我向陈伯母问安。”

    陈操之一向机辩,这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深深施礼,陪着谢道走下曹娥亭,猛烈地阳光顿时倾泻下来,让人有短暂的晕眩之感,身边这颀长的身影虽是巾襦衫,但行步之际,隐现长腿细腰的轮廓,有绰约之姿

    谢道蕴走到油壁车前,回眸望着陈操之,问:“子重可还有话说?”

    这真象是永不能相见地离别了,陈操之觉得眼睛酸涩,问道:“还能不能再见英台兄?”

    谢道细长眸子浮起笑意,问:“子重以为呢?”

    陈操之道:“应该还能再见。”

    谢道道:“那就是了,我说过与子重终生为友的。”说罢,帘上车。

    那个名叫柳絮的小婢深深看了陈操之一眼,摆手道:“陈郎君,一路平安哦,若老夫人身体好些了,请派人告知我家娘子一声。”

    陈操之道:“我会亲自来相谢。”看着油壁轻车缓缓驶动,猛然记起一事,唤道:“英台兄且慢”

    油壁轻车停下,谢道从车窗里露出半边脸,却已是除去了巾、解散了髻,长披垂下来,小婢柳絮跪在她身后,正准备为她梳妆,回别墅总要换回女子妆扮啊,这见一回陈操之,可知有多费神。

    车窗外阳光耀眼,谢道一手遮在额前做凉篷状,心怦怦直跳,问:“子重何事?”

    陈操之走近前,问道:“令叔父谢豫州不日就要北征吗?”

    谢道很奇怪陈操之怎么问起这个,点头道:“是,我四叔父屯兵下蔡,等候朝廷命令。”

    陈操之前世未曾读过《晋书》,对谢万北征的了解仅限于《世说新语》及其相关注释,只知道谢万这次兵败之后被削去官职、免为庶人,翌年抑郁而逝,陈郡谢氏经营多年的根基豫州从此被桓温划入他地势力范围圈,陈郡谢氏面临空前危机,所以谢安不得不出山。

    这时陈操之面临的第一次历史大事件,他自感位卑言轻,有些事就算事先知道会生,以他现在的身份也是无能为力的,预言者的下场往往可悲,但谢道是他知己,若不提醒一下于心不安,说道:“此番北征只怕难有胜果,谢豫州不得不慎。”

    谢道凝眸注视陈操之,若是别人说这话,她早就反唇驳斥了,这时却微笑道:“子重,你何时又懂得用兵之道了?这是对你说的吧,嗯,我三叔父亦有此忧,我三叔父会写信提醒我四叔父的,谢谢子重。”

    陈操之目视油壁轻车离去,心道:“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非我所知。”

    那谢氏庄客留下那一担食盒也回去了。

    陈操之、来震、荆奴,还有栖光寺行者灵佑,就在曹娥亭下用罢午餐,然后启程,陈操之登车时,看到溪上游一舟飘来,隐隐传来七弦琴地声音,琴声仿佛是夏日清风,让人神清气爽

    陈操之坐到车厢里,心道:“这鼓琴的想必就是戴逵戴安道了,是应邀参加谢安东山雅集的,雪夜访戴不见戴,这回总要见上了。”又想:“谢道嫁给王凝之之后还能与我为友吗?嗯,应该是可以的,史载王献之与客辩难,理屈词穷,谢道乃张布幔坐于屏风后代替小郎王献之与客辩难,客人甘拜下风我以后再见谢道就要隔着帷幄和屏风了吧?”

    有儿歌唱道“三轮车,跑得快,上面坐着个老太太,讨五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怪。”

    小道昨日单章说月票达到七百就更新七千字,没想到书友们这么热情,现在过八百票了,小道非常感动,这是第一更四千字,另三千字会在凌晨一点半左右贴出,明天继续六千字更新,不努力对不起书友们的支持。

卷二 深情 十七、先天之疾

    月十九日傍晚,陈操之一行四人终于在余暨县赶上了与谢玄,谢氏仆役将一家小客栈包下,洒扫后请度公和遏郎君入住,陈操之赶到时,谢玄刚陪支度用过饭。

    此时的谢玄,也不敷粉了,但身上的一品沉香味依旧,长身玉立,瘦削挺拔,两眉斜挑,英气逼人,见到陈操之,喜道:“子重兄赶到了。”便引陈操之去见支度大师,行灵佑已叩见度公,将去陈家坞请到陈操之去东山谢氏别墅之事一一说了。

    陈操之拜见支度大师,感谢大师远道来为母亲治病。

    两盏油灯光影晕黄,清癯苍老的高僧支度盘腿)坐在灯影里,目光慈和,注视着陈操之,道:“陈檀越尚未用饭吧,请先去用饭,然后老再与陈檀越叙话。”

    陈操之便去用了饭,匆匆沐浴后散披襟来见支度,支度依旧在灯影里坐定,似乎一动不曾动。

    陈操之在谢玄身边坐下,老僧支度开口道:“陈檀越,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十二因缘,众生枷锁,何由得脱?”

    陈操之道:“母氏劳,忧心难释。”

    支度微微一笑:“陈檀越是性情中人,却不知如何得悟‘真如’?”

    陈操之道:“世人终日口念般若,不识自性般若,犹如说食不饱,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终无有益。”

    支度头颅微耸,合什念佛,连称:“善哉!善哉!”乃问:“何谓自性般若?”

    陈操之道:“只在目前。”

    支度问:“既在目前。老何以不见?”

    陈操之道:“大师有我故。所以不见。”

    支度陷入沉思。这是后世禅宗大师地语录问答。对于从未接触过《坛经》“真如”理论和《金刚经》“我执、我相、无我执、无我相”理论地老僧支度来说。仿佛#灌顶。雪白长眉抖抖瑟瑟。说道:“无汝无我。能见道否?”

    陈操之道:“无汝无我。阿谁见道?”

    老僧支度有些糊涂了。既要“无我”才能见自性般若。可陈操之又说若是连“我”都没有了还以什么来见自性般若呢?看来这个“无我”并非真地“无我”。而是要放下我所执著地东西——

    老僧支度笑道:“看来陈檀越也是放不下的。”

    陈操之道:“是,有劳大师了。”

    支度道:“陈檀越对老衲启多矣,甚好,陈檀越回房休息去吧,明日一早赶路。”

    陈操之与谢玄退出支度大师的客房,见月色甚好,谢玄道:“子重兄,你我且到后院漫步如何?”

    陈操之便随谢玄到客栈后院,后院有几株榆钱树,一串串金黄色的榆钱垂挂着,有微带苦涩地清香。

    谢玄先问了陈母李氏地病情,宽慰了陈操之几句,然后问:“子重兄在东山别墅见到了哪些人?”

    陈操之道:“匆匆拜见了安石公,后在曹娥亭见到了英台兄。”

    谢玄霍然转头,盯着陈操之,徐徐问:“你还是以英台兄相称呼吗?”

    陈操之道:“是,还是觉得称呼英台兄更合适,令姊也这么认为。”

    谢玄笑了起来,问:“子重兄何时识破家姊身份的?家姊说到过陈家坞,这事只有我知道,三叔父那里是不敢让知道的。”

    陈操之道:“是到了东山别墅才知道的,别墅典计说度公由遏郎君陪同前往钱唐了,我虽寡闻,岂有不知遏郎君是谁,这才恍然大悟。”

    谢玄笑道:“原来是被那典计道破的,哈哈,家姊妆扮男子,言行毕肖,在吴郡三月,无人知其是女子,若不是这次令堂之病,子重兄恐怕也不会知道她是女子吧。”

    陈操之微笑不语。

    谢玄问:“子重兄在东山见到王凝之、王徽之兄弟否?”

    陈操之道:“匆匆来去,未由得见。”

    谢玄目视陈操之,说道:“王氏兄弟此番是来向我阿姊求婚地,两兄弟任由我阿姊挑选——”

    陈操之淡淡道:“王氏兄弟皆负盛名,二选一也很难挑选啊。”

    谢玄道:“王氏兄弟到陈家坞听了子重兄的竖笛曲后,甚是赏叹,说桓野王赠笛之人果然名下无虚,我三叔父也亟盼得闻——”

    说到这里,谢玄站定身子,向陈操之一揖道:“陈郡谢玄,字幼度,见过子重兄,从此真正订交。”

    陈操之还礼,序齿二人同年同月生,谢玄比陈操之小了十一日,执手相望,会心一笑。

    陈操之望着这位日后北府兵地创建、~水之战的统帅,此时脸庞犹有稚气,不曾敷粉,英气展露,这是必须结交的人物啊。

    话依旧傲气十足:“我与家姊一般,只重人才不看寒门也的确少有出类拔萃的人才,子重兄是罕见的,我敬子重兄,不敬寒门。”

    陈操之道:“寒门并非没有人才,而是缺少展现其才华地场所。”

    谢玄道:“子重兄不就脱颖而出了吗,真要有才,不论士族还是寒门,总会为世人所知的。”

    陈操之心道:“寒门子弟要出人头地,可比士族子弟难上百倍。”

    谢玄兴致勃勃道:“未想子重兄对佛学亦有研究,甚佩!若子重兄有兴致地话,我想与子重兄谈玄,以前有家姊在前,我插不上嘴,唉,有个强悍的阿姊有时也是很郁闷地。”

    陈操之笑了起来,不忍拂谢玄兴致,便在月下就《周易》“圣人以神道设,而天下服矣”展开辩难,没有阿姊谢道在场,谢玄才有机会充分展示自己的辩才,果然学识丰赡、心思机敏,与谢道相比,稍逊锐利而已。

    二人直谈到月到天心才各归客房歇息。

    次日一早,三辆牛车离开余暨县向钱唐驶去,于正午时到达陈家坞,陈操之五月十六日动身去会稽东山,今日是五月二十,前后正好五日,虽然赶路辛苦,但顺利请来了支度大师,心下宽慰,亦不觉得劳累。

    陈母李氏见到名传遐迩地度公亲来陈家坞,甚是高兴,她还不知道儿子请度公来给她治病的。

    支度大师看了陈母李氏的面色和唇色,问道:“女檀越是不是常有心悸失眠?”

    陈操之在一边道:“母亲,度公精通佛法,医术亦是圣手,母亲这失眠心悸之疾可请度公慈悲诊治。”

    老僧支度为陈母李氏切脉久之,说道:“无妨,无妨,女檀越多休息、勿劳累即可。”然后来到陈操之书房,谢玄正在书房饶有兴趣地看宗之和润儿写字。

    支度便未进书房,对陈操之道:“觅个清静处,老衲要与陈檀越细谈。”

    陈操之一听,一颗心立时提了起来,引着支度来到亡兄陈庆之的书房坐定,小~上茶后侍立一边,陈操之让小婵先出去,神色凝重地看着老僧支度,企盼他说出吉言。

    支度问:“陈檀越,令堂之疾似乎由来已久了吧?”

    陈操之道:“是去年才得的病,当时晕眩得无法安坐,得葛稚川先生开了一个方子,服用后起先有效,今年以来却失效了。”

    支度看了葛洪开的那个“生地黄”的方子,点头道:“葛稚川是知道令堂病症的,他未曾叮嘱过你什么吗?”

    陈操之心悬了起来,说道:“葛师叮嘱我今年五月后莫要外出。”

    支度叹息一声,说道:“是了,葛稚川医术在我之上,他束手无策的疾病老衲亦无能为力。”

    陈操之顿时喉咙干,声音涩:“请度公明示。”

    支度说道:“令堂之疾是与生俱来的,本来这种心疾之人是不能生育孩子的,分娩时极易心跳过而夭亡,但令堂却坚持过来了,实乃奇迹—”

    盛夏五月,陈操之手足冰凉,度公所言他完全明白,母亲这是先天性心脏病啊,先天性心脏病是不能生育孩子的,倒不是说疾病会遗传,而是如度公所说分娩时极易心跳过而死亡,但母亲却平安生下了两个儿子——

    陈操之记起来了,英姑有一回说起过,母亲生他之时昏死了过去,后来得杜道的符水才醒转过来。

    陈操之哽咽道:“度公,可还有什么法子可想的?”

    老僧支度道:“陈檀越切莫悲伤,令堂有先天之疾却能活过知天命之年,又何尝不能继续求活?老衲开一个方子,让令堂每日煎服,小心调养,或可延年益寿。”

    陈操之连连点头:“度公所言极是,我母亲一定能长寿的。”又问:“那稚川先生的生地黄丸还要不要服?”

    支度道:“既已无效,就不要再服用了。”

    陈操之又道:“在请度公之前,我派了人去吴郡请名医杨泉,不日将到,请度公莫要见罪。”

    支度丝毫不以为忤,说道:“让杨泉来为令堂诊治一下也好,杨泉是专门行医的,所见更广,或另有奇方也未可知,不过在杨泉开方之前,你把老这个方子取出让他一并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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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十八、鹅毛笔与筹算

    度与谢玄在陈家坞歇了一夜,五月二十一日一早去了灵隐寺,支度原说不需陈操之相陪,但陈母李氏一意命陈操之要好生敬侍度公左右,陈操之岂能不遵母命。

    灵隐寺住持真如长老久仰度公大名,执礼甚恭,陪着支度登飞来峰、参拜了理公塔,设饭款待。

    午后,支度与谢玄离开灵隐寺回会稽,陈操之殷殷相送,谢玄并不知陈母李氏病情有多重,见陈母李氏言行无碍,以为只是小恙,又有度公医治,岂有不愈之理。

    谢玄道:“子重兄,你一对侄儿、侄女好生可爱,得知我是月初来的那位祝郎君的弟弟,对我就甚是亲热,还问我那位祝郎君怎么没有来?哈哈,子重兄还得继续帮我在他二人面前隐瞒,依然是祝氏兄弟啊。”

    陈操之微笑道:“僻居坞堡,少有客来,小孩子就格外好客。”

    谢玄道:“令侄女陈润儿聪慧异常,昨日就‘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与我辩难,口齿伶俐,说夫子此语中的女子是专指卫灵公夫人南子、小人是指宦雍渠,而并非天下女子皆不逊或怨,古来知书达礼的女子何其多也——说得我甘拜下风,难怪家姊说子重有个小侄女象她幼年时,让我这次来见识见识,果然名不虚传。”

    陈操之道:“宗之与润儿兄妹两个常常相互辩难,宗之每每理屈词穷。”

    谢玄笑道:“我幼时也被家姊欺负得苦,家姊词锋太税利了,招架不住,对了,子重兄还不知道吧—”谢玄压低声音道:“这次度公不请自来陈家坞为令堂治病,乃是家姊就《庄子遥游》与度公辩难,赢了度公,度公才爽快答应前来的,不然的话,度公江左高僧,法驾岂能轻动,总得等着子重兄亲自去请才会启程吧。”

    柳叶眉斜挑,细长的眸子清澈有神,笑起来精致地唇线勾勒,梨涡隐现—

    陈操之道:“无以为报,待家慈身体康健一些,我携柯亭笛来东山拜见安石公,一曲相谢。”

    三辆牛车、六个仆从绕过武林山。来到山北歧路口。向北是去陈家坞地路。向东是去余暨、山阴之路。

    支度下车对陈操之道:“陈檀越。不必再送了。日后有暇请来栖光寺探望老僧。共论般若和真如。”

    陈操之恭敬道:“自当来谢度公。”

    支度见陈操之俊美容颜隐含忧色。乃道:“人生之苦。莫过于老苦、病苦、死苦。生死轮回。缘起缘灭。无常世间。谁能久留?陈檀越具宿慧。想必不会为五欲所迷。否则于生死无益。只徒增令堂之苦。”

    陈操之合什道:“谢度公指点。小子明白了。”

    送走了度公和谢玄,陈操之回到陈家坞,陈母李氏已服了一剂度公开出的药汤,自言心跳气促缓解了许多,陈操之略略放心,母亲应该是那种最轻微的先天性心脏病,既然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以后只要精心调养,想必也能再保几年平安,他不能显得忧心忡忡地样子,不然母亲会担心地,这个时候,平和的心态比医药更管用——

    夜里,陈母李氏睡下后,陈操之在书房读书习字,小婵在一边相陪,执一把蒲葵扇,轻轻为陈操之扇凉。

    陈操之道:“小婵姐姐,以后家事你作主便是,不要再向我母亲禀报了,有为难的事就与我商量。”

    小婵应道:“好。”又道:“若有积德行善之事,好比上次减免何佃户麦租的事,还是禀知老主母吧,老主母乐意积德行善。”

    陈操之点头道:“嗯,小婵姐姐善解人意,以后要多辛苦小婵姐姐了。”

    小婵凝视陈操之,说道:“辛苦倒不怕,只是我不精筹算,来福叔也不会筹算,收租纳粮时好费劲。”

    陈操之曲指弹了一下自己额角,笑了笑,说道:“小婵姐姐,我会一种筹算术,简单易学,我教给你吧。”

    小婵虽不明白操之小郎君怎么又会筹算术了,但听说小郎君要教她,就非常快活,这样就能和操之小郎君多相处一会了。

    小婵识字,是丁幼微教她的,能诵毛诗和论语,但字写得很糟,毕竟少有练字地机会,提笔写了“壹23”,歪歪倒倒,粗细不均,很是难看。

    小婵羞红了脸:“操之小郎君,我不行的,我太笨了。”

    陈操之鼓励道:“小婵姐姐很聪明地,你别急,明日我另外制一支笔给你试试看。”

    次日,陈操之让来震去拔三根白鹅的大翅羽毛来,将羽管内的油脂除去,晾干,让羽管变得坚韧,这鹅毛笔就算是制成了,陈操之执鹅毛笔在砚上蘸了墨水,在麻纸上

    —

    小~、青枝、宗之和润儿都在边上看,但见这鹅毛笔写出来的字笔致纤细匀整,虽无提顿藏锋之美,但好在方便易学。

    陈操之移坐到一边,对小~道:“小婵姐姐,你来试一试,以后就用这个记账,又快又方便。”便教小婵握笔姿势,让她学着写。

    小婵又紧张又快活,执鹅毛笔的手微微抖,鹅毛笔管捏得太紧,墨水一滴滴落在了麻纸上,青枝和润儿都笑,小婵瞪了她二人一眼,面对陈操之时,脸就红了,说道:“我真是笨死了,操之小郎君不要笑我。”

    陈操之耐心地教小婵,手把手的教,可怜地小婵杏脸通红,脑袋晕晕乎乎的,虽然心里对自己说要认真学、要认真学,偏偏聚不起心神,操之小郎君说地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就是心慌意乱、领悟不了——

    润儿在一边瞧得好着急,说道:“小~姐姐,让润儿写几个字试一试。”接过鹅毛笔,很顺畅地就用写了八个字——“呦鹿鸣食野之苹”,说道:“很好写啊,小婵姐姐。”

    小婵难为情道:“润儿小娘子聪明,我笨。”

    陈操之也觉自己不大适合教小婵,便道:“润儿,你把掌握的诀窍向小婵姐姐说说。”

    润儿便把方才丑叔说地又对小婵说了一遍,怪哉,这回小婵就很快掌握了执笔的姿势和捏笔地轻重,写起字来也方方正正了,润儿这个小精灵冲陈操之眨眨眼,表示她明白这是为什么?

    小婵也觉得自己单独与操之小郎君在一起会变得笨拙,便请润儿小娘子与她一起学筹算,润儿很乐意,眼望丑叔。

    陈操之道:“那就一起学吧,润儿领悟得快可以教一下小婵姐姐。”

    陈操之这么说,小婵并无丝毫被轻视的感觉,因为润儿小娘子的聪明是出了名的,能为师嘛。

    宗之道:“丑叔,我也要学。”

    陈操之道:“宗之和润儿就不要学用鹅毛笔写字了,还是用毛笔,鹅毛笔是记账用的,我教你们三个筹算。”便先将与一至十相对应的阿拉伯数字教给他们,再教他们简单的四则运算,主要是教他们列算术竖式,润儿和宗之领导能力极强,小婵也不错,五天时间就基本掌握了四则运算的基本法则,乘除法口诀也背熟了。

    陈操之出了一道题“今有黄金一斤,直钱一十万,问一两直钱几何?”

    小~、宗之、润儿各列竖式,三人全部答对:一两黄金值六千二百五十钱。

    宗之、润儿虽然学会了,但还不知道这个筹算能派上什么用场,小~最快活,下月跟着来福去收麦租时就轻松了,自去把以前的帐簿取来一一用新方法运算,果然又快又准。

    陈母李氏也来看两个孙儿和小婵学筹算,摇着头笑道:“丑儿这筹算术哪里学来的啊,娘可从来不知道你还学过这个?”

    陈操之便推说是在初阳台道院看到的一本古算经,从那里学得的。

    五月二十六日傍晚,冉盛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冉盛与来德是本月十一去的吴郡,前后才半月,怎么就他一个人回来了?

    冉盛脸膛晒得黑里透红,长途赶路归来,丝毫没有疲惫之感,依旧精神如虎,接过荆奴端来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了一气,然后向陈操之禀道:“小郎君,我和来德哥起早摸黑的赶路,每日步行一百里,第七天就赶到了吴郡,到太守府求见6太守,呈上小郎君的书信,6太守说名医杨泉已于半月前回扬州了,当即写了一贴,派6府管事与来德哥一起去扬州请名医杨泉,因扬州来回要费些时日,所以6太守就让我先回来告知小郎君一声——小郎君,这是6太守的回书。”

    陈操之看了6纳的回信,心里甚是感激,想到6葳蕤,心里又有些不安,问冉盛可曾见到6氏小娘子?冉盛道:“未曾见到,可能是在华亭吧,可惜我这次没走华亭那条路,不然应去告知6氏小娘子一声,要不我明天再往华亭一趟?”

    陈操之忙道:“不必不必,小盛辛苦了,好生歇着去吧。”

    陈操之见母亲这些日子身体还好,虽然照样睡眠浅、容易心悸,但并未有日趋严重的苗头,也就不急,静等杨泉到来,支度大师说得对,杨泉是专门行医的,见多识广,让杨泉来为母亲诊治也可与支度大师诊断的结果相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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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熬到凌晨二点,今天熬不了夜了,只有一章了,抱歉,明天小道不用上班,明天更七千字。

卷二 深情 十九、免状

    家坞土石夯筑、上下三层,底层高达丈八,约合后二层也有丈二高,所以连接楼层之间的板梯就显得颇为高峻,尤其是对于陈母李氏这样体弱的老年人,上下楼梯就很是辛苦。

    陈操之征得母亲同意,在二楼收拾了两个房间,他与母亲和英姑比邻而居,这样母亲到楼下散步就可以少爬一层楼梯,陈操之本想与母亲住到底楼去,但考虑到底楼潮湿,而且日照短暂,就折中选了二楼。

    陈母李氏感着儿子的孝心,很是高兴,每日傍晚由儿子和老丫环英姑陪着,到坞堡外柳林边散步,说些陈年旧事,意态安祥。

    五月底、六月初,是刈麦之时,整个陈家坞都忙碌起来,来福父子三人更是起早摸黑,佃户刈麦他们也不得闲。

    西楼陈氏有二千多亩地,有一千五百亩种的是麦,二十三户佃农,这时都忙得热火朝天,妇人、童子箪食壶浆送到田头,让丈夫、父亲、叔伯、兄长饮食,赤日炎炎,汗滴热土,辛苦诚然是辛苦,但因为主家仁慈、每亩麦租比一般行情都少二十升,遇有灾荒、疾病,主家还会酌情减免田租,所以佃农都觉得日子有奔头,吃饱穿暖、交了田租赋税之后还能有些盈余,附近农户都羡慕陈氏的佃户,说遇上了好主家。

    麦、晾晒、碾麦、扬麦、计租、归仓,这一通忙下来,要到六月底,而佃农还要抢种水稻,这时的水稻产量低,但价比麦贵。

    六月二十一这日正午,来福从玉皇山那边回来,上二楼向陈母李氏禀报今年麦收之事,今年收成比去年好,众佃户都是欢天喜地,日夜抢收,现在基本收割上来了,正碾麦、扬麦——

    “爹、娘,小郎君,我回来了!”

    头戴竹笠、足穿草履的来德大步走了进来,来到檐下荫凉处,摘下绣笠扇风、用袖子擦汗,他母亲曾玉环见儿子满头大汗归来,大喜,来德这次去了一个多月了,独自在外,真是让人惦念,赶紧端水让儿子先洗一把脸——

    陈操之从二楼房间走了出来,凭栏道:“来德回来了,辛苦了,杨先生请到了没有?”

    来德仰头道:“杨神医到了。差不多已经过了三里外那片松林了。我先赶回来报信——”又轻声问:“小郎君。老主母身体还好吗?”

    陈操之道:“还好。来德你随我去迎接杨太医。”

    冉盛正被润儿看管着习字。听到来德回来了。总算有理由了。飞快地跳下楼来。拉着来德问这问那。

    来德见陈操之下了楼。说道:“小郎君。那刘郎君这次也来了。”

    “尚值吗?”陈操之很是高兴。便向母亲说了一声要去迎接。陈母李氏道:“丑儿你又请了哪里地神医来啊。娘身体不是还好着吗?”

    陈操之道:“娘。这位杨神医是扬州人。与刘尚值相识。想必是这次听来德说你老人家身体违和。尚值便请杨神医一起来看望。”

    陈母李氏点头道:“嗯,丑儿快去相迎吧,人家远道而来,莫要失礼。”一面命曾玉环及其长媳赵氏赶紧多备几样菜肴。

    陈操之带着来福、来德还有冉盛出坞堡往北迎出半里多路,就见烈日下两辆牛车迎面驶来,车边还有两个步行的随从,前面那辆牛车先停下,下来地是高大健壮的刘尚值,还有他的贴身侍婢阿娇。

    刘尚值遥遥向陈操之作了一揖,便向后面那辆车里的杨泉说着什么,广陵名医杨泉也下了车,圆脸、微胖、扁平鼻梁,眉毛很长,几乎要遮到眼睛,年龄在五十开外。

    陈操之快步迎上去,隔着数丈便向杨泉深深一揖,又紧走几步,拱手道:“如此暑日,杨太医千里远来,操之不胜感激,先生请上车坐着,宅还在半里外。”

    杨泉向陈操之还礼,含笑打量这个名声远扬的寒门美少年,扬州内史~希就是因这少年而气得大病一场的,此子在吴郡声名之盛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扬州、建康俱有此子逸事流传,散骑常侍全礼、大司马参军桓伊、吴郡太守6纳都极为赏识这个陈操之,新近又传言~与这个陈操之一见如故、抵足夜谈——

    名医也如名士,也是要蓄养声望的,那些局促于乡闾、声名不出本县地医生当中也颇有医术高之辈,何以无籍籍名,就是不善养望,杨泉是很懂这一点的,他原是尚药监的太医,因与太医令不睦,辞职归广陵,一向只为高门显贵治病,为一个寒门老妇奔波一千多里,他杨泉自问没有这么高尚地医德,若不是看6太守的面子,单凭陈操之还是请不动他的,但此时一见面,杨泉心里便暗赞一声,他游走于士族公卿之门,阅人多矣,似这般风仪的美少年难得一见,只有王右军第七子王献之可以与这个陈操之媲美。

    寒暄数句,杨泉便坐回车上,这阳光实在毒辣,金针般直扎下来,他晒不住。

    陈操之与刘尚值步行,刘尚值先问陈操之母亲身体情况,得知平安,便露出了往日嬉笑本性,与陈操之轻松谈笑,说道:“子重,你的六品免状已经领到,我还代丁春秋也一齐领了,这次带了回来,昨夜就是在丁氏别墅歇地夜,一早赶过来。”

    陈操之得知自己终于定品,只感淡淡喜悦,可以让母亲高兴一下了,问:“尚值在郡府公干顺心否?”

    刘尚值道:“尚可,6使君对我比较关照,虽是无品小吏,但还不算太浊,我爹得你报信后还派了两个家人送了不少钱帛去吴郡,供我使用,那点微薄俸禄哪够我花费啊——我这次回乡也算是公干啊,6使君派我陪同杨太医来钱唐,治好令堂的病后我还要陪杨太医回吴郡地,。”

    说话间,到了陈家坞,陈母李氏亲自出迎,杨泉下车,赶紧请陈操之扶他母亲进去,莫要中暑。

    陈操之请杨泉和刘尚值在底楼正厅坐了,上茶,叙谈一会,来福便来请小郎君和贵客用餐。

    酒是钱唐桂子酒,菜肴有四荤四素一汤,四荤是水煮

    红烧白银鹅、油煎县,建康名士皆聚征虏亭为支道林送行,蔡子叔先至,坐于支道林身侧,听支道林说《即色游玄论》,谢万石后至,支道林身边已经坐满了人,他不能近听支道林妙论,恰好这时蔡子叔有事起身,谢万石便移坐垫占了蔡子叔地位置,听支道林谈玄,大为叹赏,这时蔡子叔回来了,见谢万石占了他的位置,大怒,冲上去猛拽谢万石地坐垫,把谢万石连人带坐垫都掀翻在地,他自己占回原来的位置,谢万石跌得纱冠头巾都脱落了,众人原以为谢万石会怒,未想谢万石整整衣冠,从容就座,继续听支道林谈玄,时人以叹谢万石有雅量,大司徒司马昱甚赏识之,此后官运亨通,此次北征若能建功,说不定就能开府仪同三司,与桓大司马并列了。”

    陈操之心道:“谢万适合在朝堂,不适合统兵啊,不知英台兄有没有把我地话转告她叔父谢安,估计谢万失败难以避免。”

    正这时,忽听坞堡大门那边来德叫道:“操之小郎君,有客人来了,是丁氏郎君。”

    陈操之一听,丁春秋怎么来了?便请杨泉小坐,他快步下楼,宗之和润儿跟在他身后,润儿道:“会不会是娘亲来了?”陈操之没答话,心里隐隐期待。

    陈操之带着侄儿、侄女下到院中,丁府的三辆牛车已经驶进坞堡大门,丁春秋率先下了车,一眼看到陈操之,快步过来,很严肃地说道:“子重,我三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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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二十、共此时

    宫高髻、穿素色纱裙的丁幼微一足踏上陈家坞的:止不住就流下来,赶紧拭干,然后亭亭立在车边,微笑着看着宗之和润儿。

    宗之和润儿眼睁睁看着母亲丁幼微,一时没醒悟过来,丁幼微离开陈家坞已四年,小兄妹二人习惯了在丁氏别墅见到母亲,都快忘了母亲是在陈家坞生活过六年的——

    后面一辆车下来了阿秀和雨燕,阿秀道:“咦,润儿小娘子、宗之小郎君,不认得你们娘亲了?”

    宗之和润儿这才齐声欢叫:“娘亲——”奔过来偎在丁幼微怀里。

    丁幼微蹲下身环抱着两个孩儿,仰头问陈操之:“小郎,阿姑安好吗?”

    陈操之道:“娘还好,杨太医为她诊治过了,暂时无大碍,娘在鹤呜堂念诵《老子五千文》,还不知道嫂子来了,我得先去告诉娘一声,不然她老人家突然看到嫂子你,怕要高兴得身体吃不消。”

    昨夜刘尚值与杨泉在丁氏别墅歇夜,今日上午丁幼微才从丁春秋那里得知陈母李氏身体欠安的消息,而那时刘尚值与杨泉已经离开丁氏别墅前往陈家坞了,丁幼微不知确切情况,但见小郎要从吴郡请名医来,那么阿姑的病情显然不轻——

    丁幼微很是着急,便让丁春秋陪她一起去见叔父丁异,言明要去陈家坞探望阿姑,见丁异沉吟不语,丁幼微长跪道:“叔父,《孝经》有云‘天地之性,惟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幼微虽已离开陈家坞,但陈操之之母总是我的阿姑,今阿姑有疾,我不去探视,岂不是大不孝,望叔父垂怜,允许幼微去陈家坞探望阿姑。”

    丁春秋也在一边为丁幼微求情,丁异踌躇了一会,说道:“要去也行,今日就去,明日必须回来,幼微,你要亲口答应叔父。”

    丁幼微只好允诺今日去明日便回,即回小院匆匆收拾了一下行装,便带着阿秀和雨燕,由丁春秋陪同,不顾正午酷热前来陈家坞,一路上都是提着心,生怕阿姑有何不测,现在听陈操之说阿姑并无大恙,这才放心。

    这时。来福、曾玉环夫妇都来拜见少主母。东楼、南楼、北楼地长辈和眷属闻知丁幼微回来了。一齐聚来。热情地招呼。丁幼微应接不暇。

    陈操之让嫂子丁幼微缓一步。他先去鹤鸣堂见母亲。母亲心脏不好。猝然看到丁幼微。真会高兴得犯病地。

    陈母李氏在道教祖师老聃和“天、地、水”三官神像前念诵了一遍《老子五千文》。起身问:“丑儿。院中何事这般嘈杂?”

    陈操之道:“娘。嫂子她回来看望你老人家了。”说着搀住母亲地手臂。

    陈母李氏愣了一下。随即大喜道:“是幼微吗?幼微——”陈母李氏一边唤着。一边就急急往外走。

    陈操之赶紧道:“娘。你别急。嫂子正上楼来。还有她从弟丁春秋。”

    陈母李氏脚步缓了缓,说道:“幼微的从弟也来了啊,丑儿要好生招呼。”

    这时,陈母李氏看到素白裙裳、清丽端雅的丁幼微左手牵着宗之、右手牵着润儿走来了,高兴得双手颤,叫了一声:“幼微——”

    陈操之忙道:“娘,嫂子是听说你身体欠安,才苦求其叔父来看望你老人家的,医书有云‘喜伤心’,娘莫要过于高兴,犯病了可不好。”

    陈母李氏是觉得心跳得好快,便停下脚步,平静心情,柔声唤道:“幼微,你回来了。”

    丁幼微松开两个孩子的手,轻提裙裾,碎步来到陈母李氏面前,叫一声:“阿姑——”跪倒在陈母李氏足下,哽咽出声。

    陈母李氏轻轻抚摸丁幼微的高髻,含泪道:“好孩子,好孩子,阿姑都以为再也不能见你了——”

    陈操之一直关注着母亲地神态,担心母亲情绪过于波动,这时岔开道:“娘、嫂子,进屋说话吧,嫂子连茶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呢。”

    “幼微,快起来。”陈母李氏伸手轻轻一拉丁幼微手臂,丁幼微便站了起来,与陈操之一左一右搀着陈母李氏进入鹤鸣堂边上的小厅。

    陈母李氏怜爱地看着丁幼微,看得丁幼微都有些难为情起来,说道:“阿姑,我还未及梳洗,天气好热,出了好些汗。”

    陈母李氏却悲伤起来,拉着丁幼微的手,垂泪道:“看到幼微,老妇就想起我那庆之儿,庆之已不在,老妇不可怜他,我只怜幼微孤苦——”

    丁幼微地眼泪夺眶而出,虽然在楼下时陈操之对她说过,勿让母亲过喜过悲,但现在这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这时丁春秋立在楼廊上叫道:“子重,我来拜见陈伯母。”

    陈母李氏这才收了悲声,问知丁春秋与陈操之在吴郡同学,交情很深,陈母李氏很欣慰。

    晚餐时,陈操之陪杨

    春秋用餐,丁幼微陪陈母李氏在房里用餐,起先的经平静下来,这一对四年未见面地婆媳絮絮而语,心里非常快活。

    夜里,丁春秋与杨泉在陈操之书房里围棋,这副香榧木棋、玉石棋子还是谢道送给陈操之,那次谢道随陈操之来到陈家坞歇了一夜,在陈操之书房里竟然没有找到围棋,大为惊讶,说道:“子重,你这里还真没有围棋啊,你的棋艺怎么练出来的!”便把这副名贵的棋和棋子送给了陈操之。

    杨泉棋力低微,丁春秋也是低手,两人半斤对八两,厮杀得很起劲。

    陈操之在边上看了一会,便携了柯亭笛悄悄退出书房,到二楼母亲卧室,准备为母亲吹曲,母亲说过,每次听了他的竖笛曲,就觉得安心,也能睡得好些。

    丁幼微、宗之、润儿都在陈母李氏卧室里,小婵、青枝、阿秀、雨燕四婢却在陈操之卧室里叽叽喳喳说话,见陈操之走过,小婵立即追出来道:“操之小郎君,天气闷热,我四人就到这边来坐着说话,不然全挤在一个房间里就更热了。”

    陈操之微笑道:“四位姐姐就在楼廊上歇凉,听我吹曲子。”

    青枝、阿秀、雨燕都走了出来,倚着栏杆,轻言笑语。

    陈母李氏见陈操之进来,便对坐在床前箱檐上的丁幼微道:“六丑来吹竖笛了,我亦不知他何时学会了竖笛,吹得很好,幼微没听过吧?”

    丁幼微新浴后,松松的梳个堕马髻,素淡衣裙轻薄,眉目如画,肌肤如玉,手执团扇,轻轻地为陈母李氏扇着凉,一下又一下,看着陈操之在箱檐另一头坐下,微笑道:“去年听小郎吹过一次,小郎当然吹得好了,不然怎么会连大名鼎鼎的桓伊桓参军都把极其珍贵地柯亭笛都送给他!”

    陈母李氏笑眯眯着儿子,对丁幼微道:“六丑是好奇怪啊,还会画画了,以前从没见他画过。”话虽如此说,口气却一点也不奇怪,满是疼爱和欣慰。

    丁幼微道:“是啊,小郎的才华常常让我吃惊,除了天赋,主要还是小郎非常勤奋啊,阿姑你看小郎这一年来抄录了多少书啊。”

    润儿道:“是,好厚的一大叠,比润儿还高。”

    陈母李氏拉过儿子的手轻轻摩挲着,说道:“两手中指都被笔管磨出茧子了,读书也不要太辛苦,听到没有?”

    陈操之微笑道:“娘,年轻时不怕吃苦,儿子身体不是越来越健壮了吗?”

    陈母李氏笑道:“你哪里说得上健壮啊,象来德、小盛那样的才是健壮。”

    丁幼微妙目凝视陈操之,说道:“小郎身体与以前比,那是可以称得上健壮了,小郎个子好高啊,一年前都还是和我差不多高,现在比我高半个头了。”

    陈母李氏笑道:“个子高有什么用啊,至今还未有谁家女郎看上他,也无人上门媒妁提亲,老妇现在最挂心地就是这件事。”

    丁幼微用团扇掩着半边脸“格”地笑了一声,说道:“阿姑未听说吗,小郎端午前从吴郡回来,那吴郡的女郎、娘子纷纷示爱、送小郎香囊,有好几十只啊,若小郎还要担心婚事,那天下男子都娶不到妻子了。”

    陈母李氏摇头笑道:“那些都是作不得数地,真要哪天定下一门亲事,那我这个做娘的就死也瞑目。”

    丁幼微看了陈操之一眼,转头对陈母李氏道:“阿姑莫要催小郎嘛,以小良好地才貌,现在又是六品官人了,总要娶个士族女郎才般配。”

    陈母李氏对当初陈庆之娶丁幼微地艰难可谓心有余悸,不过幼微就在身边,她当然不能多说什么,只是道:“能娶到士族女郎那敢情好,可是象你嫂子这样贤惠的,六丑你有这福分遇到吗?”

    陈操之只是笑,不说话。

    丁幼微道:“六丑是大福之人,他会遇到更好的。”

    自庆之去世后,今日是陈母李氏最高兴地一天,儿子正式定品了,幼微又能回来看望她,一对可爱孙儿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听长辈说话,这是天伦之乐啊—

    一缕箫声在房间里盘旋缭绕,明快宛转,悦耳动听,楼廊上地小婵四婢也听得入神,每夜这一刻,整座坞堡都会安静下来,东、南、北三楼的陈氏族人都在侧耳倾听陈操之地箫声,这箫声给人笃定、安宁之感,让人觉得明日朝阳升起,钱唐陈氏会愈加兴旺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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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借问茑萝何处有?

    上品寒士

    卷二深情二十一、借问茑萝何处有?

    陈母李氏睡下后。幼微才牵着宗之和润儿退出到小婵迎上来轻声问:“娘子夜里在哪个房间歇息。任凭娘子挑选?”

    丁幼微道:“先上去看看。”

    青枝掌灯。陈操之陪着嫂子丁幼微上三楼。小婵雨燕阿秀跟在后面。

    坞堡的板梯约为尺宽。可容两人并肩而行。丁幼微一手牵一个孩儿就有些。|儿却很高兴。说道:“今日多热闹。润儿真快活。”

    陈操之心道。是啊。西楼上下三层数十个房间。一楼就是来福一家八口还有荆奴和冉盛。二楼三楼只有母亲英姑宗之润儿小青枝和他总共七个人。是很冷清的。还好去年小婵青枝来了陈家坞。不然更是空空荡。而他又大半年在外游。宗之润儿小孩子。自然感到孤寂——

    陈操之听到嫂丁幼微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嫂子明天就要回丁氏别墅。嫂子肯定担心明天宗之润会难过。便道:“咱们陈家坞以后会越来越热闹。”

    丁幼微才阿姑说的话。不禁破愁为笑。说道:“嗯。等你们丑叔娶了妻子。那就会来一大群人。还担心房子够住呢。”

    润儿便问:“亲。润儿和阿兄应该称呼丑叔的妻子为丑叔母对吗?”

    小四都着嘴笑来。丁幼微也笑。说道:“叫丑叔可以。丑叔母不许叫。就称呼母。”

    说话间。上到三楼。楼梯右侧的陈操的-|里传出敲棋声。杨泉和丁春秋还在对弈。

    三楼一共十二个房间。每个房间分里外两小间。靠楼梯左边这一侧的六个大房间依次是陈母李氏原先的卧室。去年端午之前宗之润儿都与祖母还有英姑在这个大房间里小青枝来了之后便各带了一个孩子分开住了;其次是宗之的房间。小婵与宗之一起住;再过是陈庆之的书房间壁就是陈庆之与丁幼微的卧室;再边上是润儿青枝的住处最头上的是小厅和鹤鸣堂。

    丁幼微立在楼梯口踯躅着敢去。那边是她与庆之的卧室和书房——陈操之道:“嫂子今夜就在我娘这个卧室歇息吧?”

    润儿道:“娘亲今夜和润儿睡一起。”

    宗之道:“我也要娘亲在一起。”

    丁幼微声音微颤道:“到我原先的卧室和书房去看看。”

    小婵便到左起第三个房间里把青铜雁鱼灯点亮。丁幼微走了过去向里一看。油灯光线柔和晕黄。室内的风莞席木箱铜轻轻动的帐幔…所有摆设都与她离开之时一模一样。就好象她梦中多次回来看到的一。若不是两个孩儿温热的小手就在她的掌心握着她真怀疑自己又做梦了——

    小婵低声道:“这个房间依然每日洒扫。这席帷还是今年初更换的。原先的|幄些黄了——这都是老主母咐的。”

    丁幼微悄立良久触景生情睹物思人痛上心头——

    陈操之不想让嫂子幼微过于伤感说道:“嫂子。到书房看看去。宗之和润儿每日都这边书房读书习字。”

    润儿道:“润儿每还弹阿兄吹玉。”

    陈操之道:“宗之润儿赶紧去展现才艺。让你们娘亲惊喜一下。”

    丁幼微被两个孩儿着出了这间卧室。站在廊上回头望。小婵正将青铜雁鱼灯熄灭。这间她与庆之居住近六年的卧室顿时陷入黑暗之中。那些逝去的恩爱蜜永不会再了。死生契阔未能偕老——。

    刘尚值很尽职次日辰时初。他带着二仆一婢从十五里外的刘家堡赶来杨泉即向陈母氏和陈操之行。陈母李氏五两黄金相谢。说杨太医大暑天的往返两千多里。实在辛苦。务必收下这微薄诊金。

    ——六两黄金约值三万四千钱。实在不能说微薄——

    陈操之才学如何杨泉并不知晓。但桓伊全礼6纳谢安。这些当世一流人物都对其赞誉有加。陈操之的学识是不用怀疑的。士族子弟的名声或有华而不实之处但寒门子弟要闯这么大的名声。没有真才实学是不可能的。不说其他。单单这容止风仪就难的一见。所以杨泉决意结交|操之。千里远来。干脆做足情。他杨泉也不缺这几万钱。当下|辞不受。说道:“老夫人。杨某不辞辛劳远来。固然是因为6使君重托。但令郎的纯孝也让杨某深为感动。真庆道院十日抄写三十卷《老子五千文》。这岂是

    |

    年人做到的。杨某敬重令郎。这诊金我不收。”

    |母李氏听杨泉如此夸赞她儿子。又欢喜又感激。便收起金子。命来德去二楼仓库取五匹葛五匹麻五匹素罗还有一些农家特产。一起搬到杨太医牛上。说这都是自家佃户生产之物。杨太医万勿推辞不然她心下难安。

    杨泉便笑纳了。|母李氏又分别给了杨泉的药和车夫赏钱。亲送杨太医刘尚值出了坞。叮嘱陈操之多送一程。

    陈操之将昨夜写好的一封书信托刘尚值呈与6太守。与杨泉刘尚值往北边走边谈。杨泉说起庾希的病情。笑道:“论起来庾内史还应感激操之。庾内史服五石散已积下病根。这次受激散出来。为害尚不烈。若是自然病。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陈操之微笑不语。,希么也不会感激他的。这定品希碍于名声没有再为难他。难|日后不打压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庾氏根基尚在。依然是江左顶级的高门大族。

    说起五石散。杨便又说到6纳之子6长生。摇头叹道:“6长生病情比庾希严重的多啊。”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说。

    陈操之里外。杨泉道:“操之。回去吧。好生照顾你母亲。少吃盐多食山。莫令堂大悲大喜。”

    陈操之深一揖。恭送杨太医上车。

    刘尚值上了车又跳下。说道:“子重。差点忘了一件事。顾长康上月寄了一封信给你。|个老芒头的儿子就送到我手上了。信我忘了带来了。长康说月会来吴郡小住。与你切磋画技——长康还不知道你已经回钱唐了。”

    陈操之道:“若长康到了吴郡。就请他钱唐找。仙民不是要来吗。到时你向6使君告假。陪他二人一起来。”

    陈操之目送杨泉和尚值的牛车远。才转身与来德冉盛回陈家坞。走到松林边时。东去余||条路驶来三辆牛车。车边还跟着六七个仆从。陈操之只瞥了一眼。心头一震。这是6府的马车和府役。

    那个戴着竹笠的黄胖执事远的便大叫起来:“陈——那不是陈郎君吗。”

    陈操之强抑着内心的激动。快步迎上前去。就见|辆牛车跳下一个小。正是6的贴身侍女短锄。

    锄看到陈操之。喜道:“陈郎君。真巧啊。没想到真能遇上陈操之。”又跑到中间那辆牛车边上声道:“小娘子。真的是陈郎君。真是太巧了。”

    梳灵蛇分着花罗衣碧裙的6下了。上午的阳光照过来。这女郎娇美的脸庞绯红如霞。眼波盈盈望着陈操之走近。唤一声:“陈郎君——”

    陈操之作道:“小娘子好。是来访明圣湖畔的“羽衣萝花”的吗?”

    6微一蹰躇。她身边的小婢簪花便道:“是啊。陈郎君。我家小娘子就是来明圣湖赏花的。去年不是也来过吗?”

    小婢短锄道:“知道陈郎君是钱唐人。又住在明圣湖畔。我和簪花姐姐都说会不会遇上陈郎君呢。没想到真遇上了。”

    陈操之听这两个小你一言我一。明显是在为6掩饰。这自然是因为有另外几个6府执事和仆妇在的缘故。看这两个小婢是知道6的心事的。

    陈操之微笑道:“我在吴郡多蒙6使君关照。现在小娘子赏花来此。在下少不的要做个东道主。请小娘子还有诸位执事一起到陈家坞饮一杯茶水。解解渴——那“羽衣萝”我也知道在哪里。等下领小娘子去观赏。”

    几个6府执事和仆妇都眼望6。等小娘子示下。

    6脸上红晕不。不敢看陈说道:“赶路乏了吗?那就去歇会吧。”

    那黄胖执事向陈操拱手道:“那就要叨扰陈郎君了。”

    冉盛笑嘻嘻道:“诸位都随便我来。不远。三里路不到。桂子酒莉茶尽有。”

    6趁那些仆役没注意。飞快的问了一句:“陈郎君母亲安好吗?”

    陈郎君道:“还好。你先上车。到了再说。”

    6见陈操之意态祥和。料想其母并无大病。便放了心。坐回马车。锄和簪花这两个小婢跟着陈操之走路。一行人往陈家坞而去。

卷二 深情 二十二、宛若玉人

    二十二是中伏天,可以说是一年当中最闷热的一:在是上午巳时,炎阳威力尚未充分显现,而且陈家坞这一带林木茂盛、又有碧波千顷的西湖吸纳暑气,但在这样的酷暑天气赶路,还是觉得热不可当。

    跟随6葳蕤来明圣源的有两个执事、三名府役、两个仆妇,还有就是短锄和簪花这两个小婢,这时都想早点赶到陈家坞好好歇一会,他们可是一大早就赶路了,葳蕤小娘子为看花可真是心急啊。

    绕过那片松林,倚山而建的陈家坞堡就巍然显现在众人面前,冉盛指点着坞堡热情洋溢地向6府仆役介绍着陈家坞如何如何的好,山清水秀、人情和美——

    6葳蕤撩开牛车前稍的纱幔看着前方那岿然屹立的坞堡,一颗心“怦怦”的跳得厉害,对着跟在车边的陈操之轻轻招了招手:“陈郎君——”

    陈操之靠近一些,就见6葳蕤探头出车窗,伸一根嫩如葱白的食指,指着坞堡后面那座青翠山峰说道:“这是九曜山——”

    陈操之微笑道:“是了。”

    6葳蕤道:“陈郎君的的那幅《山居雪景图》画的就是这九曜山和陈家坞,画上白雪皑皑,现在是满目青翠,不过隐约也能辨得出来。”

    陈操之道:“画笔太拙,不能表现美景之万一,这次葳蕤小娘子可以好好赏看。”

    6s“嗯”了一声,与陈操之目光一接,便即分开,真有千言万语,却不得尽情倾诉,只能说些浮泛言语。

    眼看着坞堡渐近,6葳蕤有些心慌起来,又轻唤道:“陈郎君——我,我不去了吧?”

    6葳蕤与陈操之说话时。短锄和簪花两个小婢就紧走几步。与那两个仆妇咭咭格格说话。嘴巴不得停。

    陈操之知道6葳蕤地情怯。含笑道:“过门而不入怎么行。我不都见过6使君和张姨吗?”

    6葳蕤晕红上颊。瞟了陈操之一眼。微嗔道:“陈郎君取笑我!”

    陈操之低声道:“你来。我非常欢喜。”

    6葳蕤脸更红了。不再说话。只一直看着陈操之。陈操之头戴~巾。身穿白色细葛长衫。走起路来大袖微摆。从容飘逸。侧面看过去。眉如墨画。鬓若刀裁。高挺地鼻梁显得峻拔不凡。嘴唇抿着。车窗外阳光彻照。陈操之地额角微微有些汗珠——

    短短三里路。6s感觉走了好长时间。又觉得只是一瞬。等快到陈家坞大门时。才回过神来。唤道:“簪花。上车来——”

    牛车停下,6s让簪花上车帮她整理妆容,簪花左看右看,低声道:“小娘子,你很美了,谁看了都要赞叹——”

    陈操之在车窗外说道:“葳蕤娘子,我先进去,请我嫂子来接你,这样方便一些。”

    6葳蕤一愣,问:“是丁氏嫂嫂吗?”

    陈操之道:“是,昨日来看望我母亲的。”

    陈操之让冉盛和来德先招呼6府各执役,他快步进到坞堡,一撩袍裾径直上二楼母亲的房间。

    陈母李氏正与丁幼微在南窗下絮语,见陈操之带着风进来,一起转头看,陈母李氏笑道:“幼微你看六丑,满头大汗的——杨太医和尚值送走了是吗?过来,娘给你拭汗。”

    陈操之脱履走过去,跪坐在母亲身前,身子前倾,让母亲用绢帕给他拭汗,说道:“娘、嫂子,吴郡6使君地女儿游明圣湖,我正好遇见,便请到坞堡饮一杯茶,现在已经到了堡外。”

    丁幼微一双妙目顿时睁得大大的,非常惊讶,看小郎的脸色,微微的泛红了。

    陈母李氏完全不知情,赶紧道:“6太守的女儿啊,快去请进来。”就要站起身亲自去迎。

    陈操之搀着母亲,眼望嫂子丁幼微:“嫂子,请你去接6氏小娘子上来吧,底楼客厅人太杂。”

    丁幼微明白那6氏女郎不是来游明圣湖的,而是与她一样,是听闻陈母李氏身体欠安前来看望的,吴郡来此可有八、九日路程啊!

    丁幼微既为6葳蕤的痴情和孝心感动,也为她这样做感到担心,在钱唐陈氏尚未成为士族之前,小郎与6氏小娘子倾心相爱之事若传扬出去,那将会引起轩然大波,对小郎极为不利,赶紧起身道:“阿姑、小郎,我去接6氏小娘子进来,阿姑莫要下楼。”

    陈操之冲丁幼微的背影道:“嫂子,请6氏小娘子上三楼小厅相见。”

    丁幼微应了一声,带着阿秀和雨燕下楼去了。

    陈母李氏也往楼梯口走去,说道:“丑儿,6使君于你有恩,现在6氏小娘子路过咱们这里,一定要好生款待人家,你搀为娘一把,娘要亲迎6氏小娘子上楼。”

    陈操之道:“娘,嫂子很快就会将6氏女郎接上来的,娘下到一楼辛苦,而且6氏女郎不耐底层嘈杂,立即就要上楼地,娘又要跟着上楼,

    坏了身体怎么办?而且你老人家是长辈,亲自去家6家小娘子不安。”便搀着母亲上三楼。

    丁幼微来到楼下,6府的三辆牛车已经驶进坞堡大门,第二辆牛车边上跟着两个健壮仆妇和一个小婢,车子停下后,先下来一个侍婢,随后下来一位灵蛇分髻、花罗裳、碧萝裙的年轻女郎,眉毛细密,剪水双瞳,琼鼻樱唇,极其清秀,初次立足陈家坞地土地,望着这巨大的环形楼堡,很有些羞涩、惶然。

    丁幼微迎上去,含笑万福:“葳蕤小娘子安好。”

    6s赶紧还礼,黑白莹澈的眼眸凝视眼前这个清雅丽人,问:“是丁氏嫂嫂吗?丁氏嫂嫂安好。”

    丁幼微第一眼看到6葳蕤就对这个清纯如水的女郎极有好感,这地确是小郎的佳偶啊,也只有这样清秀纯美的女子才堪与小郎般配,江左卫、6氏花痴,是天生一对啊。

    丁幼微象是以前见过6s一般,上前拉起6s的手说道:“s子,好久不见,这次是来游明圣湖吗?”

    6s是极聪明的女子,知道丁氏嫂嫂在帮她掩饰,便道:“是,顺便来看望丁氏嫂嫂和陈伯母。”

    其他陈氏族人见西楼这边又来一大群客人,便过来问讯,得知这是丁幼微地客人、吴郡太守6纳之女,都是赞叹不已,这三吴门阀地女郎果真是美丽优雅啊。

    丁幼微便请6s上楼饮茶,短锄、簪花跟着上去,其余6府执事、仆役、仆妇留在底楼厅中,曾玉环与媳赵氏端来茶水和瓜果,热情款待。

    陈母李氏在三楼倚栏看着那个清秀如莲的6氏小娘子,见幼微陪着她上楼来了,便站在楼梯口等候——

    丁春秋正在陈操之书房里看陈操之写的《一卷冰雪文》,听到楼下喧闹声,便走了出来,正看到三姐丁幼微陪着6s上楼来,顿时目瞪口呆,丁春秋在吴郡见过6葳蕤两次,6葳蕤都是来找陈操之谈花论画的,没想到陈操之回钱唐,这6氏女郎竟也到了钱唐!

    6葳蕤没想到在这里除了陈操之,还会遇到认识她的人,微觉赧然,见一个慈祥地老妇人立在楼廊上,含笑看着她,陈操之就在这老妇人身边,心知这就是陈母李氏,便万福道:“6葳蕤拜见陈伯母,陈伯母安好。”

    陈母李氏欢喜道:“6家小娘子好,请到小厅饮茶。”亲自领着6s往小厅走去。

    丁春秋还立在那愣,丁幼微道:“七弟,6氏小娘子与我在海虞县相识,这次她来游明圣湖,得知我在这里,便过来一访。”

    丁春秋道:“原来如此。”看着三姐丁幼微朝那边走去,心道:“休要瞒我,6葳蕤就是来找陈操之的,这么说,子重是想娶这6氏女郎了?”

    丁春秋的确有些妒嫉,不过现今不比以前,现在他与陈操之已经颇有交情,虽然因为士族地颜面心里不大舒服,但尚不至于嫉恨,只是在心里道:“子重啊子重,汝兄与我三姐地婚姻是前车之鉴,你想娶6氏女郎,只怕你要身败名裂!”

    6葳蕤跟着陈母李氏进入小厅,陈母李氏先坐下,6s恭恭敬敬向陈母李氏行“手拜”礼,双手到地,额头触手,这是女子拜见长辈地大礼,媳妇见翁姑就是行这个礼,这一刻,6葳蕤是把自己当作陈门媳妇了。

    陈母李氏有点手足无措,道:“这如何使得,6家小娘子是尊贵客人,如何能对老妇行这大礼——幼微,快扶起她。”

    丁幼微从容起身去相扶时,6葳蕤已经行罢“手拜”礼,双手交叠于胸前,挺腰跪坐,说道:“陈伯母就是葳蕤的长辈,葳蕤自幼丧母,今见到陈伯母和蔼慈祥,感到非常亲切。”

    陈母李氏很是高兴,连说:“好孩子,好孩子——”

    一边地丁幼微抿唇微笑,阿姑喜欢一个人时就爱称呼其“好孩子。”

    陈母李氏道:“操之在吴郡多蒙令尊关照,老妇甚是感激,无从相谢,今日看到6小娘子,老妇真是快慰,6小娘子是来游明圣湖的吧,那就让操之陪——”

    一语至此,陈母李氏忽有所悟,侧头看了一眼儿子,儿子肃然端坐,神情淡然,再看6家小娘子,那粉嫩的小脸慢慢的红了,垂眉低睫,宛若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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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小道更新不多,虽然每天都有更新,但有时仅三千字,多的日子也只是七千字,和人家动辄上万的真是没法比,小道不是不想多更新,更新多,书友们看得痛快,小道收入也高,只是实在是码不出来,一般时也就六百左右,还不包括查找资料的时间,小道并非职业码手,是要上班的,每天下了班坐到电脑前就是到深夜凌晨,白天抽空也会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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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二十三、简单爱憎

    之和润儿在书房习字,陈操之要求这小兄妹二人要=摹完规定的书贴才可以休息或游玩,不能临了几个字就东张西望、到处乱逛,所以小兄妹二人虽然听到楼下喧闹声、知道有新客人到来,却没有丢下笔跑到楼廊上观望,又听到客人上到了三楼,心里非常想看看来客是谁?但还是坚持了小半刻钟,把规定的书贴临摹完了,才搁下笔,让小婵姐姐、青枝姐姐帮他二人写净了手,这才走进隔壁小厅。

    陈母李氏道:“宗之,润儿,来见过6氏小娘子。”

    6葳蕤面对陈母李氏和丁幼微的目光,正感羞涩,见到两个黑如漆、粉雕玉琢的孩子走了进来,顿时眼前一亮,左边那个青花襦裙、明眸皓齿的小女孩更是惹人喜爱,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问:“你就是6花痴吗?”

    6葳蕤一愕,随即想到这定是陈操之平日在润儿面前提起过她,这样一想,脸又红了。

    丁幼微忙道:“润儿,快向6氏娘子见礼。”

    宗之学着他丑叔平时那样深深一揖,说道:“钱唐陈宗之,拜见6氏娘子。”

    润儿也万福道:“陈润儿见过6氏小娘子。”

    6葳蕤还礼道:“宗之、润儿安好。”

    宗之和润儿便到母亲丁幼微身边坐下,两双乌溜溜的眼睛不住打量这个6氏小娘子,润儿心道:“哇,这个花痴6葳蕤真的好美哦,吴郡第一名媛名不虚传啊,我以后能有她这么美丽吗?”

    6s对陈母李氏道:“s吴郡,曾得陈郎君指点画技和花艺,陈郎君就象是我的老师一般,这次听闻陈伯母身体欠安,我就想着来探望——顺便游明圣湖,且喜陈伯母身体康健,葳蕤甚是欢喜。”

    陈母李氏算是明白了。这6家小娘子是特意从吴郡远道来看探望她地呀。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道:“好孩子。好孩子——老妇无甚大病。昨日杨太医为老妇诊治过了。就是年纪大了。身体虚弱而已。多谢6小娘子挂念。”

    又闲话了几句。来圭妻子赵氏来报。午餐已准备好。是否开筵?

    陈操之便退出三楼。让母亲和嫂子陪6葳蕤用餐。他去陪丁春秋一道进餐。6府执事、仆役等人自有来福会款待。

    丁春秋现在颇有城府了。并不提6葳蕤之事。说道:“子重。三姐此次能来陈家坞。是我向家父求情、并且三姐答应了今日要赶回去。所以家父才允许地。那么等下就要动身离开了。”

    陈操之微笑道:“这红日高悬。如何赶路?未、申之时、酷热消退再动身不迟。还有6氏小娘子也一并要回去。”

    丁春秋看了陈操之一眼,陈操之神色如常,便点头道:“也好,这个时节戌时初刻天还是亮的,子重等下不用陪我,我自带着仆人去明圣湖畔游览。”

    那边陈母李氏与丁幼微陪着6葳蕤用餐,陈母李氏看着6葳蕤,越看越欢喜,就好比十一年前丁幼微娶过门一般。

    宗之和润儿用罢午餐,走到这边来,润儿问道:“6家娘子,想不想看我丑叔作的画?”

    陈母李氏和丁幼微虽然非常亲切,但6葳蕤还是颇感羞怯和拘束,闻言甚喜,眼望陈母李氏——

    陈母李氏正想与丁幼微单独说说话,便笑道:“润儿、宗之,好生代祖母相陪6小娘子,不许顽皮。”

    陈母李氏看着6s带着二婢跟随宗之、润儿出了小厅,便示意阿秀、雨婵暂时退出,然后问丁幼微:“幼微,你看这6小娘子这么远特意来探望我,这是何意啊?”

    丁幼微抿唇微笑,说道:“阿姑还瞧不出来吗?”

    陈母李氏便笑道:“也瞧出了一些端倪,只是不敢往深里想啊。”

    丁幼微问:“难道阿姑以为小郎配不上6家小娘子?”

    陈母李氏腰板一挺,很有些骄傲地说道:“我家六丑放在哪里都不会比别人差——”随即又有些气馁道:“只是这门第实在太悬殊了!”想到当初娶丁幼微的艰难,而6葳蕤更是出身江东第一等豪门,顾、6、朱、张啊,想想都觉得高不可攀。

    丁幼微轻言细语道:“阿姑,小郎才华横溢,而且稳重内敛,是有福之人,小郎未满十六岁就已是寒门最高品的六品官人,很多名士显贵都赏识他,可谓前程远大,幼微以为小郎定能与6小娘子结成佳偶——阿姑不也很喜欢这个6路小娘子吗?”

    陈母李氏点头道:“是个好孩子啊,容貌极美,性情看来也是极温柔的,看到这6小娘子老妇就想起当初地幼微啊,让老妇不知道该如何疼爱!可是这门第偏见严重,老妇担心六丑无。”

    丁幼微道:“阿姑,这6氏女郎酷暑天的赶六、七百里路来探望你老人家,这是何等的孝心啊,6小娘子与阿姑素未谋面,为什么会有这份孝心?这是因为6小娘子把阿姑当作亲人,她先前向阿姑行手拜礼,这可是新媳见翁姑地大礼,所以说这6小娘子用情很深,她是一意要嫁给小郎的——”

    陈母李氏一边感叹一边点头,忽然问:“对了幼微,你好象对六丑与6小娘子地事知根知底,六丑却从未对我说过这些。”

    丁幼微笑道:“阿姑,小郎这次从吴郡回来在丁氏别墅歇夜,是与我说些了6小娘子的事,他二人因花结缘、以画相知,已经是情根深种,小郎也是因为门第悬殊怕事不谐,所以不敢告诉你老人家,怕阿姑责备他不知天高地厚——可是阿姑,你现在看看6小娘子的品貌和她对小郎的情意,阿姑还忍心责备小郎吗?”

    陈母李氏摇着头道:“都是好孩子啊,可是钱唐陈氏想与吴郡6氏联姻,想想都不可能啊,这可不是6小娘子一个人情愿就行的。”

    丁幼微道:“阿姑,这世间姻缘是最奇妙的事,当初谁又知道我会嫁给庆之,娶6小娘子虽然很难,但以小郎的才识和机智,还有6小娘子的痴情,也还是很有希望地,阿姑莫要担忧,小郎的沉稳阿姑是知道的,他有分寸的。”

    陈母李氏笑道:“难怪六丑婉拒冯县相之女,原来他是有心上人了,六丑早就说过要娶一个象嫂子这般娴淑美丽的士族女郎——”

    丁幼微面色微红,就听陈母李氏又叹息道:“唉,就看六丑有没有这福分了,老妇是不忍心责备他,就让他闯去,但愿三官大帝、诸佛菩萨保佑我儿与6小娘子成就好姻缘。”

    ……

    宗之、润儿领着6葳蕤主婢三人来到陈操之的书房,小婵、青枝跟来侍候,取出陈操之平时画地一叠画稿让6s看,6s一张张看过去,熟悉的笔触和技法,大多未完稿,画的是九曜山、陈家坞堡、远处的明圣湖,还有萱草、美人蕉、玛瑙石榴、羽衣箩……

    6s看画时,润儿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6葳蕤看,心想:“6花痴真美啊,笑起来更美,她是看丑叔地画才笑的,她是不是喜欢丑叔?”

    陈操之进来了,6葳道:“陈郎君的画又长进了,这张美人蕉画得真好,兼具卫、张二家之长。”

    陈操之过去看时,6葳蕤已经换了一幅,画上半边云鬓、斜插一支金步摇,别地什么都没有。

    6葳蕤白皙的脸颊浮现玫瑰色,她认得这金步摇式样,就是她现在髻上插着地这支,二月末的那一天,在真庆道院后山看山茶“瑞雪”,她地这支金的落在地,是陈操之拾起来给她插上的,那种浸入骨髓的甜蜜至今难忘——

    6葳蕤手指轻点画上云髻,轻声问:“陈郎君,为什么不画了呢?”

    陈操之道:“怕画不好,不敢动笔,还得多练习再画这幅。”

    润儿小脑袋探过来一看,不动声色,心道:“原来丑叔画的是6小娘子啊,怪不得上次我说丑叔的意中人是吴郡第一名媛花痴6葳蕤时,丑叔赶紧岔开话,原来丑叔的意中人真是6花痴啊!”

    润儿心里感到很兴奋,这就是丑叔母了,真是一点都不丑。

    6葳蕤对陈操之道:“陈郎君,我等下就要离开这里的,我想现在登九曜山,看看明圣湖。”

    润儿喜道:“6小娘子,润儿带你去好不好?”

    6s虽然很想和陈操之单独说一会话,但小美人润儿实在太惹人爱了,以前她听陈操之说起这一对侄儿侄女时,就想着来看望这对可爱小兄妹呢,微笑道:“好,润儿带我去,宗之也一起去。”

    丁幼微过来了,说道:“润儿,让你丑叔陪6娘子登九曜,你们两个不要去。”

    润儿噘起小嘴,楚楚可怜地望着6葳蕤,6葳蕤上前拉起她的小手,对丁幼微道:“丁氏嫂嫂,让润儿和宗之随我去,我喜欢润儿,还有宗之。”

    润儿顿时心花怒放,先前她对6s还有一些嫉妒,觉得丑叔喜欢了这个6小娘子,就等于是被6小娘子抢走了,但现在,听了6葳蕤这句话,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丑叔母。

    孩子的爱憎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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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更到,凌晨一点左右还有一更,请书友们把保底月票投给寒士,我们的目标,分类月票前六。

卷二 深情 二十四、好似相濡以沫

    夏的午后,蝉鸣如沸,静穆深沉的九曜山在烈日下被日光烤炙出的山岚水气恍惚缥缈,仿佛那日为谢道送行道路上的氤氲迷离的鲛绡轻纱。

    与陈操之、6葳蕤一起登山的除了宗之和润儿外,丁幼微也来了,与陈操之能静亦能动不同,陈庆之只爱静,丁幼微在陈家坞六年只登过两次九曜山,这次陈操之便邀嫂子一起登山,说一路树荫匝地,不用担心暑气逼人,丁幼微便跟着来了,也是遮6府那些仆役的眼,顺便照顾宗之和润儿,免得两个小家伙缠着陈操之和6s。

    6葳蕤命她的那些随从不必跟着,她随丁氏嫂子嫂上山游玩一番就下来,然后启程回吴郡,这大热天的那些随从巴不得多歇会,只有短锄、簪花二婢是寸步不离的。

    午后阳光虽然炽烈,但一入山,立感清凉,窄窄山道两边树木交叉遮映,浓荫遍地,阳光不是无遮无拦地铺下来,而是斑斑点点洒落,因树影摇曳而闪闪烁烁。

    润儿忽然说道:“丑叔,那次祝郎君来登山,雾好大,站在山顶都看不清咱们坞堡,明圣湖更是看不见,这回6娘子来,定能望得很远。”

    6葳蕤与陈操之并肩登山,侧头问:“陈郎君,润儿说的是哪个祝郎君?”

    陈操之道:“就是在吴郡同学的那个祝郎君,是上虞人,上次我回钱唐就一路同行到这里,也上了九曜山。”

    6s“哦”了一声,便没再问,仿佛阳光下掠过的飞鸟,地面上小小的阴影迅消失,但心里还在想着这点小小的阴影,6葳蕤对那个有些无礼地祝郎君比较反感。

    丁幼微走得慢,宗之、润儿,还有阿秀、雨燕就都落在后头,冉盛和来德两个已经大步走得没影了,短锄和簪花二婢对望一眼,也放慢脚步,离陈操之和6s一些,看得到就行,方便小娘子与陈郎君说话。

    陈操之看着身边这娇美的女郎,肤色白里透红,秀气的眉毛微微挑着,象是惊奇地样子,长长的细密的睫毛不时忽闪一下,象黑蝶振翅,眸光如水,横过来,樱唇微动,说道:“看着路啊,莫绊到石头。”

    陈操之道:“不会。这条山路我走了几百遍了。嗯。葳蕤——”

    6s心一颤。问:“什么?”

    陈操之道:“6使君不是不肯你游山玩水了吗。你怎么能来这里?”

    6s道:“爹爹在郡里。我在华亭。就擅自来了。所以要急急赶回去。拼着受罚吧。你放心。我爹爹不会真地罚我地。不过以后再想出来就难了。爹爹定会吩咐墅舍管事不让我外出——以后只有你来看我了。”

    陈操之道:“我记得地。八月初八。我母亲现在身体还好。到时我会来为你祝寿地。”

    6葳蕤“格”地一笑。说道:“八月时很多名贵菊花就开花了。山茶花也开了。到时我们画菊花。”

    陈操之道:“有这么悠闲吗,也许我只能吹支曲子给你听,然后就走。”

    6s默了一会,展颜笑道:“不要紧,我会等着陈郎君。”

    这纯美女郎并不问陈操之什么,她只是倾心相信陈操之一定能娶她。

    陈操之轻轻拉了一下6葳蕤的手,然后放开,说道:“到山顶,我吹一支曲子给你听,这支曲子专门为你而编的。”

    6葳蕤欢喜道:“好,我很喜欢看陈郎君吹竖笛地样子,有时都听不到笛声,眼里只有你的身影。”

    登上九曜山顶,阳光斜照,远处的明圣湖泛着粼粼金波,水气与云气吞吐,湖岸青山连绵起伏,潮湿的风吹过来,凉爽宜人。

    6葳蕤非常高兴,对陈操之道:“以后我也要每天登这山——”

    陈操之微笑着望着6葳蕤,这仙子般的女郎此时鼻翼两侧浸出细密的汗珠,双颊嫣红,樱唇颤动,娇美不可方物。

    来德、冉盛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短锄和簪花还没上来,这九曜山顶只有他和6葳蕤两个人,陈操之望着近在咫尺地心爱女郎,心跳加剧,很想吻她一下,却又怕惊着她,便如上次在华亭平湖小舟上那样,拉着6s蕤的手背吻了一下。

    6葳蕤满面通红,紧紧拉着陈操之地手,两个人的掌心濡湿着,6s心想:“这就是相濡以沫吗?”

    短锄和簪花两个小婢刚从山岩边一探头,见陈郎君和小娘子手拉着手,赶紧缩回去,相互吐舌头、做鬼脸。

    陈操之放开6葳蕤地手,叫道:“小盛——”

    冉盛和来德象山贼一般突然就冒出来了,冉盛将手里的长木盒递上,说道:“小郎君,柯亭笛。”

    丁幼微带着两个孩儿上来了,微微喘气,笑道

    润儿都比我矫健,好惭愧哦。”

    阿秀道:“娘子在那边整日呆在小院里,哪有这样快活地时光。”

    丁幼微看着陈操之手里的柯亭笛,说道:“小郎要吹曲了吗,太好了,我是第二回听你吹竖笛。”

    冉盛将两只折叠式小胡凳打开请丁幼微坐,丁幼微虽然有些脚软,但觉得这样坐着不雅,便让两个孩儿坐。

    陈操之执箫在手,看了6葳蕤一眼,便开始吹奏起来,这曲子是陈操之根据后世那著名的《致爱丽丝》的钢琴曲改编的,将洞箫无法表现的高低音处理掉,曲调悠缓缠绵,回环往复,一往情深——

    丁幼微和6葳蕤都是听得痴痴如醉,爱恋的人不一样,真情却是如一。

    流云飘逝,日光西斜,大约是申时二刻,小婢短锄提醒道:“小娘子,日头偏西了,我们要回去了。”

    丁幼微便道:“葳蕤娘子,你随我一道离开,今夜就在我丁氏别墅歇夜,可好?”

    6葳蕤道:“很好,多谢丁家嫂。”

    一行人下山回到坞堡,丁春秋早早就从明圣湖回来,等得急了。

    丁幼微和6s一起去向陈母李氏辞行,陈母李氏看着这一对如花似玉的好孩子就要离去,心里万分不舍,老年人怕离别,很是伤感。

    丁幼微安慰道:“阿姑,我现在不是能回来看望你老人家了吗,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我还会回来的,阿姑要多保重身体,还要看着小郎结婚生子呢。”

    陈母李氏高兴了,拉着6葳蕤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6葳蕤很是羞涩,低声道:“陈伯母多保重,葳蕤以后还会来看望你老人家的。”

    丁幼微与6葳蕤一起向陈母李氏行“手拜”礼,请陈母李氏莫要相送,陈母李氏不依,定要送出坞堡大门。

    此时斜阳犹烈,陈母李氏不敢强撑再送,便在大门外与丁幼微、6s泪道别,命陈操之代她多送一程,宗之、润儿就不要远送了,怕中暑。

    宗之和润儿挥动着小手和娘亲道别,说九月间就能再见到娘亲了。

    6s邀丁幼微与她共乘一车,陈操之走在牛车右侧的阴影里,车里车外一时都不说话。

    来到那边松林边陈郎君,你回吧。”

    陈操之道:“送到枫林渡口吧。”

    丁幼微吃了一惊,说道:“这里到枫林渡口有近二十里呢。”

    陈操之道:“无妨,左右无事,就多送嫂子一程。”

    丁幼微便微笑着安坐,斜睨6s蕤,6葳蕤脸儿红红的,又不好再开口不要陈操之送,人家那是送嫂子呢。

    牛车辘辘,~声踏踏,又行出三、四里,6葳蕤有点不安,轻声对丁幼微道:“丁氏嫂嫂——”

    丁幼微含笑低声道:“现在没有外人,你和操之一样叫我嫂子吧。”

    6葳蕤连脖颈都红了,嗫嚅再三,叫了一声:“嫂子——”

    丁幼微笑问:“葳蕤是不是怜惜操之步行辛苦?”

    丁氏嫂嫂会看透人心哦,6葳蕤含羞点头。

    丁幼微嫣然一笑,对窗外的陈操之道:“小郎,坐到来德的牛车上去,莫要累着。”

    陈操之道:“嫂子,我惯走长路的,去年我去宝石山初阳台道院向葛师借书抄录,来回就是四十多里,从来都是步行。”

    丁幼微便对6s:“小郎不听我的,葳蕤你对他说——”

    6s面红耳赤,说道:“让他走着好了。”这就很有娇嗔的味道了。

    陈操之就步行一直送到枫林渡口,斜阳残照,晚霞如火,江边枫林半红半绿,平缓流淌的江水霞光荡漾,一大一小两艘渡船都在这边,五辆牛车不能一次运过江去,得分两批摆渡。

    丁春秋与陈操之道别,先过江去了,丁幼微和6葳蕤立在夕阳渡口,晚风拂拂,衣袂飘飘,好似临凡的仙子。

    渡船去了又来,6葳蕤临上船前对陈操之道:“陈郎君,那幅画请你补全,以后给我看。”

    陈操之知道6s的是那幅半边金步摇头像,应道:“好,努力画得最好,你不满意,下次重画。”

    6葳蕤甜甜一笑:“只要是陈郎君画的,就不会不满意。”

    陈操之伫立枫林渡口,目送渡船过江,江心波光霞影,潋滟变幻,真是美丽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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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介绍:
以干净的文字,写优雅的时代和艺术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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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王羲之在呼朋唤友畅游山水、优雅地写他的《兰亭集序》;谢安还隐居在会稽东山,每日携妓优游林下,等待时机东山再起;江东崇尚风度和仪表的名士们宽袍大袖,服五石散、挥着麈尾清谈、驾着牛车游玩、谈音乐、论书法、琴棋书画、寄情山水、有各种潇洒放诞、不拘礼法的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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