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上品寒士TXT下载上品寒士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上品寒士全文阅读

作者:贼道三痴     上品寒士txt下载     上品寒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二 深情 五十四、唯才是举

    后的钱唐江南岸,草木滋长,触目青翠,风吹过来都,明圣湖畔诸山如美人螺髻,碧波浩渺的大湖仿佛被这些美人齐眉捧起,恭献于天地之间——

    山川虽美,奈何褚氏父子、叔侄三人心绪恶劣,哪有半点赏心乐事,回望陈家坞,那巨大的环形坞堡似乎沉甸甸的压在他三人心头,憋闷到了极点。

    “爹爹,既然那陈操之不肯为我褚氏向王内史关说,又何必拱手送他二十顷地!”

    这话如骨鲠在喉,褚文彬早就想说了。

    褚俭瞥了儿子一眼,却问侄子褚文谦:“文谦,你以为呢?”

    褚文谦虽然也惑、也愤愤不平,但毕竟比褚文彬沉稳些,说道:“叔父深谋远虑,这样做定然是有深意的。”

    褚俭“嗯”了一声,沉声道:“我氏想要度过此难关,全在那二十顷地上,嘿嘿,过两日再看吧,只要陈氏不把那二十顷地的田契簿册退还就好。”

    褚文彬冷笑:“哪里舍得退还,爹爹没看到那个叫陈满的老头,听说咱们要送二十顷地给陈氏,那眼珠子都是亮啊!”

    褚俭笑了笑,说道:“谋事人,成事在天,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把陈氏牵扯进来那我褚氏就有脱身的希望,否则危矣。”

    褚哪里知道,他三人摆渡到江北,渡船摇摇往回,那南岸等待过渡的便是陈尚,牛车里有褚俭送来的那二十顷地的田契簿册这是要送到扬州内史王劭处的。

    此时陈家坞祖堂东南西北四楼地家主齐聚“有序堂”商议大事。丁幼微也来了。因为陈操之结庐守墓。西楼陈氏是由丁幼微作主地。

    老族长陈咸道:“今日操之正好回。我们商议一下。那二十顷官田还有二十户荫户该如何分配?”

    陈满不说话。心想:“反正我说话也无足轻重。就看你们怎么分吧!”

    东楼家主是陈咸过继去地次子陈谟。自然也什么话说。就看父亲陈咸与十六弟如何商定就是。

    陈咸见陈满不说话他舍不得褚俭送地那二十顷地。心道:“六弟气量实在是太小了。只盯着一些眼前地利益。却不明白我陈氏入士籍后会有自耕农归附十顷地不算难得吧。”便问丁幼微:“幼微先说说。这田产和荫户该如何分配?”

    自耕农担心天灾**破产户除了缴纳田租外还要向官府纳赋税、服徭役。而士族荫户不需服徭役、不用纳赋税。只为主家执役。只要主家不过于苛刻。那么附身荫户就是绝大部分安土重迁地农家佃户地梦想。所以钱唐陈氏列籍士族之事传出近很多佃户都渴望成为陈氏地佃户。纷纷来陈家坞打听、自荐福地姻亲赵佃户、黄佃户都来求丁幼微。希望成为西楼陈氏地荫户幼微推说此事由她小郎回来再定。这时听老族长问她道:“让操之说吧。操之似乎考虑过此事。”说着侧头看着跪坐在她身边的陈操之,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陈咸道:“嗯,操之考虑事情周全,操之尽管直言。”

    陈操之朝族中长辈施了一礼,坐开言:“四伯父、六伯父、嫂子、八兄,操之以为,我钱唐陈氏应从长计议,二十顷地易分,而二十荫户则应慎重选择,这对我钱唐陈氏兴旺达至关重要,我有个提议请两位伯父、嫂子、八兄看妥否?”

    陈咸道:“操之请讲。”

    陈操之道:“钱唐陈氏今已列士籍,应加强族人团结,日后宗族繁衍这东南西北四楼之分会消除的,我们要另修坞堡、建立起大庄园,这些先不说,一步步来,那二十顷地留十二顷作为族田,其余八顷四楼均分,两位伯父以为如何?”

    陈满虽然对只分到二顷地有些失望,但四楼都是一视同仁,他也无话可说,听操之的意思,日后是要扩展陈氏坞堡和庄园的,多留族田也是应当,便点头道:“操之考虑得是。”

    陈咸很高兴,看了看丁幼微和陈谟,二人自然无异议,陈咸便道:“好,分田之事就这么定了,操之再说说荫户该如何分配?”

    陈操之道:“二十荫户同样留十二户作为宗族共有,其余四楼各得两户,各楼的两户荫户由家主自定,但那十二户宗族共有的荫户必须是有一技之长的,在全县招募,不能只为照顾人情。”

    陈满也知道此次入士籍都是西楼和南楼出力,理应多分两户荫户,原以为他北楼应该能分得四户荫户,而且他已经把这四户荫户许诺给两家姻亲和两户得力的佃户了,没想到只有两户,便问:“宗族共有的荫户太多了吧,作何用?”

    陈操之道:“我陈氏需要一户锻冶匠、一户纺织匠、一户烧陶工、一户酿酒匠、一户茶农、一户造纸匠、一户种药的药农、一户善养鱼、捕鱼的渔民、一户果农、一户木匠、一户善能货殖贸易的商户,正好十二户,还有其他匠役百工,徐徐招揽。”

    陈咸听得连连点头,这才是士族大庄园自给自足应有的规模啊,就连陈满也对陈氏大庄园的前景神往不已,也不再出言反对了。

    陈谟叹服道:“十六弟也是常年闭门苦读的,却对这些庄园之事了如指掌,真是让人敬服。”

    陈咸见无异议,喜道:“那就这么定下来了,事不宜迟,招募荫户之事就由来福去办,操之决定便是,月底要报到县上的,族田、族产由我与六弟共同打理。”

    大事议定,陈操之随嫂子丁幼微回西楼,小婵、雨燕在祖堂外等候着,一起回去。

    丁幼微边走边:“小郎,西楼只得两户荫户,来福一家现在就算三户了,以后来德还要成家,又是一户,这两户该给谁啊?”

    陈操之道:“嫂子放心,我已虑好了,我这就去对来福说,嫂子与我一起去。”

    丁幼微“嗯”了声,便让小婵去唤来福一家到底楼客厅议事,来福、来圭、来震很快就来了,来德因为在玉皇山,自然是来不了。

    陈操之把方才祖堂所之事对来福父子三人说了,来福听说西楼只有两户荫户,也觉得有些失望,但西楼陈氏从来就没有亏待过他来福一家,来福但凭小郎君安排。

    陈之道:“西楼这两户荫户,来福叔肯定是其一,但另一户呢,我准备留给来德——”

    来圭、震知道三弟来德与小郎君交情好,这荫户给三弟也是情理之中,但不管怎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本来他二人的岳家还想成为西楼陈氏的荫户呢,这下子连他二人都没分,难免怏怏不乐。

    陈操之道:“至于来圭和来震,赋税陈氏代交,官府徭役也可出钱让别人代服,以前西楼陈氏能庇护你们,难道入了士籍后反而不能吗?你两家与荫户相比,只是少个名份而已。”

    来福赶紧瞪了二子一眼,喝道:“还不快谢过小郎君。”

    来圭、来震喜笑颜开,一齐躬身道:“多谢小郎君。”

    一边的曾玉环过来向丁幼微和陈操之施礼道:“少主母、小郎君,不是说要招募锻匠、果农这些手艺人作荫户吗,来震的岳父黄佃户就善能种果树,不知可不可以应摹?”

    陈操之朝来福一看,来福即道:“老黄能种果树不假,每年供给西楼的桃、李、杏、橘、这些果子都是老黄种的,老主母不都夸赞吗。”

    陈操之点头道:“那些果子的确不错,是黄佃户种的啊,那好,就算他一户了,另外十一户,来福叔要尽快招募,要注意不能仓促招一些技艺不精的匠户进来,多访一访,可以当场比试的就当场比试,不能当场比试的就听听附近乡邻的口碑,只要手艺好,人品差一些都无所谓——”

    丁幼微抿唇微笑,心道:“小郎这是学魏武帝《求贤令》的唯才是举了。”

    来福应道:“小郎君放心,来福明日即去县城各处宣扬此事,来、来震与我一起去,相信应募的人会极多,我西楼陈氏素有仁义之名,老主母又向来行善,很多农户都想成为陈氏佃户,更不用说是荫户了,真怕要挤破了脑袋。”

    润儿和宗之早就听说丑叔回来了,小兄妹乖乖在书房习字,等着丑叔上来夸奖他二人,等了好久没见丑叔上来,只有冉盛上来了,说丑叔去祖堂议事了。

    润儿攀着栏杆向楼下望,问:“小盛,丑叔回来就是为了到祖堂议事吗?”

    冉盛摇头道:“不是,小郎君是因为今日是少主母、还有润儿小娘子的诞辰才回来的,刚好遇到议事——”

    润儿明媚的小脸顿时如春花般绽放开甜美笑容,对宗之道:“阿兄,润儿没说错吧,丑叔不会忘了润儿生日的——”

    宗之道:“那是因为今日也是娘亲诞辰嘛,两个加一起,丑叔肯定记得牢。”

    润儿道:“阿兄六月十八生日,丑叔肯定也记得的,丑叔记性最好了,而且心思又细。”

    正说着,陈操之与丁幼微一起上楼来了。

    ——————————————

    感谢书友们的票票,小道努力码字,凌晨一点前会有第二更,顺祝书友们圣诞快乐!

卷二 深情 五十五、意外之喜

    天已黄昏,晚霞从西面的明圣湖上空铺展过来,。

    陈操之与嫂子丁幼微、还有宗之和润儿端端正正跪坐在三楼小厅,陈操之将一幅画轴捧在手里,恭祝道:“嫂子,祝你生日快乐!”

    丁幼微从没听过这样的寿诞祝词,有些心慌意乱,“啊”了一声还礼道:“也祝小郎快乐。”

    润儿小嘴抿着一声不吭、坐姿甚美,看着陈操之对着她说:“润儿,祝你生日快乐!”也捧上一幅画轴。

    润儿笑眯眯道:“丑叔也快乐——丑叔这是送给娘亲和润儿的礼物吗,是丑叔的画吗?”

    陈操之微笑道:“子、润儿,我在玉皇山不能给你们准备别的礼物,就画了两幅送你们。”

    润儿已经展开画卷,剪水瞳一下子瞪大了,惊喜道:“啊,画的是我—润儿,好美。”又赧然补充道:“是说丑叔的画好美。”

    小~、青枝四都过去看画,只见三尺画卷上,一个垂髫女童手里牵着一线纸鸢,是奔跑的姿势,女童眉目如画,神态宛然——

    小婵赞道:“画得真象,把儿小娘子的美丽和可爱画出来了。”

    丁幼:挪膝来看,点头道:“小郎画技大有长进啊,神情毕肖。”

    润儿道:“娘。丑叔送娘亲地礼物呢。看看把娘亲画得怎么样了。”

    不知么。丁幼微有些怕展开这幅画卷。便把画轴递给润儿。笑道:“你打开看。”

    润儿徐徐展开画卷。很快小嘴成“o”形。抬眼看看面前地娘亲。又看看画中人。惊叹道:“丑叔把娘亲画得好美!”

    小婵、青枝、雨燕、阿秀一齐惊叹。都说:“娘子好美!”

    丁幼微脸色绯红很好奇。不知小郎把她画成什么模样。探身过去一看。画上一个素衣女子跪坐在绿色茵褥上。身前一具龙身凤形、金彩翠藻地;:。素衣女子眼似秋波、眉如远山。脸与身子稍微左侧着。正在弹奏

卷二 深情 五十六、大庄园

    二十九,陈家坞招募的锻冶匠、纺织匠、烧陶工、茶农、造纸匠、药农、渔户、果农、木匠、商贾这十二户荫户都选定了,还有东南西北四楼的八家荫户,总共二十户注入钱唐陈氏家籍,这二十户荫户把原先的田产留给已成家的子侄,带着妻子和幼儿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来到陈家坞,托庇在陈氏门下,凭各自的手艺谋个安稳日子,陈氏家族将根据这些荫户的能力和业绩,年底会给予多少不等的钱帛为奖赏,而平时的日用支出全部由陈氏承担,所以说只要成了陈氏的荫户等于以后的日子有了保障,需要的只是你展现手艺、尽职尽责而已。

    钱唐陈氏算不得殷富,族田不过数顷,这次新分的十二顷族田尚未见收成,这一下子多出十二户荫户,要建房子给他们居住、要配备相应农具,这些都需要由陈氏宗族负担,负责管理族产的陈满顿感捉襟见肘——

    老族长陈咸领头捐献二十两黄金作为家族用度,东楼陈谟的嗣母周氏也捐了黄金二十两,就连一向吝的陈满也前所未有的慷慨,捐了十万钱,相当于黄金十六两,陈满虽然斤斤计较,但也不是全无眼力的,他知道家族兴旺达指日可待,这点钱应该出,而且褚氏的那份大礼四楼又各得三顷,其余八顷作为族田,陈氏入士籍不过短短一个月,北楼陈满一家就增加了五顷良田,五顷就是五百亩之前陈满一家总共不过四顷地,现在已近十顷,还有家族的田产乃是四楼共有,陈满一想到这些,睡梦里都在笑——

    陈氏四楼算西楼最富,自然不能少捐,陈操之去向小婵要钱,小婵筹算半晌,说道:“小郎君,咱们西楼也捐二十两金子吧?”

    陈操之笑道:“小婵姐姐吝啬啊楼田产过其他三楼总和只捐二十两金子要被六伯父笑的。”

    一边的丁幼微道:“小婵可不是小气,她是帮小郎持家呢,有小~在,我是轻松。”

    小~红了脸,说道:“那——捐二五两吧。”

    陈操之知道年母亲的葬礼花费了不少钱帛母亲还只是遗言薄葬,若是厚殓家底都要空了,母亲是样样为儿孙辈着想啊,问:“咱们西楼就这么点钱了吗?”

    小~道:“钱还是有,但除笔不能动的钱,其他的倒是不多,捐二十五两已经有些吃力了。”

    陈之奇道:“什么钱不能动怎么不知道?”

    小~道:“有五斤黄金。这是老主母多来一点点积攒下来地是要留作小郎君娶妻用。别地开支不能动事只有我和英姑知道——娘子回来后我把这事告诉了娘子。”

    丁幼微美眸含泪。低低地唤声:“阿姑——”深为自己不能侍奉阿姑终老而内疚。

    母亲虽已不在母爱永留心田。正如日月星辰之光永远照耀。陈操之沉默了一会。说道:“族中需要为荫户建造房舍。西楼应该出一份力。母亲若在世。也一定会这么做地。咱们捐二斤黄金。三十二两吧。现在西楼陈氏又多了五顷良田。每年可增加不少收入。到时再把那五斤金子补足就是了。”

    小~虽然不大情愿。但小郎君这么说了。她自然不敢违逆。

    丁幼微道:“我也捐四两金子吧。这是我地妆奁钱。”

    陈操之道:“嫂子就是我西楼陈氏的人,何必另捐!”

    丁幼微道:“那就放在一起,西楼陈氏共捐三十六两,反正我留那些金子也派不上别的用场。”

    陈操之道:“嫂子真好。”

    丁幼微莞尔一笑,说道:“嫂子难道不是西楼陈氏的人吗,说什么好不好的!”

    如此,四楼共集黄金近百两,约值六十万钱,还有族产积累的三十余万钱,总计近百万钱,陈操之与族中长辈商定,拟就了一个六年的长远规划,要把陈家坞扩建成钱唐、甚至吴郡的第一等大庄园,庄园北向钱唐江南岸延伸、西北方直至明圣湖畔、东南两个方向要把九曜山、玉皇山全部囊括其中,庄园规模如此之大,自然不可能竖墙隔离,只须在道路口设木栅门便可,庄园内除了种植稻、麻、麦、粟之外,要展锻冶、养蚕、纺织、烧陶、酿酒、养鱼、制茶、造纸、种药、种果这些产业,除供庄园内部使用之外,其余的由那户姓成的荫户运出庄园进行货殖贸易,以求更大的利益——

    这些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钱唐陈氏目前的财力也不足以全面铺开,但只要按规划一步步来

    都是眼见可以实现的,陈氏族人都是信心百倍,一个入士后的变化是巨大的,近乎脱胎换骨,更何况有陈操之这样目光远大者为之筹划,短短数月,家族面貌一新,新兴士族总是富有朝气的,陈氏年轻子弟个个手捧诗书,苦读不已,因为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郡中正访察贤才之年,陈氏子弟可以同全、朱、顾、范,杜、丁、戴的子弟一样以士族身份参加明年九月的齐云山雅集了,但陈氏待品的年轻子弟除了陈尚颇通儒学外,其余陈谟、陈谭仅通毛诗、论语而已,比宗之和润儿水平还差一些,宗之、润儿在娘亲和丑叔的指教下都已经开始学王弼注的《老子》和《庄子》了——

    至于北楼陈满的两个儿子陈溯和陈,更只是勉强读通了论语,而且陈溯、陈洄年龄都过了二十,已娶妻生子,再要他们读书那真是太难为他们了,陈满深为后悔,以前不应该认为读书无出路啊。

    陈咸安慰道:“六弟,一个家族不可能个个子弟都步入仕途,就以陈郡谢氏为例,谢安石大才,还不是甘居幕后,现在迫于无奈才出山,六弟及溯侄、洄侄就为家族打理产业,这可是非常重要的,是为陈氏立族之本。”

    陈满点头称是,也只有这样了,而且他的两个儿子不大爱读书,比较喜欢经营田产,觉得在庄园里做富家翁、田舍郎也不错。

    五月以来,陈家坞这一带大兴土木,一切有条不紊地展开,除了必要的工匠外,其余杂工都是陈氏佃户主动承担,受陈操之的母亲影响,陈氏对佃户一向比较宽厚,大多数人还是知道感恩的,陈氏入士籍之后新得四十顷地,又需要招收四十户佃农,鲁氏和褚氏败落后,很多原先依附于鲁氏、褚氏的流民和佃户都聚到陈氏这边来,还有不少自耕农,有些是濒临破产的,就把田地卖给陈氏,自身则成为陈氏的雇农—

    比较好笑的是,为陈氏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购买这些自耕农的田地,这些自耕农就让陈氏先欠着,他们只求得到陈氏的庇护,能安稳地耕种生息,这就出现了一个怪现象,钱唐陈氏短期内又兼并了十余顷地,却欠雇农一百余万钱,可谓负债累累。

    陈满想按其他士族惯例,容无籍流民不报官府备案,这样陈氏可省一大笔赋税支出,但陈操之坚决制止,收容流民可以,必须到县上注籍,该交的赋税、该服的徭役决不偷漏、逃避,陈操之也建议丁氏和刘家堡逐步将庄园里的隐户注籍,因为陈操之隐约记得就在这其后的两年,大司马桓温会主持推行一次大土断,东晋控制的所有州县都要大阅户口,严法禁、出隐户,侨人流民悉归籍,很多高门大族被迫交出数以万计的隐户,次等士族被抄家的也不在少数,这就是史上著名的桓温庚土断——

    让陈操之稍惑的是,今年是升平四年,岁在庚申,离下一个庚年还有五十年,桓温已年近五十,怎么可能再活五十年后主持庚戌大检籍,依历史进程,五十年后刘裕大权独揽,正要逼晋帝禅位了吧,所以陈操之猜想,这个庚戌应该是指某月某日,而不是指年份。

    六月十八,宗之生日,陈之也为宗之画了一幅画像,是宗之执笔临帖时的样子,既端谨又可爱,另将谢道从曹娥庙里拓来的王羲之所书的曹娥碑帖子送给宗之,宗之最爱王羲之的行楷。

    七,吏部、祠部与谱牒司文书到达钱唐,褚姓家主、六品丞郎褚俭被贬为庶人,褚氏被剔出士籍,原赐的二十顷官田被收回,荫户四散,原先依附褚氏的流民隐户被钱唐其他士族吸纳,褚氏的田产转眼就去了一大半,褚氏虽然愤恨,但现在无官无职,而且成了庶族,又哪里还有资格与陈氏对抗,只有饮恨吞声而已。

    本来今年初,陈谟、陈谭要赴吴郡求于徐藻门下,但因陈操之母亲病逝,所以耽搁了,现在族中事务初定,九个月的丧期已过,陈谟、陈谭便一道去吴郡狮子山下徐氏草堂求学,为明年的齐云山雅集勤学苦读。

    据吴郡传来的消息,6纳已朝廷征召,赴建康就任左民尚书这一显职,而八月初八6葳蕤十七岁的诞辰也快到了。

    —————————————

    第一更到,第二更可能会很晚,书友们不用等,明早起来看吧,有票票的砸小道啊,谢谢。

五十七、画中隐秘

    上品寒士卷二深情五十七、画中隐秘

    谱牒司令史贾之为六姓入士籍颁田产改注簿籍了数月。行程数千里。回到建康已是七月初。心里惦记着在钱唐陈氏墓园草无意中看到的那封信。想就此事写信给。却又担心猜测有误。毕竟他看到的只是一封署名“英台”的私信。这个“英台”到底是不是谢道尚不敢确定。事关陈郡谢氏。还是慎重为上。而写信给也不易说清楚此事。明年正月要代表桓温来建康参加新年朝会。到时再与他面谈更好。这段时间且看陈之与6纳之女有什么新的流言传布?

    针对陈操之与6私订终身的传言。吴郡6氏宣称这是俭妄图谋任太守散布的谣言。俭现已被革职。朝廷新委任的吴郡太守和丞郎已经到任。但谣言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愈传愈广愈传愈细致。建康民众对有着“江左卫”美誉的陈操非常期待。这个多才纯孝美少年的种种逸事在建康广泛流传。诸如桓伊赠笛赛书法气走文谦通玄塔上遇真庆道院抄《老子》谢玄六百闻笛事母尽孝甘弃士籍……名气之大逸闻雅事之多不亚在东山养望十余载的谢安。当然。谢安的到众口一词的赞誉不同。高门大族对陈操之这个新进士族子弟依然持以藐视的姿态。但对于陈操之与6氏女郎有私情的传闻。建康士族大多是冷眼旁观。为居住在建康的以南渡士族为多。南北士族面和心不和所以的士族对三左大族6氏闹出的这种有失颜面的传闻虽然不至于象琅王那样推波助乐观其成但大多也是隔岸观火幸灾乐祸。是以建康士庶把陈6之事传的沸沸扬扬。而且基本上没有恶意。很有愿有情终成眷属的意味。看来陈操之不另娶6不另嫁这传闻就平息不了——

    6纳的胞兄身居五兵尚书要职的6氏族长6始大雷霆。却又无可奈何。防民之口甚于川。6始也制止不了流言传播。其子6禽现已回到建康。在父亲面前大肆污蔑陈操之。6始对陈操之简直痛恨了。

    七月底。6纳应召进京。6始一见6纳便严厉质问弟弟是怎么管教女儿的闹出如此大的雅传闻。让6氏声誉大受影响。说这是6纳平时过于溺爱女儿导致的结果——

    6纳虽然也知道这些传闻。但女6这一年来都是在华亭为亡兄服丧守孝。每日只习字作画。无论性情还是品行。哪里挑的出半点疵。对于护犊情深的6纳来说。女儿是世上最好的女儿完美无缺。他6纳年近半百。只的这么一个女儿。根本容不的别人责斥。就是自家兄长也不行。所以6纳虽未当面顶撞兄长6始。但默不作声。

    始也知道弟6纳虽然看似性情宽厚但内心其实倔强无比。多年兄弟。知根知底。便缓语气道:“好了。不说那些。三弟。今年十七岁了。也该许配人家了。去年贺为子求婚。会稽贺氏与我6氏门当户对我听禽儿贺之子贺铸人物也不错你又为何拒绝?”

    6纳道:“二兄。贺铸服散,把:嫁他。岂不是误了终身!”

    始知道因长生服散病最终病逝的缘故。6纳对服散之人近乎厌恶。劝道:“南北士族。服散成风。也未见的有多少危害。王谢大族无不服散。三弟莫固执。”

    见6纳又不说话了。6始摇头。说道:“那好吧。就依你。就从不服散的高门子弟中寻访。我南人不与北人通婚。百年来与6氏通婚的不出顾氏朱氏张氏。还有会稽的虞魏孔贺。还有富春孙氏阳羡周氏武康沈氏这些家族联姻。顾氏已绝交贺氏已拒绝沈氏已成刑余之族。那么只有在朱张虞魏孔孙周这七姓中寻访合适的子弟了。这些家族轻子弟就没有人来求亲的吗?”

    6纳皱眉道:“还在为其兄守孝啊!”

    6始点头道:“。下月就除服。年底婚事定下来——那个陈操之。以后绝不他再上我6,之门。”

    6纳:“二兄。君子不迁怒。这是氏的卑鄙谣言。如何能怪到陈操之。此子才华出众品行俱佳。纯孝之名天下知闻。我如何因谣言而拒之!”

    6始有6禽言在。对陈操之极为反感。建康流言沸沸扬扬。这个固执三弟还在为陈操之美言。真是可恼。强忍怒气道:“三弟。6氏声誉第一。那陈操之你初就不应该让他上门。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尴尬传闻。”

    6纳道:“是葛稚川先生向我举荐陈操之的。陈操之是稚川先生的弟子。我岂能不见!”

    一提到葛洪。6始就怨气填胸。若不是葛洪是他先父6玩的旧交。6始简直就要破口大骂了。三年前他好意前去明圣湖拜访。葛洪竟闭门不见。让他颜面尽失。此事传到建康。颇受讥笑。所以听6纳这么一说。更是怒不可遏。说道:“葛川。哼。我也不说了——三弟。听你的口气对这个寒门陈操之很是欣赏啊!”

    6纳纠正道:“二。钱唐陈氏乃是颖川陈氏分。已重归士籍。”

    始更怒了。厉声道:“三弟。莫非你还想把女儿嫁给那个陈操之不成!”

    6纳闷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始冷笑道:“钱陈氏就算入了士籍。但这种末等士族在我6氏看来与寒门庶族又有多区别。陈操之若真敢斗胆来求婚。且看我如何羞辱他!”

    兄弟二人不欢而散。

    ……

    八月初八是6的诞辰。这日一早。6就到平湖畔漫步又让会舟的仆妇用小舟载着她在湖中游荡除了操舟的仆妇。她谁也不锄和簪花都是站在岸上看。看一身素衣的小娘子象一朵白莲一般在湖中绽放。这两个小婢都知道小娘子的心事很是怜惜小娘子。

    仲秋八月。荷花零落。只有青黄色的荷盖或浮漾在水面或由荷梗高高支起。初升的红日照在湖面上。霞光辉映。荷叶田田。显的茂盛喧闹

    小舟在叶间穿梭。眼望去。都是高高低低的荷叶6心中惆怅。去年四月二十三。陈操之来这里见她。与她荡舟平湖。那时荷花尚未开放。只寻到一个含欲放的小蓓蕾。白里透红。清香扑鼻。陈郎君就在荷蕾下泊舟她的手。就在那一天她从陈郎口里的知月下老人系赤绳的传说。就是那一刻她把右足踝内侧的朱砂向心爱的人显露。她说:“陈郎君。记住哦。月下老人把那赤绳是系在右足踝有红的女子足上。可不要系错了。”

    ——那时陈郎君答应等她生日时会送她一根赤绳作礼物她好几次在夜里都梦到陈郎君亲把赤绳系在她右足踝上。梦里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醒来时羞涩不——

    可是去年八月她兄6长生病重。她也无心过生日。后来的知陈郎君也是因为母亲病重不前来为他庆祝诞辰。美梦终成虚幻。兄长亡故后不久。陈郎君母亲病逝的消息也传来了。真是两个伤心人啊。

    平湖碧水依旧。花开了又谢而现在想找到去年那日陈郎君泊舟之处不可的思之心。

    今日又是八月初八。郎君还在母守孝自然不能来见她。自去年六月在钱唐枫林渡口别后。已有一年多未见到陈郎君。痴心所系。相思转浓。丝毫没有因岁月流逝而淡漠。

    这时。湖岸上的扬声唤道:“小娘子——小娘子。快回来。”

    6透过高高支的荷盖望过去。见岸上立在短锄身边的一个浓眉大嘴的仆役有些面生。装束也不似庄园中人。再仔细一看。一颗心顿时“怦怦”直跳。啊。这不是陈郎君的心腹仆人来德吗?

    6明净的双眸顿涌满泪水。陈郎君记着她呢记的她的生日。虽然不能亲自前来。还是派人来问候了。

    6命仆妇回舟。还未登。就见继母张文纨带着一群男女仆从赶到了。不禁花容失色——

    6夫人张文纨到消息说钱唐陈氏派人来见小娘子。因与墅舍的执役相熟。已被领去小惜园。张文急急赶到小惜。却被告知小娘子去了平湖。便又赶平湖。正看到钱唐陈氏的那个仆人立在岸边等候6从湖中上来。

    来德随陈操来过亭6氏墅舍两次。张文纨对来德有些印象。面带寒霜问:“你是钱唐陈氏的家仆吗。来此何事?”

    来德不畏缩。施道:“来德过夫人。来德奉我家-君之命送一幅画给6小娘子。”

    6夫人张文纨“哦”了一声。说道:“取画来”

    来德道:“我家小郎君吩咐了。只交与6小娘子。”

    张文纨心中有气。正待作。6提着裙子跑了过来。哀声道:“张姨——”

    6夫人张文纨不愿与一个下人计较。说道:“那好。6小娘子在此。你把信物交给她吧。”来德果然从背后解下一个青布包裹着的长条形木盒。恭恭敬敬呈给6。

    6手捧盒。望张文纨。心慌的不行。

    纨道:“。将木盒打开”

    6不敢违拗。慢打开木盒。见松木制的长条形盒子里静静的卧着一卷装好的画轴。并无他物。

    6夫人张文纨道:“取画来与我看。”

    6贝齿轻咬红唇。委屈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取出画卷递给张文。

    张文纨解开画轴系带。徐徐展开画卷。心里其实也担心看到陈操之写给6私信之类的西。但确然只有一幅画。画的是一条清浅的小溪。溪中错落着七八个石墩。小溪两岸青草如茵。有各色野花开放。一个梳着娇俏堕马身穿月白裙背影窈窕的年轻女郎不从石上过溪。却是赤足淌溪水里。女郎裙提起。露出两截洁白细润的小腿。足踝以下浸在溪水里。美丽的双足勾勒的非常细致。是卫协独有的那种细如蛛网的白描法。溪底的鹅卵石。踩在鹅卵石上的足趾缩着。趾甲如玫瑰花瓣一般。竟然画出了水波荡漾的感觉。还有衣袂飘春风荡的感觉——

    画卷右上方用清峻洒脱的行书写两行字:

    “当流赤足踏溪石。声泠泠风生衣。”

    张文看画时。6站在她对面。看不到画的是什么。只看到张姨的脸色由凝霜含威逐渐柔和下来。眼出欣赏之色。6才略略放心。

    6夫人张文赏画之。慢慢将卷收起。吩咐庄园管事。带来德下饱餐一顿。赏五百钱。送出庄园。

    6看着来德被带走。想着不向来德问一下陈郎君近况。心里很难过。珠泪盈盈。小微微噘着。

    6夫人张文纨看着6这样子。叹了口气。说道:“。陪张姨在这湖畔散散步。”命其他人不用着。只她与6二人沿着曲曲的湖岸慢慢的走。

    张文纨把手里的画轴递给6。问:“这画的是你吧。这是虎丘山下那条溪吗?”6展卷细看。那次与陈操之游虎丘的情景历历如在眼前。心里既感动又甜蜜。陈郎君答应过她要画这样一幅画送给她的。那时陈郎君说画不好。要好好好顾*之请教。时一年半。陈郎君的画技精进如此。可见陈郎君虽然丧母哀痛。但并没有颓。依旧非常努力的学习——

    张文侧头打量着。6用画卷把脸遮住。张文纨又问:“。画的是你吗?”

    6隔着画卷道:“张姨。我不知道啊。这只是一个背影嘛。”

    张文纨笑了笑。嗔道:“还敢说不。你仔细看看画中人的右足——”

    6闻言一看。俏脸顿时羞的通红。那画上女郎右足踝上的一粒红裸露在浅浅的溪水上。清晰可见。

    ——————————————

    今天更八千。这是第一更四千字奉。月底了。恳请书友们月票支持。

五十八、一遇操之定终身

    上品寒士卷二深情五十八、一遇操之定终身

    6夫人张文说道:“就是那次去丘药对吧。到来。我半路回去了。你就和陈操之游山去了唉。这也怪我。不应该给你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你看看。女孩儿家足踝上的都被人看去了。羞人吧?”

    6脸红到脖颈。大气也不敢出。心想:“幸好张姨只以为我脱了淌水过溪时被陈郎君看到的。若是知是特意除去鞋袜给陈郎君看的。那我真要羞死了。”张文道:“把画收起来。遮着做什么。你能到几时!”6慢慢收起画。低着头不敢看张姨。甜蜜和羞涩也阻不住内心沉重的忧虑。

    张文纨问:“那个陈操之知道你是今日生日。你诉他的?”

    6隐瞒。着嘴唇应了一声。

    张文幽幽:“是个有心人。若单论人品才。三吴年轻一辈子弟真挑不出胜过陈操之的人了。这幅画与顾家的痴郎君比也不遑多让吧。真是让人惜才。是呢。你嫁他是万万不行的”

    6起勇气道:“姨。可我真的很喜欢陈郎君”脸红要滴血。但这回没低头躲避张姨的逼视。

    6夫人张文凝视6一会。目光移开去。望着半湖的荷叶。说道:“钱唐陈氏门第太低。咱们6氏是不可能与其联姻的。你没考虑过这一点吗?”

    6吃吃道:“姨。我听说。钱唐陈氏。列入士籍了。”

    张笑了笑。说:“你倒是小娘子足不出户。事情还知道的不少。不会是陈操之派人告诉你的吧?”

    6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是听管事们说的。”

    张文纨道:“说这个陈操之真的很厉害原吴郡丞郎俭不是一直压这个同乡后辈吗。谣言也氏散布出去的嗯。是谣言吗?”看了一眼6。接着道:“现在钱唐氏却全败了。连士籍都被剥夺了。上回王相之子王来拜访你爹爹时。特的求那幅《桓伊赠笛图》观看。王对陈操之是赞誉有加。说陈操之有夏侯玄刘琨之风范日后前程不可量琅王氏子弟个个高傲。肯这样夸奖人的还真是少见。而且还是一个寒门。不一个次等士族子弟!”

    扬州内史王来华亭之事6并不知道。这时听张姨说王导之子也这么夸赞陈操之6心里真是比喝了蜜还

    却听张姨接着说道:但不管陈操之有多俊秀拔。他的门第是改变不了的。由寒门入士他的成功。但次等士族与我们三吴高门的差距是非常明显的。这不是陈操之一人之力能改变的。这是家族世代的积累。就以6氏而论先祖伯言公幼公是前朝的就不提吧。单说永嘉南渡四十余年来我郡6氏就出两个开府仪同三司的一品高官。那便是汝伯祖与汝祖。此等显赫门第比之琅王氏颖川庾氏陈郡谢氏这些北的门阀又有哪点不如!而钱陈氏想要达到我吴郡6氏这种的位。就算杰出子弟辈出。没个百年积累。行吗?”

    6默默跟着张纨走了一段路。抬起头来含泪道:“可是张姨。我非常喜欢陈郎君。这怎么办呢?”

    6夫人张文纨看着6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说道:“。这婚姻大事哪里能自己作主呢。不要说女子。男子也不能自己作主啊。听张姨的话。在吴郡会稽高门中寻一个合意郎君应不是难事。这世间婚姻都不是这样的吗?不少女子年少时也许有钟情的男子。嫁的却是别个男子。不也生儿育女一辈子吗?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6道:“张姨。若我没有遇到陈郎君。那我就依着父母嫁谁都无所谓。可是现在我已经遇到了陈郎君。心里也有了陈郎君。梦里也想着陈郎君。再让我嫁给别人。我做不到。我可能。会死的”

    张文纨听到这话。心头一震。看着6。6并没有那种毅然决然的神色。依然是平静温婉的样子。但张文纨知道6的性子。看似温柔。其实倔强。与她爹爹6纳是一个脾气。既然这么说。那真是会这么做的

    张文纨又气又急。她原以为6对陈操之只是喜欢而已。象陈操之那样俊美的少年郎任哪个年轻女子见到了都会有点喜欢的吧。万万没想到6陷的这么深。竟说出之死靡它的话。怒道:“那个陈操之对你说了什么话。你如此死心塌的?”

    6道:“陈郎君让我等着他。他一定会来娶我。”

    张文气急败坏道:“操之这个登徒子。竟用这种花言巧语哄骗你。他怎么可能娶你!”

    6道:“张姨。是非陈郎君不嫁的。”

    张文纨气的哭起来。说道:“好。好。我不是你亲生母亲。你不听我的话。我白疼你了”6拉着张文纨的手。就在湖岸碎石的跪下。仰脸呜咽道:“张姨。你就是的娘亲。不是不听娘亲的话。是因为是真心喜欢陈郎君。不说和陈郎君在一起。只一想起就觉的心里欢喜。若逼我嫁给别人。我会难过一辈子。娘亲。你帮帮”

    张文纨没有生育。视若己出。现在听叫她娘亲。不禁心软。又见其哭的伤心。很是心疼。将6搀起来。叹气道:“。不是我不帮你。这种事我哪里帮的了你。你爹爹疼你。说不定会被你打动。任你嫁给陈操之。可是你二伯父始。还有五叔6他们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这是整个族的事。你承受不起的。”

    6哭道:“陈郎君又不是无无才无德无行的坏人。伯父叔父他们为什么就要这么对啊!”

    张文纨轻轻抱着伤心欲绝的6安慰道:“郎君是很好我家很有眼光啊。可这不是人的问题而是门第的问题。谁都没有办法的。比如你从兄6禽若是想娶一个寒门不。娶一个次等士族郎为妻。你二伯父非打断他腿不”轻抚6柔背脊。柔声道:“好了好了。张姨答应帮你还不行吗咱们慢慢想办法。好不好?”

    张文纨这是缓兵之计。象这性子硬逼是不的。反正陈操之还要守孝一年多不可能守孝期跑出来见。一年多时间水滴石穿。应该可以让慢慢忘了陈操之。

    6慢慢止了眼泪。她极聪慧。也知道张姨是敷衍她。不过总算让张姨明白她的心事了。样有些事就不必憋在心里。她想:“爹爹伯父叔父可以阻止我嫁给陈操之但要把我嫁给别人那也的我愿意才行。总不可能把我绑去。”

    这样一想6心里定了一。低头一看。手里的画轴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啊”的一声惊呼。担泪水将墨色湮开。赶紧展开画卷看。还好。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画上虽然没有陈郎君。但陈郎君无处不在。他在看我画我”

    6夫人张文看着那痴痴的样子。暗暗摇头。

    ……

    八月十三。来德到陈家坞。向操之禀报了送画给6小娘经过。丁幼微带着两个孩儿也在。两个子是来向丑叔请教学问的。这时都竖起耳朵听。

    丁幼微见陈之墨眉蹙起。心知小郎在为6担心。便安慰道:“小郎。6小娘子要嫁入我陈门。有些委屈肯定要受的。不可能顺顺利利不过你放心。去年六月那次。嫂子曾与长谈。这6氏女郎外柔内刚。很有主见的。对小郎是痴心一片”

    说到这。丁幼微扭头对宗之润儿道:“两个小东西听什么。到外面玩一会去。小盛带们出去。”

    宗之和润儿跟着冉出去了。丁微说道:“6使君非常疼爱女儿。就算不同意嫁你。也不会过于责罚她的。对小郎情意深重。她能坚持的。嫂子月中旬去华亭看望她”

    陈操之道:“怕6,的人迁怒于嫂子。让嫂子受委屈。”

    丁:“我不怕。只要能见到就行。”

    操感激道:“多谢嫂子。”

    丁幼微道:“谢什。阿姑不在。嫂子为你操心这些是应该的。嫂子相信小郎能把6小娘会娶进我陈门。想想两年前。谁会相信钱唐陈氏能入士籍。能把鲁氏氏斗垮。小郎用两年时间做到了这些。嫂子想啊。再有两年时间。小郎就能把6氏女郎娶进门。”

    润儿从门边探进脑袋。笑眯眯道:“好啊好啊。丑叔要娶丑叔母了。吴郡第一名媛是我丑叔母。说起好响亮哦。”说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溅起。人已跑了。

    丁幼微笑着站起身。出草棚。看到润儿飞快的跑到山坡另一边。高大健壮的冉盛正举着一把桑木大弓。准备射箭给宗之和润儿看。

    丁幼微立在玉皇山半山腰。往九曜山陈家坞那边看。秋高气爽。鸿雁高飞。从玉皇山至九曜山的广袤土的上。到处忙忙碌碌佃户正扩大耕的。有经验的老农正按陈操之的建议尝试选种两季水稻。要充分利用土的获利;靠九曜山西侧。是个大的养殖场。六畜放牧。鸡猪鹅鸭之类莫不毕备;明圣湖因为以前是咸水。一向无人问津。钱唐陈氏就把渔场建到了湖的东岸;待明年开春。大批桑树苗和果树苗将栽种在九曜山南。现在有些易栽的果树苗已经在九曜山南麓生根。展现葱绿生机;玉皇山北麓将遍植茶树。其余如烧陶场锻冶铺造纸场正有条不紊的修建。自五月至今百余日。方圆十几里范围内。一座宏伟的农舍庄园轮廓初现

    陈操之步出草。在嫂子丁幼微身边一起远眺。笑道:“摊子铺太大。钱唐陈氏现在是负债累累。欠了两百万钱了。”

    除了欠佃户的卖田钱之外。钱唐陈氏又分别向丁幼微母家和刘家堡借了五十万钱。陈家坞以负债经营的方式急剧扩张起来。

    丁幼微道:“小郎魄力惊人。我叔父与刘族长前日估算。这些欠债钱唐陈氏三年之内就能还清。那时陈氏别墅将会成为钱唐屈一指的大庄园。想想就让人高兴啊。”

    ……

    丁幼微是服一年的齐衰之丧。陈母李氏是去年十初八去世的。到今年十月初八脱孝除服。宗之润儿也一同除服。两个孩子一年来不能肉食。连瓜果都不能食用。也真是苦了孩子。

    十月十五。丁幼微带着阿秀和雨燕。向叔父丁异借了四名带刀部曲。由来德领路。前往华亭6氏庄园拜会6。当月二十一。丁幼微一行来到华亭。先让来去6氏墅舍探讯。来德回来说6小娘子不在华亭。上月就已被其父接到建康去了。夫人张氏也一道去了。

    丁幼微只好怅怅而回。归来对小说起。不免为6牵心。因为听说6氏族长6始固执而严厉。只怕6会受伯父苛责。

    十一月初的某日谢道遣仆从建康远道送信至陈家坞。说年初陈操之托陈尚带给她的曲谱她已收到。很是欢喜。又说听闻6到建康后。便有会稽孔氏子弟孔汪上门求亲。6始竟不与其弟6纳商议。擅作主张婚。6纳因6矢志不嫁。也是无可奈何。而建康士庶对孔汪则大为非议。都说孔汪趁陈操之为母守孝夺人所爱。没有君子风范。要向6氏求亲的话。也应该等陈操之出服来建康后。再与陈操之一较才学高下那孔汪狼狈不。在建康竟不下去。匆匆辞婚。回会稽去了;又说桓温受封南郡。其弟桓冲为丰城县公。子桓济为临贺县公。龙亢桓氏。如日中天。

    谢道的信洋洋洒数千言。把陈操之关心的事一一说到。唯独没有提她自己。

    第二更到。今日共千字更新。求月票。眼看月底了00即将过去喜爱寒士的书友们把月票砸过来吧。非常感谢。

五十九、祸兮福所倚

    上品寒士卷二深情五十九、祸兮福所倚

    月中旬的一场大雪。钱唐陈氏庄园银装素裹。青=。田野茫茫。好似冰雪王国。极目远眺。的一白。唯有明圣湖雪落无痕。沉沉湖水包容一切冷暖喧嚣和千古沉寂。

    秋收冬藏。陈氏族人以及聚居在陈家坞周围的荫户户这时候都没什么农活可干了。一老小围坐在炉火边。缝缝补补修理农具。过年的年货也由陈家坞那边分下来。鱼肉米粟油盐布具足。该纳的赋税已由陈氏家族代他们办妥。不用担心奸猾吏会来拍门敲剥。这就是托庇在世家大族下好处。而陈,待下人尤为宽厚良善。所以陈氏的荫户佃户雇工都觉的这日子过的有滋味。有从此在这里安身立命的归宿感。

    冰天雪的中也有忙碌的。那就是陈氏庄园的锻冶铺。紫烟缭绕炉火熊熊。“叮叮叮——”清脆的打铁声传很远。明年开春。陈氏庄园需要大量的犁锄镰之类的农具。陈家坞大管事来福之子来德明了一种反复推拉式风箱。用这种风箱鼓风比铁匠惯用的皮式鼓风装备便利的多。风力持久而强劲。也更省力。锻冶炉火猛烈。铸造出来的铁具也就更经久耐用。

    腊月二十四。刘尚踏雪来访陈操之。说6纳6尚书派人来请他赴建康任记室书佐。年后进京。虽是无品属官。但既然6纳肯提携他。前程肯定看好。

    陈操之笑道:“那可要恭喜了。刘伯父开怀大乐了吧。”

    刘尚值道:“是啊在刘家堡蛰,年多了。一介寒门。无头无绪。苦闷啊。简直想服石散解忧——”

    陈操之道:“嗯。五石散也好这大雪天你就可以光着膀子走过来了。手里还拿根冰锥嚼——”

    刘尚值哈大笑。说道:“子重咱们知交好友。有话直说。我看6尚书的女婿你当了。”

    在刘尚值面前没有么好-的。陈操之眉毛一挑。问:“何以见?”

    陈操之道:“你想啊。是你把我荐给6尚书的。6尚书若怨恨你哪里还会记钱唐这小角落里还有我刘尚值这号人物要特意遣使召我进京!这表明。6尚书对你依然器重。”

    陈操之:“这是尚值兄才-到了6尚书的赏识而且你是因为刁难而辞职的。尚书自然要提拔你。”

    刘尚值从怀里掏一书贴。给陈操之道:“子重请看这是6尚书的信。也提到了你。”

    陈操之展信来看。先不看信里写的是什么事。而是欣赏6氏家族独有的麻纸秃笔书。这种黄麻纸只有华亭庄园里的造纸坊才能制造。纸质精美。去年四月他在亭与6相见6就送了他五大卷黄麻纸至今还未用完——

    6纳用的是《平复式的章草书体。信笔写来质朴老健。且富有真趣。笔画如盘丝屈铁。结构茂密自然。论笔力和气韵。陈操之认为6纳的章草书法已经胜过其伯祖6机。只是6机才名更大而已。

    6纳在信末的确提了陈操之。说他在吴郡任上。打算征召陈操之为郡文学。而今过境迁。他离开了吴郡。陈氏也已名列士籍。陈操之会有更好的前程——

    陈操之点头道:“6尚书真是有德君子。我实有负于他。”

    刘尚值笑道:“负老丈人。莫负6花痴即可。”又道:“我明年正月十八就会启程赴建康。安定下来后会给你写信。你明年底也应该到建康了。到时我们又可以相聚。”

    陈操之道:“丁春明年要去扬州。做王王内史的属官散吏。”

    ……

    光阴易逝。转眼就是除夕。丁幼微依然带着宗之润儿。连同英姑小婵等人来玉皇山草棚与陈操之守岁迎辛酉新年——晋穆帝升平五年。这一年。陈操之十八岁。丁幼微二十九岁。宗之十一岁。润儿九岁。身高已近八尺的冉盛十五岁。

    正月十七。刘尚值丁春秋一道来向陈操之告别。二人将同道至建康。而后丁春秋乘舟下扬州。

    二月初五。顾*之与徐远道来访。挚友分别一年余。此番相见。欢喜自不待言。徐已过侨徐州大中正的品评。领到了六品官人免状。因荆州别驾顾悦之力荐。十八岁的徐以儒学优被武陵郡太守辟为文学。来此见过操之之后便即赴荆州武陵郡就职。

    陈操之笑问:“仙民拜见过冯府君了吧?”

    徐脸一红。顾*之抢着答道:“那还能不去见!仙民真是掩藏滴不漏。我一直不知道这事。这次同道来钱唐才向我说起。真是怪也。仙民竟成了子重的妹!”

    徐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操之问:“我义妹凌波与仙民堪称佳配。婚期选定?”

    徐镇定了一些。说道:“已占卜请期。就在今年十一月十九。”

    陈操之点点头。选定今年冬月。自然是考虑了他守孝的缘故。而且冯凌波也是他母亲的义女。所以婚期选在他脱孝除服之后。这样他这个义兄也可以参加婚礼。

    顾*之道:“仙民大婚再远我都会来的。对了。子重。陈家坞这一年来变化极大啊。说是海桑田太夸张。但一路行来除了山水依旧秀美。其余道路房舍大变样。原先过江一路行来看不到几个人。现在是络绎不绝啊。”

    陈操之笑道:“等民来迎义妹时。你再来这边看看。又是大变样。”

    顾*之道:“我这些。子重取你近来画作与我看。画作有长进我才快活。”

    陈操之便取画的《冉盛怒目图》《润儿垂钓图》《山居四季图》与顾*之看。顾*之展开一幅《冉盛怒目图》一看。悚然睁眼。嘴上顿时没声音了。赏看半晌。又看《润儿垂钓图》和《山居四季图》。嘴里开始“”吸气。叹道:“子重。一别四百日。你的画技大进啊。吾甚惧。”

    徐笑道:“康。何甚惧。怕子重夺了你三画品第一人的名头吗?”

    顾*之对着三幅画卷左看看。说道:“只怕已经被夺去了。子重进步太神了。”急命侍从取他新画的《夏禹治水图》和《春龙出图》。与陈操之的三幅放在一起——

    陈操之明显感觉顾*之松口气。不禁微微一笑。他的画作单独看。的确让人耳新。用色用墨当纯熟了。而且描之精情趣之妙。俱有会心独到之处。但与顾之的《夏禹治图》和《春龙出图》这两幅画放在一起比较。就显出他的笔法及用色方面的不足了。顾*之松了口气的意思就是说:“还好还好。还被子重赶上。”陈操之道:“真是比不的。与长康的大作放在一起就相形见绌了。”

    顾之两两对照。道:“还是惧。只怕不出两年。子重就让我目其后了。不行。我去年常与荆襄士族子弟游玩。不够勤励。以后决不那样懒散了。不能让重过我。”

    陈操:“好。以后我们再比试。终生为挚友终生为敌手。”

    顾*之大笑。连声道:“好好。终生挚友终生敌手。”

    因为徐要赶去武陵郡赴任。所以顾*之徐这次只在陈家坞小住了三日便告辞西行。陈操之从徐那里的知的叔父徐兖二州刺史于正月上旬病故。朝廷旋即任命东阳太守范汪都督徐兖青冀幽五州诸军事。兼徐,二州刺史。范汪属口氏一派。曾任祖父鉴的吏。朝廷委范汪以重任。同样也是为了牵制桓温——

    让陈操之奇怪的是。高平氏除了之外。都与桓温不睦。

    ……

    以西府参军的份代表大司南郡公桓温-加建康太极殿新年元旦朝会。正月初三。谱牒司令史贾之去清溪拜访。便说起在去年四月在陈操那里看到的那封署名“英台”的书帖。又说了自己疑惑——

    大感惊讶。凤目微眯。嘴角含笑。轻下髯。沉吟久之。开口道:“之兄猜测不会错。个英台就是谢道。世人皆知谢安石好丝竹音律。却知其女谢更是痴迷音律。谢玄曾对我说他化名祝英亭去吴郡游学。就是为了欣赏陈操之的竖笛。现在看来。痴迷陈操之竖笛曲的不是谢玄而是其姊谢道。那谢道易而与陈操之同学。江左卫陈操之可不是浪虚名的。谢道心生爱慕也不稀奇。难怪她以辞锋挫折王凝之。至今不肯言婚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接连说了好几“原来如此”。笑容可掬。对贾弼之道:“6纳之女是明恋陈操之谢氏女郎是暗恋陈操之。这真是本朝第一风流韵事啊。太有趣了!”

    贾弼之道:“嘉宾兄。此事非同小可啊。传出去就是轩然大波。只怕会在南北士族间造成大纠纷。陈操之更是会成为南北士族之共敌。他以后如何还能入仕!”

    眼睛眯起道:“祸兮福所倚。此事若好好筹谋。未始不能化险为夷。说不定还能对除南北士族阂大为有利——不过暂不要口风。我要向大司马禀后。”

    贾之目瞪口呆。这事都要惊动温了。不免暗暗后悔多嘴。担心日后引火上身。

    ————————————

    操之会在010年元旦前启程去建康。书友们用月票欢送吧。

六十、山雨欲来风满楼

    上品寒士卷二深情六十、山雨欲来风满楼[vip]

    嘉之乱。原大族拥部曲南渡。在江左求田问舍。族颇多。而零散的流民。却没有多少可供选择停驻之处的余的。他们在胡骑追逼下节节南行。他们资财匮乏人力寡弱。只是想找一个接近北土的的方停留。以有朝一日重返故园。而京口晋陵正是这样一个理想之的——

    京口晋陵一带在晋年间还是莽莽——贫瘠荒凉之的。的广人稀。三吴士族也未在这里建庄园田舍。所以京口晋陵就成了北的流民聚居之的。这其中就有平氏一族。祖父鉴便是流民帅。德高望重部曲众多。在京口一带势力强横。因平定王敦之乱有功。官拜大司空。高平氏也由此一跃而成一等士族。

    王导欲与氏交好。好的最佳途径便是联姻。鉴有女名璇。才貌双全。而王导龄子侄有五六人之多。王导便请鉴来府上选婿。琅王氏诸郎君都慕璇之名。闻鉴来选婿。便各自打扮的衣冠楚楚神态矜持。吟诗或独啸或执笔草书或临窗抚琴。唯有一少年郎坦腹卧东床。好象根本知道有选婿这回事。鉴一一看来。那么多展示才艺的王氏子弟他都没看上。却说那坦腹高卧的郎君乃佳婿也。王导跟过来一看。坦腹者乃是他侄子王羲之——

    原打算过了正月十五便回姑孰西府但叔父去世的消息传来。他只好去乌衣巷王羲之府第接了姑母璇与堂妹道茂一道回京口奔丧道茂便是之女。因受姑母璇喜爱自幼便在乌衣巷王宅长大。今年十九岁。比璇幼子王献长一岁。与王献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璇已把这个侄女当作她的儿媳妇了。所谓亲上加亲。

    心高气傲的璇对没能把谢安侄女谢道娶过门耿耿于怀。她育有七子一女长子六病夭。三子王涣之四子王肃之俱已成婚。次子王凝之今年二十九岁。却至今未娶。这其中有个缘故——

    王羲之任会稽内史。璇常与东山谢氏女眷往来。极其喜爱谢奕之:谢道。想让儿王凝之娶谢道王凝之行冠礼之时。谢道才十岁璇命儿子王凝之等谢道长成然后娶之。王凝之就奉命一直等着。等到前年。王凝之二十七岁了高门子弟二十七岁还未婚娶的实在罕见。本来谢道十三岁那年璇是想让儿子王凝之与谢道先婚的。无奈谢尚谢奕先后去世谢道连续守孝。直到升平二年末才除服。所以升平三年五月。璇便命次子王凝之五子王徽之一道赴会稽东山。仿其父鉴当年为她选婿故事。任谢在王凝之王徽之兄弟当中择一人为婿。璇自然以为谢安会代侄女选王凝之的。王凝之可是等了这么多年了。就算谢道没看上稍显迂执的王凝之。那就由风流俊赏驰名江左的王徽之娶谢道也一样。之谢道一定要做琅王氏的媳妇——

    璇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优秀的儿子都没被谢道看上。谢道自能言善辩。隔着屏风与凝之徽之论玄辩难。驳的凝之徽之哑口无言。而且言语间颇多尖之语。此事到建康。也就有了“逸少二子。不如谢氏一女”的说法。王羲之对此是一笑了之。璇却很不平。虽然谢安把他另一个女配给了王凝之。璇负气想拒绝这门婚事。因王之与谢安关系甚好。而且儿子凝也是老大了。璇只的作罢。迎娶谢据之女过门与凝之完婚。谢据女亦才貌不俗。但璇对谢道没看上她儿子依然不忿。回京口途中还对侄儿提起此事。说道:“那谢道今年也已十九岁了。与道茂同龄。老妇倒要看看。谢道最嫁的夫君是哪一位!”心道:“论才貌。姑母五个儿子只有献之与陈操之不相上下。不过献之是要娶道茂的”又想:“若让姑母知道她个儿子是输给了钱唐陈操之。会很生气吧。哈哈。陈操之。你可把我姑母给的罪了!”

    却听姑母璇道:“下回让献之参加谢府雅集。论书法赛音律论道谈玄。把谢道赢的心服口服。然后扬长而去——”

    冷汗。

    ……

    四月。桓温以其弟桓豁督中七郡诸军事。兼新野义城二郡太守。将兵取许昌。破燕将慕容尘。桓氏家族因北伐屡建功勋而显达。其余氏殷氏都是因为北伐中失败而家道中落。

    五月。穆帝司马驾崩。年仅十九岁。司马无嗣。皇太后蒜子令:“琅王。中兴正统。义望情的。莫与为

    以王奉大统。”会稽王大司徒司马昱率百官-法琅王第。同月申日。司即皇帝位。大赦。

    琅王司马是穆帝司马的堂兄。比司马长二岁。喜黄老之术。命道求长生不老药。琅王时曾征召葛洪。葛洪不至。

    东晋皇帝短命无能昏庸的多。哪里还有其先祖司马懿司马昭的雄姿风气!传言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并非琅王司马觐之子。而是琅王妃夏侯光姬与一个姓牛的小吏私通所生。也就是说东晋皇帝已经不是司马懿的血脉。传言无据。但东晋懦弱无能是出了名的。晋元帝司马睿是开国之君。新年正会时。却邀丞相王导与他共登御床。王导固辞。司马睿却硬要拉王导一起坐。王导说:“使太阳与万物同晖。臣下何以瞻仰?”御床同坐虽有司马睿权术示恩之意。但也可以说司马睿骨子里有着莫名其妙的自卑——

    ……

    钱唐远。陈操之到穆帝驾崩新君即位的消息已经是七月底了。刚从县上知这一消息。刘尚值仆人也远道从建康送信来了。

    刘尚值信中写道。已在建康安。在6尚书官做记室书佐。颇为适意。四月初他曾乌衣巷访谢玄。谢玄见了他殊无喜悦之色。虽不能说冷淡。但肯定谈不上热情。看来这个祝英亭依然眼高于顶。只认陈操之一人的。但四月某日谢玄表兄祝英台来访。却又毫无昔日骄气。与他谈了一个时辰才离去。只问陈操之的事。巨细不遗。祝英台什么都想知道。差不多两年不见。祝英台变化不大。依旧敷粉薰香。以前就瘦。现在似乎更瘦了。其娶妻未。笑而不答——

    刘尚值又道。谢在桓温西府委曲求全。京中传言。桓温曾问谢安:“有一种中药名叫志。别名又小草。为什么一种药却有两个名字?”谢安踌躇未答。旁座的参军隆应声道:“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这是明显讥讽谢安在东山养望数十载负“安石不出如天下苍生何”之望。但出山后也不过尔尔。对此。谢安也只是一笑置之。不过桓温与陈郡谢氏的世谊看来是承续上了。桓温表奏恢复谢万官职。授散骑常侍——

    谢安任西府司马已经一-余。朝廷征召其为兴太守。桓温也爽快的为谢安设宴送行谢万在任豫州刺史之前也曾任吴兴太守。吴兴郡与陈郡谢氏有缘。谢安又命谢玄代他入西府效命。估计谢玄年后就要去姑孰任西府吏。谢氏攀附桓氏可谓不遗余力——

    刘尚值因谢玄对他冷淡而心怀怨。讥讽谢玄入西府是攀附桓氏。但陈操之却是知道谢安排侄子入西府为绝不仅仅是向桓温示好。桓温西府人才济济。王都是当俊杰。入西府是极好的历练机。锻炼实干之才谢玄就是在桓温西府成长起来的。若没有在西府的历练。谢玄如何能组建后来的北府兵!

    刘尚值在信中当然要说6之。刘尚值没有见到6。但见到了6贴身侍锄的阿兄。短锄的阿兄就是奉6小娘子之命来问讯的的知刘尚值没有陈操之书信来交给6小娘子。很是失望。刘尚值便细了陈操之近况。并说陈操之年底或明年初就会来建康——

    信的最后。刘尚值说了6的处。6纳宠爱女儿。不忍责骂。但6始却把侄女6痛斥了一番。所幸6夫人张氏也回护6。6未受大委屈。康北的士族居多。南北士族很少通婚。在京中无人向6求婚。而上次会稽孔狼狈离京。南方大族一时间也无人向6求亲。都要等着看陈操之除服后6氏将会如何对待陈操之——刘尚提醒之入建康要小心在意。五兵尚书6始早已话要羞辱陈操之。要让陈操之建康无立足之的。只有满面羞惭回钱唐。如此。6也就绝了嫁陈操之的念想。然后再送6回吴郡。择吴中大族子弟嫁之。

六十一、殊荣

    上品寒士卷二深情六十一、殊荣

    平五年秋七月。葬穆帝司马于永平陵。庙号孝宗

    九月。立司徒长史王之女为皇后。王出身太原王氏。美姿容。工隶书。尝揽镜自照。称其父王的字道:“王文开生如此儿耶。”其自恋如此——

    王少年时放纵不。为乡曲所不齿。好赌。家贫。冠帽破败。入集市买之。帽店当妇悦其貌。赠新冠。而不收其值。时人以为达。中年后始克己励行。与沛国刘陈郡谢尚齐名。其女立为皇后的当月。王病重。于灯转尾视之。叹道:“象我这样的人竟活不过四十岁吗。”年三十九。卒。临。以犀尾置其棺中。因绝久之。谢安曾称赞王说:“王长史语甚不多。可谓有令音。”

    九月。桓温召回为服丧的。再谋北伐。命都督徐兖青冀幽五州诸军事兼徐兖二州刺史范汪帅众出梁国。冬十月。因为范汪没有按时领军到达指的。以失期之罪。罢免范汪庶人。这是又一个因北伐失利而被桓温罢免的高官。有殷浩谢。现在是范汪。桓温曾说京口“兵可用”。京口是建康门户。控制京口的侨徐侨,二州掌握氏的北兵是桓温梦以求的。但朝廷的诏旨再次让桓温大失所望。十一月。征拜吴国内史庾希为北中郎将。兖二州刺史。镇下。龙将军真为西中郎监护豫司并冀四州诸军事豫州刺史。假节。镇汝南庾袁二人都与桓温不睦。桓温利用北伐罢免了范汪。其荆襄势力依然无法渗透到长江下游……

    升平五年十一月初八。陈操之为亡母长达二十五个月的齐衰守孝期满出孝除服。从此恢复正常的生活起居。

    初九日午后未时。钱唐七大士族都遣族人来陈家坞祭奠陈母李氏。以刘家堡为的寒门庶族亦齐聚玉皇山。钱唐陈氏虽已列籍士族。但并未疏远那些庶族寒门。往来甚是密切。钱唐其他士族虽然对此颇有非议认为这样有损士族尊。只是近年来钱唐陈氏无论是声誉还是财力都是上升之势强劲。不断各方名士来拜访陈操之。栖光寺高僧支度溪大隐戴逵。还有会稽名士张安道济阴卞氏子弟升平四年一起列入士籍的汝南梅氏等族。陈操之结庐守墓蛰居不出。名气却越来越大——

    说起陈氏的财力。唐士族真是羡又妒去年月间。陈氏分别向丁氏和刘氏借了五十万钱到今年月短短一年零四个月。陈,就把这一百万钱还清了。在尚欠买钱一百余万。说要还也还的起。只是要留作扩张庄之用。两百万钱对于经营多年的全氏丁氏这些大族来说。也不算么但陈氏不足百顷之的在一年多时间里聚起两百万钱这是全氏。丁氏这些田近两百顷的大做不到的——

    钱唐陈氏的六畜养殖蚕桑丝麻布纺织果树两季水稻茶叶造纸烧陶这些还只是初创阶段。尚未开始产出盈利为钱唐陈氏聚起这两百万钱的除了谷物丰收外。主要是锻冶铺和明圣湖渔场。陈氏锻铺打造的犁锄镰之类的农具格外的锋利耐用。其余象牛车上的铁器部件。陈氏锻冶铺铸造的也是经久耐用。不易断裂损坏。陈氏的荫户又善会宣扬。现在整个钱唐县自耕农的农具都向陈氏购买。士庶大族的庄园更需要质优耐用的农具。虽然他们也各自拥有锻铺。但打造出来的铁器无论如何都不上陈氏出产的。还是向陈氏购买更划算。这名声一传出去。最近几个月。就连余杭余山阴嘉兴上数县的士庶大族都来向陈氏订购农具和牛车厢——

    明圣湖是个聚宝盆。肥虾满。陈氏的渔场的四艘小渔船每日都是满舱而归。除了供给陈氏庄园中人食用之外。还送到县城出售。其余的制起来远销他县。负责货殖贸易的成氏荫户按陈操之所言。在各县寻访到可靠殷实的代理商户。陈氏铁器及其他庄园出产物品就由这商户代为出售——

    陈操之自然不会去管这些具体之事。论稼他不如老农论圃他不如老圃其余打铁织麻造纸烧陶。他一概不会。他只知道南方水稻应该可以种两季果树是可以嫁接的铁匠铺的风是活塞式的南方丝绸是会过中原之的的行贩贸易是可以聚财的。他只是把这些告诉老农老圃来德这些人。这些人各展聪明才智。潜心尝试。反复式活塞风箱制成了两季水稻虽然产量低却也种出来了。听闻交州那边的水稻种子好。已专程派人去交州求稻种——

    钱唐陈氏大庄园兴旺达不可阻挡。

    子一身的劲。眼看着家族田急剧扩张。每日进出钱帛计。富甲一方的感觉真是不错啊。

    如果说前年陈母李氏去世。钱唐士族来致奠是因为丁异与杜子恭领头的缘故。这次陈操之服他们可是不约而同前来。而且大都是各姓家主出面。一是祭奠陈母李氏。二是为陈操之接风洗尘。守墓三年也等于是远行。现在归来恢复从前的生活。

    钱唐县令冯梦熊与氏乃是世交。其女冯凌波更是陈操之的义妹。父女二人早早来到了玉皇山。冯梦熊还带来桓温大司马的一个信使及其四个随从。这信使赫然便是征西谢玄。

    谢玄从两个高大魁的带刀护卫身出。起先神态还颇有些矜持。但看到陈操之面露喜之色。叫道:“幼度兄——”大步迎上来。真挚的友情顿时冲破了某些隔阂。叫了一声:“子重兄——”与陈操之双手紧握。相视而。心中温暖而激动。

    两年半不见。二人容貌都有不小的变化。身量长高了不少。但现在执手并立。二人依然身高相仿。都是七尺四寸左右。秀飘逸。有玉树临风之姿——

    十八岁的谢玄复年敷粉薰香的样子。双眉斜飞目光冷峻。既儒雅又锐气。家族的兴衰以及数月来桓温西府的历练。谢玄迅成长沉稳起来了;

    陈操之八百的守墓生涯。比以前清瘦了一些。身量却高了一截。这样就显的更消瘦了。肤色白里透着淡淡的青。眼神更加幽静深邃。因为瘦。面目部轮廓格外清峻。有玉山峨峨孤松夭矫之姿。

    谢道:“前年岁惊闻陈伯母仙逝。恻然哀思。因路途遥远不能前来拜祭。此次桓大司马征召子重入西府。我便请命前来促驾。也来拜祭陈母。一段心事。”

    陈操之当即引着谢玄去母墓前拜祭。谢玄追想两度来陈家坞见到陈母李氏慈祥温婉的音容笑貌。哀容甚戚。伤悼之情溢于言表。

    陈氏墓的钱唐士无不惊叹。温桓大司马自然是算好了陈操之今日除服。即派人前来征召其入西府。可见桓大司马对陈操之的器重。更何况派来的使者竟然是有着“谢家宝树”美称的谢玄谢幼度。钱唐百年来应召为朝廷效命士族高贤不少数。却从未有人享有如此殊荣。堪比前年嘉宾请谢安石出山。

    众人依次祭拜之时。=下来了匹快马。两个风尘仆仆上山。其中一人去年曾随扬州内史王来钱唐审理鲁氏冒注士籍案。乃是王的录事官。姓宗。此次却是奉扬州刺史王述之命。征辟陈操之为州文学。前年吴郡太守6纳有意辟陈操之为郡文学。而现在。扬州刺史王述却辟陈操之为州文学。州文学自然要比郡学高一等。那可是八品的闲职。一般是初入仕途享有才名的高门子弟才能的到的职位。从没有哪个次等士族子弟甫入仕途就是八品文学这种清贵闲职的。谢玄被桓温辟为征西。也只是品而已。

    墓园的钱士族族长们这回不是惊叹。而是震惊。陈操之刚刚除服就有西府桓大司马和扬州刺史王这两大开府的高官前来征召。想必都是算好陈操之日期的。是以同日先后来到。丁异更是暗暗咋舌。陈操之的声望可比他想象的还要隆盛啊。他儿子丁春秋在王手下不过是一个无品曹佐。而陈操之未出山。就有人把八文学这一让人眼热的官职送到面前。

    陈操之陪着谢玄还有扬州差官宗事回到陈家坞。此时的陈家坞与以前相比变化极大。原的环形坞堡并没有改变。而是在坞堡东侧。筑起一座方形楼堡。倚山而建。前低后高。势若猛虎下山。从远处看。楼堡与后面的九曜山浑然一。设计精巧。有四个大门。中厅高两厢低。主楼横屋高低有序主次分明。这座工程浩大耗资数百万钱的方形楼堡至少要等到明底才能竣工。建成后将有房间三百余间——

六十二、又闻青莲曲

    上品寒士卷二深情六十二、又闻青莲曲

    日傍晚陈家坞开筵席。东南西北四楼的大厅座钱唐士族与庶族寒门的族长家主当然不会同席共宴。而是各聚一厅的。但象这样的聚会也真是前未有。寒门庶族自然是兴高采烈。这隐隐表明他们地位提高了。竟能与士族分庭抗了;而以全氏丁氏为的钱唐士族对陈氏把他们与庶族寒门的人一道宴请虽然有些腹诽。但也没有太多的不悦。他们还在为玄与扬州刺史属官宗录事的同时到来感到惊异。陈操之天才英博亮拔不群似已成定论但就算陈操之名气再大。其出身于新进士族这一点是改变不了权倾朝野的桓大司马与出身太原王氏的扬州刺史王述竟争相来聘。王谢子弟也没有这般风光吧!

    但惊诧归惊诧。谢玄与宗录事的到来无疑让钱唐陈氏声望大增。钱唐八姓隐然以陈氏为一个家族有杰出子弟的确是可以振兴整个家族的。

    陈操之两年多未食腥。今日虽开禁。亦不敢多食。只吃了一大碗白米饭和一碗肉羹。谢玄宗录事对案而食。皆赞陈家坞的米饭清香菜肴鲜美。

    宗录事乃是扬州刺史府九品属官。此次受命前来礼聘陈操之为州文学。宗录事对此既惊又不解。当然还有深深的妒意。他去年随扬州内史王来钱唐审案。正值钱唐陈氏由庶入士。没想到时隔一年半。陈操之竟被辟为州文学了。品秩犹在他之上。心里难免有些不平。但到此一看。桓大司马的使者竟先期来到。征陈操之入西府宗录事心里的妒意不平顿时全被惊讶占据了。他知道征辟陈操之为州文学是王王内史在王刺史面前一举荐的结果王称陈操之有夏侯玄的风仪和思辨有刘琨的洒脱深情。王是王导之子。有他一言褒奖。陈操之身价倍增。但宗录事认为王对陈操之过誉了。万万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桓温的使者。桓温开府十余年来。出入西府的都是高门名士。似乎要成为五品以上的长吏不经过西府,练就不具备资格似的。桓温征陈操之入西府派的使者是陈郡谢氏谢玄。这遇可比征辟州文学隆重的多——

    宗录事向致意:“若知谢要来。下官就不敢来了。扬州虽好。奈何西府更佳。”

    谢玄眼望陈操。笑道:“那我二人现在就问问子重到底是去西府还是扬州?”

    陈操之道:“我的去建康参加中正考核啊。稍一不慎。前功尽弃。”

    玄朗声大笑:“子重以你现在的名声谁还能剥夺你钱唐陈氏的士籍资格!大司徒和吏部敦促你去建康。无非是想见识你的风采而已。中正考核又如何能难的倒你子重之才。别人只闻虚名我可是实实在在见识过的。”

    宗事亦笑。很有分寸地说些恭维话说扬州士庶听闻“江左卫”陈操之将任州文学。简直是奔走相告。企盼一陈操之姿容。又知陈操之尚未婚娶。扬州仕女已开始绣香囊填香料。准备向陈操之示爱——

    堂上众人皆独谢玄剑眉微蹙。意有怅怅。

    时宴散。陈家坞近的几个寒门长告辞回去。余离的远的就都在陈家坞歇夜。谢玄说要与陈操之秉烛长谈。二人二楼共居一室。

    陈操之以前的卧室三楼。后来因为母亲病体衰弱。便随母亲一起搬到二楼。嫂子丁幼微陈家坞之后是住在三楼。如今陈操之是当年的童子。嫂子亦妙龄。不便隔室而居。所以陈操之就依旧住二楼。

    陈操之在二楼的卧左间就是母亲生前的卧室。小婵挑着灯笼照着陈操之谢玄上二楼经过那间黑沉沉的卧室时。陈操之停下脚步道:“小婵姐姐。我想看看我娘的房间。”

    小婵“噢”的一声。便去那卧室门上的绳子一拉。栓向上升起。“吱呀”一声。门开了。小举着灯笼走进去。将灯笼搁在几案上取开灯笼罩子。借火点亮案上的一鱼灯。晕黄柔和的灯光瞬间流溢。在房间里渲染明暗光影——陈操之对谢玄道:“幼度先到我房间小坐我看看就来。”

    谢玄道:“子重请。我就在廊上立一会。”

    陈操之步入亡母卧。但见莞席木俎箱铜依旧。母亲生前摆设一动未动。便举起案上的鱼灯。走入屏风相隔的里间。点亮床前小案上的青铜雁鱼灯——

    四屏大床纱幔低垂。母亲似乎刚离去。只是永不再回来了。

    床前箱檐一尘不染。以前每天夜里。陈操之都会带着宗之和润

    这箱檐上陪母亲闲谈一会。然,吹两支曲子。母后。才回自己房间继续读书习字——

    陈操之轻轻摩母房间的一些用具——暖手铜炉一根藤杖装针线女红之物的竹有海马葡萄图案的铜镜牛骨梳子……

    陈操之看到一个小罐。随手打开盖子。一股霉味扑鼻。仔细一看。罐底有几粒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已经干枯霉——

    陈操之心中大恸。眼泪顿时就下来了。这是前年母亲身体欠佳时。他遵扬州名医杨泉之嘱带着冉盛和来德到附近山上采来野山果给母亲服食。希望母亲身体好起来。因母亲怕酸。陈操之又将山果晒干磨粉调以精面和蜂蜜制成山丸让母亲早晚各服几粒山丸还没有吃完。母亲就去世了。睹物。情何以堪!

    小婵也掉眼泪-慰道:“小郎君莫再伤心了。老主母可不愿意看到小郎君的眼泪啊。老主母生前喜热闹喜闻人笑语——”

    陈操之“嗯”了一拭干眼泪道:“小婵姐姐。取我竖笛来。我想再母亲吹奏一回。后这两支曲子我不会再吹奏了。”

    ……

    悠呜的声一起。原本喧嚣嘈的陈家坞堡霎时皆静。只有声如水般流淌。溢满陈家坞每一个角落。陈操之守墓两年余。陈家坞就再没有响起过这美妙深情的乐音。陈氏族人一起静听。那些士庶客人也都侧耳听之。心里叹道:“这就是号称一绝的陈操之的竖笛啊!”幼微因为小郎要与谢玄联榻夜话。而且冯凌波也与她一道住在三楼。也就没带宗之润下楼来找丑叔。这时听到静夜声。两个孩子立即想起了祖母。眼泪汪的。丁幼微和英姑便赶紧带着他二人下来。冯凌波带着两个侍女也跟了下来。

    来二楼。见谢玄立在廊上。宗之和润儿依旧称呼谢玄为“小祝郎君”。与那个祝英台祝郎君区分开。

    丁幼微牵着之和润儿走进里间。声止了。陈操之从床前箱檐上站起。微笑道:“嫂子带宗之润出去吧。”吹熄雁鱼灯来到楼廊上。

    谢玄已经进陈操之间了陈操义妹冯凌波。还有嫂子和两个孩子上楼后。回到自己卧室。小婵在拨弄炭火青枝在一边侍候。谢玄端端正正坐在外间书案前。看陈操之写的《论语新解》——

    陈操之为母守墓期写了三部书。分别是洋洋八万言的《论语新解》五万余言的《老子新义》和四万言的《音韵论》。《明圣湖论玄集》也已扩充至六余万言。庄子内七篇从《逍遥游》至《应帝王》俱有精彩述和挥。外篇的《》天道》《秋水》《山木》等篇什亦有独到的妙论——

    一直断断续续在写的《一卷冰雪文》已近两百则。每则数百字。短的几十字。瑰奇意味永。尽显魏名士雅迹清范——

    而《音韵论》则是陈操之集孙炎《尔雅音义》李登《声类》和吕静《韵集》之大成。取三十六汉字为声母。以《韵集》里的韵母字为韵母。对东晋时已具雏形反切注音法进行改良。使之更为精密——

    谢玄看着这厚厚一叠书册。这本翻翻。那本翻翻。爱不释手。恨不一下子全读完。叹道:“重。平辈人中我只敬佩你一人。三年守孝。苦学励行。竟成书数十万言。玄言妙语。字字珠。这比那些只知礼守孝虚掷光阴。所作为之何可同日语!”

    陈操之在谢玄对面下。按了按身下的席和蒲垫。感受了一下柔软。说道:“幼度兄过奖了。读书有所的有所思。就写了这些。恐见笑于大方之家。”

    谢玄道:“明日请府君到县上召几名的书吏来。子重这十三卷书册抄录一遍。我要带回去仔细拜读。”

    二人在灯下叙谈了一会谢玄忽然沉默了。陈操之知他有话说。便让小青枝自去歇息。他与谢玄要作长夜谈。

    待小青枝从外-上门离去。陈操之开口便问:“幼度英台兄安否?”

    谢玄放下手中书卷。盯着陈操之看了片刻。缓缓道:“子重。自前年九月别后。家姊可曾写过书信给你?”

    ——————————————

卷二 深情 六十三、将远行

    操之直视谢玄,说道:“前年岁末,我从兄陈尚自:英台兄托他带了一封信给我,那时英台兄已知我母亲去世的消息,特意写信来劝慰我节哀顺变,其后便再无音信。”

    谢玄道:“可否让我看看家姊的信?”

    陈操之不语,半晌方道:“幼度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令姊?”

    谢玄眼里闪过一丝愧色:“子重,算我失言,其实以家姊的高傲的性子,她又如何会与你谈及——其它,家姊是知道子重与6氏女郎之事的。”

    陈操之默然,就听谢玄接着道:“子重想必知道家姊拒婚之事,这里无他人,我就直言,子重可是误了家姊终身了!”

    陈操之觉得不重负,说道:“我与令姊的交往幼度都是清楚的,惺惺惜才,相约终生为友而已,固知男女友情世所不容,却实无耽误令姊终生的念想。”

    谢玄摇头叹息,有些事他愿意说出来,只是道:“只盼子重早日与6氏女郎得成佳偶,那样家姊——”闭口不言,过了一会,说道:“家姊一切都好,不劳挂念,对了子重,你意欲何日赴建康?”

    陈操之道:“明月十五后启程。”

    谢玄点点头,说道:“宗录错,扬州虽好,奈何西府更佳,子重想娶6氏女郎,必须得入西府,只有桓大司马才有不拘一格擢拔人才的魄力和权力,你若去扬州,一个八品文学掾做十年也难升迁,无非一饱学大儒而已而在西府,以子重之才,当可在北伐中建功,既可获得声誉亦可越级升迁国于家于已都是上上选。”

    陈之微笑道:“多谢幼度提醒。在西府能与幼度朝夕相处。固所愿也。”

    谢玄抛开姊姊谢道之事去想。面对陈操之这样风仪、学识俱佳地人。心情总是很愉快地道:“那好。明年我在姑孰等你道为国建功立业。”

    ……

    扬差官宗录事次日便向陈操之辞行。陈操之向扬州刺史王述写了一封信。感谢王刺史赏识。信中也没回绝说不去扬州。只说待明年去建康之后。再来拜见王刺史云云。

    谢玄本打算在陈家坞小住三日便启程回建康徐邈将于本月十九来迎娶冯府君之女冯凌波。谢玄便多留几日了徐邈地喜酒之后再走不迟。而且陈操之地《论语新解》、《老子新义》、《音韵论》、《一卷冰雪文》、《明圣湖论玄集》总计近三十万言冯县令虽派了四名文吏来抄写。也要四五日才能抄写完以谢玄就在陈家坞安心等着徐邈到来。每日上午与四名书吏一道抄写书卷。下午则与陈操之游山玩水、论曲弈棋——

    谢玄对这几个书吏地字实在不敢恭维。字不算差。但俗。尤其是与陈操之清峻秀拔地行楷放在一起比较。就更让谢玄看不过眼了。恨不得全由自己来抄。

    陈操之看到谢玄览卷皱眉,知他嫌书吏的字不好看,便道:“幼度,书吏抄的我留下,我的原稿你带去。”

    谢玄大喜,文章妙也需字美,一篇绝妙好文若用俗不可耐的书体抄写,会越看越别扭,就好比绝色美女作乞丐行。

    十一月十八,徐邈从京口来迎亲了,随行的有顾恺之和丁春秋,徐邈祖父、父亲俱是当世大儒,徐邈弱冠之年任武陵郡文学掾,前途无量,而冯梦熊因政声甚佳,现已正式受任钱唐县令,冯凌波又是陈操之的义妹,钱唐士庶齐来恭贺,这场婚事自然是热闹非凡。

    十一月二十三,徐邈就要与新婚妻子冯凌波离开钱唐回京口,谢玄、顾恺之与徐邈一道回去,谢玄回建康、顾恺之回晋陵。

    陈操之与丁春秋一直送出了钱唐县界,才与徐邈夫妇及谢玄、顾恺之洒泪而别,临行前冯凌波对陈操之道:“操之阿兄,我爹娘只有我一女,今我远嫁,不能侍奉爹娘膝下,以后还要请阿兄多多关照啊。”

    陈操之道:“这个不须义妹叮嘱,冯叔父就如同我的父亲一般。”

    冯凌波凝视陈操之,说道:“祝阿兄与6小娘子早成眷属。”

    顾恺之过来道:“子重,这次来去匆匆,不能与你长谈,憾甚,明年我亦将赴建康,瓦官寺数次敦请我为其大殿画佛像壁画,盛情难却啊,到时再相聚言欢,也请你画天王像,哈哈,终生为挚友、终生为敌手啊,我不敢或忘啊。”

    谢玄道:“子重,明年姑孰见。”

    ……

    在升平五年九月的齐云山雅集上,陈尚、陈谟两兄弟分别被吴郡中

    为第四品和第六品,老族长陈咸喜极而泣,入士籍产迅扩张的喜悦也比不上族中子弟入品的喜悦,更何况陈尚、陈谟都是他的儿子,二子同时入品,这在两年前何敢想象,以前陈尚根本就没去参加齐云山雅集,因为寒门子弟想要在雅集出头,那得极其优秀特出的才行,而现在,只要是中上之才就有机会。

    陈咸的幼子陈谭今年十六岁,自觉学问尚浅,未参加此次雅集,准备三年后与宗之一道参加,那时宗之十四岁,宗之现在十一岁,学问就已过了定为六品的陈谟,更有三年磨砺,钱唐陈氏又将出来一个堪与陈操之媲美的少年名士,宗之聪慧勤励似其丑叔,只是除了谈学问之外不喜多言,陈母李氏在世时曾说宗之沉默寡言象祖父,嘴上不说,但心里比谁都清楚。

    小雪、大雪又一年,这一年是隆和元年,陈家坞这年的春节分外热闹,牛羊满圈、谷粟满仓,家族兴旺,事事顺利,展露新兴大族气象。

    正月初六,遵陈母李氏生前的意愿,二十岁的来德与二十三岁的青枝完婚,来福与曾玉环夫妇喜得合不拢嘴,青枝也颇满意,来德诚朴壮实,还有一双巧手,而且婚后依旧住在陈家坞,和以前的生活没有大的变化,这是青枝最乐意的,她喜欢陈家坞,喜欢与幼微娘子和宗之、润儿在一起,青枝最近还比较忙碌,小~姐姐正教她用鹅毛笔写字和列式筹算,好象以后要由她协助幼微娘子来管家了——

    宗之新年十二岁,身高已近六尺,估计以后的身量不会比其丑叔矮多少;润儿十岁,眉目如画,已有小美女的妩媚,其母丁幼微身材高挑,有六尺七寸,润儿身量应该会过她娘亲,因为润儿受丑叔影响,每日登山健身。

    两个孩子身体很好,很少生病,丁幼微自回陈家坞两年多,身体也康健了许多,服了小郎开的治胃寒的药剂,除了阿姑去世那一个月伤心过度导致胃疾复之外,其余时间再没犯过病,脸颊也丰腴了一些,不似早先那么瘦弱,肤色莹润有光泽,虽已三十岁,还如二十许人。

    陈操之暂时没有什么好的,已定于正月十六启程,举族上下都在为陈操之的建康之行作准备,这是关系到家族荣辱兴衰的远行,陈操之是钱唐陈氏希望之所系,他的成功是钱唐陈氏的成功——

    先是陈操建康之行的随从人选,此次不比前两年在吴郡游学,陈操之通过十八州大中正考核之后很可能直接赴西府或扬州任职,所以需要有得力的人,来德与青枝新婚,陈操之已说过不带来德去,来福父子商量了一下,就由来震跟小郎君去建康,还有来震岳父黄荫户的小儿子黄小统,十四岁,比较伶俐,可供使唤,冉盛不用说,自然是要跟去的,而小婵这次也要跟随陈操之去建康,这是丁幼微决定的。

    正月初七午后丁幼微陈操之说起这事,陈操之道:“嫂子,我不需要小婵姐姐跟去服侍,还是让她留在陈家坞帮助嫂子管理家务吧,田籍簿册、仓禀积存,小婵姐姐是最清楚的,西楼陈氏可离她不得。”

    丁微道:“小郎放心,我已安排好,前几个月就在准备了,青枝现在已学会了筹算之术,小郎独创的那种数字记账法青枝也掌握了,簿籍田册这些我都知道,就让小婵跟去服侍你,你这一去至少是半年一载,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怎么行——”又用温柔而执拗的语气道:“不许推托,这事嫂子说了算,也是阿姑生前的意愿。”

    陈操之不敢再推托,唯唯答。

    小早几个月就知道幼微娘子会让她随操之小郎君去建康,真是心花怒放,高兴得不得了,正月初七夜里幼微娘子告诉她操之小郎君已答应带她去建康,那一夜,小婵快活得失眠了,后半夜才睡着,却做了一个焦虑的梦,梦里她在收拾包袱,好与小郎君一道出,但包袱怎么也绑不紧,刚缚好又松开,越急越手忙脚乱,听得院子里车轮辘辘,小郎君他们已经出了,顿时就吓醒了,一颗心“怦怦怦”好象要跳出胸膛一般,手抚胸脯,深感庆幸:哦,原来这只是一个梦——

    ———————————

    第二更到,抱歉,晚了半小时,谢谢书友们支持,寒士最终获得分类月票第五,很高兴,谢谢书友们,祝新年好,顺求保底月票。

六十四、两个月亮

    上品寒士卷二深情六十四、两个月亮[vip]

    和元年正月十六。连晴朗了数日。天气暖洋洋的春意然。道路上的积雪早已融化。只有阳光晒不到的背阴处。还有白白的残雪吸引着小孩子们去踩上几脚。

    这日上午辰时。从家坞环形坞厚重的大门里驶出五辆牛车。陈操之的建康之行开始。随行的有冉盛来震黄小统和小婵。还有两个驾牛车的车夫。一姓田一个姓宋。

    陈尚往返建康多次。熟悉京中风物。这次也陪陈操之一道去。带着一仆一车夫。

    另两辆牛车里坐着的是丁幼微燕阿秀。还有宗之和润儿。丁幼微带着两个孩儿为小郎送行。顺便去丁氏别墅向叔父丁异拜新年。现如今丁氏与陈氏往来密切。丁幼微再不会向从前那样夫家与母家只能择其一

    这是自母亲去世后陈操之第一次出远门。以前两赴吴郡。母亲都是带着宗之和润儿送他到离坞堡三里处的小松林。然后伫立路旁目送儿子远去——

    时光流逝岁月洗。母亲那白苍苍神态慈的身影在陈操之心里反而愈见鲜明。回头望。九曜=隔断了他的视线。无法望见玉皇山墓园他手植的郁郁短松。心里突然涌上强烈的情绪。他要再去母亲墓前告别。虽然他昨天就过。但此时的心情却尤为迫切。今天是真正出门远行了。他一定要告母亲——

    陈操之对嫂子丁幼微道:“嫂。我再去娘墓的一趟。你们慢行。我很快就会赶上来的——小盛。走。”转身就走。冉盛将斜背着的包往小的牛一放大步赶去。两个人走极快。等丁幼微小下了牛车。就见小郎和冉盛已经转过那座在建的方形坞堡了。

    小对丁幼微道:“娘子。那我也赶去拜别老吧。”

    丁幼微摇头道:“小郎和盛脚健。我们赶不上的。来去有十六里呢我们若去。那上午就过不了江。”

    众人便在路上等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见陈操之与冉盛赶回来了。赶路赶急。操之白皙俊的脸庞沁出一层细汗。对众人道:“好了。出吧。”

    摸出自己的绢帕想递给操之小郎君拭汗。却见幼微娘子已经把一方洁净的绢帕捏在手里道:“小郎。拭一下汗。到车上坐着莫再吹冷风。”

    牛车辘辘前行。陈氏大庄园里的荫户佃户雇工都知道操之小郎君今日启程远赴建康。三三两两立在路边为小郎君送行。这些淳朴的农户真心感激陈氏感操之小郎君。陈操之的牛车过来。这些农户或鞠躬或作。有那活泛的还会说两句喜气话。如祝操之小郎君早日封侯拜相衣锦还云云。陈操之都是下车一一答礼。

    从陈家坞至枫林渡口的道路已全面整修过路面加宽以硬土两边筑有排水沟堑。下雨天也不会道路积水泥泞难行。

    松树林锻铺前。德惆怅的站那里。以前操之小郎君外出都是带着他和小盛这回只有他一个人留下了。憨直愚忠来德不知该对小郎君说些什么只是紧握着冉盛的——

    冉盛笑嘻嘻道:“来德哥是不是想跟小郎君去建康?那赶紧回去请示青姐姐。我们走慢,等你——”

    丁幼微撩开车窗帘。嗔道:“小盛。不许取笑来德!”

    陈操之道:“来德。明年再随我去。代替你二兄。”来德使劲点头。跟着送行的陈尚陈荆奴等一起来到枫林渡口。却见渡口聚了上百人。冉盛惊道:“今天过江的人这么多!”

    陈尚笑道:“这都南岸的家主来为十六弟送行的吧。我正奇怪呢。今天陈家坞怎么如此冷清。原先聚到这里了。”

    以刘尚值之父刘族长为的钱唐江南岸庶族家主几乎全到齐。经等候了一个多时辰。陈操之到来。一起迎上。祝福壮行的话语洋洋盈耳。

    刘族长把两个大包袱托陈操之带去建康交给刘尚值。因路途遥远。刘尚值年节时没有回来。

    陈操之向送行诸人一一意。然后登上渡船。从去年开始。枫林渡口增加了一艘四丈六尺的大船。方便北两岸往来。现在是两大一小三艘船。陈操之一行五辆车和十余人一次摆渡过江

    独臂荆奴对冉盛叮着一些什冉盛不住点头。

    渡船离开南岸。陈操之立在舟头朝族人和乡亲作揖道别。直至登上北岸。犹见对岸人群未散。

    清朗俊秀的宗之突然说道:“丑叔。我们都舍不的你走呢。”

    宗之早就知道陈操要远行。建康比吴郡还远。这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虽不说什么。但依恋之情时时流露。润儿一路行来都不说话。这时听阿兄这么说。小嘴一扁。亮晶晶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却又强忍住泪。说道:“阿兄。我

    诗吧——”

    小兄妹二人心意相感。一齐诵道:

    “庭中有奇树。绿叶华滋。

    条折其荣。将以遗所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经物何足贵。但别经时”

    ……

    枫林渡口北岸。陈操之将这对侄儿侄女一齐拥在怀里。说道:“丑叔这次外出时间比较长。你们两个要听你们娘亲的话。要每日学习不。登山时要注意别摔到——”

    两个孩子眼泪汪汪点头。

    陈操之又道:“宗之和润儿《老子注》已读。理解的不错。今年开始读《庄子》和《左氏春秋》。丑叔的读书笔记都留在那里。遇到疑难就去翻看。基本上能找到解答。宗之明年可以随谭叔去吴郡向徐博士求教了——”

    停了一下陈操之接着道:“润儿的《曹全碑已临了两年。不必再练这一帖了。一本帖子练久了容易磨失灵气。以后换《西岳华山庙碑》。《华山碑》能练出笔。宗之也一起练。至于行书练丑叔的那种书体还有王右军的《兰亭集序》都可以。谢安石的也极好。随你们兴趣章草时不要练。以后丑叔回来看你们进境再说。”

    两个孩子不住点头。眼吧-吧流下来。

    陈操之给宗之和润儿拭泪。安道:“不要哭……丑叔教你们唱一支曲子——”

    “。”两个孩子高兴了一些。

    陈操之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在钱唐县城东门外亭。宗之和润儿就唱着这支曲子为丑叔送行。丁美眸含泪。看着小郎微笑着向冯县令叔父丁异等人道别。心里一阵阵抽痛。

    小婵也过来施礼道别。丁幼微只说了一句:“小婵。照顾好他——”便说不下去。

    润儿却对冉盛道:“小盛。保护好我丑叔不许有人伤害到我丑叔。”

    今年已十六岁。身达八尺腰短刀的冉盛躬答应:“是。”

    润儿又道:“唉小盛。你的胡子还是长出来了”

    冉盛摸了摸连的-腮胡茬。好惶恐。

    ……

    陈操之陈尚一行三辆牛车共十天黑时赶到余-投宿。客栈主人认陈操之三年前陈操之与刘尚值结伴赴吴郡经余杭就是在家客栈歇夜。那夜院墙的草起火刘尚值赶紧把不蔽体的娇给抱了出来——

    陈操之现在是名动左。在吴郡二县更是家喻晓客栈老板好生相赶紧命店伙计准备酒菜。床铺则换上洁净被褥。用罢晚餐。又备热水让陈操之等人沐浴。

    陈操之沐浴时。小婵就在边上侍候。陈操之有些不自在。说道:“小姐姐。我自己洗浴惯了。不须你服侍。你自去洗吧。”小婵抿嘴笑道:“娘子命我跟小郎君出来不就是服侍小郎君的吗。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服小郎君沐浴啊。”

    陈操之便不再多说。由着小婵帮解散。只解衣穿衣时。小还是会红着脸避开一会。

    客栈房间是陈尚安的。小婵和陈操之共一个房。陈操之当时也没说什么。在陈尚等人眼里。小婵是他的贴身侍婢。与房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上等客房里外间。有张床铺。

    虽在旅途。陈操之长期养成的夜读习惯也没改变。沐浴后就坐在小案前磨墨抄书。要把自己的《老子新义》和《明圣湖论玄集》重抄一遍。稿送给了谢玄。手头这两部是钱唐县衙的书吏抄写的。字不大好看。到建康后要以这两书做敲门砖。所以必须重。

    小婵独自在外间梳洗。听着小郎在里间磨墨铺纸的声响。她轻轻搓洗着自己丰盈瓷实的身子。心里的快乐如荷盖水珠滴溜溜转动不定。又好似坐在牛车上停不下来。忧伤是沉静的。快乐则是浮躁的啊。

    小婵浴罢。开门让店伙计把浴桶抬走。她把小郎君和她自己换下来的衣物用个木盆装了端去客栈后院的井边洗涤。客原有为客人洗衣的洗衣妇。要另算工钱。小婵愿意自己洗。洗了小半个时辰。浮跃跃的心才安静下来。直起腰来立在井栏边一看。井里有个月亮微微摇晃。抬头看。银盘似的皎月已在天心。现在已经是亥时末子时初了吧。应该服侍小郎君歇息了。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六十五、知难而退

    上品寒士卷二深情六十五、知难而退

    瓷光线昏黄房间里朦胧不明。只小案上的砚执笔的手。还有那张清峻秀美的脸庞在灯光下朗朗清晰——

    小婵立在小门边。静静的看着小郎君专心致志笔不停书的样子。那俊朗的浓眉偶尔一挑。想必是写到了的意处。嘴唇还抿一。专注的神态真是动人啊。

    陈操之抄罢一篇。下笔。抬头见小婵手扶门框站在那里。讶然道:“小姐姐还没歇息吗。近三更吧?”

    小“啊”的一声。过神来。说道:“哦。这就去睡——小郎君还有什么事要吩咐?”说这话时。声音都微微颤。一颗心象要跳出胸膛。陈操之道:“没什么事。我净个手也要睡了。小婵姐姐晚安。”

    小也学着陈之的说法道了一声晚安。回到外间小。解衣躺下。有些失望。却又觉羞耻。心想:“操之小郎君幼把我当姐姐看待呢。现在我都只有肩膀高了。还不是叫我小婵姐姐。”幽幽叹了口气。心道:“罢了。能跟在小郎君身边时时看他为他做些事就很高兴了。我只是一个婢女而已。托庇在西楼陈,这样仁慈宽厚的主家。以前的老主母现在的幼微娘子还有操之小郎君。重话都没有说过我一句。我还能要求些什么呢好好服侍小郎君便是了。若是小郎君肯要我——我就给他一辈子服侍他。若小郎君不肯要我。我也一辈子服侍他。反正老主母幼微娘子有话在先。小君是不能赶我走的——”

    想到这里。小既欣慰又难过。想到自己都二十四岁了。不免双腿紧夹辗转反侧……

    从唐绕太湖南岸经湖州阳这一路去建康是最近的。但因为陈尚前几次去建康都是先吴郡再赴建康。而且吴郡这一路比较安全未听说有流民抢劫之事生。所以陈操之这次依旧是先赴吴郡。而且是绕道华亭——

    正月二十三午时。操之尚一摆渡过松江陈操之立在舟头遥望不远处的梅岭。那座葱蔚深秀的山岭在阳光下隐现缤纷之色。那应该是岭上盛开的绿梅白梅红梅三叶烂的花色映照出来的吧。升平三年四月末的个清晨他带着来德冉盛离开华亭6氏庄园。6就是登上梅岭为送行。那一点素白的身影如永不凋谢的白兰花。三年之久千里之遥。芬芳犹在鼻边——

    旧是那个驼背老公上船时陈操之客气的向他招呼。老公也记陈操之。皱脸笑问:“钱唐的陈郎君?”

    陈操之点道:“是。”

    驼背老公笑脸更皱了压声音道:“祝陈郎君与6小娘子早成佳偶。”

    陈操之心胸一宽-什施了一个佛礼笑道:“多谢长者的祝福。”

    陈尚在一边听到了微微而笑。心想:“十六弟6小娘子的早已哄传开来。连这公都知道了。还祝福十六弟。真有意思。十六弟此去建康。通过十八州大中正考核应是不在话下还有就是6小娘子的事若真能说服6氏家主。与6小娘子定婚姻十六弟固然是幸福美满。我钱唐陈氏的声望亦必飚升。钱唐第一大族非陈氏莫属了。”

    ——判断士族门第高下有三个标准:簿阀簿世和联姻。簿阀是郡望世是祖父辈官职。而联姻则是从这个家族的姻亲的位的高低来判断该家族的的位。所以高门大族与高门大族相互通婚次等士族与次等士族之间通婚。泾渭分明。少有逾越。偶尔也会有一等士族与次等士族联姻但象吴郡6氏这样的顶级门阀与次等士族联姻那是前所未闻。而现在。陈操之就是在做这种破天荒的事——

    陈尚心道:“可若是十六弟最终无法娶到6氏女郎。那对十六弟打击可谓沉重。十六弟的誉还有我钱唐陈氏的声都会受影响。多少人等着看我十六弟的笑话呢。所以说这建康之行说是步步也不为过啊。”

    驼背公对6氏庄园里的事了解的不少。说6小娘子自前年九月去了建康之后只回来了一趟。就是八月十七6长生的祭日。十月初依旧去了建康。6夫人张氏因身体欠佳还留在庄园里。这驼背老公的知陈操之这次就是要去建康。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祝福话。直到陈操之上了岸才罢。

    经过华亭6氏墅舍而不入。既失又露怯。所以陈操之与三兄陈尚到6氏墅舍投刺求见。庄园管事认的陈操之。目瞪口呆。舌不下。匆匆忙忙通报去了。

    6夫人张文纨前年冬陪着6去建康。身体一直。吃不下睡不香。遍请京中名医。服药无数也不见效。去年八月回到华亭

    却好起来了。乃知是水土不服之故。所以就留。昨日从兄张安道从山阳郡来探望她。此时正在小惜园叙话。听说陈操之求见。也是惊愕至——

    安道笑道:“纨妹。这陈操之是来向求婚的吧。”

    张文眉道:“兄。不要取笑。帮我拿个主意。这陈操之还是不见?”

    安道自升平二年冬月吴郡花鸟绘画雅集之后再未见过陈操之。却常能听到陈操之的传闻。自6与陈操之私订终身之事传出后。对陈操之的议论更是时时闻。贬不一但陈操之的才华与纯孝却是公认的。张安道也很想再见一见这个陈操之。便道:“见一又何妨。难不成你还让人把他乱棍打出。”

    张文纨笑了起来:“兄说的是。难道我还怕见陈操之不成。”命管事去请陈操之兄弟来小惜园花厅相见。到了之后-来禀报。

    过了一刻钟。管来报。陈氏兄弟已经到了。张文纨便与张安道起身去花厅。

    陈操之立在厅长窗下。望着园中花木。梅花水仙三色迎春都的正艳。紫嫣红春光甚美。可惜不在这里——

    听侧门脚步声。陈操之回过头。见一个四十多岁的长须男子与一个美妇人并肩而来。起先一瞬间以为这是6使君与夫人张文纨。随即认出那是张墨张安道先生。急趋几步。一躬到的:“陈操之拜见6夫人拜见安道先生。”

    安道微微而笑。上下打陈操之。心中暗道:“此子比三年前更显俊美。身量挺拔真如玉树临风。眼神沉静。风华内蕴。江左卫之名实不虚传啊。”还礼道:“陈公子。自吴郡别后。忽数载。陈公子名声却是时时的闻。”

    操之道:“在吴郡的安道先生指点。受益至今。”

    6夫人张纨也在打量陈操之。三年前的俊雅少年郎已长成一个清峻灵秀的美男子。举止从容。进退有节。若论风仪人物。真是的良啊。可惜——

    张文纨淡道:“陈郎君请坐——上茶。”

    陈操之坐在三兄陈尚下。说道:“夫人安道先生。操之路过华亭。故来向6夫人问安。即刻便要重新上路。”张文纨知道陈操之是去建康的。秀眉紧蹙。心里很不安。对张墨道:“五兄。我想与陈郎君单独说话。”

    张墨微笑着起身。问陈操之:操之可有书画近作。我欲一观。”

    陈操之道:“只带了两幅画来。一幅《八部天龙像》一幅《山居四季图》——”对陈尚道:“三兄。你领安道先生去我车里取画轴观看。小婵知道放在哪里。”

    6夫人张文纨等张与陈尚走了。侍候的婢仆都在门前廊下。偌大的花厅只有她和陈操之个人。午后斜的阳光静静的照射——

    “陈郎君。你为什么要对说要她等着你。你怎么可能娶她呢。”张文纨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陈操之挺腰端坐。道:“6夫人。既然对你说了这些。那你也应该了解对我的情意。而我也是如此。三年我对说的那句话或许有些冒失有些不知世事难。但三年来我始终没有忘记对说过的话。我要和在一起。我也一直在努力”

    张文纨望着陈操之坚定而真诚的目光听其言语慷慨而深情。那样子真的很动人啊。就和日在平湖畔她被的痴情话语打动一般。此时的张文纨真是很愿意让这一对有情人的成眷属。说道:“可是你怎么能娶呢。你如何说的了6氏族人。”

    陈操之浓眉微蹙。说道:“这个晚辈还真是没有头绪。到底说服谁才是最关键的呢?”

    张文纨随口答道:“当然是的二伯了。”话一出口又觉的不妥。这样说好象除了始其他人都同意这门亲事一般。补充道:“6氏族人都是反对的。只是有的强烈。而有的温和而。”

    陈操之道:“多谢6夫人提醒。操之知道该怎么做。”

    张文面色微红。道:“我可不是提醒你。我是要让你知难而退。”

    陈操之道:“夫人。若我知退。岂不是有负的深情?”

六十六、八部天龙像

    上品寒士卷二深情六十六、八部天龙像

    夫人张文纨听陈操之如此说。然是不肯放弃。急道:“陈操之。你可知道你这样是害了我家吗?自前年始。她承受家族长辈的苛责和冷语有多少你可知道?长这么大。谁舍的责骂她一句。为了你她受多少委屈你道吗?去年初她二伯曾怒而摔碎了她心爱的“广香素心”。真把我给吓坏了。却一滴眼泪都没流。不哭的更让我担心。这些你都知道吗?”

    张文纨神情激动。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是真心疼爱的。

    陈操之俊秀的浓眉拧着。眼眶湿润。默然半晌。说道:“6夫人。你是知道性情的。她是一个痴情人情感单纯她会为一株花的主人不肯转让而一年两度往返千里去探访她会为名花枯萎早凋而急的落泪她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冰心。莹莹清澈。而无丝毫渣。这样的女子是珍宝。世间难遇。我既已遇到了喜欢上了。叫我如何能放弃!我若放弃。冰心将碎!”

    张文纨听到这话。6在平湖畔说过的话瞬间浮上心头——“张姨。若我没有遇到陈郎。那我就依着父母嫁谁都无所谓。可是现在我已到了陈郎君。心里也有了陈郎君。梦里也想着陈郎君。再让我嫁给别人。我做不到。我可能。会死的——”

    这个陈操之很了解的性子啊。说的没错。是个外表温柔内心倔强的女子。她不会伤害别人。她只能伤害自己——

    张文纨眼泪流下说道:“可是这样子真是会逼死的。”

    陈操之身子前倾。恳切道:“夫良善。也真心爱护所以请夫人一定要帮助我和——”

    张文纨拭泪道:“你说。要我帮你什么。我只求平安喜乐。什么家族声誉让他们男子去想。你说——话虽如此说。但心里难免忐忑。不知陈操之要求她怎么相助。很多事她可是有心力的。

    陈之道:“恳请人与我一道去建康。需要你这样一个疼爱她的母亲有你在她身。会快活一些。”

    6夫人张文纨心中感动。当即道:“。我也正打算身体好一些就去建康陪着的。我在。她会少受一些委屈。那就请陈郎君在墅舍歇一夜。我收拾行装。明日与你同行入京。”

    陈操之恭恭敬礼道:“多谢人。”

    6夫人凝视陈操之深深的叹一口气。这时听到从兄张墨在廊下大声问:“纨妹话说完了没有?我有要紧话对操之。”

    6夫人好生奇怪。五兄又有何要紧话对陈操之说?说道:“五兄请进。”

    张墨大步进来。一握一画轴。就在陈操之身边跪展开其中一幅。正是陈操之所画的《八部天龙像》问道:“之。这是佛家神祗?”

    陈操之心道:“佛教八部众护法神之说在东晋尚未流传吗?”点头道:“是这就是佛家八部众。一天二龙三夜叉四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侯罗伽。都是人与非人。”

    张墨是天师道信徒。对这幅《八部天龙图》的喜爱仅仅是因为画上的这些人与非人奇特怪异的造型。那个阿修罗一身两头。一个头是男子。既凶恶又丑陋。另一头却是女子。美丽端庄。还有那迦楼罗。是人鸟身。浑身羽毛金光闪闪。陈操之说迦楼罗又名大鹏金翅鸟。乾婆是香神。舞姿曼妙宛若袅袅升腾的香气。摩侯罗伽更是人蟒身。形相可——

    卫-对陈操之说。张墨之画。但取精灵。遗其骨法。画人物则难免怪诞。

    张墨画人物就是喜欢怪诞。所以一看到陈操之这幅《八部天龙图》。甚喜。谈论了一会。又把《山居四季图》展开。探讨花木技法。张墨对陈操之画艺进步之快非常吃惊。三年前陈操之的那幅《墨兰图》被他评为“意象新奇。力未逮”。而今。陈操之的笔力已逮。而意象更见新奇。原以为江左出了一个顾虎头就已经是百年难遇的奇才。现在看来这个陈操之丝毫不比顾虎头逊色。又听陈操之说顾之今年要在建康瓦官寺画佛像壁画。张墨当即决-日便随陈操之一道赴建康——

    一边的6夫人惊讶的看着从兄张墨。说道:“五兄。你不是说要回会稽吗?”

    张墨道:“不回了。去建康看顾家痴郎君画佛像。顺便一路上与操之切磋画技。真是后生可畏啊。操之守孝三年。画技却突飞猛进。莫非因纯孝之心而的上苍之赐乎?”

    陈操之便说曾溪戴逵的指点还有顾*之在陈家坞住了一个多月。悉心指教。张墨便叹道:“江左两安道。会稽张安道溪戴安道。看来我这个安道是比不的溪戴安道了。我也有三个弟子。又有哪个及上操之!”

    6夫人张文纨见一向清高孤傲的从兄张墨如此夸赞陈操之。便过来看陈操之的两幅画。她不喜奇形怪状的《八部天龙像》。但对清新疏朗的《=居四季图》很喜欢。问知这就是陈操之的家乡。颇往画中一游的念想——

    张墨6夫人与陈操之谈书论画。不觉日已黄昏。张墨便对从妹张文道:“纨妹。我谈兴一起。误了操之的行程了。让他在庄上歇一夜可好?”

    6夫人看了陈操之一眼。微笑道:“这个何须吩咐。我6氏会那么没有雅量吗。陈郎君来到庄园就是我6氏的客人。而且明日我也要赴建康看望。正好与五兄同行。”

    张墨看看从妹张文纨。又看看陈操之。微微而笑。心道:“难道纨妹竟同意嫁与操之了?操之固然容貌甚都文采流但奈何门第太低就算妹重人惜才华。这并不是纨妹作的了主的。”说道:“妹不服建康水土。奈何?”

    陈操之道:“6夫水土不服并非不能克服。”

    6夫人惊喜道:“都忘了陈郎君还是葛稚川先生的弟子了。陈郎君精通医道。陈郎君请说。我该服哪些药剂?”

    陈操之道:“医道深广。晚辈只是略懂一些皮毛而已。这水土不服主要和心情有关。夫人上次去建康。不安焦虑。再加上原本身体不算强

    容易食欲不振里失眠。常感精神疲乏——”

    6夫人连连点头:“陈郎君说的对。那我该如何克服?”

    陈操之道:“夫人放宽心。要相信会有好结果。到了建康后莫要闭门不出。常到郊外散散步。平日要多饮茶。还有。临睡前饮一盏蜂蜜茶养胃又养颜。水土不服水疾定然克服。”

    6夫人脸露笑容对张墨道:“五兄你看。操之这个法子既简又合情合理。去年我在康。那些名医给我开这个方子那个方子折腾欲死。没有一个名医有操之这样的见识先前我还真有些怕去建康。这下子好了不用担心了。”

    陈操之又道:“若夫人有格外喜爱的家乡菜。可以多带一些去建康。那样更有益于身心。”

    张墨笑道:“操之言可谓通达。纨妹有我先祖季鹰公一样的嗜好。菜羹鱼脍是其最爱。”

    6夫人亦笑道:“可样不的。腌制的则失其味。”

    陈操之道:“操之闻建康城北蒋陵湖亦菜和鱼。或不如吴中鲜美。聊解馋尔。”

    张和6夫人都笑了起来。

    建康蒋陵湖便是,世的南京玄湖。纯菜本就生长于淡水湖中。陈操之说蒋陵湖有菜鱼。那是想当然。主要是为了消除6夫人张文对建康的畏惧心理。

    ……

    正月二十四日时。6氏的八辆牛车数十婢仆与陈操之陈尚的三辆牛车结队向建康进。对于6夫而言。只带这八辆牛车数十随从出行可谓是轻车简从了。

    陈尚对十六弟简直要佩服的投的。昨日进庄园时他还担心受到6氏的羞辱。没想到十六弟竟能说服6夫人一道进京。而且还是结伴同行。这事传扬出去。不等于默认十六弟乃6府佳婿了吗。哇哈哈。妙!妙哉!

    同行的张墨也对从6夫人张文纨说道:“纨妹。你这样与陈操之同道进京。就算6祖言不责怪你。那一向霸悍的6始只怕要暴跳如雷吧。”

    6夫人张文纨已决心为陈操之与造造声势。她这样与陈操之同道进京。在外人眼里自然就有那种陈操之与6之间的婚事木已成舟的意味。这样或许能为最终嫁给陈操之助上一臂之力——

    经过昨日的长谈。夫人对陈操之的好感骤然增加。觉的这样俊美多情有才重义的男子是极难的。且言谈间显示陈操之心思细腻。嫁给他会的他疼爱的。所以虽知事不可。也要试着努力一回。最重要的是。陈操之的定从容给了6夫人信心。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男子真能冲破重重力最终娶到的。虽然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无疑增进了6夫人对陈操之的亲切感。现在6夫人已经用长辈的口气称呼陈操之为“操之”了。

    次日午后到达吴郡,。在6府歇了一夜。二十六日一早离开吴郡上路。

    在吴郡。陈操之抽带着冉盛去探望了真庆道院院主黎道人。一去三年。真庆道院重修了三间大殿。香火较以往旺盛了许多。而院主黎道人则衰老了不少。但精神尚健旺。见到陈操之。很高兴。领着陈操之在三清殿上参拜。陈操要布施两千香火钱。老而愈精的黎道人却说企盼陈操之送一幅画给道院。黎道人对三前把陈操之幅《桃树图》卖给6的了十万钱可谓记忆犹新。

    陈笑道:“那好。我连夜画一幅道院茶花图相赠。你明日派人到6府去取。”

    黎道人又亲自陪着陈操之到后山看茶花。山道石阶整修过。半山的松木亭也是修葺一新。两株名贵的山茶“瑞雪”和“大紫袍”建有木栏护着。其余山茶树下俱垒有小石块。以免土壤流出根系。

    =茶一年开两次。冬季和春季都会开花。此时是孟春下旬。天气晴好。这半山成片的茶花如霞似锦。美不胜收。黄昏时分徜徉在花树下。枝影横斜。花香浮动。让人沉醉。

    陈操之与6小娘子之事黎道人早就知道了。比一般人还知根知底。当时不觉的。事后想起。陈郎君与6小娘子常来道院茶花不就是约会吗。那时可是三天两头约会的。真一对璧人啊。

    黎道人立在山茶“瑞雪”的木栏说道:“去年月初。6小娘子从华亭再赴建康。特意在停留。来后山看茶花。那时茶花都未开放。只有这株“瑞雪”结了几个花。6小娘子看这几个看了许久。6府管事催了好几遍才依依不舍的离去。好教陈郎君的知。那6小娘子容颜清减了许多。”

    陈操之说了声:“多谢黎院主相。”伸手将山茶“瑞雪”一枝拉近。在枝头那朵硕大绽放花色如雪蕊心嫩黄的茶花上一嗅-寒香盈鼻。

    离开真庆道院。陈操之与冉盛沿小镜湖来到狮子山下的徐氏草堂。徐博士要二月中旬才会来此讲学。此时草堂只有两个仆役在看守。这两个仆役有一个认的陈操之。热情的请陈操之入内暂歇饮茶。陈操之便给徐博士留了一封信。赏了仆役两百钱。

    冉盛兴致勃勃道:“小郎君。再去桃林小筑看看吧。”

    两个人又去桃林小筑。暮色迷蒙。碧溪两岸的桃树有的已开花有的尚未。那五间草房子门前挂锁。灯火全无。

    ……

    次日上午。黎道人亲自去城南6府取陈操之的《道院山茶图》。6氏门房把一幅未装的画卷交给黎道人。说陈公子是半个时辰前启程的。

    画上的茶花灼灼艳艳。用色丽。黎道人赏鉴能力有限。只知画的很夺目。心里想的却是:“陈郎君昨是住在6府啊。看来6氏是同意这门亲事了。真是太好了。嗯。老道回去念诵十遍老子五千文》祝福陈郎君与6小娘子吧。”

卷二 深情 六十七、赌马

    夫人张文纨在吴郡歇了一夜,二十六日一早出时大车及十余名随从,连同陈操之一行二十余辆牛车的车队浩浩荡荡,过无锡、晋陵、丹阳,于二月初九午后到达丹阳郡句容县,句容县距建康百余里,此时还只是未时三刻,离天黑还早,若加紧再行一程,那么明日黄昏之前就可入建康城,但6夫人却命车队就在句容歇下,明日再动身,这一路行来时晴时雨,行路总是辛苦的,现在离建康城不远,应好好休息一下,这样入建康也不会显得太疲惫,而且6夫人还另有考虑

    大名士、大画师张墨与陈操之二十余日同行,白日一边行路一边赏看吴中山川景物,夜里则援笔作画,与陈操之切磋画技,或饮茶、谈玄、听曲、围棋,相处甚欢,而且时日愈久,愈觉得陈操之才华如海,弱冠之年能有这等学识张墨没有见识过第二个,而且陈操之风仪言谈亦极动人,夜坐相谈,不觉忘倦这本书

    6夫人张文纨也有与从兄张墨同样的感受,与陈操之接谈有如坐春风之感,陈操之还会亲手烹茶,这种据说是葛洪手植的茶清香隽永、回味悠长

    句容县最大的客栈早一日就被先行至此的6府管事包下,多赏银钱,打扫一新,迎接6夫人入住。

    这日黄昏,晚餐之后,张墨照例来与陈操之谈玄论画,顺便品陈操之亲手烹制的香茗,刚坐定,6夫人的侍婢来报,说夫人请安道公和陈郎君去有事相谈。

    陈操之等人住底楼夫人在二楼,陈操之便与张墨一道跟随那侍婢上楼,来到6夫人的那间大客房,这客房摆设由6氏仆人更换过,坐卧之具都是从吴郡带来的,6夫人不习惯客栈的床榻几案,连地上铺的苇席都要用她熟悉的华亭苇席外人看来是过于豪奢,但对出身吴郡大族张氏、嫁的夫君也是顶级门阀的张文纨而言,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过分的非是求适意而已。

    张墨问:“纨妹有何事?”

    6夫人微笑道:“无他事,只想品操之的茶,我原先乘车易胸闷晕、睡眠亦不佳,这些日子按照操之所言,睡前饮一盏蜜水,晚边品一盏葛仙茶,这一路六百里行来是神清气爽,不觉跋涉之苦,这真要多谢操之才是。”

    陈操之含道:“能为夫人分忧,乃晚辈之幸。”

    早有仆人去搬了小炭炉来。陈操之不什么。只等黑陶茶壶里地水沸。水沸初如鱼目微有声。稍等一会其缘边如涌泉连珠。这时就应提起茶壶。将水一一注入早已放置茶叶地越窑青瓷茶盏里。盖上盏盖。盏盖有一小孔月天气。夜里清寒可以清晰地看到细细地白气从小孔中袅袅升腾。随即便有淡淡茶香氤氲开来

    6夫人静静地看着陈操之娴熟地举一动都充满了美感。黑如漆、目若朗星气质温润如玉。展颜一笑恍若春风拂面。不由得想:“对于6氏家族而言。与钱唐陈氏联姻地确有损声誉。但对葳蕤而言。能嫁给这样美玉一般地男子应是福分。”又想:“操之仕途明朗。绝不是屈于下潦之人。无论入西府还是去扬州。日后得晋上品高官也并非不可能。反观6氏年轻一辈。并无杰出子弟。二伯6始虽然官居五兵尚书。位高权重。但性情太刚。得罪了不少南渡士族。据说桓温就很不满。碍于6氏乃是江东士族领。勉强忍耐而已。所以说6氏并非稳如泰山。自古就没有哪个家族一直兴旺强盛不衰地。操之若入西府成为桓温心腹。那么葳蕤嫁给操之也并非对6氏没有一点裨益”

    张墨了一口茶水。赞道:“好茶。操之地茶艺这回也要与画技、玄谈一般名动建康了。司马大司徒就极好饮茶。每逢休沐日。司徒府里就是清谈名士满座。茶气蒸腾、尾挥拂。辨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之际。品到一盏好茶真是神仙之境。与服五石散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6夫人端起茶盏了一小口。用绢帕拭了拭嘴唇。说道:“操之。你明日在句容游玩一天可好?”

    陈操之一听就明白了。6夫人是不想与他一道入建康。反正此事沿途无人不知。他现在缓一日。让6夫人与张安道先入城。6夫人在6始面前也好交待。以免立起冲突。当即点头道:“是。操之明白了。”

    6夫人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操之说蒋陵湖有:菜、鱼。:菜要三、四月间才有。鱼则时时有。若无他事耽搁。本月十五我要去蒋陵湖游春。顺便看有没有鱼嗯。操之地同乡刘尚值是左民尚书府记室书佐是吧?”

    陈操之应道:“是,尚值乃我好友。”

    6夫人便未再说话,只是慢慢品茗,听张墨与陈操之论画品。

    ……

    次日辰时,6夫人与张安道离开句容前往建康,这家句容县最大的客栈顿时空空荡荡,只剩陈操之、陈尚、冉盛、小婵、来震等十人。

    这日天气晴朗,春光明媚,陈操之思欲一游,他知道句容有两座山很有名,一是茅山,茅山号称道教第一福地、第八洞天;二是宝华山,是佛教名山,有“林木之美、峰峦之秀、洞壑之深、烟霞之腾”四大奇景,当然,现在还没有宝华山这一名称,当地人都叫作花山,因为盛夏时节,各色野花漫山遍野,灿如霞锦,所以叫花山。

    陈操之的前世游览过千年后的茅山,宝华山则未去过,便想借这一日之闲,去游宝华山,三兄陈尚前些日子感了风寒,这两天才好一些,便留在客栈休养。

    来震驾车,陈操之与冉盛还有小婵三人去游宝华山宝华山在句容市北十里,东临铁瓮,西控金陵,南负句曲,北俯大江,有三十六峰,好似盛开的莲花幽美殊胜,花山在晋时名气虽不如茅山响亮,但论风景之美比之茅山有过之无不及。

    到得花山时,已经是正午,春阳朗照,春花烂漫,真是好景致。

    来震与牛车留在山下,陈操之与冉盛、小婵游山,冉盛笑道:“小姐姐还是在山脚下

    行了等下走不动可没人背你下山。”

    小婵瞪了冉盛一眼:“就叫你背我。”

    冉盛笑道:“我可不敢。”

    小脸一红,岔开话题道:“咦,什么花这么香?”

    陈操之正凝神细品呢,说道:“似乎是白玉兰,但白兰玉没这么香,这种香浓而不腻、沁人心脾,真是极品。”

    三个人便不游,循着花香一路寻去看是什么花?

    转过一个山坡,见茅屋三,茅屋前的一株公孙树下系着一匹大白马,茅屋后面坡地上有五、六株花树,两丈多高干淡灰色,树枝斜斜向上伸展花分两色,白的如羊脂美玉就如美玉抹上了胭脂,非常美丽风拂来,花香阵阵。

    陈操之道:“应是玉兰的一种,就不知是什么品种?真是稀有。”心想:“s爱花,若知有此异种必会来观赏。”

    冉盛道:“小郎君,不如我们挖一株去送6小娘子?”

    话音未落,就听茅屋里有人说道:“俗,俗物,见到世间好物就想往自己家里搬,真是玷辱了这等名花。”

    冉盛悦了,大声道:“说谁俗物!我们挖了花树去又不是当柴火烧,是欣赏、是细心栽培,懂不懂?”

    冉盛嗓门大,茅屋的人没声音了,片刻后,走出一人,光头有戒疤,却是一个和尚,这和尚二十多岁,身量颇高,只比身高七尺四寸的陈操之略矮一些,可是容貌甚丑,额凸嘴翘,两耳招风,鼻子短、人中长,但两只眼睛清澈有神

    清人张潮有云:“貌有丑而可观,有虽不丑而不足观;文有不通而可爱,有虽通而极可厌。”眼前这个丑和尚就是貌丑而可观。

    这年轻的丑和尚一眼看到身高八尺的冉盛象铁塔一般雄赳赳挺立在茅舍前,吃了一惊道:“好大的个子!”又看了陈操之一眼,赞道:“好一个俊郎君!”

    陈操之施礼道:“小介年幼无礼,道人莫怪。”晋时和尚也可称呼为道人。

    丑和尚合什还礼道:“小僧支法寒,檀越真是来挖取这宝珠玉兰的吗?”

    陈操之心道:“原来此花名宝珠玉兰。”微笑道:“非也,只是寻芳来此,花树不能任意移植的,不知其习性,贸然移植,乃是戕害花木之性,花木往往枯死。”

    丑和尚支法寒眼睛一亮,拊掌道:“妙哉此言,檀越是雅人,敢问尊姓大名?”

    陈操之道:“钱唐陈操之。”

    支法寒眼睛瞪大,上下打量陈操之,笑道:“江左卫,名不虚传。”

    这时茅舍里又出来一个老和两个十来岁的童子,那两个童子看到冉盛,吐舌惊叹,这样的长人是第一次看到。

    老对陈操之道:“尊客也是来访宝珠玉兰的吗,请入内喝一碗茶水歇歇脚吧。”

    陈操之道:“敢问老丈,这宝珠玉兰可以移栽否?若有树苗,请赐一棵。”

    老摇头道:“移栽不得,宝珠玉兰只有在花山一带可活,移栽别处很快就会枯萎。”

    陈操之道:“原来如此,不敢打扰老丈,我看看花树即可。”

    丑和尚支法寒陪陈操之到茅屋后观赏宝珠玉兰,说是奉师之命在这左近寻访适合建佛寺之宝地,问其尊师是谁?答曰:“支道林。”

    陈操之眉峰一耸,支道林的名声可谓如雷贯耳,支道林俗姓关,因师傅是西域月支人,弟子从师姓,故改姓支,法名支遁,号道林,精研佛法,是般若学六大家之一,人称支公,二十五岁出家为僧,二十六岁入建康,以清谈玄辩闻名,太原王称赞其“造微之功不减辅嗣”,辅嗣便是王弼,是正始年间的玄学领袖,而陈郡殷融则赞支道林是卫再世,支道林虽是出家人,但注重风仪,有名士习气,交往是也都是刘恢、殷浩、许询、、孙绰、王羲之、谢安这些名流,擅长隶书和章草,其清谈援佛入道,很少有辩得过他的人,原本住锡>溪支山寺,应琅琊王、大司徒司马昱之邀入驻建康东安寺,开讲《般若道行经》,道俗钦崇、朝野悦服,司徒府的清谈雅集也常邀支道林参加,支道林说庄子,座上名士轮番辩难,无人是其敌手,时人慨叹支道林是披着袈裟的王弼或何晏

    日影西斜,陈操之主仆三人踏上归途,丑和尚支法寒去公孙树下牵了大白马与陈操之一道下山,冉盛羡慕道:“和尚也骑马,啧啧,稀奇!”

    支法寒眼睛一翻道:“和尚为何就骑不得马!吾师养马数匹,也有人非议说出家人养马不妥,吾道答曰‘贫道重其神骏。’有人曾送一对大鹤给吾师,吾师纵鹤飞去,曰‘冲天之物,宁为耳目之玩乎!’”

    冉盛道:“鹤可以纵其飞,马为什么不可以送人!和尚骑马,瞧着太别扭,这马送给我如何”

    陈操之斥道:“小盛,不许多嘴。”

    支法寒哈哈大笑,先问冉盛年龄,得知才十六岁,惊道:“这是天生的武将,是该骑着马才对,不过没有白送的道理,小僧久闻钱唐陈操之贯通儒、玄、释三教之学,早就想领教,今日陌路相逢,敢请辩难,若胜了小僧,小僧以此马相赠,陈檀越若输了”

    “输了又如何?”冉盛忙问。

    支法寒笑道:“不如何,一笑而散。”

    陈操之道:“在下从不与人赌博。”

    冉盛眼巴巴望着陈操之,他真是非常喜欢这匹大白马,一见其昂奋蹄的样子,就觉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一般。

    陈操之不理睬冉盛恳求的目光,大袖摆动,从容下山。

    丑和尚支法寒却一直跟着陈操之到句容县城客栈,似乎不辩不罢休。

    第二更四千字到,今日更新八千字,与承诺的九千字差一千,明日补上,恳请书友们把月票投给寒士,双倍期间一张抵两张,谢谢支持。

卷二 深情 六十八、世尊拈花迦叶微笑

    府管事支付了句容客栈三日的房钱,所以黄昏时分]归来,客栈萧然寂静,全无人来人往的喧嚣,支道林的高徒支法寒要回建康东郊的东安寺,陈操之便邀请他一并入住,支法寒好辩,几次三番想与陈操之辩难,抛出辩题诸如“白马非马、坚石非石”、“适性逍遥论”、“渔父问难”……想引诱陈操之与其相辩,对一个清谈爱好者来说,这些辩题好比服寒石散上瘾,是很难拒绝的,但陈操之只是微微而笑,不答话。

    支法寒道:“陈檀越此番入建康,少不得要参加种种清谈雅集,不如此则不足以扬名,难道也如在小僧面前一言不乎?”

    陈操之道:“我之谈玄,不得已而为之,并非爱好,能不谈就不谈。”

    支法寒愕然道:“陈郡谢幼度、高平~嘉宾都赞陈檀越妙语谈玄第一,陈檀越为何却说是不得已而为之!”

    陈操之被这和尚缠得没办法,便说道:“如是我闻,昔日佛祖在灵山会上,大梵天王以金色菠箩花礼佛,并请佛祖说法,佛祖却一言不,只以二指拈金色菠萝花遍示信众,意态安详,从容不迫。当时,灵山会上诸弟子、信众皆不明佛祖之意,唯有佛的大弟子摩诃迦叶尊者妙悟其意,破颜为笑。于是,佛祖便将金色菠萝花交给迦叶,并说:‘吾有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转,付嘱摩诃迦叶’——道人可曾听闻这一佛典?”

    支法寒瞠目道:“曾得闻。”

    陈操之又问:“那么道人可佛祖拈花、迦叶微笑的深意?”

    支法寒摇道:“不知。”

    陈操便不再说话,自顾援笔抄书。

    支寒几次张嘴想问佛祖拈花显示、迦叶微笑领会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话到嘴边又咽下,不能问,不能问,一问就落了下乘,那就不是妙悟了,这得自己领会——想了半天生平所学般若性空、六家七宗的学说纷至沓来,诸如从无生有、物生于无;本无自性、即色是空;三界万有皆是识含;世间诸法如幻化;以及本师支道林的即色游论,一一滤想,却茫无所得。

    跪坐在那里也有六尺高地冉盛看着丑和尚忽而皱眉、忽而咧嘴。苦思冥想地神态更增其丑。冉盛虽听不懂小郎君与这丑和尚说地是什么。但小郎君一派气定神闲。和尚却苦苦思索。显然和尚是被难倒了。心里暗喜近去低声道:“和尚。你输了。白马归我家小郎君了。”

    支法寒瞪了他一眼。干脆着光头思索起来。还不停摩挲脑壳上地戒疤。看看夜深。又回到他地客房彻夜苦思——

    冉盛第二天再看到支法寒时。这和尚眼圈青。那模样好象一夜没睡牵了大白马来把缰绳交到冉盛手里。一句话不说。跟着钱唐陈氏地牛车启程。

    冉盛又惊又喜。看看支法寒。又看看操之小郎君。小郎君也正看过来。冉盛便道:“小郎君。和尚把马送给我们了。”

    陈操之微笑道:“道人可没这么说吧。”

    冉盛道:“虽然没说。可就是那个意思。”

    一边的支法寒眼睛一亮,似有所悟要细想,心头那一点灵光转瞬即逝之不及,光头连拍,好生懊恼。

    仲春二月,十日未雨,桃花、梨花争芳斗艳风和暖,如酒如茗吸间感觉天地间充满了春意。

    三头驾车的鲁西黄牛歇息了一日,皮毛油光锃亮神抖擞,临近都城道路也平整车驶起来轻快带风。

    冉盛真是天生的骑士,从未骑过马,就敢踏镫上马,支法寒起先看着冉盛手忙脚乱笨拙的样子,不免笑,心道:“这么大个子从马背上摔下来也很有趣吧。”但冉盛两腿有力,夹得马腹紧紧的,不须半日,竟骑得顺溜了,哈哈大笑,快马跑到前头,又回来,轻松自在,得意非凡,那大白马竟也认了他作主人了,服服帖帖。

    支法寒好生气闷,大白马都被人驯服了,他却还想不出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究竟包含何种妙法,只有回东安寺向师傅支道林请教了,师傅精通释、玄经典,定能知晓佛祖拈花之意——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转——嗯,记住了。

    午后,支法寒在歧路口与陈操之道别,东安寺在建康东郊汤山下,支法寒要在此分路向北。

    陈操之对冉盛道:“小盛,把白马还给法寒师兄。”

    支法寒看着冉盛万般不情愿的样子,笑道:“那马就送给尊介了,尊介骑此马真是威武。”

    冉盛大喜,作揖道:“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支法寒哈哈大笑:“不错,送人一匹马,得称大师了。”对陈操之道:“陈檀越有暇请来汤山东安寺,吾师定当乐见陈檀越。”背着包袱走了几步,又回来道:“陈郡袁通袁子才邀小僧助谈,小僧见过吾师后,明日也要入建康,不知陈檀越暂住何处?到时小僧来访陈檀越。”

    陈操之转头问陈尚:“三兄,咱们入建康住宿何处?”

    陈尚道:“以前我与爹爹都是住贾令史府上,但上次大司徒有言,请十六弟入建康即去见他,司徒府与贾令史府第相距颇远,只怕要在司徒府左近寻找客栈住宿了。”

    支法寒道:“无妨,陈檀越入建康必全城轰动,要问陈檀越住在何处也容易。”

    陈操之问:“法寒师兄,助谈是何意?”

    支法寒笑道:“建康豪门子弟往往相互清谈辩难赌胜,为显得激烈热闹,可以各请一个助谈者,哈哈,那袁子才请小僧助谈却不是赌胜,而是为了一份姻缘——”

    “姻缘?”陈操之秀眉微挑,眼露问。

    “正是。”支法寒呵呵笑道:“陈郡谢安石侄女谢道蕴,貌美神清、才辩过人,三年前让求婚的琅琊王氏兄弟碰壁而归声名大振,有‘逸少二子,不如谢氏一女’之说,今已双十年华,但名门子弟,趋之若,都想娶谢才女为妻,谢道与其叔

    ,只有玄辩清谈胜过她的才可以论婚姻,三年来十姓余位俊拔子弟在乌衣巷铩羽而归这个袁通袁子才乃司徒从事中郎袁耽之子,极慕谢道,是以请小僧助其得成姻缘,这是好事,小僧自当鼎力相助,好笑的是,那袁子才起先还想请吾师出山为他助谈,吾师当世玄辩第一人,理屈谢道自然不在话下过那样也太惊世骇俗了,是以由小僧代劳,此乃韵事,并非俗事。”

    陈操之道:“原来如此。”想起傲如梅的谢道,心中惆怅,暗作隐痛。

    支法寒朝陈操之合什道:“小僧在此恭祝陈檀越与6氏娘子得成佳偶,哈哈,这已是建康人尽皆知的事,对了,小僧虽未得领教陈檀越的玄辩昨夜那一生僻佛典就把小僧给难倒了,输了一匹——不不送出一匹马,想见陈檀越辩才在小僧之上,不如由陈檀越做那袁子才之助谈如何?”

    陈操之挑着眉毛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支法寒。

    支法寒见陈操之似有不悦之色,便道:“陈檀越莫怪小僧冒昧了。”

    却又见陈操之颜一笑,说道:“助谈就不必了道寒师兄足矣,我若能旁听之幸甚。”

    支法寒喜道:“好,到时小僧邀陈檀越同去乌衣巷。”再施一礼身大步向东北方向而去。

    陈操之在路口站立了好一会,冉盛还以为小郎君对这个和尚依依不舍呢,牵着大白马走过来说道:“这是个好和尚,应该算是得道高僧了吧。”

    一句把陈尚给逗笑了,说道:“小盛,那道人一匹马就把你给收买了!”

    冉:道:“这马是和尚输给小郎君的,虽说是送,其实是认输。”

    正说着,南边来了一支车队,有四辆车,:从二十余人,俱佩刀剑,高大健壮,英武不凡,而且这四辆车都是双辕马车,金彩翠藻、璎珞流苏,极是华丽,领头一个佩刀武喝道:“让一让,让一让,莫堵在路口。”

    这是个岔路口,往东北就方才支法寒去的那条路,往西就是建康城,陈氏的三个车夫想当然认为对方是去建康的,见其车马煊赫,不敢抢在其前头,便驱牛车往东北这条路让了一让,没想到那武嚷道:“喂,不长眼睛吗,叫你们让一让,怎么偏要堵着!”

    冉盛脾气火爆,大声道:“到底往哪让你们又不说清楚,怪得了谁!”

    那些带刀侍从见一个八尺大汉牵匹白马站了出来,都是吃了一惊,对这些武夫来说冉盛这样的雄壮身躯是让他们敬畏的,而且冉盛腰佩短刀,只有士族部曲才能佩刀剑,一边站立的那位公子容貌俊美、气质优雅,应是大族子弟,领头武便客气了一些:“我等是去东安寺礼佛,请让一让。”

    冉盛道:“这还差不多。”转身对陈操之道:“小郎君,我们上路吧。”

    陈操之朝那几辆华丽马车扫了一眼,坐上牛车,车轮辘辘驶动起来,却听得有个清脆的女声叫道:“这位郎君请稍等一下。”

    牛车停下,陈操之掀开车稍帘幕,见是一个垂髫小婢从后碎步追上来,便问:“何事?”

    这垂髫小婢问的却是:“请问郎君,汤山东安寺是从此路去吗?”手朝东北那条路一指。

    陈操之心道:“你们不是识路吗!”口里道:“是从此路走,东安寺支公的弟子一盏茶前刚刚走过去。”

    那小婢“噢”的一声,福了一福,谢过陈操之,回到中间那辆马车向车中人禀报——

    陈操之朝那辆马车看了一眼,见马车绣幕掀开一角,阳光朗照,车厢里则相对阴暗,隐约可见风鬟雾鬓的轮廓,一只手攀着车窗,四个手指露在车窗外沿,修长的手指形状极美,莹白如美玉雕琢而成,指甲亦是本色,未涂蔻丹装饰,淡淡轻红,映着阳光更如半透明的红玉——

    陈操之放下车稍帘幕,牛车驶动,心想:“一只手也这么美,这车中人定是绝色了。”也没再多想,心思被清谈拒婚的谢道占据了,英台兄这样坚持真的只是要与他终生为友吗,如此,他又如何承受得起这份友情?旋又想起6葳蕤,他是一定要娶到6葳蕤的,自他在真庆道院后山的“瑞雪”山茶畔为6葳蕤插上金步摇、对她说过那句“不要嫁,等我娶你”的话后就从未动摇过——

    当日傍晚,陈操之、陈尚一行到达梅龙小镇,梅龙小镇距建康二十里,小镇因镇北一个秀丽的湖泊而得名,传闻汉末年间此湖曾现蛟龙,龙身遍布梅花点,故名梅龙湖,湖畔集镇就以梅龙镇为名。

    二月十二日一大早,陈操之沐浴一新,换上簇新的细葛大袖衫、头戴漆纱小冠、足踏涂腊二齿木屐,小婵为陈操之把冠带系在颌下时,仰头看着小郎君,赞道:“真不信江左卫有小郎君这么美!”

    陈操之微笑道:“如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小婵姐姐每日看着我还没看厌吗?”

    小婵道:“怎么看得厌,越看越觉得小郎君俊美,小郎君上回离开吴郡,有那么多妇人、女郎送瓜果、赠香囊,不知此次入建康,更要让多少女子神魂颠倒!”

    陈操之道:“小婵姐姐也取笑我!”

    小~笑道:“不是取笑,走着瞧,建康城一个时辰便到,6府的人已先到,小郎君入建康的消息肯定宣扬开了。”

    朝阳初升,春风拂拂,行在去建康的路上,陈尚等人的心里都是满怀期待又隐隐担忧,6夫人曾提醒过,6s的二伯父6始要设法羞辱陈操之——

    迎面来了一辆牛车,车厢微侧,单轮着地,奔驰甚急,离前头陈尚的牛车尚有十余丈时,却紧急停下,一人跳下牛车,高声道:“子重——子重——”

    视之,乃刘尚值。

    ———————————

    入建康,精彩纷呈,恳请月票支持,莫让寒士落后太多,拜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711/ 第一时间欣赏上品寒士最新章节! 作者:贼道三痴所写的《上品寒士》为转载作品,上品寒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上品寒士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上品寒士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上品寒士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上品寒士介绍:
以干净的文字,写优雅的时代和艺术化的生活。
***********************
此时王羲之在呼朋唤友畅游山水、优雅地写他的《兰亭集序》;谢安还隐居在会稽东山,每日携妓优游林下,等待时机东山再起;江东崇尚风度和仪表的名士们宽袍大袖,服五石散、挥着麈尾清谈、驾着牛车游玩、谈音乐、论书法、琴棋书画、寄情山水、有各种潇洒放诞、不拘礼法的言行——
*****************
上品寒士VIp书友群:5o211323
上品寒士1群:88859832
上品寒士2群:91639392
上品寒士3群:59339121上品寒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上品寒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上品寒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