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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道三痴     上品寒士txt下载     上品寒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八、理直气壮来非礼

    为避耳目,6葳蕤最近几次来瓦官寺除了车夫外就只带短锄、簪花二婢,还有短锄的阿兄板栗听候使唤,张彤云见6葳蕤轻车简从,她也一样只带几个小婢,没想到出清溪门时,遇到几个饮酒服散的男子,头巾歪斜、敞着衣襟、歌哭笑骂、一路纠缠,还要掀车帘来看美人——

    板栗怒斥道:“这是6尚书、张侍中女眷,再敢纠缠,打断你们的腿!”

    其中一容貌颇美的男子大笑道:“6始、张凭的女眷吗?6始也不敢对我无礼,凭你一个家奴敢说打断我的腿,我先打断你的腿。”叫一声:“相龙,打!”与另一个男子冲上来将板栗一把推倒在地,猛踩几脚。

    短锄尖叫着上前想要推开把两个男子,反被推得跌了一跤,想起冉盛举石囱力大无比,便奋力跑到寺中来求救,6葳蕤吩咐车夫驱车冲过去,那几个浪荡男子不舍,一直追到瓦官寺山门外。

    冉盛听闻6小娘子被浪荡子阻拦不能入寺,大怒,就像一头野牛一样疾冲下山门——

    那五个神志不清的男子拦在6葳蕤和张彤云的牛车前,车帘都已被扯下,那个叫相龙的男子攀着车窗还想把脑袋伸进去看美人,却听“啪”的一声脆响,相龙重重挨了一记耳光,捂着脸退后两步,大叫道:“美人打人,美人竟然打人,岂有此理!”又凑近车窗,车里募的伸出一柄玉如意,狠狠敲在他脑袋上,玉如意折断,相龙抱着脑袋叫痛,狂怒叫:“快叫人来,拆掉这牛车!”

    “砰”的一声,相龙被撞得滚倒在地,又是“砰砰”几声,另外四个男子分别倒地,满地打滚,呼痛不绝。

    相龙嚎叫道:“朱灵宝,我腿好像跌断了,哎哟,快叫人来。”

    “谁都不许动,想跑,我一脚一个踩**!”威武雄壮的冉盛一声大吼,滚在地上的五个人被震慑住,不敢动了。

    冉盛喝命:“都给我坐在地上等候我家小郎君处置。”走到6葳蕤牛车前,问:“6小娘子,你没事吧?”

    车内的6葳蕤应道:“没事。”提高声音问:“阿彤,没吓着你把?”说着,将手里折断的玉如意丢出窗外。

    后面那辆牛车里的张彤云颤声道:“还,还好。”张彤云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受惊不小,6葳蕤倒还镇定。

    陈操之和顾恺之快步赶到,先向6葳蕤和张彤云问安,然后扫视那五个歪歪倒倒、衣冠不整、脸上却又敷着粉的青年男子——

    那个名叫朱灵宝的男子站起身来,对陈操之、顾恺之怒气冲冲道:“瞧你二人品貌不俗,为何雅量全无,竟纵奴行凶!”

    顾恺之勃然大怒,这几个浪荡子非礼他人女眷竟还振振有词责人无雅量,岂有此理,喝命两家仆痛殴这几个无赖——

    朱灵宝叫道:“且慢,我等今日饮酒服散,狂躁任诞,有非礼举动也情有可原,昔日左仆射周伯仁赴上述纪瞻家宴,纪瞻有宠妾善歌,周伯仁于坐中突狂躁,解衣*身,抱持纪尚书妾,便*交欢,虽被制止,周伯仁无愧色,纪瞻亦未深责,此所谓名士放旷和雅——”

    陈操之冷冷道:“小盛,打断这家伙的**腿。”

    冉盛应声上前,横腿一扫,正口沫横飞、说得起劲的朱灵宝惨叫一声,倒地抱腿哀嚎,顾氏二仆也冲上去痛殴其他四人,那个叫相龙的嚷道:“我乃琅琊王典卫——”话没说完,当胸挨了冉盛一拳,一下子就背过气去。

    冉盛喝道:“我管你是谁,照打不误。”

    瓦官寺长老竺法汰匆匆赶来,认得那倒在地上三人的都是琅琊王司马弈的宠信——朱灵宝、计好、相龙,看样子就知是服散狂,不然的话又何敢调戏6氏的、张氏的女郎,不过既已打成这样。腿都打断了,便劝陈檀越、顾檀越放过这五人——

    陈操之点头道:“全由长老处置。”与顾恺之陪着6葳蕤和张彤云径回瓦官寺,冉盛把板栗背回来了,板栗伤得不重,之事扭伤了脚,行路不便。

    不移时,竺法汰回来了,说已严厉斥责朱灵宝五人,为颜面计,这五人也不会声张此事,请陈檀越好、顾檀越安心作壁画,莫因此而坏了心境。

    竺法汰会医术,命弟子昙壹、昙2搀扶板栗去大殿偏堂医治。

    陈操之问顾恺之:“长康,这朱灵宝是何人?吴郡朱氏子弟?”

    顾恺之:“不知,但肯定不是吴郡朱氏子弟。”

    6葳蕤道:“陈郎君,我听说过朱灵宝、相龙的名字,他们都是琅琊王的侍臣,与我六兄颇有来往,我六兄上月被辟为琅琊王友。”

    琅琊王友是清贵闲职,名义上是官,实际上是友,备顾问应对,一旦琅琊王司马弈即位做了皇帝,那么琅琊王友有很大希望升为侍中或散骑常侍,现在皇帝司马丕服药中毒,不能理事,司马丕无子,其弟琅琊王司马弈明显是储君身份,6氏为儿子6禽争取到琅琊王友这一前途无量的要职,可谓费尽心

    但陈操之却明白,追随琅琊王司马弈是最没前途的,下场会相当悲惨,可是他现在如果好心去提醒6始、6禽,除了遭到讥笑和羞辱外,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先知往往悲剧——

    顾恺之余怒未息,说道:“世间竟有如此可笑之事,那几个无赖,以为服散就可以为所*为了,还说我们无雅量,雅量也不是对待这种人的!”

    陈操之道:“葳蕤和张小娘子此后几日莫来寺里了,东西壁画大约下月三号前可全部完成,到时两位小娘子再来观赏。”

    6葳蕤应道:“好。”心想:“朱灵宝定会将此事告知我六兄,六兄再告知二伯父,二伯父必大雷霆,这几日我是得深居简出了。”

    6葳蕤、张彤云怕影响陈操之、顾恺之作画,略坐了一会,便要回府,陈操之让冉盛还有顾氏二仆护送,板栗由来震驾车送回去。

    在山门前告别时,6葳蕤轻轻碰了碰陈操之的手,柔声道:“陈郎君,莫担心,我不要紧。”

    6葳蕤身受家族的压力远比陈操之沉重,但她不半(看不清啊!),却来安慰陈操之。

    陈操之眼眶有些湿润,执着6葳蕤的手吻了一下,应道:“嗯,我们在一起。”

    那边顾恺之也学样,抓起张彤云的手吻了一下,把个张氏女郎羞得满脸通红,心里却是异常欢喜。

    此后数日倒是风平浪静,也未听闻朱灵宝但陈操之不会天真的认为朱灵宝等人会就此罢休,但他也不惧,下月他便要入西府,琅琊王权势再大也管不到西府去,即便皇帝司马丕也不能。

    陈操之担心6葳蕤因上次朱灵宝之事被始知晓而受责骂,板栗扭伤了脚,这几日也未看到他来报信,便托顾恺之娶张府请张彤云去6府探望,得到的消息是平安无事,6葳蕤还让张彤云带了一幅她近日新画的《宝珠玉兰图》给陈操之,双色花瓣,红如胭脂、白如冰雪,好似6葳蕤坚贞的心和如火的热情——

    陈操之、顾恺之不在单日休息,二人每日都来瓦官寺作画,竺法汰及弟子为一年一度的佛诞为也是忙忙碌碌。

    四月初一,顾恺之父亲、荆州别驾顾悦之乘船至建康,陈操之陪同顾恺之到白鹭洲码头相迎,同顾悦之一道前来的还有武陵郡文学掾徐邈,徐邈妻子冯凌波也随夫到达,冯凌波是陈操之义妹,相见自然是欢喜不尽。

    陈操之是第一次见到顾悦之,执礼甚恭。

    顾悦之与会稽王司马昱同龄,今年四十三岁,却已是须如银,容颜却不苍老,所谓“松柏之志、经霜弥茂也”,含笑打量陈操之,温言道:“我此番入建康,途经姑孰时拜见了桓大司马,桓大司马对操之贤侄真可谓思慕若渴,敦请贤侄参加恺之婚礼后便赴西府任职。”又对顾恺之道:“谢幼度过两日也会赶来参加你的婚礼。”

    顾恺之喜道:“那可太好了,热闹。”

    当夜顾府小摆宴席,刘尚值、徐邈、陈操之、顾恺之、陈尚,好友重聚,推杯换盏,要一方休,顾恺之记起祝英台也在京中,即命仆人去乌衣巷谢府请祝英台前来聚会——

    陈操之赶紧止住,谢万哪容许侄女这时候出门,这不是让谢道韫挨训斥吗,赶紧说祝英台上次得王羲之养生方,不能饮酒,若要聚会,明日一早可派人请祝英台至瓦官寺一会,明日壁画将成。

    徐邈得知祝英台也到了京中,甚喜,说道:“也好,又可以旁听子重与祝英台的辩难了。”

    顾恺之笑道:“仙民错过了两场极精彩的辩难,我可是大饱了口福,幸甚幸甚!”

    徐邈道:“子重在司徒府辩惊四座之事,我在荆州就听说了,真是心驰神往,这是一场,那么另一场是什么辩难?”

    顾恺之便说了二月十四那日陈操之为谢道韫助谈与范宁激烈辩难之事,又说那祝英台有意向谢道韫求婚——

    徐邈大笑,说道:“子重竟与谢道韫联手与人辩难,哈哈,那还有谁能敌,英台兄也敌不过啊。”

    顾恺之忽然记起一事,说道:“对了,三月十四谢府似乎未举行雅集?子重知此事否?”

    陈操之道:“祝英台不是在天阙山雅集上有言在先吗,谁要向谢氏女郎求婚,就要先在辩难上胜过他,估计是无人敢应战。”

    顾恺之笑道:“如此说祝英台极有希望娶到那大名鼎鼎的咏絮谢道韫了。”

    徐邈道:“那谢氏女郎我闻名久矣,窃以为并非祝英台良配——”

    顾恺之与刘尚值齐声问:“为何?”

    徐邈道:“从传闻来看,那谢氏女郎是眼高于顶。孤芳自赏之人,巾帼不让须眉、才华力压男子,而英台兄呢,也是极高傲的人,我们能与他交往是因为有子重在,祝英台只欣赏子重一人,对我等可谓爱屋及乌——试想,两个恃才傲物之人能和睦相处否?”

    刘尚值却道:“不然,若祝英台尽展才华,折服那谢氏女郎,也能成佳偶——”见陈操之在一边笑,便问:“子重以为然否?”

    陈操之点头道:“然也。”

    顾恺之道:“那谢氏女郎的辩才我是见识过的,应该不在祝英台之下,祝英台想要折服那谢氏女郎,难矣哉,除非子重为祝英台助谈,联手则可赢下谢道韫,不过这样有点胜之不武,谢氏女郎也不服——”

    这时,府役来报,陈郡袁通、琅琊诸葛曾求见顾公子、陈公子。

    袁通自上次天阙山雅集与温琳谋议驱逐祝英台之后,一直想找陈操之相谈,得知陈操之为瓦官寺作画,而谢府也为邀请京中世家子弟参加三月十四的雅集,看来是真如祝英台所说,只有挫败他祝英台才能娶谢道韫了,在袁通看来,娶不娶谢道韫尚在其次,这个狂妄的此等氏族子弟必须教训,万一谢万石昏庸,真把谢道韫许配给祝英台,那简直就是羞辱他们这些曾经向谢氏求婚的子弟,所以他与诸葛曾暂释前嫌、同仇敌忾,知佛诞将近,陈操之的壁画也该画完了,便相约来访陈操之,提出请陈操之与祝英台辩难,只要赢了祝英台,袁通和诸葛曾就各出五铢钱三十万,合计六十万钱赠与陈操之——

    建康赌风极盛,偔(不会打这个字)蒲、双6、摊钱,好赌者趋之若鹜,史载桓温少年家贫,却又好赌,赌术不精,负债累累债主逼债,无处藏身,便求救与以善赌闻名的袁耽袁彦道,袁耽当时还在缌麻服丧,当即脱去丧服,换上便衣就和桓温去了,债主不识袁耽,就局共戏,袁耽投马绝叫,旁若无人,直上百万钱,大获全胜,探布帽掷债主前曰:“汝竟识袁彦道否!”

三十九、囊中羞涩

    凤凌波梳着妇人的高髻,容色白净、眼神清亮,婚后体态丰腴了一些。与夫君徐邈甚是恩爱,若是以前冯凌波对陈操之有着怀春少女朦胧的爱慕,现在则转变为温醇悠久的亲情,冯凌波没有兄弟姐妹,她把陈操之当作自己嫡亲的兄长,尤为关心义兄的婚事

    刘尚值、陈操之、顾恺之、徐邈、陈尚等人在正厅赴宴,冯凌波就在小厅与小婵说话,隔帘听夫君徐邈与义兄陈操之饮酒笑谈。

    小婵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操之小郎君和6小娘子的事一一告知,冯凌波既欢喜又担心,很想见一见6葳蕤。小婵道:“6小娘子常去瓦官寺看小郎君作画,凌波娘子可以去瓦官寺与6小娘子相见。”

    正这时听得有客来访,陈郡袁通、琅琊诸葛曾,却是来请陈操之与祝英台辩难,陈操之若胜,即以六十万钱相赠,而祝英台则要终生不娶、退出建康回会稽

    小婵道:“小郎君不会赌的。老主母在世时说过不让小郎君与人赌”

    冯凌波笑道:“辩难不算是赌博吧。”

    小婵道:“祝郎君与我家小郎君是好友嘛,我家小郎君怎能为了六十万钱坏人家祝郎君姻缘。”

    陈操之果然拒绝了,袁通、诸葛曾已听说祝英台与陈操之曾在吴郡同学,以为陈操之抹不过面子,便道:“祝英台输了辩难就终生不娶。这只是笑谈,我二人不会这么苛刻,这其实是给他一个警醒,上虞祝氏想要娶谢氏女郎,无异于痴人说梦。”

    祝英台就是谢道韫、谢道韫就是祝英台,怎么可能婚嫁!别人不清楚,陈操之却是明白的,但不论怎样,他都不能接受这场辩难。袁通、诸葛曾泱泱告辞。

    此时已近亥时,刘尚值也告辞回寓所,相约明日赴瓦官寺看壁画,刘尚值现已搬出6府,在朱雀门外租了一处三合院宅第,颇宽敞,还邀陈操之过去与他同住,顾恺之不许。

    陈操之笑道:“我与三兄要在长康这里长住了,秦淮河畔虽有江护军赠的一片宅基地,奈何囊中羞涩,无力营建。”

    顾恺之道:“子重要建宅第,我赠三十万钱,再借你七十万钱,明日我就去禀知家尊。”

    刘尚值笑道:“吴郡四姓,顾、6、朱、张,我钱唐刘氏万万不能比。我也勒紧腰带咬牙赠助十万钱吧。”

    顾恺之大笑。

    徐邈道:“那我写信禀知家父,赠助十万钱。”

    徐氏是南渡庶族,在京口虽有些田产,但慢说与顾氏比,就是与钱唐第一大庶族刘氏比也是远远不如。赠助十万钱应是比较吃力了。

    陈操之摇头道:“暂不会考虑此事,我钱唐陈家坞的方形楼堡还在负债营建,那里还有能力在建康营建宅第,若有合适的则租赁一处寓所。”

    顾恺之道:“租什么,就在我这里住,莫不是三兄与子重有寄人篱下之感乎?”

    陈尚、陈操之连道:“没有没有。”顾悦之、顾悯之去张府拜访归来,命管事传顾恺之去相见,顾恺之见这么晚了父亲还要召见他,不知有何事,赶紧过去拜见父亲和叔父。

    顾悦之道:“虎头,听说你画了一幅江东三俊图,呈来让我一览。”

    顾恺之画先祖顾荣和6机、6云三人像,意*与6氏和解,这事他曾向叔父顾悯之和外舅张安道禀报过,顾悯之官居御史中丞,与五兵尚书6始、左民尚书6纳经常在台城和其他聚会上相见,却从不交谈,这在南渡的王、谢诸人看来极为可笑。顾悯之也觉得这四十年前旧怨没有必要耿耿至今,不过要不要与6氏和解,还要等兄长顾悦之来了再定。张安道则已答应剧中干旋——

    顾恺之即命侍僮去书房取那幅已画成的《江东三俊图》来,顾悦之手捻银髯,细看画中人像,问:“6士衡、6士龙之像以何为本?”

    顾恺之道:“是陈子重向6氏女郎借了曹不兴画的二6像让我临摹。”

    顾悦之笑了笑,点头道:“画的不错,颇具神韵,这画上的二6拟思妇诗及画跋是谁所书?”

    顾恺之道:“是陈子重所书。”

    顾悦之道:“画跋寥寥数语。述顾、6二氏友谊,让人追思怅惘啊。”

    顾悯之道:“兄长之意若何,6氏可和解否?”

    顾悦之道:“当年事6玩6士瑶羞辱我彦先公,说我彦先公引北人南渡,损害了吴人的利益,其后6士瑶不也入朝为官,官至大司空吗,要说和解,应是6氏先出面向我顾氏和解莫要(看不清)示好,6氏却不领情,传扬出去岂不是丢脸!”

    顾悯之道:“6纳端谨宽厚,应该不会不领情,6始虽说为人峻刻。但顾、6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又有什么不肯的,而且有张长宗、张安道从中干旋

    ,以虎头的三俊图为引,兄长与我暂不出面,且看6氏如何表态?”

    顾悦之点了点头,挥手让顾恺之下去歇息。

    ……

    四月初二,陈操之、顾恺之去瓦官寺作画,瓦官寺大雄宝殿东西两壁的画像今日可以完成了,徐邈、冯凌波夫妇跟随前去,顾恺之一早派了人去乌衣巷谢府请祝英台,那执役回来说未见到祝郎君,谢府管事答应代为转告。

    就在陈操之等人去了瓦官寺之后,板栗前来顾府问讯,板栗上回扭伤了脚,休养了几日,今日觉得行走无碍了,便来这边看看陈郎君有什么事要吩咐,得知陈、顾两位郎君已经去了瓦官寺,壁画今日可以完工。便回到6府辗转禀告6葳蕤,6葳蕤即向继母张文纨请示——

    张文纨这几日身体不适,不想走动,说道:“蕤儿约阿彤去吧,多带几个仆从,莫要再出现上回那样的事。”

    6葳蕤一面派人去张府告知张彤云,一面命人准备两辆牛车,带了六名部曲护送,与张彤云会合一道前往瓦官寺,张彤云上次被朱灵宝五人吓坏了,这回便要与6葳蕤同车。出清溪门时还有点胆战心惊。

    6葳蕤笑道:“阿彤,怕什么,咱们这次人多势众呢,还有,上次那几个人被小盛打折了腿,没三个月不能行走,哪还能再来寻衅。”

    张彤云笑将起来,说道:“葳蕤,我好佩服你哦,镇定自若,很有胆色,比我强多了。”

    6葳蕤微笑不语,心道:“我不怕那些人,我只怕我二伯父。”

    6葳蕤在山门前下车,如瓦官寺。见大雄宝殿依旧大门紧闭,冉盛迎了上来见礼,说小郎君和顾郎君都在,徐郎君和冯氏娘子也在殿内。

    6葳蕤在吴郡就见过徐邈,陈操之也对她说过徐邈娶了他义妹冯凌波。当即由侧门入殿相见。冯凌波看到6葳蕤,第一个感觉就是:“这真是我义兄的佳偶啊。只有这样纯美秀丽的女子才配得上我义兄。”

    冯凌波比6葳蕤还小半岁,但已婚女子往往觉得自己比那些未婚女子成熟,冯凌波就是这样,把6葳蕤当做妹子,与张彤云三人先一起参拜了佛祖,然后坐在西壁下蒲、团上说话,而陈操之、顾恺之二人各自在东西壁的布幔后对壁画进行最后的修饰,还未就与6葳蕤、张彤云相见。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顾恺之先从布幔后出来,眉飞色舞道:“

    我大功告成了,子重呢?”

    陈操之应道:“我还需一刻时间。”

    徐邈、冯凌波、6葳蕤、张彤云起身准备去看顾恺之画的维摩诘菩萨像,这时,刘尚值大步进来,笑道:“仙民、长康,你们看,谁来了?”

    纶巾儒衫的谢道韫上前向徐邈施礼:“仙民兄贤伉俪,祝榭有礼。”

    徐邈赶紧还礼,冯凌波也一并见礼,那年谢道韫与陈操之结伴回会稽。路经钱唐时,谢道韫曾随陈操之去冯府拜访,当时冯凌波并未出来相见,所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祝英台,对其敷粉熏香不甚认同。

    谢道韫又分别向6葳蕤和张彤云见礼,6葳蕤以前在吴郡就见过这个祝英台的,此时再会,立时记起她心中的疑惑,她一直觉得那谢式女郎似曾相识,却就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时见到祝英台,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觉得谢氏女郎像这个祝英台——

    当然,6葳蕤并没有想到祝英台就是谢道韫,她只是有些奇怪这两人怎么会如此相似,不过想想二人是表亲,容貌有些相似也不稀奇,也就没往深里想。

    顾恺之心直口快,笑道:“英台兄,昨日陈郡袁通、琅琊诸葛曾请子重兄与你辩难,要送子重六十万钱,子重拒绝了。”

    谢道韫眉毛一挑,含笑道:“好事啊,有人送钱为何拒之!”

    顾恺之道:“子重若胜你,岂不是坏你好事了。”

    谢道韫问:“子重以为必能胜我?”

    陈操之在布幔后笑道:“岂敢。我是担心辩难输给英台兄,那时既失颜面,六十万钱又得不到,岂不是悲哉!”

    众人皆笑。

四十、龙女和香神

    “唰刷”声响,西壁的宽大布幔被徐徐拉开,陈操之朗(看不清):“诸位先欣赏这边的八部天龙像,然后再瞻仰长康的维摩诘菩萨像,此所谓抛砖引玉。”

    “抛砖引玉?”顾恺之大笑:“此语甚新,子重太谦了,你这是抛砖砸我。”

    谢道韫忍着笑,举目看时,但见高两丈、宽五丈的西壁上,气势恢弘的八部众生图色彩绚烂、形态各异:

    天部的帝释天宝冠高耸、璎珞低垂,手持金刚杵,威武庄严;

    龙部的却是一个面相稚嫩的女童。极其可爱,头生珊瑚角,仿佛梳就的双丫鬟,垂髫低眉,足下生云,这女童乃龙王婆竭罗之女,是龙众第一位成佛的龙女;

    阿修罗王一身二,左边脑袋漆黑丑陋,右边的脑袋却又白皙妖丽。两相对比,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夜叉亦是佛教护法神,既吃鬼也吃人,为表现夜叉这种双重性格,陈操之画夜叉双面,一面俊朗轩昂。另一面血盆大口、凶恶无比,身体则是高大敏捷,手执蛇矛,矫捷轻捷;

    乾闼婆不食人间烟火、只以香气作为滋养,是服侍帝释天的专管奏乐演唱的乐神,身上出浓烈的香气。陈操之极尽笔墨变幻,将这香神兼乐神画得绰约多姿,壁画上的乾闼婆手执一管紫竹箫,嗫唇吹奏,各色鲜花从箫孔中缤纷而出,让观画者悄然有香气袭来之感;

    迦楼罗就是大鹏金翅鸟,两翼张开,占据了半壁墙壁,翅膀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斑斓绚丽,鸟凸起一颗纯青玉琉璃色的如意珠,双爪如钩,抓起一条毒龙,张喙欲食;

    紧那罗是歌神,头生独角,奏庄严法乐;

    摩侯罗迦是大蟒神,最为恐怖,人身而蛇头,匍匐于地,昂伸颈。努力结印做修行状——

    “那小龙女是不是有点像润儿?”

    6葳蕤和冯凌波相处小半个时辰就已非常亲密,悄声问冯凌波。

    冯凌波仔细端详壁画上的小龙女,说道:“是有点像,不过润儿更可爱,润儿眼睛特别灵动,笑起来左颊笑涡美得让人心疼。”

    6葳蕤点头道:“是。”又指着香神乾闼婆轻声道:“这个有点像丁家嫂嫂。”

    冯凌波笑道:“我看倒是像你,你看,各色鲜花缭绕,不正是花痴6葳蕤吗?”

    6葳蕤脸泛红潮,说道:“我不会吹竖笛啊。”

    冯凌波低笑道:“不要紧,可以让我义兄教你。”

    6葳蕤与冯凌波在一边低声说话,陈操之也听到了,他仔细看自己画的龙女和香神,画时不觉得,现在看时,那龙女还真是像润儿,至于香神乾闼婆,的确有点像嫂子丁幼薇又有点像6葳蕤——

    长老竺法汰得弟子昙壹禀报。说东西壁画都已完成,大喜,急忙来观看,先看了西壁的八部天龙像,欢喜得不住念佛,这样的壁画应该是绝无仅有了,龙宫寺这次要输瓦官寺一头。

    顾恺之赞道:“子重人物佛像画已臻大成,用色浓烈大胆,细腻处如春蚕吐丝,奔放处若飞流直下。让我既羡且妒。”

    刘尚值笑道:“长康这般夸赞子重,想必是要狠狠抛砖砸子重。”

    顾恺之笑道:“砸不了,砸不了,子重乃我劲敌,东西两壁画,各有特色。”

    竺法汰当先,众人都去东壁看顾恺之的维摩诘菩萨像,但听惊讶声一片,纷纷问:“维摩诘菩萨怎么未点睛?”

    顾恺之既得意又神秘地道:“待佛诞日,当着善男信女的面为维摩诘菩萨开光点睛,此壁画神采会大不相同,诸位拭目以待。”

    谢道韫细看顾恺之尚未点睛的维摩诘像,画上大大小小十一个人物。神态各异,陈操之的八部天龙像胜在造型新奇,而顾恺之显然功力更胜一筹,笔迹周密,紧劲连绵。人物更具神韵,只居中的维摩诘双目空洞,影响了整体效果,一旦点睛。整幅画即会焕神采——

    6葳蕤与张彤云看这两幅壁画心情自然与其他人不同,她二人也参与了壁画的绘制,那衣褶、宝幢、璎珞、香辇、祥云都出自她二人的手笔。现在看到壁画完成,内心欢喜不已。

    张彤云问:“葳蕤你说东西壁画谁画得更高明一些?”

    6葳蕤轻笑道:“阿彤好得意是不是?自然是顾郎君略胜一筹,壁画非陈郎君所长嘛。”

    张彤云道:“葳蕤好公允哦,我以为你会偏袒陈郎君。”

    6葳蕤侧头看了谢道韫一眼。俏脸微红,伸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张彤云腰肢以示惩罚,说道:“阿彤。我们回去吧,待佛诞日来看顾郎君为维摩诘菩萨像开光点睛。”

    今日人多,6葳蕤不便与陈操之单独说话了,而且这个敷粉熏香的祝英台总让她觉得有些(看不清),不能说是嫌恶,只是觉得有点芒刺在背的不适感,完全没有陈操之其他朋友如徐邈、刘尚值给她亲切的感觉,所以不想再瓦官寺多待,而且继母张文纨叮嘱过她要早点回去,毕竟上次遭遇朱灵宝之事总是个隐忧——

    陈操之、顾恺之送6葳蕤和张彤云出瓦官寺,顾恺之对6葳蕤道:“6小娘子,那《江东三俊图》我已画好,今日午后托安道先生呈令尊一览,还有那两幅曹不兴的画像也一并送还。”

    6葳蕤道:“那两幅画像就交由板栗带给我吧,傍晚我命板栗来取。”又约冯凌波明日去6府相见。

    徐邈道:“家父与6使君是好友,我自当携凌波来拜见6使君。”

    6葳蕤与张彤云乘车离开瓦官寺后。陈操之和顾恺之准备回大雄宝殿看看壁画还有何瑕疵需要修饰。谢道韫道:“尚值兄、仙民、长康

    子重,我也要回去了——子重送我几步。我有话说。”

    陈操之陪着谢道韫离了瓦官寺往清溪门缓缓而行,谢府的牛车和几个仆从跟在后面。

    清溪门外平畴旷野、秦淮河水波光粼粼,春末夏初,风光宜人。

    谢道韫道:“我四叔父入台城。我才悄悄出府的,所以要早些赶回去。”停顿了一下,问道:“子重为何不答应袁通、诸葛曾,我也正想与你辩论一场呢。”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现在正是积蓄名声的时候,万万输不得。”

    谢道韫含笑道:“你就一定能赢我?”

    陈操之反问:“难道英台兄是想赢我?”

    谢道韫笑了起来,说道:“我受你《弈理十三篇》厚赠,无以为报。若一场辩难能让你赢得六十万钱,何乐而不为?”

    陈操之笑道:“我二人这样岂不是串通诈骗他人钱财!”

    谢道韫终于守不住矜持,笑得梨涡深深,说道:“岂有此理,这怎么是诈骗!我与你辩难是要全力以赴的,你难道敢松懈一分?”

    陈操之道:“岂敢岂敢,不管怎么说,我不会为了六十万钱与你辩难,而且我也从不与人赌博。”

    谢道韫侧过脸望着不远处的秦淮河水,说道:“我明白了,不过在去姑孰前我还是想与你辩难一场,是我邀请你的,不是袁通、诸葛曾,子重可肯答应?”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似乎有诈——”

    谢道韫转过脸来莞尔一笑,问:“可愿中计?”

    陈操之道:“似乎推辞不得。”

    谢道韫忍着笑,拱手作别,登车而去。

    ……

    6葳蕤与张彤云分别后,在横塘北岸遇到了6禽,6禽面带怒色。问道:“蕤妹又去瓦官寺了?”

    6葳蕤心“怦”的一跳,知道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微笑着应道:“是,六兄有什么事吗?”

    6葳蕤是6氏家族的明珠,6禽对这个小他五岁的堂妹还是很喜爱、很有亲情的,但葳蕤要嫁给陈操之。这实在让他无法容忍,好在父亲6始是强烈反对的,没有父亲6始允许,葳蕤就不可能嫁给陈操之,让陈操之空等去吧——

    前两日6禽去探望朱灵宝,问其怎么就跌断了腿?而且还那么巧,相龙也跌断了腿?朱灵宝起先不肯明言。因为6禽是6葳蕤从兄,怕6禽责怪他——

    今日上午6禽又去探望朱灵宝,终于得知事情原委,6禽大怒,他不恼朱灵宝,却恨陈操之,又认为从妹6葳蕤这样做实在是玷辱家风。来到叔父府中找管事略一盘问,就知道这一个月来6葳蕤频繁去瓦官寺,今日又去了,而父亲6始和叔父6纳去台城尚未归来,6禽怒冲冲带了二十部曲家将就要赶去瓦官寺,在横塘正与6葳蕤相遇。

    6禽瞪着6葳蕤,6葳蕤坦然面对,目光纯净,无邪无畏,反倒是6禽移开目光,压低声音问道:“你去瓦官寺私会陈操之是吗?”

    6葳蕤道:“陈郎君与顾郎君在瓦官寺绘制壁画,我去观摩学习,六兄,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6禽见6葳蕤并无丝毫羞惭畏缩之态,不由得更生忿怒,问:“你三天两头去瓦官寺,叔父、叔母可曾知晓?”

    6葳蕤道:“爹爹和张姨都是知道的——”说到这里,忽然心一酸,满是委屈,觉得自己要被从兄这般盘问,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四十一、夜叉当道

    陈操之、顾恺之对壁画作了最后的修饰,然后辞别长老竺法汰,与刘尚值徐邈夫妇离了瓦官寺往清溪门而来,喜天气晴好,除了冯凌波乘车,其余人都是踏屐步行,边行边谈,仿佛当年吴郡同学时的情景。

    冉盛突然叫:“小郎君,对面来了一群人,莫不是上次那伙人前来报复?”

    陈操之等人朝清溪门方向,钧一群家兵模样的大汉盛气而来,远远的就朝他们指指戳戳,明显就是冲著他们而来,顾府的名带刀部曲立即走到了前面,并请几位小郎君上车,以防不测。

    冉盛眼力极佳,这时已看清了坐在两人抬、一儗盖的舁聪那伯容貌,说:“小郎君,来的是6禽。”

    6禽定是为陈操之而来,刘尚值即:“子重、长康,我先去问讯,尽量不要起事端。”

    陈操之要娶6葳蕤,不管怎麼说都是不愿与6禽正面冲突的。

    陈操之等人放慢脚步,看著刘尚值大步迎上去与6禽相见,6禽依旧坐在舁聪,傲慢无礼,略说两句,刘尚值便走了回来,面有羞恼之色,想必是被6禽奚落了。

    “子重,6禽要与你说话,你莫要与其一般见识,这人太无礼了。”

    顾恺之听刘尚值这麼说,恼:“他无礼,我们干脆懒得睬他,自顾擦肩而过就是了。”

    陈操之神色不动,说:“我去见他,看他有何话说。”一抖袍袖,从容上前,冉盛一步不离地跟著。

    两个仆从抬著舁床到了陈操之面前,舁聪踞坐的6禽居然临下,轻蔑地瞧著陈操之,又看了看顾恺之、徐邈等人,只向徐邈点了一下头,便怒气冲冲:“陈操之,你这轻薄无行之徒,竟勾引我6氏女郎,妄想高攀我6氏,我告诉你,你休想!”

    陈操之冷冷看著6禽,说:“6禽,你娶的是会稽虞氏女郎,虞氏日后必后悔不该将女郎许配给你,而我,绝不会让6氏后悔。”转身:“仙民、尚值、长康,我们走吧。”

    冉盛鳞张开,大声:“让一让,让一让。”昂阔步走来,睥睨之间威风凛凛。

    6氏部曲避让左,陈操之一行交臂而过。

    6禽起先还没明白陈操之言下之意,待明白后,陈操之等人已经过去了,恨得他面容扭曲,破口大骂则有损风仪,却又怒不可遏,心里恨恨:“陈操之,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娶我6氏女郎!琅琊王即帝位是早晚的事,到时我要让你连小官吏都不成,钱唐陈氏,削为寒门——”“

    6禽一路幻想著日后怎麼痛加折辱陈操之,似乎只要琅琊王一即位,他就大权在握一般,回到横塘才逐渐冷静下来,以后怎麼对付陈操之那是以后的事,而现在就是要将6葳蕤经常会陈操之之事禀明爹爹6始,要严加约束葳蕤以后不许外出。

    回到府中一问,爹爹6始没有回来,管事报知说是去张侍中府赴宴了,6禽又去毗邻的叔父6纳府上,却叔父6纳也去张侍中府上赴宴了。

    6禽想起先前从舁床跌下之尴尬事,怒气上冲,正准备鞭笞那两个抬舁床的家仆,琅琊王府典书丞来寻6禽,伺琊王殿下有事请6禽相商,6禽当即去见琅琊王司马奕,司马奕命6禽代他去徐州慰问天师大祭酒卢竦,请卢竦暂在徐州,若有机缘再来建康——

    司马奕对卢竦的术深信不疑,即便那日卢竦在太极殿东堂出乖露丑,司马奕也只当作卢竦是因为诵经不虔诚而受了地官帝君的惩戒,卢耠开建康回徐州已经一个多月,司马奕还很关心卢竦被沸油烫伤的手掌,是以派王友6禽前往探问。

    6禽师从卢竦修习的男女气术,深感玄妙而得趣,对於卢耠开建康也很是惋惜,这时欣然奉王命,准备明日便启程。

    6禽回到府中,其父6始已经回来,正在外书房与叔父6纳商议明日请顾悦之、顾悯之来府上赴宴之事,6禽瞠目结舌,半晌方:”爹爹,这是怎麼一回事?顾氏乃我6氏世仇啊!“

    6纳:“哪里算得上世仇,无非是两家先辈的一些龃龉罢了,两家皆盛气高傲,遂不相往来四十载,今日览此三俊,遥想当年士衡公、士龙公与顾氏彦先公的莫逆之交,不禁让人嘘唏不能为唬”说著,展开一幅五尺画卷让6禽观看。

    6始:“顾家痴郎君耗费心力作此三俊,缅怀6、顾二氏昔日世谊,意欲与我6氏重修旧好,我6氏岂能无此雅量而不回应之!两家交好,江东大族从此同气连枝,在制约南渡士族对三吴的侵蚀就更有力了。”

    6始对北人南渡与吴人争田夺利很不满,虽居朝中高官,但一心只想著维护家族的利益,对王、谢、庚、郗、桓这些北人把持的朝政颇多非议,所以今日得侍中张凭居中斡旋,又看了顾恺之所绘,当即表示企盼与顾氏好。

    6始又细看画卷,笑:“奇哉顾虎头,他又未见过士衡公、士龙公,为何画得如此神似!”

    6纳心知上次6葳蕤索要曹不兴画的两幅画像定是借给了顾恺之,便:“二兄有所不知,是我把曹不兴画的士衡公、士龙公画像借与顾虎头临摹,不然顾虎头如何能画得出如此精神!”

    6始一笑,指著画卷上的题跋:“顾虎头才华横溢,画好,字好,这题跋寥寥数语,却让人恻然动情。”

    6纳对陈操之的书法还是比较熟悉的,心知这题跋是出於陈操之的适,他自不会说破,点头:“顾虎头果然大才——”

    却听二兄6台长叹:“可惜啊可惜!”6纳问:“二兄可惜什麼,莫不是此画尚有瑕疵?”

    6始摇头:“非也,我是可惜6、顾二氏没有早两年好,不然的话,把葳蕤许配给顾虎头,岂不是良缘佳偶!葳蕤与顾虎头俱有痴名,又都喜爱书画,一定得来——唉,可惜!可惜”

    6纳默然无语。

    佛经记载夜叉占据帝释天的宝座,各部众生都毁骂夜叉,没想到越是毁骂,猥琐丑陋的夜叉反而逐渐高大俊美起来,帝释天知后,说这个众生的嗔恨心滋养了夜叉,帝释天来到夜叉座前,称颂了夜叉几句,夜叉立即变回了原先矮小丑陋的样子。

    踞坐舁床的6禽现在这样子很象是妄居高位的夜叉,陈操之正视6禽,温文尔雅:“在下是否轻薄无行不是6兄一个人说了算的,建康士庶自有风议。”

    6禽见陈操之不愠不怒,依旧一派淡定从容,不禁更加恼怒,恨不得在陈操之俊美的脸上狠狠抽打,打得陈操之鼻青脸肿看还能不能潇洒从容得起来,不过殴打斗狠那是流民兵户干的事,6禽还是要讲究世家子弟风范的,而且那个八尺巨汉冉盛寸步不离地跟在陈操之身后,动武实为不智,当即一拍舁床,用鄙夷不屑的语气:”你那是欺世盗名,我只问你,为何引诱我从妹到佛寺会?今日不说清楚我决不与你干休,我要向尚书省、廷尉控告你。“

    陈操之:”6兄,我是决意要娶6葳蕤的,我既非有妇之夫,又德行无亏,依你要控告我哪一条?”

    6禽怒:“你钱唐陈氏,寒门小户,有何资格娶我6氏女郎!”

    陈操之淡淡:“寒门小户,焉知不是后世巨族!昔日汝阳袁氏,四世五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今何在哉!不修德行,不知天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能守金玉之重否?”

    6禽怒极反笑,大声:“陈操之,依你所言,豪门大族都要抢著与你这等寒门小户联姻了,哈哈,十万年之后,那时钱唐陈氏是天底下第一等大族了是吧,哈哈哈哈——”

    6禽几乎笑岔了气,在舁聪摇晃著身子,大笑不止,两个抬舁床的仆役奋力想稳住舁床,但6禽实在摇晃得厉害,二仆一路抬来,也很辛苦了,不慎舁床一歪,6禽就栽下地来,幸被两名6氏锁抱持住,不至摔得太狼狈,那两台抬舁床的个役吓得面无人色,赶紧跪下请求郎君宽恕。

    6禽站定身子,又羞又恼,抬舁床的二乞就是配著陈操之让他丢脸难堪的,但现在不便作,待回府定要将这两个蠢奴每人鞭笞五十,扭头看那陈操之,倒没有幸灾乐祸的样子,澹然而立,把他狼狈状都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但其身后的冉盛却是咧著大嘴笑个不停——

    不知为何,陈操之越是举止优雅,6禽就愈怒,冷笑:“陈操之,你不是钱唐陈氏是未来的巨族吗,何必纠缠我6氏女郎不放,王、谢、庚、郗,建康高门女郎甚多,且看看有没有高瞻远瞩之辈肯与你这个未来巨族联姻!你不是善於清淡辩难吗,何不赴乌衣巷谢府,辩难折谢氏女郎,能与谢氏联姻才见你真本事啊!嘿嘿,即便你辩难能胜,你也绝娶不到谢氏女郎,因为你不配!”上品寒士卷三妙赏四十一、夜叉当有错误章节有错,我要报告!

四十二、痴人妙语

    淋禽见父亲6始提到葳蕤的婚事。当即长跪道:“爹多、一叔父。孩儿有一事要6始问:“何事?”

    6禽先说了娘都王司马奕遣他赴徐州慰问卢琼之事,6始点头道:

    “好。要得琅都王重用,必勤于王事。”

    6纳道:“卢辣在太极殿骗术败露、声名狼藉,纳儿应直谏琅都王要远离此等妖人才是王友之责。莫要一味奉承,失了风骨。”

    6禽很不服气,心道:“我一心想得琅都王倚重,你却让我犯颜直谏,这不是毁我前程吗?卢道又哪里是什么妖人!”赶紧道:“爹爹、三叔父,孩儿还有一重要的事要禀,是关于蕤妹的,蕤妹近一个月来常去瓦官寺与陈操之相会,以至谣言蜂起。评议甚恶。”

    6始浓眉一竖,沉声道:“还有这等事!”

    6禽道:“此是孩儿亲眼所见。那陈操之甚是张狂,似乎娶我6氏女郎是确定无疑、轻而易举之事。”

    6始压制着怒气,问6纳:“三弟,此事你知晓否?”

    张文纨曾向6纳说过葳蕤去瓦官寺临摹壁画之事,6纳当时也未在意。后来听闻在瓦官寺绘制壁画的是顾慢之与陈操之,便向妻子张文纨问起,张文纨并未隐瞒,说道:“夫君,蕤儿在瓦官寺看陈、顾二人作画又有何不可,我侄女张彤云也是去的。又有仆从侍婢跟随,夫君知道的,蕤儿喜爱游玩。若把她闷在府中,会闷出病来的,夫君没觉得蕤儿近来容色悦畅异于往日吗?”6纳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只一听兄长问起,6纳只好答道:“葳蕤去瓦官寺我亦知晓,瓦官寺大雄宝殿新绘壁画,葳蕤是去临蔡壁画的。”

    6禽道:“据孩儿所知,为瓦官寺绘制壁画的就是顾怕之和陈操之。

    6始冷“哼”一声,对6纳道:“三弟,你不能太宠溺女儿。莫要闹出玷辱门风的丑事!”

    6纳涨红了脸道:“二兄言重了。我6纳的女儿清清白白,绝不会闹出什么丑事!”

    6始知道这个三弟性子刚直倔强。对儿女却又无比宠溺,长生去世后,只有葳蕤一个骨肉,更是疼爱至极,当下语重心长道:“我亦承认陈操之确实有才,但门第悬殊,葳蕤是绝不能嫁他的,百余年来我6氏何曾有过次等士族的姻亲!葳蕤若下嫁陈操之,那我6氏将成为他人笑柄,族望也将大损,家祭日你我兄弟还有面目对先祖英灵否?”

    6纳知道这事无法与兄长争辩,低头叹息。

    6始道:“这样吧,过两日派人把蕤儿送回华亭墅舍,如此。谣言自然平息。”

    葳蕤回华亭,张文纨少不了也要跟回去,6纳道:“二兄,我不愿蕤儿离开我身边,那陈操之不日将赴姑孰,陈操之既不在建康,蕤儿又何必回华亭。”

    6始点了点头:“嗯,三弟以后也要严加管束,莫让葳蕤再与陈操之相见了。”

    6纳唯唯称是。

    这日傍晚,吴兴太守谢安遣人回乌衣巷谢府k向谢万呈上书帖,另有一信是给夫人刘诸的,谢万展信阅览,却是兄长谢安让他把三嫂刘谤和侄女谢道猛送去乌程,乌程是吴兴郡治所。太守府就在乌程。

    谢安夫人刘涛去年曾随夫去了乌程,住不惯,就又回到建康。

    谢万微微一笑:“兄长思念老妻了。”当即持信去见嫂子刘涯。

    谢夫人刘谤早就等着夫君的回信。谢安的信里半字未提陈操之与谢道旭之事。只说让刘涯带着道愠去乌程与他相见,刘涯明白夫君的意思了,夫君也是不肯让阿元和陈操之交往的,看来阿元嫁给陈操之是不可能了。

    谢夫人刘谚命侍婢去把谢道猛唤来,说了近日将去乌程之事。

    谢道猛俯低眉,睫毛一闪。问:“三叔母是不是写信给三叔父了?”

    谢夫人刘谤观察谢道愠的脸色。笑道:“瞒不过你,我确实写了信给你三叔父,看来你三叔父认为你不适合留在建康一元子,没办法,我也帮不了你,最主要的是那陈操之倾心于6氏女郎,不然的话。你与他情投意合,我必竭力成全,现在呢,当断则断吧。”

    谢道粗神色如常,道:“三叔母误会我了。我没有要嫁给陈操之的意思,既然三叔父、三叔母都要我去乌程。那我就去吧。不过阿遏近日要回建康,待见过阿遏,侄女再与三叔母启程可好?”

    谢夫人刘涯道:“好,我知道我家元子是最有决断的。”

    谢道粗笑道:“三叔母莫要夸我。我会难为情的。”

    谢夫人刘缮伸手来弹谢道猛脸颊,笑道:“会难为情吗,弹一下看。脸皮薄不薄?”

    “五一谢道耙躲开,说道:“今日未敷粉,弹着会痛,明日涂抹得厚厚的任凭叔母弹。”

    谢夫人利涯道:“你又要男装外出?让你四叔父知道会责骂你的。”

    谢道粗道:“过几日就要去乌程了,且让我扮几回男儿,三叔母帮我担待一些嘛。”

    谢夫人刘涯道:“好,我替你担待着,让大有子祝英台再风光几日。然后就隐居东山去了。”

    夜里,谢道粗以祝英台的名义给袁通袁子才写了一封信。次日上午派人送至袁府交给袁通,袁通览信后冷笑不止,即命驾出门去见诸葛曾和温琳,三人在酒肆饮酒商议了一番,计议已定,由袁通给那祝英台写了一封回帖,当日傍晚送到了乌衣巷谢府。

    谢道辊叮嘱了门房执役,有送交祝英自的书帖立即呈给她。谢道旭在窗下看罢袁通的书帖,即提笔又书一帖,命府役持信前往顾御史府交给陈操之。

    这日王献之来访,陈操之正与王献之讨论书法和绘画,接谢府来信。展信看罢,便书一回帖让来人带回交给祝英台,见王献之朗朗地望着他,便道:“吾友祝英台邀我四月初八在瓦官寺与其辩难,推辞不的。”

    王献之道:“天阙山雅集,祝英台一举成名。但一个月来他婉拒了数次清谈聚会,似乎不愿与人交往,与其有来往的似乎只有陈兄了。”

    陈操之道:“京口徐仙民、吾乡刘尚值与祝英台同为吴郡同学,都有往来。”

    王献之道:“四月初八佛诞。去瓦官寺既能看到陈兄与顾兄的壁画。又可旁听陈兄与祝兄的辩难,幸事也。”

    王献之离去后,陈操之独自对着谢道猛的书帖沉思一一顾悦之、顾悯之、顾忧之,还有徐邈夫妇今日去小6尚书府赴宴,6始、6纳兄弟还请了尚书仆射王彪之、侍中张凭作陪,以示从此以后顾、6二氏尽释前嫌、重修旧好。

    冯凌波是女眷,由6夫人张文纨在内院款待,冯凌波见到了6葳蕤。昨日在清溪门遭遇6禽。陈操之倒不在意6禽的无礼,只是担心6葳蕤受到其二伯父6始的i斥。托冯凌波代致问候6葳蕤含笑道:“致语陈郎君。我一切都好,四月初八佛诞日能去瓦官寺看顾郎君为维摩诘菩萨开光点睛。”

    昨日6纳回府,并未i斥女儿6葳蕤,只是让她近期莫再外出,下月则不禁。

    6葳蕤明白爹爹的意思,下月陈操之就去了姑孰西府,她才可以随意外出。当时心里还是很难过的,继母张文纨为她求情,6纳答应四月初八佛诞日可以去佛寺进香随喜。

    6葳蕤心想:“陈郎君二月十二入建康,这一个多月来我一共见了陈郎君十七次,这乙经是非常难得了,这是我最快活的日子,丰厚而甜蜜。好似一个大宝藏陈郎君即将入西府。他要为家族奋斗、为他自己、也为与我的三年之约而努力。我一定要等到陈郎君来娶我,只要想着能和陈郎君在一起我就不会觉得苦闷。再漫长也捱得过去一一”

    圆读最薪章书,酬毗加肌毗c晒黄昏时分,顾怕之、徐邈、冯凌波回到顾府,径来小院见陈操之,冯凌波告知6葳蕤情况,陈操之略略放心。庆幸葳蕤有疼爱她的父亲和继母,不然的话他会很不安,那样的三年之约对葳蕤来说就太苦了。

    顾怕之、徐邈得知祝英台邀陈操之佛诞日在瓦官寺辩难,大奇,顾愤之间:“子重你答应了?你不是拒绝了袁子有的邀请吗!”

    陈操之道:“这次是英台兄邀我。并非赌博。”

    顾忧之道:“可是英台兄有言在先,若有谁在辩难中折服他,他就终生不娶,回东山隐居。”

    陈操之笑道:“英台兄辩才,我不及也。”

    徐邈道:“如此说子重是打算在辩难中输给祝英台?这固然助其成名。然而对你的有名有损啊。”

    陈操之道:“我不会束手就缚啊。这将是一场极精彩的辩难,我要让旁听者觉得那辩难告负的人也是俊杰,无人敢藐视。”

    顾怕之心痒难熬,万分期待。说道:“恨光阴难渡,若是明日便是四月初八就好了。

    又道:“我幼时遇有期盼之事,次日就能如愿,我都是早早去睡。一觉醒来就是次日了,可恨今日有四月初三,不能一睡到达。”

    陈操之、徐邈皆笑,称顾忧之痴人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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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遥远的陈家坞

    四月初八一大早,宗之、润儿在雨燕和阿秀的服侍下穿瞬心不,十二岁的宗之和十岁的润儿都是童子妆扮,前齐眉、垂磐披肩,宗之穿着精致的白绢裙衫,腰佩玉暗,面如皎月,唇红齿白;润儿身量纤细。穿着乘云绣纹绮长裙,眉目如画,脸蛋如羊脂美玉雕琢而成。双颊还有些婴儿肥,粉嘟嘟的可爱至极。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长而密的睫毛眨一眨、又眨一眨青枝上来道:“宗之、润儿。下楼用早餐了,今天要去灵隐寺进香。要早些出。”

    润儿脆声道:“我和阿兄记的牢牢的。祖母以前叮嘱过丑叔。每年四月初八佛诞要去灵隐寺进香礼佛。丑叔今在钱唐,不能回来。娘亲就要代丑叔去灵隐寺进香还愿,为丑叔的长命灯添加香油。”

    宗之、润儿下到底楼,母亲丁幼微已经在等候他二人,丁幼微梳环髻式,身穿长寿绣长裙,肤色光洁细腻,宛若上品越瓷,莹润且有光泽,细腰秀颈,身形婀娜,望之如二十许丽人。

    母子三人用罢早餐,便由来福、来德父子各驾一辆牛车,青枝、阿秀、雨婵跟随,另有荆奴领着六名带刀家兵保护,前往武林山中灵隐寺进香。

    年初陈操之去建康之前。荆奴就向陈操之建议要组建陈氏家兵部曲。偌大的家族、万余亩田产,没有一支强有力的私兵保护是不行的,其时山泽中颇多盗匪,常牵劫掠行路客商甚至打家劫舍,士族大户有家兵保护,那些小股盗匪不敢凯觎。钱唐陈氏这两年田产骤增,对那些铤而走险这徒不能不防备一一陈操之也早有组建部曲私兵之意。当即与四伯父陈咸、六伯父陈满商议,陈满眼界窄,觉得组建私兵花费巨大,还有些犹豫不决。陈咸便举例上虞县某庶族大姓被盗贼夜袭、钱帛洗劫一空、族中妇女亦被凌辱之事,陈满一听这话,吓到了。钱唐陈氏组建家兵之事便定了下来,荆奴自陈乃兵户出身,刮练家兵之事便由荆奴负责一一陈操之与冉盛离开钱唐之后,荆奴便开始组建陈氏家兵,从陈氏一百余佃户中挑选了四十名健壮敏捷的年轻子弟,作为陈氏批家兵,由陈氏锻冶铺打造了四十柄短刀和四十支长矛,每日在九耀山和玉皇让之间操练,荆奴练兵很是严厉,独臂狰狞,虽年近六旬,但精力不输壮年人,那三十名佃户子弟对荆奴极其敬畏。都是干农活出身,也肯吃苦,两个月下来,舞刀执矛,已很有样子,现在陈氏族人外出,都有部曲私兵跟随保护,俨然世家大族派头。

    荆奴觉得农家子练兵总是欠缺血性。精兵难得,上月他曾向少主母丁幼微建议想去京口、淮南一带招募六十名流民作为陈氏私兵小如此,陈氏在钱唐将拥有一支屈一指的私兵一丁幼微与族长陈咸商议。觉得此事宜缓,以钱唐陈氏现在的族产,尚无力供养一支百人部曲。再过两年,钱唐陈氏的家族产业展壮大后。再扩建私兵不迟一初夏的明圣湖,湖光山色,美不胜收,红日初升,万道霞光铺陈在千顷大湖上,金波做滟,远处的陈氏汪船撒网捕鱼,近岸的荷叶亭亭如盖。已有粉红的花苞欲遮还露一一丁幼微母子三卢、没有乘车,步行赏看风景,润儿喜滋滋道:“真好。这么大的湖都是咱们陈氏的了。”

    左民尚书部、祠部以及扬州、吴郡管理户籍、农垦的官吏本月初来到钱唐,明令将明圣湖赐予钱唐陈氏,另有二十荫户列入陈氏家籍,现在的钱唐陈氏已拥有四十荫户,已经过次等士族的荫户数,只比钱唐第一大族全氏少十户,其余六姓士族皆不及陈氏一湖风吹来,丁幼微鬓微乱,伸手将缭乱的丝掠到耳后,右望大将一碧千顷。微笑着想:“小郎是正月十六去建康的,到建康还不足两个月吧,就已为家族办成这两件大事,左民尚书部的官员对四伯父陈咸说小郎深得会稽王赏识,除了赏赐明圣湖和二十荫户之外,小郎还将升为二品官人,现在虽然还未收到小郎的家书,也可知小郎在建康很顺利。”

    润儿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今日已是四月初八,再有三日就是润儿和娘亲的大生日,丑叔却还没有给我们寄礼物来,丑叔会不会把润儿和娘亲的生日给忘了?”

    宗之不疾不徐地道:“还有三日呢,丑叔会遣人把礼物送到的。

    丁幼微心知建康距此千里之遥,颇多变故,但她很清楚小郎的性情。小郎心细如、办事周到。是不会忘记她和润儿生日的,便道:

    “急什么,也许等我们从灵隐寺进香归来,心让叔的信使就已经在坞堡里等着了。”

    润儿睁大眼睛问:“娘亲,当真?”

    丁幼微笑道:“或许d”

    润儿却道:“肯定是,丑叔从不会骗我们。”

    这样,在去灵隐寺的山道上、在礼佛进香时,润儿就一心想着等下回到陈家坞就会看到丑叔送来的礼物一丁幼微隐隐有些担心,若回到陈家坞未看到建康来人,润儿会很失望、很难过的,孩子其实不是在乎礼物,而是想知道丑叔的消息、想知道丑叔是挂念着她的,两个孩子对丑叔都极依恋,只是世事乖违,常有不如意事,让润儿失望一次也好虽然这样想,但看着润儿纯净期待的眼神,丁幼微总是有些不忍。

    在灵隐寺用罢斋饭,略事休息,丁幼微一行便踏上归途,润儿简直是归心似箭,嘴上不说什么,但那剪水双瞳的眸子满是企盼。

    红日西斜,牛车转过坞堡西边的柳林,就见坞堡外来主正朝这边张望。一见牛车驶出柳林,便大步赶来,大声道:“少主母,少主母。阿柱回来了,带来了小郎君的信和礼物!”

    阿柱就是跟随陈尚、k陈操之进京的一名陈氏家仆,听到阿柱回来了。丁幼微一颗心“怦怦”跳起来。这时才明白原来她也和润儿、宗之一般满怀期待。

    润儿已是快活得小脸通红,跳下牛车,和宗之一起向坞堡奔去,一面叫着:“阿柱阿柱一”

    仆人阿柱听到声音,赶紧出来,向宗之小郎君小润儿小娘子施礼,又过来向丁幼微见礼。

    丁幼微含笑温言道:“阿柱。辛苦了。”

    阿柱道:“禀少主母,小人二月二十五随致仕的全常侍回钱唐,原以为三月底之前一定能赶回钱唐。可是全常侍不耐路途颠簸,每日只行三、四十里,是以拖延至今日才回到钱唐。好在没有耽误小郎君的重托。总算在少主母和润儿小娘子生日前把信和礼物送回来了,对了,6小娘子也有礼物送来。”

    宗之、润儿便跟着阿柱去看丑叔和丑叔母送来的礼物,阿柱呈上四封信,丁幼微、宗之、润儿各有一封,还有一封是冉盛写给荆奴的。

    荆奴听说小盛给他写了信来。激动得全无带领私兵操练时的冷酷和威严,独臂颤,好不容易展开信笺,一尺见方的左伯纸上写了三行隶字。荆奴一个字也不不认得,却是颠来倒去看了好一会,还问阿柱这是不是冉盛亲笔所书,又请宗之小郎君念信给他听宗之接过信一看,微笑道:“荆叔,让润儿念给你听。”

    润儿接信一看,便“格格”笑了起来,脆声念道:

    “荆叔安否?我在建康甚安,别无他事,惟念荆叔伤臂雨天还作痛否?”

    荆奴老眼含泪。喃喃道:“小主公终于长大了,长大了,我应该把那些事情告诉他小主公应该承受得起了一一”

    丁幼微亲手为陈操之的佛前莲花长命灯添加香油之时,千里外的建康瓦官寺大雄宝殿上的佛教信众。正见证顾怕之为维摩诘菩萨像点睛开光的神奇。

    陈操之与顾怕之为瓦官寺绘制壁画之事早已哄传建康内外,而且绘制壁画之时殿门紧闭不许外人参观,更增神秘和期待,所以这日佛诞,就有上千信众前来瓦官寺随喜,瞻仰壁画、斋僧礼佛。

    陈操之所绘的大雄宝殿西壁八部天龙像,或庄严、或丑陋、或纯美、或可怖的八部众生相让善男信女们深感佛法的广大和悲悯,膜拜不而东壁顾忧之所绘的维摩诘菩萨像宏丽精妙,但主像维摩诘菩萨双目空洞,让人诧叹,长老些法汰向信众解释说顾檀越尚未给画像点睛。当即恭请顾怕之上殿一一顾忧之和陈操之联袂来到大雄宝殿,二人俱列江左四秀,容止之佳又引得众人一片赞叹声。

    顾愤之提笔打量着东壁画像。转头对聚观的信众道:“今日我为维摩诘菩萨点睛开光,期待摹钱百万,为瓦官寺营建天王殿。请诸位善男信女布施,成就此功德,若点睛之后,诸位信众觉得壁画平平无奇,与点睛之前无甚差异,那就是我顾恃之画技不精,诸个尽可取消布施。由我顾氏独力承担建此天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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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太后赐婚

    入殿上的信众“哄”的一声。对顾慢之为维摩诘菩萨画像…愈期待了。

    张墨张安道率先道:“吴郡张氏布施十万钱。”

    6夫人张文纨含笑道:“吴郡6再布施十万钱。”

    王献之与鄱道茂陪着母亲都斑亦在殿上,王献之朗声道:“琅邪王氏布施十万钱。

    尚书吏部郎王蕴崇信佛教,道:“太原王氏布施十万钱。”

    戴梁冠、穿白绢单儒的谢道愠以目示意从弟谢朗,谢朗便大声道:“陈郡谢氏布施十万钱”

    琅御王舍人蔡敌道:“陈留蔡氏布施五万钱。”

    周迥道:“汝南周荐布施五万钱。”

    微妙的是,这布施钱物也分等级,吴郡张氏、6氏是吴人中的顶级门阀,琅绵王氏、太原王氏、陈郡谢氏是南渡大族中的顶级门阀。

    这些家族布施十万钱,别的家族就不敢借越,象陈留蔡氏、汝南的氏、陈郡袁氏就只能布施五万钱。若陈操之想布施的话。还只能布施两万钱,东晋一朝,既辛嗽废弛。又等级森严一些法汰的弟子昙壹站在那里左手执一卷纸,右手执笔,将各大家族布施钱数额一一记下,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已过百万钱,还有一些小户人家,直接将钱放在了东壁佛像下。

    顾愤之登上板梯,执笔在手。仔细端详那巨大的维摩诘菩萨像大殿上两百余人屏气凝神。翘观望,只见顾怕之在小砚台上理了理笔锋,然后在壁画上点了两下,好比阳光透入暗室、好比大雨濯去厚尘。整个东壁焕然生采,原本眼睛空洞的维摩诘菩萨像瞬间有了灵性,眼神清澈,神态安详,环绕其身边的罗汉、侍者、献花的天女也霎时间灵动起来一一维摩诘。梵语本意是洁净、没有污垢的人,这一刻,高两丈、宽五丈的维摩诘菩萨像就给了大殿上瞻仰的信众无垢和智慧之感。

    堑法汰高声念佛,殿上僧众齐诵支谦大师泽的《维摩诘经》,善妥信女顶礼膜拜一一寺僧来报,皇太后与会稽王前来瓦官寺礼佛并观摩大雄宝殿壁画,些法汰大喜,当即请殿上信众去药师殿、孔雀明王殿和香积院随喜请顾愤之、陈操之二人留下以备应对。

    诸善男信女正待离开大雄宝殿。崇德宫内侍前来宣皇太后口喻,让信众照常礼参拜,不须回避。

    堑法汰合什道:“善哉!”领着弟子昙壹、昙2去迎接皇太后辇驾。

    大雄宝殿上的众人都退到殿前广场和两边围廊上,恭立无声,静候皇太后与会稽王到来。

    崇德太后猪蒜子今年三十九岁,二十一岁就成了皇太后,儿子司马胁两岁时即帝位。在此司徒蔡模等官员的请求下。诸蒜子以皇太后的身份临朝称制,猪蒜子聪慧仁厚。有体恤百姓之心,曾下诏:“方今百姓劳敝,为人君者当思有所赈恤。特诏告天下,从今以后,每年租赋征调非军国急要之外,一并停省之。”一升平元年。十四岁的司马耽加元服。表示成*人,猪蒜子便令穆帝亲临国政、决断万机,她则离开垂着白纱帷帐的太极殿,回到崇德宫,升平五年司马耽驾崩,司马否即位,一个多月前,司马不饵食丹药中毒不能亲理政事,诸蒜子应百官请求,再一次以皇太后垂帘听政,白纱帷帐再次悬于太极殿上皇太后猪蒜子把一应宿卫中兵全部留在山门外,只带了两名女侍中、两名内监,在会稽王司马昱、尚书仆射王彪之、中领军框秘、长老些法汰等人的陪同下进入瓦官寺,径上大雄宝殿礼佛,然后参观东西壁画先看顾愤之的维摩诘像,赞叹不已,听长老些法汰禀报了先前点睛开光之事,猪太后微笑道:“未亡人来晚了一步,没有看到维摩诘菩萨点睛开光的盛况,顾家郎君还在否。请来一见。”一面命身边内侍记下,她也布施十万钱,明日送来。

    昙壹即去请顾怕之上殿。顾怕之见到袜太后,正待行叩拜大礼,猪太后止住道:“寺中只拜佛祖。”因问绘制壁画的经过,顾怡之便说了一个半月来与陈操之二人在此辛勤作画的经过,又说这壁画的宝幢、樱络、鲜花、祥云等器物皆出于6氏与张氏两个女郎之手一顾、张二氏联姻也是大事,猪太后是知道的,而陈操之与6氏女郎的情事更是早两年便传遍了建康。猪太后虽居深宫。也有耳闻。便道:“请陈郎君,还有6氏、张氏两位小娘子都来相见。”

    6葳蕤听到祷太后召见她与陈操之。羞得连脖颈都红了,张彤云倒不羞缩,因为她与顾忧之已有婚约。

    旧不要陈操之、6葳蕤、张彤云三人行叩拜礼,只作揖、咖一,这位东晋一朝最有权势的妇人含笑打量这两对青年男女,男的俊逸清朗,女的婉妾娇美,尤其是陈操之与6葳蕤。真如一对璧人,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猪蒜子有心想成全这一桩姻缘。佛殿赐婚岂不是一段佳话。但这念头一起就被按下,江东士族本来就对司马皇族不甚尊崇,6始强烈反对6葳蕤下嫁陈操之是尽人皆知之事。要赐婚那也得皇权足够强大有行。永嘉南渡以来,皇室一直受制于门阀,裙太后临朝称制,更是深切感受来自姑孰桓温的压力,政令难行。她哪里会行此赐婚的荒唐事,只是各赐陈操之四人白璧一双、绢五十匹。

    顾忧之微感失望,他说壁画是由6、张二女郎相助完成的,就是期盼崇信佛教的请太后能为子重与6葳蕤的婚事句话,如此子重与挂葳蕤的婚姻就更有望一些,不料猪太后只是赐些绢帛。

    皇太后猪蒋子又去观览西壁的八部天龙像,听陈操之向她讲解八部众生的来历和故事,甚感新奇。

    礼佛观画毕,诸太后又听些法汰宣讲了一段《放光般若经》的经义。然后到药师殿、孔雀明王殿随喜。猪太后没让陈操之等人退下,陈操之、顾忧之、6葳蕤、张彤云就只有跟随以奉应对。

    会稽王司马昱对陈操之道:“操之。听闻今日你将与人在这瓦官寺辩难。本王极想旁听,看谁能辩得过你!”

    陈操之心道:“怎么连会稽王都知道这事了!”含笑道:“是友人之间的辨析义理,岂敢辱大王清听。”

    猪太后问:“辩难者谁?”

    陈操之道:“禀太后,是臣的好友上虞祝耕祝英台。”陈操之虽未实授官职,但既列九品官人,称臣亦无不可。

    会稽王司马昱解释道:“太后。那祝英台是新近崭露头角的青年俊才。乃陈郡谢氏远亲,在三月三上巳节天阙山雅集上辨析庄子逍遥论、展示诗才和书法,让王逸少诸人大为惊叹,又豪言,要辩难胜谢氏女郎而迎娶之,此事轰动建康,那祝英台还有言在先,若有人能辩难胜他。他便归隐东山、终生不娶。”

    “哦,还有这等事!”猪太后颇感惊奇。6氏女郎与谢氏女郎的婚姻是建康城中上至皇室高门、下至庶族平民津津乐道的话题,裙太后也知道谢氏女郎清谈择婿之事,两年来无人能在辩难上胜过那谢氏女郎,现在听到祝英台豪言要娶谢道猛。诸太后不免有些好奇,要看看这个祝英台是何等人物,敢如此大言!又想:“近来奇事颇多,陈操之想娶6氏女部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又来一个祀英台要高攀谢氏女郎,倒要看看这两桩姻缘到底有何结果!”

    猪太后便对会稽王司马昱道:“王叔,未亡人亦想旁听陈、祝两位郎君清谈,不知可否?”

    会稽王司马昱忙道:“太后要听清谈有何不可,这是对陈操之、祝英台的恩宠。”

    陈操之躬身道:“太后、大王。臣与祝英台乃是同学友人,若此次辩难会影响其婚姻前程,臣则不敢与其辩难。

    猪太后笑道:“的确太苛,这等贤才,岂能因一场辩难而老守山林。”即召祝英台来相见。

    猪太后、会稽王见到梁冠儒衫、文弱秀美的谢道愠款款而来、从容行礼,都暗暗点头,觉得祝英台容止风仪皆是上品,而且这种文弱之美比之陈操之的俊朗清拔更符合晋人的审美观,《世说新语》称卫阶“风神秀逸,身体赢弱”晋人很欣赏这种病态美二嵇康打铁的阳刚之美少有人称道,陈操之二月入建康。万人争看,认为是卫蚜复生,但据后来风议,还是认为陈操之容止风度略逊卫阶。无他。只因为陈操之未被看杀,纵不被看杀,至少也的卧病数日吧待谢道愠行礼毕,会稽王司马昱便说了皇太后要旁听辩难。并由司徒府出绢三百匹嘉奖辩难之胜者,其时绢一匹约值六百钱,三百匹绢就是十八万钱,而辩难之负者不许提诸如归隐、不娶之事,因为这样有违清谈妙赏之旨。

四十五、殊途同归

    儿官寺长老些法汰道:“请皇太后移驾香积院,香积院咖工并。

    可供两位檀越辩难。”

    猪太后便吩咐中领军桓秘:“有愿意旁听辩难的官人仕女。莫要阻拦。”

    这样,来进香的尚书吏部郎王蕴等官吏。王羲之夫人郓旋、6纳夫人张文纨。以及6葳蕤、张彤云、部道茂、张墨、陈尚、顾怕之、徐邈、刘尚值、王献之、谢韶、袁通、诸葛曾、温琳、蔡钦诸人都来到香积院,皇太后待蒜子坐于八辆舆床上。张白纱帷帐与众人相隔。其余女眷居广堂之左、男子居右,会稽王司马昱、尚书仆射王彪之亦就座。

    进香积院时,谢道辊对陈操之低声道:“子垂,今日尽情激辩一场。莫存容让之心。无论胜负。皆无撼焉。

    陈操之道:“自当全力以赴。希望英台兄亦如是。”

    走在后面的王羲之夫人都俊命儿子王献之叫住谢韶。问祝英台何人?谢韶自然说这是谢氏远亲,都巍虽有些疑惑,但也没猜到祝英台竟会是谢道轴,十年前王羲之任会稽内史时,那斑常与东山谢氏女眷往来。非常喜爱聪慧善辩的谢道愠。想让谢道棍嫁给其子王凝之,其后王羲之辞官离开会稽山阴,从此都斑再未见过谢道辊,如今谢道愠长身玉小立。早已不复当年慧龄幼女的模样。又是梁冠长衫,郏斑自然认不出来。

    瓦官寺香积院就是长老些法汰聚众讲经之所,院后是一座小山岗,遍植松拍,苍翠幽静,松下各色野花寂寞开放,点缀着凝翠的松林,暮鼓晨钟。梵唱隐隐。

    会稽王司马昱见众人安坐,广堂寂然无声。乃开口道:“陈操之、祝英台,今日你二人欲辩何题?”

    陈操之向谢道褪一躬身。示意悉听尊便。

    谢道愠便道:“请太后、会稽王出题。”

    猪太后在白纱帷帐后略一思忖。说道:“诗有六义,其三曰比其四曰兴,请两个郎君试说比兴之异同。”

    谢道辊做了个请的手势,陈操之一点头,说道:“臣试为太后阐述之:郑康成曰‘比者,见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类以言之;兴者。是见今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喻劝之,!郑康成此论仅限劝惩、过于拘束。并非达论。愚以为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比与兴,皆拟议、譬喻也。索物以托情。谓之比;触物以起情,谓之兴,比显而兴隐也。”

    郑玄郑康成是经学大家,其注毛诗被后人奉为圭桌,幼学启蒙必以郑注《毛诗笺》始。陈操之现在直指郑玄之非,可谓大胆。

    谢道粗眼望陈操之,续道:“兴者,起也。兴之托喻,婉而成章,触物以起情,似无心凑合,信手指起,复随手放下,与后文附丽而不相衔接。非同索物以托情之着意经营,理路顺而词脉贯。毛诗王风以‘扬之水,不流束薪,赋戌甲之劳。而郑风则以‘扬之水,不流束薪,赋兄弟之鲜,无非以此起兴也。又如‘饮马长城窟”‘日出东南隅”非真有取于马与日也。”

    裆太后赞道:“善哉此论,不围于先儒之学,自有创见,此可谓好学深思者也。”

    会稽王司马昱拂动厘尾笑道:“这一题并不能决出陈操之、祝英台的高下,只算是二人共同回答了太后的问难,本王有一题,请两位就《老子》第四十章‘反者,道之动,相互辩难,一较高下。”

    “反者道之动”这是一个著名辩题。司徒府清谈聚会对这一论题虽已辩论过多次,但司马昱总觉得有未尽之意,今日想听听陈操之与祝英台的高论一陈操之微微躬身道:“英台兄先请。”

    谢道桃略一思索,用鼻音浓重的洛阳正音说道:“王辅嗣云‘高以下为基,贵以贱为本,有以无为用。此其反也”第十六章云,夫物芸芸,各归其根,;第二十五章云‘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有道者务欲还反无为,反其真也。”

    陈操之道:“反有两义,一者正反之反,违反也;二者往反(返)之反,回返也。《老子》之反,融贯二义。观‘逝曰远,远曰反,可知也,‘反者道之动,之‘反,兼具正反之反与往返之反双意。

    《中庸》有云,生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商君书》言道‘汤、武之王也,不修古而兴;殷、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然则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必多是也。”

    谢道愠辩道:“非也,老子之反非往返之意,《易》泰卦‘无往不复”《荀子》‘始则终,终则始。若环无端也”《吕氏春秋》‘天地车轮,终而复,‘加,猛则复反”此老子之反也”

    说到这里,谢道猛猛然意识到,这是陈操之故意露的破绽,这“反”之二义,陈操之在其《老子新义》里说的很清楚,往返之反与无往不复之反是有细微差别的,并非是不断地往返重复一一谢道艳有些恼,也有些感激。恼的是陈操之露这破绽。她可不想受陈操之承让。这样胜之亦不武;感激的是陈操之看来是想辩难输给她。助她成名。

    未想陈操之说道:“往返就是重复乎?昨日所涉之秦淮河与今日所涉之秦谁河相同乎?人岂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易一名而三义。易也。变易也,不易也。万物生生不息、转瞬皆非,此变易也。”

    谢道轻微窘,敢情陈操之露破绽是要她入圈套,同时也是精神一振。这样的辩难才有意患,心道:“子重真吾良友!”辩道:“往返乃是去而复回,与周而复始异,《淮南子原道i》‘轮转而无废,水流而不止”此周而复始也,并非往返。”

    陈操之与谢道据二人就《老子》“反”之二义各执一端,引经据典。反复辩难,会稽王司马昱手中座尾不住挥动,心里暗赞陈、祝二人之才,辩析之精已经出往日司徒府清谈所论之义理,陈操之的学识和辩才他已见识过,没想到这个祝英台竟能与陈操之分庭抚礼,执理甚精,辞锋甚利,若不是陈操之,在场无论是谁都已败北。

    王羲之夫人鄱斑悄声问儿子王献之:“阿敬,你比他二人如何?”

    王献之摇头道:“不如也。

    都斑颇为沮丧,自王凝之、王徽之与谢道辊辩难失利之后。心高气傲的都颍曾想让最优秀的第七子献之去与谢道辊辩难,胜了谢道猛后则扬长而去,也算是报复谢道粗一回。因部昙病逝,部斑去京口奔丧。这才作罢,现在看来,献之恐怕也是辩不过那谢道辆的6葳蕤坐在继母张文纨身侧,凝眸看着侃侃而辩的陈操之,她对辩难不感兴趣,《老子》、《庄子》虽然都读过,却是不求甚解。只爱花艺和书画,现在听陈操之与那个祝英台辩难,不知为什么,心里有淡淡的失落一陈操之与谢道抛反复辩难。渐渐的,二人各持一端之论竟呈殊途同归的意向,说不清在辩论中是谁改变了持论,这是慢慢改变的,当谢道猛意识到这一点时真是又惊又喜。注目陈操之,心想:“难道是子重对我的一切应对全部了然于胸,然后慢慢引导,终至二人持论相合?不会吧。子重岂非神人了!”

    谢道抛不相信陈操之能操纵二人的辩论,认为这是二人在辩析“反者道之动”这一论题时互相启。对这一论题有了更新的、更深的认识,从而殊途同乒。

    司马昱驸掌道:“精彩之至,从《老子》反者道之动归结到《易》之三名,更妙的是二人竟然各弃本论,辨析出新义来,这可真是少有的妙事朝白纱帷帐里的诸太后躬身道:“太后,这判定谁胜谁负倒成了一个难题了。”

    猪太后笑道:“二人皆是胜者,各赐绢三百匹。”

    会稽王司马昱喜道:“太后妙断,一场辩难,两个胜者,奇妾!妙哉!”

    陈操之、谢道抛一齐拜谢太后恩典,瓦官寺香积院这场精彩辩难就此结束。

    些法汰恭送祷太后回台城,佛寺信众各散。

    大庭广众,陈操之与6葳蕤也不便多说话,只待本月十五顾愤之与张彤云成婚时再见,而经过这次猪太后在佛寺双双赐玉帛,建康士庶更是认定江左卫阶陈操之与6氏女郎的婚姻将成,都赞良缘佳偶。

    袁通、诸葛曾、温琳、蔡钦四人出山门缓缓而行,窃窃私语。

    诸葛曾挠头道:“这场辩难陈操之胜了。可祝英台也胜了,这怎么算?”

    温琳笑道:“太后妙断,谁敢非议!这场辩难也的确精彩,结果更走出人意料。”

    袁通道:“百万钱倒不算什么。可是既输了钱,祝英台却照样留在建康,这实在太可气了!”

    蔡敌道:“祝英台如此辩才,只怕谢舟女郎也辩不过他,那他岂不是要娶谢氏女郎了。岂有此理!”太累人了,码得艰难啊,腰酸背疼,码字绝对是拉板车那样的重体力活,小道休息半小时,继续码下一章。明天差不多要入西府了。

四十六、阿堵物

    四月十一日牛后,伦巾楼衫的谢道插带着两名随从来到顾”公陈操之,送来一个颇为沉重的锦盒,置于案头,谢道楼亦不言盒中何物,先出示文搞一卷,递给陈操之道:“子重,我记忆或才差错,你看看可有漏记?”

    陈操之翻开一看,却是前日在瓦官寺香积院与谢道摇的辨难记录,约六千余言,细读一遍,竟无遗漏,赞道:“英台兄真有过目不忘之能,那日辩难应该是我输”

    谢道摇凝视陈操之的眼睛,徐徐道:“子重在《老子新义》中对‘反者道之动,释之甚精,前日辩难之结果,是你的巧为引导,还,顺其自然?”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吗?”

    陈操之此语颇鄙俗,谢道猛听了也无愠色,说道:“两个原本不共立之论,最后却能殊途同归一一”忽然神色一滞,不知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窗外是一架紫藤,茎蔓纯蜒攀曲,花繁叶稀,淡紫色的花一串一串,仿佛一只只紫蝶连缀,藤蔓披垂,摇曳生姿,陈操之看着谢道摇嵌侧着的背影,单薄楼衫起着层层衣裙,显出谢道楼腰肢的细,颈后腻白,耳垂晶莹,这如再让人当她是男子?

    陈操之示意一边侍候的小掸先出去,然后问:“英台兄,柜大司马可曾遣使征召你入西府?”

    谢道摇慢慢转过身来,腰部衣裙线条流动,敷粉的脸颊似乎有些异样,说道:“尚未”停顿了一下,说道:“若柜大司马不肯征召,那我就得去乌程了,三叔父乙有书信来,不许我留在建康”

    陈捞之道:“我看过英台兄的《中兴三策》,极有见地,难得的是英台兄既精儒玄,对世情民生亦才洞见,尤以土断之策最为精到,柱大司马重实干之才,必征召英台兄入西府”

    谢道楼一笑:“子重如此说,那我可放心了”起身道:“告辞了,只盼能与子重一道入西府”

    “且慢”陈操之指着案头锦盒问:“英台兄,这是何物?”

    谢道摇微笑道:“打开一看便知”

    陈操之打开锦盒,盒内有个四四方方的白绢包裹,以指节轻叫包裹,坚硬如石,摇头笑问:“何来阿堵物?”

    《世说新语》记载,晋太尉王秆王夷甫雅尚玄远,常嫉其妇贪浊爱财,王夷甫则口不言,钱,字,其妇欲试之,令稗以钱绕床,层层叠叠,王夷甫晨起,见钱阻其出路,呼稗曰“举却阿堵物”阿堵物就是指堵路之物,从此阿堵物成了钱的别名,谢道摇笑道:“袁子才、诸葛曾输与我的,百万钱,以黄金十斤相抵,我增与你”

    陈操之眉头微皱道:“无故受英台兄厚礼,于心何安,辞不敢受”

    谢道桃问:“泰淮河畔四十亩地价值两百万钱,子重何以欣然受之?”

    陈操之失笑道:“你毒知我欣然?”

    谢道愠道:“想当然耳!江思玄的厚礼你收得,我的楼赠为何收不得?”

    陈操之无语,因问:“不说是六十万钱吗,何以有了百万?”

    谢道摇道:“要我不娶谢氏女郎为妻,六十万钱太也廉价,自然要涨上一涨”说罢,拱手道:“莫再多言,多言则俗,真成阿堵物了”

    陈操之送了谢道摇回到小院,小掸正对着黄灿灿的一盒金子呆,见陈操之回来,惊讶地问:“小郎君,这是祝郎君送的?”

    陈操之点头道:“是”

    小小掸问:“祝郎君为何送如此厚礼?”

    早在三年前小掸就对这个祝郎君与操之小郎君的关系有过疑心,总觉得祝郎君的看操之小郎君的眼神比较奇怪,平时祝郎君还掩饰着,但那天夜里小郎君为老主母吹曲子时,祝郎君也在一边听,听得入迷,就那样痴痴的盯着小郎君,这不大象朋友之间的眼神吧一牡小掸倒是没有想到祝英台会是女子,毕竟一个女子男装外出求掸难以想象的,小掸只以为祝英台是余桃断袖之辈,而且小郎君素不喜敷粉董香之人,独对祝郎君青眼。这让小掸颇不舒服。

    陈操之敏感心细,瞧出小小掸疑惑、羞嫌之意,当即笑道:“小掸姐姐不要胡乱猜想,我可是小掸姐姐看着长大的”

    小掸白白的鹅蛋脸霉时涨得通红,辨道:“我可没有胡乱猜想,我x一我陈操之也不多解释,说道:“小掸姐姐把这些金子收好,以后在泰准河畔营建宅第,再把嫂子和宗之、润儿小掸郑重地答应一声,心里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没有了,虽然小郎君没有向她解释什么,当日傍晚,顾忧之、刘尚值、徐逸夫妇都在陈尚、陈操之兄弟居住的小院里一道食用韭叶水引饼,韭叶水3饼即长寿面,因为四月十一,陈操之娇嫂丁幼微三十岁和侄女润儿十岁的生日,食用韭叶水引饼的人越多,寿诞者就越是多福多寿一一正这时,府投来报,钱唐丁春秋求见,顾忧之喜道:“春秋也来了。”与陈操之、刘尚值、徐逸一起去迎接,丁春秋从扬州赶来参加顾忧之的婚礼,丁春秋原在扬州内史王幼手下做无品散吏,现已升为九品录事,丁春秋与顾忧之小陈操之、徐逸、刘尚值等人相见,甚是欢喜,经过一年多的官场历练,丁春秋稳重了许多,见众人在食韭叶水引饼,记起此日,从姐丁幼微生日,便道:“子重,我参加长康婚礼之后,要回钱唐一趟,半是公干、半是私事,你有书信物事要我带回去的就准备一下”

    陈操之道:“一个半月前我与三兄曾托全常侍带家书回去,族中派往进京的人差不多已经启程了,我再写一封信由春秋转交我嫂子吧”

    顾忧之并不知谢道程增金之事,说道:“子重,你营建宅第之事我已向家父禀明,赠三十万钱、借七十万钱,你随时可以支用”

    陈操之得谢道摇增百万钱之事,考虑到谢道摇的身份,便没对顾挖之、刘尚值等人说起,不然的话传扬出去,被谢万得知,谢道猛将会很尴尬,陈操之道:“下月我族中应该会送些钱帛来建康,再有长康相助,到时就可以开始营建宅第了,我有一构想,这两日有暇,画出来请诸位看看,若要营建这样的宅第,约需钱物几何?”

    陈操之前世曾遍游各地国妹,承德避暑山庄、北京顷和园那样规模宏大的园林得当皇帝才建得了,他没有那个野心,而苏州园林精致小小巧,似乎可以营建,拙政园、留园、退思园那样的精美的园林出现在东晋时的建康城,应该是引领风尚、让东晋的建筑艺术跨了几大步了吧,不过想想国家不宁、族中亦不富裕,还是简单一些好,可以一步步来,分批营建,就象他这些年经过努力从寒门升至士族、从钱唐来到了建康,待他入西府之后,天下大势亦应该有所改变吧?

    四月十三日黄昏,大司马橡谢玄从姑孰回到建康,有两名文吏和八名武弃跟随,不先回乌衣巷,却径自来顾府见陈操之,谢玄眉头微毫,似有心事,与顾忧之、徐逸、丁春秋寒暄数语,便道:“诸位见谅,我与子重有要事相商”

    顾忧之等人知道陈操之即将赴西府。想必谢玄就是要和陈操之谈论此事,应该是代表柜温正式征召陈操之了,便即回避,室内只余陈操之和谢玄二人,谢玄取出权温亲笔签署的文书交给陈操之,说道:“子重,桓郡公正式辟你为西府楼,我这次回建康,既是参加长康婚礼,也是特意来敦促你大驾去姑孰,十八日就与我一道起程吧。”

    陈操之微笑道:“敢不奉命”

    谢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柜大司马这次同时楼召两位橡吏,另一人子重可知是谁?”

    陈操之听谢玄这样问,哪还有不明白的,便道:“莫穿上虞祝英台?”

    斜阳的最后一缕光芒已经消逝,室内渐渐昏膘,谢玄的眼睛却炯炯闪亮,声音低沉、蕴含怒气,说道:“看来子重是知道这事的,是家姊亲口对你说的吗?”

    陈操之亦不多言,只是应道:“是”

    谢玄压抑着怒气问:“何不劝阻?”

    陈操之道:“事先我亦不知,事后阻之无用”

    谢玄道:“家姊献《中兴三策》,柜大司马阅后叹为奇才必要征上虞祝英台入西府,我亦不知家姊为何要这般行事,她一女子怎能入军府?这也太荒唐了,一旦事败,岂不成了天下笑柄!”

    陈操之道:“幼度此番回来还未见过令姊吧,有些事我与你说不分明,你还是先回去见过令姊再说”

    谢玄点了点头,向陈操之深深一揖,说了声:“中心如焚,失礼莫怪,转身大步而去。

四十七、隔帘花影

    时玄回到乌衣巷谢氏大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幕,遥远”边天际,一轮半圆的月亮云臀膘膘,清光淡淡,谢玄在门楼前伫立半晌,听秦淮河水在暗夜里悠悠油归、细细舞舞,两头望,长长的乌衣巷竟是冷冷清清,王谢宅第也是幽暗多于灯火一一谢府门役挑着灯笼迎了出来,谢玄命府投先不要惊动四叔父谢万,他径去后院,走过听雨长廊,来到阿姊谢道摇居住的小院,院墙内外垂柳依依,现在是四月中旬,阿姊手植的蔷蔽应是盛开着,晚风中花香袭人x悠缓高雅的七弦琴声隔帘花影传出,泛音清越澄澈、空弦音悠悠不尽,正是嵇中散的名曲《长清》,这曲子是谢道楼从陈操之处的来的,谢玄知道陈操之还把嵇康的《长清》、《短清》琴曲改谱成了竖笛曲,在吴郡时他曾听陈操之吹奏过,这时不禁想,若阿姊的蕉叶琴与陈子重的打亭笛合奏此《长清曲》,应该是极美妙的吧?

    又一个空弦散音,“嗡嗡”不绝,阿姊谢道棍的声音突然在院内响起:

    “阿遏回来了吗,请进”

    谢玄惊讶道:“阿姊怎么知道是我?”

    谢道摇微笑道:“掐指一算,不就知道了吗”

    谢玄走进院门,廊上悬着两盏灯笼,灯火晕红,阿姊谢道猛立在蔷蔽架边上,光彩明暗,身形绰约。一个小稗冲他万福:“遏郎君一一谢玄方才在院外听琴时隐约看到有人影闪过,想必就是这小稗看到他有去禀报阿姊的,当下也不说话,只向阿姊施了一礼,静静立在蔷蔽花架边,花香小院静,但内心野马奔腾一一谢道愠显然感受到了弟弟无声的压力,道:“阿遏,到书房坐”挥手让稗女退下,不需侍候,谢玄跟着阿姊谢道楼进书房坐下,看着阿姊剔亮灯怂;纤细的手很稳,显得内心笃定,开口道:“阿姊,我还未及去见四叔父x”

    谢道粗道:“嗯,阿遏有话说是吧”

    谢道桃是长姊,也可以说是谢玄的半个老师,一向严厉,谢玄现在虽已成*人,但对这个长掉依然敬畏有加,当即微微躬身道:“阿姊,枉大司马征辟祝英台为府橡,文书就在我这里,一同征召的还有陈操之,明日我就要去知会掌管典选的尚书吏部郎王蕴,将二人在吏部列籍在册,从此就是朝廷官吏了一”停顿了一下,问:“阿姊为何要这么做?”

    谢道猛看着隔案对坐的弟弟谢玄,一年的军府历练,无论容貌气质都成熟了很多,知道她要化名入军府也是不急不躁,从容相问,很有四叔父谢安的风范和气度,便道:“不甘心而已。”

    谢玄道:“我知阿姊之才在我之上,可阿姊毕竟是女子,四叔父大才,犹隐居东山二十载,不得已乃出山,阿姊若入西府为楼属,一旦被人察知身为女子,那岂不是损及家族声誉?”

    谢道楼淡淡道:“女子为官,虽离经叛道,但并非龌龊丑事,若我为朝廷立下功绩,如何会损及家声!有晋一朝,狂放之士多有,我虽身为女子,特立独行一回有何不可?”

    谢玄知道没法和阿姊争辩,自小他就没有辨赢过阿姊,他现在就要直指阿姊本心,打消她出仕为官的念头,说道:“阿姊,邪嘉宾在吴郡曾见过你,他很有可能当时就猜出你是谢道谢道艳毫眉问:“都向你暗示过?”

    不一样的谢玄道:“那倒是没有,不过联系起阿姊清谈拒婚之事也不难猜啊”

    阿遏此言暧昧,似有所指,谢道摇面色微红,说道:“我是清谈选婿,如何说是拒婚!”

    谢玄察颜规色,愈肯定内心的猜想,问:“阿姊选到了没有?”

    谢道楼道:“未”

    谢玄道:“阿姊若为官,那还如何觅夫婿?”

    谢道摇道:“终生不嫁亦无不可”

    谢玄默然半晌,问道:“族中长辈可有知道此事的?”

    谢道插道:“曾存三叔母提起过,想必三叔父也知道这事了”

    谢玄问:“三叔父如何说?”

    谢道摇道:“要我随三叔母去乌程。”

    “这就对了,谢玄道:“三叔父也不会答应你出外为官啊,阿姊赶紧写下一封辞呈,我真与桓郡公,就说你无意仕进、决意隐居。”

    谢道猛摇头道:“我意已决,而且我以为我入西府为橡,对家族有益无弊”

    谢玄当然不会如谢道愠这般想,男子放旷奇行那是名士风流,而女子为官,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他也知道阿姊的性子,很难让她改变主意的x一谢玄离姑孰回建康之际,柜郡公曾,楼咐玄务必把陈操之、祝英台二人请到,谢玄左思嚷必,何姊去西府为官是绝不行的,但该如何说服阿姊?

    窗外悲悲声响,竟是下起小雨来。夜愈的黑了,谢玄望着灯焰,忽然开口道:“阿姊,我回府之前,先去见了陈子重一谢道摇心“仟”的一跳,神色不动,谢道摇惊疑不定,猜不出弟弟谢玄意欲何为?这在她是很少有的事,弟弟谢玄心机深沉了啊,她想问何事去见陈操之,却又矜持着不肯问,她现在必须绷着弦,气一泄,就会被压掺,阿遏非复吴下阿蒙了,她得小心应对,姐弟二人就这样斗着心机,谢玄见阿姊沉得住气,便道:“阿姊,那我去了,一定竭我所能成全阿姊”说罢站起身来,“去吧去吧”谢道摇恼道:“莫名其妙!”

    谢玄向侍稗西伯利柳絮要了一把伞,带了两个随从,也未要车马,撑伞步行走过长长的乌衣巷,过朱雀桥,望城北顾府而去。

    陈操之自谢玄去后,感觉有些心浮气躁,在院中练了一遍五禽戏,又回书房画苏州园林,听到谢玄再度来访,便命小掸烹一壶茶,然后退下,与谢玄单独长谈,谢玄问:“听闻子重佛诞日在瓦官寺与家姊辩难,胜了家姊?”

    陈操之也猜不透谢玄来意,答道:“我胜不了令姊,却也没输,好比围棋里的三劫连环无胜负”谢玄直称家姊,陈操之自不好以英合兄称呼,不然太矫情,谢玄含笑道:“也就是家掉与子重辩难不能取胜”

    陈操之道:“幼度,你我知交好友,有话直说,莫要弄得时时刻刻如辩难”

    谢玄一点头,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还必须得迂回来子重以为家姊以祝英台之名扬名出仕,所求者何?”

    陈操之心中惕然,答道:“令姊曾言,身为女子太拘束,生命不满百,何不尝试之?”

    谢玄道:“家姊曾对子重承诺过,要与子重终生为友,家姊所拘束者,与子重为友亦不可得也,这才是家姊甘冒天下之大不匙要出仕为官的初衷”

    陈操之墨眉毫起,默然不语,谢玄盯着陈操之,缓缓道:“子重想必也是意识到这一点的,家姊出仕与子重有莫大干系,陈操之迟疑了一下,问:“幼度要我做些什么,劝说令姊打消此念?”

    谢玄道:“家姊认定的事,劝说应该是没有用的,只有一个办法一一”

    “什么办法?”

    “你,陈子重,向家姊求婚”

    陈操之猛地挺直身躯,惊诧地看着谢玄,记得三年前谢玄还曾追问过他是否对其姊谢道摇有过承诺,生怕他与谢道愠有甚私情,未想今夜却说出让他向谢道摇求婚之事,实在出手他意料一一只听谢玄冷静地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让家姊抛头露面去西府为吏,还不如嫁给子重为妻,子重见谅,我这样说决没有看轻你的意思,门第差别不是不提就不存在的,高等士族与次等士族联姻绝对会影响声誉,这也是6氏不肯嫁女给你的原因,与迂执的6氏不同,我谢氏则开明练达,我与子重为友,深知子重之才,家叔安石公亦曾称赞子重才器,试想易之三名,易也、变易也、不易也,门第森严,易也;世事兴废,荣衰更替,变易也;才智学识,人物非凡,不易也,我谢氏重人物,愿与钱唐陈氏联姻”

    谢玄固然说得畅达,陈操之听来却颇不是滋味,相比6异的严拒,谢玄这种居高临下恩赐的态度让他颇不舒服,陈操之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他承认谢玄说得很在理、比6始有眼光,但谢玄与6始一样,把婚姻当作交易,谢玄不懂情一陈操之淡淡道:“幼度,我不能向令姊求婚,我与6氏女郎有约在先,要与之侍老,决不相负”

    谢玄道:“6氏不会嫁女给你,子重难道等一辈子?这样既误了自己鼻身大事,也误了6氏女郎,智者善谋,亦要善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是达人所为”

    陈操之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必能娶6葳蕤为妻,至手令姊英台兄,我只当她是好友”

    谢玄眼睛微微眯起,沉声道:“子重,你真的只当家姊是好友吗?”

    不知为什么,谢玄失去了先前的冷静,语带怒气,稍事歇息,继续为第二更而努力,应是凌晨一两点了

四十八、古来第一深情人

    陈操之听谢玄语含怒气,微感诧异,自问从未对谢道棍紧,岭男女之爱,谢玄怒从何来?

    谢玄直视陈操之的眼睛,说道:“子重,家姊在建康听闻柜野王赞你妙曲难得,三日三夜水路六百里来听你一曲,为与你相见,男装来吴郡求学,只为夜晚分别桃林一曲,我随都嘉宾先回了会稽东山,家姊是与你一路同行回去的,她还去了陈家鸣一一子重,家姊虽易钗而弃,但她依然是一个女子啊,家姊如此高傲的一个人却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操之端坐倾听,等谢玄把话说完。

    谢玄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其后王凝之来向家姊求婚,家姊以词锋挫折之,使得琅骡王氏兄弟不敢言婚事,可谓恃才凌人,也由此被人讥为言辞刻薄,然而得知令堂患病,家姊即恳求支恐度大师亲往钱唐论治,后赴建康,又枉道陈家鸣与你相见,清谈小围棋小听曲,别后愁绪萦绕,得知令堂仙逝,家姊亦曾落泪,想必也有书信给你吧?而乌衣巷清谈雅集,清谈拒婚,又为的是谁?若无陈操之,家姊何至年已二十还守在闺中!你入建康,消声匿迹三年的祝英台就又出现了,为了常常能与你相见,她竞求名出仕,要与你同入西府,家姊要与你终生为友,其实乃求夫妇不可得而退一步也一子重,家姊实为古来第一痴情人,其深情若此,子重真的没有一点察觉、无所动心、亦或是圣人之忘情?”

    谢玄慷慨激昂为阿姊谢道楼陈情,说到动情处,双目荧然,已没有先前的把婚姻当交易的理智和冷静,只想代阿姊表白,要让陈操之明白,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今日一吐为快,陈操之颇受震动,谢道槛为他做的这些事他都知道,但一直不愿多想,只当作是友情,可是现在被谢玄点破暧昧,又能如何呢?

    陈操之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呼出,说道:“幼度,我非无情人,令姊对我的情意让我有愧,但我娶6氏女郎的决心已定,我若负6葳蕤,则,无德无行之人,即是幼度亦会鄙弃我”

    谢玄沉静下来,好半晌方道:“子重说得对,家姊就是因为傲气和品行高洁才不肯对你表露心迹,只说要与你为友,她不想你有负于6氏女郎,家姊并非一厢情愿,她心里明镜似的一一我今夜说了这些,只是意有所激而已,子重见谅”

    陈操之笑了笑,没说什么,谢玄却又道:“世事难料,我不信就是这种结局!子重,告辞了,我还得回去与叔父商量,家姊要么是被强行送往乌程,要么只能应西府征召,成为惊世骇俗的大司马女橡”

    “请稍待”陈操之道:“幼度可曾看过令姊呈给桓郡公的中兴三策?”

    谢玄点头道:“柜郡公给我看过,诚然是疗救时弊的良策,然而推行大不易”

    陈操之道:“土地兼并、民生多艰,若不早为之计,大乱将生,以令姊之才干,为国效劳正可施展其有学,幼度何忍令姊这样的才女郁郁终生?”

    谢玄低头想了一会,说道:“此事还得我三叔父、四叔父作主,我回去再细细思索其中利害关系,只怕这事还容不得我叔父作主啊,柜郡公说过,若我请不到祝英台去,都嘉宾会再来敦请,除非家姊自己不去,否则还真难阻此事”

    谢玄辞别陈操之回到谢府已近子时,谢万早已睡下,谢玄也未去打扰,径去阿姊谢道桃居住的三合院,见灯火犹明,阿姊肯定是夜不成眠的,应门的小稗道:“三主母正在与元娘子说话,谢玄进去拜见三叔母刘涛,谢夫人刘据道:“阿遏,你去见陈操之何事?”

    谢玄自然不会说他想让陈操之向阿姊道摇求婚却被拒之事,只,道:“将征征召文书交给陈操之,别无他事”

    不一样的谢夫人刘谤又问:“桓夫司马派你来请阿元去做官?”

    谢玄便将竹筒封蜡的文书取出,谢大人刘涯看罢桓温签署的征辟免状,摇着头道:“元子,你真要去做西府橡啊,你这胆子真是大得没边了,你还说不喜欢陈操之,陈操之到西府你也要跟到西府去一一”

    “三叔母!”谢道楼羞愤道:“阿遏在这里呢”

    谢夫人刘谤看了一眼谢玄,说道:“你看阿遏那纹丝不动的样子,他会不知道你这个阿姊的心事!”

    谢玄道:“三叔母、阿掉,我要给三叔父写一封信,派人快马兼程送去乌程,这事就由三叔父决定吧”

    谢道桃默不作声,无形的压力将她笼罩,她知道从现在开始,祝英台要消失了,四叭犬附万必会严令禁止她外出,她不想去乌程、她不甘心彬“老,既为自己,也为曾经的诺言,她一定要拼争一回,当然,这必须要有人相助,待三叔母和阿遏走后,谢道摇匆匆给陈操之写了一封书帖,只有八:

    “助我西行,英台顿”

    不一样的谢道猛命人连夜将书帖送交陈操之,若到明日,只连怕书帖都送不出去了,细如披蹦赫最由,帷融四月十四日,谢玄来请陈操之一起去台城吏部署衙拜见尚书吏部郎王蕴,王蕴掌典选,主管官吏的选任、论叙和调动等事务,对五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有建议权,柜温开府,征辟的属官楼吏虽然不需要经过吏部选拔,但还是要到吏部登记在册的,陈操之与谢玄从台城出来,沿乾河南岸缓缓而行,陈操之间:

    “幼度,令姊安否?”

    谢玄苦涩一笑:“一早就被四叔父i斥了一番,无声垂泪而已,幸有三叔母解劝。”

    陈操之叹息一声,未再多言,想着谢道摇的八字贴,心道:“待都嘉宾来建康,我请他筹谋,定要助英台兄达成所愿”

    陈操之原以为都没有这么快到建康,那二且底送柜济和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去荆州,往返三千余里,没想到四月十五日午后竟登门来贺顾怕之新婚之喜,送上一份厚礼,都是西府智囊、柜温最绮重之人,顾悦之、顾悯之自然是大为欣喜,顾氏、6氏两大家族和解,6始、6纳都来参加顾楼之的婚礼,都笑着与顾悦之、6纳等人家暄,恭喜二姓重归旧好,此时陈操之并不在顾府,他与徐逸小丁春秋、刘尚值、孔汪、贺循等人陪顾忧之去张府迎接新如张彤云,6葳蕤伴着张彤云,见到陈操之,明蝉皓齿,微微而笑。

    大庭广众,宾客盈门,陈操之不能与6葳蕤单独说话,让板票去向短锄传话,短锄再告知6葳蕤,6葳蕤听说陈操之三日后就要启程去姑孰,神色顿时一黯,迅即展颜微笑,双手合什作析祷状,祝陈郎君一路平安一一自佛诞日6葳蕤得诸太后赐玉帛,建康风议更是认为陈操之与6葳蕤,天造地设的佳偶,皇太后都赐玉帛了,6氏允婚是迟早的事,6始的知后大为恼火,责令6葳蕤不许出府门半步,若不是今日顾忧之、张彤云完婚,6葳蕤都没有出门的机会,所以她不能为陈操之送行了,顾氏的迎亲车队浩浩荡荡,奢华不亚于二月拒济迎娶新安公主司马道福,陈操之陪顾忧之迎接张彤云至顾府,见到郑,大喜,上前见辛山都正与谢玄交谈,与陈操之见礼毕,只问:“子重,何日启程赴姑孰?”略事寒暄,并无他齐。

    顾府婚宴散后,陈操之送都回寓所,路上二人同车长谈,都问:“子重,祝谢祝英台是你的好友?”

    车厢幽暗,陈操之看不清都的面目,答道:“是,曾在吴郡同学,谢幼度当时化名祝英亭也师从徐藻博士,不知谢幼度为何要化名?

    一直没有问他,应走出于门阀子弟的矜持”

    都一笑,问:“子重看了祝英台的中兴三策否?”

    陈操之道:“看过,的确是经世之才。”

    都道:“柜郡公思贤若渴,此次必要请子重和祝英台同入西府,然而我上午去谢府访祝英台,谢常侍却说祝英台身体不适,不能见客,又说此子体弱多病,恐不能奉召入西府,方才我问谢幼度,谢幼度说待其表兄祝英台病体疼愈后再定夺”

    陈操之道:“我以为祝英台之病不甚要紧,祝英台自幼蒙谢安石教导,若要其出仕,只怕是要先得到谢安石肯,嘉宾兄何不修书一封派快马送呈谢太守,让谢太守知晓桓大司马求才之心?”

    都点头道:“好,明日我便派人送信给安石公,安石公若不肯祝英台出仕,我便派人去上虞请祝氏族长前来劝驾,昔日刘玄德三顾诸葛孔明于草庐之中,征召祝英台费些周折也是求贤应有之义,就如子重,桓郡公可是等候了三年了”

    陈操之心道:“有都嘉宾这句话,谢氏只怕只有让谢道愠出仕了,不然的话真正的上虞祝氏的人出现,祝英台岂不是立即露铭了!”

    陈操之又隐隐觉得都似乎知道祝英台的真实身份,第二更到,明天看能不能支持的住,尽量争取二更吧,请书友们多支持”未完待续

四十九、知己难得

    孟夏之夜,凉暑宜人,北窗下卧,看月色入户,陈操之先,匕抵足长谈,说起迁都洛阳之议。都道:“果如子重所料,迁都之事寝矣。侍中高歉传皇帝诏,说什么‘诸所处分,委之高算”一切都由袒大司马决定,但先要经营河洛。这岂是一年半载之功!朝臣如王述辈似乎料定狂大司马无力廓清中畿,故有此说,杜大司马决意再次北伐。子重有何建议?”

    陈操之讶然,记忆中框温第三次北伐应该是六、七年后吧。当时燕国辅政的太宰慕容恪去世,燕国君臣猜忌、人心浮动,桓温认为有机可乘,故出兵攻燕,连战连胜,燕主慕容障、太傅慕容评大恐,遣使向秦王符坚求救,许以割地,符坚用王猛“援弱击强”之策起兵两万来救。与此同时。夏侯惇启用军事天才慕容垂为将,一代枭雄桓温终致枚头惨败,声望大跌,代晋自立之谋最终不成陈操之间:“嘉宾兄,桓大司马北伐。慕容氏乎?符氏乎?”

    都道:“符坚有王猛辅佐,又有肴函之险,未可图也。”

    陈操之道:“然则燕国太傅慕容恪。深沉有谋略,吴王慕容垂,荐勇双全,亦未可图也。”

    都笑了起来,问:“子重亦知慕容垂?”

    陈操之道:“闻名久矣,平高句丽、灭安文氏、横扫漠北敕勒,可谓用兵如神,我以为此人乃是框郡公的劲敌。”

    都肃然,问:“子重以为北伐不得其时乎?”

    陈操之道:“是也,为今之计。宜多遣兵马固守洛阳,以待秦、燕内乱,然后图之。”

    都点点头,默然深思,开口却道:“桓郡公北伐之意已决,我不能谏。子重入西府。再向桓郡公剖析北伐利弊吧。”

    陈操之心道:“你都嘉宾是框温心腹。你谏不听,我谏又有何用,看你这笑笑的样子,想必又是为桓温虚张声势之谋,以北伐求声望尔都嘉宾虽与我交好,但没有到交心的地步。嗯,我不也对都嘉宾有所保留嘛。”笑道:“嘉宾兄莫要瞒我。桓郡公何等人,岂不明天时地利人和”必另有打算!”

    都哈哈大笑,便不提这事,说道:“子重明日与我同去谢府探望祝英台如何?”

    陈操之略一踌躇,点头道:“好,也顺便向万石公辞行。”

    都道:“看来祝英台十八日是不能与你一道去姑孰了,让谢幼度陪你去,我在建康还有些事。正好敦促祝英台早日成行。”忽问:

    “子重与祝英台交情如何?”

    陈操之道:“雅敬其有。”心里想的是:“英台兄之才,终老林下可惜,我不助她谁助她。我不能因前日谢玄的一番话就必须去娶谢道粗。也不能因为我爱6葳蕤,就的拒谢道抛于千里之外,因为,知己难得,与英台兄相处是很振奋的。让人不敢懈怠一”

    都微笑道:“同学而同僚。亦是快事。”因问陈操之与6氏女郎之事。说道:“6祖言对子重依旧是极赏识的。但6始此人刚慢自用、固执难移,子重要得他允婚。难矣哉,我以为子重娶6氏女郎比娶谢氏女郎还难。

    陈操之一愣,鄱嘉宾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又听都又说道:“江东大族自恃根深蒂固,比南渡豪门更骄傲。相对而言,祝英台娶谢氏女郎要容易一些。”

    陈操之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鄱嘉宾说是的祝英台娶谢道猛之事啊。我还以为鄱嘉宾意有所指呢。”

    陈操之并不知道谢道愠写给他的信会被贾弼之看到。贾弼之又告诉了部,就是因为有那封书信,郏才能把各种线索串起来,猜知祝英台就是谢道艳,所以当桓温收到署名祝英台的《中兴三策》时,大为惊讶,急命人赴荆州召都回姑孰,鄱刚到荆州,信使就赶到了,呈上框大司马密信和《中兴三策》,都览信又惊又笑。心道:“陈操之。你可真行啊,竟让谢氏女郎不惜抛头露面、要追随你到西府为官。

    谢安石的这个侄女也的确是奇女子,《中兴三策》简练透辟、见解精微。实难想象这走出于深闺女郎之手!”当即回书桓温,请征祝英台为操。让祝英台与陈操之同入西府一一框温亦是不拘一格之人,觉的这真是奇事小妙事,而《中兴三策》

    又实在让桓温赞赏。即命谢玄回建康征辟祝英台入西府一一四月十六日,陈操之陪同都去乌衣巷谢府拜访谢万,因为谢玄并未将阿姊苦恋陈操之之事对四叔父明言,所以谢万对陈操之依然很客气,听都述桓大司马之心。汗祝英台入西府甚急,并说已写信给其兄谢安石,更要头、山上虞请祝氏族长来,谢万心就是一沉,若都去问祝氏族长,就会知道无祝英台此人,都是有名的厉害人,不给他一个交待他不会放过此事的。道猛冒名祝英台之事只怕会给他现一谢万石很觉无奈,说道:“非是我不肯让祝英台出仕,实在是此子病弱。岂堪军府操劳!”

    都笑道:“军府只有用兵时才忙碎,平日亦不甚操劳,安石公和幼度都是知道的。”

    一边的谢玄唯唯。

    都又道:“我今日与陈子重同来。是想探望祝英台,子重乃稚川先生弟子,精通医道,可以为祝英台诊治。”

    谢万一听,顿觉头大如斗,眼望谢玄,问:“阿遏,英台之疾小瘪未?”

    谢玄便道:“请部兄、子重稍待,我先去探看,不知表兄能见客否?”

    谢玄便入内院去,约两刻时始出。说道:“英台表兄今日病情减轻。只是病态不雅。不敢见都参军。子重是故友。又精医道,尚可勉强一见。”

    都也未强求相见,看着陈操之随谢玄入内院,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想:“实难逆料陈操之与6、谢二女会有怎样的结果?这真是很有趣的事情啊。”

    谢玄领着陈操之经过听雨长廊来到阿姊谢道愠居住的三合院,谢玄本来是想让阿姊到他住的小院与陈操之相见的,但想想陈操之也知道阿姊的身份,不必再遮掩。

    小厅中有白纱幔帐相隔,好似猪太后垂帘听政,谢玄陪着陈操之坐了一会,听陈操之与帐幔后的阿姊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暗暗摇头,起身道:“子重,我到院子里散步一会,你与我阿一一兄慢谈。”

    谢玄走后,陈操之一时无语。想着前夜谢玄点破暧昧的那番话小此次再见谢道愠还是颇有些尴尬的。

    白纱帐幔后的谢道粗也是半晌无语。徐徐问:“子重,阿遏前喜找你有何事?”

    英台兄敏感得很哪,陈操之道:“幼度让我劝你打消出仕之念。

    谢道抛道:“子重如何回答?”

    陈操之道:“我尊重英台兄的选择。”

    纱帐后的谢道据“嘿,了一声。又是半晌无语。

    陈操之不便久坐,告辞道:“英台兄,我告辞了,请多保重,我们姑孰再见。”

    陈操之与谢玄回到前厅。部问祝英台病情如何?陈操之道:“不妨事。将养几日便可。”

    谢万待都、陈二人离去后,便问谢玄:“阿遏,都嘉宾竟说要去请祝氏族长来,这可如何是好?我原打算对外宣称祝英台已回上虞的。”

    谢玄踌躇道:“只怕阿姊不的不出仕了,桓郡公之意难违,我谢氏也找不出不让祝英台出仕的理由,若为此事与桓郡公不睦,实为不智。”

    谢万膛目道:“阿元女子为官。若事泄,岂不被人耻笑?”

    谢玄道:“四叔父,侄儿仔细考虑过这事,道据阿姊出仕也并非不可行,有我在西府可以帮她掩饰,三年前陈操之与阿姊同学数月也未觉阿姊竟是女子,所以叔父不用太担心阿姊会泄露女子身份,以阿姊的才干,若能立下功绩,对我谢氏也不无稗益,就算万一不慎。露了真实身份。解职还乡可也,谁敢耻笑!而若是现在拒绝桓郡公,不许阿姊出仕,阿姊的身份反而泄露得更快。这样出仕不成反而是笑柄。”

    谢万意有所动,说道:“阿元过于好强,竟想到去框温军府,真是荒唐!可是若实在拒绝不了。那就让她去历练个一年半载,然后托故让她致仕回乡。”

    谢玄面上唯唯,心里却道:“阿姊想做的事。我们现在都阻止不了,待她入了军府。更是鞭长莫及,哪里叫得到她回来。”又想着入西府后,阿姊与陈操之朝夕相处。以阿姊的才貌,陈操之未尝没有爱慕之心,而且6始坚决不肯6氏女郎下嫁。陈操之又能有什么办法,不可能就此终生不娶,陈氏家族也不允许,而陈操这若能与阿姊得成眷属。岂不是好。

    谢玄对阿姊谢道愠极为敬重。他已与河上羊氏女郎定亲,而阿姊婚姻却是渺茫,对陈操之,谢玄深服其有。不论门第,实是阿姊良配,谢玄既知阿姊心事,自然希望阿姊如愿,不至于孤苦一生。

    过渡章节。明天去西府见桓温。见我见犹怜,见司马道福。

五十、新衣

    东晋北伐,祖逖最为可惜,若朝廷专委祖逖经营,即便不能取河北之地,黄河以南应该是可以收复的,奈何朝廷不信任流民帅,以致这位中流击楫的豪杰壮志难酬,其后庾亮、殷浩数度北伐,不是兵败,就是无功而返,只有永和十年、永和十二年桓温的两次北伐取得了成果,尤其是桓温第二次北伐,收复了洛阳,都头优质然而晋皇室及世家大族对桓温北伐胜利却是喜忧参半,喜自不必说,忧呢,是皇室衰微,而龙亢桓氏的势力急剧膨胀,据长江上游,割天下之半,桓温、桓豁、桓冲、桓秘兄弟皆居高位、握实权,已经打破了“王与马,共天下”的皇室与门阀共治的平衡,这是世家高门所不乐见的,然而朝廷中没有杰出人物能制衡桓氏、颖川庾氏遭桓温排挤打压、陈郡谢氏现在正小心翼翼奉承着桓氏——

    而此时,桓温又提出要第三次北伐,这让会稽王司马昱忧心忡忡,四月十七日午后,司马昱急召尚书仆射王彪之、散骑常侍兼作郎孙绰、扬州刺史王述、侍中高崧至司徒府议事,王述将解除扬州刺史之职,改迁尚书令。

    王述直言道:“桓符子前两次北伐都是从荆襄北上,而此次北伐声势更大,据传舟师三万将自荆襄顺江而下,与姑孰的三万步骑会合,这六万大军威临建康,其意难测——”

    皇帝病废,褚太后听政,会稽王司马昱总内外众务,重任在肩,如履薄冰,手里尘尾不断拂动,显示其内心的焦虑,桓温大军逼近建康就是威迫朝廷,都头优质若桓温此次北伐再胜,定会敦促朝廷加其九卯是卯是锡,然后逼皇帝禅让,以前曹氏和他们司马氏都是这么做的——

    司马昱和在座的孙绰、王述、高崧等人都没想过桓温北伐有可能失败,因为桓温自掌兵权以来,未尝战败过,正是因为有桓温的两次北伐,都头优质展现了强大的战斗力,这才使得苻秦和幕容燕不敢小觑偏江左的东晋,至今不敢大举南侵,所以说东晋皇室和世家大族对桓温既倚重又畏惧

    王彪之道:“谢玄刚从姑孰回京,大王何不召他来问讯?”

    司马昱便问王述意下如何?王述摇摇头,说道:“桓温军府的幕僚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出身高门大族如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我儿王坦之亦将入西府,这类人入西府乃是为门户计不得已而为之,并非真心效忠于桓氏,而桓温亦不信任他们,只是借重大族名声而已,他们并不能进入西府权力中枢:第二类则是出身不如王谢高门但有特殊地位的士族子弟,如郗、周楚、袁乔诸人,肯为桓氏出死力,是桓温最倚重的;都头优质后一类则是荆襄人士,如罗含、习凿齿辈,桓温在荆州展势力不能不依靠当地人,但在桓温军府中起不到关键作用——”

    王述说得很明白,谢玄并不能左右桓温的决策。

    会稽王司马昱皱眉道:“郗是桓温谋主,但郗连父命都要违抗,一心追随桓氏,他又如何会为朝廷说话!”

    侍中高崧笑道:“今有一人,名列西府,却在桓大司马三类幕僚之外,大王何不召来相问?”

    司马昱一愣,随即醒悟:“高侍中指的是陈操之?”

    高崧点头道:“是也,陈操之既非王谢高门,又非荆襄土著,身份特殊,尚未入西府中枢,却又与郗交情极好,据说二人前夜抵足联榻、长谈竞夜——”

    司马昱尘尾一拂,即命侍者传典书丞陈尚来,命陈尚去请其弟陈操之来司徒府议事。

    陈尚去后,王述等人暂避他室,以免陈操之到来之后见人多口杂,不敢直言。

    半个时辰后,陈操之随三兄陈尚来到司徒府内书房,拜见会稽王司马昱,司马昱这次未听蝉鸣蛙唱,先是问陈操之去西府准备得如何了这些不关痛痒之事,半晌方道:“操之,桓郡公即将北伐,你初入军府,即逢此大事,可有何考虑?”

    陈操之知道司马昱的忧虑,答道:“尚未有何考虑,听命行事而已。”

    司马昱道:“操之曾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初衷改乎?”

    陈操之恭恭敬敬道:“不必或忘。”

    司马昱点点头,便问:“操之以为桓郡公北伐其意若何?”

    陈操之道:“桓郡公匡复中原之志无可厚非,但我以为此次北伐非其时也。”

    司马昱细目一睁:“愿闻其详。”

    陈操之道:“大王,醒郡公迁都之议,因朝臣反对,事竟不行,皇帝有诏,命桓郡公‘诸所处分,委之高算,但河、洛丘墟,所营者广,经始之勤,致劳怀也’,桓郡公此番北伐正是为了经营河洛,为迁都作准备,以塞朝臣认为其‘无能为也矣,只是苻秦、燕国皆强,未可图也,都头优质大王既下问,愚以为大王应安抚桓郡公,妥为准备,北伐仓促不得,务为迁都所累。”

    会稽王司马昱频频点头,说道:“桓郡公甚是器重操之,操之入西府,桓郡公必问你治国、北伐之策,望操之以国家为重,善为引导。”

    陈操之告辞后,司马昱再召王彪之、王述、孙绰、高崧四人议事,王彪之道:“陈操之所言请大王安抚桓郡公,看来这极有可能是郗之谋,桓温迁都之议不成,难免有此怨气,其起兵荆襄,不为北伐,是威逼朝廷也。”

    五人密议一番,傍晚时分,司马昱又入台城向称制的皇太后褚蒜子禀报,次日,即四月十八日,诏下,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假黄钺,命司徒府中郎王坦之前往姑孰宣旨。都头优质录尚书事就是总领尚书事,权位在尚书令之上,魏晋以来,此职为掌权大臣所有,桓温已经是大司马,现在又加都督中外诸军事和录尚书事,军政大权都在其手,权倾朝野,而黄钺就是黄金为饰的斧,皇帝专用,假黄钺就是皇帝赐黄金父给专主征伐的重臣,这是赐予桓温的尊荣。

    郗得知这一消息,掀髯微笑,心道:“桓郡公此次北伐,兵马未动,其功已成,子重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啊。”又知朝廷同时下诏以西中郎将袁真都督司、冀、并三州诸军事,北中郎将庾希都督青州诸军事,这也是勉强牵制郡公,据传朝廷还有意征召吴兴太守谢安入京为官,具体何职尚未定。

    郗此次建康之行目的达到了,本来可以与陈操之一道去姑孰,为表桓郡公重视祝英台,郗留下,专门敦请祝英台入西府为掾。

    会稽王司马昱命陈操之、谢玄缓一日启程,四月十九日与王坦之一道去西府。

    陈操之行装已准备好,决定带冉盛、来震、小婵和黄小统四人同行,将谢道韫赠的十斤黄金交给三兄陈尚,营建宅第之事就请三兄筹划,请名工巧匠按他所绘的房屋园林图建造,以全木架构为主,分东西南北四部分,先建东园,以后家族田产收益增多,再建其余三部分。

    陈尚见陈操之一下子拿出十斤黄金,惊问金从何来?陈操之道:“这是英台兄借给我的,三兄慎勿多言。”

    陈尚点点头,说道:“有这十斤金,还有长康借赠的一百万钱,以及襦及太后赏赐的三百匹绢,我们陈氏在建康的宅第就可以择日破土动工了。”又道:“族中大约下月派人进京,到达之后我会通知十六弟。”

    四月十九日一早,陈操之骑着一匹枣红大马出城,上月在瓦官寺作壁画之暇陈操之就在冉盛的指导下练习骑马,他虽不如冉盛那样是天生的骑士,但也很快掌握了骑马的基本要领,郗得知陈操之会骑马,便将自己坐骑“紫姻”赠与陈操之。

    又一次新亭送别,上一次是为桓济和新安郡主去荆州,是仲春,这次是孟夏,江水奔流依旧,而草木更见繁茂,茉莉药、夹竹桃、锦葵、木锦都已经开放,绚丽多彩。

    会稽王司马昱亲自为王坦之、陈操之、谢玄送行,正叙谈间,江思玄之子江凯过来向陈操之拱手道:“陈兄,家父在半山亭等候多时了,想续下两月前的那局棋。”

    司马昱昨日还忧心忡忡,今日就兴致勃勃了,东晋人善于苦中作乐可见一斑,笑道:“思玄公真是雅兴、有耐性,两个月前一局棋竟还惦念至今,好,今日诸位同上菊花台,看操之与思玄公对弈。”

    送行人群散开,6续上菊花台,都头优质这时陈操之才看到板栗和短锄,这兄妹二人奉葳蕤小娘子之命前来为陈郎君送行,但见陈郎君与众官叙话,二人一直不敢过来,这时得空,赶紧上前,送上葳蕤小娘子的书信和两套夏衣。

    短锄道:“陈郎君,这是葳蕤小娘子亲手缝制的。”

    陈操之讶然道:“葳蕤也会缝衣吗!”

    短锄道:“今年始新学的。”

    陈操之道:“短锄,代我致意葳蕤娘子,说我很想念她,到姑孰后我会寄信给她,让板栗到顾府去取。”

五十一、静女其姝

    菊花台风景殊胜,半山亭雅致清幽,喜好围棋的送行者上观棋。不好此道者则在亭下远眺大江、纵览山川景色,这一刻,世事纷扰皆在度外,请看枰上棋,且尽杯中酒。

    陈操之与江思玄的这局棋两月前下了百余手,局势两分。因皇帝司马昱饵食丹药致病狂,江思玄要赶回台城候旨。对局中断,其后也一直无机缘续下,江思玄一直惦记着这局棋,知陈操之今日赴西府任职。故在半山亭虚座以待,要下完这局棋。

    艳阳朗照,棋子丁丁,半个时辰间,又续下了五十余手,黑白棋子已覆盖了大半个棋盘。陈操之的白棋以弃掉右边一块子为代价,猛攻江思玄上边的孤棋,江思玄额角见汗。局势甚是吃紧,稍一不慎,大龙就会愤死,江思玄数度拈子欲下。又都缩回,复杂的变化尚未算清正这时。又见三骑快马自建康方向驰来,因为有上次的经验,司徒府长史袁耽立时紧张起来。生怕城中又生了什么变故!”的又叫了起来。

    正在观棋的司马昱振衣而起,快步走到菊花台边沿,就听山下信使大声禀报:“皇上病重,太后请会稽王殿下宫。”

    皇帝司马圣自两个月前中毒病废之后,尚药监的太医束手无策,百官也都清楚皇帝司马不活不过一年半载,只是没想到才两个月就病情加重。这种丹药中毒一旦病情加重。离归天之期也就不远了,东晋的皇帝大都夭寿,迄今为止的六个皇帝当中。就有四个是三十岁之前驾崩的,皇帝更替太频繁。直接导致皇权衰落因为早有预见,会稽王司马昱并不惊慌。从容回到亭畔向谢玄、陈操之二人道:“谢橡、陈橡,本王有事要先回建康,就不远送了,两个珍重,望勤于王事、共禳国家大业。”

    亭上众官俱随大司徒司马昱下山。江思玄起身道:“操之,你我这局棋还真是一波三折啊。罢了,此局封存不再续下了。抱残守缺,亦含玄理。”说罢,棋具也不收。下山而去。

    郗嘱咐了谢玄和陈操之几句,也告辞回建康去,若司马昼驾崩,立新君是大事,虽然琅琊王司马奕是内定的储君,但还存在变数。

    郗走后,方才还是人头攒动的新亭菊花台,这时就剩下谢玄、孔汪、顾恺之、徐邈、刘尚值、丁春秋寥寥数人。

    谢玄方才观棋良久,这时说道:“不过一局棋而已,岂关乎天命乎,说什么抱残守缺之玄理!子重,我来代江护军续完此局。”

    陈操之笑道:“不必下了,其实这局棋已结束。我若不出错,将是劫杀黑大龙。”

    谢玄不信,细细计算黑白双方攻守招数,果如陈操之所言,赞道:

    “三年不见,子重棋艺依然在我之上。”又道:“昨日我与英台表兄对弈一局,输了一子半。”

    陈操之道:“幼度过谦了,我强于攻杀。而短于收束。若中盘未击垮对手,平稳进行则败多胜少,必须出奇兵,就如此局,先弃一块,取”

    边的徐邈笑道:“子重一步都没错,走到了建康和西府。”

    陈操之站起身来,眼望青山,说道:“三兄、尚值、长康、仙民,我与幼度要上路了,不劳再送了。”

    陈尚望着英姿秀拔的十六弟。心道:“是啊。十六弟能走到今天可真是一步都错不得,不然的话在钱唐被褚氏就压得抬不起头来了,而且很奇怪的是,十六弟似乎并没有刻意去算计什么,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很有点《老子》的‘夫唯不争,故无尤,的玄妙,这主要是因为十六弟选择的道路正确啊,十六弟不留在建康为官而要去桓温军府。

    又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十六弟能不能有更远大的前程,就看在西府的作为了。

    陈操之等人来到山下,见板栗的短锄还在。短锄道:“葳蕤小娘子说过的,一定要看着陈郎君过了新亭才回去。”

    谢玄见6葳蕤对陈操之情深意重。暗暗叹了口气。说道:“子重,上路吧。”

    众人依依惜别,顾恺之道:“子重、幼度,我下月将随父赴荆州,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陈操之间徐邈:“仙民与长康同行否?”

    丁春秋笑道:“仙民与我同行。”

    徐邈道:“我要赴吴郡探望老父。再与凌波回钱唐看望其父。”

    陈操之讶然道:“凌波妹子要回钱唐吗,前两徐邈道:“是昨日临时决定的,从荆州回来一次不易,既到了建康。干脆就去吴郡、钱唐走一遭,顾伯父已答应为我向武陵郡杨太守告假。

    陈操之便对陈尚道:“请三兄备办一些礼物让仙民带去呈献给徐博士和冯叔父、丁伯父,还有陈家坞诸长辈都送上一份礼物。”

    陈尚道:“我晓得。”上次阿柱回去只给丁幼微母子三人带了礼物。那是因为陈尚、陈操之囊中羞涩。现在则阔绰得多。

    陈操之、谢玄与顾恺之、孔汪等人挥手道别,板栗与短锄兄妹又送了一程。伫立道旁,看着骑枣红马的陈操之远去,才回城向葳蕤小娘子复命。

    当夜陈操之、谢玄一行在离建康三十里的老盛店歇息,夜里相谈时。谢玄问陈操之对他阿姊谢道韫出仕有何看法?陈操之道:“幼度,我对女子出仕为官没有任何歧视。我曾在稚”先生藏书中看到一册奇书叫《天方夜谭》,那本书里说提及海外有一国度。男女皆可为官,任人为贤、唯有是举,只是在我朝会被视为咄咄怪事,因为女子相对来说没有男子那样的授学条件,象令姊这样才华横溢的女子恐怕是几百年才能出一个的,若有机缘为官,则国家得贤才、千古传奇事。”

    谢玄亦是自幼受儒学教育成长起来的。对女子为官自然觉得诧异,但具体到他阿姊头上,就觉得此事或许可以从权。是特例不是常例,因为阿姊谢道韫从来给他的感觉就是聪明好强,让他敬服。他可以为官。阿姊为什么就不能为官!

    听陈操之如此盛赞阿姊,说是几百年一出的才女,谢玄很是高兴,心想:“不管怎么说,子重是极赏识阿姊的。的确是阿姊的知音。至于有无姻缘之份,就要看后来进展了。子重对女子抛头露面并不忌讳。这也是很难得的。”

    谢玄道:“郗嘉宾非要请出祝英台不可,看来我三叔父、四叔父也难以顶住压力,我阿姊极有可能下月会来西府与我二人同僚,到时子重要多多关照,与我一道帮助阿姊掩饰,莫使其暴露真实身份。”

    陈操之道:“这个自然,令姊掩饰得也很好。”

    此后数日,二人一路逆江往西南而行,谢玄把自己在军府一年所得的经验尽数告知陈操之,并提醒陈操之注意两个人,一个是南蛮参军郝隆。此人情才狂妄,曾以“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讥讽谢玄的叔父谢安,此次谢玄奉狂温命征召陈操之、祝英台。那郝隆就扬言要考究陈操之和祝英台的学问,看是不是沽名钓誉之徒;另一斤,则是桓郡公宠妾李势之妹李静妹,此女喜怒无常。又好出游,军民忤之者常被挞辱。桓温宠之已甚,不之禁谢玄道:“子重入西府,对这两个人要敬而远之、小心应对。”

    陈操毛心想:“原来那个我曾两次遇见的手如柔荑的女子名叫李静妹,《世说新语》未载其名,只以李势妹相称,静女其妹,名字不错。”却问:“桓仲道与新安郡主在姑孰否?”

    谢玄道:“桓仲道夫妇到姑孰叩拜郡公之后。歇了五日,就启程去荆州拜见南康公主了。”

    陈操之只担心那个指着他说“你等着,我必嫁你”的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听说其远在荆州,不禁舒了一口气,说道:“狂士何惧哉,待英台兄入西府。以才华折服之。至于李势妹李静妹。避让三舍可也。”

    谢玄笑道:“还有,郡公五子,世子熙桓伯道心胸狭窄,见不的别人比他英俊多才,其人表面谦恭。其实嫉贤妒能,子重也要提防之。”

    陈操之知道这个桓熙,因为不贤,桓温忧其不能保全家业,遗言以弟桓冲承继自己的权位。桓熙便与弟济欲除掉叔父桓冲,事败,被流放长沙,也是无能之辈,因问:“桓郡公五子。哪五子?”

    谢玄道:“熙、济、歆、神、伟。桓讳最愚,不许寂麦。”

    陈操之知道桓温有个智障儿。看来就是这个桓袆了,又想:“东晋末年篡位为帝的桓温幼子桓玄现在还未出世,南康公主年近五十,桓玄应非南康公主所生,难道桓玄竟是李静妹所生!这到是没有想到的奇事。桓温灭成汉、俘李势、以成汉公主李静妹为妾,李静妹就给桓温生”

五十二、腹有诗书几何?

    姑孰城始筑于东吴黄武年间,因姑孰溪而得名,东临白纻山、西频长江,乃建康门户,控制了姑孰,建康就是门户大开。

    晋元帝时镇东大将军王敦以“清君侧”为名起兵叛乱,攻入建康,诛杀异己后还屯武昌,晋明帝即位后,被迫诏王敦入朝辅政,王敦从武昌移镇姑孰,自领扬州牧,遥制建康,若不是王敦老病无能为,晋祚已终。

    桓温素慕王敦,过王敦墓,称其为可儿,可儿者,称心如意者也,桓温对一个叛臣如此仰慕,其不臣之心可知,并且于升平年间师法王敦,以北伐为名,从荆州移镇姑孰,其篡逆之心,可谓路人皆知,晋皇室和王谢世家一方面要倚重桓温来对抗北方的苻秦和幕容燕,另一方面又担心其篡逆,偏偏又没有强有力的手段制衡桓温,只有眼睁睁看着桓温坐大——

    桓温还有一点也与王敦相似,王敦娶晋武帝司马炎之女襄城公主为妻,桓温妻子是晋明帝之女南康公主。

    四月二十四日午辰时,陈操之与谢玄、王坦之一行数十人绕过横山,不远处,姑孰城北的子城在望,姑孰子城是桓温三年前移镇姑孰时修筑的,主要用于屯兵,子城外巡逻的军士见到谢玄,都是恭恭敬敬行礼,这些军士对俊美的陈操之不甚注目,却是惊讶地看着骑白马的冉盛,象冉盛这样雄壮的大汉就是在这数万军士的姑孰也是极罕见的

    谢玄笑着对陈操之道:“子重,姑孰是男子之城,崇尚武勇,可不比建康,这里可没有人掷果献花给你。”

    陈操之道:“幼度取笑了,论吃苦耐劳,我不会输于任何人,请拭目以待。”

    一行人绕过子城,将至姑孰北门时,见城门大开,驰出百余骑,镇西大将军桓温率文武属僚来迎接帝使王坦之,桓温已得谢玄快报,知道朝廷下诏加他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假黄钺,故出城相迎。

    陈操之终于见到了东晋一朝的枭雄桓温,那刘琨家桓温与刘琨相比“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实在有些污蔑,桓温身高七尺余,豪爽有风概,紫眸猬髯,面有七星,姿貌甚伟,所谓面有七星,就是桓温脸上有七个黑痣,呈北斗七星排列,相者认为这是极贵之相,以知人闻名的沛国惔尝称之曰:“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猥毛磔,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把桓温比作孙权和司马懿,评价甚高。

    桓温十五岁时其父桓彝在苏峻之乱中为苏峻将领韩晃所杀,韩晃伏诛,而泾县县令江播曾参与谋划,却安然无事,桓温枕戈泣血,誓报父仇,三年后,江播去世,桓温怀揣匕利刃,以吊唁为名,冲入灵堂,将江播的儿子江彪等六人杀**,哄动一时——

    桓温今年五十一岁,身无赘肉,矫健如少年,紫眸如电,不怒自威,这样一个人,任谁第一次见到,都会惕然生畏,陈操之也不例外。桓温见到陈操之,上下打量,肃然不语,一般人被他看得这么两眼,早已是心中忐忑、额头汗出了,陈操之从容施礼道:“钱唐陈操之拜见桓郡公。”

    桓温乃骤然大笑,说道:“我闻江左卫玠之名,以为陈操之如卫叔宝一般文弱,不料陈操之却能骑马,俊朗矫健,卫叔宝不如也。”于是为王坦之、陈操之引见军府英才,周楚、袁乔、袁宏、罗含、郝隆诸人皆在,还有桓温长子桓熙和三子醒歆。

    桓温见跟随陈操之的冉盛雄伟非常,便问是何人?陈操之道:“乃我陈氏部曲,姓冉名盛,今年十六岁。”

    桓温恍然道:“郗嘉宾对我提起过这个冉盛,是猛将之材。”即命行军司马授任冉盛为伍长,东晋军制,五人一伍,伍长就是五个士兵的领,是最低的军阶。

    冉盛却不肯当伍长,理由是不想离开操之小郎君。

    桓温哈哈大笑,说道:“这是块璞玉啊,尚须磨砺。”

    一行人入城,来到大将军府,王坦之宣旨,并代皇帝赐桓温假黄钺,桓温拜谢,随即大摆宴席,宴请王坦之、陈操之。

    酒过三巡,郝隆起身对陈操之道:“陈掾,你现在已经是佂西军府的一员,既为桓大司马幕僚,必知军府惯例——”

    陈操之眉头微皱,谢玄并未对他说过什么惯例,当即拱手道:“操之初来乍到,还要请郝参军多指教。”

    郝隆道:“入军府,不比那些说无论有、谈空说玄的清谈,要有务实的才学才行,初西府的幕僚,都要回答三个问难,这三个问难不涉儒玄、无关释道,只考识见和时务——”

    谢玄暗暗不忿,狂士郝隆想给子重来个下马威啊,入西府何曾有这种惯例,他去年来姑孰就没有这样的事,明着欺负子重门第不显而已,子重精通通儒玄,但这样关于时务的问难只怕仓促无法应对,当即目视桓温,希望桓大司马制止晋陵隆——

    桓温举杯含笑,心想:“郗嘉宾对这个陈操之推崇备至,誉为汉高祖之张良、魏武帝之荀彧,我实未深信,今日就让郝佐治考上一考,看究竟有无真才实学,陈操之不是名门子弟,入我军府不能仅靠夸夸清谈。”见谢玄朝他看来,便点了一下头。

    谢玄便知桓温也有意考校陈操之,当即静坐旁听,有点为陈操之担心,若一入军府就受挫,必被桓温看轻,陈操之在西府的前程堪忧。

    陈操之见众人脸色,心知入西府要答难是这个郝隆杜撰的惯例,但郝隆既然这么说,桓温也默许,他除了应战别无选择,象郝隆这种狂士,一定要想办法挫折之,有然的话他以后在西府将会举步维艰,当即不疾不徐地道:“我闻往年七月七,郝参军坦腹炎阳下,说是晒腹中书,可有此事?”

    晋时风俗,七月七各家各户会把衣帛锦绣之类的织物搬出户外晾晒,郝隆家贫,无衣可晒,便坦腹日中,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

    陈操之知道郝隆这种言行乃是模仿阮咸,阮咸是竹林七贤阮籍的侄子,在家族中比较贫困,居于道南,道北诸阮皆富,七月七,道北诸阮盛晒衣,皆纱罗锦绮,阮咸则以竹竿挂牛犊鼻裤于中庭,人怪而问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在陈操之看来,阮咸是真正的名士旷达、任诞和幽默,郝隆则明显的做作,是沽名钓誉的手段。

    郝隆对自己当年晒书的风雅言行是沾沾自喜的,说道:“无衣可晒,聊复尔耳。”

    陈操之微微一笑,眼睛看着郝隆中年福的肚腩,说道:“郝参军实在可悯,不但无衣可晒,读书亦小,一肚能容几卷书哉!”

    众人一愕,随便便有人大笑,谢玄亦笑,心道:“妙,这个狂士正该如此挫辱之。”桓温心想:“往日郗嘉宾夸赞陈操之,不以为然者在少数,要在姑孰立足也非易事,这个陈操之看来是要拿郝佐治来立威了,郝佐治虽然狂妄,却并非不学无术之徒,很好,这场问难精彩了。”

    只见郝隆面皮紫涨,怒道:“几卷肚,万卷书亦是一肚,汝焉知我读书少!”

    陈操之这点很笃定,郝隆肯定没有他读过的书多,两世为人,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含笑道:“如此,倒要领教。”

    郝隆盛气道:“好,我先问你三难,然后你再问我三难,看到底是谁读书少!”

    陈操之温文尔雅道:“请郝参军出题。”

    郝隆知道陈操之和祝英台要来姑孰,早就想好了三个难题,本来是想考陈操之、祝英台两个人的,现在只有陈操之一个人来,还当众取笑他,实在可恼,当即大声道:“昔者孟尝君善养士,门客三千,今桓郡公礼贤下士,天下英才翕然归之,西府可谓人才济济,请陈掾试论桓郡公与孟尝君的高下。”

    郝隆此题比较刁钻阴险,若陈操之褒桓温贬孟尝君,那就是面腴,传出去必为那些所谓的高士鄙夷,面贬桓温自然更是不行,有这些拘束,陈操之就很难论述了,勉强论述,也必是陈词滥调,如此,陈操之第一题就难以让桓温和众人满意。

    陈操之摇头道:“孟尝君与桓郡公岂能相提并论——”

    郝隆道:“孟尝君乃战国四公子之,齐之相国,而且需要论及的是爱才重才,如何不能相提并论!”

    陈操之道:“郝参军知鸡鸣**盗说乎?

    郝隆冷笑道:“岂有不知,孟尝君就是凭借鸡鸣**盗才从秦国脱身回到齐国的,这正是其养士之用。”

    陈操之道:“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我以为大不然,孟尝君特鸡鸣**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盗之力哉?夫鸡鸣**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郝参军把桓郡公与孟尝君相比,不亦谬乎?”

    此论一出,满座皆惊,郝隆脸成了羊肝色,张中结舌,无言以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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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介绍:
以干净的文字,写优雅的时代和艺术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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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王羲之在呼朋唤友畅游山水、优雅地写他的《兰亭集序》;谢安还隐居在会稽东山,每日携妓优游林下,等待时机东山再起;江东崇尚风度和仪表的名士们宽袍大袖,服五石散、挥着麈尾清谈、驾着牛车游玩、谈音乐、论书法、琴棋书画、寄情山水、有各种潇洒放诞、不拘礼法的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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