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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曾是少年     书剑长安txt下载     书剑长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夏侯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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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说话间,三人便已经来到天岚院的正院。这是一处还算大的院子,里面的陈设却很简陋,只有一些寻常的木椅与案台,但却很有讲究的摆放。这一处本来因为天岚院近年来少有访客,所以几乎已经废弃,但后来苏长安在将星会上夺了星王的名号,所以访客又渐渐多了起来。

    樊如月觉得始终在住处接待这些客人终究有些不妥,所以便把此处打扫了出来,虽然说不上多么富丽堂皇,但终究还算是像模像样。

    宾客落座后,三人又是一阵寒暄。苏长安虽然不善言辞,但夏侯轩确实一位极其健谈的人,他早年又游历过许多地方,所以将这些见闻一一说来,苏长安听得有趣,倒也丝毫不觉无聊与难耐。

    “对了,师姐你这次来,还回去吗?”苏长安问道。

    夏侯夙玉一愣,有些为难的说道:“再过些日子便是父皇大寿,我和五哥这次来其实是为了邀请师弟到时候代表天岚院参加这次寿宴的。”

    “哦。”苏长安点了点头,但心里却难免有些失落,但他想了想又问道:“一定要参加吗?”

    他并不喜欢这样那样的宴会,那种地方他需要应付许多他根本不认识的人,对此他是发自内心的抵触。

    “恩...”夏侯夙玉微微沉吟方才又说道:“也不是一定要参加,但按照惯例,父皇大寿,长安城的学院,无论排名高低,都会派出些人参加,再送些贺礼,以表敬意。”

    “而且...”说到这里,夏侯夙玉有些不安的看了苏长安一眼,见他神色无常,才又接着说道:“五哥...和我希望师弟你能帮我们一个忙。”

    苏长安一愣,他倒是很乐意帮助夏侯夙玉,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夏侯夙玉与夏侯轩的脸色都变得尴尬,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一般。

    “师姐你说,要我帮什么忙?”苏长安说道,他并不愿意看见夏侯夙玉如此为难,所以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但凡自己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大魏向来重视修士,每到父皇大寿,在宴会上按照惯例便会举行一些比斗助兴。这样的比斗通常是由三公或者皇子选出一些各学院的修为出众的学员,或者青年士官”

    “这一次大哥那边找来一些各学院中的天才妖孽,甚至还拉拢前段时间奉旨被调回京城的西凉将领北通玄,但五哥这边势单力薄,恐怕......”

    苏长安听到这里,便大概明白了夏侯夙玉的意思。但他有些疑惑,他问道:“那北通玄是谁?我前些日子听人说西凉边塞告急,为什么圣皇在这个时候还会将那里的将领调回京城呢?”

    “将星榜分人、地、天三榜,北通玄便是将星榜天榜排名第八十七位的高手,算起来与楚前辈他们是同一届学院的学生,虽然比不上他们,但在这青年一辈中,也算的上是高手。至于父皇为什么会调他回京,我却不甚了解。”

    苏长安点了点头,他大概明白了夏侯夙玉此行来的目的。

    他想了想说道:“我只有聚灵境。若那个北通玄只在繁晨境左右,我倒是可以...”

    “天听。北通玄半年前修为便已至天听。”夏侯夙玉说道。

    苏长安疑惑了,他觉得夏侯夙玉定然不会置他于险地,但若是让他对上北通玄定然是没有半分胜算的。所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夏侯夙玉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夏侯夙玉白了他一眼,又说道:“北通玄我们已经找到人对付了,找师弟你出手,是为了对付其他学院的来的高手。”

    “这样啊。”苏长安点了点头,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他虽然并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事情,但为了夏侯夙玉,与人比斗几场想来也是无伤大雅。

    看到苏长安如此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夏侯夙玉的脸上却并没有因此而高兴起来,反而变得心事重重。

    圣皇的年纪越来越大,虽然他看上去还是那副中气十足的模样。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快要死了,他已经活得太久太久了。

    所以,大皇子与五皇子的大权之争也开始愈演愈烈。

    圣皇大寿上的那场比斗,表面上看的是各位皇子手下的高手比较。但实际上比的却是这些人背后所站着的那些庞然大物。这场比斗与其说是个人力量较量,却还不如说是,在大皇子与五皇子彻底撕破脸皮前,各方势力的最后一次站队。

    而夏侯夙玉这时候将苏长安以及他身后的天岚院拖进这个泥潭,成则皆大欢喜,但一旦输了,便是一场杀身之祸。

    所以,夏侯夙玉的心里不可避免的生出了难以遏制的愧疚。

    但苏长安不懂这些,他只是很单纯的想要帮助自己的师姐罢了,而夏侯夙玉此刻的表现落在他的眼中,他下意识的以为是夏侯夙玉在当心他在那场比斗中的安危。

    “师姐,你不用担心,只是比斗而已,我不会意气用事的。”苏长安这般安慰道。

    但这样的话却让夏侯夙玉越发难过,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告诉苏长安真相的时候,却对上了夏侯轩的眼神。她因此一阵犹豫,最后还是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苏公子,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这时夏侯轩满脸笑意的说道。

    “恩?”苏长安对于自家师姐的这个哥哥颇有好感,所以当下便问道:“五皇子有什么,但说无妨。”

    “如月近来好吗?”夏侯轩脸上的笑意忽的收敛,变得有些忐忑。

    苏长安又是一愣,这才想起早前听说过的五皇子倾慕樊如月的传言。虽然如月早就向他表明过愿意与五跟随五皇子,但见上一面应该无碍。而且在这天岚院,若真是如月不愿,苏长安怎么也能护她周全,更何况以这个夏侯轩目前的表现来看,也并不像是一个会强人所难的人。所以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就去唤她。”

    “不用。”夏侯轩赶忙止住就要离开的苏长安,说道:“苏公子,实不相瞒。早前轩某第一次见到如月姑娘时便惊为天人,心里想着要为她赎身。但父皇却觉得如月姑娘出身卑贱,又是叛将之后,有辱皇家威仪,便将我囚禁于皇宫,若不是苏公子仗义相救,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轩某更是万死难辞其咎。”

    “如今想来,如月姑娘对我定然是失望透顶,轩某也无颜面对她,轩某所求,不过是想知道她过得开心与否,便已是知足。”

    夏侯轩这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让苏长安心头都不得不为之一颤,虽然他心里依旧对于五皇子当初将如月扔在牡丹阁有些不满,但世间之事又岂能尽如人心意?这一点他早已有所领悟。

    所以他想了想后,便说道:“五皇子放心,在这天岚院里,没人可以欺负得了她,回头得了空闲我也会向她说明五皇子的苦衷。相信以如月的性子,定然是会谅解五皇子的。”

    “恩。”五皇子虽然还皱着眉头,但得到苏长安肯定的答复,心中的担忧却是落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十年相思始得见

    而后,苏长安又带着夏侯夙玉去看了看古羡君。

    虽然古羡君的身体已无大碍,虽然二人向来不合,但这一次不知道是作何考虑,二人竟然少见的没有掐架斗嘴。这让苏长安多少有些不解,但觉得这终归是件好事。

    待夏侯夙玉离去后。古羡君的脸色忽的变得严肃,她看向苏长安问道:“苏公子当真要去帮着五皇子参加比斗?”

    “恩。”苏长安并没有注意到古羡君的异样,不以为意的说道:“只是一场比斗而已。我会小心行事的。”

    古羡君一愣知道苏长安并不了解其中的深意,正准备说点什么,但又想此时想来玉衡大人是知道的,既然他不说,那自然便是默许了此事。所以古羡君在微微犹豫后,便还是止住了在喉咙里打转的话。

    “你可知道对手是谁?”她又问道。

    苏长安摇了摇头,说道:“只知道有一位叫做北通玄的人,是天榜上的高手。不过却不需要我对付,我要对付的是其他学院的学员,但具体是谁却是不知。”

    古羡君闻言,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这种事情,以五皇子在长安城的眼线覆盖范围,即使不能确定具体的人选,但一个大概的范围想来还是能够给出的。可连这样的讯息五皇子都不愿意透露,这不得不让古羡君心生疑窦。不明白这个夏侯夙玉与五皇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北通玄。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时,刚刚走进来的樊如月忽的接过话茬。

    “说是在西域与蛮族交手中屡建奇功的一位年轻将领,想来是长安的坊间也会流传一些他的事迹吧。”苏长安说道。

    “不对。”谁知樊如月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她眼睛忽的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我记起来来了,是如烟姐姐。”

    “如烟?”这次换作苏长安愣住了,他好生的想了好一会,才记起,在牡丹阁的时候那个与他们同桌的侍女,当时他们与那个王姓公子发生冲突时,还是她帮忙叫来了牡丹阁的阁主龙骧君。为此苏长安当时还想着怎么感谢她一下,不过到了后面却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但他却是不明白,北通玄与如烟会有何关系。

    樊如月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苏长安的疑惑,她又接着说道:“如烟姐姐曾经也是牡丹阁的花魁。在她出阁之日,她遇到了一个少年。”

    说到这里,樊如月顿了顿,她有些害羞的看了苏长安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心有不由有些羞怒,但她还是接着说道:“那个少年为她呵斥众人,虽然最后如烟姐姐的初夜还是被那些酒客买走,但如烟姐姐却就此倾心于他。可那个少年家境贫寒,拿不出多少钱来为如烟姐姐赎身。如烟姐姐为了和他相见,常常自己掏钱留他过夜。后来,那少年得了调令,被派到西域参军,临走前曾让姐姐等他,说待到他功成名就时,定然回来娶她。”

    “我也是偶然间听牡丹阁里一些年长的姐姐们说起,那个少年好像就叫北通玄。而如烟姐姐为了他这些年来不知道拒绝了多少想要为她赎身的达官显贵。想不到他现在竟然真的回到了京城,还成为了西凉那边有名将军。如烟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也终于是到头了。”

    樊如月越说越高兴,就好像等到自己情郎的那个人不是如烟而是她自己一般。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会为每一个她认识的人的幸福而衷心的感到高兴。

    苏长安闻言也是一愣,虽然他觉得如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但却想不到背后竟然还有这般的故事。他想到了他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名叫《南翠歌》。

    讲的便是一位叫南苑的书生与一位叫翠玉的青楼女子相识相恋,但因为南苑家境清寒,又要进京赶考。翠玉便变卖了饰物,又拿出自己存了多年的钱财,给南苑凑够了去京都的盘缠。南苑也很争气,考取了功名,衣锦还乡,最后迎娶了翠玉。

    这是苏长安最喜欢的小说之一,但为什么喜欢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无论是翠玉对南苑的无私奉献,还是南苑对翠玉的至死不渝。都是极其美好的事情,而苏长安喜欢这样美丽的事物,仅此而已。

    而这北通玄与如烟,便像极了小说中的南苑与翠玉。

    苏长安想了想,又说道:“圣皇的寿宴是在三天后,而北通玄虽然还在路上,但想来也就是这两日便可以到京都。”

    “是吗?”樊如月看上去有些兴奋。在牡丹阁的时候,如烟少数几个对她照顾有加的女子。她心里自然为她而感到高兴。她忽的走上前,拉住苏长安的手,带着孩子一般撒娇的语气说道:“苏公子,我们现在去看看如烟姐姐好不好,我想现在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苏长安一愣,也有些意动,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说道:“你等我一会。”

    说完,便在二女疑惑的眼神中走了出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后,他又回到了房内,手里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本书。

    “走吧。”他笑着对樊如月说道。

    “这是什么?”樊如月拿过书长安手上那本有些泛黄的书,定睛看去,却见扉页上写着《南苑歌》三个字。

    “贺礼。”苏长安冲着她眨了眨眼睛,这般说道。

    “哦。”樊如月嘟了嘟嘴,有些讨厌这样卖关子的苏长安。但她心里此刻已经被如烟的事情填满,也就不在这上面深究什么。

    “那我们走吧。”苏长安说道,带着樊如月便准备离开。

    “苏公子就这么去吗?”却在这时,一旁一直静静听着二人对话的古羡君忽然出声说道。

    苏长安一愣,以为古羡君是在为自己没有询问她要不要一同前去而生气。他心中暗道自己粗心,嘴里却连忙说道:“羡君若是没事,可以一起去看看。如烟姐姐是一个很好的人。”

    虽知古羡君却摇了摇头,说道:“妾身与苏公子口中安慰如烟姑娘素未相识,去了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牡丹阁那样的地方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妾身不知道你们上次是如何进去的,但我想这一次恐怕便没有这般好运了。”

    苏长安经古羡君一提醒,方才想到那一次他们进入牡丹阁时还有些小厮拦路,靠着的还是师姐的一块铜牌才能进去。想到这里,他才意识到原来这牡丹阁还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他不由得有些为难了。

    却在这时,古羡君忽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轻轻一抛,便递如了苏长安手中。

    苏长安接过那事物,定睛一看,却也是一枚铜牌,只是上面写着的却是一个大大的“古”字。

    “古家与龙家素来又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便给了我们几枚这样的铜牌,说是这大魏,只要是龙家的产业都进出无阻,想来这牡丹阁应该也是无碍。”古羡君这般说道。

    但苏长安心里却莫名一跳。这东西与师姐那天拿出的铜牌除了上面映着的字迹不同,其他方面简直是一模一样。却不知为何师姐说那是他们皇室的身份牌,而到了古羡君口中却变成是龙家专门给贵客准备的出入令了。

    他正要细想,一旁的樊如月却催促着说道:“太好了,那苏公子我们快去吧。”看她的样子显然已经是急不可耐了。

    苏长安也就收起了自己心里刚刚升起的些许疑窦,他向着古羡君道了一声谢,便带着樊如月出了天岚院,朝着牡丹阁的方向走去。

    却不知在他们离去后,一直面无表情的古羡君忽的叹了一气,幽幽说道。

    “苏公子,这长安城满是豺狼啊。”

第二十九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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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苏长安掏出古羡君给他的铜牌时,守门的小厮脸上的横肉瞬间收敛下去,堆出一脸献媚的笑容。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公子里面请。”他躬下了身子这么说道,虽然带着一个女孩来喝花酒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虽然那位女孩很漂亮,比牡丹阁里所有的姑娘都要漂亮。虽然那女孩看着眼熟,眼熟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那小厮眼里的瞳孔猛地放大,他忽的意识到了来者的身份——那个在几个月前,打闹牡丹阁的天岚院学生!

    他不禁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不知道这个小煞星这次会不会又搞出些什么动静。他下意识的想要再去拦住二人,但又一想,那男孩身上有龙家发的铜牌,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拦不住的。所以他踌躇了一会,一咬牙,便急忙朝这阁主平常休息的那个房间跑去。

    苏长安与樊如月刚刚踏入牡丹阁,一位老鸨打扮模样的妇女便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怎么这时候才来呢。姑娘们都等急了。”那老鸨这么说道。

    苏长安心中一凛,心道自己与樊如月是临时起意,才到这的牡丹阁,这老鸨怎么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听闻长安观星台有一位叫做太白道人的星殒,便有这样未卜先知的本领。难道眼前这个妇女也有这样的本事不成?

    而这时这老鸨终于是看清了来者的模样,她的脸色一变。

    这女不就是牡丹阁前段时间推出的花魁,而这个少年,便是那个敢和阁主叫板的将星会星王。当时她可是在场,虽然最后是少年妥协了,但敢与阁主这般说话后还能安然退去的人,她在这牡丹阁干了近三十余年,也未曾见过。

    她心中一惊,便想着掩面而退。但这时,樊如月却一脸惊喜的说道。

    “刘妈妈,是你啊。”这女子樊如月自然认识,虽然未曾照顾她。但这位老鸨却是如烟的妈妈。当然这个妈妈并不是指真正意义上的妈妈。而是牡丹阁这样的地方,女子对于管教他们的老鸨的一种叫法而已。

    这位刘妈妈相比于牡丹阁其他的老鸨还算不错,而且与如烟的关系极好。因为如烟喜欢樊如月,所以她也就爱屋及乌,会时常照顾一下樊如月。

    而被唤作刘妈妈的老鸨脸色一变,不得不停住退下去的脚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如月...你和这位...这位公子怎么回来了。”

    “我们是来看如烟姐姐的。”樊如月并没察觉到这位刘妈妈的异样,她又指了指苏长安手里那本纸张泛黄的书,笑嘻嘻的接着说道:“我们还给她带了礼物。”

    而这时的苏长安还在上下打量这位老鸨,最后终于确定她的体内没有灵力波动。他不禁疑惑,难道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是不需要灵力的。直到听见樊如月的话,才回过神来,提起手里的东西,问道:“如烟姐姐现在哪?有空吗?”

    如烟当然有空。现在还才刚刚下午,牡丹阁的生意还没有开始。

    刘老鸨有些为难,她不知道苏长安与樊如月间如烟所谓何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若真是因为她的缘故惹出些祸端,岂是她这个老鸨可以承受得了的。

    正犹豫间,一位小厮走了过来,这小厮苏长安看着眼熟,是刚刚在门口给他们放行的那一位。只见他在老鸨身边附耳嘀咕了几句什么,那老鸨皱着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

    当她再次看向苏长安等人的时候,她的脸上又堆满了笑意。但这一次与前面那种献媚的笑容不同,苏长安能感觉到那笑意是发自内心的。

    “那北通玄真的回来了?”刘老鸨如此问道。

    “恩。”樊如月重重的点了点头,如此说道。

    “好!好!好!如烟那傻孩子这么多年没有白等啊。”刘老鸨连说三个好字,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发紫的嘴唇也止不住的上下颤抖。

    如烟自从被阁主买入牡丹阁之后便是由她一手带大。虽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人非草木,她看着如烟长大,又怎能不真正心疼她呢?

    而如烟与北通玄的事情她一直都不占同,毕竟那小子太穷了。可如烟就是一根经,不仅喜欢他,还经常自己掏钱留他过夜。这些也就罢了,北通玄一走十年,了无音讯,期间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想着为如烟赎身。但她就是不肯,非得等着北通玄。

    她本以为自己这个女儿的一辈子便这么毁了,却不想峰回路转,还真让她给等来了。而且不仅如此,那北通玄好像还做了什么将军,虽然以如烟的身份,或许得不到明媒正娶,但依着当年的情分,做一个小妾填房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想着想着,刘老鸨的眼珠子里竟然多出了些泪水,顺着她眼角的鱼尾纹就要往下淌。但她意识到这样不对,牡丹阁是酒客公子们找乐子的地方。

    而这样的地方是见不得泪珠的,就是有,那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从姑娘做到老鸨,她早已把这个道理当成了自己安身立命的信条。

    所以她不着痕迹的抹去自己眼角的湿润,脸上又带起了熟悉的笑容。说道:“如烟现在空着呢,我带二位上去。”

    说完她便急忙躬着身子,将苏长安与樊如月向着如烟房中引去。

    “如烟。”待到了门口,刘老鸨敲了敲房门,轻声唤道。“苏公子与如月小姐来看你了。”

    房屋内忽的响起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

    “就来。”里面的人这么应道,苏长安听得出那声音有些慌乱。

    打开房门的如烟,衣衫虽然整齐,但水袖处却有些湿痕,她的眼圈红红的,脸上的胭脂也有些花,显然是刚刚哭过。

    “傻孩子,哭什么。这是好事!”刘老鸨怜惜的说道。

    “如烟知道。如烟...不哭。”她这么说道,但心里包裹着的某些东西,却还是让她的声音有些打颤,差点就藏不住眼里的泪水。

    她又小心翼翼的抹了抹眼角的湿润,这时才看向苏长安与樊如月,有些惊喜的说道:“苏公子、如月你们怎么来了。快里面请。”

    一旁的刘老鸨此时也告了一声退,她毕竟还有客人要张罗,不能在这儿待得太久。

    而苏长安与樊如月便随着如烟进到了她的房间。

    那个房间并不大,装饰却很漂亮,粉罗红帐,红木雕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女儿香。

    “如烟姐姐,你听说了吗?那个北通玄要回来了。”还未待三人坐定,樊如月便凑到了如烟的身前,拉着她的胳膊说道。

    “恩恩。”如烟连连点头,我也是刚刚知道的。说着,她眼里的泪水又开始侵蚀她的眼眶。

    她连忙抹去那些泪水,又给二人倒上两盏茶水,说道:“让二位见笑了。”

    苏长安却摇了摇头,他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也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而他记得有个词叫做喜极而泣,想来如烟便是如此。他想了想,便把手里的书给递了过去。

    “送给你,如烟姐姐。”他这么说道。

    “恩?”如烟一愣,有些迟疑的接过那本看上去有些破旧的书。“南苑歌?”她念叨着书页上的三个字,疑惑的看向苏长安。

    “这是贺礼。我最喜欢的故事之一,跟你和北通玄大哥的故事很像!”苏长安这么回答道。

    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泛着的神采很是明亮。明亮得如烟也不得不为之一愣,虽然贺礼送人一本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她却能感受到苏长安的真诚。她抿嘴一笑,嘴角的美人痣也随之拉出一条迷人的弧线,她将那本书放在床头的柜子下面小心翼翼的收好,就好像那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般。

    “谢谢。”她这么说道。

    “我听师姐过了,北大哥大概这两日便会回来,到时候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来找你。”

    “恩。”如烟点头,她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从得到那个消息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她来说都是度日如年。但好在这一切都不在是漫无目的等待,至少,她已经能看见那个她期盼已久的未来了。想到这里,她又再次灰心的一笑。

    “恐怕不然。”这时一道阴柔的声音忽的自门外响起。

    众人一惊,皆侧头望去,却见一个长相俊俏,但举止间透着一股女儿态的男子,手持一把折扇,走了进来。赫然便是牡丹阁阁主——龙骧君!

    苏长安几乎下意识的站起了身子,他眉目一沉,盯着眼前这个男人,问道:“什么意思?”

    “我军部那边的朋友告诉我,这传来消息,北通玄再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伙乱匪......”

    他才刚刚说到这里,一旁的如烟便猛地站起了身子,神色紧张的问道:“他没事吧?”

    龙骧君的眼睛眯了眯,他瞟了如烟一眼,又耐着性子说道:“人自然是没事,但却免不了耽误一些行程。估摸着得三天后才能到。”

    “可三天后又是圣皇大寿,他定然没有时间来见你。怎么也得圣皇大宴后,才能有空闲。”

    “这样啊。”如烟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但听闻又要多等上两日,脸上的神色多少有点失落,但嘴里却说道:“没事就好,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多等两日也没什么。”

    苏长安与如月见她这般模样,皆出言安慰。而她也一一笑着感谢。

    “若是想早些见到你的情郎也不是没有办法。”龙骧君阴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圣皇大寿,我龙家有幸也受了邀请,到时候我带上你,你便可以早些见到你的情郎。想来,北将军也会很高兴的。”

    如烟一愣,接着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情。“真的可以吗?”她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龙某是个生意人,自然不会做无利可谋的事情。能与北将军结个善缘,想来怎么也不会亏吧。”龙骧君摇着手里的折扇这般说到。

    “太好了。”如烟还未说什么,但一旁的樊如月一声欢呼便扑入了如烟怀里。

    苏长安看着她们的模样,脸上也不由浮出一抹笑意,心中对于龙骧君的恶感也随之减少了几分。

    “苏公子,可愿借一步说说话。”这时龙骧君说道。

    苏长安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随着龙骧君走到了屋外。

    “如烟姐姐的事情,谢谢你了。”待到二人站定,苏长安开口说道。

    “呵呵。无妨。倒是苏公子,侠肝义胆,什么事情都要帮上一帮啊。”

    苏长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龙骧君是在夸他。他刚想要说些谦虚的话,却听龙骧君接着说道。

    “苏公子可知北通玄是个什么人?”

    “什么人?”

    “儒生。”

    苏长安又是一愣,不知道龙骧君到底所言何意。正要发问,却又听龙骧君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但仗义却多是屠狗辈。”

第三十章 人心不足,故沟壑难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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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长安很认真的想了想,他并不太明白龙骧君的意思。

    他向来讨厌这样的机锋,但好像别人都喜欢。

    “但还是谢谢你,如烟姐姐是一个很好的人。”他这么对龙骧君说道。

    龙骧君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那应该是很有风情的一眼。可当这样的一眼,是由一位男子发出的时候,就让苏长安感到一阵说不出的不适。就像是光着膀子站在北地的风雪中一样,浑身的鸡皮疙瘩刺啦刺啦的冒了出来。

    “我说过,龙某是个生意人。做的都是不舍本的买卖。恩...至少是龙某自己看来不舍本的买卖。”龙骧君将手上的折扇打开,轻轻摇晃着说道。

    苏长安觉得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习惯,本已快到冬至,还摇着纸扇。

    他并不理解这样的事情,但他却不愿再问,因为他已经见过太多他不理解的东西。

    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理解你,同样你也不能去理解每一个人。这是他在长安悟到的道理,他觉得很不错,所以便记了下来。

    但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很缺钱吗?我听人说龙家很有钱,有钱到怎么花也花不完。那为什么你还想着赚钱呢?”

    “苏公子,你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龙骧君挑了挑眉头。

    “你看看这楼下的酒客。”他这么说道。“他们都是些达官显贵。哪个家里没有个三妻四妾?可为什么他们还是没日没夜来我这牡丹阁醉生梦死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轻飘飘的瞟了苏长安一眼,又接着说道:“因为别人的东西总是好的。”

    苏长安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人和钱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龙骧君像是来了兴致,他将手上的折扇收起,转头看着苏长安,问道。

    苏长安愣了愣,他的脸色忽的变得有些红润。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他看着龙骧君的眼睛说道:“就好比师姐、羡君还有如月。虽然她们都很漂亮,但漂亮得又各自不同。但钱却不一样,你的一两银子与我的一两银子,是一样的,能买到的东西也是一样,所以它们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多少不同,可你明明已经有很多钱了。”

    龙骧君闻言,脸上的神采忽的变得有些怪异,半晌之后他才拍着手,揶揄的说道:“苏公子这个比喻当真是有趣得很啊。”

    但苏长安却丝毫没有他的夸奖而感动高兴,反而莫名的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苏公子觉得古小侯爷、公主殿下还有如月姑娘,谁更好呢?”龙骧君阴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戏谑的问道。

    “我......”苏长安的脸一下子便变得如熟透了的苹果一般,支支吾吾半天,方才说道:“我喜欢沫沫。”

    “沫沫?”龙骧君一愣,他的眼珠子一转,一拍手里的折扇,恍然大悟的说道:“那天的那个小女孩?恩...不错。虽然比不上公主他们漂亮,但却胜在干净。”

    “干净?”苏长安有些不理解,师姐她们都挺干净的,经常看他们洗澡来着......

    “好吧,这算你赢了。”龙骧君显然没有解释自己话的意思,他又接着说道:“那苏公子觉得大魏大吗?”

    这个问题让苏长安很认真的思索一会,他想着自己活了快十七年,见过的地方不过长门、北岚与长安。但往西边还有凉州,那儿有一片大漠叫雁不归,往东边还有幽州。往南边的话,会遇见漓江,渡过漓江,东边又有宛州,西边有蜀地,蜀地中有座蜀山。这么多地方,就是用一辈子来走,想来也是走不完的。

    所以他说道:“很大。”

    “对啊。大魏很大。大到即使以圣皇的雄才伟略也顾及不到每个地方。但即使是这样,他依旧南征北战,开疆扩土。不是吗?”龙骧君说道。

    苏长安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龙骧君说得很有道理。

    他的钱多得怎么花也花不完。可他依旧想着挣钱,即使这些钱是许许多多如如烟这般的女子的一生换来的。

    圣皇也拥有,他更笨治理不下来的版图。可他还是想着开疆拓土,即使这些疆域,是那些士卒用血肉换来的。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无数人的牺牲,却只是为了满足一小撮人心底那不可理喻的**。

    他忽的想起了在幽云岭的时候梧桐说过的话——神有了**,便有了好坏之分。

    神亦如此,人何以堪。

    苏长安莫名觉得有些烦躁。他不打算再问下去,因为很多事情其实是没有答案的。若真要为它们找上一个答案——便是**。

    从牡丹阁回来后,苏长安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就连练剑的时候,也频频出神,几次被古羡君将剑击飞。

    这时很少见的情况,古羡君为此也感到很奇怪。她为此问过苏长安,但苏长安却没有回答她,不是不愿意,而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答案是什么。

    待到结束了下午的剑道功课,古羡君便急匆匆的离开了,说是要为圣皇的大寿做些准备——作为古家的代表,她自然也被邀请参加圣皇的大寿。

    苏长安颓废的将手里的剑放到一边,靠在演武场的檐口,坐了下来。

    他看着对面那一排排光秃秃的树木,怔怔的出神。最近他很喜欢干这样的事情,却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楚惜风走了,师姐也不在了。天岚院似乎少了些什么,而他向往的大侠生活,似乎又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美好。他忽的开始想念长门,想念他的老爹。

    “这个时候长门应该已经开始下雪了吧。”他喃喃自语道。

    “你的心不静。”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的传了过来。

    苏长安转身望去,他看见了一身青衣的青鸾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他的背后。

    他赶忙站起了身子,有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看着青鸾说道:“师叔,你没走啊。”

    青鸾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样练不好剑。”

    苏长安闻言,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我知道。可是我今天心里烦躁得很。”

    “为何?”

    “因为一些事情。”

    “你的事?”

    “不是。”

    “那既然与你无关,想来做什么。”

    苏长安一愣,觉得青鸾这话说得毫无道理。

    他试着纠正道:“但人不能只想着自己啊。”

    “为何不能?”

    “那比如说你的朋友出了事......”苏长安的话还没有说完,青鸾冰冷的声音便打断了他。

    “我没有朋友。”

    ......

    “那比如你的父母出了事。”

    青鸾想了想把她送到星辰阁的父亲,说道:“我父母早亡。”

    ......

    “那师傅,比如你的师父,开阳师叔祖他出了事呢?”

    青鸾沉默了,她想着的是她的师尊,星辰阁阁主。他虽然为人冷淡又不近情面,但却是将她一手养大,又授予她无上功法《太上忘情录》。若是他出事,自己怎能不顾。

    按理说她与她的师尊是应该有一段因果的。

    但她的师尊修为已至太上,那是圣人的境界,超脱凡尘,不沾因果。所以她与他之间的那段因果是个不完整的因果,虽然确实存在,但却不会对她修炼《太上忘情录》而造成任何影响。至少以她现在的境界是不会的。

    但这依旧让青鸾意识到因果的可怕,即使是与师尊那一条根本不完整的因果,也会让她修炼数百年的心升起一些涟漪。若是在这俗世继续待下去,不小心沾染了其他因果,那她好不容易修来的无尘无垢的心境便岌岌可危了。

    所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了解与苏长安这场因果,早日回到星辰阁。

    “师叔,你到长安有出去逛逛吗?”苏长安忽的问道。

    青鸾这时才回国神来,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那我们去逛逛吧。我来了快一年,也从来没有好好逛过。”苏长安笑着说道。他觉得心里烦躁,想着或许出去走走就会好上许多。

    青鸾一愣,换作平时她定然不会答应苏长安这个要求。但此刻他刚刚下定决心要早些了断因果,而苏长安这个要求虽然并不大,但多少可以了却一些,所以她想了想,最后竟然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三十一章 十有九人堪白眼

    时间已近酉时,十月的长安城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

    但这一条叫做朱雀街的集市却很热闹。

    一排排从街头一直延伸到街尾的灯笼把这儿照得是恍若白昼。

    街道上的商贩的吆喝声洪亮,两侧的酒家菜熟酒香,来往的行人格式络绎不止。

    苏长安很少见到这样的景象,即使在长门最热闹的时候,也不及此刻这朱雀街的百分之一。

    他有些兴奋的在各个商贩之间穿梭。

    那些商贩买的东西千奇百怪,有糖果泥人,又有木偶面具。总之苏长安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东西。

    青鸾一直跟在苏长安旁边,他要看什么东西,她便在一边等他;他要往前走,她便不急不缓的跟着。

    但她对于那些街边摊贩上的物件却不感兴趣。

    在她看来那些东西都是做工粗鄙,又毫无使用价值的东西。

    就拿那些木偶来说,在青鸾看来这些木偶造型僵硬,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还抵不过山林中一只寻常的走兽。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类会对此如此热衷。

    在一百多年前,她游历人间斩断一身因果的时候,她曾遇见过一个妇人。她的丈夫曾给她用一些草料编制过一个娃娃,但后来她的丈夫死了,那个妇人便每天对着那个娃娃诉说衷肠,就好像那个娃娃便是她的丈夫一样。

    她对此很疑惑,她不理解女子对于他的丈夫是一种什么的样的感情。在她看来是人都会死,既然迟早会有这一天,又何苦为了谁比谁先离去而感到难过呢。更何况,青鸾觉得即使女子是真心舍不得自己的丈夫,那她也应当去坟前探望,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对着一个人偶发呆。

    想着这些往事,青鸾不禁有些出神。不觉间她便走到了一处买玩偶的摊贩面前。

    而一旁的苏长安那股刚刚见到这集市的热闹场面的兴奋劲也渐渐退了下去,他左右看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这位师叔正站在一处玩偶店前发呆。

    他有些奇怪的凑了上去,“师叔,你喜欢吗?我买一个送给你。”苏长安这般说道。

    青鸾闻言,转头看了看那些被涂抹得五颜六色的玩偶,很确定自己并不喜欢它们。所以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

    但苏长安却又不同的看法。青鸾说是与他一起逛街,但一路上沉默不语,而对于这个集市上的东西也是视而不见,却唯独在这个玩偶铺子前停住了脚步。他又想着书上说过,女孩子向来口是心非,她说不要便是想要,说想要却不一定真的会要。

    苏长安就这样肯定了自己心里的判断,他很认真的在摊贩前精挑细选了一番,最后,他从那一堆娃娃中掏出了一个青衣女子的模样的玩偶。

    “就她了!”苏长安这么说道,然后很麻利的与摊主商量好价钱,又付了银子。

    “给你!”他把那个看上去与青鸾有几分相似的玩偶递了过去。

    “我并不喜欢。”青鸾摇了摇头说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直视着苏长安。眼睛里的眸子清澈得如一池春水般。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不会说假话的。

    苏长安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似乎想错了些什么。但第一次送女孩子东西被拒绝,是一件很尴尬,同时也很掉面子的事情。

    而面子,对于刀客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这是楚惜风告诉他的道理,他奉为信条。

    所以他硬着头皮说道:“别人送你东西,你说不喜欢,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是吗?”青鸾愣了愣,她向来很讲道理,所以她有些迟疑。“有这个道理吗?”

    “自然是有的。”苏长安看出青鸾有些松动的痕迹,他连忙点了点头,这般说道。

    “那好吧...”在微微迟疑后,青鸾还是伸手接下了那个玩偶。

    “别人送的东西,要好好保存。弄丢了或者弄坏了,也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苏长安已经渐渐摸清楚了自己这个师叔的心思。所以他又补充道。

    “恩。”青鸾暗暗将这个道理记下,然后把那个她并不喜欢的玩偶小心翼翼的放入自己的怀中。

    “那我们去那边看看。”苏长安这时忽的发现不远处,有许多人围在一起,似乎再看一些很稀奇的东西,他来了兴致,拉着青鸾,便一路小跑过去。

    青鸾的手被苏长安拉住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的便要反抗,但她忽的想到,这个男孩似乎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拉自己或许有他的道理,若是自己挣开了,反倒会显得自己不讲道理。

    所以她在微微犹豫之后,还是任由苏长安拉着她,向着那一出人潮中走去。

    “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你这东西,我们要不了!”

    苏长安拉着青鸾刚刚挤进人群,便看见几位身高马大护卫打扮的男人这对着一个男子喝骂道。

    那个男子,二十五六岁上下,身材瘦弱得好似一阵风便可以将之吹倒一般。他穿着一件寻常麻衣,或许因为经常洗的缘故,所以衣服的某些部位已经开始发白。

    但他长得还算俊俏,可眼睛却有些浮肿,脸色又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所以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邋遢与颓废。而他的手里此时正环抱着一叠厚厚的白纸,他抱得很用力,故而枯瘦的手臂上浮出跳跳青劲。

    男子听闻那几位护卫的话后,本就发白的脸色越发难看。但他还是咬着牙,乞求着说道:“你们再看看。再看看好吗?”

    说着,他的手也顺势将手里那一叠厚厚的白纸递到了那几位护卫的身前。

    “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写的东西,我们要不了!”为首的一位护卫极不耐烦的说道,他的手一挥,便把男子递到眼前的手给打开。

    “我求求你,你再看看。”当那男子似乎并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他依旧不死心的再次将手里的纸递了上去。

    “我说了!你写的我们要不了!”那护卫显然已经被男子的纠缠惹出了几分怒气,他再次挥手想要拍开男子递过来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他这一次用力极大,又或许是因为男子的身体太过于瘦弱。所以男子的身子一个趔趄便倒在了一旁,而他那些一直以来视若珍宝的白纸也从他身上脱落。在半空中高高抛起,又如同雪花一般纷纷落下。

    男子的眼睛猛地睁大,他看着一张张纷飞的纸片,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的在人群中穿梭,将那些白纸一张又一张的捡入怀里。

    但这儿是闹市,人群来来往往,他的那些白纸免不了会被过往的行人踩上两脚,而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如同魔怔一般冲上去推开那些人,捡起那些白纸,口中喃喃自语道:“不要。不要。”

    那几位护卫见男子终于不再纠缠,故而发出一声冷笑,转身便走入了身后的一个店铺。

    苏长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那个在人群中佝偻着身子,不断探寻的男子,莫名的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也勾下了身子准备帮那位男子捡起地上的那些白纸。

    但这时,一旁的青鸾,她的玉指忽的一动,手臂抬起,一股隐晦的灵力波动忽然传开,那地上随意散落的纸张像是的到了某种敕令,飞一般的朝着她的手上涌来。数息之后便整整齐齐的在她的手上放成一沓。

    “你给他吧。”青鸾将那一沓纸张递到苏长安手里,说道。

    苏长安一愣,接过了拿一沓纸,这时候他才发现那些白纸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他仔细的看了看,发现这上面写的似乎是一个故事,他觉得有些有趣。但身子却快步走了上去,将手里的纸递到了那位还在苦苦寻觅的男子手里。

    “给你,全在这里了。”苏长安这般说道。

    男子显然很吃惊,他有些木讷的接过那一沓纸,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他再次将那些东西紧紧的拥入怀里,似乎害怕下一秒这些东西便会消失不见一般。

    “谢谢。”他站起身子,对着苏长安说道。

    “没事。”苏长安说道:“我觉得你写得很不错。你可去别家试试。”

    “恩。”男子有些苦涩点了点头,对于苏长安的话不置可否。

    而后他又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忽的他抬起了头,看着苏长安的眼睛,说道:“我叫孤千帆。今次之事谢谢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苏长安觉得那一刻男子的眼神似乎明亮了许多。他冲着他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我叫苏长安,我住在天岚院。你若是有空了,可以把你的东西带来给我看看,我很喜欢看故事。”

第三十二章 山河穆里有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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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八。

    苏长安这一天早早的结束了自己的剑道修行。

    樊如月帮他早就准备好了一盆热水。

    他很认真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穿上一件新买的白色长袍,又将头上的长发规规矩矩的盘好,用玉簪串起。他做得很慢,因为他还不太习惯这样正式的装扮。虽然再过上一个月他便已经十七岁了,可他始终还没有适应自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这样的身份。

    但圣皇应该是一个很严肃的人。

    他的寿宴想来也应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所以苏长安不得不让自己也严肃起来。

    他对着铜镜仔细端详了一番自己的模样,他很满意。

    他又想了想,他的手伸了出来,在虚空中一握,一把藏于鞘中的刀便飞入了他的手中。

    这是隔空摄物,需要很强的神识才能办到。而对于通常不修神识的武生来说,通常得到了太一境才可以办到。但苏长安却能以聚灵境的修为做到这一点,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苏长安将刀负于背上,又环顾了屋里的陈设确定自己没有落下任何东西后,终于转身出了房门。

    待到他打开天岚院的院门,一架马车已经停在了院门前。

    “你就是苏公子吧。”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对着苏长安拱了拱手后说道。

    苏长安愣了愣,说道:“恩。是我。”

    “请与我上车吧。我奉五皇子殿下的命令前来接你。”那侍卫说道。

    “恩。”苏长安点了点头,他正愁自己找不到去皇宫路,有人相送自然是极好。他不疑有他,抬脚便踏上了那辆马车。

    这是一辆很好的马车,又或者说是,这个驾车的侍卫是个手艺很好的马夫。苏长安在马车里丝毫不觉得颠簸,很是舒适。

    但他却有些无聊。长安城很大,以这马车的速度,到了皇宫估摸怎么也得半个时辰。他有些后悔不带上如月了,当然也不是他不想带,只是如月似乎并不特别想去,所以他也就没有勉强。

    他也试着和那位侍卫攀谈。但那侍卫看着虽然年轻,但说起话来却打着官腔,又一个劲的称赞苏长安。

    所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苏长安便失了兴趣。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马车终于是到了此行的终点——朱雀门。

    这是大魏皇宫的正门,也是那位君临天下的圣皇的居所。

    苏长安走下马车,去发现门口已是人潮涌动。

    “苏公子,这边请。”那侍卫说道,然后带着苏长安来到了人群的右侧。

    那里站着的全都是与苏长安一般年岁的少男少女。

    “这儿是学院派来的代表。苏公子待会便随着他们进去便可,五皇子与公主殿下已在里面等候,小的这就先告辞了。”那护卫如此说道。

    “恩。”苏长安点了点头,又与他到了一声谢。

    他转过头正看向那一群与他年纪一般大小的少年少女,却听一个声音忽的响起。

    “长安!长安!”

    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苏长安觉得很熟悉,他在人群来回找了找,却并没有发现他记忆中的那张脸。

    “这儿!这儿!”那声音又说道。

    苏长安这时才终于看见,一个女孩正跳着向他挥手。

    他心头一喜,便朝着那个方向挤了过去。

    待到他走到那儿,他身上的衣衫已经有些凌乱。

    但他却很开心,因为眼前出现的几章熟悉的笑脸。

    “古兄、沫沫、纪道、蔺如你们也来了?”他这般说道。

    “我们怎么就不能来了?”纪道白了他一眼,不满的嘟哝道:“你以为就你了不起,我们在学院里也可都是出类拔萃的精英啊。”

    苏长安不仅有些不好意思,他尴尬的挠了挠头,正要解释些什么。

    却听一旁的古宁笑着说道:“苏兄莫听纪道的胡言乱语。我等虽然在各自学院还算得上中上流水平,但要说参加圣皇寿宴,确实万万没有资格。能有幸到此,说来还全是沾了苏兄你的光啊。”

    “恩?”苏长安一愣,不明所以的问道:“这与我能有何干系。”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说你是莫听雨的徒弟,玉衡的徒孙,又得了星王的称号,前些日子更是救出了古家的小侯爷。”纪道抢过话茬说道:“你这是天岚院的独苗,以后的天岚院还不是你说了算,我们是你的同窗,学院派我们来,自然是想巴结巴结你了。”

    “对啊。而且我听说楚惜风前辈修成了星殒。是不是真的啊?”一旁的苏沫问道。

    “恩。”苏长安点头:“不过他回了江东。”说到这里苏长安不由有些难过,楚惜风虽然严厉,但苏长安却很喜欢他。他是他心目中的刀客,是他见过的人中唯一一位可以和莫听雨比肩的人。

    “楚家和陛下的百年之约快到了,他又成了星殒,陛下自然不会让他留在长安。”古宁皱着眉头接过话茬。

    “百年之约?”苏长安隐约记得玉衡曾经说起过这事,不过他却不知道具体是何物。他不禁问道:“百年之约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楚前辈成了星殒便不可以留在长安。”

    “你不知道?难道楚前辈从来没有与你提起过?”古宁一脸差异。

    苏长安正要摇头,却见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一群人指着不远处窃窃私语。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又是一辆马车停在了学员代表的人群前。

    一个人影慢悠悠的从上面走了下来。

    那是一位不过二十岁上下的男子。他眉目如星,鼻勾如月。身着一身黑色锦衣,背上负责一杆猩红色的长枪。

    一阵秋风吹过,抚起他的衣袂,他立在那里,却好似与那把枪融为一体,一股如有实质一般的阴冷气息弥漫开来。

    “穆归云。”

    “地榜第一。”

    “太尉之子。”

    苏长安从人群的窃窃私语中,隐约听道这样的言辞。

    “穆归云。”他叨念着这个名字。他自然知道他,这是一个他经常听人提起的名字。

    他有许多的称号。

    但最响亮的莫过于,自莫听雨之后,人族又一位绝世天才。

    但莫听雨已经死了,所以他们之间孰强孰弱自然无人知晓。但他确实很强,圣皇曾说过,同辈之中论天赋,能与他一较长短的只有北地古羡君。

    但古羡君毕竟比他小了些岁数,所以如今同辈之中他堪称无敌。

    苏长安不禁有些好奇,这个能与自己师傅比肩的天才究竟强到了何种地步。

    但这时,皇宫的深处忽的传来一阵悠长的钟鸣。

    “大魏宣德武威皇帝寿宴开始!”

    “宣请门外众爱卿觐见!”

    一声尖细的嗓音也随之传来。

    苏长安知道,圣皇的寿宴开始了。

第三十三章 卿不负君

    (明天上架,争取四更!请大家支持!!!!)

    大魏的皇宫是一处即大又宏伟得可怕的地方。

    他宽不知几许,而长亦不知几许。总之寥寥无边。

    天色已近开始暗了下来,前面引路的宦官,勾着身子,拿着一只晦暗不明的灯笼在前面引路。

    苏长安觉得他的姿势有些可笑,明明可以直起的腰板却偏偏要像一只乌龟一般驼着背,缩着脑袋,就好像一旦伸出了脖子便会有一把刀突然飞出斩下他的头颅一般。

    他觉得有些无趣,便又开始打量那些皇宫中的建筑。

    那一座座大殿,魏然屹立。

    他们恢弘又大气,漂亮得超过苏长安以前所见的任何一做建筑。

    因为天色渐暗的缘故,所以殿门前都点着一排排灯笼,但却不显得明亮,反而透着几分森严。

    一阵秋风袭来,苏长安莫名的打了一个冷颤,他忽的觉得这座他一直幻想着的皇宫并没有他想象那般富丽堂皇。它更像是一只蛰伏在黑夜中恶灵,要将这里的每一个人吞噬干净。

    他忽的有些明白了,那压得这些宦官宫女直不起身子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他想到这里,身子忽的感到一阵恶寒,他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再多想,而是安静的随着众人朝着他们的目的地走去。

    作为举办大魏皇室各种庆典的太和殿,自然是一个很大的地方。

    至于究竟大到什么程度,苏长安并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比起他刚到长安时见过的那座八荒院大殿来说,恐怕有十倍之余。

    太和殿分为外殿和里殿。

    外殿很大,上面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排排案台与坐垫,还有一些宫女宦官在其间来回穿梭,想来是在做寿宴开始前最后的布置。

    里殿却也并不算小,但中间一大片地方却空了出来,只有两侧稀稀拉拉的摆放着一排案台。而正上方,却又一个金镶玉琢的大椅,即使从未见过,但苏长安也知道,这定是书上常常说过的龙椅!

    这些学员派来祝寿的学生自然是没有资格坐到里殿的,所以宦官们将一群人引到外殿的一侧,安排他们坐下。

    而苏长安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正要落座。

    “宣,太尉之子穆归云、魏灵神将之子杜虹长、男爵苏长安!进里殿贺寿!”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苏长安刚刚准备坐下的身子,也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而同时站起来的还有两个身影,一位是刚刚在朱雀门外见到的那位绝世天骄穆归云,而另一位却是苏长安的老熟人,杜虹长。

    因为这次离得极近,所以苏长安好奇的打量了一下二人。穆归云只是不用多说,依旧那副傲然冷冽的模样,似乎这世上并没有任何东西能入他眼。但在听到苏长安的名字时,他还是转头瞟了一眼,但却在下一秒钟便失了兴趣,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苏长安对此并不在意,他又看了看杜虹长。

    而杜虹长也正好在看着他。

    在接触道苏长安目光的一瞬间,他的眼神里某些色彩被他快速的隐藏,然后他低下头避开了苏长安的目光。

    但苏长安还是打量了他一番。

    杜虹长穿着一袭白衣,手中提着一把清锋。而提剑的手臂上却缠着一块黑布,他的脸色很憔悴,眼睛也有些浮肿,看得出他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太好。

    苏长安在这个时候也忽的记了起来。

    杜虹长的父亲便是大魏二十四神将之一的魏灵神将杜纬。而这个杜纬,前几日,死在了蓝灵镇。

    想到这里,苏长安有些替杜虹长感到难过。虽然他们之间有过恩怨,虽然杜虹长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过莫听雨的坏话。但他的父亲死了,而且还是在与他一起的时候死的。

    他的心里莫名生出一些愧疚,他想着或许在那个时候,自己能说服楚惜风与杜纬一起行动,或许杜纬就不用死了。

    抱着这样的心理,他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杜虹长。

    但一旁那位太监却开始催促道,“诸位快些随我进到里殿,这寿宴快要开始了。”

    苏长安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心思,虽然他从未见过那位统治了大魏近百年的男人,虽然他也曾说过他并不喜欢他。可他毕竟是圣皇,是大魏的宣德武威皇帝。

    苏长安自心底对他抱有一丝敬畏,或者说这大魏天下除了少得可怜的那么一撮人,都对圣皇抱有敬畏。

    苏长安三人随着那位年纪稍长的宦官去到了里殿,他被安排在一个稍稍靠外的位置坐下。

    里殿的座次是有讲究的。从最上面的皇子公主,再到三公九卿,再到文武百官。苏长安能进到里殿已是意外,所以位置自然不可能靠前。

    但他也并不在意,他对这样的宴会本就意兴阑珊,若是真让他坐到那种高位,反而会让他觉得不适。

    因为圣皇未到,所以殿内的百官还在相互走动。

    苏长安瞟了一瞟,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他仔细看来,却发现他们隐隐约约间被分成两拨,看似随意的站着攀谈,实则泾渭分明。

    而其中一拨人的中心,便是苏长安熟悉的五皇子夏侯轩与他的师姐夏侯夙玉。

    而另一拨的中心,却是一位年纪三十五六上下的男子,他身着一袭黄袍,长得并不出奇,眉目间一团和气,举止说话也还算得体,但却毫无出彩的地方,整个人显得一板一眼。他的身边站着一位老者,年岁有些大了,故而身上的毛发皆白。他此时正半眯着眼睛,立在一边,虽然位置有意识的突出那位男子,让人分得清二人的主次之位。但每当男子有何疑问,便会冲着这老者递去询问的眼神。看得出,这男子是相当依仗这位老者的。

    苏长安还是一眼便认定那位男子便是当今的大魏太子。至于原因却很简单,在这太和殿中,除了圣皇,敢穿着这样一身金色罗袍的便只有太子了。

    他本想着上去与师姐打个招呼,但看着他们一直忙于应付各个来看,所以便收起了心思。

    他又在人群中找了找,却发现了一个身影。

    是古羡君。她作为北地古家的代表自然也会被邀请参加此番宴会。

    此时她坐在苏长安斜对面,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樽酒杯,自饮自斟,看神情似乎有些烦恼,却不知在为何事忧虑。

    “羡君。”苏长安小声的喊道,毕竟是在太和殿,苏长安本能的觉得太过放肆总归是不好的。

    但古羡君似乎魂不在此,对于苏长安的呼喊犹若未觉。苏长安正想着加高点声音,再唤她一次,却又听那宦官尖细的鸭公嗓响起。

    “龙骧君到!”

    大殿里忽的安静了那么一小会,而一位拿着折扇,长相俊美却又阴柔的男子,便带着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苏长安看得真切,正是牡丹阁阁主,龙骧君与如烟。

    龙骧君走得不急不缓,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看得出来,即使在大魏皇宫这样的地方他也是如履平地,丝毫没有一般人的局促。

    而他身边的那位女子。却并不轻松。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水袖长裙,脸上的妆容头发显然都是精心打理过的样子。但她毕竟有些岁数,即使涂上了长安城里最好的胭脂也掩不住她眼角已经突起的鱼尾。

    而她脸上的神情更是不堪。

    她很紧张。她的眉头蹙起,走路的姿势虽然极力装得平稳,但稍稍有些眼色的人都可以看出,她脚步时快时慢,呼吸也极不规律。

    她说到底,只是一位青楼女子。

    若论起地位,即使这宫里随便一位刷马桶洗尿壶的宦官也高出她数倍有余。

    可她还是来了。只是为了早些见着,她等了十年的那个人儿。对于一位青楼女子来说,这需要莫大的勇气。但她的心却开始变得不安,不仅因为这座巍峨的大魏皇宫,更因为她不知道,她等的那个人,是否还如十年前那般。

    会在纷扰的红尘中,推开所有的污秽。

    如十年前那个少年一般冲她展颜一笑。

    为此,她不得不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一本书,是一个男孩送给她的。她用了一天的时间把它看完,她觉得那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故事。那个故事好像就是为她写的一般,她想到这里,心里便再次生出些许勇气,脚上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既然我是翠玉,那他也一定会像南苑一般。

    卿不负君,君亦不负卿。

    这个故事,应当有这样的结尾。

    她在心里这么想道。

第三十四章 翠玉等南苑,如烟望通玄

    (今日第一更,上架后的第一更,请务必抬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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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烟姐姐,你今天好漂亮。”

    从如烟进入这太和殿的一刹那,苏长安便注意到了她。

    他走上前去,如是说道。

    本来就有些紧张的如烟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豁然转过身子,当她看见眼前这种露着真切的笑脸时,心里莫名的觉得平静了许多。

    她终于露出了自进了大魏皇宫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她说道:“苏公子,你也在啊。”

    “恩。”苏长安点头。“如烟姐姐这般漂亮,北大哥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或许是渐渐适应了这皇宫的气氛,又或许是苏长安的话让她觉得心安。如烟说话时的声音变得流畅了许多:“谢谢苏公子,你送给如烟的书,我很喜欢。”

    “是吗?我也很喜欢呢。你和北大哥一定可以像南苑和翠玉一样在一起的。”苏长安这么说道,他的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了起来。

    他喜欢那些和他喜欢同样书的人。

    比如莫听雨,亦比如如烟。

    “哦?”一旁一直听着二人对话的龙骧君忽的眉头一挑说道:“苏公子还是一位爱书之人,什么时候得了空闲,不若把你喜欢的书说给龙某听听?”

    苏长安因为想着如烟马上就可以和她等了许久的情郎相见,故而心情大好。对于龙骧君的恶感也少了几分,他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呵呵,这不是龙兄吗?想不到你也来了。”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响起,一位男子与一位老者联袂而来。苏长安定睛看去却是大魏的太子殿下。

    龙骧君闻言转过身子,但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似乎从一开始便已经料到会有这样一幕。他拱了拱手,勾下腰身,用极其标准的仪态向着这位大魏太子行礼,但他说话的语气里却听不出有丝毫的尊重。

    “见过太子殿下,丞相大人。”

    他这般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二位是?”太子却似乎听不出来龙骧君语气里的不敬,他的脸上依旧春风和煦的指着苏长安与如烟问道。

    “这位是天岚院玉衡大人的徒孙,苏长安苏公子。”龙骧君指了指苏长安,说道。不知他是作何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那本来有些阴柔的声音忽的大了几分。整个里殿都在这时转过了头,看向苏长安。

    太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而那位一直半眯着眼睛,被龙骧君称为丞相的老者的双眼也在那一刻忽的睁大了一些。

    一道道神识铺天盖地又毫不掩饰的涌了过来。

    他们在苏长安的身上一扫后,又纷纷退去。

    这个过程极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但苏长安的脸上却忽的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用神识探查一位修士是一件即不合礼数的事情,而这样不合礼数的事情通常都需要做得极其隐秘。而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用神识探查一位修士,只能说明两件事情。

    要么是探查者拥有足够的自信,不怕得罪这位修士。又或者说是,在他们眼里这位修士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而对死人自然便不用讲什么礼数。

    但龙骧君却没有注意到苏长安的异样,或者说,他假装未有注意到。

    他的目光落在了如烟的身上。

    他的眼睛忽的眯了起来。

    如烟的心猛地一颤,她在牡丹阁带了十余年,她很熟悉这个眼神。

    她知道,当阁主露出这样的眼神时,便以为这有人要倒霉了。

    “至于这个嘛。是我牡丹阁曾经的一位花魁。”龙骧君这般说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跟在太子身后一位武官打扮的中年男子,率先站了出来,他指着龙骧君便喝骂道:“龙骧君,你不要仗着自己龙家家大业大就到处撒野!这儿是大魏皇宫!圣皇能让你这种贩夫走卒来参加寿宴已是开了大恩,你还敢带着一位出身下贱的污秽女子!”

    “章将军说笑了。圣皇大恩,我龙家可是铭记于心,怎敢相忘?又怎敢冲撞他的寿宴。此番带着此女前来,却是一片好意啊。”龙骧君气定神闲的说道,丝毫不把那位男子的喝骂放在心上。

    “你还敢狡辩!你这分明就是有意辱我圣上!”那位姓章的将军显然被龙骧君的态度激怒了,他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女人捆出去,押入天牢!”

    显然,这位章将军官衔不小,他一声暴喝落地,周围的护卫们便围了上来,作势便要擒住如烟。

    而如烟不过是一位弱流女子,她不知为何事情便到了这种地步,但她下意识的往龙骧君的身后靠了靠,想要寻求保护。但龙骧君却动也不动的立在那里,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

    苏长安也终于在这场忽然发生的变故中回过了神来,他不清楚如烟的身份究竟招惹到谁,也不清楚为什么这群人为什么要对着一个毫无修为的女子咄咄相逼。但他的手已经下意识的握在了他的刀柄上。

    “且慢!”

    却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苏长安抬头看去,却见五皇子与他的师姐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将握着刀柄的手放了下来,他下意识的认为,五皇子与师姐定然会帮助如烟。

    围上来的护卫自然不敢忤逆五皇子的意思,他们微微迟疑后便退了下去。

    “皇弟有何见教?”太子转头看向走来夏侯轩说道。他脸上的神情很诚恳,诚恳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皇兄。”夏侯轩同样很恭敬的对着太子躬了躬身子,他脸上的笑容和煦的宛如春风。他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龙骧君如是说道:“龙兄虽然行事放【荡】不羁,但绝非鲁莽之辈,他带着此女来,或许有他的道理,我们不妨听他说完,再行定夺,皇兄意下如何。”

    “这......”太子一愣,他自然知道龙骧君所做之事有不似表面这般简单的目的,但他更清楚,这目的不管是什么,但绝对不是对他有利的事情。可夏侯轩的一番话却又让他挑不出一丝毛病,所以他有些迟疑的看了看身边的老者。直到看见那位老者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后,心里的不安才平复下来。他说道:“既然如此便依皇弟之言吧。”

    “谢过两位皇子。”龙骧君再次恭敬的冲着二人行礼,然后他转身看向太子身边那位半眯着眼睛的老者,也就是大魏的丞相——司马诩!

    “我听闻圣皇陛下最近召回了在西凉素来有善战之名的儒将北通玄。不知可有此事?”他的眼睛忽的眯成了一条缝,里面闪烁着某种莫名的光芒,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位老者。

    这是一件很大胆的事情。

    放眼大魏的朝野,除了圣皇,恐怕就再也找不出几个人敢这样盯着这位大魏丞相。

    因为他是一个很神秘的人,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亦没人知道他的修为到底在何种地步。他就这么忽然的被圣皇任命为丞相,圣皇猜忌他,却又倚重他。就在这样的矛盾中,他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已经待了整整四十个春秋。

    待到那些反对他的人都要么死去要么沉默,待到圣皇已经垂垂老矣,再也没有精力对付他。他俨然已成为整个大魏最有权力的几个人之一。

    而这样一个如同恶狼一般阴森,又如雄狮一般强大的人,自然没人愿意招惹。至少已经很久没有人敢于招惹了。

    但龙骧君今天,似乎想要做一做那许久未有人做过的事情。

    太和殿里忽的变得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位老者的身上,他们已经可以想象当这位老者睁开眼时,将会是一场怎样的狂风骤雨。

    但事情有时候总是会出人意料。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位权倾朝野的老者忽的点了点头。

    “确有此事。”老者的有些沙哑的声音忽的响起。“他已在路上,不久,龙公子便可以看见他。”

    龙骧君的眼睛眯得更深了。他又问道:“我还听闻丞相大人似乎准备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这位北通玄将军,今晚便会让圣皇陛下赐婚!是与不是!”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一愣。

    西凉近来在与蛮子的战斗中连连失利,这与那位武王浮三千的不作为大有关系,圣皇在这个时候将与蛮子作战经验丰富的北通玄召回本来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想要扶持一位可与武王浮三千分庭抗礼的人物。

    如烟的脸色也在那一刻变得苍白,就好像又一把重锤狠狠的敲在了她的胸口一般,她的身子一阵摇晃几乎就要倒下。但她一咬牙,却还是生生立在了那里。低着头,红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切自然也就落在一旁的苏长安眼中,他伸手扶住了如烟,他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但他还是在如烟的耳畔轻声安慰道:“如烟姐姐,不要担心,你要相信北大哥,他一定不会同意那门亲事的,你等了他那么久。你记得南苑吗?他中状元的时候,也曾有人要把女儿许配给他,但他还是回到了翠玉身边。”

    “你就是翠玉,所以北大哥一定就是你要等的南苑。”

第三十五章 百樽酒,百颗星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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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老者再次说道,他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像是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巍然不动。

    龙骧君的嘴角忽的勾起一抹笑意,他轻笑着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丞相可得好好谢谢龙某。”

    “哦?”那老者的双眼忽的睁开,他的脸色依旧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但他眼睛里却好似有波涛涌动。

    太和殿的光似乎暗了许多,一阵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又不知去向何处,但它们却是从老者与龙骧君的身旁拂过。

    老者花白的发须被扬起,龙骧君的衣袂在摇曳。

    他们对望着,目光里好似带着金戈铁马,在空中猛烈的对抗,却谁都是分毫不让。

    太和殿变得越发安静了,连那些正在忙碌着的宫女宦官也察觉到了异样,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敬畏的看着处于暴风雪中心的二人。

    “圣皇驾到!”

    一声尖细的声音再次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殿中的二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众人纷纷在这时回到自己的座位,他们知道,有圣皇在,这一场冲突暂时会平息下来。

    苏长安自然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很巧的是,龙骧君与如烟就坐在他的旁边。

    龙骧君依旧泰然自若的摇着他手上的折扇,而如烟却低着头,沉默着不知道再作何想。她的身份被龙骧君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自然免不了被外殿那些达官显贵指指点点,就连那些来往的宦官宫女也对他白眼相待。她为此感到很不安,而更让她不安的是,那个丞相要把女儿许配给北通玄的消息。

    这对于她来说,如同晴天霹雳。

    这并不是她不相信北通玄。

    但十年。

    十年是一个太漫长的时间。

    尤其是对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来说,十年,几乎是她这一生最美丽的时光。

    现在她再也不是那个无数达官显贵愿意为之一掷千金的花魁。

    她失去了美丽容貌,她的眼角是再厚的胭脂也掩不住的鱼尾,她的两鬓已有了怎么拔也拔不完的白雪。

    而除了这些,她几乎再无可以依仗的东西,剩下的她,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烟花柳巷来的青楼女子。

    她不知道以自己的残花败柳之身,拿什么和那位未曾谋面丞相千金相争。

    她用了十年去赌,但到了此刻,她才明白,这十年的光阴,几乎赢走了她所有押在赌桌上的筹码。而她现在唯一能用来一搏的只剩下,那个男人,那段十年前的缠绵悱恻。

    如烟想要站起身子,想要逃离这儿。

    她不想赌了,也不敢赌了。

    这十年她输掉了所有,若再输掉最后一点筹码,她便一无所有。而一无所有的人,活者亦是死去。

    但一只手却在这时,伸了出来,将她刚刚站起的身子压了下去。

    那只手看似纤细,却好似有千钧之力,让她几乎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来了。就走不掉了。”那声音的主人用阴柔的声音这般说道。

    如烟侧头看了看这个长相柔美的男子,看着他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她跟了这个男人近二十年,所以她知道,她知道她不能违背他。

    她有些僵硬的转过了身子,再次低下了头。

    苏长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自然明白如烟心中的忧虑,他的心中何尝没有这样的担忧。

    但他依旧固执的相信,如烟便是翠玉,北通玄便是南苑。

    他觉得这世上既然有莫听雨与楚惜风这样的刀客。

    那自然就应该有如同南苑一样的北通玄。

    这是一件很没有罗辑的事情,但苏长安觉得这世上应该有这样一个道理。

    所以他再次对着如烟说道:“如烟姐姐,你放心,北大哥一定不会答应那门亲事的。”

    而这时,一群人走了进来。

    或者说是一群宦官宫女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

    他眉如刀削,眸如星成。他身着一席金色罗缎,大刀阔斧的走来。脸上的发须如雄狮一般张开,虽未怒,但一股森然的威严却如有实质一般散开。所过之处,无论宦官宫女,还是三公九卿皆伏首叩拜。

    最后,他终于来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龙椅前。

    他转过身子,将衣袂往后一扬,便金刀大马的坐在了上面。

    “众爱卿平身。”他的声音浑厚无比,如洪钟大吕一般响起。

    “谢主隆恩。”太和殿的众人如是说道。而后众人起身,端坐于各自的位置上。

    “朕。起于毫末,行于武卒。生逢乱世,汉室昏庸,民不聊生。而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遂揭竿而起,试救黎民于水火,扶大厦于将倾。”

    “南征北战八十载,平江东,收蜀地,终得我大魏一统。”

    “而后百年励精图治,才有我大魏如今太平盛世!”

    “吾皇圣明!”这时百官伏首喝应。

    “今日是孤二百一十一岁大寿,这第一杯。”

    “我敬江东猛虎,天伤楚萧寒!”男子举杯对天说道,他的声音沧桑又深邃,像是要穿越那千载万载的时光,传到那段群雄并起的时光中。

    “敬楚萧寒!”百官同时举杯,对着星空如是说道。

    其声震寰宇,久久不息。

    一樽酒尽。

    “这第二杯!”男子再次举杯望着天上的星辰。

    “我敬蜀地卧龙,天恸玉左城!”

    “敬玉左城!”

    又是一樽酒尽。

    “这第三杯,我敬天岚二雄,天枢天权!”

    ......

    半个时辰之后。已是近百樽酒饮尽。

    而圣皇也念叨出了近百个姓名。

    而这些人,他们与圣皇或敌或友,但无一例外都是星殒,都是在这两百年,人族由乱世走向盛世所牺牲掉的星殒。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一道传奇,都值得用笔大书特书。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死了。

    而圣皇还活着。

    或许是酒劲上头的缘故,这位大魏的宣德武威皇帝忽的变得有些恍惚。他放眼望去,这满朝文武,竟再无一人是那时的旧人。

    “他们都死了。”他用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作为一个人来说,他活得太久了,久到那些他爱过与恨过的人都已死去。

    他莫名的感到一阵孤单。

    他想了想,忽的记起在这世上似乎还有那么一个人活着,与他一般老得这世上在无相识之人。

    “玉衡呢?朕要与玉衡痛饮一杯!”他这么说道。

    但却无人应他。

    “朕问你们,玉衡呢!?”他看着台下的文武百官再次问道。

    众人都看得出这个大魏的圣皇已有些醉意,所以群臣伏首,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陛下,玉衡大人身体抱恙,不能来参加此次寿宴。”这时,那位大魏丞相司马诩站了出来,他拱手低头如此说道。

    “但他的徒孙,天刀莫听雨的徒弟来了。”

    “徒孙?”圣皇一愣,似乎在努力回想着自己是否曾经见过这么一个人。

    “陛下忘了?你还曾与微臣说过今次要就蓝灵镇之事赏赐他与魏灵神将之子呢。”司马诩依旧低着头,提醒道。

    “对!”圣皇拍了一下身前的案台,像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事一般。“快宣这二人觐见!”

    他身旁一直立着的那位宦官,在得到授意后,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尖细无比的嗓音说道。

    “宣天岚院学生,大魏男爵苏长安,神将杜纬之子,杜虹长觐见!”

    苏长安一愣,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本以为只是帮师姐做一场比斗而已,却不想还要面圣。

    他不由有点紧张,他把刚刚拿在手上端详的酒樽放下急忙朝着殿前走去——他有些慌张,所以走得有些急促,但却没有丝毫醉意。他的老爹苏泰嗜酒如命,但他却因此讨厌酒,所以在刚刚那场宾客豪饮的过场中,他却只是做做样子,实则滴酒未沾。

    待他走到殿前时,杜虹长已经低着头跪伏在那里,苏长安并不懂这些礼仪,所以也就学着杜虹长的模样跪了下来。

    “你们谁是玉衡的徒孙,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台上之人的声音蓦然响起。

    苏长安能感觉到,说这话时,圣皇并没有使用丝毫的灵力,但他却本能生出一股想要臣服的错觉。他咬了咬牙,甩开这莫名涌上来的念头。然后他抬起了头,看向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统治了天下百年之久的宣德武威皇帝。

    “你叫什么名字?”台上之人这般问道。

    “苏长安。”他如实回答道。

    “苏长安?”圣皇念叨了一遍,“长安,长安。长治久安。好名字!”

    他好像很高兴,但苏长安却觉得奇怪。长安是一个很稀奇的名字吗?大魏的皇都不就叫长安吗?

    “你就是在北地被莫听雨收下的徒弟?”圣皇又问道。

    “恩。”苏长安点头。

    “这么说,是你看着莫听雨杀了荧惑?”问这话的时候,圣皇的声音忽的变得有些不一样,不知道是因为酒劲的缘故,又或是别有深意。

    苏长安的额头因为这个措不及防的问题而涌现出密密的汗迹。

    他忽的意识到,师娘的生死,瞒不足玉衡师叔祖,那自然也应当瞒不住眼前这位男子。

    但他在犹豫几息之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是。我亲眼看见师傅一刀斩下了荧惑的命星!”

第三十六章 活在狼群中的羔羊

    (今日第三更,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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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亲眼看见师傅一刀斩下了荧惑的命星!”

    苏长安的声音在安静的太和殿里回荡。

    圣皇并没有说话,他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身前的案台,他看着苏长安,眼睛里是玩味的笑意。

    苏长安额头上的汗迹更深了,他下意识的想要回避圣皇的目光,但又很快意识道这样不对,于是他硬着头皮对上了圣皇的目光。

    太和殿里的气氛阴沉得好似能滴出水来。

    “好!”良久之后,圣皇一声暴喝,手上的酒杯再次举起。

    “敬天刀莫听雨!”他如此说道,然后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敬莫听雨!”百官喝应。

    “恩。莫听雨给天岚院收了一个好徒弟啊!”圣皇似乎话里有话,他又瞟了苏长安一眼,转头看向了一旁一直勾着脑袋的杜虹长。

    “你便是魏灵神将杜纬的儿子?”圣皇如此问道。

    似乎对于圣皇有着一股天然的恐惧,杜虹长的身子明显在那一刻抖了抖,他抬起头,眼眶似乎因为哭过,所以有些发红,又有一些发肿。

    “正是微臣。”他这般说道。声音很低沉,看得出并没有从父亲离世的悲痛中出来。

    “杜纬......”圣皇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跟随寡人算来也有三十余年。朕看他在西域征战多年,劳苦功高,本想着召回京都让他过上一阵安生日子,谁知竟在蓝灵镇遇上歹人,丢了性命。这实来寡人之过啊。”说着圣皇伸出长袖掩面,一派悲恸欲泣的模样。

    “陛下节哀,能为大魏战死,是我父一生所愿,现在想来他也是死得其所。”杜虹长赶忙叩拜,语气诚恳不似有半分作假,只是他低着的眼睛里却闪露这凶光。

    如果说一个月前他还是那个仗着自己的家世与与生俱来的天赋而眼高手低、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的话。那么现在的杜虹长已经完全收敛他的秉性。

    他开始不再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写在脸上,开始学着与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开始低下他自以为笔直的脊梁。因为在杜纬死去的这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某些事情让他明白,失去神将之子光环的他,想要在这个豺狼遍布的长安城中活下去,只有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壮,强壮到能成为这些豺狼的一份子。而在那之前,你便得如绵羊一般的温顺,一般的人畜无害。他懂了这个道理,但是苏长安还不懂。

    圣皇很满意眼前这个孩子的表现,虽然他做得还不够好,虽然他的眼睛里还有不应该存在的光芒在闪烁。但至少他已经具备了在这长安城中活下去的资格。

    “你二人一位是莫听雨之徒,一位是神将之子,都算得上是忠良之后。且都是青年才俊,修为不俗,又于蓝灵镇之事有功,朕心甚慰。”

    “二人上前挺听封!”圣皇如是说道。

    “杜虹长,即日起朕封你为灵烈伯,世袭三代,赏地三百亩,黄金千两!”

    “苏长安,即日起朕封你为血刀伯,世袭三代,赏地三百亩,黄金千两!”

    此言一出,苏长安虽然意外但却不觉有他,他对着些爵位向来兴趣乏乏,在他看来这种虚名,除了在与纪道斗嘴时可以拿出来压一压他以外,便再无其他用处。

    但杜虹长却不一样,他的父亲是神将,可他不是。他的父亲死来,说好听他是忠烈之后。但说个不好听,他的身份与庶民无异。而一个无权无势的庶民,却有一些他父亲当朝为官时结下的仇怨,那他以后的日子是该如何,想想便知。而伯爵,虽然说不上是多么位高权重的爵位,但至少圣皇以此给出了一个态度,一个他要保全他的态度。

    而这个态度,虽不能完全改变他的现状,但却是他在这长安城中活下去的重要筹码。杜虹长的脸上浮出一丝喜色,但很快又压了下来。他与苏长安几乎同时再次叩首,说道:“谢吾皇隆恩。”

    “唔。退下吧。以后好生修炼,早日成为我大魏栋梁!”圣皇点头说道。

    二人点头应是,然后纷纷退回到自己的作为。

    而这时殿外一位宦官低着头匆匆的走了进来,他在距离圣皇数十丈远的地方跪下,说道:“禀告陛下,西凉北通玄将军求见!”

    殿内忽的变得有些吵杂,一些人开始交头接耳。

    北通玄。

    在一个时辰之前,在场的许多人并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虽然在西凉多有战功,但毕竟位卑言轻。但刚刚殿前那一场冲突,却让这些文武百官们意识到,这个男子,或许会在不远的将来成为一名左右西凉占据的人物。

    如烟的身子也在听闻那个名字的一刹那忽的一抖,她抬起头,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的看向殿外。

    她知道,这场赌上她所有的牌局,终于到了开盘的时候。

    圣皇的脸上也在此时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说道:“快迎他进来!”

    “是。”跪在地上的宦官应道,然后他站起身子,冲着殿外喊道:“宣西凉北通玄觐见!”

    嗒!嗒!嗒!

    而一道马靴与地面撞击声音就此响起。众人皆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袭黑色甲胄,漫步而来。

    他一头青丝被一丝不苟的高高盘起,用一枚玉簪串起。他长得很是俊俏,但眉目间透着一股阴柔,嘴唇如饮血一般猩红。而所过之处,一道淡淡的血腥气四散开来。

    他就这样目不斜视的走到了圣皇台下,他半跪下身子,低着头沉声说道:“末将北通玄贺寿来此,还请陛下降罪!”

    “哈哈!”圣皇的脸上却毫无恼怒之意,他放声一笑,说道:“爱卿在归途替朕平了一处匪患,此来大功,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是。”北通玄如此说道。他从地上站起了身子,如同一座雕塑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爱卿,朕前两日收到奏折,说你十数日前一人帅五百铁骑奇袭蛮将呼延佐的后方,解了莱云城之危,可有此事?”圣皇斟满一樽酒,看向北通玄问道。

    “确有此事。”北通玄沉声应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腰身依旧听得鼻子,眼睛虚望着前方,似乎丝毫没有因为此事而有丝毫自傲。

    “好!”但圣皇却显得很高兴,他猛地一拍眼前的案台,说道:“英雄出少年啊!北爱卿年岁看来不过三十岁左右,却勇气过人,该赏该赏。”

    这些年来能让圣皇如此赞誉的人并不多,或者说几乎没有。则按理来说应当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北通玄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变化,他只是极其平淡的点了点头,口中说道:“陛下谬赞,末将实不敢担。”

    “爱卿不必自谦。你容寡人想想究竟该赏你何物?”说着,圣皇坐回了他身后那把龙椅,像是很苦恼一般抓着自己的胡子苦苦思索。

    “陛下。”这时,司马诩再次站了出来。他拱手低头如是说道:“你忘了魏灵神将为国捐躯,这大魏二十四神将之位便空出一个名额。”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大魏神将是何等高的荣耀,哪一个不是浴血沙场数十年的荣耀。而眼前这位北通玄,虽然小有名气,但比起那些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却差之千里。

    杜纬一死,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岂能让与北通玄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后生多了先机。但此议却又是司马诩提出,在场诸人虽然心中不忿,却又犹豫踌躇不敢言说。

    “恩?”圣皇的眉头一挑,他坐起身子,一双虎目闪着骇人的光彩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老者。但老者却犹若未觉,低头拱手恭恭敬敬的立在那里。

    “众爱卿觉得如何?”

    圣皇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忽的响起,原本因为司马诩的提议而变得嘈杂的太和殿再次如鬼魅一般静了下来。

    台下的文武百官皆低下了头,他们自然不同意这样的事情,可司马诩的意思却又不是他们敢忤逆的。所以他们在此刻皆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这样的诡异寂静大概持续了二十息不到的时间。

    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那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

    他的眼眶还有些浮肿,手臂的衣袖处还缠着一张黑色的布条。

    这样的布条。在大魏,只有家中有长辈去世时,才会带上的。

    那少年排众而出,走到圣皇台下,拱手低头。说道:“陛下,微臣有一言,不值当讲不当讲。”

    圣皇的眼睛忽的眯了下来,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但说无妨。”他这么说道。

    而那位低着头的老者,他的半眯着的眼睛里也在这时,闪过一道精光。

    “北将军在西凉屡立奇功,素有威名。虽是儒将,但勇气过人;虽资历尚浅,但家父在时也常与我说,北将军用兵如神,他自愧不如。”

    “想我大魏现在虽是太平盛世,但北有妖族,西有蛮国。群狼环视,边防之事,容不得一丝懈怠。先父已亡,但神将之位却不可空缺。如今放眼朝野上下唯有北将军可堪此重任!”

第三十七章 北通玄

    (今日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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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场上的文武百官再次窃窃私语了起来。

    大魏神将并不是什么恭维之称,而是实打实的官职。位列于三公九卿之下,几乎是一位武将一生所能到的位置的极致,再往上便是三公之一的太尉。而太尉,只要那一位还活着,其他人便永生无望。

    北通玄是西凉的后起之秀。

    杜虹长是刚刚殉国的魏灵神将之子。

    而他开口,推举北通玄为神将。看似深明大义,但更多人却在背后暗暗耻笑他买祖求荣。

    司马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线。

    圣皇的脸色却变了一变,他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个还有些胆怯的少年。

    这本就是一场博弈。一场他与司马诩之间的博弈。

    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扶持一位新的将领在西凉牵制已经渐渐开始不听号令武王浮三千。

    这是他们都想要达到的结果,而他们所作出的人选也是一致的——北通玄!

    那么这个扶持的过程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他们都需要将这个能牵制住浮三千的人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在司马诩提出封北通玄为神将时,他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反对这个提议,然后他再为他平息掉这些反对的声音。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站出来的人是杜虹长,而他说的话与他想要的背道而驰。

    良久之后,圣皇终于是放声一笑:“英雄出少年啊!!!好!”

    “北通玄上前听封!”

    “臣在!”这一系列事关他荣辱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他的眼前,但他却自始至终未有看在场诸人一眼,直到圣皇的话音响起,他方才向前跨出一步,再次单膝跪下。

    “即日起,朕封你为大魏神将,号为龙犼,五日之后,朕授你十万兵符,去往西凉,平定蛮军!”

    圣皇的话音刚落,一道罡风阵起。夜空中忽的有一颗星辰闪烁,一道耀眼的星光自苍穹照下,穿过云层,穿过千里万里,也穿过太和殿透明的穹顶照了下来。

    那是圣皇的命星——紫薇。

    万星之主,亦是天下之王。

    一股磅礴的气势从他的身上升起,在场诸人在这时皆心生顶礼膜拜之意。

    那道星光终于落在北通玄的身上。

    像是有某种力量伴随着星光涌入他的体内,他的衣袂在那时被吹起,甲胄上的铜片花花作响。

    只是数息的时间,星光散去,星辰隐没。圣皇坐回了他的龙椅,而北通玄也站起了身子。

    他的修为并没因此而增加,但他身上的杀气却变得愈发浓重,举手投足间似有星光闪动。众人知道,自此刻起,大魏多了一位名为龙犼的神将。

    紫微星。是一颗很特别的星星。

    它与这世上任何的一颗星星都不同。

    它不需要修炼,亦不需要感悟。

    只要一位星殒得到天下人的认可,登基为帝,那么他的命星便会在那一刻成为紫薇。

    而紫薇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能力——敕封!

    圣皇刚刚所用的便是此种能力。这是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事情,并不是所有的大魏神将都可以得此殊荣。但北通玄偏偏得到了,即使他很可能在最后站在司马诩一边,但圣皇还是对他使用了敕封,为他灌注了星辰之力。

    因为他太需要,太需要一个人替他守住西凉,牵制住浮三千。

    他的时间不多了,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其中最让他苦恼的便是,长安以南,漓江以东的那群人。

    当天伤星再次明亮起来那一刻,他便仿佛又看见百年前那一群刀客。

    他们乘舟渡江。

    负兵入长安。

    只为杀一人。

    刀出。

    人不还。

    “陛下。老臣听闻北将军义这些年忙于战事,虽年近四十,却无妻室,更无子嗣。”

    就在圣皇出神这一小会,司马诩再次出声说道。

    “老臣膝下有一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老臣斗胆想请圣上赐婚,成就这一段佳话。”

    圣皇收回了他纷飞的思绪,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坐在台下夏侯夙玉,微微迟疑,便点头笑道:“爱卿言重了,这乃好事,朕自然乐做此月老,只是不知北爱卿意向如何?”

    满朝文武百官此刻都看向了北通玄,他们知道,只要他应下这一门亲事,那么北通玄的崛起就已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了。这个并不见经传的小子,过了今夜便会成为整个大魏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苏长安与如烟也很紧张,他们同样盯着远处这个男人,等着他的回答。

    也等着这个故事的结尾。

    北通玄好像愣了一愣,但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僵硬,让人看不真切。

    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又平静得如一潭死水的声音说道:“这是在下之幸!”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长安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虚空发呆,显然是如何也预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

    而如烟的脸上的神彩终于暗淡了下来,她的头渐渐底下,手摸了摸胸口那一本书,却觉得那东西似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如此......”圣皇正要说些什么,却听一道阴柔得过分的男声响起。

    “且慢。”那声音如此说道。

    然后一个俊美得好似女子的男人拉着一位神色暗淡的女子走了过来。

    司马诩的眉头皱了皱。

    北通玄脸上冰山却终于在这女子出现的一瞬间开始融化了。他的眼睛就仿佛被镶嵌在了女子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陛下。龙某莽撞冲撞陛下,还请陛下赎罪。”龙骧君这般说道,但他的神情却很自然,没有丝毫惶恐。

    “恩?龙爱卿所谓何事?没看我们正在商议北将军和丞相千金的婚事吗?”圣皇一眼便洞察到了北通玄的异样,以他的精明自然能看出北通玄与眼前这个女子定然有些瓜葛。他故作不满的问道,眼神里的山水却暴露出他并没有多少怒意。

    “皇上赎罪。龙某虽然莽撞,但此事却事关丞相千金的终身,所以龙某也是不得以而为之。”龙骧君拱手说道。

    “哦?那你可要好生说道一下。否者若是污了北神将的名声,寡人定然饶不了你。”

    “谢过陛下。”龙骧君再次拱手,然后他将手里的折扇打开,环顾在场文武百官。指着正在与北通玄对视的如烟大声说道。

    “这女子!是我牡丹阁十多年前的花魁!”

    “那时的她貌美如花,风华绝代。”

    “她从那时起便一直待在我的牡丹阁,一待便到了现在。”

    “有很多人想为她赎身,她都不允。我觉得奇怪,这世上怎会有女子喜欢待在这种地方,所以我便问她为何?她却说她在等一个人。”

    “我又问她何人?她却不说。”

    “知道几天前,北将军回京的消息传来,这个女子才急匆匆的跑来告诉我,她要等的人便是这位西凉北大将军。”

    “龙某自然不信以北将军的威名怎会和这样的女子纠缠不清。但我害怕此女到处散布谣言,毁坏将军名声,所以便斗胆将之带到了这太和殿与将军做个辨认。”

    太和殿再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这个男子身上。

    北通玄这时也终于收回了落在如烟身上的目光,他转头看向龙骧君。龙骧君也眯着眼睛看着他。

    大约数息的时间过去。

    北通玄终于摇了摇头,说道:“素未相识。”

    他说得很慢,但也很坚决。

    坚决得好似一把利刺一般刺入如烟的心口,她的身子一阵趔趄,眼看就要倒下——她知道,就在刚刚,她输掉了她所有的筹码。

    但这时,一只手却伸了出来,扶住了她的身体。

    “果然是这样。”龙骧君点了点头,他的脸上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似乎从一开始便已经知晓了这个答案。他扶着几乎就要昏厥过去的如烟,走到了北通玄的身前。

    他的脸靠了上去,他的鼻子几乎就要贴到北通玄的鼻子,他甚至能清晰的问道这个男子身上那股浓郁得几乎散不开的血腥味。

    但他却若无所察。

    “竟然如此。”他这么说道。

    “那就劳烦北将军杀了这个坏你名声的贱人吧!”

第三十八章 阴谋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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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句话,他将提在手里的如烟如同敝履一般的抛出,扔入了北通玄的怀里,但北通玄却并没有丝毫接住她的意思。

    他只是如雕塑一般立在那里,任眼前这个女子跌坐在地上,他却犹若未闻。

    “陛下大寿,不宜见血光。”北通玄连看都没有看如烟一眼,就好像眼前这个女子真的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他将这一切做得那般真切。真切到如烟都不得不开始怀疑,十年前的那一切,究竟是否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场黄粱大梦。

    “无妨!寡人出身武卒,半生戎马,所杀之人,何止百万。既然此女毁你名节,便由你处置吧。”圣皇眯着眼睛说道,他的语气飘忽不定,让人摸不透他心中究竟是作何想。

    北通玄颔首,他转身俯视着这个瘫坐在地上的女子,脸上寒意如铁。一声剑鸣响起,一把剑就这么出现在虚空之中,剑身通透,剑锋直指如烟的咽喉。

    龙骧君的眼睛里开始闪烁着莫名的神采,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司马诩也抬起了头,他半眯着的眼睛似乎睁开了一点。

    苏长安的身子躬了下来,他的手放在了刀柄处。整个人像一只被拉满的长弓,引而不发,待时而动。

    如烟近乎绝望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还是那么俊俏,十年的光阴丝毫没有改变他的容貌,只是他脸上的冰冷却让如烟觉得陌生,陌生得好似眼前这个男人与十年前那个满脸春风的少年好像只是住在同一具皮囊里的两个灵魂。

    她终于闭上了她的双眼。

    也终于明白,她用十年赌来的相见,只是一场海市蜃楼。而现在,她需要为这场豪赌,支付她仅剩的筹码——她的命!

    终究,她不是翠玉,他亦不是南苑。

    一滴泪就这么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嘀!

    那是水珠与太和殿的木质地板相遇所发出的脆响。

    像是某种默契一般。

    在这声音响起的一刹那。

    北通玄身后的利剑应声而动,化作一道残影射向如烟。而与此同时,一道刀光于数十丈外乍起,裹挟着灵炎与紫电,呼啸而至。

    铛!

    一声脆响。

    刀光与剑影相遇。

    一个并不高大的人影忽的出现,他伸出手,拽住如烟的衣衫,借着刀剑碰撞的反力暴退于数丈之外。

    殿内的诸人也终于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他们看见一个少年,右手持刀,左手扶着几乎晕厥过去的如烟,面容冷峻的立在那里。

    “长安!”

    “苏公子!”

    “苏兄!”

    数道惊呼在此刻响起,这些声音有的来自外殿,有的来自里殿,但都透着关切与惊讶。

    “苏公子当真好胆识,敢大闹我牡丹阁在下已是觉得勇气可嘉,现在竟然在陛下的寿宴也敢出手,想来我龙某人还是低估了你啊。”龙骧君摇着手里的折扇如此说道,他的语气不咸不淡,既没有怒意,更没有欣喜,只是带着淡淡的戏谑。好像眼前这一幕是格外有趣的场景一般。

    “大胆!你当着太和殿是什么地方!来人给我把这个无知小儿抓起来!”一声暴喝响起,一位身着甲胄的男子便站了起来,殿外一直候着的护卫们如潮水般涌了进来,虎视眈眈的看着书长安。

    苏长安的眉目阴沉了下来。他握刀的右手开始打颤,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北通玄那一剑看似云淡风轻,但实则势大力沉。

    他虽然堪堪挡住那一剑,他的虎口却已然被震伤,整个右臂也开始有些发麻。

    他将扶在左臂的如烟轻轻放了下来,然后左手同时握上刀柄,终于是止住了打颤的刀身。

    夏侯夙玉从龙骧君拖着如烟走到殿前那一刻,便知道事有不对,她看了身旁一眼神情淡漠夏侯轩,心头一紧。便知道这是自家哥哥的算计。而不由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圣皇,却见他眯着眼睛任由一群护卫将苏长安围住,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她更加忧虑,几乎就要站起身子去为苏长安求情,但一只手却伸出了出来,将她生生的按回了座位。

    “五哥!你......”夏侯夙玉转头看向身旁那位嘴角带着和煦笑意的男子,心头怒起,忍不住就要大声质问道。

    “怎么?心疼呢?”夏侯轩眉头一挑,端起手边的酒樽轻抿了一口,“可利用这小子的主意一开始便是你出的。”

    夏侯夙玉闻言,脸上的怒意蓦然收敛,她低下头沉默不语。

    “既然要利用。”夏侯轩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明亮的眼睛里忽然闪烁出如恶鬼一般的凶光。“那就要把所有的价值统统榨干!”

    夏侯夙玉低着的头猛地抬起,她看着身旁这个依旧俊美的兄长,这个从小对她溺爱,对人温文尔雅的夏侯轩。她忽的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变得有一点陌生,变得连她都有一点不确定帮助他究竟是否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我们没有退路了。”夏侯轩转头看向夙玉,他眼睛里的光彩前所未有的严肃,“自从三哥死的那天起,我们就早已没有了退路!”

    他这么说道,然后他又想了想。脸上又挂上了那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你放心,没人伤得了他。他的身后站着天伤与玉衡两位星殒,放眼大魏,谁敢动他一根毫毛?”

    夏侯夙玉点了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一股更加深沉的担忧确涌了上来,她看向一侧正在自饮自斟的古羡君,而似乎是有某种默契,古羡君也正转头看向她。两女的眼神交错,一股莫名的愁绪皆爬上眉梢。

    殿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压抑。

    一把把明晃晃的刀被那些护卫一个接着一个的抽了出来。

    他们看着大殿正中的苏长安,就像一群饿狼看着一头待宰的羔羊。

    “苏公子。交出那个女子,或许陛下可以看在玉衡大人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司马诩这般说道。

    苏长安一愣,他体内的星灵在此刻开始运转。

    “你们为什么要杀她?”他这般问道。

    “她犯了错,自然就该杀。”司马诩如此回答。

    “何错?”

    “出身低贱,却到太和殿中,冲撞圣驾,此为一罪。”

    “胡言乱语,毁我大魏神将威名。此为二罪!”

    “两罪齐加,唯死而已。”司马诩这一段话说得不急不缓,而其中的道理更是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不对。”但苏长安却摇了摇头。

    “如烟姐姐虽是青楼女子,但所得所获却没有半分是抢盗而来,何言卑贱。”

    “而所谓毁坏大魏神将名声。你们只听他一家之言又怎能辨别谁是谁非?”苏长安的声线越来越高,最后的一段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而他手上的刀,也刀锋一转直至那个正神情冷漠立在那里的北通玄。

    “笑话,难道我们不信北将军,却要相信这个荡妇所言?”这一次司马诩还未说话,但是周围的一些文武百官已开口说道。

    他们已经看清了圣皇与司马诩的态度,北通玄大势已成,在西凉崛起也成定数。所以他们并不介意在这个时候为他锦上添花,博取一些好感。

    苏长安的眉头一皱,他环顾着满场那些站起来喝骂他的达官显贵。他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觉得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所以他这么说道:“如果因为他是大魏神将,如烟姐姐只是寻常女子,所以你们便信他的。那我是大魏的伯爵,我若是说在场诸位都犯了死罪,那你们可愿意去死?”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无知小儿!”

    “夜郎自大!”

    一声声喝吗顿时不绝于耳。

    “好了!”一声暴喝响起,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文武百官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下来。

    圣皇站起了身子,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退下吧。”

    话音方落,那些护卫手中的长刀便被收回鞘中,他们高声应了一声是后,便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北爱卿说得话朕自然是信,但苏伯爵身为玉衡大人的徒孙我想也不会是妄言之人。我看不如这样,既然二人各执一词,不若二位爱卿自己商讨出一个办法,不要为了一个烟花柳巷的女子伤了和气。”

    圣皇眯着眼睛,如是说道。

    “父皇,儿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这时,一位俊美的男子走了出来,对着台上的圣皇拱手说道。

    “哦?但说无妨。”

    “每次逢父皇大寿,我等儿臣都会挑选出一些名门新秀做些比斗为父皇祝寿。今次自然也不例外。但说来也巧,苏公子便是我今次邀请的新秀之一,而北将军却是大哥邀请之人。”

    “现在苏公子与北将军各执一词,父皇让他们商量,恐怕不仅商量不出任何结果,还会伤了和气,反而不美。”

    “儿臣斗胆,不若就让儿臣代表苏公子,大哥代表北将军,双方比斗,胜者便决定此女的归属。”

第三十九章 豺狼们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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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圣皇的手指又开始敲打着桌前的案台。

    以他的眼界,自然看得出那个叫如烟的女子定然与北通玄有旧。但他并不关心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少生死缠绵。他只是想要以此阻拦北通玄与司马诩女儿的婚事罢了。

    但北通玄的态度却坚决得令他诧异。坚决到不惜杀掉这个叫做如烟的女子。

    圣皇知道,在阻止司马诩拉拢北通玄这一点上,他这个儿子和自己是站在同一阵线的。所以他既然敢提出这一场比试,那么他必然也有十足的信心赢下这场比斗。而留下这个女子的性命虽然不知道究竟还有没有用,但圣皇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试一试。

    所以他点了点头,笑着看向自己另一个儿子。

    “胤儿,你觉得轩儿这个提议如何?”

    那位身着黄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拱手说道:“全凭父皇吩咐。”

    “唔。”圣皇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自己这个儿子,虽然他长得很一般,做事也很一般,修为天赋同样很一般,但他有一点却让圣皇满意,那就是孝顺。当然也可以说是听话。

    是的,太子夏侯胤是一个很听话的人,听话到近乎愚笨。

    但圣皇不在乎,因为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他的身边并不需要太多的聪明人。比如已经死去的他的第三个儿子,又比如现在站在台下的夏侯轩。

    “既然如此,你便开始比斗吧!朕已经等不及要看一下我大魏青年才俊的风采了!”

    得到了圣皇的应允,众人皆退到了两侧,而苏长安也扶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如烟来到夏侯夙玉与夏侯轩的身边。他恨恨的盯了一眼依旧摇着折扇的龙骧君,转头看向夏侯轩,说道:“谢过五皇子。”

    “苏公子客气了。”夏侯轩笑着回应道。他又让身旁的宦官接过苏长安手上的如烟,将之带到一旁悉心照料。“苏公子不用担心如烟姑娘,我自会让下人好生照顾,你现在需要的是专心赢下这场比斗,这才是能真正帮到如烟姑娘的事。”

    “恩。”苏长安点了点头。

    “长安你先歇息,这第一场不用你出手。”一旁的夏侯夙玉有些心疼给他递来一樽酒杯,里面装的却是清水——她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向来不喜饮酒。

    “恩。”苏长安又点了点头,冲着夏侯夙玉笑了笑。但不知为何夏侯夙玉似乎有意的回避着他的目光。但此时苏长安心中想着决斗之事,所以便也未有在意。

    “比斗开始!”而这时,一位宦官走到了大殿中央,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如此说道。

    太子的身后便走出一位男子,二十岁上下,容貌清秀,手持一把长剑,飞身立在了大殿的一侧。

    而五皇子身边也同样有一位巨汉走出,他年纪稍长,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是人高马大,手持一把比苏长安还要大上几分的巨斧,跨了出来。

    二人几乎未有做任何交谈,一见面便开始了缠斗起来。

    苏长安的脸色却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难看,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比斗,但此刻他才发现,二人出招极尽恶毒刁钻,也丝毫没有避讳对方要害的意思,招招都是杀招。

    不出一刻钟的功夫,二人的身上已满是血迹。

    但最后还是那位巨汉不敌,被那少年找到了破绽,一剑挑断了左手的手经,落败了下来。

    虽然这位巨汉的伤势并不致命,但却浑身浴血。

    苏长安看着那位被抬下去的男子,他几乎不敢相信的转头看向夏侯夙玉。眼里满是不解。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师姐是不会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的,但他却想不明白,这样的比斗,为何不与他说个清楚?他也要好有所准备。

    但夏侯夙玉此时却低下了头,有意识的躲开了苏长安的目光。她几乎可以想象苏长安此刻的心情,也可以想象他的那张脸上此刻应当是何种复杂的神采。她不想看,亦不敢去看现在的苏长安。

    “师姐,这场比斗对你很重要吗?”苏长安清澈的声音响起。

    夏侯夙玉愣了愣,她下意识抬头,开着眼前这一双眸子,没有想象中的怨恨与愤怒。只是一个男孩,一张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笑脸。

    “恩。”夏侯夙玉下意识的点头,但她的心却在这一刻莫名的绞痛。

    “放心,我会帮你赢下这一场的。这对你很重要,对如烟姐姐同样重要。所以我不会输。”说着他一个翻身便落在了太和殿的中央,他的刀被他抽了出来,握在手上,在明亮的太和殿里闪着耀眼的白光。

    “真是傻得可爱啊。”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龙骧君终于走了过来,站到夏侯轩的身边。

    夏侯夙玉沉默了下来,她盯着台上那一个瘦小的身影,眼中莫名有些什么东西在涌动。

    “他这样的心性在长安城中能活到现在无非靠的是玉衡的照应。但玉衡快要死了,总得有人教教他这长安城里的规矩。”夏侯轩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刚刚那股温润如玉,他的眉目变得阴沉,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龙兄此次这一招玩得确实漂亮,不仅坏了北通玄名声,还把这傻小子逼上了我们的战车。本来我还担心大哥即控制住了西凉,又有北地古家相助,我等形式危已。但有了天岚院这一张大旗,胜负之数,五五之间。”夏侯轩如此说道。

    天岚院确实是一张大旗。即使这张大旗已经今非昔比,即使玉衡已经垂垂老矣。但夏侯轩却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天岚还有一位星殒,虽然他久去未归。但他的那颗星星还亮着,那说明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夏侯轩就不信他能在那场即将到来的权利之争中袖手旁观。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天岚院的独苗被长安城里的恶狼吗撕成碎片。

    “只是我想不到这北通玄这般无情,等了他十年之久的女子,他竟然说杀就杀,看来我还是小看他了。”夏侯轩又说道。

    “无情?”龙骧君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甚是妩媚的笑意:“我看未必。”

    而另一边,苏长安的体内星灵运转,一股不属于聚灵境的气势自他身上升腾而起。他沉着自己的眉目,看向太子一侧,等着他的对手出现。

    于是,如他所愿。

    一道身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那是一位女子。

    她眉目如画,面若桃花。手持着一把三尺清锋,一身胜雪的白衣无风自动。

    她立在那里,好似下凡的谪仙,美得不可方物。

    “羡君!?”苏长安却愣住了,他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忍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是你!”

    “是我。”古羡君点了点头,苦涩的说道。

    苏长有些不明白他在几个时辰之前还与她一起练剑,虽然他知道古羡君会代表古家去参加这一场圣皇的寿宴,但却从未听她提及过比斗之事。

    苏长安觉得今天的许多事情都变得有些诡异。

    本来应该是一场恋人久别重逢的画面,却刀剑相向。

    本该是一场寻常的比斗,却变成了惨烈的厮杀,而他的对手竟然也成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孩。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也突然开始后悔参加这一场圣皇的寿宴。

    但现在他却没有退路,他不愿意看见如烟就这么死去。

    她是他心中的翠玉,就算北通玄不是她的南苑。但无论如何,翠玉都不该死在这里。

    他这么想着,然后把心底生出的某些猜忌与愤怒统统抛诸脑后。

    他抬头看向古羡君,眸子里的目光那样清澈。

    “这一场我不能输。”苏长安这么说道。

    这并不是宣战,也不是想古羡君表露些什么决意。他只是想告诉古羡君,他不想输。他希望古羡君能够退让,因为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场做给圣皇看的表演。

    古羡君没有理由为此与他拼命,但他有!说到底,他只是不想伤害她,仅此而已。

    但回答他的却是一把闪着幽光 的清锋。

    “苏公子。这样的你在长安城,是活不下去的。”古羡君在心底这般说道。

第四十章 奈何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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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把很好的剑。

    剑长二尺又一寸。剑身玄铁而铸,薄如蝉翼。上有蓝色流苏萦绕。

    它带着一阵寒光,破空而至。

    苏长安的瞳孔在那一刻忽的睁大,他手上的刀被他下意识的一挥,堪堪挡住了那一剑。但他的身子还是被那一剑上传来的力道震退数丈,方才稳住。

    “苏公子,这一战对所有人都很重要。”古羡君冰冷的声线也在这时忽的传来。

    苏长安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手持长剑,周身剑意纵横的少女。

    她脸上的寒霜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他还是试着再说些什么,但下一道剑光却再次袭来。

    他提起了刀,但想了想之后,却又再次放下,然后身子往旁一侧,那把剑便贴着他的面门刺了过来。

    “羡君!”他这么说着,身子却往后急速退去。

    白衣少女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只见她脚尖踩地,剑锋一转,如影随形的追了上来。

    苏长安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他的刀亮了起来,紫电与灵炎如蛟龙蟒蛇一般在他的刀身上流转,他一身轻喝,止住了还在暴退的身子。一股凌然的刀意冲天而起。

    古羡君的嘴角在那一刻忽的勾起一抹笑意,她的剑忽的变得飘忽,然后百道剑影如莲花一般绽开。

    这是玉衡的剑法《春风渡》的第七式——莲花。

    苏长安的脸色变得讶异,这是《春风渡》最强的一式,同时也是最难的一式。他没有学会,夏侯夙玉也没有学会。他本以为古羡君也不会,但现在想来,在以往的练剑中,古羡君一直在藏拙。

    而最让苏长安心寒的是,古羡君这一剑直指他的面门——这是杀招。

    他的心头莫名升起一股戾气。

    “吼!”

    他发出一声近乎嘶吼的咆哮。

    刀身上的光芒大盛,一道巨大的刀芒虚影应声斩下。

    轰!

    一声巨响在太和殿里炸开。

    古羡君所激发的莲花虚影,在苏长安的刀光下如琉璃一般破碎。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终于苏长安的刀完全破开了古羡君的剑影。这一式莲花,并没与苏长安想象中的那般强大,它就像一颗熟烂橘子,金玉其外,却败絮其中。

    苏长安甚至觉得他并没有费上多大力气,便打碎了这多看似华丽的莲花。

    而这时他的刀,已经贴近了古羡君的面门,刀光照在那张绝美的脸上,她嘴角的笑意让苏长安的心莫名的一紧。

    他一声闷喝,想要收回刀势,但刀光已至,为时已晚。

    虽然他在随后关头收回了刀身上的九成力道,但他的刀风却还是穿过了古羡君的身体。

    古羡君的脸就这么在他的眼中不断放大,最后蓦然的倒在了他的肩膀。他的手伸了出去,想要抱住受伤的古羡君,但却有生生在半空中停住,他忽的意识是他伤了她。他的身子在那一刻这么的僵住了,时间好像也变得很慢,他感受这从她身上传来的香气,恍惚间有些分不清,往日的古灵精怪与方才的杀意凌然。究竟哪一个才是正真的古羡君。

    “苏公子。收起你心底的温柔吧,这样的你,才能在长安城活下去。”她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在苏长安的耳畔这么说道。

    苏长安的心好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只不过是想帮一帮师姐,只不过是想见证如烟的幸福。

    但最后,他却险些杀了古羡君。

    几位宫女走了上来,她们抬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古羡君,走了出去。

    古羡君是古家的侯爷,苏长安是玉衡的徒孙。没人敢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出现哪怕一丝意外,所以,一群大魏最好的医师早已经在门外待命。待到古羡君被抬到早已备好的厢房,他们便围了上去,开始检查她的伤势。

    而殿内的那些达官显贵也在这时开始了交头接耳,他们是有耳闻,莫听雨这个徒弟很是古怪,虽然才堪堪聚灵但战力超群。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北地古羡君,这个天赋堪称可与穆归云媲美的天之骄女,既然也会这般轻易的在苏长安手中落败。

    苏长安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场下的,他有些浑浑噩噩,耳畔还回荡着古羡君最后的那句话。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他在心底下意识的抗拒那一句话。

    “长安,你没事吧。”夏侯夙玉有些心疼的走了上去,想要扶住苏长安的身子。

    但苏长安抬头看她的目光却让她的心猛的一颤,她伸出去的手就这么的僵住了。

    她从未见过苏长安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他那双灵动又清澈的眸子已经便得死气沉沉。像是被某种东西掏走了灵魂一般。

    她忽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会让她为此后悔一辈子的事情。而这件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三场!”

    宦官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今天比斗的最后一场,也是决定胜负的一场。

    其实这样比斗的输赢一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些参加决斗之人的背后究竟站着谁的影子。但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了。

    它赌上了一个女子的性命,一个看似同样不重要,却又关乎道,北通玄这个大魏新起的神将,究竟以后所处的立场。

    所以在场的文武百官都打起了精神,他们看着太和殿前者一块空地,等着这最后一场决斗。

    最先入场的是北通玄,这个大魏龙犼神将。

    他一身黑色甲胄,迈着均衡的步子走到了殿前。他负手而立,如同一尊雕塑一般冷峻的注视着前方的那一片虚无。

    无可非议,北通玄是一个很强的对手。他已经是天听境,又得了圣皇紫微星的敕封,可以说除了天榜上少数几位天才妖孽,这大魏天下中已经很难找出能与他抗衡的青年一辈了。而很不巧的是,那几位天才妖孽此刻都不在长安。

    所以在场的文武百官几乎想不出来,究竟五皇子会派出谁来与眼前这个阴冷的男子一战。

    但就在这时,一把猩红的长枪落了下来,笔直插入太和殿的地面。

    诸人心头的一紧,一个名字豁然出现在他们的脑中,而随之出现的还有那个名字背后所站着的那个人。他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本以为大皇子有丞相司马诩与北地古家相助,又拉拢了即将在西凉大展拳脚的北通玄。此番大权之争几乎已经尘埃落定,但却不想,五皇子竟然得到了那个男人的支持。一切又必将重新洗牌,胜负之数也因此变得尤未可知了。

    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猛地一跃,便如一直飞雁一般,单脚踩在那长枪的枪柄处,稳稳的立在了上面。

    “在下北通玄。”北通玄如此说道,他脸上的神采依然那般淡漠,如同一池潭水一般波澜不惊。

    “穆归云。”那位男子这般说道。

    “太尉之子?”北通玄问道,他的眉头也因此皱了一皱。

    “恩。”男子轻轻点了一下头,他的眸子也随之闪过一片华彩。然后他身影一动,那把长枪如有灵性一般飞入他的手中。

    他的速度暴起,转眼便已至北通玄的身前,无数猩红色的枪花就在这一瞬猛地出现,从四面八方袭向眼前北通玄。

    但北通玄的身子依然如同雕塑一般立在那里,他如染过鲜血一般的嘴唇忽的一张,一个音节便这么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

    “剑来!”他这般说道。

    他的背后就在这时浮现出数十道闪着寒芒的长剑。

    “去!”

    他再次说道。

    那数十把长剑便应声化作一道流虹,山呼海啸一般的迎上穆归云的枪影。

    “蛟龙!”穆归云一眼便看出那一阵剑光中所蕴含的恐怖力量,他猛地发出一声暴喝,一道蛟龙虚影从虚空中涌现,它发出一声摄人心魄的吼叫,然后化作流光缠绕住穆归云猩红色的枪身。

    北通玄气势汹汹的剑芒竟然就在这蛟龙化作的流光一把接着一把开始碎裂。

    他的眉头皱了皱,心头一动,他的身子就像风筝一样往后退出数丈的距离。然后他伸出自己左手,食指与无名指并拢按在自己的眉心。

    “心剑!”他这般说道,他的眉心就在此刻闪现出一道漆黑的光芒,他在这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往自己眉心虚空一握,一把泛着幽光的长剑就这么被他自自己的眉心拉扯了出来。

    “去!”他再次轻声说道。

    此言方落,太和殿内忽的卷起一阵罡风,那风来势汹汹,众人案台上的酒杯,殿内两侧的帘布都在那一刻开始摇曳起来。

    然后那些罡风如有灵性一般朝着那把剑聚拢,最后在他的剑身上形成了一道几近可见灰色风影。

    一道破空的呼啸声响起,那把剑便猛地飞了出去。

    还未将北通玄的剑影完全剿灭的穆归云脸色一变,赶忙收回自己的枪身,护于胸前。

    但北通玄这一剑显然势大力沉,虽然穆归云及时挡住了这一剑,但他的身子还是止不住倒退出去,直至到了太和殿的门口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你很强。”北通玄意念一动,那把剑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飞回了北通玄的身边,犹如鸟雀一般在他的身体四周盘旋。“可是你太年轻了。”

    是的。穆归云很强。

    他修为已至地灵。他是将星榜地榜第一的高手,但实际上排在第二名的那个家伙却在他手下走不过是个会和。

    但他毕竟太年轻了,他才二十二岁。而北通玄已经三十有余,他比他多出十载的光阴,这十载,在大多数情况下,足以弥补所谓的修行天赋上的差距。

    “你不是我的对手。”北通玄摇了摇头,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某种不一样的神色,像是在惋惜些什么,又像是在苦恼着些什么。

    “是吗?”穆归云却在这时终于再次站直了身子。

    “那如果加上这个呢?”他握枪的手一抖,那把猩红色的长枪便这样被他生生的插入了太和殿的地板中。然后他的右手往虚空中一握,一样事物就这样被他从虚空这拉扯了出来。

    那是一把剑!

    一把漆黑色的泛着死气的剑!

    苏长安脸上的神色在那一刻变得格外的难看。

    那把剑,苏长安虽然从未见过,但他却一眼认出了它。

    因为那是一把很出名的剑。

    它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

    奈何。

第四十一章 血肉筑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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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感谢忆剑来、泪诀、【跳】刀vs、摩羯甜蜜小鑫、极品__好青年、作者橙色装备、秋城叶下、胡子胡子胡子、墨兮云敛、手不缚鸡、鬼人木、非攻而已、你爹爹为你、星辰晨曦0810、1170048008、为青春而舞、墨名i、y【a】k007、尘埃本尊)

    (ps:前段时间比较忙所以没有打出来,今天一下补上,感谢各位朋友的支持)

    是的,那把剑就是奈何。

    八荒院的镇院之宝,神剑奈何。

    可它为什么会流落到穆归云手里,这应当时一个很值得考究的问题。

    苏长安仔细想了想。

    他在将星会上得了星王,获取了一个要求。

    龙骧君要买了樊如月,他便用这个要求还了樊如月。

    然后,龙骧君拿着这个要求,去八荒院换了这把剑。

    事情本应该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这把剑却出现在了穆归云的手上。

    穆归云是为五皇子参加了这次比斗,所以这把剑应该是五皇子给他的。

    这中间似乎差了一环。

    苏长安愣了愣,他转头看向身旁站立着的几个身影。

    夏侯轩、夏侯夙玉、龙骧君。

    他的瞳孔在那一刻猛然睁大,他抓住了整件事的关键。

    龙骧君与夏侯轩本就认识,而且看样子关系还极好。若是这样,他又怎会将夏侯轩那么喜欢的樊如月抛售出去?又怎会那么巧的在苏长安拿到星王之后,来到牡丹阁之后,才开始那所谓的花魁出阁大会?

    除非他算准他会来,又算准了以他的性子,定会不惜一切的保全樊如月。

    苏长安的身体开始莫名的发抖,他好似赤着身子站在北地的冰天雪地中,一股寒意自脚跟处升起,穿过他的肚脐,越过他的琵琶骨,直至头皮。

    他颤颤巍巍的生出自己的手,往怀里一掏,拿出一样事物。

    而这时的夏侯夙玉正好转过头,看向苏长安,但她的目光却在那一瞬被苏长安手中拿件事物所吸引。她的眼睛再也离不开了,她的身子也开始莫名的打颤,她想好的所有说辞,所有解释都在那件事物面前变得苍白无力。

    那是一枚铜牌。

    造型古朴精致,又有金玉镶边。

    上书一个大大的古字!

    那是前两日古羡君给他的,是龙家发给古家的出入证。

    夏侯夙玉也曾有过那么一张,但她却说这是夏侯王氏的身份牌。

    所有事情就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苏长安抬起了头,对上了夏侯夙玉躲闪的目光。

    “师姐......”他张开嘴,曾经清澈无比的眸子里却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想要质问她些什么,但到了喉咙边上的话,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说不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与他朝夕相处了近一年的女孩,终于是叹了一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他并非原谅了她,只是觉得此时无论再说些什么,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他眸子里的火焰渐渐熄灭,最后变得冰冷。他的整个人也在那一刻沉寂了下来,就如同被某些东西掏空了灵魂一样。

    “长安...”夏侯夙玉蹙着眉头,张开嘴便要解释些什么。但她忽的意识到她并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余地,所有的事情便如苏长安所想的那般。当这座长安城华美的外皮被剥开时,他所能展示在世人面前的便只剩下算计、欺瞒与背叛。

    长安!

    这座天下人都视之为圣域的王都,当你正真走进他的时候,才会发现。他繁华的外衣下,是无数血肉铸成的地基。

    他就像一只野兽,安静的蛰伏在漆黑的夜里,却无情的吞噬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苏长安将手中的铜牌塞进了怀里,他的刀闪过一丝寒光,然后被他收入鞘中。他最后转头看了一眼这座富丽堂皇的太和殿,然后决然而然的走出了这里,最后消失在大魏皇宫的夜色中。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的价值已经被榨干,所以并不会有人再留他一步。至于如烟,她的生死,早已不在他的掌控中。他还是太弱小,弱小到救不了如烟,甚至救不了自己。

    而场上穆归云与北通玄的战斗并没有结束。

    奈何。确实是一把对得起它那响亮名号的剑。

    它在穆归云的手上来回翻转,一道道带着死气的剑锋便如恶狼一般的飞了出去。比穆归云修为高出整整一个境界的北通玄竟然被那些源源不断的剑气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但即使是这样,北通玄的脸上却依旧找不出丝毫异样。他的眸子依然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波澜不惊。

    只见他又往后退去数步,围绕在他身边的那把闪着幽光的长剑应声而出,将那几道袭来的剑气尽数剿灭。但这并不能为他的境况带来丝毫的改变,穆归云体内的灵力好似无穷无尽一般,剑气依然一道接着一道的袭来。

    又是这样数十次的你攻我守之后,北通玄的位置在这样的不断移动之后,终于到了一个很奇妙的点。圣皇台的下面。

    穆归云抬起来的手忽的顿了顿,他这一道剑气发出,虽然能够继续逼退北通玄,但是剑气的余波免不了会冲撞到圣皇。当然这样的剑气定然是伤不到他的,可是近年来脾气越来与古怪的圣皇却说不准会不会因此加罪于他。为此他有那么一小会的犹豫。

    而这时北通玄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笑意,一直游走在他身旁的长剑忽的发出一声清澈的剑鸣。然后一阵残影晃动,那把剑竟然一化为九。

    “九星破!”北通玄如此说道,那九把剑便应声化作一道道流光,相互交错着袭向穆归云。

    穆归云的瞳孔猛然睁大,他忽的意识到自己中了北通玄的算计。

    但此时后悔想来已是为时已晚,他心头一横,手中的奈何忽的绽放出一道漆黑的光芒,然后他一声暴喝,竟然就这么将这把神剑朝着那九道剑气抛了出去。

    奈何的剑身也与此同时,涌出一阵阵乌黑色的死气,那些死气不断聚拢,最后形成一个个如同恶鬼一般的虚影,迎上了那九道剑气。

    穆归云的身子便没有就此停下,他双脚蹬地,化作一道残影,绕过那两道即将碰撞在一起的剑气,从侧翼奔向了北通玄。

    “蛟龙!”他又是一声暴喝,那柄稳稳插在地上的长枪如有灵性一般一阵抖动,最后化作一道猩红色的残影,飞入他的手中。

    “吼!”

    一声似龙非龙,似虎非虎咆哮声在太和殿里响起,一道蛟龙虚影猛地出现,化作流苏缠绕在穆归云的枪身,他的速度在这一刻变得更快了。

    只是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那把枪的枪尖便已至北通玄的身前。穆归云的嘴角忽的勾起一抹笑意。北通玄是个儒生,而儒生所依仗的不过是依靠强大的神识而驾驭的器物,但现在他一旦近身,即使北通玄比他高出一个境界,他也有信心一招结果了他。

    而他的目标也很明确,他要杀了他!

    所以他枪,指向了他的胸口。

    北通玄的眸子的池水终于出现了一丝涟漪,穆归云势如蛟龙的一枪几乎封死他所有的退路,似乎这样下去,他的下场唯死而已。

    穆归云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几乎已经可以看见北通玄被撕开的胸口所喷涌而出的鲜血。

    但他的眼前却突然一花,北通玄的身子似乎动了动,那是极快又极短的一点距离,快到短到几乎看不粗来。这似乎并不能改变些什么,他的枪还是稳稳的刺中了北通玄。

    那个如同雕塑一般冰冷的男人就这么飞了出去,一朵血莲自他胸口处绽了出来。

    众位的诸人想起了一阵惊呼,谁都没有料到,这个才堪堪二十二岁的男子,竟然可以如此干净利落的击败北通玄这位在天榜已待了数年的高手。

    穆归云收回了手中的枪,立在那里,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已经倒在了地上的男子。

    他没有丝毫的高兴,因为他并没有杀死他,北通玄最后的那一闪,何事巧妙的避开了他致命的一击。

    而最让他不解的是,以北通玄最后那一瞬所表现出来的速度,是完全有能力避开这一枪的,但他偏偏没有。他只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然后输掉了这场比斗。

    穆归云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最后他的目光滑落在了一位女子身上。

    那女子三十岁上下。脸上虽有些岁月的痕迹,但不满看出她年轻时是怎样美艳动人。

    此刻她正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好睡过去了一般。

    穆归云恍惚间好像听人提起过她的名字。

    他想了想。

    终于记了起来。

    那位女子的名字。

    “如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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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长安介绍:
两年前,莫听雨横刀赴北地。两年后,苏长安负兵往长安。天地太大,众生如介子。江湖太深,处处伤人心。刀,剑,书,友,又是几许春秋。喜,怒,哀,乐,究竟因何缘由。大道二两三钱半,舞剑吟诗话离愁。人生哪能尽如意,对酒当歌几时休?书友群346162676书剑长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书剑长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书剑长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