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冻疮之爱
月初二,桓温在京口城安北将军府召集北府七品叭事,对前日军演表示满意,对诸将厚加赏赐,以笼络人心
龙骡将军田洛进言:“狂大司马,连日大雪,天寒地冻,已不再适合练兵,而且年关已近,士卒思乡,末将恳请大司马准许我等各率本部归两淮诸坞,待开春再集结候命,恳请大司马恩准。”
桓温紫石眸微眯,沉思半晌,这样的天气的确不再适合练兵,准许他们回乡过年既是一种恩赐。而且因为田洛诸部都在徐州、豫州一带。正是明年北伐的前线,点头道:“好,汝等近日便各回本坞,明年春正月二十八。各率本部士卒集于淮阴,不得有误。”
田洛、蔡广诸将皆大喜,应喏声如雷。
桓温初五日离京口返姑孰。极熙、陈操之、祖石秀、谢琰等人送走两淮诸将、清点军资入库,就已经是腊月十四了,陈操之、谢琰诸人向桓熙请示回乡过年,桓熙见父亲把田洛诸将都放归淮北了,所以也就允,了陈操之等人的所请,但严命陈操之等人必须在明年正月十六赶至京口一
腊月十五,陈操之一行南归小谢琰和范宁回建康,谢琰请陈操之代向从妹谢道韫问好,陈操之说了明年道抛将会来建康,然后与谢琰、范宁珍重而别。
京口至钱唐一千两百余里。要赶回去过年时间紧迫,陈操之与冉盛、沈赤黔、黄小统等人轻骑简从,先赶至晋陵顾氏庄园,然后乘顾氏大船横渡太湖,二十三日在太湖南岸登陆,这里已是吴兴郡地界,与陆路绕湖而行相比节省了五、六日时间,沈赤轮在此拜别陈操之,相约明年正月初九在乌程汇合同赴京口
今年三吴大雪,行路颇苦,陈操之、冉盛、黄小统一行二十余人扬鞭策马、冲风冒雪而行,二十八日傍晚抵达钱唐县城,就在冯梦熊府上歇了一夜,次日一早渡江
立在北岸等候渡船时,黄小统突奇想道:小郎君,我把戾天、扶摇放飞,命它们往南,若能飞到九耀山,陆、谢两位夫人看到了。就知道小郎君回来了
陈操之笑道:“好,试试
黄小统从鞍后黑布罩着的木笼中放出戾天、扶摇二雕,摘掉眼罩,遥指南方,这两只神异非凡的白雕即振翅而上,疾升数百丈,然后往南飞逝一
经过大半年的调教,这两只白雕已经颇解人意,只要指明方向。二雕可直飞三十里,然后呈扇状搜寻黑衣黑甲的军士、伏兵,若追踪到目标,戾天盘旋其上,扶摇就急飞回示警。若无现,则双雕一齐飞回一
腊月二十九,明丹就是大过年了,陈家坞上上下下忙忙碌碌,两座坞堡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自陈操之娶妻后,左右夫人带来了数十婢仆。陈家坞热闹了许多,陈氏族人这两日都在等候陈操之归来。十日前板栗他们带回陈操之的信,说是若不能回来,过年前三日会派人来报知一声,所以陆葳蕤、谢道韫等人都生怕那几日会有人来,而过了腊月二十七,又开始翘企盼一
这日早间,润儿正在丑叔母陆葳蕤书房里与陆葳蕤一起临摹蔡邑的书贴。润儿说得没错,凡丑叔送给两个丑叔母的礼物果然都陪嫁带回来了,而且还远不止那些。丑叔母陆氏这边的汉魏碑贴、传世画作极多。丑叔母谢氏的藏书最丰,还有王羲之、都鉴、王导这些东晋名流帖、各种乐谱,以及润儿很喜爱的郏溪戴遣的画稿,宗之、润儿每日在两位丑叔母的书房里盘框,耳濡目染,学业大进润儿正在临书《鲁诗邯风》之“北风其嘴,雨雪其靠。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函只且!,小侧头一看,葳蕤丑叔母执笔不动。眼望窗外白雪出神,想必是因这“北风雨雪。诗更加思念丑叔了一
润儿正要开口安慰,忽听得天上两声清唳,身子一颤,剪水双眸顿时睁得老大,也不及说话,搁下笔就跑到院中,仰头寻看,果真看到两只雪白大鹰从九耀山顶掠过。然后转折往北。
戾天、扶摇二雕随黄小统在陈家坞住过一段时间,每日飞明圣湖诸山很熟悉了,今故地重飞,鹰亦愉悦,故低飞鸣叫
润儿大喜,叫道:“丑叔母、丑叔母,娘亲、娘亲,丑叔回来了。派戾天、扶摇先来报信呢。咱们赶紧去接丑叔。
陆葳蕤、谢道韫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两声鹰唳,又听润儿这么说,都激动起来,各命婢仆准备车马小一刻钟后。四辆牛车驶出坞堡,老当益壮的荆奴础省:合名私兵底从,碾冰踏雪往械林渡口而尖,远远的省州川以只白雕在高天上盘旋,那下面应该就是陈操之一行
迎出十来里,果见一队人马奔腾而来,来得好快,转眼冲到近前,齐刷刷下马,为的正是戴胡帽、披羊裘大氅的陈操之,喜道:“哈哈。你们还真看到双雕报讯了!”
润儿先下车,笑眯眯道:“丑叔,润儿一听到双雕鸣唳,就知道丑叔快到了
再过两天,润儿就是十三岁了,亭亭玉立少女,披着半臂紫招裘。目若点漆,肌肤粉嫩胜雪。向陈操之施了一礼,赶紧去搀陆葳蕤下车,扭头道:“丑叔。葳蕤丑叔母快生小宝宝了
陆葳蕤已有四咋。月身孕,但穿着冬装尚不显臃肿,眸光如水,含羞望着陈操之,待要见礼,陈操之已是快步上前执着她的手,觉得葳蕤的手温暖而他的手冰冷,又赶紧松手,双手交互摩擦数十下,呵气暖手,然后再握住葳蕤的手,笑问:“嗯小宝宝快生了吗?”
陆葳蕤大羞。含羞带嗔瞅着陈操之,忽然睁大眼睛道:“啊,你的手都撅寒生疮了
谢道想这时也已下车,她身量高挑纤瘦。虽着冬衣,犹有绰约之态,寒梅幽兰似的立在一边,含笑望着陈操之,并不近前,无声施了一礼。听陆葳蕤这么说,便近前两步看陈操之的手,见其指边掌缘有几块紫红冻疮,心知是雪天骑马赶路长时间执缰的缘故,甚是心疼爱惜。但陆葳蕤在这里,她也不便多表爱意
牛车掉头回陈家坞,陈操之对谢道蛆道:“道抛,你来与葳葳同车,我好方便与你们说话。”
陈操之牵马跟在陆葳蕤、谢道韫车畔,踏雪而行,一边与车中二女说话。
润儿在后面车子里唤道:“丑叔,你不冷吗,上车和两位丑叔母坐一起啊。”
陈操之呵着白气道:“不冷,近乡情热。全身暖和
身畔的牛车却已停下。陆葳蕤说道:“陈郎。到车上来。”
陈操之便把黑骏马的缰绳交给一名扈从。坐在车沿脱去牛皮高筒靴。然后盘腿坐着,牛车轻轻摇晃着行驶起来
陈操之笑吟吟看着两个小娇妻,心里宁静甜美,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陆葳蕤腹有胎儿累赘,扛不住陈操之目光炯炯,含羞道:“夫君看什么,不认识我和道愠姐姐了吗?”陈操之笑道:“陈家坞水土甚是养人,数月不见,两位夫人都美得让我不敢相认了,奇哉,陈子重何时娶了两位天仙!”
谢道韫不禁莞尔。自从婚后,她对这个号称风度、礼仪、容止江左第一的陈操之多了一些了解,夫君与她们闺中相处,颇多德笑,有时还有点荒唐,原来陈郎于人前人后还是很不一样的,谢道韫虽是这么想。心里却很快活,她是陈郎之妻,陈郎把最真实的性情展现给她们,这性情也绝不是什么污点,只会让她觉得可亲
陆葳蕤也笑,说道:“道抛姐姐是越来越美了,我是越来越一。眼睛瞄了一下自己腹部,红晕上颊。
谢道桃道:“葳蕤妹妹才美呢她的确有些羡慕陆葳蕤,这些日姓子丁幼微明显更关心陆葳蕤了,夫君这次回来,自然也会更加宠爱陆葳蕤。谢道褪倒不是嫉妒,只是她已二十二岁了,新年就是二十三岁,她也很想早日有咋。孩儿,想念陈操之时,她会痴想她与陈郎生的孩儿是什么样子的,象双方谁多一些,真是期待啊
陈操之笑道:“莫要互夸。先为我暖暖手将左手伸给陆葳蕤、右手伸给谢道韫
陆葳蕤嫣然一笑,双掌一合,将陈操之的左手夹在中间,陈操之的手比她大很多,梧不严实一
谢道韫亦笑,先在陈操之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这才双手捂着陈操之的右手,微笑道:“你的手比我还热,却要我们悟!”
陈操之道:“先前快马急驰,风吹着冷。现在车内温暖,血脉流动。很快就热乎了
陆葳蕤轻轻抚摸陈操之手掌的冻疮斑块。问:“痒不痒?双足会不会有?”
陈操之道:“一暖和就痒了小脚上还好。不要紧,回去煎一剂当归四逆汤喝了,再用药渣搓*揉患处,就能好
两位小娇妻一齐为他揉搓冻疮斑块,陈操之甚爽。
大家不要嫉妒小陈同学难得惬意一回。
四十二、天壤之中更有陈郎
”陈操!喜出望外的是,小小婵童然仇怀孕了!小婵跟在丁幼微身边,听丁幼微向陈操之说起她怀孕这件事。陆、谢两位夫人惊奇的样子、陈操之目瞪口呆的样子,让小婵羞得抬不起头,只一次就怀孕了,这真是太难为情了! 陈咸、陈满等长辈也是此时才知小婵有孕之事,人人喜笑颜开”小婵果然是有宜子之相,钱唐陈氏又将添一位子嗣了,双喜临门啊。
才女谢道韫颇感失落,就算她满腹诗书,但少了一个孩儿总觉得底气不壮,家族夜宴后,谢道桃洗漱毕,在卧室读刘向《说苑》消遣,心里想着陈操之在车里说的荒唐话,陈操之竟然还想着象新婚那夜一般让她与葳蕤共侍一夫,那夜她是一时迷了心窍、慌了手脚、任陈操之摆布了,如今还怎么肯再做那事!
一当时陆葳蕤只是笑,也不说肯也不说不肯,她则是含羞薄嗔地拒绝了,陈郎该不会因此不快吧?
谢道桃转念又想:“若陈郎因这事就不快,那我宁愿他不快,怎能如此依着他、奉迎他!不过今夜陈郎是要在葳蕤妹妹那里歇息了,葳蕤妹妹怀了孩儿,陈郎不知有多高兴呢
谢道粗百无聊赖地将《说苑》卷八“正谏篇”看完,夜已深,推窗看了看,寒星数点,冷风眨人肌骨,明日应该是个好晴天,当即净手准备上床安睡,侍婢柳絮已经把余被菩得香暖,因风为她解散髻
这时,听得仆妇应门声,却是陈操之来了,谢道褪内心惊喜,表情淡定,披施礼道:“陈郎今夜怎么来此?”
陈操之挥手让柳絮、因风二婢退下,掩上门,然后笑道:“特来与英台兄联榻夜话。
谢道韫“哼。了一声,转身自顾脱去丝履上床,一边道:“你现在忙于军、整日练兵,书也难得读了吧,敢与我夜话,必驳得你哑口无言
陈操之也脱履上床,趺坐着。笑道:“莫夸海口,我胜英台兄固不易,英台兄要胜我也难,至于说读书,那是没有知识的人才要读书一”见谢道褪柳叶眉竖起,赶紧合什道:“善哉,适为戏言耳,我虽在军旅,每日依旧手不释卷。”
谢道辊嗔道:“不许再称呼我英台兄”。
陈操之道:“偶尔叫一声,追忆同学往事、逝水年华,也是风雅趣事嘛,而且我也只是私下称呼,闺中事尔,道抛何必较真
谢道桃也趺半着,说道:“罢了,这就由你,现在开始辩难,谁先出题?。
陈操之一看,这还真要辩难啊,这时可没那雅兴,便道:“改日,改日吧,今日实在倦了,我是疲兵,今夜你就算辩赢了我也是胜之不武。”
“夫君这是示弱呢。”谢道韫梨涡乍现,笑得妩媚,跪坐起来,柔声道:“也是,陈郎远路辛苦,那就早些安睡吧。”膝行近前,助陈操之宽衣解带,尽贤妻之责,又轻轻抚摩陈操之手背冻疮,问:“陈郎煎服了当归四逆汤没有,用药渣搓了寒疮没有?”陈操之轻吻她脸颊,答道:“还没有,今日没顾得上,明日再服。”
二人只着轻薄小衣入锦被,并头共枕说些别后思念,谢道辊在被底摩揉陈操之手背的冻疮,摸得陈操之又痒又舒服,也就不安分起来,上下其手,谢道桃按住他的手不让动,说道:“陈郎,不是说倦了渴睡吗
陈操之侧身亲吻谢道褪天鹅般雪白修长的脖颈,在她耳边低语道:“夫妇之礼未行,怎能入睡手便去爱抚那隆起酥胸,觉得丰柔了一些,让他爱不释手一
谢道桃微微喘息,不再推拒,说道:“是葳蕤妹妹让你过来的吗?”
陆葳蕤见小婵都有孕了,有点替道辆姐姐着急,而且女子怀孕初期不宜行房,所以与陈操之说了一会话后便催促陈操之来谢道桃这边一
陈操之没正面回答,却道:“我这次在家只能呆五天,初四便要启程赶赴京口,北伐在即,不建功而还,是不能来看望你们了,我很想待我戎马归来,你和葳蕤小婵三人都能抱着孩儿来迎接我呢
陈操之这备一说,谢道韫顿时心软得不行,回应陈操之的爱抚,低声道:“陈郎,我是不是因为虚劳之疾初愈,体质太弱,所以所以一。
陈操之道:“不会,不是那个原因
谢道韫问:“那是什么原因?小婵只一夜就怀上了,我怎么?。
陈操之有点不大好回答,小婵那个实在有!不足为例,说道!“金风玉露未相逢而凡,泣个要御知饥,;尝试就有一中,就好比乱箭齐,总有命中红心者又调教道:“阿元莫要太拘谨,欢好之际要怨肆一些才好。”
谢道辊羞涩不已,低低的应了一声。
烛影摇红,海棠开后,谁赋阳台?云收雨散。
谢道桃喘息咻咻,身子还在微微抽搐着,夫妇之欢,一至于斯。
情潮退却,喘息方定,谢道韫半靠在陈操之胸膛上,动情道:“道桃幼读史传,慕先贤为人,即我谢氏一门叔父,亦有阿大、阿三和中郎,群从兄弟,有封、胡、遏、末,皆俊杰也,不意天壤之中,更有陈郎!”
陈操之膛目荐舌。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这已是晋帝司马昱咸安三年了。
正月初四一早,陈操之拜别族中长辈。再赴京口,谢道桃却提出要与陈操之同路赴京,因为谢琰去年给她的信里提及四叔父谢万身体欠佳,她想回乌衣巷探望,她原本与陆葳蕤说好开春后一道入建康的,但现在陆葳蕤已有身孕,不宜颠簸,所以遵嫂子丁幼微之命决定留在陈家坞分娩一
陈操之看着已经换上男装的谢道韫,皱眉道:“道褪,我此行赶路甚急,很辛苦的
谢道桃道:“我也不是第一次与陈郎长路同行,我亦能骑马,绝不会拖累陈郎的,其实我最想的是随陈郎北伐,但也知道不合适。”
陈操之看着一袭男装、双眉斜飞、颇有英气的谢道辊,点头道:“好吧,不过你也该早两日与我商量,这时出我不意。”
谢道韫笑道:“陈郎这几日都太忙碎了嘛。”
因为是骑马赶路,谢道桃只能独自骑着那匹褐色北马随陈操之而去,贴身婢女一个都不能带。
板林渡口送别,陈操之看着腹部已有些隆起的陆葳蕤和小婵,想着这一去,更不知归来何期,北伐不比前年的出使,战争一起,死生难料,他当然不能在亲人面前表现这样的悲壮,只是叮嘱陆葳蕤和小婵不能因为有孕就整日呆在房里,要多多活动。五禽戏他都教过,有些动作剧烈的不宜练,但悠缓的应每日勤练不缀,古时女子分娩是一大劫,陈操之不能不挂心
荆奴在另一边与冉盛挥泪告别,荆奴是很想追随冉盛北伐,但也知自己年老力衰,而且断了一臂,不适合随军征战了。
戾天、扶摇双雕冲天而上,陈操之一行也渡江往京口赶路了,且喜道路上的积雪已化,比去年回乡时行路便利了一些,晓行夜宿,初九日赶至乌程与沈赤黔一行汇合,太湖南岸的沈氏大船早已等候着,不需两日,渡湖而北,赶至晋陵顾氏庄园歇夜时,正好遇见顾恺之、张彤云夫妇,相见大喜,张彤云已有五个月的身孕,闻知陆葳蕤也有了身孕,张彤云甚喜,央求顾恺之与陈操之说,若她与葳蕤所生是一男一女,那就订下婚姻
指腹为婚、幼童婚都是魏晋士族所流行的,陈操之笑应道:“甚好。”以顾恺之和张彤云的品貌,其孩儿又会不贤不肖到哪里去!
顾悄之夫妇近日就要回建康,陈操之便让谢道辊留在晋陵与顾恺之夫妇一道回京,又留下两名私兵为其扈从,临别时谢道韫依依不舍、凝略含泪,陈操之安慰道:“出征之前或许会来朝中觐见皇帝,到时当能一见。”
正月十五日傍晚,陈操之、冉盛、沈赤黔一行赶到京口,桓熙、桓石秀、谢琰诸人已先至,谢琰得知谢道桃近日将回乌衣巷,说道:“元妹回来也好,我四叔父病情日重,只怕一”
陈操之忙问何病?答曰呕血。进食日少。
而此时,远赴邯城行离间计的死士段椿已有消息传回,段椿于腊月二十一日赶至邯城,即去上庸王府投信。故意认作是吴王慕容垂府第,慕容评得信大为惊喜,立即进宫禀报太后可足浑氏,审问段椿时,段椿历数当年大段妃与可足浑氏仇怨、并痛骂慕容评,被慕容评下令处死,一现在,慕容垂对此事的反应尚不知晓,但燕太后可足浑氏和太傅慕容评显然不会再容忍慕容垂,燕国内乱已成必然。
十六日,桓温从姑孰入建康,召北府领入京觐见皇帝,将誓师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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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金属狂潮
仁二丸司马桓温千正月二十日誓师出征,舟师五万下广版:邯由长江入樊良湖今高邮湖、河道辗转入破务塘今洪泽湖,二月初四抵达淮阴,田洛、蔡广、魏乾这些北府将领已经各率本部士卒五万余人在淮阴集结待命,徐、充二州刺史都,暗为共奖王事,督所部五千步骑随同参战,如此,晋军步骑十二万,水陆并进,经洪汝河、洒水,逆行至徐州彰城,此时是二月十五。
在彭城,桓温接到颖川太守高幕的紧急军情,道是慕容垂来归。桓温大喜,急召祖冲、都暗、狂熙、陈操之、狂石秀、桓石虔、谢玄、朱序八人入军帐议事,示以高柔急报,道:“慕容垂来归,燕失一臂。此天助我也,此次北伐。不能建大功,吾誓不回还!”桓温这次是尽倾江东之力。期以必胜,现在更得慕容垂归附的消息。自是精神大振,是以说出不建大功则不归的誓言。
陈操之、谢玄、朱序齐贺,说大军甫。便有敌酋来投,此狂公威望所致也。
狂温大悦,目视陈操之,说道:“此陈操奇谋也,吾原以为慕容垂会北逃龙城,未想其不能渡河,只有南奔,哈哈,此人吾必厚加恩恤。收服燕众,此人有大用
狂温环视狂冲八人,说道:“慕容垂奔颖川,燕军慕容德、慕容筑率军两万围攻颖川,太守高柔告急,我将亲领大军往颖”救之,司州刺史桓熙率北府军依原定行军路线向黄河进”
狂温的谋是,他与五弟桓冲、徐、充二州刺史都惜率众五万经汴水往陈留、汝南。会合袁真所部攻许昌、汝阳,略取淮北、河南之地,围攻颖川的慕容德、慕容筑闻知晋军大举北伐,必解颖川之围,固守各自城池,等待河北援军;而北府军这六万精锐,则经金乡、巨野,由清水入黄河,直逼燕都邯城一
计议已定,狂温、狂冲、都暗引军往西,以建威将军檀玄为先锋,率劲卒五千先行,荆州军的朱序率水军三千沿汴水逆流而上,谢玄领五千荆州水军听命于北府军一
二月二十七日。狂熙率大军六万离开彭城,经昭阳湖至金乡,这条行军路线可谓得天时地利,若是去年干旱之际,往巨野的水路就会断绝,就算是夏秋枯水期,水浅也无法行船,而现在正是二月春暖,去年底的大雪融化后山涧溪流汇聚,春水汤汤,行船便利,不愁漕运,虽是一路往北,但因为是由春入夏。气候渐暖,长途行军亦不为苦,若是夏季北伐,北土早寒,晋军裘褐少。若不能一战成功,则极易被严寒拖垮一
狂熙、谢玄诸人乘船经水路赴金乡,陈操之、桓石秀引四万步骑出徐州。以段思、冉盛的三千重骑兵为先锋,进攻沛县,这将是此番北伐的第一战。
沛县守将为燕东宁将军慕容忠,有步骑三千,粮草充足,早得探报知道晋军大举北伐,心知寡难敌众,决定固守待援
三月初一,陈操之毒军逼近沛县,屯兵栖山下,斥候来报,慕容忠将城周民户尽数迁入城中,意欲坚守,陈操之与狂石秀骑马察看沛县城池。见其城墙不甚高峻雄厚,回到军帐后便召集段思、冉盛、田洛、蔡广诸将,决定强攻沛县,夜里先命军士以射程达两百步的大黄弩将数百封劝降帖子射入城中,鼓动城中汉人叛乱,又声明燕国慕容垂已归降,来动摇鲜卑守军的军心,次日一早,东、南、北三门一齐动猛攻。飞桥、云梯、巢车、抛石车蜂拥而上,以倚多为胜,慕容忠见晋军势大,城中汉民大户亦有骚动迹象,心知沛县难守,当机立断,决定突围退往黄墟、俊仪一带与慕容筑会合,此时沛县四门有三门遭强攻,独西门网开一面,慕容筑虽知西门必有伏兵。但也只有硬着头皮往西冲。在细水亭一带与段思、冉盛所领的三千重骑兵相遇,慕容忠望着阳光下金属色泽闪耀的这支甲骑具装,大为吃惊,这种人和马俱有装甲的重骑兵乃是他鲜卑军独有,晋人何时有了这样的军队!
未等慕容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数里外的那支坚盔韧甲寒芒闪闪的重骑兵开始冲锋了,铁蹄奔腾,来势极快,既似钢铁长墙、又似金属狂潮,所过之处,大地震颤,好比雷神战车际天而来
慕容忠手下是一千轻骑兵、两千步卒,他心里很清楚,在平原开阔地,面对这样的重骑兵,无险可据的轻骑步卒根本无法抵挡重骑兵的冲锋,当即喝命步卒散开,他则引一千轻藕仆南奔进,意欲绕过这支重骑兵。未想前方又有一彪耸骡糊。旌旗猎猎,却是晋龙骡将军田洛所部
慕容忠腹背受敌,一千轻骑被段思、冉盛率领的三千重骑兵一个冲锋即剿杀近半,随后重骑兵退出战场,由田洛的步卒来收拾残局,慕容忠被生擒,三千步骑死伤近半,重伤者当即被田联洛下令处死,余者皆为俘虏。
晋等只用了三日就攻拔沛县小北伐第一战告捷。
慕容垂叛逃的消息传至邯城,燕国朝野皆惊,也就在这同一日,晋大司马北伐的消息六百里加急传至邯城,燕主慕容障急召太傅慕容评、大司马慕容减商议对策,慕容评因为近日邯中风评不利于他而恼怒。恨恨道:“陛下,慕容垂狼子野心败露矣,他岂是为臣等所逼,他是早与桓温有密谋,不然,何以桓温兵江左。慕容垂就率众叛逃,若不是臣等机警,陈兵河北防备。慕容垂就将提兵杀入邯城了!”十六岁的燕主慕容障摇了摇头,问道:“此时内忧外患,晋军压境。太傅、大司马有何对策?。
大司马慕容减是唯慕容评马是瞻的,慕容评道:“陛下不必忧虑。我大燕地跨万里,带甲百万,岂是江东数州鄙陋贫瘾之吴蛮所能比,狂温率众远来”必不能久战,我大燕内奸已改露,朝野肃然,君臣一心。待我精锐铁骑重挫桓温疲卒,再乘胜追击,一举荡平江东,看那叛贼慕容垂还有何面目见陛下”。
慕容障当即遵慕容评所议以下那王慕容厉为征讨大都督,率步骑二万渡河,于二月二十三日至俊仪,与慕容筑军汇合,慕容厉在俊仪整歇了两日,率军进屯黄墟,三月初二,得前方哨报,晋军在淮阴兵分两路。一路由桓温亲领正兼程往汝南、颖川而来,另一路由桓熙、陈操之所领,正进逼沛县,沛县危急一
慕容筑请命率众往救沛县的慕容忠,征讨大都督慕容厉不许,他已探知晋军两路各有五万余众,而他与慕容筑只有三万余众,沛县孤远,救恐不及,不如坚守俊仪、黄墟,一面急报邯都。请求增兵一
燕镇南将军赵弘原是晋南阳都护,后叛归燕国,因受冷遇,心有不满。前年陈操之自邯城还江东。赵弘曾向陈操之暗示有意回归江东,陈操之当时对赵弘说若赵弘怀故国之思,自有报国之路,期在明年
赵弘揣测晋军会在次东北伐小他若能倒戈一击那么回归时就更有荣耀。但第二年晋军未有任何北伐迹象,未想新年一过,狂温的北伐大军十万余众就水陆并进而来,显然是筹谋已久,而燕国因为慕容恪病逝、慕容垂叛逃,已有日薄西山之象,所以赵弘得知桓熙、陈操之的北府军将至,心里暗喜,向左中郎将慕容筑请命,愿领所部军士三千助下那王慕容厉镇守黄墟,阻击晋军
三月十八,北府兵前锋段思、丹盛率领的三千重骑兵先期进抵杞县,杞县小城,守军一战即溃,俘获的军士中却有一人称奉燕镇南将军赵弘之命,欲求见陈操之,说有紧急军情禀报,冉盛前年随阿兄出使北国,但在回程时与沈赤黔分道去了洛阳,所以未在俊仪见过赵弘,这时听这军士说要见他阿兄陈操之。便问何事,那军士只说赵将军是陈司马故人,有大事禀报,却不肯对冉盛明说,冉盛便派人将这名军士解送往陈操之处
陈操之得知赵弘派人来,大喜,即引去见桓熙,呈上赵弘密信。祖熙却道:“赵弘此人反复无常。此时欲为内应,莫非有诈?。
陈操之耐心解释前年在俊仪见赵弘时,赵弘即有悔过自新之意。此时北伐大军至。赵弘有设诚之意绝不会有伪,战决,拿下黄墟、俊仪。莫要等河北燕军来援,那时则难攻矣。
桓石秀、谢玄皆赞成陈操之的判断,而且赵弘助慕容厉守黄墟。待北府兵至黄墟城下,赵弘率部反叛,拿下黄墟城就易如反掌,兵不血刃。可大大减少我方军士伤亡。
桓熙出征前曾得父亲桓温严嘱。要善纳陈操之等人的意见、切莫独谋专断,所以桓熙虽然意有不服,但枝石秀、谢玄等人皆如此说。也就依从陈操之之谋,亲率精锐军士三万兼程赶往黄墟,要在燕国援军到达前击溃慕容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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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鲜卑第一猛将
川兵俊仪、黄墟带的燕国征讨大都督慕容厉闻知沛县沏被晋军生擒、三千守军尽墨,而且晋军还拥有甲骑具装的重骑兵,这让慕容厉大为吃惊,虽然他已探明晋军的重骑兵不过三千,与他大燕的三万重甲铁骑无法相提并论,但在河南,只有鲁阳的慕容尘、许昌的傅颜所部各有两千重骑兵,而此时,寿州的袁真督所部万人奉桓温之命已攻下旗郡、正向梁郡进,将开石门以通漕运,桓温亲率精锐之师,势如破竹,已攻下宛丘,正向许昌逼近,慕容尘、傅颜自顾不暇,自然不能驰援黄墟,而慕容厉此次仓促渡河,只领了步卒、轻骑各一万,显然无法与拥有重骑兵的六万晋军为敌,所以慕容厉在得知沛县失守后,再紧急文书向邯都求援
燕大司马慕容盛接到慕容厉的两道求援军文,急向燕主慕容障禀报,燕主召太傅慕容评、尚书令阳鹜、侍中皇甫真、中书侍郎乐嵩等人商议,乐嵩建议向秦求援,若苻坚肯出兵潢关,桓温则腹背受敌,晋军必败一
太傅慕容评闻言哂道:“不过失了一小小沛县,何至于这般惊慌失措!慕容玄恭(即慕容恪)去年大举攻秦,无功而返,今却向秦求救,岂不是自取其辱!而且符永固因西门豹祠神示谶言之事恨我大燕方殷,我恐其欲趁桓温攻我之际,侵略我并州西河,何敢望其相援!”
尚:“秦历四符之乱,疲病矣,而且此时燕晋形势混沌,秦岂敢擅自动兵,老夫料符永固、王景略辈会坐看我大燕与晋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当今之计,我大燕必须集中优势兵力,与桓温决战于河南。立威河朔,使得秦、吴二寇再不敢正眼觑我大燕。”
诏下,大司马、乐安王减调集精兵二十万,进屯蒙阳,以备桓温,而以豪帅悉罗腾为先锋,率重甲铁骑五十驰援淡仪的慕容厉,悉罗腾乃鲜卑族第一勇士,年二十余,力大无比,徒手能搏狮虎,勇悍绝伦。十五岁那年便随慕容恪、慕容垂兄弟平定段辽,每战必捷,震慑诸胡一
悉罗腾率部日夜兼程,三月二十三丙寅日赶到黄河北岸的原武县时,从河南传来消息,晋军桓熙、陈操之率四万余众已经逼近黄墟,悉罗腾倒也不急,淡仪、黄墟的慕容厉、慕容筑也有近三万众,完全可以一战,即便战不利,保城自守等待救援总不是难事,悉罗腾一面准备渡河,一面加紧打探前方战况,得知镇守许昌的大将傅颜在苑陵白雁坡与桓温的前锋将檀玄遭遇,被檀玄击败,傅颜退往鲁阳,与镇南将军慕容尘汇合,坚守待援,桓温正赶赴颖川见归降的慕容垂
黄墟原是陈留大族孙氏的坞堡,孙氏归附燕国之后迁往河北武阳,这黄墟坞堡就成了俊仪外围的军事重镇,征讨大都督慕容厉的二万步骑和赵弘的三千步车正据守黄墟,与三十里外的俊仪大城呈犄角之势,要阻击晋军北进的锋芒黄墟坞堡经陈留孙氏和慕容筑的多年经营,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而且此时坞堡中没有居民,全是燕军,桓熙、陈操之率部于二十四日抵达黄墟堡下时,察看坞堡地形,也知要攻下黄墟绝非易事,慕容厉稳健,龟守不出,晋军虽占兵力优势,却也无可奈何
次日,龙集将军田洛奉命试探攻城,城中防卫森严,无法突破,而约为内应的赵弘却无动静,狂熙召陈操之等人问计,陈操之道:“赵弘兵少,为自身计当然不敢擅自叛乱,我等应创造良机让赵弘有所作为。”
谢玄道:“莫若绕过黄墟,直趋淡仪。俊仪的慕容筑守军不足万人,慕容厉以为我军要先取俊仪,定会抄后路逆袭我军,如此,机会至矣。”
黄墟坞堡里的慕容厉闻知晋军绕开黄墟北上,一时犹豫不决,既担心这是晋军引他出战,又担心三十里外的俊仪兵寡难守,随军参谋的黄门侍郎封乎道:“此吴人诱战之计也,俊仪大城,亦有八千健卒坚守,吴人若想如沛县那般数日间攻下淡仪,那是痴人说梦,都督尽管坚守不出,莫中吴人奸计,待河北援军大至。那时再与吴寇决战
赵弘献计道:“桓温之子桓熙,素不习用兵,其谋主陈操之、谢玄辈皆是专务玄谈的名士,北犯以来,一路顺风顺水,未受有力抵抗,视我燕军蔑如也,骄而恃众,必轻于防范,末将敢请率本部袭其后路,焚其抬重,以挫其锐气。”
慕容厉也觉得身为征讨大都督,受命援救淡仪,若只坚守不出,太无作为,移镇黄墟就是为了与俊仪互为犄仍,现在晋军全力攻淡仪,他若按兵不动,恐受朝臣弹劾,赵弘之计合情合理,可以采纳,当即命赵弘领兵出城,他则率部随后接应一
那赵弘领着本部三千步车出了黄墟坞堡,离堡六、七里便召集拾长以上军吏话,还未开言,抢先一刀将身边的一名鲜卑校尉斩落马下,厉声高叫道:“祖大司马北伐,所向披靡。人心所向,赵某今日欲回归故国,诸位皆是汉人,可愿随赵某倒戈立功?”
便有赵弘亲信高呼道:“吾等誓死追随赵将军!”
赵弘所领的这三千步车都是他任晋南阳都护时的旧部,这时见赵弘斩了鲜卑校尉,也知只有跟着赵弘走,便都高呼着誓死追随赵将军一
赵弘大声道:“晋军大部就在前面,我等追上去,与其联兵反攻黄墟,立此大功,诸个皆有厚赏。”当即率军循晋军踪迹追去一
北府兵刘牢之、苏骑、沈赤黔率本部押后,见有黑盔黑甲的燕军追来,本欲按计弃抬重诱敌,然后两边伏兵大起围剿,却见为燕将大叫是赵弘,前来投诚
陈操之与讨逆将军蔡广领兵伏于凤凰谷,闻知赵弘来降,大喜,即来相见,赵弘见到陈操之,心乃笃定,当即献策“欺坞堡,算操点依其计。井焚烧几辆破车。浓烟滚滚”下川可见,然后由赵弘率部在前,猛将刘牢之、何谦与赵弘同行,沈赤黔、苏棋、蔡广领五千劲车蹑其后一
黄墟坞堡中的慕容厉见城西丰里外浓烟冲天,以为赵弘已碍手。便领兵出坞堡西门接应,却见赵弘率部仓皇奔回,说是烧毁了晋军的大量攻城器械,但晋军大队人马即将追至,请大都督回城坚守
慕容厉举目远眺,见七、八里外有晋军步卒漫山际野追来,冷笑一声道:“赵将军已立功,请回城,看本王先冲杀一阵、折敌锐气。”
陈列在慕容厉身后的是一万轻骑,而追来的晋军是步车,最多也不过是万人,有何惧哉,慕容厉决定率军冲杀,待晋军大部奔集时,他的骑兵则仗着马快退回城中,气煞桓熙、陈操之
一声令下,一万燕军骑兵长戟高举,仿佛徒然生长出一片钢铁森林。蹄声起先沉闷杂乱,渐渐融合一片浩大的轰鸣,大地仿佛是一面巨大的战鼓,一万鲜卑铁骑敲出摄人心魄的鼓声,一场大战即将展开。前方的晋军步卒停止前进,迅集结成一个个小方阵,小方阵又组成大方阵,严阵以待
可就在此时,燕军身后的黄墟坞堡却传出厮杀骚乱声,慕容厉放缓马步回头看,却见西门大乱。士卒混战,慕容厉也算见机极快,立即醒悟这是赵弘叛变,大怒,即引军杀回,但赵松、刘牢之、何谦的三千军士已经控制了坞堡西门,未等慕容厉杀到,城门先闭,一阵箭雨射下一慕容厉心知不妙,待要绕到北门,却见身后晋军已经潮水般涌至,燕军骑兵失去加冲锋的优势,应变仓促,先是被晋军倾泻过来的弩箭打乱了阵形,又被晋军一个个小方阵锲入。骑兵各自为战,被晋军压迫在西门外逼厌之地不便腾挪,而城楼上的赵弘步率又不断地射箭下来,慕容厉心知败局已定,引军往北而走,这时也没打算由北门入城了,西门已失守,晋军将蜂拥而入,黄墟决守不住了,现在只有靠着骑兵的行动优势,甩开晋军,去淡仪与慕容筑汇合
段思、冉盛的三千重骑兵寒芒森森地拦住去路,一番冲杀之下,慕容厉率残部突围,又遭遇田洛、魏乾的步率战阵,慕容厉无法向俊仪方向前进,只有改道向西北,这才甩开晋军。清点士卒,死的死、散的散。已只剩一千余骑
就在慕容厉绕城北走时,西门的赵弘按陈操之之命率一千步车出城,扫荡城中燕军由诸葛侃、刘轨部负责。赵弘则引着刘牢之、苏驶、蔡广所部往淡仪急行,一个半时辰赶至俊仪城下,赵弘报称黄墟已被攻破,他拼死杀出重围,命城门守将开门
赵弘随慕容筑路镇守淡仪数年,谁人不识,那守将也不待禀知慕容筑,便开门纳赵弘入内,结局可想而知,俊仪陷落,慕容筑率百余骑仓皇出逃。
一日之内,晋军连下黄墟、废仪二城。杀敌上万,掳敌五千、得战马两千余匹、军械器杖无数,狂熙大喜,对赵弘弃暗投明大加赞赏、表示将为其向朝廷请功
六万北府兵从上月二十七日从彰城出,短短一月,推进七百余里,历经三次攻城大战,虽然战死的不多,但伤兵不少,占领淡仪之后,狂熙听从陈操之、桓石秀建议,休整养兵,一面安抚百姓、军无私犯,一面派人向颖川报信,等待极温的下一步命令。
慕容厉率残部两千余骑逃至黄河南岸,正遇豪帅悉罗腾领重骑兵五千渡河,燕国不重视水军,几乎没有什么大型的战船,所以运兵渡河也慢,五千重骑兵三日三夜也未能尽数渡河至南,这时淡仪的慕容筑也率百余骑狼狈而至,悉罗腾闻知黄墟、俊仪皆落入晋军之手,不免抚腕长叹,他的重骑兵利于决战,不利于攻城,当即命斥候打探,看俊仪的晋军是否朝南岸挺进,若是,他可以伏兵痛击,五千重骑兵,当可获一场大胜,但当夜斥候回报,说晋军留守俊仪整顿,悉罗腾知事不可为,乃引军沿黄河南岸往西,与驻守蒙阳的范阳王慕容德汇合,而后,大司马慕容盛的二十万大军也将进屯蒙阳
征南将军、范阳王慕容德见悉罗腾引重骑兵前来助阵,甚喜,但得知黄墟、淡仪俱已失守,不免大惊失色。而这边,许昌的傅颜、鲁阳的慕容尘接连被桓温击败,已不敢出城接战,只苦守等待援兵
悉罗腾道:“范阳王殿下,小将愿领本部去救许昌,吴寇来势汹汹,不重挫其锋,以为我大燕无人乎。”
悉罗腾年轻气盛,这样说话其实颇有些不敬,慕容德爱其雄壮,也不责怪,当即置酒为其壮行,命慕容筑领三千步卒协助其作战。
悉罗腾五千重骑兵在前、慕容筑三千步率在后,四月初六抵达颖川长社,导桓温部将李述的两千步卒相遇。悉罗腾左右手各一杆丈八马戟,只一照面,将李述刺落马下,麾军突杀,李述部的两千步车伤亡大半,余者逃归颖”郡城一
桓温正在颖”获知桓熙、陈操之一路大胜,已进屯淡仪,桓温大喜,遣朱序、邸遐攻许昌、檀玄攻鲁阳,要尽略河南之地,待攻下豪阳,便耳渡河直逼邯城,但此时却得李述战死的消息,这是此次北伐以来遭受的第一次挫折,损折军士一千五百一
桓温闻知悉罗腾勇悍,问计慕容垂,慕容垂道:“悉罗腾骁勇绝伦,所率五千重骑兵,皆能征惯战之士,明公万不可轻视之。”
桓温问:“卿能为吾招降之否?”
慕容垂沉吟道:“羁旅之人。本当为明公效命为幸,只是这悉罗腾性情狂傲,不能说服,只能力挫(未完待续)
四十六、射鹿台与古长城
二温听慕容垂众么说,微微一笑,他也知道慕容垂新降士口离乡、情志郁结,要其立即与燕军刀兵相向,那实在是很难为慕容垂。桓温不是那种奸鄙之人,他不会威迫慕容垂杀燕将表忠心,慕容垂来投。对燕军士气已是严重打击。招揽慕容垂的意义不在于得到一员良将,而在于北伐胜利后平定和控制燕境民众
狂温即命传令官急赴俊仪,命狂熙率众进逼荣阳,豪阳告急,悉罗腾必回师救蒙阳,与鲁阳、许昌相比,荣阳是燕军在河南的最大据点,若荣阳有失。北岸的燕军想要渡河就要面临立足未稳就遭痛击的危险一
传令官赶至淡仪已是四月十一日,五万北府兵经过半月的养精蓄锐,士气高涨,得桓温军令,桓熙、陈操之即领三万五千步骑向荣阳进。留框石秀、谢玄守萦阳,此时,西府的水军也由清水入黄河再由军士拉纤逆行至俊仪正北的黄河南岸,这支水军由谢玄指挥,有载重万解的大型楼船十余艘、牛皮战舰数十艘,还有六十桨的快船十余艘,其余般静战舰百余艘,楼船上配备有接舷战的重型利器拍竿,还有抛石的抱车,谢玄命水军巡戈淡仪至蒙阳段黄河,若遇燕军渡船,则予以击沉,与燕军骑军纵横无敌一样。东晋的水军则是江河上的霸主,这样一来。河北的燕军要渡河来援,将无法在荣阳、淡仪一带登岸,只有从上游的巩县或者下游的济阳登陆。而洛阳、俊仪、黄墟的晋军可分别予以阻击,北府军要做的就是先肃清在河南、淮北的慕容德、慕容尘、傅颜所部,然后渡河与燕军主力决战,这样就不会担心后路被断、粮道遭截。
在长社大捷的悉罗腾和慕容筑八千步骑于四月初八赶至许昌,许昌燕将傅颜在白雁坡被檀玄击败后,龟缩城中不出,檀玄奉命去攻鲁阳。那遐、朱序领一万步卒围困许昌,傅颜残部尚有三千余众一
闻知鲜卑援军至,邸遐分兵四千拒之,在射鹿台与悉罗腾的重骑兵相遇,射鹿台相传为汉献帝与曹操、刘备攻猎射鹿处,此地丘陵起伏,地势相对平整,正是骑兵冲锋的好战钢戟森森、铁甲铿锵的燕军重骑兵极具威慑力,晋军步车有畏惧之意,那遐见士气不振。大呼道:“鲜卑白奴。鼠辈也,汝等结阵,看吾杀敌”。
邓遐是桓温帐下有名的猛将。与桓石虔并称西府双虎,其少年时曾在河水斩蛟除害,勇力绝人小时人号之为当世欺呤,他见部卒畏惧敌军甲骑的威势,决定先挫燕军锐气、长己军威风,率二十骑亲卫,直扑燕军骑兵阵地
那遐披两当铠、执西府新铸双钩枪,一骑当先,驰赴燕阵,当先糊翻一人,大呼道:“杀敌!,小二十骑亲卫跨马运矛,紧跟冲杀,宛若一根锐利的锲子直插燕军骑兵阵,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燕军铁骑还没见识过敢率区区二十骑闯阵的敌将,竟被邓遐一彪人马从东南插入,穿阵数十丈,毙敌数十人。竟从西南角杀出,邓遐回顾身后亲卫,仅折两人,便率众奔回。一面挺枪高呼道:“鲜卑鼠辈,不过尔尔!”
邸遐部车见邓将军率二十骑出入燕阵、旁若无人,不禁齐声喝彩,惊天动地,士气飓升。八十个步兵战阵整齐推进,四千步车敢战燕军步骑八千
正这时,邓遐听得一名骑军亲卫叫道:“将军,有敌将追来”。急回头看时,见一员白面黄须、雄壮过人的燕将疾风般冲出,双手各执一杆长戟。跨下龙城名驹,风驰电掣一般追来。转眼来到一名晋军骑卫身后。左手铁戟闪电般刺出,那名骑卫竟无抵挡闪避的机会,被当胸刺穿,铁戟一挑,借势一甩,那名骑兵尸骸竟被从马背上抛起,砸向身后另一名骑卫,那名骑卫带马闪避之时,蓦然一戟横扫而来,顿时身异处一
邸遐见敌将如此凶悍,眨眼的功夫连杀他的两名骑兵亲卫,大怒,急带转马,吼道:“黄须奴何人?”一边摧马向前迎敌
来将正是燕军第一勇士悉罗腾,在后军闻知晋将冲阵,怒追而来,一举格杀两名晋军骑兵,知那遐是这支晋军的主帅,高叫道:“大燕尚书郎悉罗腾,来取汝之级。”
那遐未听说悉罗腾之名,冷笑道:“黄须奴,看我系汝头颅于肘后。”挺枪跃马,与悉罗腾双骑交错,双钩枪直刺悉罗腾前胸,被悉罗腾左手长戟格开,右手戟毒蛇吐信般疾刺而出,邓遐闪过,二马已交错而过,各自带转马,再战,悉罗腾两枝丈八长戟如两条凌空天矫的蛟龙。攻击如疾风骤雨,这种长戟一般都是双手执握,但悉罗腾双臂力量强悍,动用双戟轻松自如,那遐渐感招架不住,但四千步车就在他身后。他决不能退,他一退,步兵战阵一乱,燕军铁骑冲杀过来,他的四千步车必尽全军覆没
那遐奋力抵挡悉罗腾的强攻小一面吼叫道:“马方、步云,回归战阵。绝不能退!”
马方、步云是邓遐亲卫,闻言答应一声,快马奔回,还未到阵前,猛听得双方军士齐声大叫,回头看时,那遐竟被悉罗腾刺落马下
悉罗腾杀死了邓遐,左手长戟高举,厉声大喝:“杀!”他身后的五千鲜卑骑兵齐声暴喝,铁骑奔腾而来,要蹂躏晋军步兵。
主将战死,此时晋军若溃逃,那将是一边倒的屠戮场!
马方、步云追随那遐多年。今见那遐死于阵前,惊怒交集,目眦欲裂,怒吼道:“报仇。报仇,为邓将军报仇!”
四千晋军一盏茶时间内经历了从大喜到大悲,浑身战栗,却更血性激,半步不退,与燕军重骑兵死战,然而步率对付重骑兵无论如何都是力不从心的,没有战车阻隔,鲜卑重骑兵踏入晋军步兵阵营,大肆冲杀。晋军的弩箭、刀枪对这些甲骑具装的重骑兵伤害不大,往往数名晋军拼杀一名鲜卑骑兵,冒死滚地砍燕骑马,二注先被敌人马槊刺死
许昌城外的朱序,随时关注射鹿台这边的战斗,闻知邸遐战死,大惊。急率军士前来救应,收拢邓遐所部败兵退往射鹿台左近的石寨止谷,以车辆抬重拦住谷口,以强弩劲射,这才稳住阵势
悉罗腾也惊叹于晋军步车的善战,射鹿台一战,四千晋军步车在主将先死、实力悬殊的不利形势下死战不退,虽然死伤近半,但燕军骑兵也有数百伤亡,悉罗腾虽胜却有挫折之感,今见朱序部军容甚整,据险自守,若强攻必致大量死伤,他此来是解许昌之围,不想与晋军拼熬。当即解围入城。与傅颜相见,其重骑兵依旧屯于射鹿台,解围而不退兵,只待朱序率部出石寨时再以骑兵冲击,朱序却也死守不出此地离颖川不远,三日内祖大司马必遣军来援
随悉罗腾来许昌的慕容筑见许昌城墙破败、傅颜不足三千疲车,便与悉罗腾、傅颜商议,弃许昌归豪阳,只要大司马慕容盛的大军渡河,那时集优势兵力击溃桓温主力,晋军必逃往淮南,被晋军占去的俊仪、许昌皆可收复,至于鲁阳的慕容尘,因其地势险要、城池坚固,手下有一万两千精兵,应该可以坚守
傅颜原是慕容恪爱将,深明兵理,表示不肯退,许昌乃富庶之地,许昌若失,晋军从汝南至洛阳就连成了一片,以后要夺回将甚是艰难。
傅颜是许昌守将,自然以傅颜所说为准,悉罗腾、慕容筑便屯兵许昌。一面修固城墙,准备坚守一
射鹿台之战后的第二日傍晚,桓温派遣的宁远将军框石虔引一万军来助那遐、朱序。框石虔也算是来得极快的。但步卒哪里有骑兵快,祖石虔比悉罗腾晚到了一日,闻知那遐战死,惊怒痛惜,依桓石虔的性子是要立即攻城的。但桓温有严令在先,莫与悉罗腾交战,待其撤出许昌、退往萦阳时再挫败之一
许昌城中的悉罗腾、傅颜见狂石虔与朱序率众退走,因晋军势众,所以也未敢出城追击。
四月二十三日,豪阳的慕容德遣使召悉罗腾驰援条阳,晋北府兵攻荣阳甚急,而黄河水路被晋水军拦截,北岸援军一时不能渡河增援,只有往下游渡河,一时不能赶至荣阳
傅颜一听豪阳危急,这时不能犹豫了,荣阳当然重于许昌,当即将许邑城内钱帛粮草席卷一空,随悉罗腾、慕容筑往北增援荣阳。
松石虔率部屯驻长社一带。待燕军经过时,于始祖山下伏兵袭击,悉罗腾的重骑兵不敢恋战,疾冲而过,慕容筑和傅颜的步车伤亡不
而此时,陈操之为帅、段思、冉盛所领的三千铁骑和蔡广、苏骇所领的五千步卒正在荣阳以南的战国时魏国的古长城一线等候悉罗腾。这将是晋、燕两军的重骑兵的对决。那遐战死的消息也已传至,邸遐是晋军猛将,邓遐之死对晋军士气打击不小一
所以,谁人能敌悉罗腾?
四月二十八,悉罗腾率四千五百重骑兵进抵豪阳古长城下,虽然知道前方定有晋军阻截,却也不惧。他命麾下骑兵以铁锁连其马,十骑为一连,遇见晋军则猛冲过去,冲散晋军,以便慕容筑与傅颜的五千步兵突围,这种铁锁连环马创于慕容恪,当年慕容恪就是以连环马阵困死,了丹闰一前方出现了晋军步兵,约有数百人,这数百人之后,更有大批晋军严阵以待,悉罗腾大叫:“换马。”一众骑兵迅换乘披甲连环的战马。十人一组,要起冲锋乙
那队晋军前锋见燕军铁骑奔来,急忙退走,悉罗腾率部冲杀,但第一排连环铁骑却突然陷入晋军事先挖好的陷坑,前面一排栽倒后面的收势不住。接连翻倒,眨眼倒下一大片,那些燕骑兵因为盔甲笨重。倒地之后无人扶持还不好站起来,而埋伏在古长城两侧的蔡广、苏骑的步卒两边冲下,以强弩劲射,这种黄桦弩、铁锥箭可穿透坚韧的铠甲,一阵急射下,燕军骑兵伤亡惨重
悉罗腾急命军士套上臂盾防御,待要向蔡广、苏驻部还击时,这些晋军又退去,借古长城崎岖地形,骑兵不好追击。过了一会,又来用强弩偷袭,悉罗腾气急,却又无可奈何,此时只有尽快冲过去,与荣阳守军汇合是上策,但这时,后军的慕容筑、傅颜的步卒又遭袭击,燕军兼程赶路,已是疲兵,哪里是养精蓄锐多日的北府兵之敌,一番厮杀之后,晋军又退去,燕军则又有数百人伤亡一
此时已是午后申时,若不能在天黑前冲过去,那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悉罗腾与慕容筑、傅颜商议,暂不顾步军,骑兵先突围,计议已定,悉罗腾、慕容筑、傅颜三将率骑往北,这时铁锁已解,连环马用不上了。
晋军却未强行堵截,只以小队强弩逆袭。跟在悉罗腾三将身后的重骑兵沿路遭弩箭、暗桩、绊马索袭击,越往北南走损折越重,最后只剩不足两千骑,此时,段思、冉盛率领的晋军重骑兵黑压压出现了。
悉罗腾凶悍无比,不惧反喜。叫道:“吴寇奸诈,不与我正面交锋,今以为我疲蔽矣,这才现身小看我杀敌。”一夹跨下龙城名驹,飓风而上,杀入晋军骑阵,竟被连杀数人。无人能敌,近两千燕军铁骑紧跟而上,晋、燕铁骑开始大混战。这时就显示出双方装备的差距了,燕军骑兵都是手持丈八马槊、装甲幕重。而晋军的马槊更长,达两丈三,另配备长刀,用于短距拼杀而且晋军的明光铠更为坚固并相对轻便,燕军又是疲惫之师,实非晋军敌手一
悉罗腾见战不利,奋力杀出重围,率数骑北逃,冉盛领一队骑兵紧追不舍,誓要斩杀悉罗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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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赤胆忠心陈操之
二认、黄墟、许昌相继失守,傅颜、悉罗腾战死,燕军“旧咋马数万,消息传回邯都,燕国朝野震恐,燕主慕容障、太傅慕容评始有惧意,中书侍郎乐嵩再提向秦求援之议,说道:“若晋军一胜再胜。秦亦心惊,焉知晋军不会以得胜之师挥兵西进,此唇亡齿寒之理也,请陛下将虎牢以西之地赔秦,请符天王出兵相助。”
侍中皇甫真道:“乐侍郎此议甚是,虎牢以西,有晋之孤城洛阳,秦若想得到这大片土地,必先取洛阳
这次慕容评没有再出言讥笑,河南燕军屡战屡败,必须要有应对之策了,不管秦肯不肯出兵,派人去试一下总是无妨于是,遣散骑常侍李凤求救于秦,李凤于五月初四启程,快马疾行,于五月十五日赶至长安,秦主待坚引群臣议于明光殿东堂,众臣皆曰:“昔桓温伐我,至消上,燕不我救,意欲坐收渔人之利,诚可恶也,前年更乘四符之乱,兴兵犯我秦境,此等射狼之国,我何救焉!”
散骑侍郎姜抚道:“除非燕称藩于我。否则我何为救之!”
阳平公待融道:“燕许诺割让我以虎牢以西之地,但现在虎牢以西俱被桓温占有,我要出兵相争,何须燕割让!”
猜坚对前年燕国邯城西门豹祠的流言衔恨甚深,四符之乱皆因那次流言而起,慕容恪乘乱来攻也正是恶毒流言的后续手段,鲜卑白奴居心险恶啊,今见群臣皆议不能救燕,便将燕散骑常侍李凤斥退,宣布散朝一
已升任尚书令的王猛一直默默无言,待群臣退,乃密言于待坚道:“燕虽强大,但慕容恪死、慕容垂叛,慕容评贪鄙之夫,非桓温敌手也,今桓温帅江东之众,举山东、进屯洛邑,若坐视其收幽翼之兵。引并、梁之粟,观兵精、渑,则陛下大势去矣,今不如与燕合兵以退桓温,狂温退,燕亦疲弊矣,然后我承其弊而取之,不亦善乎?”
苻坚沉思良久,问:“若桓温以雷霆之势,大胜燕军,直取邯城,我大秦出兵既救不得燕,反给了狂温出兵关中的口实,景略何以教我?”
王猛道:“桓温连战连胜,已据河南之地,似能有为,然以臣观之,桓温难成大功,何则?桓温兵强士整,本应乘流直进,但却屯兵俊仪,缓攻豪阳,逡巡高岸,不渡河径取邯城,这是想稳健持重,晋室衰弱,权温**其国,晋之朝臣及江左士族未必皆与其同心,桓温得志,非王、谢诸族所愿,此狂温后顾之忧也,又,桓温骄而恃众,怯于应变,大众深入,值可乘之会。反更逍遥中流,不出赴利,欲待河北汉人归附,坐取全胜,焉有是理!”
苻坚听罢说了一个字:“善。”商议之后,即遣黄门侍郎石越使于燕,答应出兵相助,同时调遣将军芶池、洛州刺史邓羌帅步骑两万出潢关威慑洛阳,牵制桓温的兵力,更下令前将军杨安、扬武将军姚长调集兵马,做出大举进攻荆襄的架势,这是为了乱桓温之心,荆襄是桓温经营二十多年的老巢,狂温志在代晋自立,北伐是为了提高声望,最终目的是为了回江东某位。扭温是不愿将兵力深陷于秦、燕混战的泥潭的,这点王猛早在十年前便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的豪阳城日见窘迫,燕大司马慕容减在下游渡河的一支万人援兵在俊仪以西两百里的兰阳遭晋军魏乾部的伏击,大败逃散,慕容减本非善用兵之人,不敢再派兵渡河,严守原武至封丘一带的河岸,防晋军北犯,而任蒙阳、鲁阳两座孤城自守,只盼苻坚出兵攻洛阳,然后伺机渡河夹击
沈劲暗伏在长安的探报火将燕使李凤至长安求援的消息报回洛阳,沈劲遣使六百里加急向桓温禀报,桓温召帐下诸将及幕僚商议此事,参军袁宏认为秦不敢出兵,桓熙也是这般认为,陈操之道:“不然,以王猛之智,绝不会坐视我大晋灭燕,氐秦畏我晋军收幽、燕之兵后再略取关中,是以必出兵出燕,而且还会有南侵荆襄之意”
狂温霍然问:“若秦果南侵荆襄,陈操欺为当应以何莱?”
陈操之道:“明公此番北伐,除了八千水军之外,并未动用荆襄之众,桓征西(即桓豁)善能用兵,除非荐坚、王猛倾关、陇之力大举南征,否则不足深虑,而氐秦显然不可能在我十万大军屯集河济之时倾国之兵去攻荆襄”
桓熙皱眉道:“陈司马方才说氐秦有南侵之意,这时却又说其不可能南侵,军情大事,为何言语前后乖谬?。
桓温却点头道:“陈操言下之意是说苻坚、王猛会扬言攻我荆襄,其实无能为也。”
陈操之道:“大司马睿智,但氏秦出兵洛阳是迫在眉睫之事,沈将军兵少城弊,不可不救,末将愿领一支兵马驰援洛阳,必重挫秦军,教其再不敢出兵救燕。”
桓温准陈操之所请,命陈操之率一万八千北府兵前往洛阳助沈劲阻击秦寇,这一万八千北府兵中就有冉盛所领的三千重骑兵,重骑兵在攻城战中作用不大,带去洛阳更有奇效一
陈操之待众将退出后,又对桓温密语道:“末将更有一计,慕容城重兵在原武至封丘一带,温县守军不多,末将在洛阳击败氐秦援军之后,则乘胜渡河,绕至原武,奇袭燕军,明公领河南之众,渡河夹击,可获大胜
见扭温眼露深思之意,陈操之又道:“明公若不能大胜燕军,消灭其主力,一旦班师回江东,燕军必渡河来侵,河南之地又将不归我大晋所有,明公一代雄主,岂甘心于此,而若乘灭燕之功,威名赫赫,还江东受九锡,谁敢不服?,小
陈操之最后这句话,说到了桓温心坎上,桓温沉思半晌,忽道:“我让扭熙与汝同去,如何?。
陈操之心头一凛,知道狂温这是因为前些时他与桓熙在攻荣阳之事上起了争执而担心他与桓熙不和,答道:“蜀之刘禅,与诸葛武侯有何恩义?但诸葛武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者,乃是为报刘皇叔三顾草庐知遇”
狂温闻言大为感动,刘备与诸葛亮,千古君臣之典范,当然,把极熙比作刘禅,这让桓温略有不爽,但陈操之这么说,其忠心可鉴
陈操之又道:“操之不是谗佞之人,即明公有过,亦当直谏,绝不讳言,世子实不善用兵,所以需明公为其扫平天下,世子洪福之人,守成可也。”
陈操之对桓温的性情喜恶是了如指掌,桓温瞧不起谗佞之人,对善意的直谏,尽可言辞激烈一些,桓温很有容纳的雅量
桓温感慨道:“此陈操肺腑之言也,陈操品行,世所共知不再提由狂熙一道去洛阳之事,只命谢玄的大军逆河而上,为陈操之渡河做准备
六月初九,盛夏酷热,陈操之、冉盛、蔡广、田洛、苏驶、刘牢之、沈赤黔引一万五千步车和三千重骑兵赶至偃师,慕容垂叛逃后,巩县、偃师的燕军都逃散了,被沈劲与颖”太守高柔的三千军士轻易攻取,偃师距洛阳五十里,陈操之大军当夜在偃师歇息之时,沈劲从洛阳派人急报,说秦将芶池、邓羌的两万步骑已从灵宝、陕城出,最迟后日就会抵达洛阳城下
陈操之便命大军早早造饭启程,次日傍晚赶至洛阳,驻军歇息,沈劲命守军杀猪宰羊搞军,十一日四更时分,陈操之与蔡广、刘牢之率五千军往渑池方向疾走,在天明之前抵达青龙山与吕山之间,此地距新安三十余里,陈操之五千步军就设伏于此,而田洛与冉盛的一万步骑则是天明从洛阳出
芶池、邓羌的两万步骑十一日卯时离开新安县朝洛阳进,远哨回报,晋军万余正从洛阳西进。主将是鹰扬将军陈操之
那羌哂道:“陈操之也能领兵吗!此人前年至长安,我与其有一面之缘,风仪固然绝佳,但显然不是勇武之辈。”
芶池道:“王尚书对此人却甚为重视,嘿嘿,满腹诗书有何再,我只一办就砍下其头颅。”
午前,秦军经过青龙山和吕山,而田洛、冉盛的一万步骑也将至吕山下,此地一马平川,正是决战之所。
秦军就倚吕山结阵,结阵未稳,后军忽乱,有晋军从后杀至,北府猛将刘牢之一马当先,当者披靡,秦军阵势大乱,邓羌、芶池率军仓促应战,而此时,冉盛的三千铁骑已经奔腾而至,一场大混战开始,晋军先以重骑兵冲锋,步卒随后,秦军腹背受敌,阵乱大溃,田洛、蔡广率部掩杀,斩万余,芶池死于乱军之中。那羌率残部三千余人败退渑池,新安被晋军一举攻下,秦军屯于新安备战的军资尽被晋军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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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我亦热血
上盅督兵华阴。闻知芶池、邸苏被陈操之击败,几齿腆柑促从大为震惊,王猛最忌弊的便是陈操之。从前年的出使到今年的北伐。无处不有陈操之的深刻影响。王猛能料到桓温的心意,却难测陈操之之所谋。他原以为桓温不会轻易让陈操之独领一军,没想到却是失算了一
王猛一面遣使飞报苻坚。要求增兵华阴。以备晋军叩关,一面加紧哨探,密切关注陈操之所部的动向,当他获知晋军水师正逆河而上。立时猜知陈操之的意图:
陈操之要渡河!
王猛又惊又喜,惊的是,陈操之要渡河进击燕军显然是得到扭温允许的,这表明陈操之已经说服了极温,晋军的战略已经不在他王猛意料之中;喜的是他已识破陈操之的意图,这样可以在北岸预先布置。给陈操之以毁灭性的打击,只要陈操之渡河失败。桓温就会重新回到其持重求稳的战略上来。
王猛急遣使者日夜兼程赶往原武。报知陈操之欲从温县一带渡河,请燕国大司马慕容减弓大军屯温县,集中优势兵力,全歼渡河之晋军。
慕容盛得王猛手书!不敢怠慢。即遣慕容庙帅六千重骑兵和一万轻骑兵、又命豫州刺史李邦领步卒一万,火赶往温县黄河北岸上布防一
吕山下一战,陈操之重挫秦军,在新安养兵一日,即引军还洛阳,俘获的三千秦卒和大量军资一并押解回去。留沈赤黔领三千军士守新安。
六月十四日,偃师来报谢玄的水军已溯行至巩县黄河口岸。陈操之便率步骑万人赶赴巩县,次日午后到达。谢玄所领荆襄水军的五艘大楼船和二十艘多桨快船已经泊在了巩县黄河岸
这日天气异常闷热,军士挥汗如雨,陈操之与谢玄、蔡广等人商议渡河,陈操之是想趁夜渡过黄河。径取温县,然后袭慕容盛大军的后路一
蔡广道:“今日天气如此闷热,恐夜间有暴雨,不如待暴雨过后再渡河如何?”
陈操之道:“兵贵神。我大军万人屯巩县、水师又停泊于此。定会被燕人察知渡河之意,现在争取的就是时间。要在慕容减做出应对之策之前渡河抢占温县。然后待大司马率军渡河,就可夹击燕军。”
谢玄道:“子重说得是既要渡河就要迅、隐秘,西府楼船可抵御大风大浪,暴雨初起,黄河水不会骤涨。渡河不足虑,只是士卒辛苦,这需要安抚
于是决定当夜戌时就开始渡河。
巩县黄河岸,江石泥土日间吸收了灼热的阳光。夜里散出来。懊热至极,一队队军士一边抹着汗、一边举着水葫芦喝水解渴,等待过河,先是两百辆兵车被运过对岸小再是三千步卒被一次性运过黄河。西府水军的大楼船可载三百多人。五艘可载近两千人,还有二十艘多桨快船,运载能力强大。但战舰运兵往返一次需要近两个时辰。渡河倒不需要多长时间,主要是上下船颇费时间,军械器杖和马匹装载费事一
天上无星无月,暗云低垂,河岸火炬熊熊,嘈杂声、水流声不绝于耳,陈操之和谢玄并肩立在高岸上,看着军士在牵3马匹、搬取兵械上船。谢玄忽然道:“今日是六月十五吧。若不是浓云密布。此时当能见朗月当空。就不知江东是何天气?”
陈操之“嗯”了一声:“离江东忽忽半载了,只盼能在寒冬到来之前凯旋
谢玄心里想着他皿叔父谢万此时想必已不在人世,此时也不愿说这事。却是笑道:“凯旋时,迎接子重的将是娇妻稚子成行吧
陈操之微笑起来。是啊,葳蕤是去年八月底受孕的小婵是九月初,此时都应该分娩了,不知母子平安否?是男婴还是女婴?谢玄道:,小子重,听说你与长康约为儿女指腹婚,今我也与你相约。我阿姊生的若是男儿,就娶我谢玄之女。若是女儿,就嫁我谢玄之子。我总要生出儿女来相配。”
陈操之哈哈一笑,姑表联姻,自古有之。即便后世也仍有很多国家不禁,毕竟生弱智儿的概率是很低的,谢玄这时说这样的话显然有但愿人长久的意思,二人亲冒矢石北伐。生死未卜。这样说也是一种生存的信念和美好的希望
陈操之道:“好,就这么说定了,钱唐陈氏要再一次高攀陈郡谢氏。哈哈
谢玄亦笑,说道:“子重能娶我阿姊不稀奇,稀奇的是能让我阿姊甘与陆氏女共侍一夫,我阿姊是个多么高傲的人啊,这齐家本事
陈操之嘿然道:“道愠是这世间最聪慧的女子,她能应付各种局面
说话间,冉盛的一千重骑兵准备渡河了。陈操之随这批骑兵一道过河,此时已经是四更天,若是睛好天气,东边天际就将透出曦光,但现在却是墨云翻滚,电闪雷鸣小暴雨将临,因为风势强劲,五艘楼船皆降下半帆,在大风中驶离南岸。网航行至河中央,大雨瓢泼而下,陈操之头戴兜鉴,身着白袍,披明光甲。立在船舶任凭大雨浇注纹丝不动,十名亲卫环侍身侧细
这黄河先前风平浪静,似是人畜无害,此时借风势,浊浪排空。恶相尽显,也只有这种载重万解的楼船才敢夜渡,而且对岸这一段没有峭壁巨岩。不然还是非常危险的,但行军就是要冒险而上,哪里等得天时地利尽得才从容进军!
陈操之小冉盛一行浑身**上得对岸,楼船往回驶时,吃不住风势,往下游漂下十余里,南岸还有五千军士一时间是过不来了
天色微明,雨势稍陈操之命军士食用随身带着的面饼,稍事休整,准备奇袭十五里外的温县,随军的黄小统放出“小戾天扶摇。二雕哨探,原是例行公事。不料一刻钟后,“戾天”飞回盘旋唳叫,而“小扶摇”未回,这表明二雕现了黑盔黑甲的燕军,“戾天”飞回报信,“扶摇”原地监视,从“戾天”飞回的方向来看,燕军在正东方棵一陈操之心头大震,这是哪里来的燕军?慕容盛的大军?
陈操之心里虽然惊骇,面上神色不动。命斥候沿河东下哨探。一面令军士将两百辆兵车驱至距河岸百步处以弧形排列,与河岸呈半月形状,每辆战车配备七名持马槊和兵杖的劲车。又有五名持大盾的步卒保护战车和持槊军士,一千名强弩手隐蔽战车后,更以布幔将战车遮挡,让敌军不明究竟,五百名快刀手防备敌人突破
这个大型的却月阵刚布列完毕。雨也停了,天空迅明朗起来。派去的斥候兵面无人色地纵马奔回,后肩还中了一箭,大叫道:“陈司马,有大批燕骑正巡河而来。现在正加往这边疾奔。”
陈操之问:“约有多少人?”
斥候兵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军。可根据阵形间隔、蹄声的轻重大致估摸出敌军数量,当平答道:“有轻骑还有重骑,总数应不下于五千人。
陈操之心一阵抽紧,五千重骑兵必有上万步卒配合行动,己方只有不到五千人,虽有一千重骑兵。但战马尚未全部运过来,一千重骑兵也无法对抗敌骑三年,燕军何以料到他会在此时渡河?
这时已无暇去想这些事,都已经可以感觉到燕军铁骑奔腾时地面的震颤,陈操之高声道:“吾属并家皆在江南。此为黄河北岸,去家万里,南岸舟辑随水流去,想要撤回已无可能,今进战而胜,则功名俱显,不胜,则骸骨不返,无它路矣,卿等勉之!”
众将士齐声大呼:“愿随将军誓死破敌
黑压压的燕军铁骑潮水般涌来。汹涌不绝,这何止三千骑。足有万骑,重骑兵就不下五千,而且后边的步卒正源源不断地奔来
燕军主将慕容庙见果然有晋军乘雨夜偷渡,恰被堵截在河边,大喜,喝道:“冲锋,将这吴寇尽歼于此,一扫我大燕军队在河南的顾势!”
慕容庙仗着燕军兵办优势。大军呈扇形散开,对晋军的弧形却月阵动全面进攻,以甲骑具装的重骑兵冲锋。耍一举冲进晋军战阵。践踏屠杀一
陈操之立于河岸高处。竖一白施大旗。见敌近迫近百步之内即指挥弩手射击,这种劲弩可射穿重甲,第曰轮劲射,便有燕军数百骑中箭翻倒,因地形逼狭,后面的燕骑便不好冲锋细一
慕容庙便命两名步车跟在一名骑兵后面向晋军阵地冲锋,那步车执盾牌冲至晋军战车屏障前。布幔中徒然一槊挺出,登时刺穿毙命,不到半个时辰,却月阵前堆起一道燕军的尸墙飓一
慕容庙暴怒,集中导弩手朝晋军猛射,晋军亦多有伤亡,慕容庙再命重骑兵前仆后继冲击却月阵东南一侧,誓要撕开晋军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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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陈年妙计
二弄慕容庙和李桃率两万六千步骑,不计伤十,从二十战阵起一轮又一轮的冲击,箭矢如雨,血肉横飞,战况空前惨烈,但无论燕军的攻势如何怒潮澎湃,晋军四千余人组成的弧形战阵宛若中流砥柱,怎么也冲不散、打不垮一
冉盛身披重甲立在白施旗下,手里握着的双刃矛已被掌心的汗水打湿,他手下的六百装备齐整的重骑兵整齐地列在却月阵中,马槊横举,随时可以上马杀敌
“阿兄,让我率重骑杀出去吧,这战阵快要支撑不住了。”冉盛热血沸腾,有些沉不住气。
陈操之心跳如战鼓,努力平静道:“尚未到反击的时候!田将军,传谕战士们再坚持半个时辰,南岸的援兵就要到了。”
龙骡将军田洛的四千步军率先渡河,是却月阵的主力,田洛看到他手下的这些能征惯战的田氏私兵伤亡不断。心急如焚,对陈操之雪藏六百重骑兵不肯出战颇有些不满,但这时必得遵令,而且他也相信南岸的谢玄、蔡广会迅渡河来援小所以嘶吼着激励军士坚守、杀敌一
四千余晋军拼死抵抗,他们的信心既源于南岸的援军,更是陈操之说的“今进战而胜,则功名俱显,不胜,则骸骨不返。”军士沥血苦战,受箭伤刀疮的只要还能站得住,就决不退后
一夜大雨,至清晨又若无其事地晴朗。天之苍苍,大河汤汤。这古牧野的战场,一场殊死的大战惨烈无比,弧形却月阵前,燕军死尸堆积,血沃岸石
慕容庙、李邦越战越心惊,燕军伤亡已不下两千人,却依然无法撕开晋军的防御战阵。这背水一战的晋军弧形阵出人意料地顽强坚韧,慕容庙眼睛血红、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命令步骑冲锋,晋军不足五千人,现在也应有数百伤亡,拼下去,只要弧形战阵被打开一个缺口,燕军铁骑踏入,就将是一面倒的大屠杀晋军弧形阵右翼已见松动。夏容庙命令重骑兵全力冲击其右翼。陈操之急命刘牢之助守右翼。紫面钢髯的刘牢之披两当铠,双手挺两丈三寸大钢杖,钢杖抡起劈下如泰山压顶,燕军骑兵虽有盔甲护身,却也是中者立毙,然而。晋军形势已见危急一
就在这时。燕军左后翼大乱,有军士急报:“有晋军渡河杀至
对岸的谢玄已知陈操之在北岸遇敌,但五艘楼船和十艘多桨快船都被急流冲到下游七、八里外。谢玄急与讨逆将军蔡广领四千劲卒沿岸往下游疾奔,完全不惜体力,漂到南岸下游的那十艘快船也知北岸紧急,一面命军士拉纤,一面奋力划桨,谢玄、蔡广半路遇上,便率一千两百军士迅登上十艘快船,其余士卒乘楼船渡河
这种六十桨的快船度远远快于一般战船,奋力抢渡,在晋、燕大军战场下游十里处登岸,谢玄命十艘快船的六百水军一起上岸参战,往西疾行,在六里外就与燕军步卒相遇,谢玄、蔡广身先士卒,众皆踊跃争进。燕军后翼大乱
却月阵中的陈操之遥见燕军左后翼溃乱。便知谢玄来援,他心里清楚谢玄援兵不会过两千,若让燕军稳住阵势,那晋军依然会寡不敌众,但他要的就是燕军不知底细的短暂慌乱。当机立断,厉喝道:“陈裕,出击!”
冉盛及其手下六百重骑兵早已忍无可忍。得令暴雷般响应一声。迅执槊上马,却月阵的弓弩手一阵劲射后,将战车撤开。却月阵中间和两翼各打开一个三丈缺口,六百北府重骑兵奔腾而出,其余步卒也跟在骑兵一齐冲杀
燕军久攻却月阵不下,死伤数千,已是心生怯意,这时右后翼扰动,不知有多少晋军渡河来援。却月阵中更冲出一支生龙活虎的重骑兵,势不可挡,燕军前阵顿时大溃,败势一成,恐惧心理宛若迅蔓延的瘟瘦。两万余燕军步骑只知往东北逃命,互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领军大军慕容庙被冉盛杀死,燕豫州刺史李邦死于刘牢之钢杖下。冉盛的重骑兵一路冲杀,田洛的三千步车紧跟杀敌,谢玄小蔡广见燕军溃败,当然也是穷追猛打,燕军一败涂地,死尸枕籍,一直追到温县。两万六千燕军步骑死的死、散的散小逃回温县的竟然不到五百骑,而晋军阵亡四百军士,重伤的约五百。此战以弱胜强,大获全胜
南岸巩县的数千晋军从容渡河,围攻温县,温县的两千守军被败退回城的五百残兵城示:晓十情绪,竟弃城盘往翼帏朝
陈操之率众进屯温县,一面休养士卒、安抚当地民众,一面遣使向河南报捷,谢玄率大军顺河而下至淡仪黄河岸,准备俊仪的晋军大部渡河
桓温先得陈操之洛阳大捷的消息已是大喜,氐秦援燕的两万大军甫出潢关便遭败绩,短期内秦军是不敢再凯觎洛阳了,仅仅隔了五日。又传来陈操之背水一战,击溃燕军三万步骑,斩万余,俘敌五千,已占据温县
桓温只是想求稳,决非不想灭燕,今有陈操之为他打开渡河的缺口,即下军令,西府与北府的五万大军渡河。只留朱序、郭栓率两万众缓攻蒙阳
燕大司马慕容盛已被温县的大败惊得六神无主,桓温大军渡河。十余万燕军不战而退,兵败如山倒一
六月二十九,桓温军至武阳小燕故交州刺史孙元率其族党起兵响应,桓温大军锐意直进,七月初四至仿头。杨头距燕都邯城不过三百里,陈操之向桓温建议暂屯枪头小莫要急攻邯城,狂温怪而问之:“子重前言要渡河急攻邯城,此时却又说宜缓。何故?”陈操之道:“先欲急攻,乃是畏秦小燕联军也,今欲缓攻,是不欲慕容障率众奔龙城也。奔龙城则不便追讨。我军归江南,鲜卑人又来侵扰,明公欲成大功,必尽擒燕群君臣。
桓温顿悟。大笑道:“燕见我屯兵不前,便有余暇收散车,整兵再与我决战,领兵者其庸才慕容评乎?”
燕主慕容障闻知荷坚派出的救兵被晋军击败、晋军渡河侵温县、慕容庙战死、大司马慕容减的二十万大军望风而逃,大惊失色,急召太傅慕容评、侍中皇甫真、散骑侍郎乐嵩小左卫将军孟高等人商议对策,尚书令阳鹜此时已卧病不起一
皇甫真建议奔龙城,他认为晋军深入河北,不可能久驻,待其班师,再谋夺回故地
十岁的慕容冲受任车骑大将军,这时也在座,闻言冷笑道:“桓温、陈操之,无能之辈也,只是乐安王更无能,以致败绩,我大燕二十万大军只是溃散,并未被剿灭。如何就要吓得谋奔龙城!”
容障道:“臣请击之。若其不捷,走未晚也。”
燕主慕容障乃以慕容评代慕容臧为使持节、南讨大都督,收拢败兵,更集附近州郡的军士,又得二十万众,要与晋军决战于漳水南岸?
七月十六,狂熙小陈操之的北府兵侵略朝歌,至邯城南畿,与慕容评的大军隔漳水相望,陈操之命军士大肆宣扬慕容评贪鄙劣迹,诸如部固山泉、管振及水,积累家财亿万,却不抚恤士卒
燕军闻之,皆怨愤,莫有斗志。
燕主慕容障遣侍中兰伊责备慕容评道:“王,高祖之子也,当以宗庙社稷为忧,奈何不抚战士而碧卖振水,专以货殖为心乎!府库之积,联与王共之,何忧于贫!若贼兵进,家国丧亡,王持钱帛欲安所置之”。命慕容评悉以其钱帛散之军士,使之力战
慕容评大为惭惧,当初是陈操之教唆他这种敛财手段,诸如“愕槌卖水,不为已甚,薄征广收,民不以为苦,而大王则钱财归焉,此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之法也!盐、铁可官府专卖。树木山泉又有何不可?江”
这时候慕容评当然不能说是中了陈操之的奸计。那样会成为天大的笑柄。但要他散尽亿贯家财。守财奴慕容评是绝不肯的,只是严命军士备战
桓温命大将檀玄帅步车五千,从下游处夜渡漳水,绕至慕容评营后,烧其抬重,火光映天,十里外的邯城可见,桓熙、陈操之率北府兵渡河夹击,这二十万燕军大半是从原武、封丘逃回的,畏晋军如虎,一见抬重被烧,晋军来袭。顿时溃散。从半夜战至日中,俘斩四万余人,乘胜追击,所杀及降者又六万余从,慕容评单骑逃回邯城,六万晋军迅进逼邯都城下。
慕容评的二十万大军溃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让燕主慕容障始料不及,这时想逃往龙城都难了,只有死守。期待内黄、信都的燕军来救,君臣相对”惶惶不可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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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我爱凤凰
一一了围城
当此时。燕都邯城守军不足万人,晋军七万。
慕容评当政,疯狂敛财。吏治涣散,邯都附近剩劫公行,民众困苦。桓温军至,远近帖然,对于俘获的八万燕军,凡是鲜卑、捣、匈奴族的一律解往江东,分配给北伐有功将士为奴,这部分俘虏大约有近三万人。其余五万则是汉人,有家有室的晓谕一番后放归,无家无室的留在晋军中服役
燕境之民大半是汉人,对江东晋室本就心怀追慕,今见晋军号令严明,法简政宽,军无私犯,不禁欢欣鼓舞。各安其业。
屯兵沙亭的燕宜都王慕容极闻知慕容评二十万大军一日溃败。知邯城难守。径率鲜卑五千骑先奔龙城去了,邯城中的燕主慕容瞻见援兵无望。开始准备弃城北逃。然后还没等他准备好,八月初九庚辰之夜。燕散骑侍郎余蔚率扶余、高句丽及上党诸部落质子五百余人开祁城北门。纳晋军入城
容障大惊,急与上庸王慕容评、乐安王慕容盛、定襄王慕容渊、左卫将军孟高、殿中将军艾朗等乘夜仓促出东门。往龙城方向逃命。太后、皇后、嫔妃都弃之不顾,率先入城的陈操之命冉盛、苏驶追击燕主慕容障,务必生擒小不得伤害
燕主慕容暐初出邯城时小身边犹有卫士千余骑,然而一过西门豹祠,上庸王慕容评等人便各自散去,怕人多引晋军注目,等到过了北漳河。慕容障身边就只剩下左卫将军孟高、殿中将军艾朗及卫士十余骑,连夜逃至福禄,以为甩开了晋军的追兵,解鞍依道旁古墓歇息,山贼二十余人突然冲至。意欲抢劫,孟高大喝:“皇帝在此,汝等宵小不得无礼”。惶如丧家之犬,哪里有半点皇帝的威仪,乃嘲弄道:“今日倒是怪事不少。方才遇到数人,自称是乐安王,还不是被爷爷一刀杀了。现在又冒出自称皇帝的,娘的,你以为你说你是皇帝,爷爷就不敢杀你了”。招呼众贼:“孩儿们。上!”
,小啊!”慕容瞳大惊。执掌燕**权的大司马慕容盛死于山贼之手,这真让他欲哭无泪啊!
左卫将军孟高挥刀力战山贼,一面大呼:“艾将军,你护着陛下先走
一贼狞笑道:“又是将军、又是陛下。说得跟真的似的,我他娘的是陛上手持两把破戟,冲上来就砍。
孟高力杀数贼,刀断。力竭,自度必死。猛扑上前抱住一贼。顿击于地。大呼曰:“男儿穷矣”。山贼连数箭。将孟高射死,又去追慕容障一
殿中将军艾朗断后阻贼与数名精疲力竭的卫兵一同死于贼手,只有慕容睡与两骑得脱。
冉盛、苏驶率两千轻骑一路追来,初十具傍晚在福禄现燕大司马慕容盛的尸体,衣甲冠履都被录去,是随行的几名燕军俘虏认出来的,冉盛奇道:“这是被何人所杀?”
带路的燕军俘虏道:“或恐是山贼,邯城周遭,山贼横行,其实都是被上庸王卖接卖水逼得没法活的良民。”
正这时。前方军士捉得几个负伤的山贼来,这几个山贼正是午后与孟高、艾朗争斗时被伤的,见到大队军马。自然是连连求饶
冉盛问:“汝等可见到燕国皇帝逃经此地?不用害怕,我乃大晋将军。”山贼道:“一个多时辰前有几个自称是皇帝的往曲周逃去了
冉盛、苏碟便率轻骑连夜追踪,次日天明在太行山东麓追上了燕主慕容障。慕容障君臣三人,俱是步行,坐骑都不知道哪去了。披头散,面如土色,狼狈不堪如一
冉盛前年在邯城见过慕容障一面,认得这个燕国皇帝,即命军士缚之,慕容瞳还想保持皇帝的威严,怒斥道:“汝何小人,敢缚天子!”
冉盛一听,大怒,吼道:“我奉命追贼。鲜卑贼奴敢称天子”。一个耳光劈过去,又饿又累的慕容障登时被打得昏倒在地,脸肿了半边,嘴角流血,冉盛犹不解气,还待再打,他父亲冉闰是被慕容恪所败。但下令杀害冉闰的却是慕容障之父慕容懦,冉盛对慕容皇室恨之入骨一
苏驰赶紧拦住道:“陈骑督息怒,陈骑督息怒,陈司马有令。不得伤害慕容障
冉盛这才退后两步,喝命军士把慕容障绑了,扶上马背,押送回邯城。
八月初九庚辰夜,慕容障仓皇出逃,邯城的鲜卑族王公贵族乱作一团,纷纷逃命,中山王慕容冲领着他的百骑胭脂班队往皇宫赶来,半路上遇到一咋。皇宫允皇帝只经从东门出涨小欲归龙城,慕容冲自然以为旷洲添容瞻已经带着母后可足浑氏、姐姐清河公主等人一起逃命了,心里颇有些怨恨慕容障,竟不知会他一声!
晋军已入城,满城骚动,慕容冲不敢耽搁,带着他的胭脂班队飞奔出邯城东门,想要追上慕容障同行,过北漳河时。知此段河水浅显。纵马而过,水花飞溅。搅乱了半河水,忽听前头的胭脂武士尖叫道:“殿下。前面有晋军拦截!,小
弯月西斜,星光璀璨,漳河北岸出现黑压压一片晋军,矛尖刀刃闪闪光,有人大喝道:“下马受降。否则格杀。慕容冲勒住马,回头张望。但闻蹄声隐隐,晋军的骑兵也追来了。
十岁的慕容冲身高七尺余,好似成年男子一般,俊美得近乎妖魅的脸庞微微扭曲,厉声道:“冲过去,冲过去”。
百骑胭脂班队虽是女子,却个个死忠。慕容冲一声令下,她们火海都敢闯,这时为了让凤凰突围。自是个个拼命。各取弓箭。向北岸晋军射击,同时催马往东北方向奔去,晋军箭矢还击,不断有胭脂武士中箭落马,那落马的女子出临死的悲叫:“凤凰。
慕容冲听到叫声,知道他的一个女武士坠马将死,便叫一声那个女武士的名字,叫道:“我记得你!”
这样。那中箭落马的女子就死而无憾。
但中箭落马的女武士沿路不绝,“凤凰凤凰”的叫声此起彼伏。马蹄杂沓。追骑渐近,慕容冲已辨不出叫他凤凰的谁是谁,只是大叫道:“我记得你们,我记得你们,我喜欢你们一心”叫着叫着,声音嘶哑,泪流满面。
胭脂班队领穆宁蒙见追兵甚急,不想办法的话中山王必为敌人所擒,她们爱凤凰,宁死也不肯让凤凰受到半点伤害,当下银牙一咬,叫道:。殿下先走,左队留下随我阻敌
慕容冲叫道:“一起走,吴寇势大,莫要硬拼。”
穆宁蒙道:,“殿下快走,宁蒙自有退敌的办法。”
胭脂右班队三十余人拥着慕容冲北走,左班队三十余人则勒住马,穆宁蒙迅。丁嘱众人几句,三十余骑遂一字排开,拦住去路,同时高叫道:“我等愿降,我等愿降”一边喊着一边迅脱去对襟紧身短儒,连裆胡裤也一并褪去,身无寸缕,只余髻上的红巾
一队晋军轻骑追到近前,看到的这么一副奇景,朦胧晃光下,三十余匹深色大马整齐排开,马上骑士骑姿端正,但定睛一看,这些骑士都是妙龄女子,皓体裸程。大胸小腰,双肩平整,**浑圆,雪白肌肤在迷离夜色中显得分外柔洁诱惑一
这下子奉命追击的数百晋军都直了眼,骑军勒马,步卒驻足,都忘了这些逃亡者已经一分为二、另一队已迅逃逸
晋军步骑看看那一排裸身红巾的鲜卑女子,面面相觑,都觉得身边的同袍呼吸有些粗重,这些军士属北府兵。北府掌军的司马陈操之严禁军士掳掠百姓、淫辱妇女。违令者斩,所以自破沛县以来,北府军对沿途民众秋毫无犯。但此时此地,这些精壮的晋军将士突然面对这么一队赤身露体的鲜卑女武士,能不欲念横生?
众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只要有谁大叫着扑上去,那么其他军士就会蜂拥而上,但北府军的严令无形中约束着他们,无人敢率先犯令。
领兵的部曲督镇定了一些,喝道:“汝等是何人?下马受降
穆宁蒙却不下马,脆声道:“我等是大燕中山王所领班队一一。说着,徒然掉转马头,往东急奔,其余胭脂武士也跟着纵马逃跑。
晋军骑兵迅追击,稀稀疏疏地射箭。那些箭都失了劲道和准头,不忍射杀那些健美妖娆的鲜卑女武士,追出十余里,眼见天色渐明。大河拦路,猛听得穆宁蒙一声悲叫:“凤凰
众女齐声响应,“凤凰之声响彻黎明前的邯东旷野,这时,紧追不舍的晋军便看到,那些有着葫芦般美妙背影的鲜卑女武士悲叫“凤凰。之后便一齐滚落鞍下,倒地不动,每人心口都插着一把银鱼小刀。
北伐以来,晋军连战连胜,但此时,看着这些倒毙的胭脂武士,晋军将士却无胜利的喜悦,他们习惯了战争残酷,却仍震撼于这种酷厉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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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我爱钦钦
汉岛书仆射可足浑翼是燕大后可足浑氏之弟,可足浑翼愕日军入城、太傅、大司马等拥着皇帝慕容障已出东门,急入宫来见太后。此时邯宫已经乱成一团,当值的宿卫随慕容障出城,宫禁内外已无守卫。内侍、宫娥到处乱蹿,盗取珍宝逃出宫去,大厦将倾,各自逃命要紧一
金碧眼的燕太后可足浑氏平时侵挠国政、骄奢淫逸,这时被皇帝和太傅弃在宫中,哪里还有什么能耐,只有和侄女皇后小可足浑氏相对垂泪而已,身边的清河公主慕容钦忱急道:“母后,都这时候了哭有何用。赶紧换上寻常宫娥衣裙,乘乱逃出城再说吧。”
燕太后可足浑氏哀声道:“皇帝不顾我等而去,我等又能到哪里去,若是遇到乱兵,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宁愿死在宫中一。
正这时,可足浑翼急急赶到,叫道:“事急矣,请太后、皇后、公主出宫避难。”
皇后小可足浑氏悲伤地问:“爹爹,这暗夜乱兵,我们能往哪里去啊!”
清河公主忽道:“我们先至嵯峨山龙岗寺暂避,待天明后再另作打算
可足浑翼点头道:“公主殿下说得是,不管怎样,先避过乱兵再说。”
太后、皇后这两位可足浑氏还有清河公主慕容钦忱,匆匆换上宫女的衣物。带了五、六个心腹宫女,跟着可足浑翼从小门出了邯宫,一路都是逃难的百姓。便乘乱出了西门,步行来到嵯峨山下,太后可足浑氏担惊受怕,双腿直打颤,上不得山,是慕容钦忱和皇后小可足浑氏左右搀扶才上得石门,来到龙岗寺外一
龙岗寺是大燕的皇家寺院,普通百姓不得入内,所以虽值兵荒马乱。却没有民众来此避难,都忘了嵯峨山还有这么一座佛寺一
龙岗寺长老些法雅闻知太后避难来此,赶紧出迎,安排太后一行十余人在后山天落泉边的竹林精舍住下,送上食物,一面派僧人打探城内情况一
半夜丑时,桓熙领八百甲士明火执杖闯入邯宫,却见内侍、宫娥逃跑一空。有些宫室有悬梁自尽的嫔妃在一悠一晃,景象惨淡,赶到太武九殿,知燕主慕容障已逃,有军士禀道:“陈司马已遣轻骑追击
狂熙“嗯”了一声,又至燕太后寝宫,也是不见人迹,桓熙以为燕太后可足浑氏随燕主慕容障一起逃跑了,怒道:“就是追至龙城,也要把慕容障抓回来。”一面命军士拨索邯宫
这一搜。搜出几个躲藏在隐秘处的内侍,被揪到桓熙跟前,略一审问。便说出燕太后和皇后还有清河公主并未与慕容障一道出逃。而是后来才跟随尚书仆射可足浑翼悄悄出宫的
桓熙正为燕国第一美人清乐公主而来,闻言便欲率军亲自去追辑。跪在一边的一个内侍邀功道:“大将军小人听到那可足浑翼说。将往龙岗寺避难。”
桓熙大喜,问:“龙岗寺离此几许路程?”
内侍道:“禀大将军,龙岗寺就在城西北方向的嵯峨山中,离此七、八里路程。”
桓熙即率八百军士出邯城西门,朝嵯峨山方向驰去,来到山下,天色已微明,半山云雾,佛寺缥缈
狂熙命军士下马,守住前后山道路,他领着三百甲士拾级上山,遥见巨石耸峙的山门前,一位白须清瘤的老僧双手合什,似在念诵佛号。平静地看着他们一行上山,至近前,老僧迎上数步,问讯道:“贫道堑法雅,见过将军,不知将军高姓大名?。
桓温在荆州对高僧释道安甚是礼敬,所以桓熙也不敢无礼,施礼道:“晋安北将军桓熙,来贵寺搜查伪燕逆臣,请法师行个方便
堑法雅道:“原来是祖公世子,贫道失敬,贫道有一师弟,名堑法汰,现在建康弘法,世子可曾知晓?”
桓熙道:“原来法师是瓦官寺堑长老的师兄,在下有礼了,请法师让一步,以便我等入内搜查,此乃军国大事,在下不敢耽误。”
堑法雅见桓熙有不耐烦的神情,便不再多说,侧身道:“将军请……
狂熙略一拱手,便从巨石山门内过,来到龙岗寺外,见大殿三猛,禅院僧舍数十间,便命甲士一一按查,片刻功夫,甲士回报,寺中不见有女子
堑法雅立在一边念佛,神色诱然,龙岗寺受燕皇室供奉,兰法雅自然要维护燕太后诸人,而且那些都是女子。堑法雅不愿她们落入晋军手中,眼前这个左颊有大疤的狂熙胆汉不,燕太后、公辛落到此人年里,只怕会受到玷※
桓熙想问堑法雅这龙岗寺是否还有其他院舍,见老僧专心念佛的样子,心知问了也不会说,便命军士搜索整座嵯峨山,不一会,军士回报,后山竹林后有几间竹舍,里面有女子,军士未敢闯入搜查,请桓刺史前去察看
堑法雅连连摇头,说道:“桓将军,那只是几个来小寺避战乱的寻常民妇。将军率仁义之师,岂能为难几个女子!”
桓熙冷笑道:“只是寻常民妇吗,我倒要见识见识。”
堑法雅听桓熙这么说,就知道燕太后可足浑氏行踪被人告了,桓熙是专为燕太后她们而来一
这时堑法雅也无法可想,只有快步跟着桓熙穿过竹林来到那几间精舍外,竹林精舍门户紧闭,静悄悄无声。
堑法雅再次请求桓熙莫要为难这几个女子,桓熙毫不理睬,朝精舍中人喝道:“里面的人出来,否则一把火烧个干净。”
军士手里还有夜里未燃尽的火炬,这时都恐吓道:“再不出来,就放火烧屋。”
老僧些法雅怒道:“此乃佛门清净地,汝等要杀人放火,就先杀了老僧。”说着拦在竹林精舍前一
正这时,精舍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走了出来,这女子身高在七尺三寸外,黑如漆,肤若凝脂,初升的阳光照在她的脸庞上,那浅碧色的眼眸似有宝石光华流传
自狂熙以下,天落泉边的晋军将士看到这样一个白衣女郎,呼吸俱为之一窒,人人都在想:这世间竟有这么美的女子!
这美再非凡的白衣女郎朝桓熙等人一望,问道:“陈操之何在?陈操之没有来吗?”
桓熙立时从短暂的失神中醒悟过来,这个白衣女郎应是清河公主慕容钦忱,大燕第一美女的果然名不虚传,但此女一出来就问陈操之,这让桓熙极为憋闷,冷冷道:“陈操之乃我帐下行军司马,你,是何人?”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这才注目桓熙,见这男子左颊有一四陷的疤痕,甚是丑恶,便厌嫌地移开目光。望着远处的邯都大城,笼在长袖里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镶金嵌玉的小刀,说道:“我乃大燕公主,汝等来此,是要杀害还是淫辱?”
桓熙没想到这鲜卑公主会这么说,还能如此镇定,说道:“我大晋汉人岂会如你鲜卑人射狼凶性。永嘉之后,你们鲜卑人杀害了我多少汉人!”
慕容钦忱道:“杀汉人最多的是匈奴和白褐,还有段氏鲜卑,段氏鲜卑已被我慕容氏所灭,我慕容氏一向仰慕汉人文化,自入中原,施行仁政,甚得汉民拥戴,我叔父太原王去世之后,燕境百姓无不流涕,称我叔父是古之遗爱,建祠膜拜小此事尽人皆知。”
桓熙没想到这个鲜卑公主不仅美貌,更是伶牙俐齿,哂笑道:“我晋军北伐,深入燕境,所过郡县不见仁政,但见民不聊生,不然,我晋军又练以能势如破竹、直捣邯都!”
慕容钦忱叹息一声,闻者心悸,慕容钦忱幽幽道:“哪个国家、哪个朝代没有佞臣?毁我大燕社稷的是上庸王,岂尽是汝等之力!”
这时,精舍内燕太后可足浑氏颤声唤道:“钦钦”是示意慕容钦忱莫要激怒晋将。
桓熙知道清河公主名慕容钦忱,却万万没想到慕容钦忱的小字竟是“钦钦”这与李静妹的小字“倾倾”谐音,真乃天意也,父亲桓温纳成汉的公主,他纳鲜卑公主,岂非美事!
桓熙想着他少年时便暗恋的李静妹,看着眼前慕容钦忱的绝世美色,不禁目眩神迷、色授魂与。当即命军士退开数丈,他则近前低声道:“若公主肯依从于我,我敢担保鲜卑一族安然无恙。”
慕容钦忱退后一步,眼现厌恶之色,说道:“若我不愿,你是否就要施暴?”心里想的是:“狂温世称英雄,他这儿子怎么如此不堪,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才干执掌大权!”
桓熙有些恼羞成怒,说道:“莫要逞口舌之利,大祸来临,悔之无及。”
慕容钦忱道:“已是国破家亡,还有何祸,无非一死而已。”
桓熙冷笑一声,喝命军士拆了这竹林精舍,将精舍中人尽数带回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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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以泉为镜
么了天明。邯城混乱稍定,陈操点正准备与桓熙及田洛鲨去漳河南岸恭请大司马桓温入城,却遍寻桓熙不见,有军士道狂刺史去嵯峨山龙岗寺了
陈操之奇道:“祖刺史去龙岗寺作甚?”
军士禀道:“桓刺史闻知燕太后、公主逃去龙岗寺,是以率人追捕去了。”
陈操之一愕,他也以为燕太后随燕主慕容障一起出逃了,未想燕太后、公主却是往龙岗寺避难,那竹林精舍外将一团揉碎花瓣掷在他脸上的情景霎时鲜明如昨、那漳水南岸柳林外骑着枣红大马的鲜卑少女骄傲明艳的形象鲜活动人陈操之墨眉微皱。又记起去年在姑孰溪南岸酒肆与桓熙、祖石秀诸人饮宴。喝得面色通红的桓熙突然说道:“我闻鲜卑清河公主甚美。待明年北伐成功,我将取归专宠。”说这话时。还醉眼斜睨着他颇有挑衅之意
陈操之命亲卫去请田洛、蔡广、戴循诸将与他一起去嵯峨山在嵯峨山下果然看到有桓熙的亲兵甲士在守卫,陈操之诸人上到龙岗寺,问知寺僧扭熙去了天落泉边精舍。陈操之、田洛诸人便从竹林小径穿过,就见竹林精舍军士拥挤,龙岗寺长老堑法雅白须飘动,正与桓熙力争,阻止军士拆毁这三间精舍
在老僧堑法雅身后,立着一个黑披垂、身材高挑的绝美少女。浅蓝色的眸子满含愤怒、闪亮的白牙咬着嫣红的唇、左衽白袍下隆起的胸脯急剧起伏,整个身子都因悲伤的愤怒和无奈的恐惧而战栗着,右手笼在宽袖中
两年不见,清河公主慕容钦忱长高了不少,看着比谢道韫还高一些。鲜卑贵族女子传统的紧身左衽长袍勾勒出丰胸细腰、长腿翘臀。极具女子诱惑的韵味,嗯,慕容钦忱今年十四岁了,鲜卑女子早熟。十二、三岁婚嫁的比比皆是,前年看慕容忱就已是成熟少女模样了一
陈操之立在那些甲士身后,冷眼看看狂熙想干什么,但那些甲士看到陈操之率诸将来到,赶紧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道路,在北府军中,陈操之的威望极高,这种威望不是依靠朝廷任命能得到的,淡仪的奇袭、渑池痛击氐秦二万步骑、黄河北岸凭借却月大阵以寡胜众大改燕军数万铁骑,这样的赫赫战功让北府军从高级将领到普通军士,无不衷心敬服一
立在木楼短廊上的清河公主慕容钦忱一看就认出了陈操之,虽然陈操之甲胄在身、军旅装束,但慕容钦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陈操之,这咋。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念念不忘的江左男子!
不知为什么。一直坚强不肯流半滴眼泪的慕容钦忱此时却陡然鼻子一酸。眼泪忍都忍不住,却也没有背过身去,任凭眼泪滑过白玉般双颊。只是恨恨地盯着缓步走近的陈操之。又恨又委屈
堑法雅见是陈操之,赶紧上前合什见礼。口宣佛号道:“无量光佛。陈檀越来得正好,这位狂檀越要拆我佛寺,陈檀越定要劝止啊。
陈操之向桓熙略一拱手,即向老僧些法雅施礼道:“堑长老勿忧,我晋军北伐,乃是仁义之师,救中原百姓于倒悬,民舍不敢擅毁一间,何况佛寺。”
生怕一出来就被砍头的燕尚书仆射可足浑翼听到陈操之这么说。心中略定。这时走出来长揖到地。说道:“陈洗马,在下可足浑翼。陈洗马还记得否?”
可足浑翼现在是亡国之臣,陈操之当然对他不能太客气,点了点头。说道:“请勿惊惧,我奉大司马框公之命特来取伪燕太后诸人还邯宫。”
可足浑翼知道无法违抗,好在陈操之是旧相识,又是博通儒玄风雅蕴藉的名士,应该不会对燕太后、皇后过于无礼,返身入内与姐姐可足浑氏商议了几句,出来道:“我等愿归邯宫。但请陈洗马约束军士。不得冒犯。否则我等宁可自尽于此。”
陈操之心道:“国破家亡实在可悲,要这空口允诺有何用,军士是不敢冒犯,但将军要冒犯你又能奈何,到这地步完全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点头道:“这个自然,请吧。”
桓熙见陈操之一到,事情迎刃而解,而且陈操之号施令,完全没把他这个北府军主帅放在眼里,不禁大为不忿。喝道:“来人,把这一干妄称帝后的胡贼都绑缚起来解送邯宫!”
可足浑翼大惊失色,网走到门边的燕太后可足浑氏吓得软倒在地,慕容钦忱赶紧去扶,袖底的小刀掉在地上
“且慢。”陈操之眉头一皱,示意甲士不得擅动,他近前对桓熙低声道:“伯道兄,框公有命。不得伤害燕皇室,应许其投降,在收揽燕境民心。”
“搬出我父来压我!”狂熙心里冷笑,他对陈操之已是忍无可忍,这个陈操之在父亲面前自称有诸葛亮那样的忠心,却把他比作刘禅。他狂熙是刘禅那样不堪的昏庸之人吗,乐不思蜀,千古笑谈啊,这完全是污辱,**裸的污辱,可气的是父亲却被陈操之谗言迷惑,还一再叮嘱他要厚待陈操之,说陈操之必会殊精竭虑辅佐他,这陈操之哪里象是会忠心辅佐他的人,现在就已经开始专权,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桓熙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在父亲狂温面前曾非议过陈操之。却遭父亲呵斥,现在他已不想多说,他想激怒陈操之,让陈操之暴露其狼子野心,当下也压低声音道:“我欲纳鲜卑公主,陈司马夜间将她送到我住处吧。”
陈操之眼睛眯起,稍敛目光中危险的锋芒,桓熙这是明确地挑衅,清河公主美丽诱人,狂熙有凯觎之意并不稀奇,但这样轻佻地要陈操之送清河公主去他住处,这就是刻意的羞辱。桓熙这是把清河公主当作陈操之的女人,虽然陈操之并不这样认为,但这样的羞辱还是不能承受的一
陈操之微笑道:“伯道兄。我们借一步说话。”迈步走到天落泉边。两年前的七月十五盂兰盆节,陈操之曾在这里看燕太后可足浑氏和清河公主等人在此流泉山涧释放引魂灯
狂熙歪了歪脸跟了过来,他自去年京口之乱左颊箭伤之后脸就有些歪了。…妥二淳陈操!怎么面对汝件事,陈操之若是能忍。那桓熙当然…怀大畅。从此他就有了藐视陈操之的底气,若陈操之不能忍,大起争执,那么这也是狂熙愿意看到的,这样他父亲槌温就不会再认为陈操之以后会忠心耿耿辅佐他,自然就要暗削陈操之的兵权
“陈司马有何话说?”桓熙面有得色道。
陈操之眼望远处的邯城,并不看桓熙,淡淡道:“框公立世子是前年年底定下的吧”
狂熙听陈操之这么说,以为陈操之是要向他示好,因为他听父亲祖温说说过陈操之建议立嫡以长不以贤,但狂熙不想承陈操之这个情,他兄弟五人,他年长并且已居州刺史高位,承继父亲桓温的基业是顺理成章的事,就是没有陈操之这样建议。父亲也肯定会立他为世子,当下也淡淡道:“听闻陈司马曾为我美言,那么多谢了。”
陈操之道:“桓公一代雄杰,魏武、晋文之俦也,桓刺史认为自己能承继父亲之威,号令群臣吗?”
栖熙眉毛一挑,口气严厉道:“陈司马此言何意?”
陈操之走近天落泉边,这半亩大小的泉池清澈见底、水平如镜,陈操之指着泉镜道:“你看看这里便知。”
狂熙疑惑地走近来看那鬼水,阳光照彻浅浅山泉,在池底留下微微荡漾的光斑,别无所见,正要开口相问,陈操之靠近一步,修长的身子遮住狂熙面前的阳光,说道:“请细看。”
狂熙虽对陈操之不满,但对陈操之的智略还是不由自主信服的,闻言又细看,面前的泉水被陈操之遮住阳光,可以映出水边到影,桓熙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那张脸,眉毛粗散,鼻子尖细,左颊的那块大伤痛极其醒目,因为这块疤,整张脸就显得扭曲狞恶
自受箭伤之后,桓熙只照过一次镜子,气得将那面铜镜砸成几片,从此勒令身边侍女再不许使用镜子,狂温的妻子是陈郡阳夏袁氏的女郎,阳夏袁氏是仅次于王、谢的高门大族,但桓熙与妻子袁氏不甚和睦。自去年五月后,袁氏更是长住母家,很少回去,桓熙更可以把府中的铜镜尽数销毁,奴仆婢女畏他小自然没谁敢取笑他的箭疤,到了军中。惯于厮杀的北府将士也没人过于在意他的伤痕,久而久之,桓熙也就刻意地遗忘了自己脸上有这么一块疤,还以为自己俊雅如初,但今日。在这嵯峨山天落泉边,陈操之明确地让他看到自己的丑陋一
桓熙霍然转身,两眼死死盯着陈操之,鼻孔翕张,箭疤牵扯得面容更为扭曲,那副样子象是要咬人一
“陈操之,你这是何意,故意羞辱我是吗?”狂熙闷着嗓子,声音有些低哑。
陈操之声音也很轻,说道:“仪容不整。如何为百官表率,狂公岂无虑于此!”说罢,转身走回竹林精舍,对可足浑翼道:“请诸位下山。山下有马车等候,不必担心受到惊扰。”
可足浑翼见陈操之彬彬有礼。不象那个桓熙凶神恶煞,惊魂稍定,赶紧命两咋。宫娥搀起太后可足浑氏,与女儿小可足浑氏还有清河公主慕容钦忱下山,老僧堑法雅赶紧跟下去
慕容钦忱走过陈操之身边。幽蓝迷人的眼眸斜稀陈操之,下唇有细细齿痕,说道:“你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说罢便跟着老僧堑法雅下山去。
陈操之不明白慕容钦忱说的是什么,这时也无暇追究,唤道:“些长老请稍待,在下有事请教。”
堑法雅停下脚步。对慕容钦忱道:“殿下莫怕,陈檀越是精通佛理的大善人,慈悲为怀,不会为难你们的。”
慕容钦忱当然不信这领兵从江东一路杀到邯城的陈操之是什么大善人,回眸瞥了陈操之一眼,陈操之向她点头一笑,慕容钦忱心“抨忤”跳。心道:“这人是笑里藏刀呢。”赶紧追母后可足浑氏去了。陈操之问堑法雅:“堑长老。贵寺的堑法和大师尚在否?”
堑法和就是冉闰旧臣藉黑。前年陈操之和冉盛曾想接他回江东,籍署自感命不长久,不肯南下,耍守着邯宫宝藏至死,
堑法雅不明白陈操之为何对本寺一个无名老僧这般关切,答道:“去年四月间便已坐化,塔墓在嵯峨山南,陈檀越要去看看吗?”
陈操之也知道是这个结局。道:“在下的一个族弟与法和公有缘,待我族弟回来,再一道去凭吊。”
堑法雅为燕太后等人求情道:“陈檀越。昔年石勒、石虎叔侄残暴。杀害汉人,吾师大和尚即佛图澄每每劝谏,救下了不少人性命,今陈檀越率仁义之师北伐无道,还应以慈悲为念。”
陈操之笑道:“长老,在下位卑言轻,不过可为长老引见狂大司马。”
堑法雅道:“善哉,善哉。”
桓熙立在天落泉边呆呆不动,全身颤,已被陈操之的寥寥数语弄得神智几乎错乱了,羞耻、愤怒、惊惧、疑虑、自卑、自傲”走马灯一般纷至沓来,他脸上表情极度扭曲
陈操之戳着他伤疤羞辱他。他桓熙自幼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他恨不得立时将陈操之斩得粉碎,但陈操之言语里透出的意思又让他心惊肉跳,他箭伤之后是变得丑陋了,难道父亲桓温认为他面残不具威仪,而萌生了废他之意?他当然明白父亲桓温的图谋,那就是代晋为帝,父亲要做曹操、司马昭,为儿子扫平天下,承继皇极,但现在他有仪容不整,父亲就认为他望之不似人君了吗?
袒熙思来想去,自傲和自卑让他不敢也不想去向父亲求证此事。他觉得有些事必须要靠自己去争取,清河公主他必须要得到、陈操之一定要对付、这大晋天下也一定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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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悲怆有风致
讣大司马桓温干八月十一干午日只时入邯都,虏贲二千。罚,大格,威仪极盛,燕尚书令阳鹜月前病故,燕国就以尚书仆射可足浑翼为、尚书右承申绍、侍中皇甫真、散骑侍郎余蔚、尚书郎封衡等大臣跪迎桓温入住邯宫太武九殿一
桓温爵封南郡公,用金车大格就已经是违制,金车大轻是九锡之一,虽然桓温建功回朝必受九锡,但此时就擅自使用金车大轮实在是性急了一点,桓温的借口是不如此不足以威慑伪燕君臣,然而入住太武九殿,这就是以君主自居了,桓温虽然急于代晋自立,却也不敢现在就彰显这样的野心,不然江左士族必大起非议,即便北伐功高也会受弹劾,如今他远在河北,唯恐江左另生变数,是以坚辞不肯入宫。
可足浑翼等人又请桓温入住太原王府。太原王慕容恪死后,其子慕容楷已随叔父慕容垂一道投奔扭温,慕容恪执政时专以恩信御物,庶僚化德,燕国民众无论胡汉皆敬服,桓温为收揽燕境民心,哪里肯占慕容恪的故宅,于是就入住上庸王慕容评的王府,论高敞豪奢,邯城除了皇宫就是上庸王府,上庸王慕容评疯狂敛财。积钱帛如丘陵,上庸王妃早已去世,但姬妾众多,慕容评仓皇出逃,这下子钱帛美女尽归他人所有,当初燕主慕容障责备慕容评之语验矣:家国丧亡,钱帛安所置之!
那些怀宝逃散的邯宫宫女绝大多数被晋军抓住送回邯宫,桓温已许诺待时局安定后,这些宫人、珍宝将分赐有功将士
当夜,桓温在上庸王府宴请北伐军五品以上高级将领,众皆恭贺桓温平燕建功
桓温甚是畅快,此次北伐他集本是想取淮北河南之地,岂知邯都一鼓而下,这其中陈操之居功至伟,但何尝不是他桓温的洪福所至!
为示恩宠,桓温亲自向陈操之敬酒,环视左右道:“若无陈子重,吾何能至此,我有子重,更胜十万雄师。”
陈操之谦逊道:“操之岂敢居功,此大司马威德之所致,大司马灭成汉、平巴蜀。两度北伐,战无不胜,燕众畏桓公威名,望风逃遁,此北伐胜利之主因也,吾侪得附旗尾,共襄此功,实乃人生幸事。”
狂温酒酣耳热,闻陈操之谀词,自是大悦。
众将见狂温这般夸赞陈操之,也纷纷来向陈操之敬酒,只有扭熙落落寡合、向隅不欢。
狂温忽道:“慕容障尚未束手就擒,燕境犹有豪帅割据,在座诸君还须努力。”
正这时,忽报骑督陈裕追擒燕主慕容障返邯,桓温大喜,即命陈裕押解慕容障来上庸王府
十七岁的慕容障被反绑着双手,神色委顿,见到桓温,强自振作,不肯自贱,桓温质问他为何不降却要逃走?慕容障答道:“狐死丘。欲归死于先人坟墓耳
桓温是个很有审美情怀的人,觉得慕容障回答得悲枪有风致,遂命左右释其缚,还让他回邯宫去见其母后和皇后,明日再帅文武正式出降一
慕容障能保活命,喜出望外,拜谢而出。
上庸王府真席散,桓温归寝,命左右择慕容评姬妾中姣美年少者侍寝,不移时,两个妙龄女子送至,一个是汉人美女、一个是鲜卑美女,桓温酒兴尚酣,命二女歌舞助兴,他以玉如意击酒樽,歌《白芒大雅》,很有昔日曹操下赤壁、对酒当歌的豪兴
侍者报世子熙求见,桓温被打断歌兴。有些不乐,见桓熙走进来又是那样一脸悻悻然的样子,脸上伤疤更是碍眼,而且先前在庆功宴上桓熙也是少言寡语、不能与众同乐,实在让桓温很失望,便示意那两介。上庸王姬妾退下,然后对桓熙道:“熙,汝为何郁郁寡欢、心事重重模样,即便心里有事,面上也依旧一派从容。如此才是君子风范。”
桓熙一听父亲这么说,登时想起昨日陈操之说他仪表不整、不能为百官表率的事,现在父亲也责备他没有君子风范,看来陈操之所说不是没有缘故的,父亲应该是在陈操之面前流露过这方面的忧虑,认为他面残有损威仪
一念及此,桓熙羞愤得血冲脑门,但又不能多说什么,只有唯唯称是,因为强自忍耐,憋得左颊伤疤赤中带紫,分外刺眼。
桓温看着儿子这模样,摇了摇头,说道:“对了,先前陈子重送了一盒北珠来,你拿去,命人研成珠粉,调以蜜水,每日睡前涂抹疤痕,可以美容
“陈操之,欺人刚训旧口阳…8。o…渔书吧不样的体验!触一,桓熙愤怒得牙关紧咬,再也天法忍受。恨声
桓温紫石眸一瞪,喝道:“你气量如此偏狭,如何能成大事!陈操之就是顾及你羞于接受,这才转托于我,你这箭疮又不是生于隐秘处,可以遮掩,生于面上,有目者皆见,你讳疾忌医有何用!”
桓熙气得浑身抖,但心底的自傲又让他不想把陈操之在天落泉边羞辱他的事告诉父亲桓温,他已年过三十,难道还如幼童一般在外受了欺凌、回家找父母哭诉吗!而且,父亲桓温受陈操之谗惑,他就算说了只怕父亲也不大相信,反而呵责他没有雅量,所以桓熙只有低头咬牙忍耐。
桓温问:“你来此有何事?”
狂熙气愤得差点忘了来此的初衷,这时虽觉得说此事不合适。但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儿敢请父亲大人将鲜卑清河公主赏赐给儿为妾。”
狂温一听儿子竟是为这事而来,大为气恼,桓温知道前年陈操之在邯城、燕皇室有意以清河公主下嫁陈操之、以期陈操之留在燕国,桓熙自然也知道这事,现在战事未定,桓熙就急着求燕国公主为妾。这分明是故意和陈操之斗气嘛。
桓温对挂熙很是不满,他倒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要维护陈操之,只是觉得儿子桓熙实在令他失望,不明大势、不识大体、好色而不知隐忍,想要鲜卑公主也不要这么着急嘛,即便没有因为陈操之,现在这时候也不能强纳鲜卑公主为妾,燕国不比成汉,成汉只是一州之地,扫灭之后设立刺史、派军驻守即可,而燕国地跨万里、大郡百余,比之江东之地广阔数倍,而鲜卑族人也有百万之众,灭燕之功已成,但要治理燕境,确保安宁,绝非易事。燕皇室可以起到安抚燕民的作用,这也是桓温恩抚慕容障的主因,但桓熙显然没考虑到这些,这让桓温大失所望,一时沉默不语
桓熙惴惴不安等待父亲说话。半晌,听父亲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凡事三思而后行。”
狂熙不明父亲所指,唯唯而退。
狂熙走后,那两个上庸王姬妾又进来准备侍候桓温寝处,桓温却没了兴致,挥手让她们出去,独自在室内徘徊
桓熙呢,回到住处辗转不眠,三思是三思,却是越思越恨,把父亲桓温也恨上了,认为父亲老朽昏庸,这恨父之意一起,竟是出奇的强烈,似乎由来已久
燕主慕容障回到邯宫,即去后宫向母后可足浑氏请安,跪地请求母后宽恕他独自出逃之过,燕太后可足浑氏虽有怨尤,但见儿子慕容障容颜憔悴、腕有缚痕,不禁大为怜惜,母子抱头痛哭,良久,情绪稍定,燕太后这才问慕容障出逃经过,得知乐安王已死、太傅慕容评等弃慕容障分道逃逸,母子二人又是相对垂泪
燕太后可足浑氏最爱幼子凤凰儿慕容冲,得知慕容冲并未随慕容障一起出城,如今生死未卜,大为心焦,慕容障赶紧安慰母后说明日向桓温出降时一定问一下凤凰安危,看是不是落入晋军手中?若是,一定恳求扭温放还
可足浑氏向儿子说了在龙岗寺的遭遇,心有余悸,又道:“汝舅向我建议,把钦钦送与陈操之,这样或可保我母子数人平安。”
要以妹妹清河公主来保自己平安,慕容障甚感羞耻,但见母后惊魂,不定的样子,只好道:“为何要送与陈操之?送与桓温世子岂不是好一些?”
可足浑氏道:“那桓熙容貌丑陋,钦钦肯定不愿意,陈操之俊美,钦钦或许就肯了,而且陈操之很有威望,那桓熙似乎都敬畏他三分。”
慕容障苦笑,都已沦为阶下囚了,还要挑什么俊丑,当然是谁有权势保护他们才是关键,陈操之再有权势也不可能及得上桓温世子,当下道:“儿以为要么不送,既要送钦钦,那么还是桓温世子为佳,桓温素有不臣之心,今立功还江东,定要代晋自立为帝,桓熙就是储君。钦钦做他的妃子不算太屈辱,而陈操之已有二妻,钦钦岂能做他的妾!”可足浑氏听儿子这么说,深以为然?
燕太后可足浑氏与慕容障都不知道,二人方才这一番话都被闻知皇兄归来而赶来探望的清河公主慕容钦忱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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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公主夜奔
:浅八月中旬的夜晚,巳经很有此凉意,明月半圆。朔洲町稍,恢弘的邯宫建筑群一片沉寂,前两日那些逃出宫去的嫔妃宫女大多被解送明来,现在作楚囚相对,前途未卜,悲悲切切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在冷冷月色下默然回她的永寿殿,身后跟着的是弟弟慕容冲送她的一个名叫萨奴儿的胭脂武士,永寿殿原本的那些宫女内侍见大难将临逃了个精光,现在虽然回来了,但慕容钦忱再也不要她们服侍
方才听到母后与皇兄的对话,慕容钦忱感到寒彻肺腑,这还是宠爱她的母后吗?这还是爱护她的皇兄吗?还有舅舅可足浑翼,这些骨肉至亲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却要把她送给狂熙那么一个丑恶的人为妾侍,公主和亲,但这是和亲吗,这完全是把她当作一件珍宝器玩送人啊!
清河公主自幼养尊处优。又生得美丽无比,喜弓马骑射,骄傲娇憨,深得父皇母后宠爱,当然,凤凰出生后,母后是更爱凤凰了,但慕容钦忱并不嫉妒,因为她也喜欢弟弟凤凰
慕容钦忱性情爽直高傲,十二岁之前从未受过任何委屈,想要得到的东西总能得到,但前年因为陈操之不肯留在邯都,让这个骄傲的鲜卑公主耿耿于怀,而如今,国破家亡,她却沦落到要为人妾侍的地步,不过短短数日,就从云端跌入尘污,她想努力保持她的高贵和傲气,但嵯峨山竹林精舍的那一幕让她明白,她无所依傍,象桓熙那种她往日不会多瞧一眼的家伙都可以肆意污辱她,在那些陌生的、凶神恶煞的晋人当中,她只认识陈操之,但陈操之也不会帮她,只是比起其他人稍微有礼一些而已
嗯,她是亡国之人,只配给他人为妾为奴,被侮辱被损害,这就是她的命运!
慕容钦忱一边快步而行,似想甩开那悲伤的情绪,但眼泪还是一滴滴落在左衽白袍上
立在永寿殿前,见到那些宫人死气沉沉的样子,慕容钦忱又不想进去了,遥见金凤台的虹桥,在月光下冷清肃穆,便带着胭脂武士萨奴儿从小门入铜雀苑,往常这小门都有宿卫把守,现在是完全无人看管了,晋军士兵只守着邯宫各门,并不入内铜雀苑中,月色如青雷,花树迷离,寂无人迹,慕容钦忱径自来到园北,那里有她最爱的三株天女木兰,那是从遥远的龙城迁栽来仅存活下来的三株,前几年每逢五、六月开花时,她常在花树下流连,但今年因为河南连遭败绩,慕容钦忱虽居宫中,也知忧愁,都好几个月没来探望这三株天女木兰了,今夜悲伤难抑,不想回宫,就想到来看看算是告别吧,离开邯宫的日子不会远了一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慕容钦忱大吃一惊,那三株天女木兰竟然枯死了!
慕容钦忱眼泪夺眶而出。这真是亡国之兆啊,这生长得好好的天女木兰竟会无故枯死,这来自万里外大鲜卑山的天女木兰何等高洁,是不堪邯宫易主而宁愿枯瘦而死的吧,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胭脂武士萨奴儿却没有慕容钦忱这么伤心,她东张西望,竟将裙子掖在腰间,敏捷地攀上园边一株白桦树朝铜雀苑外探看,然后下来道:“公主殿下,我二人护着你乘夜逃出宫去如何?”
慕容钦忱一愣:“什么!”萨奴儿道:“公主,我们去找凤凰殿下,凤凰殿下一定脱险了。”
慕容钦忱迟疑了一下,转念又想,既然母后和皇兄那么狠心要把她送给那咋小疤脸人,她又何必牵挂母后和皇兄,嫁给桓熙那还不如天女木兰一般怜悴而死
慕容钦忱不是柔弱娇怯之人,她是不甘心受摆布的,若有机会能逃跑,她不会错过,对,回龙城去,凤凰也一定在那
慕容钦忱看了看高高的苑墙。问:“逃得出去吗,铜雀苑四门都有晋军守着呢。”
萨奴儿忽然神秘一笑,说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以前凤凰住在宫中时,夜里想出外玩耍,但禁卫不放行,凤凰便让我们在铜雀苑靠近主冰井台一侧的苑墙下打了一个洞,常从洞里钻出去戏耍。”
“啊!竟还有这等事,凤凰倒是瞒得好紧,我竟不知道,我非教”一语未终,声音陡被掐断,慕容钦忱唇边流露苦笑,半晌方问:“那个洞在哪里?”
萨奴儿便领着清洱公主慕容钦忱往西走了百余步,回头道:“公主,把你的小金刀借奴儿一用,这个洞很久没用了,肯定有杂草乱藤。”萨奴儿在宫中不得佩戴兵器。
慕容钦忱的小金刀用丝绦缚在左大腿外侧,用卞自尽。众时便撩起左衽长袍。裸出雪白浑圆的大腿“缚着小金刀小金刀精美的刀鞘上贝玉映月生辉
慕容钦忱抽出小金刀递给萨奴儿,萨奴儿看了看手中这把不足七寸长、装饰大于实用的小刀,摇了摇头,转身朝墙边行去,慕容钦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割断墙根的藤蔓,在严严实实的墙根上东按西按,真的拉出一个大树根,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墙洞
萨奴儿既忠心又勇敢,真不知凤凰儿慕容冲怎么把她们调教出来的,她先爬出墙外,察看一番后再轻唤道:“殿下,可以出来了。”
慕容钦忱从墙洞中爬出,两手泥污,不知如何是好。
萨奴儿十七岁,比年仅十四岁的清河公主是老练得多,她先把烂树根重新堵上墙洞,然后低声道:“我们要找个地方躲一夜,待天明后再出城,那边冰井台有枯井,就去那里。
两个人靠着墙根走到冰井台这边,正这时,忽听得远处马蹄声起,约有数十骑朝这边奔来,这深夜之中能在邯城驰马的当然只能是晋军将士,此时想避入前面的冰井已经来不及,好在附近就有几座小院楼台,是以前燕国王公贵族在这里游宴之所。现在当然是冷寂无人。慕容钦忱和萨奴儿便闪身进了一座小院,听到蹄声越奔越近,赶紧又躲进房间里,屏息凝神,听外边动静一
但听得蹄声就在院外止住,骑士纷纷下马,一人道:“幼度你看,这便是我前年客居邯城的寓所。”
另一人笑道:“倒是不错,亦是豪宅,燕人待子重如上宾啊,不如就请大司马将此处宅第赐于你。”
院中屋内的慕容钦忱一颗心“挥坪”乱跳,万万没想到陈操之也会半夜跑到这里来,哦,原来前年他在邯城就在住在这里!
听得脚步声响,一群进到院中慕容钦忱身边的萨奴儿有些着急,悄声道:“公主,若这些人进屋来可怎么办?”
可怪,慕容钦忱倒不是很害怕,嘤声道:“莫要出声,这些人过一会自然就离开了。”打量室内,清冷月色入户,可见这是一间卧室,有一张床榻,南窗下一张小案,案上一个铜瓶,瓶中似有插花慕容钦忱心道:“这房间莫不就是陈操之当初的卧室?”
正这样想着,就听到脚步声正朝这边而来,慕容钦忱不急,萨奴儿大急,示意慕容钦忱躲到锦帐里去,她反握着小金刀立在门后,准备给来人致命一刀
慕容钦忱正要上床,瞥眼看到萨奴儿手中刀光一闪,赶紧走回去,与萨奴儿并肩立在门后,低声道:“莫要轻举妄动。”心里想:“若来的是桓熙,那就一刀杀了,拼个同归于尽。”但陈操之为什么就不可以一刀杀了?慕容钦忱没有多想
萨奴儿凑到慕容钦忱耳边道:“我不会鲁莽行事,我想擒住此人,让他送我们出城。”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修长俊逸的男子步入室内,正是陈操之,他与谢玄从上庸王府出来后乘着酒兴来此故地重游,昨日他已命人来此洒扫过,准备搬到这里来住,而眼前这个房间正是他当初的寝室,但见月光照在窗前小案的铜瓶上,不禁“咦”了一声,走过去拈起瓶中枯枝,轻声道:“天女木兰。”
这一枝天女木兰是当初慕容冲请陈操之作画从铜雀苑中折来的,两年过去了,竟然还插在这钢瓶中,当然,技已枯,花已碎
陈操之耳聪目明,这时突然听到房内有细细的呼吸声,心下大惊,猛然转过身来
那萨奴儿一直盯着陈操之,见其异动,心知被他察觉,当即持刀一跃而出,身后的清河公主却惊呼一声:“不要伤他”萨奴儿稍一迟疑,但听“抨”的一声闷响,脑门挨了一记重敲,却是陈操之抄起小案上的铜瓶给她脑袋来了那么一下,萨奴儿剧痛之下,晕倒在地。
陈操之心思极细,辨出方才那一声低呼是清河公主慕容钦忱的声音,凝目一看,果然是那个美丽的鲜卑公主,沉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院中陈操之亲士听到动静,忙问:“陈司马,何事?”
陈操之对不知所措的慕容钦忱道:“呆在这里别动。”说罢快步出门,对亲卫道:“无事,碰翻了一个旧铜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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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金屋藏娇
琵并不知陈操!方才在旧居寝室里的惊险遭盅,他甘世优仰望夜空明月,对陈操之道:“再过两日便是中秋节了,北地秋风起、江东稣鱼肥,不知何时能命驾归乡?”
陈郡谢氏的人总有一种隐逸之气,他们愿意施展才华、博取功名,但更愿意功成身退、归隐山林,施展才华、博取功名是为了家族使命和内心的高傲,功成身退、归隐山林是灵魂对山水田园的向往一
陈操之回头看了看卧室,不闻动静,便走下院中,笑道:“幼度反认他乡是故乡了,陈郡阳夏才是谢氏祖居地,今已收复,幼度没有重归阳夏之念想吗?”
“反认他乡是故乡。”谢玄低诵两遍,也笑道:“我是南人了,对陈郡阳夏没什么念想,这人生如逆旅,总不能世世代代株守一地吧,郡望堂号只是家族的印记而已,如今,我更愿意居江东。”
陈操之道:“只怕不能如你愿,燕境州郡众多,必要名门才俊镇守,幼度何能置身其外。”
平定了鲜卑燕,中原之地尽复,东晋原先设立的那些侨州郡都要撤消,充州、徐州、豫州、司州、翼州、青州、并州这些大州都需要刺史坐镇,当然,这些州郡长吏的任命必须以原任的汉族官吏为主,这样既可得到这些汉人大族的支持。又能迅稳定局势,但江左士族也必定有大批人员进入原燕境当政,这是桓温扩张自己势力的大好时机,而晋室和王、谢诸族也必须力争一
谢玄点点头,低声道:“此番北伐,天时地利人和掌握得太好了,是以势如破竹,短短半年,直取邯都,大功初成,但只恐萧墙之内,更有祸端。”
桓温挟灭燕的大功,回江东自然是要求九锡甚至逼晋室禅个,这与愿意保持现状的江左士族必定会起利益冲突,波谪云诡,凶险难测,比之北伐更难预料
陈操之道:“幼度所虑极是。我等自当相岳扶持、携手共进。”
谢玄一笑,握住陈操之的手说道:“这个是当然,你我既是好友,又是姻亲,自当荣辱与共,还有何话说。”言罢,又道:“夜已深,我们回乐安王府歇息吧,明日还有接受慕容障投降的典礼。”
北府将领大都住在乐安王慕容城府上,慕容城死于山贼之手,这一府钱帛女眷自然任人取用,晋军虽然号令声明,不许侵略百姓、淫辱妇女,但北府诸将既然住进了乐安王府,选几个鲜卑美妾来佐酒侍寝自然不在话下,不然何以体现战胜者的雄武和畅快,晋军将士浴血苦战,固然是要光复故国,但钱帛女子更能激其热血,这几日,田洛、魏乾、檀玄等西府、北府将领都带着军士去接收查封那些逃亡的鲜卑贵族的府第、庄园,钱帛美女是多多益善,当然,陈操之并未急着略取钱帛美女,他所谋者大一
陈操之道:“我今夜就住这里了,那边太喧闹。”
谢玄也未多说,就带着一众扈卫打马离去,留下陈操之、黄小统等二十余人在这冰井台。
十七岁的黄小统现在是陈操之的亲卫队长,有九品军衔,听陈操之说要住在这里,便命几个亲卫回乐安王府取被褥来。陈操之唤来两个勇健扈从跟着,再去那间卧室,这鲜卑公主可不是只会针线女红、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少女,方才他真是大意了,竟没想到这房里还会有人,差点遇险陈操之与谢玄在院中低语时。那脑门挨了一铜瓶的胭脂武士萨奴儿醒过来了,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呻吟一声,即被一只温润的手捂住嘴,听到清河公主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不要出声奴儿,你不要紧吧?”
萨奴儿眼珠子转动,现自己置身锦榻上,脑袋搁在公主结实浑圆的大腿上,想起被击晕的那一幕,忍了疼痛,也压低声音道:“还好,这是在哪,我们逃脱了吗?”说着,坐起身来,一摸脑袋,红巾裹着的脑门靠左边肿起一个大包。痛得直冒冷汗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轻叹一声:“还在原处呢,那些人就在外面,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萨奴儿听到院中的动静,忙道:“方才那人打伤了我,怎么没把我们抓起来?”
慕容钦忱先前见陈操之对卫兵说是打翻了一个铜瓶,在帮她掩饰,心里隐隐期待,这时道:“谁知道呢,说不定要狠狠折磨我二人。”
萨奴儿疼痛稍缓,回过神来了,记得她挺刀扑出准备劫持那个入室晋人时公主突然叫了一声“不要伤他”这才害得她一愣神反被那晋人所伤,便问公主何故?
慕容钦忱支吾道:“伤了他有何用,院中几十个晋军士兵呢一来。奴儿头还疼吗,我给你揉揉“”
“揉不得。”萨奴儿赶紧拦住,昏暗中见公主双眸璨璨如星、分外明亮,不由得心下一动,问:“公主,方才那人是谁,公主认得他?”
慕容钦忱略一迟疑,萨奴儿便道:“我知道了,他是陈操之!”
前两日在龙岗寺后山竹林精舍,萨奴儿见小二二面。作为胭脂武十的一员。她岂会不知清河公辛州脓你之点间的纠葛,公主对陈操之没做她的驸马是恼羞成怒,没事让人背块厚木板在前面逃跑,厚木板上大书“陈操之”三字,公主骑马追赶,引弓射那木板“陈操之”出气,不料真人在此,公主却不肯她伤害陈操之,反害得她被陈操之打晕过去,萨奴儿不免有些怨尤,不过惊惧之心稍微安定了一些,这个陈操之应该不会伤害公主殿下吧,陈操之会网开一面,放公主逃跑吗?
慕容钦忱见萨奴儿叫出陈操之的名字。顿时双颊如火,颇觉羞耻,期期艾艾解释道:“伤了他没用啊,你能劫持一个晋军大将出城吗,这不可能。”
萨奴儿见公主难为情的模样,心道:“殿下的心还在那个陈操之身上呢,往日说恨陈操之,那都是假的,可陈操之哪里有凤凰美呢,而且现在陈操之是领兵来灭燕的,和两年前来邯都那可是完全两样啊。”便道:“公主不用多说,奴儿明白了。”
慕容钦忱听萨奴儿说明白了,更觉羞愧,不知为何,幽幽叹了口气,这时听到脚步声又到了房前,门被推开,陈操之来了
陈操之进到室内,那片月光已从小案移开,铺在地上横斜一大片,卧室内比方才还明亮几分,但见床榻锦幔低垂,微微摇颤,想必清河公主与那个凶悍的侍女都躲到床上去了,害怕就往床上躲,这实在是可笑一
陈操之离床五毒,说道:“出来。”半晌没动静,又道:“能躲到几时?”
锦帐豁然一分,清河公主慕容钦忱跳了出来,气咻咻怒视陈操之一
两若亲卫瞬间踏前一步。挡在陈操之面前,腰刀出鞘
慕容钦忱雪白的左衽袍沾染着泥污和苔薛,天鹅般的脖颈依然高高昂起,冷笑道:“陈操之,你好威风啊,带着卫兵来抓我是吗?你为什么不自己亲手来抓,你是不是怕我?若是单打独斗,我一女子亦能胜你。
陈操之微微一笑,示意两位扈从退后。说道:“殿下莫要激我,君子斗智不斗勇,与女子斗勇,我何人哉!”
慕容钦忱“哼”了一声,问:“你待如何?”已是白齿啮唇,色厉内茬。
陈操之看了看锦榻,问:“还有一个呢,伤重否?”
萨奴儿也从榻上下来,捂着脑袋,恨恨地瞪着陈操之。
陈操之道:“先把兵器交出来。”
慕容钦忱挑衅道:“怎么,你怕了,你这般胆小如鼠吗?”
陈操之并不动怒,说道:“你二人是我的俘虏,自然要缴掉兵器。”
慕容钦忱听陈操之这么说,虽然恼怒。脸却红了起来,鲜卑人部族之间争战,败者的牛羊子女尽归胜者所有,要奉胜者为主人,只要主人看上那就是主人的姬妾
那把小金刀已被慕容钦忱拾起重新插回裙内腿边,这时如何好露出大腿缴械,又羞又怒道:“你杀了我好了,你和那个疤面人一样是无耻之徒。”
一边的萨奴儿突然“砰”的一声双膝跪下,哀求道:“陈洗马,请你放过我们公主,当初陈洗民在邯城,我们凤凰殿下、公主殿下都待陈洗马很好,陈洗马忘了吗?求陈洗马网开一面,放我们公主出城,萨奴儿冒犯了陈洗马,任凭处置。”
陈操之看着眼前这个跪得笔直的胭脂武士,对慕容冲很有些佩服,那队胭脂武士为保护慕容冲出逃,先是裸身诱敌,再是尽数死节。让人肃然起敬啊。
萨奴儿见陈操之似乎意有所动,赶紧又道:“我们公主对陈洗马的情意陈洗马想必也是知道的,别的不说,就是方才奴儿想挟持陈洗马,公主也是不肯,怕伤了陈洗马,宁愿奴儿被打晕萨奴儿并无怨言,因为萨奴儿也是这样,为了心爱的男子,萨奴儿可以不顾一切。”
萨奴儿说这些时,清河公主慕容钦忱在一边羞得粉面通红,急得跺脚:“奴儿不要说,奴儿不许说一”
陈操之也有点尴尬,清咳一声,问:“你二人从宫里跑出来意欲何为?”
萨奴儿忽问:“陈洗马可知我主人中山王殿下的下落,是生是死?”
慕容钦忱也睁大那双浅碧美眸,关切地望着陈操之,等他答话一
陈操之道:“未有追擒慕容冲的消息,想必已逃往龙城去了。”
慕容钦忱和萨奴儿皆大喜,萨奴儿即恳求道:“请陈洗马开恩,让我们公主也去龙城。”
陈操之一笑,问:“你二人从宫中逃出,就是想去龙城?”
慕容钦忱应道:“是。”
陈操之道:“汝母、汝兄俱在邯城,桓公已允其归降,不会杀害,你为何要逃?”
慕容钦忱直言快语道:“我母后、皇兄要把我送与桓温之子,以保平安,我不肯。所以要逃。”
萨奴儿插话道:“公主若是跟了陈洗马那也就罢了,那个桓熙实在太丑。”
慕容钦忱涨红了脸,正要呵斥,但一触及陈操之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知为何,嗫嚅不能出言辛了声,讨了一会,才半羞半恼道!“胡说,出跟。”
月下看美人,更添三分动人,更何况慕容钦忱这种人间绝色,陈操之不是无目者,见这鲜卑公主眼波流动、羞嗔娇妾的神态,也不禁忤然心动,定了定神,说道:“明日汝兄正式降晋,我大晋使者将持汝兄的降书谕示燕境诸守将,命其归降,不然则刀兵相见,龙城虽远,岂能倒外!”
这么一说,慕容钦忱顿觉天地虽大,却无她的归宿之处,不禁流下眼泪。
萨奴儿察颜观色,见这个英俊的儒将陈操之对她们耸主似有眷顾之情,便道:“以陈洗马的权势,难道就不能庇护我们公主吗?我们公主对陈操之痴情一片,却要嫁给那个桓世子。陈洗马于心何忍!”陈操之笑了笑,说道:“桓熙是肯定不能嫁。至于嫁不嫁别人,那还得公主殿下自己拿主意,你二人还得回宫去,不然天明时现不见了公主,汝母、汝兄也必遭严密监禁。”
慕容钦忱倔强道:“我既出来了,刻,决不回宫去,除非你绑我回去。
陈操之道:“我也不绑你回去,我就放了你二人又如何,但你二人就能出得了城?出城又能逃得多远,不要以为有把小刀就可以。”
慕容钦忱和萨奴儿面面相觑。现在不是她们往日纵马败猎时,尽可畅通无阻。现在是兵荒马乱,乱兵盗贼四起,她们两个女子虽说能骑射,但又抵得什么用!
却在这时,听得院外马蹄杂沓,原以为是黄小统派去取被褥的卫兵回来了,不料田洛、蔡广、戴循、何谦、刘牢之、苏驶还有冉盛都跟了过来,要看看陈司马前年在邯城的寓所,而真正的目的却是,这些经陈操之一手招揽来的淮北诸流民帅想要探问陈操之的口气,桓大司马将如何赏赐他们,这已不是钱帛的问题,而是官职,之所以壹夜来此、如此迫切,是因为明日燕主慕容障投降后,北府诸将又要出征以扫平燕境,相聚之日少,而桓温向江东请功的表章近日就会快马呈递一
陈操之听北府诸将来到,便叮嘱慕容钦忱和萨奴儿呆存室内,莫要抛头露面
陈操之出去后,萨奴儿与慕容钦忱二人低语了一会,慕容钦忱下定了决心,理了理长袍,也走了出来,见陈操之在院中与一群将领说话,有军士正在厅中点起牛油蜡烛,看来是准备入厅长谈
陈操之正与田洛等人叙谈,忽见面前这群人一齐要向他身后一介,个目瞪口呆的样子,陈操之甚是诧异,回头一看,赫然见清河公主与那个胭脂武士立在短廊上,身形高挑的清河公主白袍垂地,修长洁白,眸光窈渺,美艳高贵
北府诸将起先愕然,片刻后就醒悟了,都是哈哈大笑,田洛大笑道:“我等冒昧,实在是冒昧,竟扰了陈司马的良宵春梦,哈哈。”
戴循笑道:“我道陈司马何以不回乐安王府,却原来在此金屋藏娇,取酒来,取酒来,戴某要敬陈司马一杯。”
蔡广则叹道:“陈司马果然有眼力,更有艳福,这个鲜卑美女万中难挑一,乐安王府那些女子与此女相比,粪土也。”
北府诸将的兴致一下子就上来了,都觉得好色的陈司马更可亲近一
冉盛、苏驶却是识得这是清河公主,苏驻嘴上不说,心里诧异,这清河公主怎么会出现在陈操之房里?
冉盛却是浓眉紧皱,阿兄与鲜卑公主在一起让他很不痛快,忍不住瓮声瓮气道:“这是慕容障这妹,亡国的公主。”
田洛等人更是膛目结舌,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
慕容钦忱含羞忍受田洛等人的戏德,安然不动,无声而有力地证实着北府诸将的话,要嫁就嫁陈操之,桓熙那种人,宁死不从
陈操之颇见窘迫,却也佩服鲜卑女子的泼辣果敢,如今铁证如山,也无从辩驳,便道:“先议大事。先议大事。”率先步入厅堂。
田洛诸将虽然惊诧于陈操之竟把慕容障之妹纳为专宠,却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更关心的他们自己和各自家族的前程。
田洛诸将与北府军主帅狂熙无话可说,对陈操之他们是有话直说,分别说了自己欲求何职,更希望族中子弟能顺利出仕和升迁一
陈操之道:“诸位放心,操之会竭尽全力为诸位请功,当然最终还须狂大司马定夺,但能为诸位努力做到的操之决不会怠慢半步。”
相处日久,众将对陈操之的才智人品甚是钦佩,既已表达了各自的愿望,便一齐告辞,不能打扰了陈司马的**好梦
冉盛本想留下,却又摇了摇头,阿兄都已经把那鲜卑公主留在房中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罢了罢了,跟着田洛等回乐安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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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献刀
二二,田涤、蔡广诸将,只经是凌晨丑时初,黄小小统业尔训!小郎君,今夜在何处歇息?”黄小统原本是要把陈操之的被褥搬到清河公主那间卧室去的,但萨奴儿把他赶出来了
陈操之道:“我先去看看。”走到那间卧室门前,门掩着,轻轻一叩。里面即传出萨奴儿的声音:“是谁?”陈操之应了一声,过了片刻,那门年了,明月已西斜,月光被西边楼阁遮住,室内昏黑一片
的操之命黄小统取来一盏狮形灯,搁在那张小案上,见萨奴儿立在锦榻边,清河公主慕容钦忱却是不见踪影,莫非又上锦榻横陈了?
萨奴儿没等陈操之开口问,就答道:“殿下熬不住困,不慎睡着了,奴儿未敢惊扰。”
陈操之道:“叫她起来。赶紧回宫去。”
萨奴儿睁大眼睛瞪着陈操之:“我们公主这般俯就,你还赶我们公主走,简直是欺人太甚!”
一边的黄小统忍不住笑了一声。赶紧板起脸,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若说陈操之对这叮,既倾心于他而且又美丽非凡的鲜卑公主没有一点动心那是不可能的,乎情止乎礼,毛诗之旨也,然而现在的情形是,乎了情,但却无礼可止,清河公主那么当廊一立,北府诸将瞧得逼真,他陈操之金屋藏娇的事必然传开,他必须向袒温解释、必须面对狂熙的嫉恨,但这个清河公主呢,他能娶之并带回江东去?这其中涉及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决非纳一个妾那么简单
陈操之对萨奴儿道:“先把公主唤醒,我有话说。”
萨奴儿捂着脑袋的肿包,说道:“奴婢不敢惊扰公主睡眠。”萨奴儿显然对陈操之不大爽快的态度很不满,在萨奴儿想来,既然公主殿下喜欢陈操之。那么陈操之就应该立即答应保护公主、疼爱公主
陈操之微微摇头。走近锦榻。撩起帷幄一角,见清河公主侧身向里蜷卧着,左衽白袍熨贴在她修长窈美的躯体上,胸背的柔和曲线至腰肢可爱地塌陷下去,再至臀部骤然抛起,那种珠圆玉润、跌窘起伏之美让人呼吸一窒,因为身子蜷曲着,腿部白袍绷起,显现丰美浑圆的轮廓,但在靠近膝盖上方的袍下有一长条扁状物凸起,似有什么物事依附在公主的大腿上一
陈操之伸手过去轻轻一按,坚硬且有四凸纹,恍然明白这是一柄刀鞘,清河公主把刀绑在大腿上,而且陈操之还察觉,他方才在那刀鞘上一按,这鲜卑公主的身躯都轻颤起来,她根本就没有睡着!
陈操之轻声问:“藏着刀做什么?”
清河公主知道不能再装睡,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动作很是矫捷,脸有些红,说道:“保护自己。”
陈操之看着那双浅碧幽蓝、神光离合的眸子,微笑道:“把刀给我。
清河公主直视陈操之,问:“你能保护我吗?”
陈操之道:“我会尽力。”
清河公主低下头去,眼泪滴在白袍上,很快泅湿了一非,却又猛然将裙袍撩起。露出两条粉光致致的**。绿丝绦小金刀,映着羊脂白玉一般的腿部肌肤,分外诱惑
清河公主麻利地解下小金刀。跪直身子,只有混血才有的惊人美丽的脸庞正对着陈操之,迷人眸子直视,简洁有力地一点头,双手将小金刀呈上一
这似乎是某种仪式,是清河公主对陈操之倾心依赖的表示吗?
陈操之接过这把镂金错彩的金刀,刀鞘一侧被少女的体温捂得温暖,说道:“你先回宫去吧,我过些日子来接你。”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此时出奇的温顺,起身下床,她心里倒是有些害怕陈操之今夜就要她留宿侍寝,她完全没有准备呢,好在陈操之并不急色鲁莽一
慕容钦忱与萨奴儿离开这冰井台小院,陈操之带着两个亲兵送她二人回宫,问她们先前怎么出来的?慕容钦忱指了指不远处的铜雀苑高”美眸望着陈操之,问:“我和奴儿还从墙洞回去?”
陈操之一笑:”从苑门进去吧。”
把守铜雀苑四门的军士哪里会不认得战功赫赫的北府司马陈操之,见陈操之要送两个女子入宫,虽觉诧异,却也不敢阻拦,陈操之向军士解释了一句,说这两个女子本就是宫中的
陈操之回到冰井台小院,解衣就寝,就是清河公主方才蜷卧处。轻轻摩挲那把精致的小金刀,思来想去,辗转难眠。
晋帝司马昱咸安三年,燕二怎容瞻建熙六年,八月十二举未日辰时,慕容睡率文制曰正式降晋,献上玉堑金章、传承宝器、地理舆图、户籍簿册,并由侍中皇甫真起草的投降诏令,晓谕燕境诸州牧守和六夷渠帅,一并降晋,燕国建熙年号即日消亡,改奉晋咸安年号
桓温雷厉风行,即军令,命建威将军檀玄、骑督陈裕率步骑一万五千追讨逃往龙城的燕宜都王慕容桓和上庸王慕容评等人,又命框石虔、田洛、魏乾、戴循诸将分别领兵前往潞川、壶关、晋阳、内黄,尤其是壶关和晋阳,这两处倚太行山之险,北接代国、西连氐秦。一定要尽快招降,不能让镇守壶关的慕容越和镇守晋阳的慕容庄降代或者降秦,随同田洛诸将前往并州招降的有原燕国侍中宴甫真、司徒长史申胤,此二人皆为燕国有声望的能臣良吏,又命原燕国尚书右承申绍、尚书郎封衡持慕容障降书前往河南招降荣阳的慕容德和鲁阳的慕容尘一
就在慕容障正式降晋的这一日,离邯城两千里外的长安,秦主荷坚在明光殿东堂大集群臣,商议应对晋军北伐之策,因为从河北传来的消息,晋军前锋已逼近燕都邯城,慕容评率二十万大军屯于漳水北岸拒敌一吏部尚:“今桓温大军北上,河南空毒,我军虽有渑池之败,乃是轻敌之故,不能因为一时败绩而龟守不出,此时是再出潢关之良机也
苻坚问:“谁愿领兵出征?”
诸将面面相觑,无人敢请命。六月初率两万步骑出潢关的邓羌、芶池二将乃是秦国有名的猛将。结果芶池战死、邓羌大败,这让关中诸将对晋军有畏惧之心
苻坚见诸将畏怯,很是失望小目视尚书令王猛,王猛是治国用兵的文武全才,苻坚希望王猛排难而上、接此垂任
王猛问权翼:“权尚书以为小桓温何日能破慕容评?”
权翼道:“燕军二十万,晋军六万,燕军即便不能胜,守城应是无虞。”
王猛斩钉截铁道:“我糕不出半月,便有晋军破邯的消息传回。”
自苻坚以下,众皆失色,王猛一向料事如神,众人不敢不信一
苻坚问:“若果如此,当如何应对?。
王猛道:“此时若兵出壶关、晋阳,占领这两处雄关险地,则进可凯觎太行山以东之地,退则足以据险自守,此为上策;出兵陇右,先平凉州张天锡,使得我大秦无西顾之忧,乃可一心应对晋人的进逼,此为中策;出兵渣关,略取洛阳、巩县,胜败难料,一旦狂温稳定了河”
阳平公符融道:“若袒温果真能迅占据邯城,我军出潢关实不可行,那么即行上策占领壶关、晋阳如何?。
王猛道:“壶关、晋阳兵多粮足,岂是仓促能攻下的!狂温善能用兵,陈操之更有非常之能,岂会不知壶关、晋阳乃必争之地,一旦慕容障归降。桓温即会遣人招降壶关的慕容庄和晋阳的慕容越,虽然我秦国亦可前往招降,但显然不如燕主慕容障招降有力,而且前年慕容庄和慕容越曾追随慕容恪进攻我蒲圾。
苻坚与堂上众臣都明白,王猛所说的上中下三策,只有中策可行,凉州张天锡,其先祖张轨是晋惠帝时的凉州刺史兼领护羌校尉,八王之乱、五胡乱华时,凉州张氏割地自立,但依旧奉晋恐帝年号,最盛时据有凉、沙、河三州,咸安元年,张天锡杀死侄子张玄舰,自立为大将军、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张天锡虽与建康晋室没有往来,但还是奉晋的正朔,桓温既已灭燕,传书张天锡,约其举兵袭秦后路,张天锡必响应之,然后桓温率兵从并州来攻,秦危矣!
苻坚沉吟片刻,即命整军准备征伐凉州张天锡,苻坚相信王猛的判断,晋军势大,此时与其争锋是不明智的,只有先扫平凉州,无后顾之忧,据崎函之险、关陇之富,与晋抗衡,静待时变。徐图争霸中原一
果然,旬日后,从邯都传来消息,慕容评二十万大军溃败,晋军占据邯城,慕容障逃出邯城又被追回。已正式降晋。
苻坚心下惊惧,深服王猛之智,一面加强秦燕边境的防卫,一面遣王猛督镇南将军杨安等十将率步骑六万伐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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