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良宵引
上品寒士卷一玄心九十、良宵引
在真庆道院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她在三清殿上老子五千文》。蒲团边上摊开的那卷经文便是陈操之手抄的。是黎院主留下的唯一的一卷。6看着书卷上那一个个精神饱满的行楷。又用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想着书卷上的字都是陈操之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心里就莫名的欢喜。佛那日在书房里轻轻碰触陈操之的手背——
6知道陈操之有个逐出宗族的从兄妄图阻挠陈操之定品。可她并不是很担心。她觉的陈操之一定能定品。昨日她问了爹爹。爹爹笑道若是陈操之都定不了品。那吴郡还有谁能定品?爹爹说了这话后又喟然一叹。说可惜陈操之门第不高。不然定二品有何难。
小婢短锄在道院门前守着。远远的看到陈操之与刘尚值这些人走过来。赶紧进去报知小娘子。6便来到门前古柏下。看着陈操之含笑从容的样子。原有一点点担心也烟消云散了。
陈操之走作揖。微笑道:“早间我上后山看过。茶花全谢了。小娘子莫要伤心落泪啊。”
6眼里眸光荡漾。抿唇笑道:不会了。我没上后山。”即命小短锄将两卷画轴交给陈操之。说道:“陈郎君。这是两幅《虎丘药图》。一幅是我画的。另一幅是张姨画的——”又轻声道:“后日早些来见我爹爹。把画带来。辰时前到。好吗?”
陈操之应了一。6便即登回府。
祝英道:“子重兄的6府女弟子又来教了?这是6花痴作的画吗。让我一观如何?”
陈操之道:“林小筑看吧。昆仲与我们几位一起饮几杯春如何?”
祝英台道:“多谢。我从不与人聚饮——英亭。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祝英亭看了兄长一眼。摇:“阿兄去那我也不去了。”
陈咸听说这两位是上虞祝氏子弟。便:“陈某有一女嫁给上虞徐氏听说徐氏女嫁祝氏不知昆仲识的否?”
祝氏兄弟对视一眼。祝英台道:“祝氏旁支甚多。而我这数年来都是在外游学。不知哪位从兄娶了徐氏嫂嫂。”
陈咸见祝英台神色些冷淡。想起祝氏是士族。而陈氏徐氏都是庶族。也就不再多问。开话题道:“可恨那陈流趁乱溜走了。要当堂严惩才是。这败类竟敢庾大中正面进谗言若非之博览典籍应对自如这回真要被陈流陷害了。那类肯定还要回钱唐的。我必上门殴之。”
刘尚值问:“子重后来堂上似大乱。怎么回事?”
陈操之道:“中服五石散。行散不当。在堂上突然作起来。是以乱成了一团。”
祝英台听了。微笑道:“服五石。最忌积怒郁结庾希以其最擅长的《周易》也没把子重难住已经恼羞成怒了吧。后又的知是受了小人的蒙蔽急火攻心。是以病。子重兄这回更是要名扬江左了。才放旷的庾氏家族的庾希气的半死。大司马桓温的知后也要拍手称快吧。”
祝英亭道:“希小人蒙蔽。是为不智;辩难不如子重。是为不才。希是庾冰的长子。不智不才又无雅量。真可谓是虎父犬子。难怪保不住父辈基业了。”
祝氏兄弟对希殊无敬意。言语更是肆意批评。春秋听的暗暗咋舌。上虞祝氏与他钱唐丁氏一样。都不过是末等士族。但祝氏兄弟竟敢如此肆评氏高门。是大胆。
陈咸有些担忧。问操之:“操之。若那希就一病不起。只怕你定品之事又要起波澜。”
陈操之心想:“服石散暴亡的乎没有吧。不然的话。五石散也不会那么风行了。服散只会的慢性病。”说道:“他自服散。与我何干。伯父不用担心。”
祝英台道:“无妨。狂躁就是行散。不会有碍的——这事情传扬出去。子重兄定品更能确定不移……”
陈咸一想。对啊。些世家大族最重名声和雅量。若为这事挟私怨报复不让操之定品。庾氏家族真要声名扫的了。
回到桃林小筑。陈之展看那两《虎丘药图》。画的是虎丘剑池旁的药。取景角度有不同。但一看就知画的是同一株药。画上的药花色鲜艳。绿叶翠。细看。一有雍容华贵象。另一幅则清新明丽。
祝英台奇道:“怎有两幅。不会都是6花痴所画吧?”
陈操之道:“其中一幅是6所画。英台兄试是哪一幅?”
祝英台不假思索的指着那幅清新明丽的《虎丘
》说道:“自然是这一幅。”
陈操之问:“何以的?”
祝英台道:“且不论另一幅笔力老到一些。单从这幅看。这花瓣点染就很受子重兄画那桃花的影响。而且其笔法既有卫协的情思精巧。也有张墨的风范气韵。不6花痴所画。又能是谁。”
祝英台的精于赏鉴。让陈操之大为佩服。却听刘尚值道:“花痴6咏絮谢道。这南北世家两大名媛。貌且不论。以免被讥轻薄。论才。不知到底谁高谁下?”
祝英亭道:“无貌。6都是远远不及谢的。好事者把她二人相提并论。只是因为门第相当。年龄又近尔。”
陈操之微笑不。没什么好辩。他没有见过谢道。谢道因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传名后世。但在他印象里还是苍白如纸。哪里有6鲜活可爱。即便谢道才高十倍又如何。山茶花下低眉垂睫让他插上金步摇的女郎是无人能及的。
刘尚值却服。说道:“不说其他。单说6这幅兼具卫张两家之长的药图。谢就不及吧——还不知道谢道会不会作画?”
祝英亭鼻出气。冷笑不止。似乎不屑一辩。
丁春秋看不惯祝英亭样子。便问:“6氏女郎我们是见过的。才貌俱佳。英亭兄说谢道更胜6。难道英亭兄见过谢道?”
祝英亭赶紧道:“未曾见过。”
丁春秋大笑道:“既未曾见过。如何凿凿说谢一定胜6。道听途说乎?”
祝英亭语塞。眼望其兄祝英台。祝英专心看画。
丁春秋从未在言辞交锋中过祝英亭。今日驳的祝英亭哑口无言。大悦。呵笑。而且怪的是祝英台也不帮其弟争这口舌。往日祝英台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祝氏兄弟离开后。阿林与阿娇斟酒上菜。众人饮酒畅谈。说起上午经术考核之事。刘尚值谐善谑。把个庾希形容的极其可笑。又道:“子重。你那《一卷冰雪文》也应这事写进去。”
陈操之笑道:“岂敢。且为尊者讳。”
午后。徐藻从郡城回来。说庾希并无大恙。6太守又已派人去请广陵名医杨泉来医治。让陈操之不必忧虑。
夜里。陈操之以为英台会过来与他下棋。等等却不来。直到亥时才见祝氏兄弟姗姗来迟。却只立在檐下。祝英台道:“子重兄。明月尚圆。如此清夜不踏漫步。歌吹啸傲。能无憾乎?”
众人都觉意兴盎然。除了年近六十的老族长陈咸困倦欲睡之外。其余陈尚徐刘尚值。春秋都一起出了桃林小筑。往小镜湖方向漫步而行。
明月微扁。清光满的。众人各顾其影。引以为笑。忽闻清亮的声悠悠而起。却是祝英亭仆人手里接一支。是那古制的三十六管。一边行一边悠悠吹奏。
祝英台与陈操之并而行。身量陈操之一般高矮。比陈操之清瘦一些。轻声道:“英亭是在抛砖引玉。”
陈操之笑道:“岂敢。英台兄这样说。我等下都不敢吹了。”
祝英台道:“子重兄何必自谦。参军听你一曲即解笛相赠。这是的知音妙赏。我何幸焉。这些日子时时的闻子重兄雅奏。”
镜湖畔。水气泠。花香幽幽。月影婆娑。待祝英亭吹罢一曲。陈操之取出柯亭笛。缓缓而行。箫声悠呜。如丝如缕。绵绵不绝。吹的是,世名曲《良宵引。原是古琴曲。用洞吹奏也很适合。浓淡合度。意韵深长。让人顿感天的虚静良宵苦短友情贵——。
次日午后。吴郡署衙亭公示。吴郡九十六名待品士子全部定品。但因大中正贵体欠安。暂不能赴建康司徒府述职。所以陈操之诸人的定品免状一时就分不来了。
三月二十一日卯时末。陈操之依约来到6纳府上。交还那两幅《虎丘药图》。6纳一见陈操之就哈哈大笑。想必是想起前日庾希被陈操之的裸奔之事。笑之后便道:“操之。你把画送到惜园去吧。且慢。内子与今日要游虎丘。要把画成的这两幅画去对照那剑池畔的药。说不定已经出府了。”
话音刚落。廊上便来6的清脆明快的嗓音:“爹爹。我和张姨还未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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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耽搁了。到现在才三千字。抱歉抱歉。明日一定努力。近期将有重要人物登场。
九十一、虎丘之恋
上品寒士卷一玄心九十一、虎丘之恋
与其继母张文纨七日前同游虎丘。见吴王阖|墓畔的药的鲜艳。便相约画一幅《虎丘药图》。又因为那日只顾观赏药。未及游览其他景致。所以今日要再-玩。
今日是官员休沐日。6纳不去署衙坐堂。6夫人张文纨便和6一道来请6纳同游虎丘。见陈操之也在这里。喜道:“陈郎君看了那两幅画没有。愿闻陈郎君品评?”
6夫人张文纨亦是虔诚的天师道信徒。陈操之在真庆道院为母祈福抄写《老子五千文》时。她与6一道去看过。陈操之端庄书写的神态让人油然生出敬意。好的品德是让人向。6夫人张文纨对这个纯孝多才的少年感亲近。好象陈操之也是6氏子侄一般。
6纳对张文纨道:“今日临海太守贺来吴郡。我要出城相迎。无暇游虎丘。你与去。让6禽相陪。操之也一道去。”
6纳说领着几随从去了。
6夫人张文自开那两幅《虎丘药图》。对陈操之道:“陈郎君。请品评哪幅画的更好?”
6眼望陈。轻笑道:“张姨。你这不是让陈郎君为难吗?”
6夫人笑:“如此说认为此画已经胜过我了?让陈郎君说。要直言。”
操之也不拘谨。说道:“6夫人和娘子的这两幅画都是我心手追的范本。佩服都来不及。哪敢评高下”
6夫人摇头笑道:“陈郎君不可如此搪。一定要说个高下。”
陈操之眼望画卷。道:“6夫人此画。色膏腴气韵神妙。即便安道先生在此也应挑不出半点瑕疵。论笔力论花瓣着色的丰富变化都胜小娘子一筹不过小娘子善于学习博采众长。假以日胜过6夫人也并非不可能。”
6夫人笑将起来:“陈君真是八面玲珑。把我和都夸到了。”
6抿唇含笑。说道:“张姨。|郎君并未看过剑池畔的药。今日让陈郎君也。想必会对这两幅画另有品评。”
6夫人惊:“啊不服气啊。想现在就过我吗?那好。一起。就怕那丛药已经凋谢了。”
6道:“不会。药花期不短的。”
6夫人便让小去唤6禽来一起去游虎丘。小回报说6郎君一早便出门了。不知去了里?
6夫人便道:“那我们自去。”
6府眷属出游。牛车十余辆仆从近百人。填途塞路。:迤浩荡。
虎丘在城北从太府出有六七里路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出城游春的百姓络绎于。
陈操之坐在来德驾驶的牛车上从车窗望着不远处那座秀丽的山峰。那就是虎丘。他前世曾登临过与现在看到的真是大相径庭。最主要的是山顶上没有那标志性的虎丘斜塔。而林木则比后世更为葱笼茂盛。心道:“虎丘斜-始建于五代。还有六百年才会出现。时空之缈远真让人感慨啊。”又想:“若能与单独游山就更妙了。可惜”
牛车轧轧从虎丘山下的石板桥上驶过。却听有人从后面追上来唤道:“夫人夫人家主请夫人即刻回府。”
牛车“嘎吱”停下。6夫人张文纨从车窗里问道:“何事这般着急?”
来人是6府管事禀道:“家主说贺太守夫人也了。请夫人回去陪同。”
6夫人张文纨无奈道:“那就回去吧。”
“等一下。”6下了牛车。走过去说道:“姨。见贺夫人也不急。还是先上山|药要紧。”
张文笑道:“你花痴。只顾要看药。我哪能如你这般孩子气。回去吧。明日再来。”
6道:“都到了山下却要回。真是气闷。也不知那药凋零了没有?”
6贝齿轻咬薄唇。秀眉蹙起。一副然欲涕的娇态。
张文纨忙道:“那好吧。你去游山。让陈郎君陪着。看了药便早些回来。”
6道:“张姨一起去嘛。也就一个时辰而已。”
张文纨道:“你爹爹等着呢。会稽贺氏与6氏是世交。不能失礼啊。”叮嘱短簪花等仆小心侍|小娘子。便带了一大半人回城去了。
6忍了好久。这时才无声的笑了起来。赶紧双手合什。闭上眼睛默祷着什么。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喉管里的笑声终于压制不住。清脆甜美的笑声如一群雀振翅飞向远方。
陈操之也下了牛车。看着那美丽女郎默祷的样子。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原来这世上还真可以心想事成啊。
石板桥离虎丘山脚不过半里的。6让牛车和仆从都在这里等着。她带着短和簪花两个小想想又把两个6府家仆带上。这两个家仆木讷忠厚不于陈郎君的仆人来德。
来德也喜爬山。不愿呆在山脚下。陈操之就让来德和冉盛一起上山。和6一方共八人步行来到山脚下-
山溪清清浅浅的路。溪上无桥。水中错落置着几墩。每隔两尺便有一个。七八个石墩连接山溪。
这时大约是辰时三刻。春阳和煦。春风荡。这山涧汇集来的溪水清澈无比。日光映照。溪中晶莹的鹅卵石历历可数。间或有一条小鱼慢慢游来。稍一停滞。鱼尾一拧。倏忽游逝。
6并不急着上山。她在溪畔伫足。明眸流盼。心里的快乐象泉水一般汩汩的往上冒。个人都要快活的浮起来。感觉从没有过这样的轻松。她看着近在,的陈操之。声道:“方才车上我就想。张姨会不会中途有事要回去呢”
陈操之道:“嗯。我也这样想了。”
6笑意盈盈说道:“原来两个人往一处盼想。就能如愿啊。”说到这里。微微含羞扭过头去望着山顶。
小婢短锄催促:“小娘子。上山去啊。”
6府那两个健已脱了鞋子。在溪中石墩两侧站着。等待小娘子踏着石墩过溪。若小娘子不慎立足不稳他二人可以及时扶住。
冉盛逞能。道:“小溪不过三丈。看我跃过去。”
道:“莫要摔到水里。”
“看我的。”冉盛紧了紧腰带。退后两丈。疾而至。纵身一跃。的就已到了对岸。转身哈哈大笑。
6府两个健仆看了舌不下。
6见溪水清澈可爱。说道:“陈郎。我想赤足从水里淌过去以前我最爱这样涉水。”
锄和都是女儿心性兴勃勃道:“好。我二人先行。溪石不的话小娘子再过来。”
二婢就坐在溪边石上除了鞋袜。伸足入水。短锄“嘶”的吸气道:“凉凉的有点冷不过**小娘子。来”
6瞥了陈操之一眼。也坐在石上脱了青丝履白布袜。赶紧就将双足浸入溪水里。嘴里出一声轻呼。裙站起。试探着走了两步回头道:“陈郎君”
陈操之愉快轻松与6在一宛若洗脱了凡尘。心里明澈如这溪水便也去了鞋。跟在6身后一步步涉水过溪
溪水很浅。才刚刚淹没脚背。陈操之看着6纤美精致的足踝。雪白的双足小心翼翼的迈动。踩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时。足趾就可爱的缩着。趾甲如玫瑰花瓣一在水中浮漾。裙再提高一些。就看到羊脂白玉一般的小腿。自纤足踝延伸到光润小腿的曲线美。作画时要一笔画出这样的线条极。
6瞧着潺潺的溪水。身后陈操之的影子就横在她的足下。她不忍心踩。往边上错开一。脚下稍微一滑。身子摇晃。很自然的张开双臂好保持平衡。随即左手被捏住。那是陈操之的手。温暖而有力。短短十余步。却好象走了很远很远。心里的快乐象是轻盈的要飞起来。
上岸时。陈操之说道:“当流赤足踏溪石。水声泠泠风生衣以后画这样一幅画送给你。在可画不。的向顾长康请教如何画人物才行。”
6“嗯”了一声。心里欢喜。容光焕。
这时的虎丘没有平整的登山石阶。都是片石铺叠成的山道。颇有险峻之处。过了千人石。便是吴王阖|墓。山崖左壁刻有两个篆字“剑池”。
6道:“陈郎。这“剑池“二字是七年前右将军王羲之游虎丘时所题。前年才刻崖壁上的。”
剑池广约二十丈。深难测。传说吴王决阖|把“鱼肠”等宝剑以及大量珍宝埋藏于此。秦始皇曾兵来挖掘。却一无所获。
剑池畔山石叠嶂流泉幽咽。实是有斜塔之前虎丘的第一胜景。临崖那一侧十余株药花开的正艳。花色白粉红紫。约有数百朵。如一匹大锦绣披在崖边。真是美不胜收。
陈操之与6正并肩赏花。崖边突然转出两个人。却是祝与祝英亭兄弟。
祝氏兄弟见到陈操之。也是吃了一惊。祝英台瞥了6一眼。向陈操之拱手道:“子重携美游山吗?”
陈操之眉头一皱。祝英台这话有些无礼。淡淡道:“英台兄又要展示谈锋?我甘拜下风如?”
祝英台见陈操之有讽之色。不知怎的就觉的气恼。说道:“我来赏此药。意欲画一幅《剑池药图》。看看比吴郡第一名媛画的如何?”
6不明白祝英台提到她做什么。见此祝英台眼神语气颇不友善。便道:“陈郎君。我们到山顶。”
陈操之便朝祝氏兄一拱手。说了一声:“少陪”跟随6攀登而上。
祝英台盯着陈6二人背影。莫名其妙的气愤难平。
山道曲折。回头看不到祝氏兄弟身影了。6方问:“陈郎君。你开罪了那个人了吗?”
陈操之笑道:“没。此人一向牙尖嘴利。前日在桃林小筑看了你的《虎丘药图》动了兴致。也想画一幅吧。”
6道:“画就画呗。
|要和我比呢。真是太奇怪”
陈操之心道:“祝英台应该是女子。上虞也是吴郡下辖县。祝英台自|才高。对6号吴郡第一名媛不服气吧真是好笑。实在想不明白她日后怎么会恋上木讷的梁山伯。我四月底便要回钱唐。估计以后再没有和他同学的机会了。那梁山伯应该是后面才来的。但愿有情人皆成眷属吧。不要悲剧化才好。”说道:“此人最好争胜。不用理他。我们自游山。|再去看那药。”
虎丘山顶平整宽阔来那斜塔位置有几株大槐树陈操之|看那大槐树。不胜今昔之感。
冉盛把两条简易小凳打开合拢。搁在的上请之小郎君与小娘子坐着休息。
6很是稀。小心翼翼的坐下。与陈操之一起坐看不远处的吴郡大城这春日的虎丘山头。风和日山林滴翠。阳光透过槐树枝叶洒在二人身上。斑斑点点摇曳闪烁。映的眸子幽幽脉脉。
偶有游人走过。不知这是6氏女郎。但看二人侧影。觉的这二人真是一对璧人。
6支锄和簪花去附近寻花她手里执一条竹枝在身草丛轻轻撩拨着。轻声问:“陈郎君你下月便要回钱唐吗?”
操之道:“是。端午前赶回去。”
6问:“那何再来?”
陈操之迟疑了一下。说道:“也许明年。”
6一黯。即展颜道:“好。我等你来娶我。”最后三个字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6氏二仆就在槐树那边。陈操之只轻轻碰触了一下6的手背。微笑道:“要把6氏女郎娶进陈家坞。势如登天吧。可是6氏的仙女愿意下嫁。那我怎能不努力。总不能太委屈你。是不是?”
6红晕上颊。说:“我无论怎样都会等你的。”
两个人又默默对坐一会。因为心里甜蜜。觉的纵然道路阻且长。却也没有什么太忧虑的。因为两个人心往一处想。就一能如愿。不是吗?
下山经过剑池畔。祝氏兄弟已不见踪影。两个人又观赏了一会药。6请陈操之也画一幅《虎丘药图》。一定要胜过那个祝英台。
……
就在次日傍晚。丁春秋来桃林小筑。对陈操之道:“子重听说了没有。那贺铸之父临海守贺来吴郡。竟是为了向6氏求婚的!”
陈操之心“怦”的跳。语调依然平静。问道:“为贺铸向6求婚吗?”
丁春秋有些不忿道:“正是。那贺铸言行乖戾。哪里配的上6氏女郎。只是门第相当而已。”
刘尚值看了陈操之一。说道:“是啊。贺铸无才无识又狂妄。6花痴嫁入贺门那真是太惜了。”
陈操之淡淡道:“贺铸是服散的。”
……
三月二十五。临海太守贺夫妇带着儿子贺铸离开吴郡回会稽。6贺联姻不成。原因是贺铸服散。6纳爱子6长生就是因为服散致病。前几日在署衙又看希那裸奔态。岂会把唯一的爱女嫁给铸!6纳已明言。要娶他6纳:儿。服散的士族子弟提都不要提。
这日。扬州名医杨赶到吴郡为庾希诊治。用针灸之法为庾希导引。这种治疗服散后遗症的方法是名医兼名士皇甫谧明的。皇甫谧自己深受服散之苦。多年索出来的针法。但疗效也有限。6长生当年服散病。也是杨泉来医治的。仅保住性命而已。
陈操之依旧然隔几日便去6纳府。虽不能与6说上什么话。但看到了就是欢喜的。
定品考核后。在徐氏学堂求学的很多士族子弟离去了。只有寒门庶族的学子依然每日听徐博士讲解儒学和玄学。
祝氏兄弟与陈操之冷淡了几日之后。又开始来往了。陈操之不知道祝英台画了那幅《虎丘药》没有。祝英台也从不提起那日剑池与陈操之6相遇的事。依旧与陈操之弈辩难闻笛……
转眼便是四月初八。去年正是这日子。他的前今生灵魂融合。那日母亲在灵隐寺说道:“丑儿。娘年岁已高。以后怕不能陪你来寺里上香还愿。以后每年的四月初八佛诞日你都要来寺里上香布施。记住没有?”
一年时间就过去了。想来母亲今日也是要去灵隐寺为他上香还愿在佛前那长命灯添注灯油。
陈操之一早沐浴更。带着来德和冉盛前往城北通玄寺礼佛。吴郡天师道盛行。佛教尚未遍传扬。郡城内外仅有两座佛寺。通玄寺名气更大。相传是孙权之母吴太夫人舍宅而建的。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寺内有一座楼阁式八角佛塔。外七层内九层。高达三十丈。巍峨庄严。是三吴第一佛塔。
悲哉。竟被挤下新书月票前六了。书友们有票支援一下吧。小道拜谢。
九十二、盛德绝伦郗嘉宾
上品寒士卷一玄心九十二、盛德绝伦郗嘉宾
郡城北的通玄寺规模宏大。主面阔五。进深五架。前置檐廊。檐高三丈。四周檐柱为抹角石柱。内柱用楠木。有寺僧百余人。通玄寺与建康瓦官寺龙宫寺会稽栖光寺并称江东四大名刹。
四月初八是佛诞日。但来通玄寺浴佛供僧的香客信众亦不甚多。与正月十五陈操之参加的钱唐杜氏天师道场天官大帝诞辰庆典相比。实在是远不如。
陈操之来的早。通玄寺浴佛献花长老说法尚未开始。陈操之也不愿凑这个热闹。来佛寺礼佛与参加天师道仪庆典一样。无非是了一个心愿。月底回陈家坞母亲问起时也可以让母亲宽慰而已。
陈操之在大雄宝殿佛毕。向执僧言明要布施香火钱。执事僧将陈操之引到偏殿。却见一个面如冠玉美髯如漆的青年男子指使随从将礼佛供僧的一百五钱搬进来。一百就是十万钱。此人出手豪阔啊。
陈操之只布施一千钱。神色恬淡。意态如常。并没有因为那青年男子布的多他布施的少而有任何的窘迫。执事僧请他在功德簿上留名。他也没有矫情不留名。提笔用《张翰贴》式行书写上——“陈操之”。搁下笔。向寺僧合什施礼。带着冉盛登临八角佛塔去了。
那青年男子见操姿容俊逸风度洒脱。便过来朝功德簿看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原来他便是陈操之。把扬州内史庾希气卧床不起的陈操之。嗯。书法亦劲秀不凡。看来的确是个妙人。”
……
站在通玄寺塔仰头望这三十丈高的佛塔巍峨耸立。气势非凡。建筑往往有震慑人心的效果让不自禁的想顶膜拜。
陈操之冉向守塔僧人敬了个礼。进入塔内。通玄寺塔砖身木檐双层套筒塔身。内塔有九层。在内外塔壁之间有廊梯盘旋而上。陈操之沿梯直上最高层。到第九层平座回廊上-外一望。不远处的虎丘都在脚下了。绕到南侧眺望。繁华的古苏州历历在目里坊街官衙店铺牛车。人……
盛道:“小郎君你道观也拜佛寺也拜。真奇怪哦。就比一件事求两个人很可能都落空啊”这话冉盛早就想说了。
陈操之笑道:“佛道相通。唯在一心。有什不可以拜的。”
木板廊梯响处有人说道:“敢佛道如何相通”
陈操之回头一看。却是方才在寺里施了十万钱的青年男子。这男子头戴平巾。身穿麻纱单。身量中等。面容清瘦。丹凤眼斜挑。目光锐利有神鼻梁高而不说话时嘴唇就紧紧抿。虽然蓄有一部美但看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五吧。言谈举止之间有一种自然流露的威严和清贵。
陈操之略一拱手。道:“千万世之前。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千万世之后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
美髯男子双眉一挑。问:“同何心?同何理?”
陈操之道:“道法自然佛说般若。此谓道心与佛心。其实皆是人心;子曰“天下何思而处?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处”如此说来。释道儒岂无相通之处?”
美男子对佛儒玄俱有涉猎。交往的都是名名僧。却从未听到此等奇论。又喜。问:“无在万化之前。空为从形之始。何解?”
陈操之道:“此非?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莫非道乎?”
美男子问的“无万化之前”之语乃是晋代名僧释道安对“般若性空”的解释。纵观东晋佛学。都是围绕“般若性空”的阐述而生出来的。
陈操之前世今生对佛典都很少涉及。只读过两部精短的佛经——《金刚经》和《坛经》。但现在他对老庄周易都有了一定的研究。回想以前看过的《金刚经》和《坛经》。真如青天朗日。词义分明。
美髯男子听陈操之以《老子》来解释佛典。大惊喜。援儒入玄以玄解儒的学者通人他见不少。但能玄学来解释佛典的他只见过支度和支道林这两位高僧。陈操之不过十六七岁少年。竟能博通儒玄佛三家经义。实在太让他惊讶了。便命随从向寺僧借了两个蒲团。与陈操之一人一个坐着。就在通玄寺塔的最高层。引经据典。相互辩难。
美髯男子精于佛典。对当代名僧大德释道安法汰支度支道林的各家学说了如指。而陈操之对东晋佛学则所知甚少。唯知《金刚经》和《坛经》。但既然精于玄学的思辨。对美子所说的“从无生有”“即色性空”“心无意”诸般若学说都能迅领会其奥义。然后以老庄周易来应答。
美髯男子越辩越惊越辨越喜。老庄周易也就罢了。奇的是这俊美少年所说的释家妙语他是闻所未闻。《金刚经》是一代高僧鸠摩罗什所译。摩罗什现在才十几岁。还需二十多
此《金刚经》。以美髯男子纵然博览释典。也读刚经》。而《坛经》是禅宗创始人六祖能的传法经录。要四百年后才会出现。美男子又怎么能知晓!
浮云来去日影斜移。二人在这高塔之上竟然辩难了三个时辰。都已经是午后未时了。辩难双方不觉的饥渴。反而精神焕。少年冉盛听云里雾里。实在耐不住了。抱怨道:“操之小郎君。我肚子好饿。早上都没进餐。来德也在塔下转悠呢。”
陈操之朗声大笑。长身而起。朝一时还站不起来的美男子道:“玄谈清议无论如何高妙。又奈肚子何?清谈误事。此之谓也——后会有期。”拱拱手带着冉盛下塔去了。
美髯男子听了陈操之“清谈误事”之语。悚然一惊。心道:“此子非常人也。世人皆好清谈。无论贤愚夸夸其谈。此子卓有才识善于清谈却又能拔清醒。虽然只是淡淡一句“清谈误事”。但如此胸襟见识。我只在桓大司马那见识过。”
大司马桓温在永和十二年第二次伐之时。从江陵出兵北讨伐姚襄在滔滔洛水上桓温登上大船的楼。北望神州。慨道:“使神州6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不责!”王夷是西晋时的太尉名士王衍。以清著称。
桓温军府幕僚记袁宏为王衍辩护说:“运有兴废。岂必诸人之过!”这就是把把八王乱五胡乱华全推托为时运兴废。
桓温大怒:“颇闻景升有千斤大牛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不若一弱老。魏武入荆州。杀之以享军士。”
这是把以士自居的袁宏比作会吃不知实干的酒囊饭袋。座下宾客。无不失色。这若是操很有可就把推出去斩了但桓温还是很有晋人风度的。过脾气后待袁宏如旧并未因袁宏当面顶撞他而怀恨在心。
……
操之并不知那美髯男子是谁。但觉其玄谈精妙识见非凡。而且出手就是十万钱。想必是世家子弟。而且应该是已有官位的世家子弟。祝氏兄弟也善玄谈。但没有这个美男子的威仪气度。陈操之觉的此人是他自祝英台后遇到第二个绝顶聪明的人。
陈操之主仆三人回桃林小筑。都已快黄昏了。两餐并作一餐。
夜里。祝氏兄弟来谈。继续白马非马。陈操之摇头笑道:“手谈吧今日在通玄寺遇到一个高人。与我辩难了三个时辰。多现在嗓子都有些哑了。”
祝英台听陈操之嗓是有些沙哑样。奇道:“此人姓甚名谁?能与子重兄辩难三个时辰。定是当今名。”
陈操之道:“未问姓名。那人有一部美髯。”
祝英亭眼望乃兄。说道:“莫非是孙绰孙兴公?孙兴公是有一部美。”
祝英台摇头道:“兴公年届五十。如何能与子重兄作长日之谈?”
陈操之道:“那人未过而立之年——不说他了。英台兄。猜先吧。”
正下棋时。丁春秋城里来此。说他明日随其父丁异回钱唐。问陈操之有无家书捎带?
陈操之向祝英台说声抱歉。推枰而起。回房去写家书。四伯父陈咸和从兄陈尚上月底便回钱唐了。带了他给母亲和宗之润儿写的三封信。这次写的是给嫂子幼微的信。报平安说求学和定品之事。至于和6的事。陈操之想向嫂子说说。请嫂子为他指点迷津。但6的事信上不便写。只有等月底回去再向嫂子说了。
丁春秋今夜便在桃林小筑歇息。次日一早。去徐氏学堂向徐藻博士辞。谢徐博士的教导。徐藻亦温嘉勉之。
刘尚值与陈操之一道随丁春秋入城。丁异丁春秋父子回钱唐。6纳派了一个属官1表他为丁舍人送行。吴郡士也都有人来送。但其中一等士族几乎没有。都是二等士族。不要说寒门与士族的差距有多大。就是次等士族与高门大族之间也有一条看不见却时时能感受到的鸿沟。
陈操之深知自己前路有多难!
送别了丁异父子。陈操之与刘尚值回到桃林小筑。却见6府的两个执事在草堂前急的团团转。一见陈操之。赶忙奔过来见礼。那个黄胖的6府执事说道:“陈郎。快随我去见6使君。寻不到陈郎君。差点把我急死。”不由分说。拉着陈操之便走。说马车停在桃林外。
陈操之见这两个6府执事急的满头大汗的样子。问:“使君召我何事?莫非是娘子的花事?”
那个黄胖的6府执上次就来接过陈操之去华亭救治荷瓣春兰。闻言抹了一把汗。笑道:“6小娘子的花事固然要紧。但也不至于这么急。这次是6使君要见。吩咐要尽快把陈郎君请到。”
陈操之不知何事。6府马车来到太守府早有吏在等候着。说使君已经催了多遍了。便领着陈操之去正厅6纳接见陈操之都在书房。这次怎么如此郑重其事要在正厅?
陈操之立在厅廊下。等
通报。片刻时间。就见6纳亲自迎出来。略带责备道之。你怎么才到。有人等你多时了。”
陈操之深深施礼道:“见过6使君。操之一早去为丁舍人父子送行去了的知使君相召即刻赶来。”
6纳恍然道:“是丁舍人今离郡。我也差去送行了的。”携了陈操之的手。并肩入厅笑吟吟问:“操之。你可知是谁如此着急要见你?”
陈操之答道:“不知。”
就听厅上有人笑了几声。说道:“钱唐陈操之隔夜就忘了通玄塔上辩难之人了吗?”
说话间。厅上走一人。凤目含威。美髯飘拂。正是昨日在通玄寺与陈操难的那个青年男子。
6纳放开陈操的手。笑道:“操之。他识的你。你可识的他?”
陈操之含深深一揖说道:“若说不识已通万言;若说识。尚不知尊姓大名。”
纳爽朗大笑问:“操之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绝伦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
陈操之宛若墨画的双眉一扬。凝视那年男子道:“尊驾便是美髯公嘉宾?久仰。久仰”
那青年男子轻抚颌下长髯。问道:“我如何不能是王文度?”
6纳大笑:“哈哈。参军。王坦之哪里你这样的大胡子。操之足不出郡。也知你参之名。不过“美髯公”的称呼倒是第一次听说。操之哪里听来的。”
陈操之道:“一见参军。见其飘洒长髯。“美髯公”三字便脱口而出矣。”
6纳笑道:“妙。这“美公”三字以后便跟参军了。”
陈操之跟着6纳脱入厅。分宾跪坐。望着对坐的美髯男子。心道:“真没想到他便是嘉宾。此人是桓温军府第一幕僚。智计深沉。是桓温最为倚重的智囊谋主。桓温英气高迈。很少有能被他推崇的人。在与年方弱冠的交谈后。对其非常钦佩。常说深不可测。遂倾意礼待。也和桓温结下深交。一直在桓温军府效力。桓温的两次北伐。都是主谋之人。”
《世说新语》里多有的逸闻。出身高平氏。是东晋老资格的门阀。祖父鉴曾任太尉。父亲谙是徐州刺史。姑母嫁的夫君是王羲之。氏的声望不在王谢桓庾之下。而更是当世奇才。史称“卓不羁。有旷世之度。交游士林。每存胜拔。善谈论。义理精微”。谢安也认为才识在他谢氏诸侄之上……
谙信奉天师道。热衷聚敛家财。却信佛教。视金钱如粪土。曾一日散财千万钱。这样看来昨日在通玄寺布施十万钱真不算什么了。
陈操之对说久仰绝非客套话。这样的名门子弟才是姿容才华风骨兼备的魏晋第一流人物。绝非只是会服散裸奔挥着尾竟日清谈不理实务的所谓名士。
眼望陈操之。笑道:“我奉大司马之命去会稽请谢安石出山。路过吴郡。听闻庾内史染疾。故枉道特来探望。因昨日佛诞。便未进城拜见6使君。先去礼佛。却遇陈操之。高塔长谈。深感操之渊博善辩。内史病的不冤啊。”
说罢。与6纳一齐笑。东晋人便是如此。有时讲究雅量讲究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有时却又嘻笑怒骂逞心任性。幸灾乐祸也绝不掩饰。看来这个也对没有好感。这也难怪。庾希视桓温如仇。是桓温谋主。自然庾希也不会多少善意。
6纳道:“此前朝数次征召。谢安固辞不出。不知这次参军不远千里去请。谢安还会推托否?”
道:“安出。如天下苍生何!”忽然话锋一转。问:“操之以为谢安石这次是否会出山?”
陈操之知道后世史谢安是升平四年出任桓温军府任司马的。升平四年也就是明年。谢安出山的主要原因是谢万北征兵败后被贬为庶人。随即抑郁去世。谢氏门第岌岌可危。谢安才不的不出山。但陈操之奇怪的是。此前都与他论佛谈玄。这时突然以时事相问。不知有何用意?答道:“谢万石能担重任。谢安石则不出。”
目露讶异之色。这十六岁少年有玲珑心吗。怎能看事如此透彻!笑问:“依你看。谢万石能担重任否?”
陈操之道:“参这是取笑我了。朝廷用人。我区区微命。何敢妄议。”
睿智洞察的目看着陈操之。笑道:“那先不说这个了。昨日与操之在高塔上说口干舌躁。觉意犹未尽。今日还想与操之单独一辩。操之万推辞。我明日便要赴会稽。后会期啊。”
陈操之有种感觉。不会只是和他说黄老谈佛陀。应该另有话。即道:“能听参军高论。固所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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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玄心 九十三、因缘
婢短锄的亲兄在前院应值,得葳蕤小娘子吩咐,陈到他就会赶去惜园报知消息,这就是为什么每次陈操之来到6纳书房、6s后就会出现的原因。
这次,陈操之还没到6葳蕤就先从惜园来到前厅了,她知道爹爹已经派人去请陈操之了,说有贵客要见陈操之,问廊下侍候的执事,得知来客是高平~氏的子弟、大司马桓温军府的参军,不知找陈操之有何急事?
6葳蕤在正厅隔室屏风后跪坐着,小婢短锄和簪花侍立在她身后,初夏的暖风拂过来,雪白的帷幄水波般荡漾,室内有甜甜的花香,因为6s刚从惜园白兰花下来,惜园的上百株白兰都开花了,从花树下走过,头、衣裳都是香的。
6葳蕤听到陈郎君的声音了,不自禁的腰肢就是一挺,眼神格外清亮,凝神听陈郎君说话,觉得陈郎君嗓音略显沙哑,又听了一会,才明白陈郎君昨日与这个~嘉宾辩难了三个时辰,难怪嗓子都说哑了。
又坐了一会,听~参军说还要与陈郎君辩难,6葳蕤秀眉微蹙,嘴角含笑,摇了摇头,知道今日是不便与陈郎君相见了,起身出了正厅后门,吩咐短锄的小阿兄取一篮新摘的果送至门房,交给陈郎君的大个子随从,想想又让送两篮去,她见过冉盛吃麦饼,那真是狼吞虎咽,只怕陈郎君还没见着这篮就被冉盛一个人吃光了。
……
陈操之来到6府已经是巳时,在厅上略坐了一会,6府管事便来通报说筵席已备好,6纳便请~与陈操之入席,饮梨花酒、品尝太湖银鱼——
~出身高门,素负才望,现在又是桓温军府炙手可热的人物,而且~之父~谙与6纳颇有些交情,所以6纳对~甚是礼遇,因~不喜热闹,所以6纳也未请郡府官吏、本城士绅相陪。
两廊下有6府乐妓在吹拉弹唱,主客虽只有三人,但僮仆侍却有数十,6氏奢华可见一斑。
执事来报褚丞郎求见,想必是褚俭听闻~在此,想来拜会,6纳一口回绝:“不见!就说我有贵客相陪,褚丞郎若有公务,明日到署衙再说不迟。”
~听6纳口气略显生硬。不免有些奇怪。这吴郡太守与丞郎不睦乎?
6纳解释道:“这个褚丞郎。心胸狭窄。雅量全无。与操之同为钱唐县人。不思提携后进。却屡次想凌压同乡后辈。先是暗示徐藻博士不收操之入学。后又指使其子挑拨。想利用我侄6禽与操之敌对。最可恼地是收容被钱唐陈氏逐出宗族地败类陈流。在~内史面前诬陷陈操之。~内史不察。当堂就要取消操之地定品资格。以至弄得定品考核时斯文扫地。连我这个吴郡太守也颜面无光。”
~丝毫不露惊讶之色。说道:“魏人李康《运命论》有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更何况操之出身寒微。要想有所作为。自然要比别人艰难得多。”
~说得很直率。6纳看了陈操之一眼。深为这俊美多才地少年惋惜。说道:“我欲辟操之为我郡府文学掾。~参军以为如何?”
州文学掾是闲职。有别于事务繁忙地浊吏。非士族子弟不能担当。而郡府文学掾虽然低一级。但对寒门子弟而言无疑也是极为难得地官职。不是有声望地儒学名士当不得此任。6纳对陈操之可谓是厚爱有加了。
~笑道:“6使君要留用陈操之吗。我还想禀明桓大司马。征操之入西府呢。”
6纳自以为~是说笑,入桓温军府做司马、参军、记室的都是些什么人?琊王氏、太原王氏、陈郡谢氏、高平~氏、吴郡顾氏,无一不是顶级门阀,在军府历练数载,出来都是坐镇一方的豪强,不是刺史、便是太守,当然了,在军府做供人驱使的浊吏胥曹也未尝不可,但那样又哪有出头之日!便笑道:“入西府何如做我地文学掾清闲,优游诗画,正适合操之,只是操之年龄尚幼,明年吧,明年五月我派人去钱唐征召。”
陈操之谢过6使君抬爱,~笑笑,未再多言,只是让侍把幕后地乐妓撤去,嫌那音乐聒噪。
6纳笑道:“等下让操之为~参军吹奏一曲,操之的竖笛经桓野王夸赞,已名扬江左了。”
~讶然道:“操之的竖笛这般精妙吗,江左音律第一的桓伊都赏识操之?”
6纳即命人去书房取卫协作的《桓伊赠笛图》来,~细赏,赞叹不已,说道:“操之渡口候船,心有所感,无意吹之,桓伊江上过,无意听之,此所谓缘法,佛法皆因缘和合而生,音乐之美、知音互感,又何尝不是如此!我现在让操之吹笛娱我,操之仓促间也难有那等逸情,如何能展现音乐之美!真要听操之一曲,也是要机缘地吧。”
6纳道:“洒脱不拘,圆转无碍,这是支度的‘心无意’说,嘉宾入佛深矣。”
陈操之听了~这一番话,不禁暗暗感激,~这样说其实是对他地一种尊重,音乐是需要心情的,他陈操之又不是乐工,吹笛并非他的职业。
午宴直至未时末方散,~先前看了陈操之画的《碧溪桃林图》,得知陈操之住处便是那画中草堂,甚感兴味,便要前去游览,又请6使君不必相陪,他要与陈操之继续辩难。
6纳见~如此欣赏陈操之,他也很为陈操之高兴,稍微有点奇怪的是,陈操之是天师道信众,为何又能精于佛典?操之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只带了两个挎刀的随从,乘马跟在陈操之地牛车后面,出了郡城西门,来到小镜湖畔。
陈操之下了牛车,~也下马将缰绳交给随从,看狮子山岿然端坐,小镜湖水清波荡漾,湖岸四周绿树成荫,景致宜人,问陈操之道:“那边便是徐氏学堂?真是读书的好去处。”
两个人就沿小镜湖畔向桃林小筑方向缓步行去,~侧头看着陈操之,午后阳光迎面映照,这俊美少年黑如漆、面如皎月,虽出身寒微却没有那种卑怯之态,举止一派从容,说道:“陈操之,你我在通玄塔相遇,是否也如桓伊遇你于枫林渡口那般是因缘?”
陈操
“万物生起、变化、坏灭,必有其因,缘则附之—~钱唐灵隐寺为我许下长命灯,嘱我每年佛诞日要礼佛供僧,而~参军也信佛,这便是因,我在此求学、~参军去会稽请谢安石出山,这便是缘,因缘际会,便有了通玄寺塔地酣畅一辩。”
~朗声大笑,说道:“确是有缘,看来我是非遇到陈操之不可的,那好,我就提携你一程。”
以~地家世、声望和官位,说这种话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他是狂妄,反而是毫不敌情、洒脱自然。
~话锋一转,不说如何提携陈操之,却问:“操之识得陈郡谢氏的人?”
陈操之道:“多有耳闻,并不相识。”
~道:“你先前说谢万石能担重任,谢安石则不出,你——为何会如此说?”
~是个绝顶聪明地人,陈操之若不展示一下除玄儒书画以外的务实才能,~又何必提携一个仅为空谈的寒门士子,便道:“~参军面前,我便直言,陈郡谢氏这是狡兔三窟之法,谢奕为豫州刺史,豫州是谢氏根基,可积累钱财;谢尚为抚军,依附桓大司马门下,有一定的兵权;谢安则隐居避世,积累士林清誉,三相辅相成,实为保全门户地绝佳策略——”
~眼泛异彩,赞道:“妙论,请继续。”
陈操之道:“三年前谢奕、谢尚先后去世,谢氏家族便全力推出谢万,谢万为豫州刺史,都督淮南军事,权重一时,这便是我说地谢万石能担重任谢安石则不出的猜想根据。”
~叹道:“昔日诸葛孔明高卧隆中,却知天下事,操之年十六,就有如此识见,~甚佩,桓大司马求贤若渴,操之奇才,若不入西府,岂不是憾事——操之,我想问问你目前的打算,看我能否助你一臂之力。”
陈操之侧头迎着~的目光,缓缓道:“有一句话我对自己母亲也没有说过,今日告知~兄,我最迫切的想法便是让钱唐陈氏重归士族,只有做到了这一步,才能考虑其他。”
~神色未有任何惊讶地表示,笑意不减,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想入桓大司马地门下,就必须是士族,桓大司马虽重实干之才、轻视那些只会清谈的名士,但大司马既负天下之望,若重用一个寒门子弟,势必引起其他高门大族的非难——”
陈操之神色不起半点波澜,静听~说话。
~道:“钱唐陈氏是颖川陈氏的分支,颖川陈氏百年来四分五裂,有留在北地效命慕容氏的,也有南迁的,南迁地两支,一支在钱唐,一支在长兴,都由高门大族沦落为寒门,诚可叹也,这主要是因为家门没有出色的人物,不然陈氏中兴亦非不可能——”
说到这里,~目视陈操之:“操之有经世之才,若屈于门第只能做个儒学博士之类,那就太可惜了,所以你必须要让钱唐陈氏成为氏族,所谓因缘际会,因,已经有了,陈氏出于颖川大族、九品官人法地创始魏国尚书令陈长文的后人,而你现在地声望也低,这都是因,现在就缺推波助澜的缘,我为你指一条路,谱牒司令史贾弼之与我有旧,你去建康见他—不对,你不能去,你必须继续蓄养声望,不能抛头露面去谋这些事,让你族里地得力兄弟去,我从会稽回程将去建康一趟,我会向贾弼之交待此事,具体应该如何做,贾弼之会指点你陈氏的。”
迷茫险阻的前路一下子变得如此清晰,陈操之心里真是波澜起伏,嫂子丁幼微曾为他分析过这些,陈操之也都一步步再做,但无上位接引和指点,好比暗夜摸索,难免缓慢,当即深吸一口气,转身正对着~,长揖到地。
~笑道:“何必多礼,此是因缘,我与你一见如故,他日在西府同僚时日还长啊,你现在才十六岁,明年6太守辟你为文学掾,你莫要应召,学学东山谢安石,数次征召不就,名气越来越大,哈哈,待你十八岁时,二等士族的资格有了、名望也大了,那时桓大司马直接辟你为书记官,展平生所学、为国家出力、北伐中兴,名垂青史,岂不美哉!”
陈操之躬身道:“愿附桓大司马、~参军骥尾,为国效力。”
~点头道:“好。”手指前方道:“操之,这就是你画的碧溪桃林吧?”
原来边说边行就已来到了桃林小筑外,陈操之微笑道:“桃花已零落成泥碾作土了,只有桃叶和流水。”请~入草堂坐定,刘尚值也在,得知眼前这个美髯男子是名满江左的~~嘉宾,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冉盛提了两篮果进来,他早就想大块朵颐了,想着这是葳蕤小娘子送给操之小郎君的,总是向小郎君禀知后才可以吃,所以流着口水忍着馋虫,这时才向陈操之报告:“小郎君,这是6氏小娘子送的,已洗净,吃吧。”
~饶有兴趣地看着身材魁梧、面容稚气的冉盛,听说这是6氏小娘子送的,眉毛就是一挑,问:“是6使君的爱女,人称6花痴的那位吗?”说着朝陈操之看去。
陈操之神色如常,说道:“正是。”
~拈起一颗黄灿灿的果,咬了一口,清香甘甜,说道:“昨日与操之辩难三个时辰,当时不觉得辛苦,夜里才觉喉咙有些痛,这果可以生津止渴,正好治嗓子,操之要多谢那6氏小娘子才是。”
正这时,听到草堂外有人笑道:“是果的香味——子重兄有好果子也请我兄弟二人共享吗?”
说话声中,祝英台、祝英亭兄弟联袂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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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玄心 九十四、江左第一痴
林小筑坐北朝南,正申时分的阳光从祝氏兄弟身后斜映得二人俊秀的面庞光影明暗,不甚分明。
~手拈果,侧头向门前望去,见二人身量高挑秀逸,正脱去木~,准备踏上苇席,也没瞧清二人面貌,一眼看上去是敷了粉的白白的两张脸。
陈操之欠身道:“~参军,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祝英亭听到“~参军”三个字,左足刚踏上苇席,身子就是一僵,定睛看去,与陈操之对坐的那个美髯男子可不就是~~嘉宾吗!
祝英台立时察觉其弟英亭神态有异,心念电转,便即长揖道:“上虞祝英台、祝英亭拜见~参军。”
祝英亭也赶紧道:“是是,在下祝英亭拜见~参军。”
陈操之、刘尚值略感诧异,祝氏兄弟一向心高气傲,怎么今日如此谦恭?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这是盛德绝伦的~嘉宾啊。
~这才看清祝氏兄弟的容貌,不禁露出惊讶之色,他认得这个自称祝英亭的敷粉郎君,祝英台却是没见过,但这二人容貌相似,应是兄弟无,拱手道:“贤昆仲姓祝?”
祝英亭笑容可掬道:“是,在下祝英亭,这是家兄祝英台,~参军莫要叫错了在下的名字。”
~凤目微眯。若有所思地笑道:“上虞祝氏公子。嗯。我怎么会错叫!”
陈操之请祝英台、祝英亭吃果。兄弟二人吃了几个便告辞了。刘尚值不免心中暗笑。从没见祝氏兄弟这般拘谨过。心道:“这也难怪我刚才初见~时有些手足无措了。~嘉宾既是大名士、又是清贵显官。无形中就给人压迫啊。”
~含笑看着祝氏兄弟地背影在门外消逝。说道:“操之。我料那祝英亭必去而复返——”
话音未落。祝英亭就回来了。在檐外就向~施礼道:“~参军。请借一步说话。”
~朝陈操之一点头:“操之稍待。”起身步出草堂。与祝英亭在堂前桃树下低语了几句。拱手作别。
~回到草堂坐定。半句不提祝氏兄弟。陈操之自然也不会问。两个人也没再说谋入士族和桓温军府地事。只论黄老和佛陀。~对陈操之所持地“真如”说极感兴趣。仔细问难。陈操之便将慧能《坛经》对“真如”地阐述一一告知。“般若”是智慧。而“真如”则是大乘佛教所谓地永恒不变地最高真理和万物之本体。类似于道家地“自然”。这可比东晋佛学地“般若性空”深远得多。而且更容易与玄学融会贯通。
~欣喜道:“名僧支度乃我多年的方外之交,现主持会稽栖光寺,我这次去请谢安石出山,顺便访那栖光寺,与支度老和尚辩难一番,‘真如’一出,老和尚必瞠目结舌、佩服不已。”又问:“操之,你这些又是哪里学来地?真是不可思议。”
陈操之道:“葛稚川先生的道院藏书极多,里面也有一些佛典,我都读了,苦学冥思,偶得‘真如’说,可与儒玄相互印证。”
“操之既有出世之逸想,又有入世之勤勉,真奇才也!”~不吝赞美。
傍晚时分,6纳派掾吏来请~赴晚宴,说吴郡士绅与署衙官吏都要拜识盛德绝伦的~嘉宾。
~本不愿意去,想想又去了,携了陈操之地手一道去赴宴,吴郡士绅、官吏早已识得陈操之,原以为陈操之这回得罪了~中正,就算定品成功也必被高高挂起,早早入品却一世不得官的岂在少数?更何况陈操之还是个寒门子弟!所以说陈操之在吴郡名气是极大,但还是无人看好,而这次太守府晚宴,~与陈操之携手出现,吴郡的士绅官吏顿时对陈操之刮目相看——
世人大多势利,见名门权贵的~都对陈操之如此相敬,而他们门第、官职都比不上~,自然也对陈操之礼敬有加,有地还私下揣测陈操之到底是何身份,敢当面让~内史难堪?联想到~希与桓温的怨隙,眼前这人物俊美、风仪绝佳的少年陈操之就更有了神秘感,让他们觉得深不可测。
丞郎褚俭也来赴宴,看到陈操之与~同席、从容谈笑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如坐针毡,打压寒门庶族又不是第一次,怎么也没有想到对付钱唐陈氏会这么难,弄得现在6太守都对他淡然漠视,只怕他这个丞郎之位也难保,自褚文谦想娶陈操之的嫂子丁幼微开始,他褚氏就开始了一连串的噩梦,文谦和文彬现在都风评不佳,想要出仕也很不容易了。
晚宴罢,~在6纳府上歇夜,陈操之也被留下作长夜之谈。
次日一早,~便即启程赴会稽,未惊动其他士绅官吏,只有6纳、陈操之相送。
去会稽要经过钱唐,~与两个随从走地便是陈操之去年腊月回乡的那条路,在城南驿亭,~与6纳折柳作别,却道:“操之,你再送我一程。”
~与六个挎刀随从牵着马,陈操之和冉盛步行,往南缓缓而行。
~放眼四望,说道:“吴中山水如画,若天下太平,我在吴郡、会稽卜地而居,优游山水、呼朋唤友,谈释论玄,岂非妙事!”话锋一转,问:“操之见过陈郡谢氏地子弟吗,不然何以对陈郡谢氏如此了解?”
陈操之暗暗警惕,这应该是昨日论谢氏“狡兔三窟”的说法让~很惊讶,他陈操之一个十六岁少年如何能知道这些,看来有些前地认知最好是深埋心底,少说多做为妙,便道:“我并不识得谢氏子弟,只是尝听葛师说起过王、谢二族,到了吴郡,就听到了更多关于谢安隐居东山的逸事。”
~点点头,说道:“谢安不出山是不行了,谢万恃才傲物,难当重任,近日在淮南都督军事,准备北伐,恐怕失败难免——好了,不说这些,操之就送到这里吧,你下月即可遣族人赴建康拜会贾弼之了,希望两年后在姑孰西府能与你相见。”
陈操之觉得~似乎还有话要对他说,但见其踏镫上马,却只说了一句:“操之是聪明人,好自为之吧。”
陈操之伫立道旁,望着~打马远去,才返身回到驿亭,6纳已经回城,只有来德驾牛车等在那儿。
陈操之从车厢里取出柯亭笛,冉盛问:“小郎君要吹曲子吗?”
之道:“~参军想听我地竖笛曲,我到现在才有吹曲”说罢,就在驿亭边柳树下,执箫吹奏起来,吹地便是钱唐江上桓伊曾听过的那曲《忆故人》,若桓伊能听到,就会知道这支曲子与去年已大不相同,惆怅感伤的思绪里又有前路珍重、他日相逢地期盼——
冉盛耐着性子等陈操之吹罢,这才说道:“都说顾家郎君痴,我看操之小郎君更痴,~参军都走得没影了,哪能听到这曲子呢!”
却听驿亭那侧有人“嗤”的一声笑,祝英台走了出来,身后还有两个仆从,说道:“~参军无缘听到,自有人能听到,真是大饱耳福啊”
陈操之问:“英台兄怎么会在这里?为~参军送行吗?”
祝英台道:“我不是送~参军,我送英亭回上虞。”
陈操之讶然道:“英亭兄回上虞了,怎么也不告知我一声?”
祝英台道:“如何告知你,你一夜都在6府!英亭是临时有事才急着回去的。”
陈操之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也没多想,只是问:“令弟回去,英台兄怎么不一道回去?”
祝英台道:“若我也回去了,岂不是听不到方才那绝妙一曲了,听了刚才这曲,才觉得以前子重兄吹笛送客还是有些敷衍啊。”
陈操之笑道:“如何能说敷衍,只是今日特别有意绪而已。”
祝英台“嗯”了一声,又道:“只盼我与子重兄分别时,子重兄能有这样地意绪,能为我吹这样一曲。”
陈操之道:“我再过十日便要回乡,应该是你为我送别,英亭兄会吹竽,英台兄不会吗?到时为我吹一曲吧。”
祝英台脸色一凝,问:“子重兄不等免状下来就要回去吗?我听闻~中正已派书记官代他去建康司徒府述职,最迟五月底会回到吴郡。”
陈操之道:“我钱唐家乡有些事,等不及了,尚值会留在这里等候,他会代我领取免状。”
祝英台转头看着道旁柳林,说道:“那好,到时我送你一程。”
陈操之与祝英台回到桃林小筑,还能赶上徐博士讲解《焦氏易林》,秦汉以来,易学大家辈出,著书汗牛充栋,徐博士却最推崇焦延寿的《易林》和《易林变占》,受徐博士影响,陈操之和祝英台最近也是研读《焦氏易林》,闲时常常互相辩难。
想着还有十来日便要回钱唐,陈操之非常盼望这几日能常常见到6s,但自上回在真庆道院表露心曲之后,两个人都有意回避,不敢见面太频繁,纯情如6葳蕤也知道她与陈操之的恋情是为世所不容地,现在绝不能被他人察觉,她必须小心应对,她知道陈郎君在努力,陈郎君一定能娶她的,而她呢,虽然不知应该如何帮助陈郎君,但她能坚持,她会等到陈郎君来迎娶她的那一天。
四月十八,6s离开吴郡去华亭6氏墅舍等待平湖荷花的开放,这回6夫人张文纨没有跟去,因为荷花开放还要再过半个月,只有6葳这样地花痴才会这么早就去等着。
四月二十一,陈操之去太守府向6纳辞行,6纳虽早已知道陈操之四月底要回乡,但今日见陈操之来辞行,还是颇有不舍之意,问:“操之府上有何事这么着急要回去?”
陈操之道:“离家数月,思念老母和幼侄,想回去探望,别无他事。”
6纳道:“徐博士下月也要回京口,因为其子徐邈要参加京口侨徐州的定品选拔,狮子山下的学堂也要关闭半年,待明年开春再重新开堂讲学,这么说操之今年是不会再来郡上了,也罢,明年四月我遣使辟你为文学掾,到时你就常在郡上了,看操之双手书写、与操之论书法是我的一大乐事啊。”
陈操之道:“使君厚爱,操之感激不尽,操之有个请求,伏望使君恩准。”
6纳和颜悦色道:“你说。”
陈操之道:“我同乡挚友刘尚值,也是此次定品的士人,我这次回乡,尚值在此留守代我领取免状,他倾慕使君风范,想在太守署衙谋一份差事,闲暇时也能聆听使君教诲,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6纳笑道:“这个容易——嗯,刘尚值,此人我有点印象,人物轩昂,就知书法如何?”
陈操之道:“尚值今日随我进城,此时正在门房等我一道回去,不如使君唤他来,让他当场书写,如何?”
6纳很喜欢看别人写字,就好比看舞蹈一般,书法写得好的,不仅仅字美,那悬腕挥毫地姿态也具有一种美感,便命侍传刘尚值来此。
刘尚值衣冠楚楚地来了,很有士大夫的样子,见到6纳,深深施礼,言语谦恭而不卑怯。
6纳略问几句,便让刘尚值写字给他看,刘尚值努力镇静,磨了墨,先用他拿手地汉隶《礼器碑》写了一6纳伯父6云的一《答兄平原诗》:
“悠悠涂可极,别促怨会长。
衔思恋行迈,兴言在临觞。南津有绝济,北渚无河梁。神往同逝感,形留悲参商。衔轨若殊迹,牵牛非服箱。”
6纳负手旁观,点头颌许。
刘尚值又换了一支秃笔,在麻纸上用6机地章草体写了6机《文赋》的一段话:
“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所钦,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函绵邈于尺素,吐沛乎寸心。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愈深,播芳馥馥,青条之森森,粲风飞而飙竖,郁云起乎翰林。”
刘尚值这两个月对6机地章草《平复贴》可是下了苦功的,每日临摹三十遍,因为陈操之从6府借出的《平复贴》是6纳的摹贴,也就是说刘尚值其实是在临摹6纳的章草书法,已临摹得颇具神韵。
6纳呵呵而笑,说道:“不错,可算是入品的好字。”踌躇了一下说道:“下月你便来署衙先做文吏,过两年让你补一个九品官职。”
刘尚值大喜,赶紧谢过6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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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一、谁的陈郎君?
平三年孟夏月二十二日辰时,陈操之主仆三人离开:氏草堂,踏上归乡之路,徐藻博士特意休学半日,携子徐邈相送陈操之,学堂的寒门学子二十余人也都来为陈操之送行,陈操之博学多才、性情温和内敛,在学堂里人缘甚佳。
至于那些士族学子,除了丁春秋与祝英台、祝英亭兄弟外,并无其他人与陈操之有过密的交往,丁春秋、祝英亭已经回乡,但不知为何却不见祝英台的踪影?那日在城南驿亭祝英台说了要为陈操之送行的,看其平日为人,只以才学傲人,未见其以门第傲人,而且祝氏兄弟来徐氏学堂两个多月都是与陈操之、徐邈等寒门子弟交往,对士族子弟反而理也不理,所以陈操之对祝英台未来相送感到很奇怪,命冉盛到祝英台租住的农舍,莫不要出了什么意外!
冉盛腿长体健,奔跑如飞,不一会就回来报说,祝氏郎君已经搬走了,一早搬走的。
陈操之不胜嗟讶,祝英台再怎么无礼,也不可能要离开吴郡而不向徐博士辞行,上次祝英亭走得那么匆忙,也还一早拜别了徐博士才离开的!又想:“或许祝英台在驿亭那边等着为我送行吧。”
真庆道院的黎院主知道陈操之今日回乡,早就在院门前的古柏下等着,见陈操之在一群送行的簇拥下走过来,便迎上前稽道:“小道一早诵率道众诵读《太平洞极经》为陈郎君祈福,天、地、水三官、五岳四渎、川谷诸神,共佑陈郎君一路平安。”
陈操之入真庆道院礼拜三清后出来,黎院主坚持要送陈操之到城南驿亭,一行人穿城而过,就有那妇人女郎、闲汉幼童缀在后面,妇人女郎是贪看陈操之俊美的容貌和洒脱的风仪、闲汉幼童则是看热闹,却都说是为了陈郎君送行,等到了城南,竟聚起了数百人,浩浩荡荡出了南门,不断有老妪、少妇、女郎往陈操之的牛车上送鸡蛋、瓜果、甜饼吴郡女子比较文雅秀气,没有拿果子直接朝陈操之投掷把个冉盛喜得大嘴咧到耳根,把车稍、车掩的帷幔撩开,尽情收纳。
吴郡太守6纳轻车简从,等在驿亭为陈操之送别,却见浩浩荡荡来了一大群人,起先是大吃了一惊,以为生了民变,随即看到走在前面的是陈操之和郡学博士徐藻,才知是为陈操之送行的人群,不禁笑叹:“相传卫至建康,观如堵,今日信矣。”
6纳便对那些为陈操之送行的吴郡民众说道:“6某明年将辟陈操之为吴郡文学掾,诸位可以日日看到陈操之。”
送行人群受气氛感染,欢天喜地得有点莫名其妙,可知后世疯狂追星族也是有悠久传承地。
6纳勉励了陈操之几句,陈操之拜别6使君、徐博士,向吴郡民众团团作揖,离开驿亭上路,便有那大胆的女郎追过来将身上佩戴的香囊扯下送给陈操之,陈操之微笑着接过,又不是收了香囊就非要娶这女郎为妻不可的,只是江左风俗如此而已,何必在人群面前拒绝这种爱慕之意,等到终于离开了送别人群,香囊竟收了几十只,都是这些女子亲手绣地,花鸟虫鱼、点翠镶嵌,心灵手巧的不在少数。
徐邈和刘尚值还要再送陈操之一程。刘尚值看着陈操之手里地一堆香囊。笑道:“以后莫要和子重同行。看着那些妇人女郎一个个只盯着子重。对我刘尚值正眼也不瞧。吾心匪石。能不酸楚乎?”
徐邈向来端谨。不芶言笑。这时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冉盛喜孜孜道:“徐郎君、刘郎君。你们看。这有一车地果子、甜饼和鸡蛋。哎哟。鸡蛋碎了好些个!”
刘尚值从车掩往里一看。还真是瓜果蛋饼堆得满满地。心里更酸楚了。伸手取了一串樱桃吃了起来。说道:“实在是气愤不过。我得多吃一些。”
徐邈、冉盛等人又是大笑。
离驿亭远了。除了徐邈和刘尚值。其余送行人都已渺不见踪影。陈操之心里颇为惆怅。祝英台没有来为他送行。想起这两个多月以来可以说是朝夕相处。辩难围棋、谈诗论画。很有惺惺相惜之意。不知不觉间滋生地友情不用表白也可以相互感受得到。可是今日祝英台却没来送行。昨夜二人还在桃林小筑对弈了一局。陈操之小负。祝英台笑问:“陈郎君是不是觉得这些日子赢我太多。分别之际。容让我一局?”
陈操之回望着渐远渐小的吴郡大城,心道:“别了,英台兄,祝你早日遇到梁山伯,莫要悲剧化蝶,要平安喜悦才好。”
徐邈与
一直送陈操之到了三十多里外的青浦,这才挥泪作徐邈说待他八月入品选拔之后,便来陈家坞住上两个月,与陈操之一起读书、习字。
刘尚值道:“仙民,到时你先来吴郡找我,我向6使君告假,陪你一道去。”
到达青浦是午后申时,陈操之想明日早些赶到华亭与6葳蕤相会,便离开青浦又赶了一程,眼见夕阳西下,暮色四起,路边茅屋农舍常有,酒旗迎风的客栈却没看到,又行了数里,才找到一家路边客栈歇息,来德喂牛,冉盛给了店家十文钱,让店家把牛车里的鸡蛋全部用盐水煮熟,这样蛋不容易变坏,可以吃好几日,以前荆叔带着他流浪,常给他吃盐水煮的鸡蛋,感觉是天下第一美味。
次日一早,喂饱了驾车地鲁西大黄牛,来德驾车上路,因为等下要见6s蕤,陈操之得讲究点,与冉盛并肩走了一程,见一轮红日升上来,便坐到车厢里去,免得一路尘土弄脏了雪白麻衣,美男子又不是神仙能一尘不染,要如那明镜台,时时勤拂拭,才能光彩照人。
冉盛好快活,走着走着吃一个咸蛋,走着走着吃两块甜饼。
来德见冉盛太能吃了,有必要打击他一下,便问他:“小盛,那书上的字你全会认没有?回家润儿小娘子可要考你的。”
冉盛差点被蛋黄噎着,说道:“《论语》上的字我全会认了,前天夜里小郎君在一边看着我从头到尾念完,一字不错对不对,小郎君?”
得到陈操之的肯,冉盛高兴了,说道:“来德哥,我可用功了,不仅《论语》上的字会认,里面的义理我也懂,小郎君教到了‘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了。”
来德问:“小盛,荆叔为何要逼你识字啊?还好我爹不逼我识字,不然我就日子难过了。”
冉盛道:“荆叔说我爹我娘都识字,所以荆叔就一定要逼我也识字。”
陈操之一直未问冉盛、荆奴的来历,这时听冉盛说起他父母,便问:“小盛,你还记得父母之名吗?”
冉盛摇头道:“不记得了,我四岁时荆叔便带着我逃命,逃到这里逃到那里,七岁时荆叔带着我过了江,四处流浪,自从去年五月蒙操之小郎君收留,我和荆叔才过上了安稳日子”说着吸了吸鼻子。
陈操之微微一叹,不再多问,免得这孤苦少年伤心。
午时,主仆三人来到华亭,就见道旁酒家檐下立着6府地那个黄胖执事和两个6府仆役,见到陈操之,那黄胖执事迎上来不胜欣喜地道:“陈郎君终于来了,小人一早就在这里候着了。”
陈操之问:“有何事?”
黄胖执事道:“小人也不知何事,想来还是葳蕤小娘子的花事,是大管事吩咐下来的,一定要请到陈郎君。”
陈操之便跟随6府执事进入华亭墅舍,上回来到这宏大的庄园是二月中旬,时隔两个多月,庄园景象大不一样,孟夏桑叶肥,浓荫夹长津,蚕农有时节,田野无闲人,男耕女桑,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景象,让陈操之深感这一时期的士族庄园经济还是有其进步作用地。
来到6氏墅舍大屋,6葳蕤的贴身小婢短锄在那等着,笑嘻嘻施礼道:“陈郎君,我家小娘子在作画,觉得画不好,要请陈郎君指点呢。”
来德和冉盛便留在墅舍大屋用餐,陈操之跟随小婢短锄径直前往梅岭小惜园见6葳蕤。
孟夏月下旬天气,阳光直射,已经很有些炎热,陈操之走到小惜园,额角微汗,取汗巾擦拭了一下,面色更为皎白,眉如墨画,唇色鲜红,这清峻英挺地男子魅力让小惜园里的几个侍女都是瞧得呆。
短锄笑道:“瞧什么瞧,一个个眼珠子快要掉下来地样子。”
有那活泼胆大的侍应道:“陈郎君俊美,我们就爱看陈郎君,陈郎君又不是你短锄地,容不得我们看吗?”
小婢短锄羞道:“胡说些什么,陈郎君是葳蕤小娘子的!”这话一出口,短锄就知道失言了,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那些本来笑嘻嘻的侍女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个没了声音,表情有些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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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二、美足朱砂痣
葳蕤听到小婢簪花报知陈郎君来了,就想急急迎出来家僮侍女看出她思念心切,走到绣阁门边又踌躇了一下,正听到短锄口不择言说“陈郎君是s小娘子的”这句话,一张俏脸霎时间红得烫,心里“怦怦怦”跳,又听到外边静了下来,心知短锄乱说话,这下子坏事了,这话要是传到爹爹耳中那可怎么办!
陈操之扫视了短锄和在场的6府侍女一眼,冷笑道:“真是岂有此理,我是葳蕤小娘子的仆人吗,我是6府的家奴吗!”大袖一拂,愤然而去。
小婢短锄和一众侍女都愣住了,方才那短暂的暧昧猜想顿时烟消云散,小婢短锄碎步小跑追上陈操之,哀求道:“陈郎君,是小婢说错话了,陈郎君是入品官人,怎么能是6府奴仆呢!我是说陈郎君是——唉,也是那种意思,反正是小婢说了话,陈郎君你不要走,不然我家小娘子会哭的!”
小惜园的侍女也一齐上来求陈操之不要走,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把陈操之围在圈中,很有当年建康妇人把臂联手看卫的架势。
6s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暗赞陈郎君的急智,赶紧走出来,问:“怎么回事?”
小婢短锄背对着6葳蕤向陈操之合什拜求,那意思自然是求陈操之帮她遮掩,不要说出刚才那件事。
那些侍女也赶紧放开手,恭恭敬敬分侍两边。
陈操之回身含笑施礼道:“没什么——葳蕤娘子安好。”
6葳蕤敛衽还礼,便请陈操之到她绣阁看她作画。
陈操之道:“待我先净个脸吧,天晴了数日,风尘仆仆啊。”
6葳蕤便命侍女引陈操之去净脸洗手。等着陈操之回来。问:“陈郎君用过午餐了吗?”
陈操之道:“吃了咸蛋和樱桃。不觉得饿。”
6葳蕤没再说什么。领着陈操之入绣阁。只见小轩窗下。花梨木书案上。一幅《荷池图》画了一半。荷池无水、荷叶无盖——
陈操之笑道:“荷花要端午前后才会含苞。仲夏中旬才会6续开放。s蕤小娘子现在画荷花毋乃太早了一些?”
6葳蕤道:“画得晚了。陈郎君就看不到了。”一面命短锄去吩咐厨下送两碗豆粥和韭花酱来。又找了个借口把簪花也支走。其余侍女只在外室隔着帷幄隐约看到二人地影子。
短锄和簪花一走,6葳蕤反而不说话了,隔案凝望着陈操之,笑意聚上眼角眉梢,好一会才道:“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以前觉得古人是不是有些夸张呀,现在才觉得这诗真是好。”
陈操之望着这个娇美纯情地女郎,与去年初见时已经有了不少变化,身量高了一些,不知是腰肢细了还是胸脯高了,身材愈显窈窕,下巴也尖了一些,清澈地眼神依旧,映着窗外的光,可见雪白脖颈上有细细的处子寒毛——
6葳蕤见陈操之盯着她看,有些羞缩,纤指在脸颊上轻轻一抚,含羞问:“陈郎君看什么?”
陈操之道:“记牢你的模样,回到陈家坞把你画出来。”
6葳蕤又羞又喜,问:“若是陈郎君的母亲问起这女郎是谁,那陈郎君怎么回答呀?”
陈操之道:“就说是我梦中见到的,有个月下老人把一根赤绳系在我左足踝上,赤绳的另一端系在一个美丽如仙子般的妙龄女郎的右足踝上,那月下老人说,‘陈操之,哪天你遇到这样一个女子,那就是你的妻,你一定要把她娶到,你们会美满幸福——”
6葳蕤两眼清亮异常,不自禁地挺直腰肢,娇羞地神态美丽非凡,轻声道:“陈郎君——”
陈操之“嗯”了一声。
6葳蕤又轻唤了一声:“陈郎君——”
陈操之应道:“嗯,叫我名字吧,我答应着。”
6葳蕤心里的快乐焕到脸上,眼神里有爱情的炽热,说道:“陈郎君看透我的心了,我常常夜里在心里叫着你地名字,然后自己答应着,而现在,你就在我面前,一叫就应,我心里真是快活——陈郎君,你也叫我一下。”
陈操之便叫了一声:“葳蕤——”
6葳蕤上身倾过来,伸手在陈操之手上一触,赶紧缩回,说道:“陈郎君,我就在你身边。”
陈操之微笑道:“我们两个真是痴人了。”
小婢短锄与另一个侍女用漆盘托了两碗豆粥和两碗花酱来,6s想与陈操之同案食粥,想想还是不能,只好看着陈操之跟随短锄到侧室去食豆粥和韭花酱,心里有些酸楚,想到与陈郎君这一别,又不知哪日再能相见,一时心痛得食不下咽。
韭花酱因为西晋巨富石崇的喜爱而名扬天下,门阀官用,南渡以来,江左一带也流行开来,陈操之食罢也觉得味道甚美。
6葳吃了小半碗便放下了,走过去见陈操之吃完了,很是欢喜,说道:“陈郎君,与我一道去平湖看荷花吧,如此,才能把这幅《荷池图》画好对不对?”
平湖在梅岭地那一端,离小惜园有四、五里路,6葳蕤带了八个侍女分乘五辆牛车前去,陈操之也坐了一辆,绕过梅岭,就见前面一个大湖,虽没有钱唐明圣湖那么大,但方圆也有六、七里,整个湖呈葫芦型,分南、北两湖,湖畔遍植垂杨细柳,还有大片的木芙蓉和木香花,木香花正值花期,那高贵的白色的、黄色的、单瓣的、重瓣地木香花有着浓郁的芬芳,让人感觉一湖地碧水都是香的。
陈操之、6葳蕤,还有那些侍女都下了牛车,站在湖岸看小南湖里地荷花,荷叶田田,荷叶向上的一面是青色地,而另一面则是青黄色的,风来则青黄翻转,好象无数舞女的裙在甩动,于是,木香花的芬芳中,就有了荷的淡淡清香。
陈操之与6s沿湖岸慢慢地走,一路柳荫,凉爽清新,说些如何画荷叶和荷花,忽听小婢短锄道:“小娘子,你看,那里有个花骨朵。”
陈操之和6葳蕤朝短锄指的方向看去,离岸五、六丈远的湖中、荷叶遮掩间,有一点红白色若隐若现,很象是荷花蓓蕾。
6葳蕤喜道:“叫船来,我要过去看。”
短锄道:“那边就有一只小船,不过没划船的人,叫车夫去墅舍大屋叫一个会划船的仆妇来吧?”
陈操之道:“我会划船,我送葳蕤小娘子过去看那朵荷花吧。”
6s大喜,领着陈操之便往右走了十余丈,果然有一只丈六小船泊在岸边。
陈操之解了系在垂杨上的船缆,先下了船,说道:“让我先划划看,莫要忘记怎么划了。”
岸上的6s与短锄诸婢皆笑,看着陈操之在湖边来回划了一阵子,起先船摇摇摆摆团团打转,让6葳蕤揪着心,很快船就稳住了,穿梭去来,运桨自如,诸婢皆赞陈郎君聪明。
陈操之把船划到岸边,说道:“船小,只能再坐一个人,葳蕤小娘子先下来——短锄、簪花你们要看的话,等会我载你们去看。”
6葳蕤不是娇怯怯的深闺女郎,上船稳稳的,毫不害怕,坐在船上看着陈操之划桨,渐渐的离开湖岸,岸上诸婢立在那一动不动,只有她一个人跟着陈郎君去某处,想想心里都激动着。
小船划入荷叶中,岸上的人只看得到陈操之和6葳蕤的脑袋,看着他们渐渐到了那点红白处,便停在那里不动,想必是在那里欣赏荷花蓓蕾呢。
6s快乐得有点晕眩,放眼望出去都是高高支起在水面上的荷叶,把她和陈操之团团包围住,便壮着胆把手压在陈操之握桨的手背上——
陈操之放下船桨,反握住6葳蕤白嫩的小手,举到唇边飞快地在6s的手指背上吻了一下——
6葳蕤俏脸飞霞,眼波盈盈几乎要滴出水来,低着头不敢看陈操之,过了一会,说道:“陈郎君,我真是喜欢你呀,没有想到可以这么喜欢一个人,简直一刻都不想分离。”
陈操之握着6葳蕤的手,说道:“我们一定能在一起的。”
6s“嗯”了一声,却道:“你明天就要走是吗?”
陈操之道:“是,没有理由呆在这里啊,而且我也真是急着回家。”
6s道:“陈郎君,我想求你一个事,八月初八是我的生日,我想在那天看到你,那天我就在华亭,这样你来也近一,好吗?”
陈操之想了想,说道:“我一定来,就算万一有急事不能来,我也一定派人报知你,我会送你生日礼物。”
6葳蕤道:“你送我一根赤绳吧。”说着,抽回手,飞快地把她右脚的丝履和布袜脱了,低声道:“陈郎君你看,我踝骨这边有一粒红痣——”
陈操之低头看去,只见6葳蕤雪白右足的踝骨内侧,有一粒鲜红的小痣,象是点上去的朱砂,很美——
6葳蕤说道:“陈郎君,记住哦,月下老人把那赤绳是系在右足踝有红痣的女子足上,可不要系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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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三、此身原是梁山伯
操之主仆三人在华亭6氏墅舍歇了一夜,四月二十返乡,当牛车驶出6氏庄园巨大的木栅门时,陈操之回头望,那梅岭绝顶,隐约有一点素白的身影,象一朵不凋的白兰花,离得愈远,愈觉芬芳沁透。
冉盛目力过人,他能瞧得比一般人远,他坐在车辕上顺着陈操之的目光望去,这十三岁的少年若有所思,待离6氏墅舍远了,梅岭也看不到了,才问陈操之:“小郎君,你是不是喜欢6氏小娘子?”
陈操之眉毛一挑,眼睛微微眯起,问:“何以见得?”
冉盛道:“瞧得出来啊,6氏小娘子也喜欢小郎君,一早爬到山上不就是为了能看到陈郎君走得更远吗。”
来德不以为意道:“这不稀奇,吴郡喜欢咱们小郎君的娘子还少啊,香囊都送了几十只,车厢都是香喷喷的,送的鸡蛋,三天都没吃完,小盛昨天就吃了二十多个,我也吃了十几个。”
陈操之笑了起来,叮嘱道:“6氏小娘子的事你们不许对别人说,回到陈家坞也不许说,听到没有?”
来德应了一声,来德答应了不说打死也不会说的,。
冉盛也说绝不会说,却又挤着嗓子问:“小郎君,你是不是想娶6氏小娘子?我看行,6氏小娘子很好——”
陈操之打断道:“小盛,从现在起,不许你说6氏小娘子的事。”
冉盛缩了缩脖子、咧了咧嘴,回身坐好,不敢多说了。
陈操之摇摇头。斜倚厢壁沉思。既然冉盛、来德都看得出他与6s间地情意。葳蕤身边地那些侍女又不是傻子。如何会看不出来!昨日短锄说地那句“陈郎君是葳蕤小娘子地”固然是无心之语。但也未尝不是短锄地真实想法。短锄和簪花是葳蕤地贴身侍婢。他与葳蕤在真庆道院哪能每次都那么巧恰遇上呢?那次在虎丘。他牵着6葳蕤地手过小溪。簪花地眼神就不太自然。有点脸红。想必是意识到了什么。短锄和簪花都是单纯地女孩子。敬爱葳蕤出于挚诚。而且二婢对他也是一片善意。每次见到他都是喜笑颜开。都是很喜欢看到陈郎君——
但是这件事最终还是逃避不过去地。终有水落石出地那一天。葳蕤能承受得了家族强大地压力吗?
想起6s笑起来眼睛如月牙儿地甜美娇颜。想起她将因为家族地压力而受到很多委屈。陈操之心里就有些不忍。可是既然相互倾心要相守在一起。总有一段艰难地路要走。
牛车轧轧而行。来到松江北岸。陈操之下了船。等待摆渡过江。
华亭渡口秦汉时期就有了。渡口有两株古柏。据说有六百年以上地历史。树下有一块碑偈。刻有篆文。因年代久远。字迹漫灭。模糊不清了。
渡船正缓缓向这边驶来。松江地水流比钱唐江小得多。水势也平缓。陈操之抬眼望天。遥远地群山有云气蒸腾。心想:“这天气可能是晴不了几日了。每年端午节前都要下雨涨水地。”
正这时,听得道上又有两辆牛车“吱呀呀”地驶来,冉盛诧异道:“啊,是祝郎君他们!”
陈操之回头一看,就见祝氏的两个健仆驾车来到渡口,那两个健仆见到陈操之,谦卑地笑着招呼一声:“陈郎君早。”
两辆牛车停下,前面那辆下来两个婢女,其中一个婢女走到后面的牛车边,撩开车掩地帘幕,身材高挑的祝英台踏下牛车,矫矫而立。
陈操之惊喜地迎过去,拱手道:“英台兄,你如何会在这里?”
祝英台脸上敷粉,显得喜怒不形于色,语气冷淡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陈操之一笑,也不多言,只是问:“英台兄要过江吗?”
祝英台见陈操之方才看到他时那惊喜地神情出于挚诚,心下一软,说道:“我是言而无信的人吗?说了要为你送行地,就是追到钱唐,也定要送你一程。”
陈操之“啊”了一声,看着祝英台,祝英台转过头去不与陈操之对视,鼻间轻轻一“哼”。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厚意,操之铭感于心,前日在吴郡南门驿亭,我还在想英台兄应该不是那种以门第骄人的,怎么不来与我送别?心殊怅怅——”
祝英台道:“子重兄离郡,前呼后拥,热闹非凡,堪比造福一方地使君离任,嗯,使君也不如你,未听闻哪个使君离任能收到一大把香囊的!”
陈操之朗声一笑,问:“英台兄也在场吗,我怎么没看到你?”
祝英台不答,指着靠岸的渡船道:“请上船吧。”
陈操之退后半步,向祝英台深深一揖,情真意切道:“与英台兄交往两月余
辩难、切磋经义,往往小叩则大鸣、实归不负虚惠,无以言谢,更蒙远来相送,中心感慰,今日一别,更不知相见何期!”说罢,走到岸边石阶台,又回身向祝英台一揖,道声:“拜别英台兄,珍重!”
祝英台不还礼也不说话,站在那一动不动,只是唇边慢慢勾起一丝笑意,见陈操之上了船,来德和冉盛小心翼翼牵着鲁西牛准备把牛车拖上渡船,才走过去说道:“且慢,牛车等下一趟再过江。”朝后面招招手,一个婢女抱着一个长条形布囊走了过来,与祝英台一起上了船。
陈操之讶然道:“英台兄,你要过江?”
祝英台道:“说了要送子重兄一程,如何能在渡口就别去。”指着婢女抱着的大大的长条形布囊问:“子重兄猜看这是什么?”
陈操之看了看,说道:“七弦琴?”
祝英台微笑道:“是也。”便命船家行船,莫要行得太快,他付双倍摆渡钱。
渡船离岸,船上人不觉得船动,但岸远了,船舷外的江水汨汨有声、一刻不息地奔流着——
陈操之道:“与英台兄相交数月,从未听到英台兄操琴,英台兄可谓良贾深藏若虚者也。”
祝英台道:“我每日都弹琴,只是子重兄无缘听到罢了。”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愿意弹给别人听。”
陈操之便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祝英台跪坐在舱中苇席上,解开布囊系带,取出一具桐木古琴,形如蕉叶,琴身线条优美,涂生漆,架弦的硬木不用钉榫,而以鹿角霜衔接,琴尾浅槽两侧镶以名贵青玉——
祝英台调好弦,由跪坐改为趺坐,七弦琴搁在膝上,抬眼看着陈操之,微微一笑,俯低眉,左手按弦,右手弹弦,“铮”的一声悠悠颤音,顿觉松风古韵扑面而来。
祝英台弹奏的便是~康的琴曲《长清》,这曲子陈操之很熟悉,他曾把《长清》、《短清》这两支琴曲改编成洞箫曲,但现在听祝英台用七弦琴铮铮淙淙地奏来,别有另一番意会,七弦琴音色深沉,琴音清透不散、韵味悠长,前音犹袅,后音继至,仿佛流水疾徐相继。
陈操之悠然陶醉,扶着船舷的手指不自禁地伸缩按捺起来,仿佛柯亭笛在手,应和着琴曲的节奏。
一曲既罢,祝英台看着陈操之修长跳动的手指,笑问:“子重兄是否也笛意大,很想吹奏?”
陈操之道:“柯亭笛在岸上——英台兄要听我吹笛?”
祝英台道:“不急。”
陈操之心道:“不急?今日一别,只怕不会再有闻笛的机会了吧。”笑道:“相传古高贤有无弦琴,意兴来时,就在无弦琴上虚弹一番,兴尽则罢,我方才也算是虚吹了一曲,英台兄想必也已意会?”
祝英台笑道:“无弦琴?那应该是琴技低劣要藏拙吧,好比服了五石散,玄想得自以为妙不可言,其实只是默坐而已。”
祝英台言谈总是这般锐利,陈操之望着祝英台的笑容,心里暗道一声惭愧,没想到祝英台还有两个梨涡笑靥!以前祝英台从没有在他面前这般不加掩饰地笑过,无非是嘴角微动、浅笑而已,而且粉又得厚,相处这么久,他还真没觉祝英台的这两个梨涡,虽说男子有梨涡酒靥的也稀奇,只是看着还是有点怪——只不过这祝英台应该不是男子。
渡船到岸,陈操之先上岸,又朝祝英台作揖道:“英台兄,随船回去吧,日后若有暇,请与令弟英亭一道来钱唐陈家坞,我必扫榻相迎。”这是客套话,话说出口才觉得稍微有些不妥。
祝英亭却未留意,带着那抱琴的小婢也下了船,说道:“水路送君一程,6路再送一程,反正都送出百里外了,干脆送个痛快。”
陈操之无语,心道:“这话稀奇,送别还有送个痛快之说。”感其厚意,也未再婉拒。
祝英台道:“渡船还要好一会才过来,子重兄先上路吧,我陪你慢慢走一程。”
陈操之道:“那等下还得我送你回渡口。”
祝英台笑道:“正是——你不愿意?”
陈操之道:“英台兄追出百里来送我,我送你回渡口又算得什么。”便与祝英台并肩而行,一个惊人的念头突然跃出脑海,清晰无比:
“这很象梁祝十八相送啊,那我岂不是成了梁山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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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四、迟钝
操之对东晋梁祝传说不甚了了,但越剧《梁祝》他却,十八里相送时祝英台不断用各种比喻暗示自己是个女子,但梁山伯就是不明白,木讷迟钝真让人替他着急——
但眼前这个敷粉香的祝英台显得与戏曲中的祝英台大相径庭,此祝英台非彼祝英台,而他陈操之也不是梁山伯,因为他即便知道这个祝英台是女子,也不会想着要娶,他心里只有6葳蕤,相较而言,他与6s恋倒很象是梁祝,6葳蕤是门阀娇女,他是寒门庶人,若按世俗常理是绝无可能在一起的,只能以悲剧收场——
陈操之心道:“我绝不是梁山伯,我一定要娶到祝英台,错,一定要娶到6葳蕤,虽然很难,但并非没有希望。”
一边的祝英台奇怪地问:“子重兄在想什么,这般皱眉瞪眼的?”
陈操之道:“没什么,还在回味英台兄的琴声,好比花香,犹有余芳。”
祝英台一笑,梨涡再现,说道:“哪里象你,~嘉宾都走得没影了,才想到吹笛相送。”说罢,迈步先行。
陈操之心道:“祝英台这般殷殷相送,莫非是对我生了情意?又或许仅仅只是惺惺相惜的友情?”陈操之不愿多想,想也无益,小心应对,莫让祝英台产生误会便是了。
二人一婢缓缓向前行,祝英台谈锋甚健,说些前朝典故、音乐书画,这让陈操之比较放心,就怕祝英台并指着公鹅母鹅来暗示一些什么,不过以祝英台之才,也不会用这般俗不可耐地比喻。
陈操之心想自己是多心了,祝英台与他是琴棋书画之交,祝英台言谈精妙,辩析义理丝丝入扣,陈操之也就渐渐的忘了谁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或辩难、或清谈,谈兴愈浓,不知不觉走出了六、七里路,直到身后传来牛车碾路声才醒悟,回头看,不是来德地牛车,却是祝氏健仆驾车赶来,不禁愕然。
那祝氏健仆说道:“陈郎君,来德与冉盛还在后面。”
祝英台道:“子重兄。我二人继续边走边谈。等后面两辆牛车过来。”
看来祝英台非得送足十八里地了。陈操之也不多说什么。依旧与祝英台边走边谈。没过多久。祝氏地另一辆牛车和来德、冉盛驾地牛车先后赶上来了。
陈操之也不乘车。继续步行。走得比先前快了许多。毕竟这是赶路。不是散步。嘴里依旧引经据典与祝英台辩难。
祝英台喜欢辩难更甚于围棋。辩难起来滔滔不绝。也跟着陈操之越走越快……四月下旬地天气。红日高照。颇为炎热。祝英台又哪里有陈操之地脚力。那是每日绕湖竟逐练出来地。跟着快步走了不一会就气喘起来。额角地汗冲得脸上地粉一道一道。敷粉就怕出汗啊。
祝英台察觉自己出汗不雅。停下脚步道:“子重兄。我先到车上歇歇。”便上了牛车。
陈操之也上牛车坐着。三辆牛车在炎阳下赶路。中午时在路边一家酒店用餐。歇了一会。又继续上路。祝英台也没敢与陈操之负曝清谈。依旧坐在车里。偶尔与陈操之说一句《焦氏易林》里地卦变之辞。
这日黄昏,陈操之与祝英台一行来到小镇广,那两个祝氏健仆很能干,又会驾车,又能交际,找了一家洁净的小客栈,客栈里本来有两个客人,祝氏健仆付了他们双倍房钱,请他们让出,就把这家小客栈包下了。
晚饭后不久,祝英台派一个小婢来请陈操之去围棋。
祝英台已经淋浴过,并未敷粉,清秀容颜显现,双眉如柳叶,眉梢微挑,显得既秀美又神气,眼睛细长有妩媚之姿,鼻梁精致秀挺,嘴唇轮廓鲜明,虽是男子束~巾、白绢单襦的妆扮,但若是不敷粉刻意掩饰的话,徐氏学堂绝大部分的学子都会看出祝英台是女子,这也是祝英台平日少与他人交往地原因。
只是今夜,祝英台却以素面真容面对陈操之了!
陈操之只在进房时看了祝英台一眼,便只专注于棋,打开棋奁,拈子在手。
祝英台道:“这夏月敷粉真是恼人,左颊生出了两个小红疱——”
陈操之头也不抬地道:“夏日出汗不畅,自然要长疱。”
祝英台问:“那么子重兄,我不敷粉可好?”
陈操之淡淡道:“还是敷粉吧,晚边洗净便是,英台兄敷粉更有俊逸之气。”
祝英台便不多说什么了,二人纹对弈,棋到中局,外面下起了暴雨,此时棋局激战正酣,窗外的雷鸣闪电、风雨交加,棋盘上二人也是短兵相接,激烈异常。
祝英台道:“这棋局太繁难了,子
是招招紧逼,毫不容情啊,子重兄前日容让了我一>为从此以后与我再无对弈的机会了?”
陈操之道:“岂敢相让,以英台兄的棋力,我哪敢放松半分,既为同窗,又居同郡,日后总有相见之日,又怎么会再无对弈的机会呢。”
祝英台问:“在华亭渡口,子重兄一再请我不要远送,为何后来一句也不提了,难道真要我一直送你回钱唐?”
陈操之微笑道:“自然要送我回钱唐。”
“为何这般肯定?”祝英台傲气上来了。
陈操之道:“因为你要顺路回上虞嘛。”
“啊!”祝英台惊道:“你又如何知道了?”
陈操之道:“哪有把婢仆全部带上为人送行地?而且先前你的一个仆人对冉盛说过了,是回上虞,冉盛告诉了我。”
祝英台细长妩媚的眼睛盯着陈操之,问:“这么说子重兄是认为我并无诚意,是欺骗你了,根本就不是特意为你送行?”
陈操之抬眼看着祝英台,微笑道:“何必在意,能与英台兄一路同行回乡,是大快事。”
祝英台闷闷不乐,又下了几手棋,因心绪不宁,很快就输了,收拾棋子时终于忍不住说道:“半月前英亭回会稽,不是,是回上虞,我本来是要与他一道回去地,但想着徐博士的《焦氏易林》尚未授完,就决定留下继续听讲,而且又知道子重兄是月底前要回去地,正好一路同行,事先未明言,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有趣而已——前日子重兄离开吴郡南城驿亭之后,我便向徐博士辞行,半路上遇到徐邈和刘尚值,说你走的是华亭这条路,我便一路赶来,一直追到华亭渡口也未见你地踪影,问渡口?中取出一面精美铜镜,在油灯下揽镜自照,心道:“难道我容貌这么似男子吗?不敷粉陈操之竟然不觉有异,这个陈操之就琴棋书画聪慧过人,其他的可真够迟钝的。”看来看去,忽将髻上~巾解下,又散开髻,让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再看镜中,宛然好女子了——
祝英台轻叹一声,解衣上床,辗转难眠。
……
次日一早,雨还在下着,陈操之顾店家挽留,冒雨上路,对祝英台道:“这端午前的雨没完没了的,若要等到晴天朗日再上路,那端午节都得在路上过了。”
这雨紧一阵、慢一阵,竟然一日不停,未到傍晚,陈操之、祝英台一行便早早投宿,免得驾车的黄牛太劳累,牲口病倒了可不妙。
这日夜里祝英台并未请陈操之过去清谈或手谈,陈操之自顾看书、习字。
四月二十六日天又放晴,这日赶了七十里路,到了盐官县,明日若天气晴好的话就能赶到余杭。
夜里,陈操之追思凝想,在写《一卷冰雪文》,冉盛也在一边笨拙地执着一支紫毫笔在写字,嘴里咕哝道:“没想到笔这么沉,沉得我使唤不动。”
来德道:“难不成比锄头还沉。”
冉盛道:“比锄头沉重十倍,我提笔写了一会就手都酸了!”
祝英台在外叩门道:“子重兄——”
陈操之道:“英台兄请进。”
冉盛便去开门,祝英自一人进来,跪坐到几案前,看了看,问道:“子重兄写的什么,可肯让我一观?”
陈操之便将一叠纸递与祝英台,说道:“闲来无事,追忆父祖及先贤往事,以及平日道听途说,仿前汉刘向《世说》写一些笔记体小短章,待写成后,取名《一卷冰雪文》。”
祝英台看了两则,喜道:“妙文,容我抄录一份。”略坐一会,便带着这一叠书稿回房抄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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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五、女态
月二十七日过了余杭,二十八日午前到达钱唐,陈操台兄,我要去城中拜见先父的旧交,我送你至南门折柳亭,我们就此别过—”
祝英台依旧敷了粉,细长眼眸斜睨着陈操之,说道:“子重兄,你我同窗挚友,既至钱唐如何不邀我去陈家坞小坐,这是不是有些失礼?”
陈操之额角微汗:“英台兄要去敝乡陈家坞?”
祝英台道:“沗为同窗,途经钱唐岂有不去拜见子重兄母亲的道理!”
祝英台这么说,陈操之哪里还能婉拒,致歉道:“是我失礼了,不过我先要拜见先父旧交、上月定品时到了吴郡的那位冯县相,还要去见我孀嫂,就是丁春秋的堂姐。”
祝英台道:“左右无事,我与子重兄一道去,丁春秋也与我是同窗学友嘛。”
陈操之虽然有点无奈,但未尝没有一丝欢喜,离别总是让人惆怅,作为朋友,祝英台绝对是益友,与其交往,感觉会变得更聪明,无论书里的知识还是书外的世故,祝英台都极有见地,少有人云亦云的时候,这是陈操之非常欣赏的,有知己之感。
祝英台跟随陈操之去钱唐城西拜见冯梦熊,冯梦熊本月初回到钱唐的,此时见到陈操之,很是高兴,说起当日~中正百般刁难之事,冯梦熊道:“若非操之大才,那真要折在陈流这等小人手上了。”
陈操之道:“多亏冯叔父仗义执言——”
冯梦熊摆手道:“份内之事,固所当言。”
陈操之问起陈流下落。冯梦熊道:“此事我不甚知晓。陈流应该不敢回钱唐吧。你四伯父已把他告上了县衙。”
陈操之又去拜见冯妻孙氏。孙氏以礼相待。但明显没有以前那么亲热。毕竟故人之子与东床快婿是有很大区别地。冯凌波也未出来相见。
陈操之、祝英台在冯府用过午餐。小坐片刻便即告辞。出钱唐东门去丁氏别墅。丁春秋见陈操之与祝英台一道来访。大喜。便即带去见他父亲丁异。表示他在吴郡求学也是结交了士族友人地。
最初。丁氏族长丁异是根本不见陈操之地。允许陈操之叔侄上门探望丁幼微实在是无奈之举。毕竟陈宗之、陈润儿是丁幼微所生。若照丁异地本意是不想与寒门陈氏有任何往来地。生怕有损他丁氏地名声。但自去年九月陈操之蒙散骑常侍全礼赏识、在齐云山雅集上一举成名被擢为六品待定官人后。丁异对陈操之和气了许多。允许陈操之每年两次来探望丁幼微——
而真正让丁异对陈操之刮目相看地是上月地吴郡之行。丁异拜会太守6纳。陈操之竟然也在6府。看6纳对陈操之地态度简直如待子侄。真让丁异诧异万分——若丁异知道此次陈操之归乡6纳亲自相送地话。恐怕要气得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吧。因为月初他回钱唐。6纳只派了一个属官相送。他堂堂丁舍人竟不如一个寒门少年——
丁异在吴郡近一个月时间。拜访了当地名流。几乎无一例外会被问起他地同乡陈操之。都是夸赞陈操之人物标致、才华出众。其后陈操之在真庆道院为母祈福抄写《老子五千文》。更是声名雀起。当然。最让丁异震惊地是~希与陈操之在经术考核堂会上地交锋。陈操之不卑不亢、从容应对。化解了陈流对他地陷害。还把~希气得大病一场。因为有6纳庇护。~希竟奈何不了陈操之。这真是奇事。
所以,丁异此番再见陈操之,明显比往日热情,又知祝英台是上虞祝氏子弟,便问祝英台与上虞祝氏族长祝是何关系?
祝英台答道:“那是晚辈的族伯。”
丁异问起免状之事,陈操之说~中正已派遣属官赴建康司徒府申领。
又闲谈了几句,丁异便道:“操之,你这就去见你幼微嫂子吧,她可是时时惦记着你啊。”
这是丁异第一次承认丁幼微是陈操之的嫂子。
丁春秋陪陈操之去见丁幼微,祝英台道:“子重兄,我也想拜见丁氏嫂嫂,我觉得她很可钦佩。”
陈操之还没答话,就见嫂子丁幼微的侍婢阿秀迎了过来,惊喜道:“操之小郎君回来了,快去见娘子吧,娘子今日早间都说起操之小郎君呢。”
陈操之便朝祝英台一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丁春秋边走边问:“子重,尚值没有回来吗?”
陈操之道:“尚值已入吴郡太守署衙做文吏。”
丁春秋惊讶道:“寒门九品官人一般只能在县衙做小吏,尚值竟在郡上谋到了差事,日后做到县尉、县长也不是难事——对了,子重,6使君最赏识你,怎么未把你留在郡上任职?”
陈操之答道:
龄尚幼,不能任职。”
祝英台道:“6使君早已当众宣布明年五月会辟陈操之为郡文学,虚位以待啊。”
丁春秋好生羡慕,郡文学掾是闲职,他也很想谋一个这样地闲职作为日后晋升之阶啊。
这时是申末时分,斜阳映照,陈操之、祝英台、丁春秋三人跟着侍婢阿秀来到丁幼微居住的那个小院,只见靠门边种有一架紫藤,紫藤蔓叶茂盛,从院墙里侧缭绕到院墙外——
微风拂来,带来后院淡淡花香。
陈操之在门前稍一踯躅,微笑道:“嫂子手植地那些金丝海棠这会都开花了吧。”
阿秀道:“是啊,就是前两日开花的,操之小郎君鼻子真灵,一嗅就知晓。”扬声道:“娘子,操之小郎君回来了!”
丁幼微素色衣裙、简单的垂髻型,容颜清丽,意态娴雅,在楼廊上凭栏下望,喜道:“小郎回来了,请上来。”
陈操之施礼道:“嫂子,这是我同窗好友祝英台,与我一道从吴郡来。”
祝英台深深一揖道:“上虞祝英台,拜见陈家嫂嫂。”
丁幼微听祝英台的声音柔细低婉,不似男子的声音,凝眸细看,这祝英台虽然身材修长,但与操之立在一起,明显纤瘦得多,这很象是女子体格啊!
丁幼微心念一动,微笑道:“原来是祝公子,那就请一起上来吧。”
陈操之没想到嫂子会请祝英台上楼,便做个请的手势,让祝英台先行。
这祝英台平日模仿男子言行少有破绽,但最近与陈操之一路同行,才觉不需要模仿得那么辛苦,她不敷粉陈操之也毫无所觉,所以便有些放松警惕,方才对丁幼微说话就没有用上洛阳腔里地鼻浊音,而现在上楼,自然而然的腰肢微摆,款款登楼,她在吴郡数月可从未登过楼,没有考虑男子与女子登楼地步态都是有差异的——
陈操之是有心,才会注意到这些,丁春秋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倒也不觉得祝英台有什么异样。
楼上书房左边有一个小厅,丁幼微请祝英台入厅小坐,雨燕很快捧上茶来,略事寒暄,丁幼微便问陈操之在吴郡之事,问陈操之开罪了~希会不会有后患?
祝英台不动声色,悄悄打量这个不顾家族反对、最终嫁给陈操之兄长地美丽女子,觉得丁幼微沉静温婉的气质中有一种不可动摇地笃定和决绝,不知为什么,祝英台非常感动,感觉丁幼微非常亲切——
丁幼微自然知道祝英台在悄悄打量她,祝英台若是男子那就有点失礼了,不过丁幼微已有先入为主的想法,同样是以有心对无意,自然就看出祝英台无处不似女子——
祝英台正自出神,丁幼微向她看过来,微笑致意,也未说什么,但祝英台却惕然一惊,这丁氏嫂嫂的眼神里似乎有看透了什么的特别的意味!
祝英台便即起身告辞,丁春秋也陪着一起下楼,领着祝英台去安排其住宿。
陈操之送祝英台到楼下,返身上楼,重新在嫂子丁幼微面前跪坐着,说道:“嫂子,我有一事向你说。”
丁幼微含笑道:“嗯,你说,嫂子帮你拿主意。”
陈操之便将他遇到~的经过一一说了,丁幼微惊喜不已,她没有想到陈操之是说这个事,这真是意外之喜,说道:“这真是太好了,有名满江左的~嘉宾助你,钱唐陈氏入士族应该是大有希望了,操之明日回陈家坞就与族长四伯商议,看派谁去建康谱牒司拜会令史贾弼之,这是大事,一定要办好。”
陈操之见嫂子容光焕的样子,也觉得由衷的喜悦,这种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与至亲之人一道分享时才能感到真正的快乐。
陈操之道:“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嫂子就可以在陈家坞过端午佳节了——可知宗之、润儿,还有我母亲会有多高兴啊!”
丁幼微心情激荡、泪光盈盈,在小郎面前不需要刻意掩饰,便用绢帕拭泪,说道:“每次见到小郎都这么让人高兴,嫂子知道你非常努力,这一年多来真是难为小郎了。”
叔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丁幼微见陈操之还不提起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有些着急,便问:“操之,你不和嫂子说说上虞祝公子的事吗?”
陈操之愕然,上虞祝公子的事,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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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六、眼前画中人
阳从支起的窗扇照进来,大片明亮的阳光缓缓延伸、小厅也有了黄昏的层次和变化,微风拂动帷幕,带来后院金丝海棠的芬芳。
雨婵和阿秀在楼廊上小声地说话,小厅中只有丁幼微和陈操之叔嫂二人。
丁幼微将几丝缭乱的鬓掠在脑后,微笑问:“那位祝公子是上虞祝氏子弟吧?”
陈操之答道:“是,与我同在吴郡求学,这次一道结伴还乡。”
丁幼微颇为诧异,她知道小郎不会瞒她什么,不过看那祝公子很象是易钗而的女子啊,难道看错了?轻笑一声,说道:“嫂子方才真是大吃一惊,以为你把那6氏女郎**来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陈操之脸一红,赧然道:“嫂子取笑了,我怎么会那么做!”
情字一字,最是难解,就是做出不可理喻之事也不稀奇。
丁幼微点头道:“我知道小郎稳重,只是那祝公子真的很象是女子啊,小郎与他同学日久,未觉什么异常吗?”
陈操之叹服嫂子的敏锐,说道:“这祝英台的确是有些象女子,其才识男子亦少有,心高气傲,不假辞色,常与我辩难经义,辞锋锐利,从不肯让人,我亦不深究她是男是女,只当作是很相得的朋友。”
丁幼微“嗯”了一声,心里虽然还是隐隐觉得此中关系微妙,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问6s近况?静静地看着眉目清朗、气质拔的小郎脸色微红地说他与6葳蕤交往之事,心里既为小郎高兴,又为是他担心,看来小郎与6葳蕤已经情苗深种,这条艰难情路一定要走下去了——
丁异派人来请陈操之去赴宴。这又是从未有过地事。绝不仅仅是因为祝英台地缘故。丁异不至于因为陈操之结交了上虞祝氏子弟就对陈操之也礼敬有加。上虞祝氏也只是二等士族。还不具备那么大地面子。丁异是因为知道了陈操之明年将任吴郡文学掾。有6纳提携。任便是九品闲职。陈操之在仕途上能走到哪一步还真是难以逆料。但可以肯定地是。陈操之将比其父陈肃地八品郡丞、其兄陈庆之地八品县长更有前途。
筵席间。丁异问起褚俭近来是否还刁难陈操之?
陈操之答道:“自~中正经义考核后。一直平静无事。”
丁异笑道:“褚俭也是没有想到你能从容应对~中正地问难。还有。没有想到6使君会不顾拂了~中正地颜面而力保你。褚俭真是失算。这回6使君也恼他了吧。这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
陈操之唯唯。不作评论。
丁异又道:“本县县令汪德一将于八月间卸任。我闻那褚文谦想谋钱唐县令之位。操之在郡上可曾耳闻?”
陈操之道:“钱唐是大县,县令是七品,七品以上官员属朝廷直接任命,所以晚辈未闻郡上有此消息,只是这褚文谦是本县人,也能做本县的县令吗?”
丁异道:“按律是应回避的,只是永嘉南渡以来,律法弛废,朝廷为收揽江左士族之心,往往任命本地士族任本郡、县长官,6使君不就是吴郡人吗?”
陈操之点头称是,并无二话,因为有些话他说并不合适。
丁异说道:“褚文谦若能造福乡梓那就最好,若想以此为褚氏谋私利,那本县其他大族也容他,操之也要提防一二。”
陈操之躬身道:“是,多谢丁舍人提醒。”
丁异见祝英台很少说话,以为这位祝氏郎君不擅言辞,也就不与祝英台多说什么,免得祝英台讷讷羞惭。
晚宴罢,丁春秋邀陈操之、祝英台去小杭河畔散步,祝英台推说赶路辛苦,要早些歇息,独自回客房了。
陈操之便与丁春秋到小杭河走了一会,说些同学旧事,丁春秋笑道:“这个祝英台真是怪脾气,有时说话滔滔不绝,有时一言不,若不是我知道他是这种性情,还以为他是看不起我丁氏呢。”又问:“祝英亭还留在吴郡吗?”
陈操之道:“本月前已先回上虞。”
丁春秋问:“子重明日回陈家坞?”
陈操之道:“是,也许过两日又要来,也许端午后来。”
丁春秋“嗯”了一声:“要带宗之、润儿来看望我三姐是吧。”
……
陈操之回到嫂子丁幼微的小院,上木楼书房与嫂子相谈了一会,便去歇息,次日一早,拜别嫂子,又去向丁舍人、丁春秋父子辞行,与祝英台二人上路回陈家坞。
丁幼微送至别墅大门,对陈操之道:“小郎旅途辛苦,到家休息几日,过了端午再带宗之、润儿来看我吧。”
陈操之道:“宗之、润儿都盼着我回去带他们来看母亲呢,肯定是急不可耐
日五月初一我带他二人来,嫂子也很想他们了吧?”
丁幼微地确非常思念两个可爱孩儿,悄声道:“小郎辛苦了,代我问候阿姑,过些日子我恳求叔父让我回陈家坞探望阿姑。”
丁幼微是看到叔父丁异现在对陈操之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才想着哪日求叔父试一试,若在以前,少不得挨一顿训斥,怕是干脆不让宗之、润儿上门了。
陈操之道:“好,母亲也时时惦念着嫂子,每次我从这里回去,母亲总要仔细问嫂子的近况。”
祝英台过来向丁幼微作揖道别,三辆牛车离开丁氏别墅,祝英台见陈操之步行,他也下车与陈操之并肩行走,走出数十丈回头看,丁氏别墅门前的树下,丁幼微静静伫立——
祝英台道:“子重兄,你有一个好嫂嫂啊。”
陈操之远远地朝嫂子丁幼微挥了挥手,对祝英台道:“是,我嫂子是普天下最好的嫂子,可惜我兄长早逝——”
祝英台默然走了一程,说道:“我在上虞就听过令兄嫂之事,我不讳言,绝大多数人是不赞成令兄嫂这段姻缘地,但我却不那么想,丁氏嫂嫂承受家族的非议一意要下嫁寒门,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这是个奇女子啊!这次亲眼看到丁氏嫂嫂,才现她还这么美丽,而且非常聪慧。”
陈操之微笑道:“我嫂子是钱唐第一名媛啊。”
祝英台看了陈操之一眼,笑问:“那吴郡第一名媛与钱唐第一名媛相比,如何呢?”
陈操之道:“英台兄,我们继续昨日关于《庄子父》里的‘八疵’、‘四患’的辩难吧。”
祝英台一笑,便执一端,代言孔丘与陈操之代言的“渔父”辩难,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闷闷的,辩起来也词锋不利,全无往日旁征博引、搜玄钩沉地机敏与严谨,没两下就被陈操之逼到死角,无言作答,这是陈操之与其交往数月来极其罕见的。
祝英台到:“子重兄,我今日谈兴不佳,你辩赢了我也胜之不武。”
陈操之微微一笑,说道:“英台兄坐到车上去吧,到陈家坞还有近四十里路呢。”
牛车逶迤向南,于辰时末来到枫林渡口,祝英台下车与陈操之并肩立在江堤上,看着渡船向这边而来——
“子重兄,桓野王就是在这里赠你柯亭笛地吗?”祝英台很有兴致地问。
陈操之遥指对岸那大片的枫树林道:“在那边——哦,你没看过卫先生画地那幅《桓伊赠笛图》。”
祝英台望着对岸高大茂密的枫树林、江上的紫菱洲、奔流不息的钱唐江水,展颜道:“何必看画,江流枫林依旧,画中人又在我眼前,岂是单薄画卷能比的!”
陈操之笑道:“英台兄想听我吹奏竖笛了?”
祝英台梨涡浅现:“子重兄有意绪否?我可不想你敷衍我。”
陈操之道:“我做任何事都不敷衍,每次吹曲我都是全心全意的,但意绪好比灵感,不能想有就有,6平原《文赋》有云‘情因物感,文以情生’,音乐也是如此,有情境、有意绪才能吹奏平日难有的妙音,又好比书法,王右军、谢安石两大书家写字无数,但让他二人自己满意的书贴也寥寥可数。”
祝英台致歉道:“算我失言,子重兄从未敷衍过我是吗?那我问一句,此时算得有情境、有意绪否?”
陈操之道:“尚未有。”
祝英台一叹:“要等那一刻,还真不易啊,不过我算是有幸,听到过子重兄的三次妙音。”
陈操之问:“三次?除了~参军那次还有哪两次?”
祝英台眼望别处,说道:“那次你吹笛送客,吹了很久——”
陈操之恍然道:“是了,原来你还在听啊,我以为你早走远了——那么还有一次呢?”
祝英台迟了一下,说道:“还有一次也是你吹笛送客,也许是我自己心有所感,觉得分外美妙吧,你自己或许不觉得。”
陈操之点头感叹道:“是啊,音乐是需要妙赏的,这就是知音啊,世无钟子期就无俞伯牙。”
祝英台觉得双颊有点烫,说道:“渡船靠岸了,子重兄请吧,船行江上为我吹奏一曲,那种情境交融、神思飞越的妙音不是想听就能听到的,也许一月、也许一年,我哪里等得及——退而求其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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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拿砖头砸我啊,今天又没码多少,腰好痛,真的不是找借口,这几章写得特别累,天寒手冷我都不说了,这老腰啊,悲哉,且按摩一下去。
卷二 深情 七、此曲能得几回闻?
行江上,陈操之竖笛一曲吹毕,大风忽起,渡船飘~法在对面的枫林渡口靠岸。
这是艘小渡船,坐着陈操之、冉盛、祝英台和二婢,三辆牛车还在北岸等待那艘大渡船。
黑云大幕一般自西向东拉开,遮蔽天际,近午的天色陡然阴暗下来,小渡船顺流激驶、随波起伏,祝氏二婢,惊慌道:“风这么大,会不会倾舟啊?”
祝英台却还镇定,只是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陈操之。
陈操之从容将柯亭笛吹口拭净,罩以青布囊,收入木盒,说道:“不用担心,渡口选在这里是有讲究的,这一段江面开阔,水流平缓,既有风浪也不至于湍急,而且南岸是茂密的枫树林,北边是耸立的齐云山,也起到了很好的阻挡风力的作用——坐好了,莫要拥挤在一侧。”
年老的?公稳稳操舟在离枫林渡口三、四里外的下游某处靠岸,大雨已经瓢泼而下,雨具全在那边牛车里,众人都下不了船。
年老的?
卷二 深情 八、柏舟
清晨,大雾弥漫,往日伸手可及的九曜山云遮雾;飘渺间,从山下望上去,流动的雾染着山林的翠色,青岚蒸蔚,变幻莫测,给九曜山平添了几许幽美和神秘。
祝英台惊叹道:“真的象仙境了,简直有些怕走进去。”
陈操之笑道:“英台兄是怕上山时青丝红颜,下山时就成了鸡皮鹤吗?”
“青丝红颜?”祝英台心中一动,斜睨了陈操之一眼,陈操之神色如常,便道:“子重兄是葛稚川先生弟子,想必也知晓很多神仙术,请说一二。”
陈操之道:“葛师不将神仙并举,神是神,仙是仙,人祭祀的是神,凡人是无论如何也成不了神的,但仙则可求,可以通过身心的艰苦修炼,达到纯粹的仙的境界。”
祝英台笑问:“子重兄为何没有师从稚川先生修仙?”
陈操之看着蹦蹦跳而来的一双侄儿侄女,说道:“我无道骨,只恋红尘。”
七岁的润儿穿着青花小襦裙,前齐眉、后披肩,双眉如画,双瞳如水,肌肤粉雕玉琢,美丽得象个小仙女,跑到陈操之面前,却问祝英台:“祝郎君,你与我家丑叔,一个说子重兄、一个说英台兄,到底谁年龄更大一些呢?”
陈操之拉起润儿的小手,对祝英台笑道:“英台兄,我是建元二年出生的。”
祝英台微现羞色,说道:“我弟英亭也是建元二年生人,我比英亭大一岁。”
润儿笑眯眯道:“那丑叔叫英台兄没错。祝郎君就该称呼我丑叔为子重弟。”
陈操之曲指轻弹润儿粉嫩地脸颊。笑道:“就你话多。”对祝英台道:“英台兄。我们上山。昨日大雨。山路还有些滑。小心些。”
润儿和宗之这两个小家伙为表示他们脚力健。与来德、冉盛先行。陈操之叮嘱来德、冉盛好生照看。莫让宗之、润儿摔着。他陪祝英台走在后面。祝氏二婢和二仆落后一些跟着。
一路茂林修绣、野花老藤。让人目不暇接。前面白雾遮掩。看似怪石嶙峋、乱花迷眼、无路可上。但走过去。雾散路转。曲径通幽。
陈操之道:“九曜山我登过上百次了吧。却从来也看不厌。阴晴雨雪、四季朝暮之景各异。象今日这样地大雾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一路上山。景致就象是全变了一般。”
祝英台点头道:“山水之美。要时时亲近才能领略。好比有些朋友。以为很熟悉了。其实还藏着另一面。若有机缘。无由得识。”
陈操之不接这个话题,只道:“上虞离此不过两百里,你让令弟英亭陪着随时可以来此游玩。”
攀上山顶,宗之和润儿两个先一步到了,坐在冉盛带上来的那两把折叠小胡凳上歇气,小脸红扑扑地。
润儿嚷道:“丑叔,好大的雾,明圣湖看不到,咱们的坞堡也只隐约一圈影子。”
陈操之道:“你二人把毛诗风十九背诵一遍,雾就会消散。”
宗之和润儿便齐声从《柏舟》开始背诵,声音又亮又脆,几支大山雀“叽叽喳喳”飞了开去。
祝英台在一边也轻声念道民:“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陈操之也诵道:“——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宗之和润儿紧接着就背诵《绿衣》“绿兮衣兮”了,祝英台却没有跟着念诵《绿衣》,念地却是:“泛彼柏舟,在彼中河。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
这是另一《柏舟》,诗经里有两《柏舟》,分属“风”和“风”,诗意完全不同,前一照陈操之的理解是怀才不遇之士的忧叹,而后一则是纯粹地爱情诗,女子喜欢河对岸的少年郎,父母却不同意,女子誓要嫁,“之死矢靡它”与《风鼓篇》的“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之之手,与子偕老”同为《诗经》里千古传唱地佳句,那种决绝的深情感动了后世无数痴情男女。
这一刻,陈操之想到了6s,在那荷叶围绕的小舟上,雪藕一般的足踝上那点红痣异常鲜明,那纯美地女郎正说着深情款款的话语——
一缕箫声扬起,如思如慕,回环往复,暗夜幽想,往事芬芳,长音短调交错变化,缠绵悱恻,情真意切,极尽洞箫音域表现的极致。
东边天际,霞光万道,山风随霞光而至,雾气迅退散,露出山崖、绿树、坞堡巨大的环檐……再看那不远处的明圣湖,好比有一张巨手,将笼罩在湖上的雾地轻纱逐次揭开,如亘古沉睡的绝美仙子,被风吹落蔽体地纱裙,绰约姿容显现——
祝英台自然听得出陈操之曲意中的相思,相思伊谁?似在万水千山外。
祝英台轻轻一叹,有一种从未有过地惆怅,说不上伤感,但渗入骨髓,望着眼前的美景都意兴阑姗,收拾起心情下山,走过那片木锦花时,因为神思不属,没注意踩到一块扁石,足底一滑,若非走在身边地陈操之眼疾手快搀了一把,那就要坐到地上了。
陈操之从容放开祝英台的手臂,说道:“小心一些,上山容易下山难。”
祝英台觉得有些腿软,看身后两个小婢,也是靠不住的,便道:“我慢慢走,子重先行,在山下等我吧。”
陈操之微笑道:“哪有这样做主人的,自然是陪着你一起走。”
祝英台一笑,说道:“子重可为终生友。”心情开朗了许多。
两个人并肩下山,回西楼用罢早餐,祝英台主仆五人便离开陈家坞踏上归程,陈母李氏送至坞堡大门,对祝英台道:“若非佳节临近,祝郎君急着回乡,本应在这里多住几日,昨日才到,今日一早就走,实在太怠慢了。”又对陈操之道:“我儿多送祝郎君一程。”
祝英台拜别陈母李氏准备上路时,倚在祖母身边的润儿睁着一双妙目凝视着祝英台,说道:“祝郎君,以后有暇常来陈家坞,我家丑叔难得有知心朋友,丑叔很愿意见到祝郎君的——丑叔是不是?”
祝英台觉得陈
个侄女真是太可爱了,笑问:“润儿知道什么是知心请以毛诗作答。”
润儿脱口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不是思友的佳句吗?”
祝英台粲然一笑,夸奖道:“答得真好,润儿是小才女,嗯,有暇就来看望润儿——”看到宗之往前跨了一小步,便加了一句:“——和宗之,还有陈伯母。”
祝英台跟在牛车边走出很远,回头看到宗之和润儿小兄妹走到坞堡外柳林边,还在朝这边挥着小手。
陈操之道:“这两个孩子幼失怙恃,特别重情,你对他们友善一些,他们就待你如亲人。”
祝英台微感酸涩,说道:“看到宗之和润儿,才更觉得丁氏族长硬把她们母子拆开地可恶!”
陈操之道:“这个也怪不了丁舍人,也是为家族利益着想,不过我正在努力,也许明年嫂子就可以随时回陈家坞。”
祝英台看了陈操之一眼,问:“子重以为明年做了吴郡的文学掾就可以与钱唐丁氏分庭抗礼了吗?”
祝英台问得很尖锐,但却是为陈操之着想的,与其让陈操之明年碰壁蒙羞,何如现在就点醒他。
陈操之微笑道:“多谢英台兄提醒。”
祝英台见陈操之并无任何失落之感,便问:“子重还有何打算?”
陈操之道:“一步步来,先领到免状再说。”
祝英台点点头,说道:“子重,我闻会稽谢安石,雅量重才,最喜提携后进,你何妨去见他一见?~嘉宾不是去会稽东山谢氏别墅请谢安石出山吗,~嘉宾如此赏识你,想必也会在安石公面前称许你地才华,你去会稽,必名声大振。”
陈操之道:“谢公是我最仰慕的大名士,我一定会去拜见他的。”
祝英台甚喜,问:“大约何时?”
陈操之踌躇道:“这个一时说不准,也许八、九月间,也许明年。”
祝英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顾行路。
牛车辘辘向东而行,渐渐地离陈家坞远了,一轮红日也渐渐的升高,炽热晒人,陈操之见祝英台敷粉的额角有些汗渍,便道:“英台兄且到车上坐定,我步行,再送你一程。”
祝英台便坐到牛车上,却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车窗外大袖摆动、走得甚是轻快地陈操之,倒想看看他还要送多远?
坐在车里不觉得,以为走出很远了,祝英台沉不住气,手搭着车窗,下巴搁在手背上,细长妩媚的眼眸睇视陈操之,问:“子重,你要送到何时?送我到上虞吗?”
陈操之道:“送不到上虞,只是还想着送一程。”
祝英台不想掩饰了,用自然低婉的声音问道:“有没有觉得依依不舍?”
陈操之看过来,坦然微笑道:“是,我和宗之、润儿一样,重情重离别。”
祝英台想起先前陈操之先前说的“青丝红颜”那句,忽然问:“子重是不是认为你我二人此后相见无期了?”
陈操之一愕,他心里地确是这么想的,一个士族女郎易钗而出外游学数月已经是极难得了,不可能以后还将有这样的机会,可一不可再,士族家风不允许,从祝英台偶露的言语中,陈操之知道祝英台父母已亡故,祝英台此次回去少不了要受族中长辈的训斥,以后只会管得更严,想独自外出几无可能,现在听祝英台这么直接说出来,陈操之惊愕、怅然、依依惜别之情自然而然流露。
祝英台这时才明白陈操之已经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了,不然地话钱唐至上虞又有多少路程,如何会相见无期?只有男女有别、各自婚嫁之后才会相见无期。
祝英台并不觉得尴尬和羞缩,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轻松,她心里不是早就想着表露自己女子身份吗?轻声问:“子重何时看出来的?”
陈操之不能再装迟钝了,他有点不习惯与表露女子身份地祝英台说话,迟疑了一下,说道:“略有察觉,不敢确定。”
祝英台很想追问陈操之是怎么看出她是女子的,只是怕不雅,又怕被仆人听去,便没再问,微笑着轻轻摇头,听着车轮转动声一下又一下,借此平息心头异样地情绪,说道:“子重留步,早些回去,免得你母亲挂念,还有,记得来会稽东山谢氏别墅拜访安石公。”
陈操之停下脚步,见牛车依然辘辘行驶,便又紧走几步跟上。
祝英台眼泪顿时流下来了,放下车帘,努力让语气平静,说道:“子重,告知你一件事,去年腊月初从建康水路六百里来听你一曲的便是我,想必你也猜到了,你认出了英亭,其实很多事你都是明白地,不说而已,是吧?——我来吴郡求学,就是为了能听到你的妙音,清谈、对弈后的吹笛送客,让我在桃林外徘徊不忍离去——”
听着车窗外的木~声,祝英台又道:“子重,莫等我走远了你又吹曲,我听不到,我会很惋惜的,不会再有人在边上偷听你的送别曲了——子重留步。”
木~声停了,陈操之的声音说道:“英台兄一路平安,日后有机会还愿为你吹奏一曲。”
耐力强健的鲁西牛一步不停向东而去,车厢里的祝英台低吟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祝英台心道:“润儿说这是写知心朋友的诗,这应该是她丑叔教她的吧,可这诗是写朋友知心的吗?明明是写男女相思之情的诗篇啊,嗯,想必是子重教润儿读此诗时,觉得润儿年幼,便说这是思友诗。”
又想:“子重在九曜山顶的那一曲流露的相思自然是对6葳蕤的,他对我只有友情,诚然是真挚的,嗯,能终生为友也错,可是我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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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写好祝英台的情感,真是难写啊,小道左支右绌,拼尽全力。
卷二 深情 九、曹操名言
热的阳光无遮无拦地照射,道路水汽蒸氲上来,望惚、有一种波纹荡漾之感,仿佛远近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鲛绡轻纱,似乎只要能将这薄而透的轻纱扯去,那远去的、消逝不见的身影就会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陈操之伫立良久,直到自己的影子越来越短,缩至足下,这才坐上牛车,在一边静候多时的来德用一根细竹梢在黄牛背脊上抽打了一下,牛车立即辘辘驶动起来。
祝英台终于挑明了她的女子身份,这对陈操之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惊奇的,因为他早有察觉,觉得如此才华横溢的女子实在是罕见,儒玄、书画、音律,无不精通,言语直率,从不虚与委蛇,是个很难得的朋友,锐利的词锋、高贵的气质掩盖了她作为女子的妩媚,陈操之也很少把她当作女子看待,只当作是知己友人,但祝英台方才说六百里闻笛、桃林外徘徊不忍离去的话语让陈操之感动,与6葳蕤爱花成痴一般,祝英台痴迷音乐也是让人动容——
不要说现在是东晋,就是后世,男女之间也很少有知己般的友情,而如今,这段友情极有可能就此曲终人散,陈操之离情浓郁,他知道此后很难再见祝英台了,柯亭笛就在身边,很想吹一曲,可是身边没有妙赏的人。
……
午后,陈操之命来德去刘家堡交将刘尚值的家书交与刘尚值之父刘族长,这可是个美差,刘族长得知儿子留在吴郡为文吏,必大喜过望,送信去地来德少不了有赏,冉盛跟着来德去了。
陈操之去南楼拜见四伯父陈咸,钱唐陈氏入籍士族之事陈操之以前只向嫂子丁幼微说过,嫂子给他出主意、鼓励他,而现在,这事已经有了很大希望,陈操之不能再孤军奋斗,他有家族,他必须依仗家族之力把这件事办好,以前埋在心底独自默默努力的事,现在有必要让四伯父知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无法大包大揽,列籍士族是家族的荣誉。
陈咸听陈操之说有重要的事要向他求教,当即引着陈操之到他书房,分坐在南窗下,仆妇上茶,茶香淡淡。
陈操之让一边侍候的仆妇退下,然后将通玄塔上与~结识、~欣赏他的才识、指点他去建康见谱牒司的贾令史之事娓娓道来——
年近六旬的老族长陈咸眼睛越睁越大,屏息凝神,心潮起伏,听到后来,竟是老泪纵横—
陈咸长子陈尚和幼子陈谭听到老父痛哭声。大惊。进来连声问:“爹爹。出了何事?爹爹——”责备地瞪着陈操之。
陈咸却又哈哈大笑。对二子道:“你们先出去。为父与操之还有要事商议。”
陈尚、陈亮见老父忽悲忽喜、又啼又笑。似失心疯。但说话又是很清楚。不敢多问。唯唯退出。
陈咸激荡地心情平静了一些。问道:“操之早就想着要把我钱唐陈氏上升为士族了吧。伯父素知你有大志向?”
陈操之道:“侄儿以前只是这么想过。没敢向伯父说。更不能对外人说—”
陈咸点头道:“操之真是能成大事地。”
陈操之道:“伯父过奖了,想我先祖长文公主持制订了九品官人法,如何长文公地子孙却被拒于士族之外?钱唐陈氏若无士族地位,则田产不能保、下人得不到庇护,去年若不是稚川先生,我陈氏田产只怕就被剥夺去大半了,一次被欺、次次被欺,只怕不出十年,我陈氏族人难免饥寒失所。”
陈咸白眉颤动,连连点头。
陈操之道:“现在有~参军肯提携,如此良机绝不能错失,~参军赴会稽请谢安石出山,现今想必已离开会稽去建康,他会向贾令史交待此事,具体如何做,贾令史会指点我们——~参军说我不宜出面谋此事,所以我来与伯父商议,看从兄中谁去建康合适?”
陈咸立即道:“兹事体大,我亲自去。”
陈操之道:“伯父虽然康健,但毕竟年近六旬了,不宜太操劳,让三兄陈尚去如何?”
陈咸叹息道:“说起来我钱唐陈氏实在衰微,老一辈还有我和汝父做过品官,这年代一辈若不是有操之一枝独秀,真是挑不出能独当一面的人才了。”
陈操之道:“三兄陈尚精通《诗》、《论》、老成稳重,若不是屈于寒门,早已功成名就,侄儿以为三兄去得建康。”
陈咸对自己儿子倒是看得很清楚,说道:“陈尚倒是稳重,可他未入品,未有官职,又从未去过建康,难免有乡鄙之气,我还是亲自去,让陈尚陪着,明日就启程。”
陈咸想着钱唐陈氏能早日入籍士族,简直是一日都
搁了,入籍士族,不仅享有荫户之权,还可收容流民附近的自耕农也会来投靠,陈家坞眼见就可以兴旺起来,更重要的是族中子弟参加定品就不会低于六品,谋官也容易得多,而不会象以前苦读诗书一辈子也只能躬耕亩,寒门子弟想要出头,何其难哉!
陈操之微笑道:“四伯父,去得太早不行,这事不急在这一、两日,万一~参军有事耽搁了还未到建康,伯父和三兄去得早也要等着,侄儿以为端午后再启程不迟,这几日侄儿与伯父一道把钱唐陈氏的簿阀和簿世整理一下,这是要带去谱牒司地。”
陈咸点头道:“操之说得是,我陈氏出于颖川,有簿阀可证,谱牒司也可以稽查,这簿世嘛,上溯三代,吾父——即汝祖,汝祖兄弟三人,一个未成年便早夭,另一个留下一女后也早逝,只有汝祖育有子女九人,存活**的有四子二女,四子便是现今地东南西北四楼,东楼无后,我将次子过继为嗣,钱唐陈氏现在这东南西北四支一定要延续下去——不过这簿世的确有些寒酸,汝祖曾任上虞县尉、我是九品县主簿、汝父是东阳郡丞、汝兄是八品海虞县长,都是低品官。”
陈操之道:“伯父莫担心这个,这北来的士族和三吴的士族众多,几十年来,高官显职都被巨族门阀把持,次等士族少有晋升高位的,子弟不肖、无品无官的次等士族也不在少数,如我钱唐陈氏这般代代有品官地已不在那些次等士族之下,事在人为,士庶之分虽然森严,但也不是不能转|u,那鲁主簿还能改注籍状、诈入士族,我钱唐陈氏先祖显赫,如何不能堂而皇之主籍士族!”
陈咸忙问究竟,鲁主簿如何能诈入士族?
陈操之便说是上回见到冯县相,冯县相告知他的。
陈威摇头道:“岂有此理,竟还能诈入士族,就不怕别人检举他吗?”
陈操之道:“当时侄儿也是这么想,诈入士族是大罪,但冯县相言道,鲁主簿有褚俭庇护,又在县上掌管簿籍,若知有人检举他,他可以暗中改回庶籍,难奈他何。”
陈咸道:“钱唐褚氏、鲁氏现在与我们是死敌了,褚、鲁风光,钱唐陈氏就难免窘迫。”
陈操之道:“这个不用急,那鲁主簿以士族自居,必然扩张田产、不纳赋税,先不惊动他,待他恶迹彰显时再检举,那时他单单改回庶籍是隐瞒不过去了。”
陈咸连连点头,忽道:“操之,有一事伯父要对你说,陈流畏罪不敢归乡,你六伯父怜惜陈流尚有三岁幼子,想把陈流之子接回陈家坞,至于陈流之妻则任由其归母家,未想到陈流之妻不肯把幼子交出,也不回母家,县上传言,鲁主簿经常在陈流宅第里奸宿,秽声四布,但因陈流已被逐出宗族,我陈氏亦不好出面诉讼——操之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陈操之叹息道:“陈流真是被褚氏、鲁氏**于股掌之上啊,帮着外人图谋本族兄弟地田产,现在弄得有家不能归,这事现在的确不好插手,鲁奎作恶多端必自毙,那陈流之子——若真是陈流骨血,到时再收回来养育,好生教导,莫使他再走其父地邪路。”
陈咸听了陈操之后面这句话,愕然半晌,说道:“操之这么一说,我才觉得陈流之子还真不象是陈流的骨血,陈流鼻高嘴尖、自幼清瘦,但他这个儿子却是又白又胖,眼睛微陷、鼻梁扁平,既不象陈流,也不象陈流之妻潘氏——倒象是鲁奎,难怪不肯让满弟把孙儿抱回来了,原来如此!”
陈操之摇头,心道:“这就好比三国里曹操屈杀那个姓王地粮官,说‘汝妻子我养之,汝勿虑也’,陈流真是可恨又可悲啊,而鲁奎,且先让他得意一时,定要让这恶棍饱尝苦果!”
陈咸道:“不说那些败类了,操之你明日不是要送宗之、润儿去见幼微吗,簿阀、簿世我会与陈尚一道整理好,你放心前去便是,宗之、润儿难得见其母一次啊。”
陈操之道:“那好,就有劳四伯父和三兄了——四伯父,这入籍士族之事暂莫使人知,人多口杂,未确定之前就流传出去那就很不妙。”
陈咸笑道:“伯父尚未昏庸老悖,这个还是知道的,未到建康,我连陈尚也不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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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十、男大当婚
月初一清晨,陈操之和宗之、润儿兰汤沐浴后都换上葛夏装,戴辟邪玉、挂香料小锦囊,用罢早餐,来福和来德父子驾两辆牛车在楼下等着,准备送陈操之叔侄三人、以及小婵、青枝二婢去丁氏别墅,冉盛闲不住,也跟去。
向四伯父陈咸借来的那辆牛车宽大一些,陈操之、小婵和润儿就一同坐在这辆车上,驾车的是来福。
卯辰之时,炎阳的威力尚未显现,夏风拂拂,带来结穗小麦的清香,来福心情舒畅,望空甩着竹鞭,竹梢出“霍霍”的声响,说道:“今年这小麦长势喜人,应该是个丰年,咱们陈家坞的田地一年比一年收成好,更让人高兴的是操之小郎君成了六品官人了,待明年做了郡上的品官,可以再领到十顷田,我来福一家就是名正言顺的钱唐陈氏荫户,谁也不能赶走我。”
小婵笑道:“再过两个多月,来福叔又要添丁了,真是喜事连连啊。”
来福呵呵而笑,欢悦之极,他次子来震年前成婚,儿媳黄氏现在已经腆着个大肚子了。
陈操之微笑着,普通百姓所求很简单,就求一家老小有个安身之所,平平安安、不受饥寒,所以就目前而言,士族庄园就是流民向往之地,只要士族庄园主不敲剥得太苛刻,还是比自耕农更安稳,虽然没有自耕农那么自由,但与沦为奴隶相比,那就好得太多了。
小婵盈盈的眸子凝陈操之,问:“操之小郎君在想什么?”
陈操之道:“在想小婵姐姐和青枝姐姐回陈家坞也已一年了,时光飞逝,这日子真是过得快。”
小婵含笑道:“是啊,来到陈家坞,我和青枝都觉得日子过得快,就是因为心情舒畅的缘故啊。”
润儿噘着小嘴道:“可是娘亲不能回来,每次去只有短短几天,去时非常快活,离开时好难过,娘亲眼圈红红的,一定好想哭,强忍着眼泪呢,肯定是等我们走远了娘亲才哭。”
这七岁地女孩儿心多么敏感啊。陈操之拉过润儿地小手。说道:“你娘亲很快就能回到陈家坞。也许年底、也许明年初。等下见到娘亲。你悄悄问娘亲。记住。要悄悄问。”
润儿高兴了。丑叔说地话她是确信不地。攀着车窗大声叫着“阿兄——”
宗之从前面牛车车稍探出脑袋。问:“何事?”
润儿道:“阿兄。你来。到这边车上来。润儿有一件极其重要地事要说。”
来德停下牛车。青枝与宗之一齐挤到后面这辆牛车上来。润儿很秘密地把刚才丑叔说地话告诉了阿兄。两个孩儿喜笑颜开。车厢内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陈操之盘腿)坐。不是碰到小婵地腿、就是挤到青枝地胸。说道:“那我坐到来德地车上去——”
润儿拉着陈操之的手撒娇道:“丑叔别走,就坐在一起,润儿喜欢热闹,有丑叔在身边,润儿感觉好安心哦。”
陈操之知道这是幼童缺乏安全感地表现,挤在人堆里就有莫名其妙的快活,便笑道:“等下热起来挤出一身汗就好玩了。”
润儿和宗之都道:“不怕。”
青枝和陈操之并肩而坐,侧头仰望,说道:“操之小郎君个子真高,每隔几个月不见,就又长高一截,而且也越来越俊美了,嘻嘻,我刚才听冉盛说操之小郎君这次差点出不了吴郡——”
小婵忙问:“出了什么事?”
青枝格格笑道:“操之小郎君这次回乡,吴郡的妇人女郎在驿亭把操之小郎君围住,送瓜果、赠香囊,恨不得把操之小郎君抢回家去,操之小郎君收到的那些未婚女郎送的香囊都有好几十只——”
润儿忙问:“丑叔,香囊在哪里?润儿要看香囊。”
青枝道:“操之小郎君好无情,把那些香囊都投进吴郡城南的这些,只是一个劲的笑,眼睛一刻不离陈操之。
陈操之微笑道:“那些香囊里面填塞地香草、香料都不一样,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那就不是香了,气味刺鼻,害我直打喷嚏,所以要丢掉,香囊啊只能佩戴一只。”
小婵问:“那么操之小郎君有没有留下一只合你心意的香囊佩戴在身上呢?”
陈操之立即想到6葳蕤,略感遗憾,6s没送香囊给他,那6氏女郎清纯得象仙子,还不知道用身外之物来表达内心的情意——
小婵见陈操之这么一迟疑,便笑道:“看来我们的操之小郎君已经有了意中人了,不知是吴郡谁家娘子?”
润儿笑眯眯道:“我知道——”
小婵、青枝齐声问:“谁家娘子?”
润儿道:“就是吴郡第一名媛花痴6”
陈操之大吃一惊,随即大恼,来德是不会说的,定是那冉盛,冉盛在润儿面前比来德还愚忠,叮嘱过他不许说,却还是说了,实在可气,以后再不带这小子外出了,让他学种地去。
陈操之心里虽然着恼,但清峻秀逸的面容却是不动声色,说道:“非也,吴郡第一名媛另有其人——”
“啊!”润儿眼睛睁得老大,惊诧道:“就换人了吗,现在是谁了?”
陈操之道:“是钱唐七岁名媛陈润儿。”
车厢里笑作一团,润儿扭着身子撒娇道:“丑叔取笑润儿,丑叔取笑润儿——润儿只是觉得除非是吴郡第一名媛,不然的话就配不上我家丑叔。”
陈操之心道:“原来是润儿胡乱猜的,那我是错怪冉盛了。”笑道:“丑叔有这么好吗?可不要乱说,让别人听去了笑话咱们。”
小婵、青枝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吴郡6氏与钱唐陈氏地位太悬殊,当年丁幼微嫁给陈庆之有多艰难,作为丁幼微贴身侍婢地小婵和青枝都是知道的,所以根本不敢往6葳蕤那方面去想,也只有童真无忌的润儿反而能一语道破真相。
青枝道:“老主母对操之小郎君的婚姻大事可是时时惦念着呢,若能定下一门亲事,老主母也就放心了。”
陈操之微笑不语,这东晋时候,男子十六岁就算成丁,当年或次年成婚的比比皆是,就算不成婚也都订下了婚姻,所以他今年十六岁,母亲就已经在为他地婚事着急了,老人家总想着早日看到佳儿佳妇拜于膝下,昨日夜里还和他说起冯氏女郎的事,说一定要看到陈操之娶上一房好妻室,这是她这个做母亲地最大的心愿,不然地话死也不瞑目。
这样一想,陈操之有些自责,娶冯氏女郎那是门当户对、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定亲之后母亲也可宽心,而6葳蕤他现在根本不敢和母亲提起!
陈操之极其孝顺母亲,但他毕竟融合了另一颗千年后地灵魂,他有自己的理念和追求,他不能为了让母亲宽心而匆匆定下自己不情愿的婚事,他在心里说:“娘,我会努力的,我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妻子,那是儿子的终身大事,儿子婚姻美满也是母亲最盼望的,这才是养志之孝——”
青枝和小~窃笑道:“操之小郎君又怔了,操之小郎君一定是有意中人了,那么多香囊一定留下了一只。”
陈操之笑道:“是有一只——”将腰带上那只小香囊掂在手心里给她们看,这是先前母亲给他戴上的,里面是雄黄和香料,每年端午都要佩戴。
青枝笑得前仰后合,小婵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沉默寡言的宗之这时说了一句:“丑叔的香囊是小婵姐姐做的。”
……
过了钱唐江,来到丁氏别墅已经是午时三刻,丁幼微早已等在门前树下,母子相见,喜悦自不待言,一对小兄妹立即抱着母亲的脖子,一人霸占一只耳朵说悄悄话,见母亲含笑望着丑叔,点了点头,两个孩子都欢叫起来,却又一齐闭了嘴,很秘密地缄口不再多言。
陈操之现在不再是悄悄进出嫂子丁幼微小院的童子了,他是入品在即的士人,因为丁异对他态度的变化,丁氏别墅的那些管事、仆佣都对陈操之叔侄三人另眼相看,热情了许多,而在以前,真诚欢迎他叔侄到来的只有嫂子丁幼微的四个贴身侍婢。
陈操之见过嫂子之后便去拜会丁异、丁春秋,叙谈之后,丁异问:“操之此来,也是要顺便去杜府贺喜的吧?”
陈操之道:“陈家坞消息蔽塞,操之并不知杜府有何喜事,请丁舍人告知。”
丁异道:“杜子恭有女新寡,招孙敬远为婿,天师道众皆去贺喜,操之不去吗?”
孙敬远便是孙泰,陈操之对孙泰的了解仅限于孙泰是钱唐天师道领杜子恭的传法门徒,杜子恭去世后孙泰继续宣扬杜子恭的道法,深受吴郡民众敬信,其后孙泰以为晋祚将尽,便纠集信徒造反,被司马道子诱斩,孙泰之侄孙恩继任道,从此开始了毁灭东晋的十年大乱,“咏絮谢道”的夫君、那位笃信天师道的王凝之便是死在孙恩手上——
当然,现在的谢道应该还没有嫁给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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