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纳妾
室内悄然,楠木书案上的铜牛灯光线晕黄柔和,宗之和**排跪坐在书案前,全神贯注书写子夏的《诗经大序》,陈操之居左,丁幼微居右,小婵、雨燕和阿秀侍立一边。
宗之和润儿都是坐姿笔挺、头正肩平、指实掌虚、悬腕挥毫,兄妹二人都写的是《西岳华山庙碑》隶体,宗之原本学《张迁碑》、润儿学的是《曹全碑》,年初陈操之离开钱唐之前建议小兄妹二人不要久练一帖,那样容易受拘束、磨失灵气,所以宗之和润儿改练』华山碑》——
丁幼微看着两个孩儿专注书写的样子,又侧头看了一眼小郎,小郎
含笑看着宗之和润儿,这一刻,丁幼微感到温馨而笃定。
《诗经大序》篇恬不短,陈操之只要求宗之、润儿写第一节一一“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言为诗。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宗之先一步写完,并没有立即呈给丑叔观看,而是等了一下,待润
儿也写好号-,二人一起挪开位置,以便丑叔评看。
《华山碑》书风古茂朴拙、用笔丰满,宗之以前练习《张迁碑》,《张迁碑》-严谨,丰腴,所以承接《华山碑》比较容易,润儿一直练习书风秀美的《曹全碑》,再练风格迥异的《华山碑》要吃力一些一一
小兄妹二人都盯着陈操之看,等着丑叔的评价。
陈操之道:“宗之用笔波磔、字字起棱,颇得《华山碑》笔意,再练一年,便可临摹王逸少的《乐毅论》,《乐毅论》是隶、楷分流的佳作,要写好《兰亭集序》,必先学习《乐毅论》一一《乐毅论》原帖藏.于乌衣巷王府,我请逸少公之子王献之临摹了一份,这次带回来了,迷给宗之。”停顿了一下,看着润儿乌黑清亮的眼峰,微笑道:“润儿笔力也练出来了,《曹全碑》和《华山碑》一起络,再练两年可习章草和行书。”
润儿看了看书案上的两幅年,问道:“丑叔,阿兄比我写得好,对
不对?”
丁幼微笑着摇了摇头,润儿太好强了,宗之平日都是让着她呢。
陈操之问:“润儿,你和小盛比力气,比得过吗?”
润儿瞪大眼睛,想回答,却又没有开口,眼睛一转,说道:“润儿明白丑叔的意思了,润儿和阿兄各有所长对吗?那丑叔说说我的所长和所短一一
陈操之笑了起来,曲桔在润儿粉嫩的颊上轻轻一弹,说道:“润儿这幅字笔致圆转流动,很有韵味。我让你练习《华山碑》,就是要你练笔力,现在笔力出来了,《曹全碑》的秀丽仍在,这就是好处、长处,至于短处,嗯,没有,全是长。”
润儿笑逐颜开。
陈操之又问了小兄妹二人今年读的《左氏春秋》和《庄子》,宗
之、润儿都是应答如流。
丁幼微见已经是戌时末了。便对宗之和润儿道:“好了,你们两个
要去歇息了,娘亲和你们丑叔还有些话说。”
小兄妹二人便由阿秀领着去洗漱,丁幼微望着陈操之微笑道:“小郎这次回来见过6小娘子了是吗?”
陈操之看了一眼小婵,小婵抿着嘴笑,陈操之道:“我正要求嫂子一件事一一”便将6葳蕤想见丁幼微的事说了
丁幼微道:“我不知道6小娘子已经回华亭,不然早就去探望她了,多好的女孩儿啊,那我后日便动身吧。”
陈操之道:“谢谢嫂子。”
丁幼微道:“若能早日迎娶6小娘子可知有多好,小郎今年都已经是十九岁了,阿姑临终最挂念的就是小郎的婚事呢。”
小婵在上边说道:6小娘子的爹爹,还有6夫人,都喜欢操之小郎君「就是6小娘子的二伯父持门第之见不答允。
丁幼微问陈操之:那么小郎有什么打算呢?”
陈操之道:“嫂子放心,我一定能三媒六聘把葳蕤娶回来的。
在别人听来,陈操之这是狂妄,但丁幼微却是深信,小郎有着太多的神奇,达成了很多原以为做不到的事,小郎也一定能与6小娘子喜结良缘,当然,这也需要6小娘子努力坚持,她这次去华亭就是要与6葳蕤长谈,她对那个美丽娇羞的6小娘子很是怜惜,三年前6小娘子在这里歇夜时,她宽慰6小娘子说再等两、三年就可以,没想到随后阿姑去世、小郎守制,这转眼三年多
没有去了。
丁幼徽想起那个祝英台的事,想问小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又觉得不方便问,小郎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是成年男子
又说了一会话,丁幼微便让小郎早点去歇息,昨夜可是一夜未睡
呢,小郎现在长大了,不能住在这小楼里,这些避忌还是要有的。
陈操之起身时。小婵有点进退失据,不知是跟着操之小郎疼去呢,还是留在这里一一
丁效徼一笑,说道“小婵,还不跟去服侍小郎君,你现在可不是
我的人了。”
小婵红着脸,跟着陈操之去了。
雨燕看着陈操之和小婵的背影捂荐嘴笑,对丁劭微道:“嫜子,雨燕有一件事要说,娘子莫要怪我,是关于-小婵的一一!
丁幼绕道:“体说,我不怪你。”
南燕吃吃笑道:“我和阿秀先前逗小婵说话,说青枝都怯生孩丛广了,小婵什么时候生?小婵又笑又骂,追着打我和阿秀,最后说,她和操之小郎君没有那事,戎和阿秀当然不信,小婵急得不行一一
丁幼徽摇着头笑,又蹙起秀眉,心道:“小婵不是口是心非之人,她这样说肯定是真的,年初让小婵跟着小郎去建康,摆明了就是{t心,给小郎侍寝的,这也是阿姑的遗愿,这去建康都快一年了,却一一却无事,难道小郎不喜欢小婵,看样子不象啊!”
丁幼徽有些迷惑,当初她嫁给庆之,陪嫁的四个丫环一十小婵、青枝、雨照和阿秀。其实都是准备给庆之作妾的。只因为四个侍婢那时尚幼,庆之与她伉俪情笃,根本没往那方面想,现在呢,小郁成*人了,四婢却都比小郎大着好几岁,小郎不喜欢也很正常,但小婵是阿姑指定的、小婵自己也说过要终身侍候操之小郎君、小郎也没拒绝,却为何不让小婵侍寝?
魏晋之际,社会动荡,战乱频仍,瘟疫疾病流行,人寿短促,幼/L能最终养育成*人的三不及一,所以世家大族子弟大多蓄有妾侍,即便家有悍妻,不敢公然纳妾,也多有外宅,且不说桓温私纳李势妹,以德行雅量著称的丞相王·蛋也是多蓄姬妾,史载王导妻曹氏甚妒,禁制王导不得有侍御,听闻亲戚有纳妾的,她都要诮责,王导乃密{!”别馆,众妾罗列,儿女成行。后元会日,曹夫人于青疏台中望见两三儿骑羊,皆端正可念,夫人遥见。甚怜爱之,问侍婢:“汝出问此是谁家儿?”这下子露馅了,曹氏惊愕大恚,不能自忍,乃命车驾,将黄门及婢二十人,人持食刀,自出寻讨,王导得知大惊,飞辔出门。犹患牛迟,乃以左手攀车拦,右手捉麈柄助御者打牛,狼狈奔驰,方得先至。司徒蔡谟闻而笑之,乃故诣王公,谓曰:“朝廷欲加公九锡,公知不?”王导信以为真,自叙谦志。蔡曰:“不闻余物,唯闻有短辕犊车柄廑尾尔。”王导大惭一一
这个故事很好笑,但家有悍妻犹敢纳妾,可见纳妾之普遍,子嗣众多也是家族兴旺。西楼陈氏只有陈操之、陈宗之叔侄二人,可谓人丁凋零,正指望陈操之多育子圄呢一一
次日一早,丁氏别墅驶出十辆牛车,婢仆数十人,陈氏、丁氏族人齐赴杜子茶道场参加水官帝君诞辰庆典,天师道拜三官,尤重水官,所以下元节的庆典最是隆重。
丁幼微特意让宗之、润儿与阿秀她们共乘,而让小婵与她同车,丁幼徽先问小婵在建康的起居,说着说着,小婵明白丁幼微的意思了,低下头去,想笑又想哭,说道:“娘子,是小婵生的太丑了啊一一
丁幼微重新审视小婵,嗯,小婵二十五岁了,比小郎大了六岁,小婵和6葳蕤比当然逊色,可小婵眼大肤白,开朗爱笑,任谁都不会嫌恶她的,丁幼缏轻声笑道:“小婵是不是太腼腆了?你可是小婵姐姐啊一上”
小婵红着脸摇头,说道:“娘子不要多说了。不管怎样,小婵都会服侍小郎君一辈子的。
丁幼徼想了想,说道:“操之应该是要等着6小娘子吧,小郎的
心思有时挺难猜的。与一般男子不一样,不同流俗一一
说到这里,丁幼徼抿起嘴唇,心里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光瞀缈,面
色徼红。
二十二、无谓之敌
杜子恭赴姑孰见了桓温之后,便回到钱唐,在城北杜***的天师道馆建金纂道场。表奏天庭,祭告水官帝君,为民众消灾释厄,相传水官帝君是元始天尊吐气化成,其前身便是大禹,每逢十月十五,便来人间校戒罪福,为人消灾一一
无论高官贵族,亦不能免病痛灾患,更何况贫苦百姓,祈福不敢指望,无病无灾最现实,所以每年下元节水官庆典是最隆重的,附近郡县的信众云集钱唐一一
陈操之一行到达杜氏庄园时,见冯梦熊正陪着扬州内史王劭、江州内史王凝之与杜子恭相谈,王劭与王凝之叔侄是昨晚赶到的,在县驿歇息,是以比陈操之先到杜氏道馆。
陈操之、谢道韫向王劭、王凝之二人见礼,王邵对陈操之道:“褚氏勾结山贼之事我已知晓,待水官帝君庆典之后再说,这等败类,必须严惩。”因注目谢道韫,问道:“这个便是扬言非谢道韫不娶的上虞祝英台吗?”
王劭曾为陈操之娶6氏女郎而竭力造势,建康士庶对此津津乐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王劭在背后推动,王劭因其父王导当年与6玩私怨而耿耿于怀,乐于看到出身次等士族的陈操之娶到三吴门阀6氏的女郎,王劭当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他只是想看6氏蒙羞而已,而对这个祝英台想娶谢道韫,王劭是嗤之以鼻的,因为陈郡谢氏与他琅琊王氏一样是渡江士族,祝英台却是南人,谢道韫若被一个南方次等士族子弟娶了,那蒙羞的是他乌衣巷王谢,当然,王劭是绝不信这个祝英台能娶谢道韫的,谢道韫也没有向6氏女郎痴恋陈操之那般对祝英台有任何表白,建康无此传言,祝英台痴心妄想而已一一
谢道韫听王劭语含讥讽,心下不悦,应道:“正是。”
王劭冷笑,毫不客气道:“陈操之才名重于世,其与6氏女之事
乃是佳话,而你,上虞祝英台,竞想娶谢氏女,适足以为人笑尔,鸟衣
巷谢府-清谈雅集,你胜过谢氏女未?”
陈操之原担心谢道韫看到王凝之会尴尬,没想到却是王劭对谢道韫难,赶紧低声道:“英台兄,这种糊涂账在这里不要说吧,你既要入仕,何必树无谓之敌?”
谢道韫一笑,点点头,说道:“王内史,在下要娶谁,这是在下的私事,勿劳关注。”心里颇懊恼,陈操之娶6葳蕤便是佳话,而妊I,—-—-
谢道韫想想又觉得好笑,这个麻烦可真是惹得莫名其妙啊。
王凝之脾气不错。昝这个立志要娶谢道韫的祝英台并无反感,微笑
已。
水官帝君庆典开始,杜子恭率弟子启坛、请圣、拜表,一一行之,众人亦随拜,直乏巳时方罢。
·杜子恭宴请王劭、王凝之、冯梦熊、陈咸、陈操之、谢道韫诸人,说起午潮山贼之事,午潮山距此约七、八十里,派去诱敌的裙氏隐户大约明天会赶回来。陈操之恳请王劭在钱唐暂留两日,待围捕山贼后再回扬州,王劭答应了。
当日午后,陈操之陪王劭、王凝之去拜会钱唐名宿、原散骑常侍全礼,昨日陈操之来借私兵时,全礼听说褚氏勾结山贼之事,大为恼怒,这是钱唐大害啊。不早除的话钱唐士族富户都不得安宁,是以鼎力相助陈操之。
全礼留众人晚宴。因为是天师道信徒,下元节要斋戒,所以都是素菜,但也置办的很精致,宴席刚散,钱唐县栽捕掾急急来报,六十八名午潮山贼没有走脱一个,在褚氏庄园尽数被冉威擒获一一
众人大惊喜,忙问究竟?那贼捕掾禀道:“午潮山贼苏宽得到前往诱敌的褚氏隐户的密报,便率手下山贼倾巢而出,扮作前来钱唐县城参
加水官帝君庆典的天师迷信众,因为那褚氏隐户再三言明藉俭父子有要事与苏宽商议。苏宽便领着贼众去了褚氏庄园,被埋伏在庄园里的陈屯长和吴县尉率众一举擒获,杀死了六名山贼,其中贼苏宽被陈屯长格杀,县上有七名步弓手受伤。
除了年老的全礼和陈咸、还有王凝之不去外,其余王劭、冯梦熊、陈操之、谢道韫诸人跟随贼捕掾去褚氏庄园,六十八名午潮山贼除被杀死的六人外,其余全被绑在褚氏庄园的树上,钱唐县廷掾已讯问出其中十三人是褚氏隐户。是褚俭为避土断检籍而命这些人投奔午潮山的一一
冯梦熊命人将这些山贼、隐户尽数解往召狱,短短三日,褚氏勾结山贼之,事彻底解决了,此黄咱有扬州内史王
钱唐县令冯梦熊进行审理,陈操之建议把这些山贼解往**些偏远郡县进行开荒屯田。王劭深以为然,若把这些查出来的德户和山贼全部落籍兵户解往军府只会壮大桓温的实力,这是琅琊王氏不愿看
山贼危机过去,褚氏一门彻底沦落,陈操之算是放心了,同时也觉得有必要壮大陈氏私兵。陈氏的田产已过丁氏,丁氏有六十名私兵,陈氏只有四十人。遇有大股的山贼不易防御,偌大的钱唐县只有六十马步弓手,只能督促收收租赋、执行徭役,各世家大族基本靠自身的力量保护族人和财产的安全一一
十月十六g上午。丁幼徽启程前往华亭探望6葳蕤,润儿也想看到那个美丽的丑叔母。便跟着一起去,随行的还有雨燕和阿秀,以及八名陈氏私兵和八名丁氏私兵。
陈操之与冉盛送丁幼做一行出东门外驿亭,陈操之道:“嫂子,
我今日回陈家鸡,明日便要赴会稽山阴,不能等嫂子回来了。”
丁幼微问:“小郎年前总能回来吧?”
陈操之点头道:“应该能,山阴距此不远,有事我会遣使回来报信
润儿道:“丑叔。6小娘子是不是《华山碎》写得极好,这次润儿见了她,要向她请教。”
陈操之笑道:“好。润儿要代我问候6小娘子哦。”
润儿小手招招,让陈操之靠近,附耳道:“丑叔,润儿代你诵《关睢》给丑叔母听好不好?”说罢,格格直笑,脑袋缩回车厢里。
送是了丁幼徼,陈操之文去县署向王劭、冯梦熊辞行,他去了陈家
坞之后便直掊赴山阴。不再来县上了。
午前,陈咸、陈操之、冉威、陈宗之、谢道韫一行人从枫林渡口过江,朝陈家坞而去,陈咸让陈操之与他同车,说道:“真想不到褚氏还有那样的险恶居心!”
陈操之道:“四伯父。我钱唐陈氏这两年迅崛起,难免要触及他人的利益,鲁氏、褚氏就是被我陈氏打垮的,鲁氏、褚氏的田产有很大一部分归我陈氏,遭人忌恨是肯定的,我陈氏除了继续扩充部曲私兵外,也要多多行善、惠及乡里,这样的家族才能持续兴旺达。”
陈咸点头道:“上半年荆奴说要组建百名陈氏私兵,我担心陈氏无s.供养这一支百人私兵,毕竟这些私兵的赋税、徭役要全由我陈氏承担,每,年支出约需两百万钱,你六伯父热衷于购置田产,认为扩充私兵徒耗钱财,现在看来,扩充私兵很有必要。”
陈操之道:“我陈氏原有私兵四十名,可再扩充四十名,这些私兵还是从荫户、佃农子弟中选取,农闲时练兵,平日依旧耕种,给予这些私兵的父母适当的租税减免,也就是说陈氏八十名私兵,其中相对精钹的四十人不事农耕,每日操练巡防,另四十人则为后备,若有贼人来攻,可立即加入防御抵抗。”
陈咸喜道“好。这样可节省不少支出”
牛车行出一程,陈咸又道:“操之,伯父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摆照朝廷新颁荫衣食客令。我钱唐陈氏可拥有九十荫户,是不是这次招募齐全、填注家籍、并报知县上?”
陈操之心知四伯父是扼钱唐陈氏先辈的品官占客全部算上了,当然,这也说得过去。只是在这大土断的非常时期,三吴士族人心惶惶,钱唐陈氏却依新改的荫衣食客制由原有的四十荫户骡涨为九十荫户,而他陈操之又身’居土断司左监,借土断获益,这极易遭人弹劾一一
陈操之将此顾虑对四伯父陈咸说了,陈咸连连点头,他深知陈操之仕途的前程就是钱唐陈氏家族的前途,陈操之若仕途不利,陈家坞就是韶敛了再!;的财物也是难保,决不能因眼前小利而损害了整个家族的长远利益,陈咸道:“你六伯父一心想把他的几户姻亲全部列入陈氏荫户,以避赋役,我这次回去要严词拒绝。”
陈操之想起上次五兄陈昌来建康,为一些茶叶、鱼干斤斤计较,北楼六伯父一家真是狭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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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知易行难
7ooo19436二十三、知易行难
小松林殿活铺时。陈操!下了牛车步行,轻叩谢二陀…千壁,谢道韫的侍婢柳絮撩开车帘,探头笑问:“陈郎君,何事?”
陈操之朝车内一看,谢道韫正在给脸上敷粉,便道:“英台兄,我有事向你请教?”
侍婢柳絮道:,“那么陈郎君到车上来吧?”
谢道韫横了柳絮一眼,心道:“车厢逼厌,如何好与子重同车!小。命车夫停车,她下车与陈操之并肩而行,问:“子重,何事?。
陈操之便将北楼六伯父陈满一家与整个陈氏家族之间的不谐之事说了,道:“英台兄出身大家族,阅历积累,定有以教我?”
谢道韫见陈操之将家族私事向她请教,显然是当她是知心密友,想了想,说道:“那年在吴郡我就听说陈流陷害你之事,陈流是你六伯父之子,虽被逐出宗族,且已身故,但你六伯父显然心存芥蒂子重是不是也很产与你六伯父交谈?”
陈操之虽然温雅持重,但对北楼六伯父一家的确没有好感,四只前六伯父被其子陈流怂恿起来欲侵占他西楼的田产,那样欺负孤儿寡母之举实在令人不齿,所以陈操之一直对六伯父一家不冷不热,点头道:“是,有些事难以释怀。”
谢道韫侧头看着陈操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陈操之也有怨气啊,浮颊一笑,说道:“我三叔父常诵《大戴礼记》之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子重有志于天下,如何会不知为政至察则众乖,同为族人,那些旧怨不必太在意。”
这些道理陈操之并不是不懂,但被少年时的怨气蒙蔽,不能放下小现在听谢道韫这么一提醒,有豁然开朗之感,展颜道:“多谢英台兄荐教。我明白该如何做了。小。
谢道韫轻笑道:“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我善会说教,其实自己是最少雅量之人,不然我三叔父何以常对我诵“水至清则无鱼,?我对不合我心意的人和事,很难让自己屈就或虚与委蛇
陈操之心道:“谢道韫是个完美主义者、第一等聪明人……说道:“英台兄既入仕途,以后治一县、治一郡、治一州,还得向安石公学学为政之道。”
%尸正泣比北
谢道韫一笑,说道:“州郡长吏,我是做不了的,人贵自知之明小我知强于行,适合做幕僚佐吏,以后子重开府仪同三司,我做你幕僚吧?小。
陈操之嘿然道:“英台兄取笑我!开府仪同三司,英台兄认为我能晋升到那一步?”
谢道韫道:“如何不能?陶侃、郗鉴俱非高门,不也位到三公?小。
陈操之笑道:“待我开府仪同三司,苍苍而齿摇摇矣,岂不误了英台兄陈操之原本要说“英台兄终身。”想想不对,急改口道:“岂不是误了英台兄仕进?”
陈操之这短促一顿,谢道韫已明其意,说道:“子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苍苍而齿摇摇,正是终生为友之意,而且,桓公有云“谢橡年四十必拥施杖节,陈橡当作黑头公”我做你幕僚,似乎不必等到那么老吧
陈操之心里温暖而沉重,看着谢道韫,谢道韫转过头去,指着前路道:“子重,你族人来迎你了。”
吾爱曰涩心
陈操之举目一望,一大群人从松林转出,正是陈满、荆奴等人,陈满担忧山贼来袭,这两日是寝食不安,一直在等县上消息,这时听庄客来报,族长和操之小郎君一行回来了,便急急出迎,要问个究竟。
陈操之向六伯父深深施礼,不急着说剿灭山贼之事,只是道:“待回到坞堡,侄儿有要事向六伯父细禀。”
陈满见陈操之谦逊有礼,还说要向他细禀,心里便有些快活,这个侄儿以前有事都是与族长四兄商议,何曾向他禀报什么,原以为陈操之做了品官之后、又得当今第一权臣桓大司马重用,会更加盛气凌人,未想谦恭更胜往日,实在有些意外。
陈氏荫户、佃客、雇工都来迎接操之小郎君,这两日陈家坞上上下下都担惊受怕,虽有丁氏、全氏的百名私兵相助、日夜巡逻,但陈氏庄园方圆十余里、更有碧波千顷的明圣湖,可谓防不胜防,现在得知山贼就擒,贼苏宽被冉盛杀死,众人欢声雷动。
青枝腆着大肚子也来相迎小婵赶紧上前拉着她的手,告知来德年前能回来,操之小郎君都安排好了的一
这一路行来,谢道韫明显感觉陈家坞变化飞入。有一种蒸蒸日上之气,转过松林,以前是看到那左…。人则环形坞堡,而今先看到的是那座新建的方形楼堡,比环形坞堡更加宏大,倚山而建,前低后高,从远处看,楼堡与后面的九雌山浑然一体,势若猛虎下山,显示钱唐陈氏强劲的扩张之势。
方形坞堡尚未完工,主楼还在进行室内装饰,但相对简单的厢房和横屋已经可以住人,丁氏、全氏的百名私兵这两日便是住在那里面,陈满介绍说年底可竣工,陈氏族人可在新居过新年。
这时大约是申时初刻,环形坞堡迎着斜阳,土石夯筑的坞堡外墙有些斑驳,厚重的青冈木大门已有古旧之色,与左侧新建的方形坞堡相比,这历经风雨近百年的环形楼堡更显沧桑
陈操之牵着侄儿宗之走在前面,眼望那坞堡大门,不免想起母亲,以前他赴吴郡游学、去初阳自借书,母亲常常倚阁而望、等他归来,而现在,母亲静卧玉皇山上,与阴阳永隔,他就是高官厚禄、衣锦还乡,也有永不能弥补的遗憾,因为母亲看不到这些了,母亲去世时,陈氏尚未入士族,母亲很喜欢6葳蕤,但想必母亲是认为儿子很难娶到6氏女郎的,只因为儿子与6氏小娘子相互倾心,母亲就不忍多说什么,母亲是很爱他的一
宗之摇了摇陈操之的手,问道:“丑叔想去玉皇山看望祖母了吗?小。
陈操之低头看了侄儿一眼,宗之沉默而细心,与他十五岁前很想象,点头道:“等下与丑叔一块去。小。
进到环形坞堡,稍事休息,陈操之即请族中长辈到有序堂议事,让冉盛正式认祖归宗,陈操之又将褚氏勾结山贼意欲洗劫陈家坞之事略加演染对族人一一道来,陈满等人都是心有余悸,上虞某庶族大姓被盗贼夜袭、钱帛洗劫一空、族中妇女亦被凌辱就是前年之事,所以,当陈咸提出增加四十名陈氏私兵,族中长辈一致同意了,坞堡若无安全,钱帛再多又有何益!
族中会议之后,陈操之又上北楼向陈满、陈昌父子解释暂不能增加陈氏荫户之事,说褚氏余党还在,而且反对土断的三吴士族都在盯着陈氏,想揪住陈氏的过失,想以此来反对土断,陈氏由庶入士,扩张迅,颇遭人忌妒,所以不得不慎,展陈氏庄园,不见得荫户越多越好,另有途径,以合适的田租吸引佃户、以契约制让佃户安心在陈氏庄园耕种,善待佃客雇农,陈氏庄园定能兴旺壮大
陈满对陈操之这般细心向他解释,很是满意,点头道:“操之说得对,咱们不能只看眼前、不顾长远,操之放心便是,六伯父不是愚昧之人。这些事都晓得的。
陈操之又道:“建康秦淮河畔建宅之事,亦是为陈氏后辈计,六伯父、五兄、十四兄为家族打理田产,甚是辛苦,五兄、九兄、十四兄因为年龄不小,求学已晚,入仕怕是不能了,但侄儿辈定要读诗书、求仕进,以后入朝为官,建康怎能无陈氏宅第!”
%,万
陈满、陈昌父子一听,深感有理,钱唐陈氏,东南西北四支,西楼有陈操之、南楼有陈尚,已经是品官,东楼的嗣子陈谈去年被评为六品官人,有陈操之提携,陈馍出仕是确定无疑的,只有他北楼一支入仕无望,陈满四子,陈流最聪明,读书最多,可惜走了歪路,死了,陈昌、陈溯、陈酒兄弟都是只读了《论语》,会识字而已,想要被中正官擢入九品官人是不可能了,没入品就不能为官,只能留在陈家坞做田舍翁,陈满父子对此是颇不甘心的,对陈操之、陈尚在建康巨大的开销心存不满,认为是他们辛辛苦苦打理族产,却供陈操之、陈尚在外挥霍,现在听陈操之此言,恍然大悟,是啊,陈昌兄弟三人是不能为官了,但陈昌、陈溯都已经有儿子,陈满孙儿这一辈可以自幼教学,以后向陈谈、陈谭那样去吴郡求学、去建康做官,这可都要陈操之、陈尚提携的
陈满、陈昌都感有愧,他们实在太浅见了,东南西北四楼都是陈氏子弟,家族和睦兴旺,才能惠及子孙后代,他们做田舍翁,儿孙辈可以出人头地为官啊,操之眼光比他们长远得多!
吾爱历2心
昨天实在是腰痛,不是偷懒啊,怀具的小道告白。
卷四 洞见 二十四、二婢论嫁
际泛坞大管事来福领着仆役杀猪宰羊。让仓氏、丁氏饷为。兵饱餐一顿,然后每人赠芒布一匹,一匹芒布约值三百五十钱,全氏、陈氏私兵都甚是快活,拜谢了陈氏族长,在斜阳照映下踏上归途。
来福之妻曾玉环知道操之小郎君要去祭奠老主母。已备好祭祀物品,由来震驾牛车先期送去玉皇山陈氏墓园。
从陈家坞至玉皇山有八里路,若步行前往,到达时必然天色昏黑,陈操之骑马前去,冉盛自然也要去小宗之呢,就坐在陈操之坐骑的前鞍,这十二岁少年颇为兴奋。
谢道韫骑着褐色北马,她也要去祭拜陈母李氏,两名忠心耿耿的谢氏私兵策马跟随,谢道韫的贴身侍婢柳和因风跟出坞堡大门外,望着谢道韫道:“榭郎君谢道韫道:“你二人不要跟。打马跟着陈操之去了。
柳絮看着陈操之、谢道韫一行转过方形坞堡不见。对因风悄奂道:“道韫娘子去祭奠陈郎君的母亲了,我听小婵说,那6小娘子也没来祭拜过吧。小。
因风道:“小婵说,陈郎君母亲出殡时,6小娘子派了一个叫短锄的侍婢来代她披麻戴孝,也算很难得了。”
柳絮不说话,过了一会,问道:“因风,你说我家娘子终身大事可怎么办,再有一个多月就是道韫娘子二十岁的生日了,道韫娘子不急,我都急啊,因风,你不急吗?”
作为谢道韫的贴身侍婢,谢道韫嫁去哪里,柳絮、因风肯定是要跟过去了,或是做妾侍、或是配与家仆为妻,柳絮也快十八岁了,既为道韫娘子急,也为自己急
因风抿嘴笑道:“咱们急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说,阿元娘子,你这么喜爱陈郎君,怎么不嫁她?”
柳絮赶紧朝左右看看,坞堡岿然,暮色下柳树成行,其他人都在数十步外,便也笑道:“我家娘子也真是好笑,你一女子要与人家终生为友,不就是想长相厮守吗?我一小小婢女都明白这个道理,难道陈郎君会不明白我家娘子的心意?”
因风道:“陈郎君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他是装聋作哑呢。小。
柳絮不忿道:“陈郎君装聋作哑,这不是误我家娘子终身嘛,他如果不喜欢我家娘子,就应该明明白白对我家娘子说”
因风问:“怎么说?”
柳卑愣了一下,强言道:“陈郎君应该说,英台兄,我不喜欢你,你别跟着我”
说到这里,柳絮笑将起来,说不下去了。
因风道:“陈郎君若是象你这么说,那就是羞辱我家娘子了,陈郎君温润君子,伤人的话怎么说得出口!其实呢,我家娘子也知道陈郎君要娶6氏女郎,你看,陈郎君绕道去华亭探望6氏女郎,也是对我家娘子表明他的心意,陈郎君是一定要娶6家娘子的。”
柳絮道:“那怎么办呢,难道我家娘子就真的终身不嫁了?安石公、万石公也不同意啊。
转念又道:“若是陈郎君把6氏女郎和我家娘子都娶了怎么样?小。
因风比柳絮还小半岁,却比柳絮稳重得多,冷静地冉道:“两个都娶?那么谁为妻?谁为妾?”
柳絮踌躇道:“我家娘子不用说了,待氏女郎肯定是不会做妾的对吧?”
因风道:“不要说谢氏、6氏,就算次等士族女郎也绝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除非是庶族寒门要高攀,才肯把女郎送人做妾。”
柳絮叹息一声,说道:“陈郎君一意要娶6氏女郎,那我家道韫娘子怎么办呢,道韫娘子心高气傲,好不容易遇上个陈郎君,两个人很说得来的,却是无缘!”
因风也幽幽一叹:“其实我看陈郎君对我家道韫娘子未始没有情意,只是呢,陈郎君知道娶两个是不可能的,鱼和熊掌难以得兼嘛,所以”
柳絮“哼”了一声道:“那6小娘子哪里有我家道韫娘子好呢,陈郎君却选了6小娘子!”
因风道:“陈郎君也难呢,你以为他选谁就是谁啊,陈郎君和6小、娘子的婚事不也是遥遥无期吗,陈郎君若选的是道韫娘子,安石公、万石公恐怕也不会答应吧?至少不会轻易答应。小。
柳絮道:“这就怪了,安石公为什么会同意道韫娘子跟着陈郎君去会稽公干?当时调换一下,让道韫娘子和遏郎君在一起不就行了,这不算难事啊
因风摇头道:“这个真是想不明白,不过我认为安石公肯定想得更远,咱们不要杞人忧天,好生服侍道韫娘子就走了。”
柳絮点点头,却又道:“我总觉得道韫最终还是能嫁给陈郎君的。
因风“哦”了一声厂二二沛絮”甲想到事,没有说出口
夕阳西下小幕色四合,玉皇山的苍松翠拍凝成深碧色,淡淡青岚如烟似雾。
陈操之原先守墓的三间草棚已拆除,陈操之手植的两排松拍郁郁葱葱,夜风拂来,松林飒飒。
墓门前,陈设祭品,左置五盘,右置六耳杯,圆盘肴馔、叠案奠酒,陈操之、冉盛、陈宗之、谢道韫祭拜陈母李氏。
明月初升小寒星闪烁,一缕箫声幽咽而出,《忆故人》、《青莲曲》,陈母李氏生前最爱听儿子吹奏的这两支曲子一
陈操之、谢道韫回到陈家坞已经是戌末时分,刘尚值之父刘族长还在楼下厅中由陈咸陪着等陈操之回来,陈操之赶紧上前见礼,爽朗乐观的刘族长笑道:“操之贤侄明日就要启程去山阴吗?老朽就是虑及操之贤侄公务繁忙小所以今夜便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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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连道:“失礼。”寒暄过后便将刘尚值随谢玄在吴兴郡复核土断之事说了,刘族长觉得儿子尚值受到了重用,很是欣慰,却又道:“土断很不易啊,吴郡这边还好,但老朽听闻会稽郡上虞、余姚、诸暨三县都有民众聚集闹事,为的就是士庶大族在这次检籍交出来的那些隐户,这些隐户原先托庇在大族庄园内,不税不役,现在被搜检出来,谣言一日数起,有说要把这些隐户解送至淮北做兵户,有说要押至广陵筑城小总之是人心惶惶,操之贤侄要小心应对啊是。”
陈操之与谢道韫对视一眼,陈操之躬身道:“多谢刘伯父提醒。
夜已深,刘族长不回刘家堡,就在陈家坞歇夜。
谢道韫住西楼二楼的客房,陈操之的卧室本来是在三楼,那年为了方便服侍母亲,就搬到二楼,所以就在谢道韫房间隔壁,二人从建康一路行来,旅店客舍常常是比邻而居,没觉得什么,但现在到了陈操之家里,就稍微有些奇怪了,因为冉盛和他手下的二十名军士,还有谢氏的八名私兵、数名仆役都住在方形坞堡中,与谢道韫同住西楼的就是柳絮、因风二婢,隔壁是陈操之与小婵。
陈操之因为方才刘族长说的话,心有所思,没有顾及其他,还让小婵去请谢道韫过来商议事情,谢道韫回话说,请陈操之到她房里来。
陈操之笑了笑,知道谢道韫要避着小婵,整日闷着鼻子说洛阳腔也很辛苦,而且谢道韫现在想必是洗去香粉了,怕被小婵看出真相一
陈操之便命小婵先歇息,他去隔壁谢道韫房间。
西楼的房间很宽敞,都是里外两间的,谢道韫在外间等着陈操之,见陈操之独自进来。微微一笑,问道:“子重忧心会稽土断之事了?”谢道韫这回没有刻意用浓重的鼻音说话,声音自然柔婉得多。
陈操之在她面前坐下,说道:“是很难啊,刘族长所说隐户聚众闹事,显然是世家大族在背后怂恿的,想来是要给我二人一个下马威,那些谣言也都是他们放出来的,给我二人设难题。”
谢道韫道:“会稽内史戴述是吾师戴安道的兄长,子重亦蒙戴师赏识,戴内史应该是支持我二人厉行土断的,但会稽郡承却是6俶,戴氏是北人,在会稽是远不如6氏有声望的,所以说6俶虽是佐吏,但却能左右郡中大事。”
内史是晋皇室封国的地方行政长官,东晋往往以内史代领太守,会稽内夹就是会稽太守,当年王羲之就曾担任会稽内史。
陈操之缓缓道:“6俶若故意阻挠土断,那就让他栽个大跟头。”
谢道韫笑道:“6俶可是有会稽大族支持的,让他栽跟头殊为不易。”
陈操之道:“会稽四姓,虞魏孔贺,我二人要一一前去拜访,要大费口舌啊。”
谢道韫道:“这不是清谈,辩论得胜就行的,还得有切实可行的策略,第一关就要应付那些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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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点头道:“是,愚昧民众被煽动起来是很狂暴的,若真的酿成暴乱,就是我二人无能。”
谢道韫问:“子重有何良策?”
陈操之道:“舆论风议极关键,谣言四起就是因为政令不通,这恐怕是6俶一伙刻意为之的,我们后日到达会稽郡治山阴,先明令通告,传布诸县乡阁。让民众了解庚戌土断制令,对那些已经交出来的隐户予以安抚,”
二人商谈,不觉夜深。
二十五、釜底抽薪
7ooo19436二十五、釜底抽薪
※:十七日一早。陈操兰小谢道韫、冉盛行二十余人训二品家坞,前往会稽郡城山阴,山阴县距钱唐一百五十里,两具可到,这条路陈操之三年前求高僧支悠度为母治病走过一趟,那时去的是上虞东山谢氏庄园。
谢道韫这日不骑马,改乘牛车,她原有些担心陈操之会问她何故弃马乘车,且喜陈操之什么也没问,然而谢道韫转念又想:“陈操之什么也不问,正表明他心里都清楚。”这样一想,谢道韫难免羞涩,又有些沮丧,无论她怎么装男子,但终归还是女儿身。
钱唐与山阴之间隔着余暨县,余暨县就属会稽郡,因余暨县城还在南边,较之正东的会稽城山阴县反而更远,所以陈操之一行并未去余暨县城,径直赶往郡城山阴。
十八日午后,陈操之一行进入山阴县地界,但见湖泊星罗棋布,工。川自相映,四时之景皆有可观处,谢道韫撩开车窗帷幕,观览沿途风景,她这次可以顺便回谢氏东山庄园小住两日了。
陈操之策马靠近谢道韫的马车,指着道路左侧那一大片清澈湖水问:“英台兄小这是鉴湖吗?”
谢道韫点头道:“后汉会稽太守马臻相形度势,兴建此三百里鉴湖,上蓄洪水小下拒咸潮,旱则泄水灌田,余暨、山阴万的良田早满保收,百姓多受实惠。”
陈操之道:“鉴湖有三百里吗?这一路行来,多有筑堤堰围湖垦田者。”
谢道韫应道:“是,鉴湖兴建至今已历两百年,初时湖岸方圆近四百里,永嘉南渡后,北人大量涌入会稽,便有豪强围湖造田,估计现在的鉴湖与后汉时相比三成小其一。”
陈操之皱眉摇头道:“围湖造田,最是蠢事,一旦雨满或者干早,受损远远大于围湖造田的所得,你看我们从建康一路行来,竟然滴雨未下,与往年相比小甚是反常。”
谢道韫眉头微蹙,问道:“子重是担心三吴会生干旱吗?”
陈操之点头道:“是,极有可能生大早,大旱之后必生饥谨,瘟疲亦随之而至矣。”
谢道韫早就说过陈操之是未卜先知之人,她相信陈操之的话,凝眸问:“子重又将如何应对?”
陈操之道:“这鉴湖一定要立即停止围堰造田,把那些堤堰全部挖掉,恢复鉴湖原貌,我要分刷上书桓大司马、会稽王,把这次土断按检出的隐户,全都用于今冬明春的水利修建,尽量减小灾害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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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道韫注视着陈操之,眼露赞赏之意,却问:“子重可知兴建此鉴湖的马臻马太守的下场?”
陈操之摇头道:“不知。”又笑道:“不得善终乎?”
谢道韫道:“马太守创湖之始,多淹冢宅,会稽豪强大不岔,遂构陷横诬,致马太守革职下
谢道韫还有一句话没说,马臻就是因为此案含冤而死的。
陈操之点头道:“这与山遐被虞喜免官是一个道理,豪右势力强横,得罪不起英台兄放心,我不会蛮干的,因势利导,量力而行,知其可为乃为之,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先要保全自己,才能谋及其他。”
谢道韫道:“子重道不孤,有我助你。”
陈操之于马上一躬身,说道:“幸甚。”与谢道韫对望一眼,二人相视一笑,庄子所说的莫逆于心就是这一刻的感受吧。
又行了一程,陈操之想起一事,骑在马上高低悬殊,不便说话,便下马步行,靠近车窗低声问谢道韫:“英台兄,此去若见到上虞祝氏的人该如何说?”
谢道韫道:“无妨,我三叔父八月间曾派人去过上虞,祝氏的人不会给我造成麻烦的。”
陈操之点点头。又问:“会稽内史戴述既是戴安道先生的兄长,可识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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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道韫横了陈操之一眼,轻声道:“除了祝英台,谁会抛头露面!即便是戴安道先生。也不见得认得出我。”
陈操之笑了笑小岔开话题道:“到会稽复核土断,看似困扰重重,其实主要是对付会稽四大姓的攻坚战,若说服了这四姓,其余士庶自然可一鼓而下。”
谢道韫道:“是也,但事涉家族利益,单凭口舌恐难说服,必须佐以法禁。”
陈操之道:“那是自然,英台兄以为我们应该先去拜访哪一位?安石公所说的谢沈、虞预和虞啸父?”
谢道韫道:“谢沈谢行思居山阴,会稽谢氏亦是大族,可先拜访谢行思。”
陈操之道:“支公荐我去见魏思恩,魏氏亦居山阴,不如我二人分别去拜访谢行思和魏思恩如何?”
谢道韫对独自去拜访陌生人还是有点畏缩的,转念想:“我既出仕为官,自然要有独当一面的时候,难道事事皆叮出面。我只幕后筹当,吗,便道!”好。明日便分头飞几六”
傍晚时分,陈操之一行来到山阴县城,冉盛快马先去郡署报信,会稽内史戴述率郡署官吏出迎,而作为直接负责本郡土断的郡承6俶却没有前来迎接复核土断的使者。
戴述虽是第一次与陈操之相见,但早闻陈操之的名声。戴述之弟戴逸对陈操之的音律和独特画技极为欣赏,所以戴述对陈操之还是颇感亲切的,请两位土断使入郡署赴宴,宴席上,亦不见6俶的身影,陈操之不动声色,从容用罢晚餐,洗浴更衣毕,方命郡署差役去请6郡承前来议事,不一会,差役回报,6郡承说夜里不是谈公务之时,请土断使明日郡衙公堂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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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述就陪在一边,脸现尴尬之色,戴述虽然无意阻挠土断,但心里也难免会有这样的想法,且看陈操之如何过6俶这一关,陈操之江左才俊,与谢玄齐名,深得桓大司马赏识,此次来会稽复核土断,如果不能有效制约6俶,那么复核土断根本就无法进行下去,虞魏孔贺四大家族都在盯着陈操之的一举一动呢
陈操之毫无愠色,问戴述:“戴内史,那6郡承手下有几名属吏?小。
戴述召主记事史来一问,答曰6郡承手下职吏八人、散吏七人,这些都是按郡国官制应有的。
陈操之便让差役去把这十五人全部召来,6俶仗着家族势力强大、背后更有虞氏、魏氏、贺氏的明确支持,6俶可以不来见陈操之,但他手下的这些职吏、散吏可不敢不来,郡中已接到尚书台和司徒府的诏令,土断使对检籍违禁者有拘捕并解赴廷尉受审的权力一
会稽郡承6俶手下的十五名职吏、散吏齐集底厅,陈操之对戴述道:“戴内史,复核土断乃是第一等要务,这十五名职吏、散吏自今日起就听命于我和祝副使,待土断复核结束后再各归本职。”
戴述一愣,随即明白陈操之的用意,心里暗赞一声,这是釜底抽薪之策啊,说道:“土断是由6郡承负责的,其属吏这一个多月来都在处理郡县土断事务,现陈左监来本郡复核土断,这些属吏自该听命于陈左监。小。
陈操之朝戴述一躬身,然后目视座下诸吏,说道:“诸位,庚戌土断,大阅户人,必须严其法禁,会稽郡乃是江东大郡,但截至八月底,上报土断司的隐户仅两千一百八十五户,我想山阴一县都不止这些隐户吧,今我与祝副使来此复核土断,若不能搜检出两千以上隐户,我将依劝退令辞职,而诸位,若在复核土断中互相推谭、有令不行、扫事拖拉、藐视土断使,我将依律行使职权。”
在座的十五名职吏、散吏自然明白陈操之所说的依律行使职权是怎么一回事,土断使有将土断中阻挠、违禁者立行拘捕解赴廷尉受审的权力,而且现在正是推行并官省职的非常时期,土断中无所事事的官吏将是并官省职的主要对象。
便有几名职吏表示要恪尽职守,听从两位土断使之命。绝不敢懈怠。
个姓张的职吏说道:“陈左监,会稽豪族一向强横,陈左监若责成我等一定要搜检出若干若干隐户方算是尽职,那我等只怕都要免官了,因为凭我等小吏,难道还能进那些大庄园搜检,即便搜检也搜检不过来,那些庄园都是占地千顷,山山水水哪里藏不得人?望陈左监明鉴。小。
这个姓张的职吏是6俶的亲信,而且他自认为说的是实情,其余职吏、散吏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要我等去搜检,一年两年也拨不集几户。
陈操之道:“说服世家大族交出隐户是我和祝副使的职责,这个不需要诸位劳心,诸位只需随时听候差遣、备好户籍,处理土断日常事务即可,若传唤不到,即以阻挠土断论处。”
众吏听陈操之这么说,都是松了一口气。
那姓张的职吏却道:“若是6郡承有事传召我等,那又当如何?。
陈操之淡淡道:“你没听明白吗,自今日起6郡承的属吏皆听命于我和祝副使,待土断复核结束后再各归本职。”
陈操之的话语冷淡而威肃,那姓张的属吏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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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雪泥鸿爪
四日辰辆牛车驶出陈家坞厚重的青冈木大旧。“厂乘坐的分别是陈氏族长陈咸和老妻董氏、东楼的周氏及其侍婢、西楼的丁幼微母子三人、最后面一辆车是雨燕、阿秀和英姑
年过六旬、身板硬朗的荆奴领着八名陈氏私兵护送,随行的还有几个陈氏仆役,一行人朝二十里外的械林渡口行去,准备参加明日肚子恭道场的水官帝君诞辰庆典。北楼陈满不信奉天师道,所以不去。
陈咸对天师道并不太热衷他只是借这个机会去县上冯梦熊处问问侄子陈操之的消息,县署每半月就能收到吴郡快马传来的朝报,这种朝报始于西汉,把皇帝的谕旨、诏书小臣僚奏议及朝堂大事写了绢帛上,由专门的信使传送至各州郡,再由各郡文吏抄写传达至郡下各县,如庚戌土断这样大规模的检籍必然要复核,作为土断司左监的陈操之想必是要下到州郡的,朝报应该会先有消息,不知操之会不会到吴郡来复核土断,陈咸有很重要事要与侄子商议
丁幼微梳着云髻垂慧式、戴金雀钗、穿印花敷彩纱锦袍、细绮为下裙,直眉曲鬓,肌肤如玉,身形依然纤瘦,似弱不胜衣。但即便在摇晃的牛车里,依然是腰肢挺直,坐姿甚美
十岁的润儿笑眯眯的。婴儿肥的双颊粉嫩可爱,一双眸子黑亮清澈,长而密的睫毛黑蝶般忽闪忽闪,那种纯稚之美不是现于皮相,而是从肌肤中、骨子里的透出来的美,润儿的纯稚中还透着一丝狡黠,这是一个极聪明的小女郎。
润儿攀着车窗朝后面张望,说道:“娘亲,丑叔说明年接我们去建康,秦淮河畔新建了宅第。可是陈家坞的方形楼堡我们还没搬进去住呢。”
丁幼微笑道:“方形楼堡年底可建成,过年可以搬进去了润儿、宗之,你们想去建康吗?”
两个孩儿齐声道:“拜”
丁幼微笑了笑。孩子的心性都向往着远方,而她这个做母亲的考虑的则要实在一些。宗之是男儿,当然是要走出陈家坞的,跟着操之小、郎去建康是必要的,求学入仕都需要小郎的提携;再说润儿,润儿现在还小,过几年要择夫婿,这也要小郎作主,族长陈咸只与本县士族有交往,而小郎交游广阔的多,由小郎为润儿择夫婿是最好的不过的;至于她自己,丁幼微并没有想太多,她可以陪宗之、润儿去建康住上几年,但终归还是要回到陈家坞的
牛车猜猜向北。这条道路经陈氏庄客修整过,路面宽阔坚硬,牛车行驶快捷得多,不须一个时辰,陈氏家族一行人便到了械林渡口南岸,秋冬之季,枫叶火红,地上的落叶好似铺了一层红毡。
丁幼微与两儿孩儿下了牛车,润儿一看,这边渡口一艘渡船也没有,两大一小、三艘船全在对岸,其中那艘小船正离开北岸向这边驶来
润儿对宗之道:“这回不巧,船都过去了,咱们要等一会了。”
宗之道:“对岸怎么那么多人啊!”
老族长陈咸和丁幼微立在岸边曲柳下,看着对岸的人群,陈咸道:“今日渡口可真热闹,这么多人过江做甚!”
那两艘大船没动。只那艘三丈小船摇摇而来,至岸边泊住,稍公满面堆笑,向岸上的陈咸作揖道:“陈翁,看看谁回来了”
话音未落,陈操之从篷中出来立在船头,朝陈咸、丁幼微分别施礼,又笑笑的看着宗之和润儿一
丁幼微看着陈操之突然出现在船头,玉树临风,眉目含笑,霎时间丁幼微以为自己是做梦,忘了还礼,白哲清丽的脸庞却泛起羞涩的晕红
润儿出尖锐的大叫:“丑叔,是丑叔,丑叔回来了!”提着裙角就迎上去,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好比鸥鸟一般扑扇着翅膀贴着江面远远飞去
宗之跟在润儿后面。望着丑叔笑得极为欢畅。
陈咸又惊又喜:“操之回来了,这么快就回来毛”
陈操之轻轻一跃。跳上江岸,说道:“四伯父,侄儿昨日午后到的”俯身将跑过来的润儿一把抱起,半空转了一个圈,润儿的印花绣裙划出一个美再斑澜的弧,润儿“格格”直笑
陈操之放下润儿。看着宗之道:“宗之长高了不少”
丁幼微快步走近。叫了一声:小郎。”颊边晕红未散。
小婵也从小船上岸。欢天喜地地向老族长、幼微娘子行礼,还没来得及和宗之、润儿说上几句话,就被雨燕和阿秀拖到一边问话去了。
荆奴喜道:小盛小盛郎君也回来了!”
冉盛迟疑着下船上岸。对自己的新身份很不适应,向陈咸深妹牺礼暂:“四伯父”又向丁幼微敌礼。口称:“嫂子瞧堡身材高大威猛的巨汉此时竟显得颇为忸怩。
宗之、润儿都愣愣地仰头看着冉盛小兄妹二人虽然已经从母亲丁幼微那里的知冉盛原来也是颖”陈氏子弟,叫陈裕陈子盛,但现在见了,听冉盛一本正经的称呼,还是觉得很奇怪
润儿道:“小盛,你胡子这么多,我都认不出你了!”
如今的冉盛在手下的军士面前威严冷毅,军士甚畏之,但此时见了还没他胸口高的润儿,冉盛却是手足无措,挠头道:“我,我,常常割须,却是长得太快,越割越长”
陈操之搀着四伯父道:“四伯父,侄儿有些事先要向你禀报嫂子请一起来。”又对冉盛、荆奴道:小盛、荆叔,且到枫林边说话。”
陈操之、丁幼微、陈咸、丹盛和荆奴五人走到枫林边,踏着一层红黄的落叶。陈操之向四伯父和嫂子说了他去会稽复核土断之事,又把昨夜生的事一一说了。
陈咸惊的手足颤,丁幼微也是吃惊地看着小郎陈操之,荆奴却是不惧,说道:“那些山贼都是欺善怕恶的,若敢来陈家坞抢劫,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冉盛道:”荆叔,山贼在暗处,又有褚氏通风报信。我们防不胜防嘛。”
陈操之指着对岸道:“那是我向全氏、丁氏借来的百名私兵,荆叔领着他们回陈家坞以备山贼,待那伙山贼就擒之后全氏、丁氏的私兵就可以撤回去了一四伯父、嫂子,我们依旧过江,明日参加水官帝君诞辰庆典,一切如常。
百名全氏、丁氏私兵由荆奴领着前往陈家坞防备山贼,陈操之与陈咸、丁幼微等人过了江。谢道韫在渡口相迎,宗之、润儿三年不见谢道韫,都很亲热地向祝郎君行礼,谢道韫因为是女子身份,在别人面前都是刻意冷淡高傲,但现在面对这两个璧人一般的孩子,尤其是润儿,不由得让人心生欢喜,谢道韫很喜欢与润儿说话,谢道韫牵马步行,让润儿横坐在鞍桥上,一边行路一边与润儿进行简单的儒玄辩难,润儿虽年幼,却是对答如流,心思细腻而机敏一
行人往丁氏庄园而去,丁幼微坐在牛车里。从车窗看着牵马而行的那位祝郎君和小郎陈操之,丁幼微得知祝英台是复核会稽土断的副使真是非常吃惊,这个祝郎君,三年前从吴郡游学归来、途经钱唐与小郎一起来见她,她就瞧出这祝郎君极有可能是个女子,当时她还以为这是乔妆必扮的6氏女郎小郎也是含糊其辞。没想到这个祝郎君却做官了。还是小郎的副手,这实在是太奇怪了。难道她看错了。这个祝郎君并非女子?
来到了氏庄园,丁异、丁夏商父子出来迎接,然后就是大开宴席,丁幼微带着两个孩儿去拜见叔母及其他族中女眷,丁异的妻子吴氏从前对丁幼微不冷不热,现在却是非常热情,丁幼微虽已搬去陈家坞,但丁氏庄园里的那处院落依旧闲在那里,常常有人洒扫楼阁、修整后园花木,专备丁幼微归宁
晚宴后。陈操之来到那处有桂树和金丝海棠的院子,明月照人,清影横斜,陈操之在门前的紫藤花架边站了一会,初冬时节,这紫藤和后院的桂花、金丝海棠花都已凋零,但枝叶间犹有余香浮动,楼阁的灯光映照院中泥的上,与月光争辉,恍惚间,陈操之觉得妓子丁幼微依然居住在这里。美丽而寂箕,而他还是四只前那个少年,在为嫂子与两个,侄儿团聚不懈地努力
小郎,怎么不进来?”丁幼微温柔的声音说道。
陈操之回过神来,见姓子丁幼微立在院门里,周身在如水的月先,中圣洁如姑射仙人,背后的灯光又显现其母性的光辉。
宗之和润儿在楼廊上朝下看,润儿叫道:“丑叔,来,看润儿和阿”
丁幼微看了看陈操之身后,问:“小郎,那位祝郎君没与你一起来吗?”
陈操之道:“英台兄昨夜未睡,这时已去歇息了。”
丁幼微道:小郎也是一存未睡啊,莫要累着。”
陈操之道:“我无妨,见到嫂子和宗之、润儿,真是高兴,我还得考考宗之和润儿呢,看他二人学业有长进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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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犀利一言
7ooo89436二十七、犀利一言
者山带原属鉴湖流域,百年前湖水退却。众里凡城…野,不然的话,王羲之也不会在《兰亭集序》里写着“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会稽魏氏在这里占山据水有三百顷大庄园,这大片田地重归鉴湖显然是不现实的,魏氏家主魏思恩再怎么四大皆空也不可能退田还湖,这是家族利益所在,不以他个人意志为转移,陈操之也没打算恢复往日方圆四百里的鉴湖,他要争取的是停止继续围湖造田一
陈操之与谢道韫来到魏氏庄园时,魏思恩正在兰溪畔的竹林精舍听一老僧讲解《放光般若经》,管事来报,土断使陈操之与祝英台求见。
魏思恩年过六旬,白眉覆眼,齿落颊陷,淡淡道:“让魏博接待便是”
魏博是魏思恩之子,曾任新安郡承,因体弱多病,回乡休养,这两年身体健旺了一些,家族产业及一应事务俱由魏博管理,所以魏思恩让魏博接待陈操之也不算失礼一”
管事止步回身,望向老僧,那老僧对魏思恩道:“魏檀越,陈操之是江左年轻一辈英才猜出的俊彦,精通儒玄、旁涉佛典,老柚三年前与其一夕谈,恍若醒瑚灌顶,大有所悟,这样的宿慧俊才,正如宝山在前,岂可不见!”
魏思恩见老僧如此推崇陈操之,颇感惊讶,听那管事又道:“禀家主,那陈左监持有林法师的书信,要面呈家主。”
林法师便是支遁支道林,与魏思恩私交甚笃,魏思恩斜了那管事一眼,愠道:“为何不早说!有请”
管事躬身退下后,老僧道:“老衲与魏檀越一起去见陈操之吧,三年多不见,不知此子更有何妙悟?”
魏思恩与老僧到大厅网坐定,就见管事领着陈操之、祝英台二人来了,陈操之一见那清瘴老僧,惊喜道:“大师也在此间!小子有权,”长揖到地。
这老僧便是栖光寺长老支恐度,年近八十,筋骨犹健,“呵呵”笑道:“陈檀越风采愈见清标,老衲心喜。”
陈操之、谢道韫又分别向魏思恩见礼,陈操之俊逸不凡,男装谢道韫亦有林下萧散风致,这样的人物任谁见了都会觉得眼明心畅。
魏思恩还礼,宾主入座,侍者献茶,陈操之将支道林写给魏思恩的书信呈上,魏思恩即于座上展看,支道林在信中对陈操之褒扬备至,认为陈操之是前辈高僧转世,历红尘而弘法,不然何以能梦传《金月般若波罗蜜经》!此经乃佛法东传以来最精妙的佛典,般若性空、六家七宗之说在《金网经》面前皆不值一哂,弘扬此经有大功德,感应悟道,皆在此经
支道林虽走出家人,却是名士风范,孤高清傲,甚少推许人,今如此盛赞陈操之,魏思恩之惊诧可想而知,将支道林的信给老僧支恐度阅览,支惩度阅罢,长眉掀动,合什道:“陈檀越,老衲拜求《金网般若波罗蜜经》一观。”
陈操之便让随从捧上一个檀香木匣,匣里便是他手抄的《金网般若波罗蜜经》一卷,这是陈操之从建康来会稽的路上抄录的,准备送给魏思恩。
老僧支恐度便一页页细览这大乘佛教最重要的经典,不时趺坐沉思,《金网般若波罗蜜经》五千文,支悠度竟用了半个时辰方看完,掩卷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陈檀越传此佛典,功德无量。”
魏思恩接过《金网般若波罗蜜经》一看,钟猜《宣示表》体小小楷,笔法神韵兼备,看着赏心悦目,便从头至尾默诵一过。魏思恩佛学修养自然不及支恐度,但也领悟颇多,更请陈操之细细说法。
陈操之便根据自己前生今世对这部佛典的理解,杂以《坛经》的机锋,间论乐广的“贵无论”和河东裴氏的“崇有论”打通儒、释、道三家壁障,旁征博引,妙语连珠,魏思恩听得白眉轩动,敬佩至极,这陈操之见面更胜闻名,老僧支惩度听得不住念佛,欢喜赞叹,恳请陈操之赴栖光寺登坛说法一
陈操之道:“佛教圣言,依法受持金网般若,功德最大,必得延年大师,小子还有官差在身,我对此经的理解仅限于此,今日言尽矣。
支恐度听陈操之这么说,当即醒悟,支恐度也听闻陈操之来会稽复核土断之事,现在陈操之来拜访魏思恩当然不仅仅是来谈论佛法的,便道:“那么老僧告退。”
支恐度:,六清舍后小魏思恩命人将《金倒经》收好。神情也变得一品…清明,信佛那是精神上的追求,而土断则是世俗利益,他不能因为陈操之送他《金网经》就拱手将魏氏庄园的隐户送上,散尽家财、披入山,那不是魏思恩所追求的,但有过方才的长谈,魏思恩对陈操之的观感已经完全改变,本来他接6始密信后对陈操之是相当抵触的,没打算要见陈操之,还命长子魏博对陈操之复核土断敷衍可也
陈操之不再谈空说有,诚恳地说了土断之卓,请魏内史支持。
魏思恩有点抹不过面子,正想把这事推到儿子魏博那里去,让魏博来应付陈操之小却听陈操之道:“魏檀越奉持佛法,布施礼敬,建塔立寺,有大功德小魏氏一宗必福诈绵远,今庚戌土断,取消白籍,平衡南北利益,亦是有益于国家的大事,佛家修行,有世间法,诵经礼佛固然是修行,顺从国家朝廷大计,积德行善亦是修行,还请魏内史三思。小。
魏思恩道:“陈公子。我魏氏已交出三百隐户,就连6氏这样的大族也只是交了三百隐户啊
陈操之道:“魏内史莫要只看别人如何做,此等大事要自己决断。小。
直默不作声的谢道韫这时用洛阳正音说道:“魏内史还记得先朝虞翻之事乎?虞翻不容于孙权,虞氏几灭。”
魏思恩默然,这个祝英台提起余已虞氏的先祖虞翻之事,隐含威慑,魏思恩虽然心里不悦,但也知道祝英台此言不是没有道理,孙权执政之初,对会稽四姓颇加恩抚,其后孙吴政权稳固强大后,就对会稽四姓加以打压小与虞翻一同被贬的就有他魏氏先祖魏滕,虞氏后来还重获孙权的重用,而魏氏受的打击则更沉重,从孙吴至西晋,魏氏基本退出了政权中枢小永嘉南渡后,魏氏有所振作,但在会稽四姓中地位依然是最末,因为虞氏、孔氏、贺氏都出过一品高官,而魏氏没有,如今东晋皇室在江东立足已稳,桓温势大,席卷荆襄,已不象王导执政时那般倚重三吴士族,王导为庇护虞喜而惩治山遐之事不可能再重演了,魏氏作为会稽四姓中势力最弱的一方,没有6氏、虞氏那样的根基,不审时度势则易遭不测之祸一
魏思恩道:“两位就在蔽庄用午餐,待老夫与族人商议再定。”
午餐后,魏思恩命管事领着陈操之、谢道韫去兰溪畔观览风景,谢道韫道:“子重,魏氏族人要商议一阵了,我二人去兰亭一游如何?小。
小溪清澈小水澄如镜,在竹影树荫下缓缓流淌,陈操之、谢道韫二人沿溪而行,至兰渚山下,舍溪登山,冉盛带着两名军士落后十丈跟着。
兰亭在兰渚山高处,极高尽眺,山水之美如在眼前。
阳光彻照,茂林修竹摇曳生姿,山风徐来,谢道韫张开双臂,大袖翩跹,身子转了一个圈,喜不自胜道:“直欲临风飘举局促闺中,焉能得此?”
陈操之微笑着望着谢道韫,这身材高挑的才女展袖起舞的样子真是动人
谢道韫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敛袖道:“今日方悔与子重同来,我简直就是泥塑木雕了。小。
陈操之一笑,说道:“我废话万句,说得口话燥,不如英台兄犀利一言。
谢道韫道:“这是你我二人水火既济、软硬兼施的结果,没有你先前的洋洋万言,博得魏内史的赏识,我的逆耳之言魏内史根本就听不进去。”
陈操之道:“尝读《战国策》,先秦纵横家凭口舌之利可以扭转一国的国策,我深慕其雄辩和机智,今日我二人亦效苏秦、张仪游说会稽诸族,方知其难英台认为魏氏会如何决断?”
谢道韫道:“魏内史意有所动,但我料魏氏不会即刻答允再交出隐户,因为魏氏也怕得罪6氏、虞氏、贺氏,我想魏内史会给我二人这样一个承诺小若我二人能说服虞氏交出隐户,那他魏氏也会从命。小。
陈操之道:“能得这样的承诺就算不虚此行,不能指望我二人一番话就让魏氏交出隐户,世间没有这么容易的事。”
二人游罢兰亭回到魏氏庄园,魏思恩的答复果如谢道韫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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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洞见 二十八、骚乱
7ooo79436卷四洞见二十八、骚乱
惊操!、谢道韫辞别魏思恩、支憨度出了魏氏庄园。谢必…川陈操之道:“我居东山时,支恐度大师见过我多次,所幸子重今日宣讲佛典,支公欢喜赞叹,未曾留意我。”
陈操之笑道:“英台兄放心,支恐度大师即使有些疑虑。也只会放在心里,不会对外人说的。
谢道韫一笑,说道:“支公请子重登坛说法。想想真是稀奇,古来有俗众为僧众说法的吗?”
陈操之笑道:“或许支公意请我主持栖光寺。”
谢道韫斜睨陈操之,含笑道:“子重出家,如6氏女郎何!”谢道韫这是把别人说她三叔父谢安的“安石不出,如天下苍生何”改动了一下。
陈操之岔开话题道:“现在是未时末,我们再去拜访谢沈谢行思先生吧。”
行人由郡署差役领路。向十里外的会稽谢氏庄园行去。
谢道韫掀开车帘与陈操之说话:“行思公自著作郎致仕后,常赴东山与我三叔父谈经论史,行思公似在编幕一部后汉史书。”
陈操之记得列入二十四史的那部《后汉书》是南朝范晔所著。古来私家修史者不乏其人,看来谢沈就是这么一位,说道:“读史可以使人明智。更何况写史书的,嗯,英台兄记得会稽谢氏交出了多少隐?”
谢道韫道:“二百八十户。会稽谢兵仅次于虞魏孔贺四大家族,二百八十户也是少的。”
陈操之道:“到行思公府上。就请英台兄一展舌辩,让我歇一
谢道韫笑道:“我是副使。何敢倍越,还是子重主辩,我助。
陈操之听谢道韫这么说。不由得想起那次在乌衣巷谢府为谢道韫助谈与范宁辩难之事,配合真是默契,这些间真有越爱情的男女友情吗?那夜谢玄质问他,说其姊是古来第一痴情人,陈操之颇受震动,但他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明确表示他绝不负6葳蕤,其后陈操之奉命征召谢道韫入西府,途中谢道韫还为陈操之娶6葳蕤出谋划策,这让陈操之捉摸不透谢道韫的心思,只能说谢道韫是高迈脱俗的奇女子,而他陈操之,只应尊重谢道韫的选择,珍惜这份难得的友情
“子重。想些什么?”
谢道韫见陈操之骑在马上出神,便出言相问。
陈操之道:“能与英子兄为友,何其幸也。”
谢道韫微微一笑:“我亦如是。”
陈操之与谢道韫不知道的是,他二人到达会稽谢氏庄园时,贺铸也到了魏氏庄园见魏博,自然是来探魏氏的口风,魏博只说陈操之与其父魏思恩还有栖光寺主持支憨度谈论佛典,并未隐及土断之事一
贺铸有些疑心,说道:“魏世伯,葳戌土断严重损及我江东士族的利益,我会稽大族只有同仇敌忾才能保护祖宗基业不遭侵录,魏世伯切不可为陈操之游词所惑,只要我们互通声气、冷对土断,那陈操之又能有何策复核土断?。
魏博道:“贤侄所言极是,我魏氏并未答应陈操之间交出隐户,我会稽四姓自然要同进退的。”
贺铸见魏博如此说,也不便多问,得知陈操之又去拜访谢沈,心道:“看来我还得去拜访一下谢行思。”
贺铸在魏氏庄园用罢晚餐,向魏博告辞前往谢沈墅舍,魏博道:“贤侄明日再去见谢行思不迟。现在去,很可能与陈、祝二人路上相逢,岂不是尴尬?”
贺铸冷笑道:“陈操之何人哉,有什么好避忌的!”
将至谢氏墅舍。暮色中,果然见陈操之一行十余人里面而来,贺铸坐在牛车里,特意停车招呼道:“陈兄、祝兄,奔波一日。有何收获?”
陈操之在马背上浅浅一揖。说道:“原来是贺兄,明日我二人还要去贵府拜访。”
贺铸“哦”了一声,冷冷道:“明日我另有要事,就不能相陪两位了。”牛车交错而过。
贺铸来到谢氏墅舍见到谢沈。还未及说到土断,谢沈就对他盛赞陈操之、祝英台二人乃后辈英才。才识出众,会稽世家子弟不能比也。
贺铸很是不耐,说道:“退思公,陈操之来会稽是复核土断的,这有损我会稽士族利益,这种人才学愈高,为害愈烈。”
谢沈连连摇头:“非汝所知,非汝所知,自来宗族对抗朝廷的难有善终。谢安石与我的信中亦有此说,方才与陈、祝二人一席谈,论及本朝为政的得失,深感土断之必要,我已答应陈操之,会稽谢氏再交出三
贺铸又急又怒,张其结口,示知该说什么好,恨恨而盘。深夜赶回6俶处说起此事世戊司谢流老悖昏庸。
6俶道:“道方莫要焦躁,谢氏一族影响甚微,并不能左右本次土断,谢氏自损利益适足以为郡人笑耳陈操之明日不是要去你贺氏庄园拜访吗?可以指使一些隐户、佃农围堵之,弄得陈、祝二人狼狈不堪就好,先莫闹大,看陈操之如何应对
次日上午,陈操之、谢道韫先去见戴内史。说及占湖造田之危害,请戴内史严禁会稽士庶围湖造田,今冬久旱不雨,鉴湖水位定然大降,围湖造田之风只怕会越演越烈,若不早禁,遗害无穷。
戴述道:“围湖造田以贺氏为最,阻挠土断的也以贺氏为最,贺氏家族虽不如贺司空在世时显赫,但依然是会稽第一等豪族,等闲难以撼动,禁围湖造田令我可以下,但最好是由州署下令,执行则更有。
戴述当即命佐吏写了文书,快马送呈扬州内史王幼,十日内可得回。
陈操之也给会稽王和郗分别写了一信,请求把会稽郡这次土断搜检出的隐户全都用于今冬明春的水利修建,这两封书信由郡署派快马送往建康。
这日陈操之与谢道韫二人去拜访了孔汪的叔父孔怀。孔氏家族原本对陈操之甚是不满。孔汪不能与6纳之女联姻,就是陈操之的缘故,但随后孔汪与陈操之订交。在写给叔父孔怀的书信中对陈操之极为赞赏,孔汪是被誉为能振起家风的孔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好学有志行,孔怀信任侄儿的眼光,并且在这次淡戌土断中听从孔汪的意见,在会稽四族中交出的隐户最多一
会稽孔氏乃儒学世家,晋室南渡后放达务虚的玄学流行,不通玄难以晋高位,孔氏为适应形势,开始玄、儒兼修,孔氏一门代有高官,这全是善于政治抉择的缘故。本次土断是桓温起的,与之对抗后果堪虞,对于三吴士族。桓温当然不能一概打压,必然扶植几家、打压几家,孔氏当然不愿成为桓温打压的对象,交出了七百隐户虽然损失不小,但完全可以从仕途中得到弥补
孔怀见到陈操之。果然绝佳人物,晤谈之下,深感侄子孔汪言下无虚,陈操之真奇士也。陈操之对孔怀亦是推心置腹,将昨日拜访魏氏、谢氏的经过一一说了。
孔怀微笑道:“会稽五姓,已有三姓支持土断,尚有虞氏和贺氏,这二姓是会稽田产奴仆最多的家族,更是会稽士庶观望的标杆,两位复核土断,若不能从这二姓庄园里搜检出隐户,那就算不得成功。”
陈操之间:“依孔伯父所见,虞氏、贺氏能说服否?”
孔怀道:“临海太守贺隙,与6始交好,贺隐之子姿铸,与操之贤侄交恶,我想贺氏恐非言词所能动。”
陈操之点头道:“多谢孔伯父指点。”
因在孔怀长谈。这日陈操之、谢道韫二人已无暇去造访山阴县南侯山的贺氏庄园,陈操之是打算明日去,虽然不能说服,但一般礼节总要做到,会稽大族都要拜访到的,谢道韫却认为根本不必去拜访贺氏一
傍晚时戴述派人请陈操之、谢道韫二人赴宴,戴述说道:“今日北城外聚集了数百名流民佃户,不知为何又散了!”
陈操之墨眉拧起。说道:“还请戴使君立即布置防备。我料明日会有更多民众聚集闹事,到时请戴使君与我二人一道前往安抚
戴述惧然道:“本郡已有多起民众闹事,这要是酿成民变可就难以收拾了即传命召集郡吏议事。
陈操之道:“由在下出面召集山阴县令及本郡诸曹佐前来商议对策吧。”
戴述立即就明白了陈操之的用意,果然,山阴县令及诸曹佐皆6续前来,独郡承6俶推辞不来。
众人一直商议至三更天,就在郡驿歇息,次日一早,郡、县两级的功曹、法曹、廷橡、贼捕橡紧急待命,冉盛带来的二十名精锐军士也是随时听命
果然,辰时初刻,6续有近千名隐户、雇农、佃户、流民聚集在郡衙癣亭前,呐喊着要让土断使陈操之、祝英台滚出会稽郡,人情汹汹,混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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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杀鸡骇猴
9436二十九、杀鸡骇猴
…凹卜名丰持扁担小锄头小铁耙的隐户小雇农、佃户、流在会稽郡衙前,拥挤着、呐喊着……
会稽郡、山阴县的马、步弓手两百余人结队拦截,不让骚乱的民众冲击郡衙,冉盛和手下二十名军士遵陈操之之命仔细观察那些聚集闹事的民众,看谁闹得凶,每人盯住两个起哄闹事者一
戴述小陈操之、谢道韫、以及郡县官吏走出庞厅大门,那些差役、弓手向两边让出一个缺口,陈操之朝戴述一点头。踏前两步。高声道:”
骚乱的民众见郡衙中有人出来,一个纱冠绢儒、颀长俊逸的青年官员当众喊话,便静了静,有人不喜欢这静,便大喊道:“这个就是陈”
这一喊。很多人便跟着喊,似乎陈操之是蝗神。所到之处。禾稼无收,更有人将萝卜缨、菜根、鸡子丢掷过来,虽然不敢直接掷到陈操之等官吏身上。但地上一片狼藉,场面很难看一
会稽内史戴述上前安抚,那些民众闹哄哄的并不听戴述说些什么,只是乱喊乱叫,有的喊着取消土断,把先前注籍的那些隐户重新销籍。各归士族庄园;有的喊着让土断使滚出会稽,陈操之乱政扰民
陈操之扭头看到职吏张伦,招手让他过来。说道:“张伦,这两日你将集戌土断制令对民众宣传得不错。这些人都聚到郡衙来了。”
张伦有些慌乱道:“卑职已多方宣扬土断制令。奈何民众群情激愤,今日之乱实非卓职之过。”
冉盛过来问:“阿兄,可以动手了吗?”
陈操之看着纷纷扰扰的人群。问:“看准了?”
冉盛道:“有那么几十人在煽风点火、怂恿起哄。”
陈操之一点头,丹盛便暴喝一声:“打!”率先冲进人群,一手一个将两个喊叫得最起劲的农户揪了出来,丢到地上小便有两名军士过来麻利地将这两个农户绑了起来,还每人劈头给了一棍子,登时打得懵了。
冉盛精挑细选的这二十名军士都是雄健有力之辈,手执橡木短棍。冲进闹事人群,对着那些叫嚣得最起劲的家伙先是两棍劈下。打得半死。拖到癣亭前,扔在地上,片刻功夫揪出二十余人
那些乌合的民众见这些军士出手果决狠辣都惊慌起来,就想四散逃跑,却被郡县的马步弓手拦住,冉盛大喝道:“一个都不许跑,都过来听上官刮话。”
冉盛身如铁塔、声若洪钟,那些民众惊惧不已,惶惶然重新聚集到郡衙前,除了那些被棍棒打伤的呼痛呻吟外。其余人都是噤若寒蝉,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受谣言盅惑。怕因土断而背井离乡,所以被怂恿看来闹事,没想到郡官如此雷厉风行,把为者揪出痛殴,其他人都吓到了。
戴内史在郡上官声颇佳,这时出面向在场民众解释了庚戌制令,被检出的隐户不会被解往难北作兵户,依旧留在本郡本县,与以前的有所不同的是。以前隐户为大族宗主服役、缴纳租税。从今以后。注了官籍的民户要按律每年为官府服役三十日,并依法纳丁税,也就是说士族庄园要继续雇佣他们就必须多纳赋税,不得免继役,若士族庄园不再雇佣他们,官府可分给课田,第一年租税减半
对于那些习惯托庇于士族庄园里的无籍流民。自然觉得士族庄园里的更安稳,但现在戴使君这么说,他们知道再想做无籍隐户很难了,好在不用作兵户,可以留在原乡,如此,处境还不算太坏。
陈操之间:“各位都不知道这些土断制令吗?”
那些民户纷纷摇头说不知,有的说听过一些。却被谣言淹没。
陈操之眼望职吏张伦,这下子可以杀鸡骇猴、敲山震虎了。冷冷道:“职吏张伦,疏于职守。拿下。收付廷橡。
冉盛手下的军士便上前将张伦按住绑了起来,张伦大叫冤屈,陈操之道:“待土断复核结束后,再严加审讯。”
郡承6俶这时匆匆赶到,见绑了张伦,怒道:”陈操之,你有何权力处置我的属吏!”
陈操之道:“我有尚书台、司徒府诏令,对执行土断不力、阻挠土断者有权拘捕解送廷尉审查,6郡昼在职非止一日,难道不知道此事?”
6俶语塞。陈操之的确有这个权力,他只是没想到陈操之敢使用这个权力,而且针对的是他6俶的心腹属吏,这等于是当众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啊,可是他能怎么办。召集6氏部曲把张伦抢回来。那样六二三闹大了,6俶也赤法预料那样做今给6氏带来怎样…:
被五花大绑的张伦哀声道:“6郡承救救卑职啊。”
6俶压低声音道:11陈操之,释放张伦。我协助你复核土断。小,
陈操之淡淡道:“协助我复核土断是你应尽之责不再理睬6俶,朗声对那些心绪稍安的民众重申土断政策。表示继役赋税皆有定制。不会有苛捐杂税扰民,请众人放心
聚集在郡衙前的民众6续散去。陈操之这次处置民众闹事的手段让会稽郡的官吏甚是叹服。虽然有很多人不满,毕竟土断是损及绝大多数士庶大族眼前利益的。但陈操之仓促之间干净利落地消件了一场民变,实在让人惊讶,陈操之以玄学知名,这些谈虚弄玄的名士往往不通世务,他们身居清贵要职,具体事务却都是属吏去干,不做事的是清官。做事的是浊吏,可没想到陈操之弱冠之年却具这般才干!
陈操之命山阴县狱门亭长将张伦及二十二名为闹事的民户监集起来,一一查明这些民户的姓名,现在或原在的宗主是谁?
6俶急召贺铸商议,埋怨贺铸布置不周,贺铸也没料到陈操之能这样干净利落地处置此事,恼怒道:“陈操之这是下马威啊,是冲着我贺氏、6氏来的!”
6俶恨恨道:“可恨戴述相助陈操之,我方才请他下令释放张伦,戴述不允,只说会代我向陈操之说情嘿嘿,我6氏到了要向陈操之求情的地步了吗!”
贺铸道:“子善兄。陈操之有戴述相助。孔怀、谢沈又明言支持土断,会稽士族不能齐心协力,这样下去很不妙。我们应立即写信给身居要职的宗族长辈,联名弹劾陈操之。
6俶道:11当年虞氏族人状告山遐,理由是山遐辄造县舍,今欲陷陈操之,当以何名?”
贺铸想了想,说道:“陈操之沽名钓誉,自谓人品高洁。又有纯孝之名,而且为官不久,无从寻其隙。我欲即日遣心腹家人数名赴钱唐打探陈氏宗族可有何过失,钱唐陈氏这两年田产急剧扩张,据传钱唐很多自耕农都把田地廉价卖给陈氏,而甘为陈氏佃户,我想这其中巧取豪夺之事应是难免,揪住一件,便可控告陈操之以土断之名为家族谋私利、侵夺他人田产。我三吴大族造成声势,不容会稽王不严惩陈操之
6俶点头道:“小此计甚妙,只可惜钱唐县令冯梦熊与陈氏交好。不能为我所用,不然的话。此事更易施行
贺铸道:1“钱唐县又不只是冯梦熊一个官吏,陈操之斗垮了褚氏,暗地里为褚氏抱不平的官吏定然会有,我会派得力的人手前去的。
6俶道:“除张伦外,陈操之今日拘捕了二十余人,那些人都是贺氏庄园的吗?”
贺铸道:“我已问过庄园管事,被拘者约一半是我贺氏庄园的庄户,另有些人是其他家族被拨检出的隐户,担心成了兵户。是以比较心切子善兄应关照山阴廷橡、狱门亭长,勿严刑逼供。以免说出是我6氏、贺氏背后主使的。”
6俶点头道:“我已和廷橡、狱门亭长说过。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以陈操之的狡诈,他定然知道此事是有人主使的。道方以为陈操之会采取何种对策?”
贺铸冷笑道:“就算是知道那些庄客是我贺氏的又如何?不信陈操之能带着人去拨我贺氏庄园。小。
6俶一笑,陈操之带人拨检贺氏庄园显然是不可能的。忽想起一事,说道:“道方,郡上不具将下令严禁围湖造田,你可知此事?”
贺铸一听,勃然大怒:“这定是陈操之的计策,此人果然是我三吴士族之敌。土断也是因为他向桓温献策才推行的,令尊大6尚书说得不错,桓温不仅要削我三吴士族的人力,亦要侵录我南人的田产,土断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将是限制我三吴士族的庄园规模,陈操之为攀附桓温获取高位,不遗余力地为桓温出谋划策,桓温我们尚无力对抗,但区区陈操之还对付不了吗!”
6俶道:“事不宜迟,道方回庄园安排人手赴钱唐吧,定要让陈操之身败名裂。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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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寒雨温情
7ooo29436三十、寒雨温情
十月初以来,从建康系今稽一直无雨。冬嘉幼苗大多嘎甲,在辽1阴民众骚乱这一日,十月二十二日傍晚,天淅淅沥沥下起了冷雨,气温一下子寒冷了许多。
这天夜里,陈操之与谢道韫在郡驿夜谈,照例是陈操之到谢道韫的住处小婵被柳絮、因风二婢留住在外间说话,内室只有陈操之与谢道韫独处,这样谢道韫可以不用变声说话一
未敷粉的谢道韫面容洁净。细长的眉毛纹丝不乱,细长的眼眸偶一顾盼1黑白分明,说话时梨涡浅现,言语机智,气质优雅动人。
“子重,为何不审讯职吏张伦和那二十多个闹事民众?是觉得即便审出幕后主使是6氏、贺氏。以你我之力暂时也无法对付他们是
“是,我在等郗嘉宾的消息。郗嘉宾也知道吴郡、会稽是最难推行土断的,对抗激化不可取,但和风细雨耸定也收不到成效,郗嘉宾秉桓公之命将会严惩某高位看来立威,如此,士庶震慑,土断就会易行得多。”
谢道韫“哦”的一声,说道:“此事我却不知,子重是桓公心腹,我不是,幼度也不是。”
陈操之随口笑道:“你是我毛心腹”话说出口,觉得颇有不妥,双手合什,意示致歉。
谢道韫面皮羞热,横了陈操之一眼道:“待子重做了黑头公才可以这么说。
陈操之道:“是我失言,英台兄不要揪住不放取笑嘛。”
谢道韫笑了笑,问:“桓公要拿谁来立威?6氏?这很难吧。”
陈操之道:“大约是以司马宗室来立威,尚不知哪个王要倒霎
谢道韫失笑:“果然没有比皇家宗室更适合立威的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自来就是虚言,未想能施行于今日。”又叹道:“晋室衰微,莫此为甚。”因想起三叔父的叮嘱,三叔父不希望陈操之助桓温篡位1保持目前皇室、执政门阀、世家大族三足鼎立是最好的局面,谢道韫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她与陈操之接触日久。感觉陈操之并非一意攀附桓温,陈操之有高贵的操守和宽广的胸怀、有未卜先知的洞见和悲天悯人的深情,她知道陈操之不需要她提醒什么,这男子心如明镜
陈操之道:“此次土断若有成效小可缓解朝廷人力财力的困。
谢道韫道:“今日民众骚乱暂时平息,6俶辈不会善罢甘纣的。只怕会有针对子重的阴谋。”
陈操之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很想知道他们以何罪名构陷我?”
谢道韫道:“行远而正者。吉;机浅而诈者,凶,但子重也不能坐
陈操之间:“英台兄有何良策?”
谢道韫道:“得道多助,子重莫要忘了会稽也是有郡国学的,国学博士便是虞氏家族的人。”
陈操之墨眉一扬,神采飞动,喜道:“英台兄是说我们可以借郡国学向学子们宣扬内圣外王之道。这些年轻学子不象其家族长辈那般只顾宗族利益,更易说服他们支持土断是不是?”
举一反三、一点就透,和这样的人交谈真是舒畅,谢道韫含笑道:“是也,子重有张仪、苏秦之辩,范武子更称你为海内新儒宗,明珠岂能暗投,正宜施展才华
陈操之笑道:“论舌辩,我不如英台兄,明日我为英台兄助谈,迎辩会稽才俊。”
谢道韫一笑:“岂敢,子重为正我为副。小,
陈操之道:“英台兄一向不肯居于人后,对我倒是谦让。”
谢道韫道:“已入仕途,非复少年意气。”
陈操之目视谢道韫,谢道韫凝眸相对,二人对视片刻,然后几乎不约而同地错开目光,温情如春草般滋长
冷雨敲窗,寒风低啸,二人不说话时,室内就显得极静,隐隐听得帘外小婵与柳絮、因风在低语。
陈操之见谢道韫那未曾敷粉的面颊慢慢泛起浅浅绯红,便起身道:“英台兄早点歇息吧,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了。”
陈操之回到他的房间,小婵跟进来问:小郎君还要写字吗?”陈操之每夜入睡前总要抄一段书或写些什么,数年如一日。
陈操之道:“嗯,今天有点倦。只写两刻时吧。”
小婵取砚注水,陈操之自己磨墨,正欲提笔书写时,听得邻舍“凉谅”琴声穿风渡雨而来,是曲子《良宵引》,角羽俱起,宫征相应,清越动听
琴声止歇,陈操之从书筐中寻出6葳蕤给旧…忘。那《华山碑》隶书挚力精到,陈操!将那封信细细临棋豆
小婵在一边看着陈操之临摹,心道:小郎君想6小娘子了!幼微娘子应该到了华亭了吧,卜郎君什么时候能迎娶6小娘子呢?听说小、郎君今日与6小娘子的从兄6俶又起了冲突小郎君与6小娘子真是难啊。”
地方官学始于汉景帝末年,其后汉平帝颁布地方官学学制,设在郡国的官学称为“学”。设在县上的称为“校”还有更下一级的痒和序,魏晋承汉制,于各郡县皆设官学,招收子弟入学,当然。这其中绝大部分是士庶大族子弟,会稽郡官学因当年会稽内史王羲之的大力支持,在卧龙山越王台下建学舍数十间,规模比吴郡的徐氏草堂大得多,有学子近百人,郡学博士虞约是原散骑常侍领著作郎虞预的从弟,虞预便是谢安要求陈操之到会稽后必须拜访的人。
卧龙山林木葱郁。当年勾践曾驻兵于此,山上还有文种墓,四尺宽的山径斜斜通向半山的会稽学堂。
昨夜久旱逢雨。但雨并不大,雨水全部渗入干燥的土地,表面只见淡淡湿痕,山路并不会泥泞难行。
辰时初,陈操之、谢道韫由郡五安橡陪同来到卧龙山,缘山径而上,隐隐听得书声琅琅飘下一
“八非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艾在其中矣;网柔相推,变在其中
陈操之侧头看着谢道韫,微笑道:“仿佛吴郡狮子山下光景,当时不觉得,现在方知求学时光最是珍拜
谢道韫只点了一下头,未答话,心道:“很多次在梦里重回徐氏草堂,与子重辩难、围棋,在桃林外徘徊会稽学堂在卧龙山半山腰梯次而建,全木架构。宽敞简洁,分有学儒、学玄两大分部。贫学儒、贵学玄。
郡学博士虞约年过五十,须斑白,端正严肃,平日不闻窗外事,只务教学,见两位土断使由郡五官橡陪同来到学堂,不知何事?
陈操之施礼道:“钱唐陈操之,久闻虞博士乃易学大家,特来请
谢道韫亦见了礼。
陈操之儒玄双修,名动江左,虞约也曾闻名,未想到陈操之便是土断使,颇感惊讶,听说陈操之要向他请教易学,虞约这人比较迂腐,便道:“陈公子要请教哪一部分?是系词还是说卦?”
虞约身边有个长身玉面的青年男子冷笑道:“九叔,陈左监是要与九叔辩难啊。”
虞约“哦”的一声,笑道:“原来如此,欢迎欢迎。”
陈操之不知这青年男子是谁,虞约未介绍,那青年男子也不上前相见,正眼也不瞧陈操之和谢道韫,神态极为倨傲,比当年初到徐氏草堂的谢道韫、谢玄姊弟还冷傲三分。
学堂里的那些会稽士庶学子对陈操之耳熟能详,这几日议论的都是陈操之,对这个复核土断的陈操之印象不佳,这时听说陈操之要与虞博士辩难,这才想起陈操之是曾经以玄辩把庆希气得吐血、在司徒府通过了八州大中正考核的,陈操之是与谢玄、王献之齐名的年轻一辈的俊才,他们先前只记的陈操之是土断使,是来侵害他们会稽人利益的
虞约见庭下聚集了很多学子,知道这些学子想旁听辩难,便对陈操之道:“陈公子。何妨去讲学大厅相与论易,也让诸学子便于学习。”
会稽郡学堂的讲学大厅极为宽敞,八根巨型木柱支撑。穹顶跨度大,可容百余人,陈操之、谢道韫和郡博士虞约坐于讲台上,那个冷傲的虞氏子弟跪坐在虞约身侧,约七十余名学子济济一堂,与徐氏草堂一样,这些学子同样分为士庶两派,泾渭分明,绝不混杂。
却听虞约说道:“陈公子、祝公子,老夫年老迟钝,辩难恐不利索,由舍侄与两位论易辩难吧。”
陈操之拱手问:“还未请教虞公子之名?”
那冷傲青年还了一揖,答道:“余姚虞啸父。”
陈操之与谢道韫对视一眼,陈操之心道:“原来此人便是虞啸父,安石公要我见的二虞之一,虞啸父与孔汪齐名,是会稽大族年轻子弟中的翘楚,恃才高傲,嗯,今日我与英台兄便要折服这个虞啸父。”便道:“虞公子。请抱歉,更新晚了一些,明具会尽量早点更新。
卷四洞见 三十一、才识的魅力
7oo39436卷四洞见三十一、才识的魅力
“余姚虞氏自东汉末年开始兴起。历数百年不衰,不仅三心,有其人,而且余姚虞氏在经学、历算诸学术上都有极高成就,东吴孙权的重臣虞翻便是易学大家,其九卷《易注》集前代易学研究之大成,其余《老子》、《论语》、《国语》皆为时人所重,虞翻更通晓兵书,文武双全
余姚虞氏在学术上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便是扳到了山遐的虞喜,虞喜博学好古,朝廷多次征召,皆不就,钻研学问之外,唯喜招纳隐户、聚敛家财,曾被山遐下令缉捕,虞喜除了经学著作《毛诗释》、《孝经注》,以及天文学上著名的《安天论》,虞喜把周天与周岁区别了开来,名之曰“岁差。
虞啸父家学渊源,自幼颖悟非凡,精研儒家经典之外,对玄学亦广为涉猎,年甫及冠,声名大振,与孔汪号称会稽双俊,去年东海王征其为王友,辞不就,高傲不群,闻知孔汪娶6氏女不成,却与情敌陈操之订交,且盛赞陈操之。虞啸父便心怀不忿,早想见识见识陈操之,在儒玄上折服陈操之。为会稽世家子弟争颜面,这次陈操之来会稽复核土断,虞啸父得知消息便从余姚赶来!郡学博士虞约是他远房叔父,虞啸父便在虞约处驻留,准备请郡承6俶安排,让他与陈操之辩难一场,未想陈操之今日便来到卧龙山郡学,明言要与其叔父虞约辩难,陈操之这是欺会稽无人啊,虞啸父心里冷笑道:“今日定要辩得陈操之哑口无言,陈操之来此自然是想借辩难来赢得会稽学子的礼敬,为其复核土断制造声势,我九叔年老,才思难免滞涩,辩不过陈操之是很有可能的,但陈操之没有想到我虞啸父会在这里,这下子他失算了。看我如何让他如意算盘落空陈操之辩难失利,声望大跌,他在会稽土断自然也就难以推行下去,我也算是为会稽除了一害。”
虞啸父挺腰跪坐。目视陈操之,徐徐道:“请陈左监出题。”
陈操之看了一眼身边的谢道韫,心道:“我与英台兄联手,即便王弼、何晏复生,又有何惧”。
谢道韫报以微笑。她明白陈操之的心思,她也有这种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的感觉,又想。这岂非珠联璧合?
陈操之朗声道:“在下与这位祝榭祝英台兄曾一道求学于吴郡徐博士,今日我二人要与在座会稽青年才俊一道切磋经史疑难,不仅虞兄,诸位皆可向我二人问难一先请长者出题。罢。朝白萧然的虞博士一躬身,优雅从容。
陈操之此言一出。讲学大厅顿时“嗡嗡”声一片,在座的会稽士庶子弟敬佩者有之、含怒者有之、惊诧者有之、不屑者有之,
虞啸父连连冷笑。心道:“陈操之果然狂妄,与这个祝英台两个,人要舌战我会稽学子。他二人出于吴郡徐藻博士门下,徐藻是北人小这等同于北人与我南人学识的较量啊。”
会稽郡学博士虞约道:“好,老夫先出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令人务为玄虚,礼教废弛,更有非汤武而薄周孔之辈。夫子岂知后世有今日哉!两位对此有可高论?。
虞约与其从兄虞预一样憎厌玄虚,对今世礼崩乐坏深为痛心,故有此问。
陈操之示意谢道韫先答,谢道韫便用她那独特的洛阳正音说道:“离形去知,冥灭是非,不为物役,任运自然,此庄子逍遥游也,正始玄风亦是感生之困境以求自脱耳,至于沉溺于酒色、放浪于形骸,**、驴鸣、夜饮、服散。此流弊也,岂玄学之罪哉
谢道韫对正始玄学是持肯定态度的,弃不因虞约帐厌玄学而曲意奉迎,她叔父谢安可是叮嘱过她与陈操之不可在虞预面前谈玄,然而一旦辩起来,谢道韫就不顾及那么多了,畅所欲言。
陈操之见虞约不以为然的样子,便接口道:“小三纲五常,礼之大体,三代相继,皆因之而不能变,其所损益,不过文章制度小过不及之间,而其已然之迹。今皆可见1则自今以往,或有继周而王者,虽百世之远,所因所革,亦不过此,岂但十世而已乎!夫子所以知后世盖如此,非若谶纬术数之学也,然而当今之世,礼教废弛,非复夫子所知也。何以如此?汉末三国大乱,百姓颠沛流离,命之不保,又谈何礼哉!今朝廷欲行土断。却是困难重重,人人只为私利,礼又何在”小
陈操之把礼与土断联系起来,虞约不作声了,余姚虞氏历来都十断的,环真不能说是知礼守虞啸父道:“今日只论学,莫涉及俗务。”
谢道韫即针锋相对道:“国事民生是俗务,那读书何益,只为清谈用吗?”
虞啸父一窘,辩道:“理义不明,便要致用,此乱政也。祸国殃民皆此类。”
谢道韫问:“请说庚戌土断有何祸国殃民之处?”
虞啸父冷冷道:“祝兄是何居心,莫非要构陷于我”。
陈操之道:“两位莫争执。我集一题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诸位试论之。”
谢道韫听陈操之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题,当即明白陈操之的用心,便不再与虞啸父争辩。
虞啸父也知陈操之用意,淡淡道:“今世道不宁,礼乐崩坏,又何谈治国平天下!”
陈操之间:“礼乐崩坏。可以修复,若不正心诚意,即便修身齐家亦不能也,修身必先立志,虞兄岂志短者!”
虞啸父觉得今日不知怎么一回事,心浮气躁,话一出口就落下风,根本不是辩难的气氛,感觉有点混乱,便想先理理头绪,道:“愿听陈左监高见。”
陈操之今日不是来辩难的。正是要来对会稽学子讲学的,当即从立志修身开讲,亦儒亦玄,旁征博引,重点阐述王阳明的四句教“无善无恶乃心之体、有善有恶乃意之动、知善知恶为有良知、为善去恶当在格物。”王阳明的这四句教本来就是针对“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而提出的,要把这些全部收摄融通于良知心体之中
王阳明的心学与魏晋玄学颇有共通之处,在座的都是年轻学子,对讲究独特个性和精神自由的玄学本来就比对儒学感兴趣,这时听陈操之关于名教与自然小良知与天理之辩,都是听得入神,有豁然开朗之感1更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此心即理,个性张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原来如此重要、应该可以挥更大的作用
会稽郡博士虞约听得是头晕脑胀。感觉陈操之这是歪理邪说,但又无从辩驳起,陈操之所说的与正始玄学又颇有不同
虞啸父则是既惊且佩小能成一家之言的都是高才大贤,陈操之与他年龄相仿,却能说出这样看似离经叛道、却又震聋愤的长篇大论,绝对是心灵的震撼。
在座的会稽学子就陈操之方才的“良知说”纷纷向陈操之问请教,陈操之一一答之,从容不迫。风度之佳、辨析之精,虞啸父自叹。
谢道韫也是目不转睛看着陈操之小目光满是歆慕和赞赏,这样的男子怎让人不倾心!
这次辩论兼讲学从上午正辰时直至午后未时初,会稽郡学的七十余名学子绝大多数被陈操之的思辨才学折服,听君一席话1胜读十年书啊。
陈操之、谢道韫下山回城时,那些学子殷殷相送,更请陈操之有暇再来讲学
虞约立在学舍前的古松下。目送陈操之、谢道韫二人远去,问身边的虞啸父:“陈操之何许人也?”
虞啸父道:“罕有的奇才!”又道:“方才陈操之对小侄说欲赴余姚拜访我七叔父,我也想看看七叔父对陈操之会如何品议?”
虞约道:“七兄憎厌玄虚,恐不待见陈操之。”
虞啸父道:“这就要看陈操之的辩才了,他要厉行土断,总要见我七叔父的。”
回到郡驿,谢道韫问道:“子重明日要赴余姚是吗?我就不去了,我要回东山一趟,我已有三年未曾到父母坟前祭拜了。”
陈操之道:“我随英台兄一道去祭拜吧。
谢道韫迟疑了一下,说道:“不必了,我祭拜令慈,那是因为我曾见过令慈,感其慈爱,而子重就不必拘礼了。”
陈操之知道谢道韫男装出仕。东山谢氏庄园里的人还是要瞒着的,便道:“那好,待我从余姚回来再去东山与你一道回山阴吧,我在东山口曹娥亭等你。”
谢道韫兵头道:“好又道:“虞预通经史,应不难说服。”
陈操之笑道:“没有英子兄同往,我自感胆气不壮。”
谢道韫莞尔一笑,问了一声:“是吗?”未再多言。
十月二十四日,就在陈操之准备启程去余姚拜访虞预之时,建康有紧急文书送到会稽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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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洞见 三十二、闭门羹
7ooo19436卷四洞见三十二、闭门羹”具两级官吏济济一堂小郡承6俶也在,郡内史戴述见到陈、谢二人,说道:“陈左监、祝副使。尚书台有紧急文书,你二人且先一阅,然后当众宣读
陈操之从记室韫同席并肩跪坐,二人共览,谢道韫一眼扫过。心道:“果然杀鸡骇猴了,这个文书来得及时,子重去余姚说服虞预支持土断将会更有成算
陈操之将文书交还给掌管文书的记室书佐,戴内史示意记室书佐当众宣读,那记室:“尚书台谕:今四海未一,江山板荡,中原遭五胡凭凌,射狼当路,费役日兴,百姓困苦,南北权豪,竟招游食,多挟户口以为私附。百室合户,千丁共籍,赋税流失,国弊家丰,庚戌土断,正欲此此弊病。制令既下,阻挠重重,彭城王司马玄违禁藏匿民五十户小大司马温表玄犯禁,解赴廷尉,以做效尤。各郡县接谕三十日限内交出隐户者。不予追
堂上众官无不悚然,司马玄贵为彭城王,仅仅隐藏五十户逃户,就被桓温下廷尉治罪。这实在太严厉了,这些官吏原本对庚戌土断不甚重视,这下子完全改变态度了。
6俶面沉似水。心里大为震惊,看来他低估了桓温推行土断的决心,他现在尚未接到父亲6始的书信,不知父亲将如何应对?想必近日就有信来,他在会稽也要相应调整对策
戴内史借尚书台此谕。督促众官协助陈、祝两位土断使复核土断,自今日至腊月二十三日止,会稽士庶务必交冉各自庄园里的隐户和冒注的荫户,否则。将严惩不贷。
6俶回到寓所;正要派人去请贺铸来商议对策,贺铸就已经到了,一见面就对6俶大声道:“子善兄可知陈操之、祝英台昨日在卧龙山郡学之事?”
6俶道:“陈操之好辩,去郡学卖弄才学而已,道方一。
6俶急着对贺铸说彭城王司马玄下廷尉治罪之事,贺铸却打断他的话道:“陈操之巧舌如簧,善能盅惑人心,也不知在郡学对那些学子胡说了一些什么小竟然大受欢迎,我有一远房从弟就在郡学受教,今日一早来见我,与我大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说什么人人皆可成尧舜,还有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要求我真氏支持土断,把庄园里的隐户都交出来我问他这些话都是谁说的,他说是海内新儒宗陈操之说的,真把我气晕了!”
贺铸说了一大通。见6俶默然,便道:“子善兄,陈操之现在是大造声势,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6俶听贺铸随口说出“坐以待毙”四字,心里很不舒服,生怕一语成谶,当即将方才郡衙堂会之事说了
贺铸膛目结舌小半晌方问:“令尊可有应对之策?”
6俶道:“这几日应该会有信来,道方也不必过于担忧,彭城王,泥塑木雕、孤家寡人而已,桓温这是拿彰城王立威,意欲震慑我三吴士族
贺铸点点头,却又道:“桓温势大,有不臣之心。他既敢将彭城王问罪,焉知不会对我三吴大族予以打击?”
6俶道:“全面打击谅桓温亦不敢,就怕我三吴士族不能齐心协力,被桓温逐个击破
贺铸道:“吴郡的顾氏、张氏,吴兴的沈氏,会稽的孔氏、谢氏,这些大族已屈服于桓温的淫威,我江东士族几去其半。”
6俶道:“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待我父书信再决定如何行卓
贺铸道:“可我昨日已遣人去了钱唐。
6俶道:“这事不宜迟,拿住陈操之的把柄让其坐罪免官,还有何人敢再来会稽复核土断?对付陈操之是当务之急
贺铸点头,想起一事。说道:“子善兄,我方才遇到虞啸父,虞啸父说陈操之将去拜访其叔父虞预,陈操之是四处游说啊。小。忽然想到陈操之、祝英台魏氏、谢氏、孔氏都拜访到了,现在又要远赴余姚拜访虞预,独把他贺氏漏了,这是明显苑视他贺氏啊,一念及此,贺铸是既愤怒又焦虑。
6俶道:“虞氏一向最看重宗族利益,陈操之定要碰壁的,不过我还是修书一封小先期派人去见叔宁公,说明我三吴士族面临的危机、不齐心协力的后果。”
就在山阴县士庶震惊于桓温问罪彭城王之铁腕,以为陈操之也将采取严厉措施,不料陈、祝两位土断使却悠然东行去余姚了。
虞啸父同行,虽然昨日虞啸父领教了陈操之的才学,但心里总版止服韦的,以才服人和以武服人样,都不如以德服人心
行人于十月二十四日午后启程小谢道韫又骑上了她的褐色北马与陈操之并辔而行,虞啸父亦能骑马,但未与陈、谢二人靠得太近,相比陈操之来说,虞啸父对这个牙尖口利的祝英台更无好感,好在次日午前到达上虞县东关镇时,这个祝英台便分道去东山谢氏庄园了,虞啸父这才得知这祝英台是陈郡谢氏远亲。心里暗暗奇怪,上虞祝氏何时又与陈郡谢氏联过姻?
谢道韫带着仆从和八名谢氏部曲自去东山,陈操之、冉盛随虞啸父去余姚,于二十七日午前到达四明山下的余姚虞氏大庄园。
余姚据说是舜帝后裔所封之的。舜帝姓姚,故名余姚,秦时始建县,土地肥沃。物产丰饶,为会稽大县,虞氏自东汉年间南迁至会稽,经营数百年,现有庄园十余处,良田三千顷,幢仆、佃客、扇工近万人,四明山下的这处庄园规模最大,连山带湖,几近千顷。
陈操之前世曾来余姚旅游过。四明山、四明湖,都是风景殊胜之地,四明山流泉飞深最为有名,经年不枯,银珠飞溅,数里之冉霎气腾腾,碧潭到影,云萝半壁,让前世的陈操之流连忘返
虞啸父见陈操之远望飞瀑。便道:“陈兄来得巧,四明山飞瀑前些日子因久早不雨都已断流,今又银流飞舞矣。”
陈操之道:“我观天桑,三吴或有大旱。”
虞啸父奇道:“陈兄亦知天文历法?”
这两日同行,虞啸父与陈操之一路证经辩史、谈文论艺,对陈操之的博学多才暗暗佩服,而且陈操之在言语间流露的的广阔胸怀和博雅气质也让虞啸父大为倾倒,心道:“难怪孔德泽会尽弃前嫌与之为友,此人的确是德才兼备的贤才。”
陈操之道:“我对仲宁公的《安天论》、“岁差说。甚为佩服。”
虞啸父喜道:“我七叔父亦精天文历法,陈兄可与我七叔父畅谈了。”心道:“据传陈操之与魏思恩谈佛。深得魏思恩赞赏,现在到了余姚,却又要与我七叔父谈天文历法,是投其所好吧?无论佛典还是天文历算,都是专门的精深学问,不是一年半载就能登堂窥奥的,陈操之能投魏思恩还有我七叔父之所好小足见其鸿才。”
虞预结庐四明湖畔,离群索居。专心著书,昨日接会稽郡承6俶来信1说土断使陈操之将会来游说于他,6俶在信中对陈操之颇多诋毁,说陈操之专务玄虚、酷爱清谈,说什么心念一动便成尧舜,又说江左士族面临危机,不齐心协力将会被执政的桓氏逐步削弱、侵蚀一
虞预最帐玄学,虞氏子弟虽也读老庄,但虞预告诫他们,学玄只是为了仕途畅通,万勿陷入老庄的虚无小三纲五常乃万世之本,所以虞预听6俶说陈操之务虚空谈,便准备让陈操之吃个闭门翼,复核土断,除非陈操之带兵来拨!
二十七日午时初刻,虞预正在南窗下编写他的《后汉书》,听小憧来报,从侄虞啸父前来问安,便让虞啸父进来,得知陈操之也跟着虞啸父来了,虞预便板起脸道:“不见。
语气决然,毫无转圈的余地。
虞啸父深知七叔父的喜好。说道:“那陈操之深慕先叔父仲宁公的”
虞预不开口。
虞啸父又道:“陈操之去拜访过谢行思,读过行思公尚未编就的《后汉书》,陈操之以为谢行思的《后汉书》当能继班固的《汉书》传之于后世。”
虞预开口了:“陈操之算的什么人,他说能传之于后世就是定论!”
虞啸父道:“陈操之究竟是沽名钓誉之徒,还是有真才实学,七叔父见到之后试探便陈操之乃土断使,既远道来拜见七叔父,七叔父拒而不见,恐落人口实。以为阻挠土断云云。”
虞预想了想,道:“那就见上一见吧。”又面露讥讽之色,说道:“这空谈务虚之徒想来游说我。为投我所好,想必匆匆读了张衡的半卷《灵宪图》,就想到我这里卖弄,呵呵,我要让他自讨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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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初雪
7ooo19436三十三、初雪
预虽骨瘦如柴,但精神翼锋。峨冠博带跪坐在书案后,甘着陈操之、冉盛一前一后进到草庐,陈操之俊逸颀长,清秀儒雅,而冉盛身如铁塔,雄壮无比,草庐书舍有冉盛在立即就显得逼狭了,似乎冉盛一伸手就可将这草庐掀翻。
虞啸父引荐毕,虞预便道:“听闻陈左监也学天文历法小可知盖天说、浑天说、宣夜说之异同?”
盖天说、浑天说、宣夜说分别是中国古代三种最具代表性的宇宙论,盖天说最古老,所谓“天似盖笠,地法覆盘”认为宇宙是个半球形,大地一展无垠,天则象笠斗一般遮盖在大地上
浑天说以东汉张衡为代表,认为“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浑天说比盖天说大进了一步,基本能反映太阳系范围的天体星象,又因为有浑天仪作佐证,所以浑天说是中国古代最成熟最完备的宇宙学说一
系统提出宣夜说的是东汉秘书郎郗萌,郗的先祖,郗萌认为“天了无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o是以七耀或逝或住,或顺或逆,伏见无常,进退不同,由乎无所根系,故各异也。”宣夜说包孕了宇宙无限的思想,比浑天说更进一步,但由于缺少如浑天仪那样有力的佐证,是以流传不广。
作为两世灵魂融合的陈操之,既有后世先进的宇宙观,在初阳台葛洪道院里的一些星象书籍他也都浏览过,与后世常识相验证,自然触类旁通,虞喜需要研究一辈子的“岁差。”他不消半个时辰便明白了,就是回归年与恒星年的差别。
陈操之道:“晚辈曾在吾师稚川先生的藏书中读过仲宁公的《安天论》,晚辈以为《安天论》更胜于盖天说、浑天说,比之宣夜说又进一步。”
虞喜与葛洪年龄相仿,二人颇有交情,十二年前葛洪曾来四明湖畔下小住了半月,与虞喜谈天论地,虞预那时尚在京中为散骑侍郎,后来还乡时听兄长说起,虞喜认为葛洪是东晋第一博学之人,所以虞预听陈操之说葛洪是其师,不免惊诧,又听陈操之称赞其兄虞喜的《安天论》,原本对陈操之的恶感消减了许多,但还是认为陈操之是迎合之词。便道:“请试论其详。”
陈操之便结合浑天说、宣夜说、安天论,运再他前世掌握的天文学知识,娓娓而谈,对日月星辰分布运行、地球所处的位置、自转与公转、太阳系与银河系、时间的无始无终和空间的无外无垠从容道来
虞预起先是姑妄听之,但越听越奇,越听越惊,虞预受乃兄影响,对陈操之说的这些不是很难理解,而且东晋是思想活跃宽容的时代,异端邪说皆可并存,很少有因学术言论而获罪的,待听到陈操之用星球引力来解释“岁差小。之时,虞预身子前倾小凝神倾听,可谓前倨而后恭,兄长虞喜虽然现了“五十年退一度”的岁差,但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明白为什么会生岁差这种现象,现在听陈操之以日月星辰相互引力来解释,虞预对此不理解,但不得不承认陈操之这种奇思妙想旷古所未有,陈操之对生民赖以休养生息的地球的描述让虞预、虞啸父真有茅塞顿开、新奇开朗之感
虞啸父问:“五渊四洋之说,陈兄有何例证?”
陈操之微笑道:“无例证,久后乃可验证。”
陈操之直立无可验证,但以虞预的见识,是知道陈操之说的这些是继盖天说、浑天说、宣夜说、安天论之后的一种宇宙新论,虽无例证,但能构想出这种学说、并且自圆其说就很了不起!
虞预默然久之,问:“陈左监认为明后两年间江东会有大旱吗?”
陈操之应道:“是,而且夫灾之后必有大疫,虞侯若信晚辈之言,令族人开湖蓄水,早为防备,当能减轻灾害影响,我今来会稽复核土断,曾表奏尚书台、司徒府,请将此次土断检籍所得的户人用于今冬明春修建水利通渠,让会稽数万顷良田可初步抵御旱满天灾。小。
虞预受封平康县侯,所以陈操之以虞侯相称。
虞预又是默然,让虞啸父先带着陈操之、冉盛诸人去用餐,午后再到四明山游玩一番。
傍晚时,虞预再请陈操之去相见,这回不谈天文历法,只论东汉以来的君臣人物,陈操之对为政的得失、世家大删烘衰都有自只独特而精辟的亚解。虞预自谓雅好经吏、下门富博,是夜听陈操之一席谈,忽忽若有所失。
这夜陈操之在虞氏庄园留宿,临睡前,小婵道:“小郎君,我们明日回山阴吗,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了,怕是要下雪。小。
陈操之点头道:“明日回去。”心道:“我从星象、史鉴两方面都时虞预说得很清楚了,支持土断是顺天应命之事,若他还不悟,那就必须予以强力打击,我记得五十年后称帝的刘裕就在义熙土断中处死,了会稽强豪虞亮,虞亮应该就是虞预的孙子辈小强横的虞氏家族总是要低头的
十月二十八日一早,陈操之向虞预辞行,虞预诧异道:“陈左监昨日才到,为何今日便要离去,是我虞氏怠慢乎?”
陈操之道:“昨日蒙虞侯赐教经史,操之深受启迪,本想多多请教,奈何土断公务在身,不能久留,他日有暇再向虞侯请教。”
虞预听陈操之这么说,便不再挽留,让虞啸父代他送陈操之一程。
虞啸父带着几名仆从送陈操之一行出了余姚县境,临别时虞啸父见陈操之一直不问虞氏对土断的态度,便问:“陈兄觉得此次余姚之行有所得乎?”
陈操之微笑道:“能见到叔宁公,即有所得。小。
虞啸父一笑,也未再多言,只说过几日他或许还要再赴山阴。
别了虞啸父,陈操之和冉盛二十余人加紧赶路,朔风冷啃,呵气成雾,骑在马上颇为寒冷,陈操之便到牛车上坐着,冉盛却是不怕冷,骑着大白马跟在陈操之牛车边,大声道:“这数百里往返,阿兄也说得口话燥,这虞氏就是不提交出隐户之事,依我说干脆就把那干瘦老头给抓了来,免得下次还要跑一趟,可惜我那八十名军士都留在了建康,现在还走过于势单力孤。”
陈操之道:小盛,土断之事尽量不以武力解决,否则我就成了会稽士族之敌。小。
冉盛道:“可是他们不肯交出隐户,我们最终还得用强啊。”
陈操之道:“虞、魏、孔、贺,我只想对付一家,希望虞氏不会那么不识时务。小。
冉盛道:“那我们明山阴先去拨检贺氏庄园,揪出隐户来治贺氏之罪,虞氏自然畏惧
陈操之道:“要拨检还得等到冬月二十三日之后。”
同车的小婵道:“那咱们在会稽至少还得住上一个月啊,所幸山阴离钱唐不远,两日就能赶回去
陈操之道:“过年前总能回到陈家坞的。”
行人冒着寒风赶路,三十日午后赶到上虞县东关小镇,陈操之让小婵等人都在小镇客栈歇下,他与冉盛二骑马前往二十里外的东山谢氏庄园。
天上彤云密布,快刀急驰,风冷如刀,将至东山口时,天竟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冉盛很是快活,说道:“今年的雪到是下得早,不过今日天气还不算冷,雪积不起来。”
陈操之道:“气候反常,或有灾异。”
二人冒雪沿刺溪左岸又驰了数里,刺溪两岸是大片大片的松、竹、衫,经冬不凋,连绵青翠,东山口有亭翼然,那便是曹娥亭,升平三年夏日,陈操之与谢道韫在此亭上相见,也就是在这里陈操之才明白上虞祝英台便是咏絮谢道
曹娥导上有人,见陈操之、冉盛驰近,便走下曹娥亭大声唤道:“陈郎君。
陈操之放缓马步一看,却是谢道韫从建康带来的八名谢氏部曲之一,这名谢氏私兵大声道:“我家郎君真是料得准,小人奉命在此等候陈郎君,不过半个时辰,陈郎君便到了。”这谢氏私兵已经习惯称呼谢道韫为郎君了。
陈操之道:“那我就在亭上等候你家郎君,你去报信。”
那谢氏私兵戴上斗笠,迈步便走,走了几步又回来道:“好教陈郎君得知,刻溪戴安道先生昨日从山阴来此,现还在庄上。”说罢匆匆去了。
陈操之一愣,戴逸戴安道是会稽内史戴述的胞弟,谢道韫曾师从戴逸学习操琴和绘画,戴逡自然是见过谢道韫真面目,现在这样英台兄岂不是要露馅了?戴安道先生既在庄上,他又岂能不去相见!
转念又想,谢道韫让人在这里等着告诉他这些,应该是不想让他去见戴安道先生吧,免得泄露了谢道韫男扮女装出仕的这一惊人的秘密。
三十四、情潮汹涌(标题党)
9436卷四洞见三十四、情潮汹涌(标题党)
操!和冉盛下了马。系马亭柱。两个人卜到曹娥亭小数。、衣衫微湿,从亭上望出去,刻溪流水、远山近树都迷蒙在纷乱雪花里
这雪看来还有得下一阵。冉盛道:“阿兄,我们不去祝郎君庄上暂歇吗?这祝郎君有些无礼。我们都到了他门前,也不清我们去喝杯热!”
谢道韫除了她带来的人之外,平时只与陈操之一人说话。所以在冉盛看来,这个祝郎君就显的孤僻高傲了,不过这也的确是谢道韫的性子,即便不需要掩饰身份,谢道韫也不会八面玲珑。
陈操之踌躇片剪,说道:“戴安道先生在谢氏庄园,我还是得去拜见,对了,小盛,祝郎君身份有些特殊,等下你到庄中莫要多问。”
冉盛应道:“是。”
二人离了曹娥亭,打马朝谢氏别墅而去,在墅舍大门赶上那个谢氏部曲,在木屋前下马,那谢氏部曲见陈操之赶来,迟疑了一下,急急进去通报了,大约过了一刻时。那谢氏部曲才出来,对陈操之道:“陈郎君,我家郎君现不在庄上。戴先生得知陈郎君来此,请陈郎君去相见。”说着,分别给陈操之、冉盛递上一把油布伞。
陈操之知道有戴遗在这里,谢道韫就不能以祝英台的身份出现,当即与冉盛走上百余级宽大石阶,从苍松天矫、红泥短墙的小庄园左侧绕过,上了一段斜坡。来到那座八面轩窗的木楼前,木楼后面是竹林。左侧有一大丛蔷薇,雪花飞舞中,陈操之现这丛蔷薇竟还开着零星小花!
戴逢迎了出来,笑道:“操之,三年不见,戴某思君不技,静夜闻刺溪水声,便常忆及汝之竖笛曲,今谢安石不在此,只有其侄女在,戴某算半个主人,且代谢安石殷勤款客。”
陈操之、丹盛入楼厅坐定,戴遥问:“操之是来访祝英台否,我来时他即不在,想必是回上虞祝家庄了。”
陈操之道:“我已另派人去祝家庄寻她,安道先生因何至此,真是幸会。”
戴逢笑道:“我知操之到了山阴,特来访你,吾兄却说你去了余姚,戴某不耐在闹市久住。便来东山探望楼前这丛四季蔷薇,这是他处所无的异种。”又道:“操之今日就在庄上歇夜,戴某想看看你的音律、书画精进否?我知操之公务繁忙,但优情雅趣亦不可少,莫以矜尚夺其真主、以尘垢翳其天正。”
戴逸是真正的隐士。不是那种养望要走终南捷径的,史载孝武帝时,以散骑常侍、国子博士累征,戴逸辞父疾不就,郡县敦逼不已,乃逃于吴,颠沛流离,简直成了逃犯了,谢玄时任会稽内史,上疏求免征戴逸,乃得还刺溪。
陈操之虽然心系土断。但没有理由拒绝戴逸的邀请,他也很愿意向戴逸请教音律、绘画,便道:“敢不从命。
陈操之吩咐那名谢氏部曲,赶去东关小镇,告诉小婵他和冉盛在谢氏庄园歇夜,明日上午在东关会齐再回山阴。
谢道韫的侍婢柳絮走过来,低声道:“陈郎君,我家娘子请你去有事相商,就在竹林后。”说罢,碎步去了。
陈操之正想问谢道韫明日能不能与他一道去山阴,便借如厕的理由向木楼后的竹林行去。
雪这时停了,偶尔还飘落几片,竹林青黄,枝叶簌簌,侍婢柳絮见陈操之来了,便领着陈操之过一小石桥,来到竹林后一栋精致木楼下,侍婢因风请陈操之入小厅坐定,然后将斑竹帘放下,不一会,就听帘后传出谢道韫柔美的声音:“子重,余姚之行顺利否?”
陈操之道:“我已尽力,成事在天。”
谢道韫道:“虞预为官时曾多次上书,要求朝廷宽援、息役,务遵节俭,砥砺朝臣,难道一涉及家族利益就全变脸了!”
陈操之道:“虞预也许要与族人商议吧,临别时虞啸父言道,过几日他还将赴山阴。”
谢道韫道:“先不说这事,我目下到有一烦恼事,子重助我
陈操之笑道:“莫非因安道先生之故?”
谢道韫道:“安道先生是仅有的几位见过我闺中容貌的外人,我若男装出见,定会被安道先生认出,所以,祝英台只好去了祝家庄”
说到这里,谢道韫忍俊不禁笑了一声,又道:“这也就罢了,烦恼的是,安道先生得知我这两日便要回建康,就说要与我同行,这岂不是糟糕!”
陈操之也觉得好笑。谢道韫出仕总有莫名其妙的烦恼。说道:“那你就说暂时不回建康了。等安道先生去了后,英台兄不就可以从祝家庄回来了。”
谢道韫道:“此计我已用过,安道先生却道他并不急。我何时去建康他便也何时去子重可知安道先生去建康何事?”
陈操之道:“不知。”
谢道韫道:“便是要去瓦官寺看你与长康画的佛像壁画。”
陈操之失笑道:“让英台兄烦恼,弟之罪也。”想了想,说道:“安道先生品性高洁,以礼度自处,英台兄何不据实相告,安道先生定会守口如瓶的。”
帘后谢道韫道:“我推托不得,是准备向安道先生言明。祝英台便是我,可是现今子重在此。我却不好说了。”谢道韫声音越说越低,隔帘几不可闻。
陈操之明白谢道韫的意思了,毕竟女子出仕已经是惊世骇俗,而且又是他的副使。千里同行、朝夕相处,实在是髅昧,虽然他与谢道韫彼此尊重,是真挚纯洁的友情,但这只可与知者道,不足与外人言也。
陈操之道:“这样吧,我想办法把戴先生留在刻溪,而你留书一封,就说以先期去建康拜”
谢道韫“嗯”了一声。
陈操之便起身道:“那我去了,安道先生在等着我论音律书画。”
谢道韫烦恼尽去。说道:“我要旁听,绝不能错过。”
陈操之走过竹林小径。回到前楼,戴逸已命侍者搬来一个红泥小火炉,既取暖又温酒,这时约莫是正申时,暮云沉沉,已是黄昏景象,雪不再下,但天
暧阁临窗”幢温酒,陈操之与戴述一边饮酒一边谈论书画,冉盛喜饮酒,自斟自饮,心里有些奇怪:“祝郎君。小
说起建康瓦官寺的壁画,戴述道:“戴某近日就将赴建康观摩瓦官寺壁画,刺溪有奉佛者说起瓦官寺大雄宝殿东壁的维摩诘像和西壁的八部天龙像,叹为观止,说得戴某心痒难熬,急欲一观。”
陈操之道:“戴先生就要去建康了?憾事!憾事!”
戴逸正待问陈操之什么憾事,侍婢因风进来对戴遣施礼道:“戴先生,我家小娘子想旁听先生与陈郎君谈论书画和音律。”
戴逢“哦”了一声,对陈操之解释道:“这位谢氏娘子便是谢幼度之姊,曾随戴某学习鼓琴和绘画,天姿聪颖,书画音律皆精,操之想必也曾耳闻。”
陈操之点头道:“是,晚辈在建康时曾去拜访安石公、万石公,有幸得闻谢氏女郎与范武子的辩难,精彩之至。”
戴逸也是崇儒抑玄的,对玄学辩难不感兴趣,说道:“既然谢氏娘子要旁听,那就移座小厅,那里可隔帘听之。”
戴逸与陈操之到小厅坐定,红泥小小火炉和酒器也搬来了,小厅隔室以素色帷幕遮掩。听得幕后有低语声,谢道韫已经到了,隔帘向戴逡问候致意,口称戴师一
戴逸道:“道韫娘子请自便,我与陈公子在此长谈,道韫娘子愿意旁听则旁听,若倦了离去便是,不须对我说起
谢道韫庄了一声。听得戴逸问陈操之:“操之方才说戴某去建康则憾甚,何故?。
陈操之道:“操之听闻刻县风景绝佳,更有高隐如安道先生,此次来会稽,就想看待土断结束后,买舟前往刺县拜访安道先生,不料安道先生却要去建康,是以觉得遗憾。”
戴逸即笑道:“那戴某就明年再去建康便走了小又何憾焉!”
谢道韫心里暗笑。清朗朗道:“道韫近日就将启程赴建康,那就明年在建康恭迎戴师了。”心道:“不知明年戴师可时到,说不定我已去了姑孰西府,不管那么多,到时自有三叔父、四叔父替我圆谎。”
戴逸便道:“那戴某便不与道韫娘子同行了,道韫娘子路上小心,多带部曲护卫
陈操之与戴逸纵论书画,说得兴起,命人取纸笔颜料来,勾勒描画,讨论技法,三年前的秋月戴遥到陈家坞访陈操之,那时陈操之的画技稍显稚涩,而今三年多过去了,陈操之画技已臻成熟。年初与顾恺之在瓦官寺画壁画,对整体构图、细节勾画更有精深领悟,可以说,现在的陈操之在绘画上已经跃然名家
掌灯时分,谢氏庄园管事来请戴逡、陈操之、冉盛用晚餐,东山谢氏庄园自谢安离开后都由忠心耿耿的管事打理。
晚餐后,谢氏仆役备水让陈操之、冉盛沐浴,陈操之由小婵服侍惯了,现在小婵不在身边,真有些不习惯。
陈操之和冉盛的住处都已安排好,就是原先谢玄住的小楼,离竹林后小石桥谢道韫居所约两百步。
夜里,陈操之去戴逡客居长谈,戴逸从来都是琴不离身的,陈操之的柯亭笛留在了陈家坞,陈操之与戴逢讨论音律。写了一支曲谱,戴遥鼓琴而歌,意甚萧散一
次日天蒙蒙亮。陈操之起身,匆匆洗漱毕,邻室的冉盛还熟睡未醒,陈操之便独自出门,请一名谢氏仆役带路小去祭拜谢道韫、谢玄之父谢奕,陈操之虽然没有见过谢奕,但既与谢道韫、谢玄为友,而且又到了谢氏庄园,自该去祭奠。
谢奕夫妇之墓在东山西麓,距离陈操之现在的住处约四、五里远,陈操之脚步轻捷。与那谢氏仆役不需两刻时便到了谢奕墓前,祭奠之物全无,唯心诚而已。
陈操之在谢奕墓前默诵了一遍《佛说盂兰盆经》。正待起身离去,忽听墓畔苍松下有人道:“子重,某在斯。”
陈操之看时。正是谢道韫,男子装束,未敷粉,修眉凤目,俊丽脱俗,身边跟着的是柳絮,还有两个,谢氏部曲。
谢道韫从一名部曲手里接过一个青铜酒厄,沉甸甸的可容酒四升,谢道韫捧着酒厄过来对陈操之说道:“先父最好饮酒。遗言家祭时不须他物,酹酒一厄便可说着,跪在墓前,口里默祷。将一厄酒慢慢酒在墓前泥地上。新酿的绿蚁酒迅渗入土中小只余一层色微绿、细如蚁的酒沫一
谢道韫站起身。向陈操之微微一笑,说道:“子重善谈玄,却是重礼之人,知道子重会来此,故命备酒前来。”又问:“子重方才诵的什么佛经?。
陈操之道:“是《佛说盂兰盆经》。小,
谢道韫点点小头,问道:“子重何时起身去山阴?”
陈操之道:“早餐后即行
谢道韫道:“我迟一日来吧,安道先生回刻县后我即赶来。”
陈操之道:“莫急,真正忙碌还要半个。月后。向谢道韫作了一揖,说道:“英台兄。那我先走了,等下也不辞行了,我在山阴等你。”说罢大步再去。
谢道韫在墓园看着陈操之摆着大袖快步远去,不知为什么,心底有强烈的情感要喷涌出来,压抑不住,转身跪倒在亡母墓前,合什祈祷,心情久久才平静下来一
柳絮提醒道:“娘子,哦,榭郎君,我们该回去了,厨下特意为陈郎君做的韭叶水引饼应该熟了吧。小,
庄园里的陈操之吃到韭叶水引饼,洗然记起今日是冬月初一,是他的生日,顿时明白这是谢道韫特意吩咐厨下为他做的,不免惭愧,谢道韫知道他的生日。他却不知道谢道韫的生日小也从未关心过,他只记得嫂子、宗之、润儿,还有6葳蕤的生日,谢道韫待他可比他待谢道韫好得多。
更了四千字。欠一千字,明天补上吧,桥。(未完待续)
三十五、罪证
阜月初一辰时,戴逗与陈操之一起离开谢氏庄园,二人在白娥亭
下的小渡口道别,戴逵能缆登舟。拱手道:“操之,戴某在剡溪草庐扫
以待。
陈操之长揖道:“或月底,或月初,定当来访先生。”
戴逗笑道:“操之莫学那那王子猷,雪夜访戴不见霸。”一笑而别。
陈操之与冉成纵马急驰。不需半个时辰赶到东关小镇,小婵等人已
经在翘以待,当即一道上路。
小婵道:“小郎君,今日是你生日啊,中午歇息时让店家准备韭叶
水引饼吧。”
冉威道:“阿兄和我在谢氏庄园里已经吃过水引饼了。”
小婵喜道:“是-祝郎君吩咐人准备的吧,祝郎君倒是有心。
冉盛看了陈操之一眼,心道:“先前那谢氏部曲守在曹娥亭,说是
祝郎君命他在那里等候,等我和阿兄到了庄上,却说祝郎君去了祝家庄
了,真是怪哉!祝郎君不在庄上,谢家娘子却在庄上,我记得年初在
建康鸟衣巷,那个道韫娘子就曾请阿兄为她助谈一一阿兄说祝郎君身
份特殊,到底怎么个特殊法?”
冉盛隐隐想到一些什么,又觉得返太匪夷所思,再想想那祝郎君
的容貌体格和平日的言行,冉盛确信自己没有想错,祝郎君是个女子「
至于是否就是道韫娘子那倒不敢确定一一
忽然灵光一闪,冉盛想起戴安道先生说了谢道韫曾向他学习鼓琴和
绘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祝郎君才不敢出来见戴先生吧!
陈操之见冉盛脸色有异。问:“小晟,怎么了?”
冉盛道:“无事o”打马在前,":i想:“看这样子那谢氏女郎定
然也是喜欢阿兄的,竟然男扮女装跟着阿兄,难道阿兄想娶两个?这似
乎很难吧,娶一个都难,更何况娶两个!谢氏女郎固然才华不弱于男
子,但阿兄还是娶6小娘子更好一一”
冉威聪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更是深沉好学得多,陈操之心知冉盛
已猜知谢道韫身份,眉头微皱,心想:“被小盛知道没什么,但英台兄
这样子以后难觅会被更多人瞧出破绽,这倒是麻烦事。”
一行人刚出东关小镇三里,一名谢氏部曲骑马匆匆赶来:“陈郎
君一一陈郎君的马大快了。小人一路追来,我家郎君请你稍等,她很快
就赶来了。
戴逵回了剡县,谢道韫就可以启程了,陈操之展以为谢道韫会迟一日来。
陈操之对那谢氏部曲道:“你回去报知你家郎君,我等缓缓而行就是了。
半个时辰后,谢道韫带着两名部曲骑马赶到,她的牛车和随从还
落在后面。
众人加紧赶路,到达山阴县城已经是夜里酉时,天色全黑了,却见
郡莽里迎出两人,是荆奴和来震,陈操之吃了一惊,以为陈家坞生了
什么事,忙问来震来此何事?
来震-道:“小郎君,今日是你生日啊,少主母派我二人来给你送冬
衣和新履。
陈操之问:“嫂子从华亭回来了吗?”
来震道:“少主母前日才从华亭裕望6小娘子归来,即命我和荆叔
来山阴见小郎君,还有6小娘子送给小郎君的礼物和书信。”
陈操之回到驿舍,耒震捧上丁幼徽亲手给陈操之缝制的冬衣。又呈
上6葳蕤的书信和生目礼物,6葳蕤送了一双玉璧,上等羊脂玉所制,
洁白无瑕,-晶莹剔透。
6葳蕤在·信里显然非常快活。说丁氏嫂瞍能去看她她真是喜出望
外,还见到了润儿,润儿可爱至极,又盼陈郎君明年入京时能再去见她
一见—
次日上午,陈操之与谢道韫去见会稽内史戴述,说了在东山见到
戴安道先生之事,戴述问陈操之去余姚游说虞氏成果如何?陈操之据
实而言,戴述思忖-片刻,说道:“叔宁公专心著史书,当知历朝、世家
兴废之由,应该会有决断的,桓大司马不是当年王丞相,叔宁公岂能不
郡丞6愦$得知陈操之两手空空的回来,以为陈操之在虞预那里碰了
壁,自是暗笑不已,他要看看陈操之还能有何作为?
十一月三陈操之回到山阴的第三天午后,虞啸父求见戴使君。当时
陈操之也在座,戴述“呵呵”笑道:“操之游说大有成果啊,虞啸父
此来定有好消恳。”
虞啸父进到郡衙,拜见戴内史之后,又分别尚陈操之、谢道韫见
礼,对陈操之说道:“陈兄。古之苏春、张仪亦不及陈兄。”说罢,命
手下将一叠簿籍呈上,说道:“这是我虞氏的部分家籍,这里有七百民
户簿册,连同先
一山的三百臆户,余姚虞氏在本次土断中计交出一千户。「i!
陈操之拱手道:“虞兄有劳了。”
截述大喜,会稽郡最大的家族虞氏一下子交出七百隐户,这消息传
出去,会稽士庶大族都不敢再犹疑观望了吧,此后半月来郡上交出隐
户的定当络绎不绝一一
虞啸父上交簿籍不到一刻时,6锨就知道消息了。简直气急败坏,
即命小吏来请虞啸父去见他,虞啸父便去郡丞著见俸髑,6髑脸色阴
沉,强忍怒气,问:“令叔应该收到了我的书帖,贵宗何以擅自行事,
置会稽其他士族于何地?”
虞啸父亦是极傲气的人,岂耐6锨这样的教训语气,说道:“6郡
丞,我虞氏是本郡第一大族,会稽士庶都盯着我虞氏,两仅土断使也
盯着戎虞氏,彭城王以五十逃户被拘,我虞氏又何敢阻挠土断?真要闹
出大事,6郡丞可有保我虞氏之策?”虞啸父这是讥讽6锨不能保护其
心腹职’吏张伦。
6懒气得脸青。怒道:“我江左士族的利益都是被汝等懦弱之辈葬送!
虞嘣·父冷笑道:“且看强横的6氏如何在本次土断中自处!告
虞啸父走后。6锨在堂上来回踱步,命人去请贺铸和魏博来商议。
午时,贺铸、魏博先后来到6锨寓所,听6锨说了虞氏交出七百
隐户之事,贺铸又惊又怒,魏博却不动声色。
6腹叮嘱贺铸、魏博莫要慌乱,现在距复核限期尚有二十g,这
二十日内必能想出对策,会稽士族绝不能向陈操之低头。虞氏交出这
么多德户必然后悔。
魏博唯唯,见6锨并无他事,便先告辞了。
魏博走后,贺铸即大骂虞预老悖昏庸,竟事先不与他贺氏商议,就
先交出七百隐户。真是岂有此理!
贺铸问6舷现在该怎么办?前日6始从建康来信,要虏氏、贺
氏、魏氏疏慢陈操之。临到期限时再各交出几十隐户应付一下即可,
会稽士庶大族有庄园墅舍数百处,陈操之有何能力一一搜检!可现在圈
为虞氏倒向了陈操之。会稽士族联盟基本瓦解,而且时限紧急,不可能
再去向6始问对策。
6懒道:“先不要急,道方,你派去钱唐的人回来没有?”
贺铸道:“估计这两目也该回来了,已经去了八日了
6顺道:“若能抓住陈操之的把柄,即命快马报知我父,我父有
权将陈操之撤职
贺铸道:"我再派人去钱唐,这两日定有消息传回。”
贺铸派去的人还没有消息传回,当日下午,山阴魏氏向陈操之交出
了四百隐户的簿册。又把6锨、贺铸气得头晕,贺铸恨恨道:“很
好,现在就只剩我贺氏独木支撑了,陈操之虞氏、魏氏、孔氏、谢氏都
去拜访,独缺我贺氏,看来是要拿我贺氏立威了。”
6懒道:“吴郡朱氏、还有我6氏也至今安之若素。贾弼之在吴郡
束手无策,道方莫急。目下当务之急是搜罗到钱唐陈氏作奸犯科的证
据。
贺铸道:"我先回庄,十有消息就来见你。
当日傍晚,贺铸带着一名典计、三名庄客来到6髑寓所,这一名典
计和三名庄客就是贺铸派去钱唐的得力人手,午后从钱唐赶回来的。
贺铸让那共计将钱唐之行的经过向6锨细细禀报,典计恭恭敬敬
道:“好教6郡丞的知,小人带着这三名庄客于上月二十六日赶到钱
唐,小人原是铽唐人。对钱唐颇为熟悉,小人迹有个堂兄在县署为吏,
小人堂兄得知是6郡丞和贺舍人重托,岂敢不效徽劳,即领着我等四人
去密访原褚氏、鲁氏的佃客一一”
这典讣还想向6髑解释一下钱唐陈氏与褚氏、鲁氏的仇怨,6锨
播摆手,问他:“陈氏在本次土断前后,蓿户数目可有变化。”
典计道:“小人晓得轻重厉害,先便查了这事,但钱唐陈氏并
未借此次土断扩充其荫户,这点无隙可乘,但陈氏三年前仅有不足四十
顷的田产,而今扩展到两百顷,小人不信这其中没有违禁枉法之事,当
即细细寻访,现不少自耕农把自己的占田很廉价地卖给陈氏,至于
课田,都是白送给陈氏,自身成为陈氏的佃户,小人问那些佃户,却道
是心甘情愿的,小人不信,多方打探,却是陈氐许诺那些自耕农,若逢
天灾荒歉,由陈氏代那些佃户补足课田租税,不使共因缴纳不起租税而
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